第51章 左月是杨岚
听着张留梦的哭声，何青衣开始有点后悔了，进宫两个多月了，她一直不想把张留梦推出去。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可事情哪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张充送了女儿进宫，就是想她封个妃嫔，日后好帮着家人。邓云鸿让她来帮忙，不也是指望张留梦跟徐若兰能站住脚跟，帮他们一把嘛。早知道不可避免，她何青衣还是天真地拖了两个月，一直没有行动。
到了临时抱佛脚的时候，又开始后悔没有早作打算。
这时，左月跟金翘也回来了，看见张留梦搂着何青衣，哭的像个泪人，也不敢惊扰了她们，端了茶水，就去内室呆着了。
过了一会儿，杨柳跟杨絮也找来了，陪了张留梦，一起回去了。
她们一走，金翘就问：“小姐，张小姐是怎么了？”
“她家里出了点事，心里难受呢。”何青衣说。
金翘又问：“出了什么事呢，哭的这么伤心。”
何青衣说：“她父亲张充在延绥吃了败仗，不知道皇上会怎么责罚呢，正担心呢。”
“原来如此，”金翘又问：“张允大人在北疆，不会吃什么败仗吧。”
何青衣笑了，说：“不知道呢，胜败是兵家常事，打一次败仗就责罚将军，那还剩几个人打仗呢，百战百胜的，要么是谨小慎微，要么是少之又少的天才。镇国公应该没那么苛责，估计我们没事。”
金翘又笑了，说：“没事就好。”
何青衣拍拍她的头，说：“去看看门窗，我有事要跟左月说。”
左月一直没有开口，正忙着布置晚膳呢，听见何青衣说话，就过来问：“小姐，有什么事情嘛？”
何青衣说：“左月，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呢，小姐？”左月问。金翘也查看好门窗了，过来围着了。
“我目前也只知道了个大概，”何青衣说：“下午遇见了周和，他说邓大公子派人查了下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左月有些激动。毕竟，在座的三人里面，就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家又在何处。
何青衣问：“你见过琪太妃了吧。”
左月点点头，问：“跟琪太妃有什么关系呢？”
何青衣说：“琪太妃的父亲，是前朝的首辅杨崇检，他的小儿子杨欢，娶了何家五房的一个女儿，是何皇后那边的一个堂姐妹。”
左月点点头，知道，这杨欢，多半跟自己很有关系。金翘也愣住了，她也明白，何青衣说这话的意思了。
何青衣继续说：“杨家抄家的那年，杨欢两岁的小女儿杨岚，跟了乳母去庙里烧香还愿，逃了出去，后来不知所踪。”说着，指了指左月，说：“你应该就是杨岚，但是这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我们欺君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左月一下子愣住了，听到杨欢的时候，她只是觉得隐约很是紧张。等何青衣指出，她是杨岚的时候，左月突然就呆住了。
何青衣跟金翘，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却看见左月眼泪一滚，突然哭了。只是，却毫无声息，只是落泪。
何青衣赶紧让金翘找块帕子出来，先前是张留梦哭，这会儿是左月哭，她今天是怎么了，老招人哭。
过了一会儿，左月倒是不哭了，压低声音，跟何青衣说：“小姐，我好高兴。”
“高兴？”何青衣有点不明白了，突然成了一个被皇室追杀的遗孤，有什么好高兴的。
左月说：“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我也想过，他们是不是因为穷，所以把我卖了，否则，我在人牙子家里住了这么久，他们怎么就不来找我。现在，我知道他们是无可奈何，我好高兴，他们不是故意不要我的。”说着，又哭了。
何青衣只得不停地给她拍背，心想，自己的父母，一个莫名其妙溺水死了，一个生病死了，也是不得已丢下自己，可自己怎么对他们，就是没多少好感呢。
等左月不哭了，何青衣说：“你在人牙子家住那么久，估计是爷爷安排的，他也没办法，要是可以的话，应该一早就接你入府了。”
左月却说：“老太爷对我一直很好，教我识字，又让沈嬷嬷照顾我。要不是他，我可能就……”眼看又要哭了，金翘赶紧说：“小姐，饭菜凉了，我们先吃饭吧。”
三个人去了厢房，闭口不再讨论此事，谁心里都明白，这事要是泄露了，她们三个，又是死罪。
到了此时，何青衣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嫡母孟夫人，要打发了左月。刚进邓府的时候，她发现左月对何学瑜有好感，以为孟夫人为此讨厌她。可左月人懂事，做事体贴，性格又好，就算留在何学瑜身边，以后做个姬妾，也不是讨人嫌的那种。自小一起长大的，总比外面买的要好。何青衣还以为，孟夫人是要给自己侄女，扫平一切障碍呢。
现在看来，孟夫人对左月的身世，也并非一无所知。左月留何家一天，就有可能给何家带来灾祸，倒不如趁早打发了，让她跟何青衣这眼中钉一起去了邓家。如果何青衣也跟前面两任夫人一样，早早死了，那左月也会被邓家打发到北疆那僻远的地方去。
这一去，几乎就再不会回来了。就算有人想旧事重提，去哪里找左月，又从哪里开始提旧事呢，自然就消灾避祸了。
下午下了一场大雨，晚上却出了月亮，这会儿，正缺了一点点，亮澄澄地挂在后宫的上方。
皇宫晚上的执勤，分为一夜五更。日落后的戌时为一更，之后亥时为二更，凌晨的子时为三更，丑时为四更，天亮之前的寅时为五更。
周和晚上执的，是五更天的班次。晚上天一黑，他就在执勤的休息处睡下了，打算过几个时辰，再起身执勤。
谁知，周和却没一点儿睡意，从怀中掏出两块帕子。一块，是他给何青衣的，一块，是何青衣的。想来，是她擦好雨水，叠起来还他的时候，不小心叠在了一起。
第52章 周和的心事
周和拿着两块帕子，发现有生以来二十年，第一次遇上了自己不能决定的麻烦事。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二月底的时候，他奉命回了一趟京城。深夜赶回邓府，邓云游一早就在房里等他，嚷嚷着要带了他去城外一处酒家。说那酒家，楼下是一片梨花，开的像云海一般，夜里看去，更是动人。
周和无奈，只得陪他出城。可是，邓家的两位公子，如果出了京城，必须得跟皇帝报备。再加上，邓家自有通到府外的地道，周和就带了邓云游，去了四明草堂。那里，就藏了出府的密道。
谁知，他们两一进去，就发现有人先来一步。进去一看，竟然是个女子，捧了书，在地上睡着了。那是周和第一次看见何青衣，除去那白的耀眼的脚踝，别的，他毫无印象。
邓云游笑的打跌，告诉他，这是大哥新娶的夫人，进门的时候出了很多笑话。周和隐约觉得有点违和，就带了邓云游躲了起来。过了一刻钟，这何青衣，竟然偷偷摸摸地出了四明草堂。
周和只是小心为上，故意等了一会儿，没料到，这何青衣心机颇深，竟然装睡。等她走了，周和跟了邓云游，出了京城，去了城外的一家酒楼，那梨花白的，一闭眼，就能闻见当时的香气。
周和跟邓云游聊天喝酒到了天亮，匆忙回了邓府。周和赶了许久的路，又一夜未眠，就去邓云鸿的东边楼上歇息了。邓云游就直接去找何青衣问话了。
谁知，没一会儿，就听说何青衣跟着她哥哥何学瑜跑了。邓云鸿从来都没把这夫人当一回事，突然却跑了一个妻子，多少有点气愤。就召集了北疆回来的众人，打算派人去追回来。
何学瑜一个文弱书生，何青衣又是一个深闺小姐，谁都以为，轻而易举就能追上。徐乾文根本就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直接就让宋源跟李荣，一个去南城，一个去运河追赶，估计就在这两处。
周和昨晚，是见过何青衣装睡的，觉得这人没那么简单，就提出，自己去大沽看看。徐乾文还大笑一通，说什么周和高估对手了。周和坚持去大沽，那徐乾文也打算去运河看看，两人一打赌，就分头出发，去追赶何青衣了。
结果，当然是周和这个知己知彼，小心谨慎的人，把何青衣给抓了回来。徐乾文虽然打赌输了，却仍是笑话周和，太把女人当回事了。
此后，周和跟何青衣，虽然有过几次照面，却并没什么来往。何青衣因为出逃失败，对他颇有意见。而周和，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开口。就看着邓云游带了何青衣，跟着宋源学马，一天比一天学的像模像样了。
直到邓云游带了何青衣，一起去山子口出猎，周和才跟何青衣，又接触了一下。何青衣骑着马，在山子口转了一圈，说邓如晦死在别的地方。这事，周和又如何会不知道呢。只是，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跟自己一样的看法，周和多少还是有点惊奇。
在北疆的这些年，周和也不是没有接触女子。他见过京城来的贵小姐，见过来往客商携带的艳丽女子，也见过北疆豪爽的当地姑娘，可哪一个，都未曾在他的心头停留。周和的心上，沉沉的压在多年前的血案。而邓家，又急需一个继承北疆事业的子弟。可邓家的两位公子，被中宗扣在了京城，周和只得挺身而出，去了北疆，扛起周家，也扛起邓家的事情。
十几年来，白天他忙着学武领兵，晚上忙着读兵法，学策略，哪来的时间，去想什么儿女私情。
因为外貌过于俊美，所到之处，经常有女子投怀送抱，只是，周和的心思，只放在战事和家事之上。这个家事，主要指的，就是邓家的事情。
祭奠了邓如晦，周和打算回北疆。谁知，何青衣又跑了。这次，他跟邓云鸿都很肯定，何青衣不是出逃，应该只是暂时离开。因为，像她这样的人，如果再次出逃，必定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会让人知道。怎么会跟邓云游耍什么心机，故意逃跑呢。
这点，周和看出来了，邓云鸿也看出来了。所以，邓云鸿就说，让何青衣代替张留仙进宫吧。何青衣的长相够美，人又够聪明，比张留仙进宫，不知道有用多少倍。邓云鸿这样说了，周和才发现，邓云鸿想利用的，不仅仅是何青衣的聪明，还有她的外貌。
只是，何青衣不是邓云鸿的妻子吗？周和疑惑不解，邓云鸿却说，他们又没什么夫妻之实，不过是名义夫妇罢了。之后，周和回了东边楼，再后来，他就听说，何青衣给了痴梦的解药，又答应代替张留仙进宫了。
周和回了北疆，心里却常想起海上大雾的那个晚上。再后来，邓云鸿决定，让他跟张超进京。结果，一回来，就被皇帝留在了宫里，当了御前侍卫。
太后生辰的时候，他在万寿山顶，又撞见了何青衣。只是几日未见，却像是隔了几年那么漫长。因为御林军上山，周和把何青衣藏进了山洞，却又看见她眼里的害怕，一个失神，也跟着她进了山洞。之后的事情，周和发现，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时不时，就会想起她来。
虽说何青衣是邓云鸿的妻子，周和却止不住自己的想念。直到王应元分析寄生草跟去年花的时候，周和才发现，邓云鸿跟何青衣之间，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似乎，邓云鸿对何青衣，也有感情。
这时，周和就退了一步，毕竟，人家是正经夫妻，他又算的了什么呢。更何况，邓家对他，恩重如山呢。所以，宫中再见了何青衣，他只装作没看见，可心里，却隐隐作痛，周和知道，这大概，就是男女之情吧。
他起了不该起的心，就注定会受不该受的折磨，仅此而已。
谁知，今天暴雨，却又遇见了何青衣，知道她跟邓云鸿之间，并无纠葛，周和心里，似乎一下就敞亮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第53章 青衣送缎子
天一亮，尚服局就收了消息，说何璇珍封了美人，要做衣冠，明日受封呢。m.www.uu234.net所以，一早上，何青衣跟了许嬷嬷，又拿了衣服的图册，去了尚衣监。
只是，这次的主要目的，可不是给何璇珍定礼服。美人的服饰固定，就颜色有点不同，淡粉，湖蓝，杏黄，冯公公刚指了杏黄，许嬷嬷就有话说了。
“冯公公，”许嬷嬷说：“你上次带了我们张留仙去方王府，听说，她给你办好事情，你就自顾自回来了？”
上次方王闹脾气，非要女官去给他改衣服，冯公公让小五子找了何青衣，结果方王想动手动脚，冯公公的脖子一缩，就不管何青衣了。
这事让许嬷嬷知道了，自然火大的很，这不，趁着给何璇珍选礼服的档口，一改常态，来找冯公公麻烦了。
“哪有的事，”冯公公赶紧撇清，说：“还不是庆王说了，他送张姐姐回宫，咱家才不管了。”
“庆王？”许嬷嬷挑着眉毛说：“昨儿太后宫里的曹嬷嬷，一早儿就来找我了，问上次去方王府的事了。”
“啊哟！”冯公公说：“许嬷嬷你可帮咱家说几句好话啊！张姐姐，你说是不，都是庆王的主意。”
“庆王不庆王，太后可不会管这些事，”许嬷嬷提高音调，说：“曹嬷嬷说了，庆王最近乏的很，又受了惊吓，做奴才的不给他省事，还麻烦他做事，这叫什么话。”
“是是是，”冯公公赶紧说：“许嬷嬷说的是，咱家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何青衣那个叫莫名其妙啊，她去方王府改衣服，可是在庆王挨打之前，怎么他们这么一说，时间完全就混乱了。想来，就是许嬷嬷拿了太后的话，狐假虎威，呛冯公公呢。
俩人定了何璇珍的宫服，就回了尚服局。一回来，许嬷嬷就量了七尺鸠羽色的金玉缎，让何青衣给曹嬷嬷送去。
何青衣拿了缎子，正打算出门，张留梦跟黄曼丽却回来了。
张留梦问：“姐姐，陈美人找了我们过去，商量给何美人送点什么呢。大家都是尚服局的姐妹，她封了美人，我们自然得给她庆祝一下，你跟许嬷嬷说一下，也一起来吧。”
何青衣举了举手上的缎子，说：“许嬷嬷让我去趟永寿宫送缎子，反正都在西宫，我送好缎子，顺路去趟如烟阁，说不定你们刚喝上茶，也不耽搁。”
“也好，”黄曼丽说：“那我们先去找王心怡和何璇她们，你送好缎子，也赶紧来哦。”
“好的。”何青衣出了尚服局，出了尚宫路，刚转上东一路，就看见芦叶了。
芦叶托着个食盒，一见着何青衣，就笑着说：“皇上今儿下了早朝，来我们绛雪轩用早膳，娘娘让我去御膳坊取个桂花茯苓糕，我刚要去呢。”
“娘娘跟小公主最近可好?”何青衣问。
“皇上一来，娘娘就好了。”芦叶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拿胳膊肘推了下何青衣，说：“昨儿我们都看见了。”
“什么都看见了？”何青衣有点云里雾里。
芦叶说：“你跟你的那个。”
“那个什么？”何青衣更加云里雾里了。
“昨天下雨的时候，”芦叶说：“我们在绛雪轩上的听雨阁，都看见了，周和先出的六角亭，接着你也出来了。”说着，边笑边指了下绛雪轩的听雨阁。
何青衣抬头看了一眼，可不就是，绛雪轩的听雨阁在二层，斜对面就是六角亭。昨天雨那么大，下的白茫茫一片，她跟周和躲了六角亭里，以为没人看见。
可后来雨小了，周和先走了，接着她也走了，这雨一小，不就叫人看见了嘛。做事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何青衣后悔不迭。
“你的那个他，竟然是周和！”芦叶笑嘻嘻地说：“我就说呢，北疆哪来的少年郎，原来是他。”
“芦叶姐姐……”何青衣拖长了声音，说：“怪不好意思的，别说了。”心里，只是后悔自己不够小心。
“好好好！”芦叶举了举手里的食盒，说：“皇上跟娘娘去西厢房看小公主了，等会要去听雨阁用早膳呢，我也得赶紧去御膳房了，你也赶紧吧。”说着，笑着走了。
何青衣心想，看来高嫔那边的人都知道了，还以为那个不存在的青梅竹马是周和了。谎话是越编越像了，可以后还是得注意些，切莫像昨天那样马虎了。
出了东一路，就能看见青琐门了，这会儿，郑姑姑带了很多宫女，要去门口的库房。看见何青衣抱着缎子往西走，金翘就喊了句：“小姐，我们去青琐门验料子呢，姑姑说等会还要搬个一上午，你干嘛去呢。”
何青衣说：“我去趟永寿宫，送缎子。”顺便，看了一眼左月，沉稳安静，竟然没有一丝动摇的样子，何青衣心想，昨天把杨家的事告诉她，看来没有错。就跟她们说：“你们跟郑姑姑忙吧，我等会还要去下如烟阁。”
左月跟金翘应了声：“知道了，我们去做事了。”就跟着郑姑姑去青琐门的库房了。
何青衣继续往西，到了永寿宫，把料子给了曹嬷嬷。
曹嬷嬷却摸出块暗粉色的折枝牡丹织锦，说：“这块你给看看，是做交领的短袄呢，还是竖领的褙子？”
“您穿的话，”何青衣说：“这颜色做交领有点素，做褙子怕是不够，做竖领对襟短袄倒是够了。”
“交领会素，竖领对襟就不素了嘛？”曹嬷嬷问。
“交领一般右衽，滚边然后暗藏，这花色富贵，却不亮眼，这样一来就容易显素。”何青衣又解释：“竖领对襟的话，可以用亮色滚边，中间用金色镶宝石的子母扣，看起来就会很精神。”
“听起来倒是不错，”曹嬷嬷说：“你帮我拿去给许嬷嬷，让她找人给我裁个短袄，就按你说的竖领来做。”
“是，”何青衣说：“我再让许嬷嬷看看，怎么做好，动工前再让人过来跟你商量。”
第54章 垂泪问姻缘
何青衣跟曹嬷嬷刚商量好料子，就听见宫外有点骚乱，一个宫女进来，说：“曹嬷嬷，方王妃来了。”
“方王妃？”曹嬷嬷说：“怎么不去高嫔那里，反而来我们永寿宫了？”
宫女说：“高嫔说是皇上在绛雪轩，不方便招待方王妃，就让她来找太后了。”
“太后呢？”曹嬷嬷问。
宫女说：“太后一早就去乐志斋了，说是去看看庆王。”
“这方王妃，”曹嬷嬷感慨：“怎么就不去琳太妃那里，非要来太后这里呢？”
正说着话呢，方王妃带了两个丫鬟，自己进来了。
曹嬷嬷的脸色突然开始难看了，这太后的永寿宫，方王妃竟然想怎么闯，就怎么闯，太不像话了。
高如语一进来，就看见何青衣，还有曹嬷嬷了。开口就问：“太后呢？”
曹嬷嬷板着脸，说：“太后去乐志斋了。”
高如语看了一眼何青衣，说：“你也在啊。”
何青衣屈膝行礼，说：“王妃吉祥，奴婢过来送料子呢。”
高如语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随口问：“你们尚服局，管的事情倒是挺宽的。”
曹嬷嬷翻了个白眼，打算出去了，就吩咐宫女上茶，又跟何青衣说：“你跟她年纪差不多，陪她说会儿话，老身去乐志斋找下太后。”
曹嬷嬷一出去，高如语指了指凳子，说：“你也坐下吧，站着说话不累嘛？”
这么一来，何青衣想走也走不成，只得坐下，陪着高如语说话了。
宫女给高如语上了茶，高如语挥挥手，让自己的两个丫鬟下去。何青衣看了一眼，已经不是前两次见过的那两个了。
高如语端起茶，掀开盖子，吹了一口气，眼泪就掉了下去。
何青衣见了，虽然知道这高小姐刁蛮，可看着实在可怜，也心有不忍。
高如语问：“张小姐，听说你也嫁过人，这结婚，都这样吗？”
方王的事情，何青衣也听徐若兰说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是说都这样？还是说她高如语遇人不淑？
高如语见她不做声，就自顾自地说：“我母亲劝我，出嫁从夫，什么都要听方王的。可洞房的时候，他不仅……”说着，就哽咽了。
这种事，又如何跟别人说呢。虽然大家都已经传开了，方王好色，睡了高如语的丫鬟，可让她这个当事人，怎么跟人诉苦呢。
何青衣心里，一时间对方王，有了很大的不满，有本事你冲高阶去啊，欺负人家女儿算什么本事。而且，他真有那么爱严妃嘛？严妃生前，他也是这么好色，收了无数姬妾。就这样，也好意思替严家出气？
何青衣抱着曹嬷嬷给的暗粉色织锦，说：“王妃，墨汁滴到一碗水里，那碗水就会变黑，可要是滴到盆子里，滴到池塘里呢？”
高如语拿帕子擦了下眼泪，表示，我听不懂你张留仙的话，呆呆地看着她。
“方王好色，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何青衣说：“严妃的时候，他就这样，王妃为了这事难过，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如果是因为方王收了两个姬妾伤心，那你再想想，如果他是收了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甚至一百个，你还会这么伤心嘛？”
这下子，高如语听懂了，她这几天，最难过的事情，就是方王睡了白萍跟红枫，还收了她们做姬妾。现在方王收了两个，她就难过不舒服，那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呢？高如语觉得，似乎越多，自己越不难过。假如方王收了一百个姬妾，自己说不定根本没现在这么难过，一下子，高如语豁然开朗，止了眼泪，盯着何青衣。
“既然方王爱纳姬妾，”何青衣说：“那王妃就出嫁从夫啊，他喜欢什么，你就给他什么，方王府又不是没钱买美人，重金去求，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的买，说起来，你还贤惠呢……”
得，这下子高如语是真不哭了，问何青衣：“张小姐，你知道买个美人多少钱吗？”
何青衣被问住了，她还真不知道。两人相视而笑，方王府没钱，高家总不会也没钱吧。更何况，能花钱出气多简单啊，花的还是方王府的钱。
这时，章嬷嬷回来了，说：“方王妃，太后还在乐志斋，打发我回来陪你坐坐。”既然章嬷嬷回来了，何青衣就起身告辞了。这章嬷嬷跟高家的关系密切，想来不会怠慢了高如语。
出了永寿宫，这天色竟然又跟昨天一般的黑了，乌云如墨，一层压着一层，似乎又快下雨了。
突然，何青衣想到《女训》里的一个故事。前年冬天，她偷偷地躲了爷爷的书房看《女训》。那会儿，她的进度，应该比何学瑜快了，看到一则不知道是哪朝的后宫故事。
下雨的时候，宫女们急着去亭子避雨，有一个宫女不急不缓，躲雨的时候，礼仪俱佳，性子看起来温婉极了。过了一会儿，雨停了，大家刚散开，又开始下雨了。宫女们就重新围过来躲雨。
这次，这个宫女因为还没离开亭子，所以站了避雨最好的位子。不仅自己避雨，还帮其他宫女收拾打翻了的东西。这一切，都让远处的皇帝看见了，一见倾心，封了这名宫女为妃子。
当时，何青衣没看出这故事哪里好了。倒是何学瑜在留白处批了句“蕙心兰质，真佳人也！”
现在想想，何青衣倒是明白了几分。只是，这个场景，能复制吗？中宗在听雨阁，六角亭那里现在应该也是人来人往，唯一缺的，就是张留梦了。可是，张留梦能做到不疾不徐嘛？
何青衣来不及细想，赶紧抱着块暗粉色的缎子，飞速地赶往如烟阁。
而这时，周和执了五更天寅时的班次，陪了中宗下了早朝，正守在绛雪轩里。芦叶从御膳房拿了桂花茯苓糕，刚好回来。看见周和站了门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样的素锦长袍，穿在周和身上，就能好看许多。
京中都说周公子是后商第一美男子，看这模样，修眉俊目，芦叶心想，怕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了。
第55章 风雨六角亭
何青衣抱着缎子，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如烟阁。www.uu234.net
一进去，小礼子就看见何青衣了，赶紧迎了上来，说：“张姐姐可来了，我们陈美人跟尚服局的各位姐姐都等着了。”
何青衣缓过气来，说：“张留梦，你帮我喊下张留梦出来，我有话跟她说。”
小礼子看她着急，也不多问，直接就进去找张留梦了。
张留梦一出来，四下就起风了。何青衣撩了下脸上的碎发，说：“妹妹，你现在慢慢地走回去，不管下雨还是不下雨，抱着这块锦缎，走到六角亭里等着。”
说着，把曹嬷嬷给的那块暗粉色的织锦交给了张留梦。
张留梦接过料子，问：“姐姐，这是干嘛呢？”
何青衣吩咐：“一定要不紧不慢，一定要去六角亭！”
“哦？”张留梦也吃不准，何青衣到底想干嘛。
“快去，”何青衣说：“这是为了伯父！”
张留梦隐约也猜出何青衣的意思了，抱着缎子，开始朝六角亭走去。风越来越大，突然，一滴水落在了何青衣的脸上，下雨了！
何青衣进了如烟阁，给陈芙蓉行了礼，到众人堆里坐下。
陈芙蓉坐了榻的一头，黄曼丽坐了榻的另一头，王心怡挤在她的身边。何青衣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
“张姐姐，”陈芙蓉问：“何美人她什么东西都不缺，我们送点什么好呢？”
黄曼丽也说：“首饰，衣料，她们何家姐妹什么都比宫里的好，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呀。”
“那次陈美人给大家送东西，”何青衣说：“她们姐妹不是很喜欢那盒香料嘛，我们凑点钱，让内官监的王公公，出宫的时候帮我们买点香料送她，不就是了嘛？”
“那得快点了，”陈芙蓉说：“明儿她就受封了。”
黄曼丽问：“是内官监管库房的那个王公公嘛？”
“是他，”何青衣说：“宫里的女官宫女，想买点什么，都找他帮忙。王公公经常出去置办东西，顺手就能给带回来。”
黄曼丽说：“李司仗昨天还带我去了趟青琐门的库房呢，一个绿衣的宫女，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还跑去找王公公，说了好一会子话，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众人商量了一下，打算买了香，明天下午到如烟阁会和，再一起去给何璇珍道喜。
陈芙蓉毕竟身份不同，她先出了买香的钱，让黄曼丽跟王心怡去找王公公，尽快给买些香料回来，明天下午就得用。
这会儿，雨也停了，黄曼丽和王心怡起身去办事了，何青衣也顺势告辞走了。
出了如烟阁，过了御花园，踩着一地碎琼乱玉的落花，何青衣上了东一路。看见六角亭，心想，也不知道张留梦怎么样了。
回了尚服局，何青衣去库房找了下许嬷嬷，跟她说：“料子给曹嬷嬷送去了，就是方王妃进宫，太后不在，曹嬷嬷就让我陪坐了一会儿，耽误了一会儿。”
“她去太后那里干嘛?”许嬷嬷不理解。
“说是皇上在高嫔那里，”何青衣说：“不方便接待方王妃，就让她去太后那里坐坐了。”
“哦，原来如此，”许嬷嬷问：“这次她没怎么你吧。”
何青衣摇摇头，说：“她就一直哭，哪有空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啊。”
“哎！”许嬷嬷叹气，说：“方王那德行，谁做他王妃，都得伤心。以前严妃只是不说，她们家教好，出嫁从夫，什么都由着方王。”
这时，库房的门口，有个人在探头探脑。何青衣一看，不就是张留梦的丫鬟杨柳嘛。
许嬷嬷说：“张留梦先前回来的时候，为了块料子，摔了，还是魏公公给送回来的，你也去看看她吧。”
“魏公公？”何青衣心想，莫非见到皇帝了。
“还有哪个魏公公啊，”许嬷嬷说：“说是跑的太快，摔了，偏偏手上又拿了块上好的织锦料子，硬生生摔了一屁股！偏被皇上瞧见了，笑了半天，还找去说话了。最后叫魏公公给送回来的。”
“啊！”何青衣心里，那个叫酸甜苦辣咸，不是让她一定要不急不缓，一定要慢慢来，一定要表现的礼仪俱佳，一定要装的像个淑女的嘛？
她这一摔！何青衣那个叫郁闷，看来，张留梦不仅没按何青衣的设想来，还反其道行之了。只是，似乎皇帝还挺开心的？还是魏公公送回来的，看来有戏！
何青衣跟了杨柳，去了张留梦的房间。
因为淋了雨，张留梦换了日常的衣服，半散着头发，靠在床上。一看见杨柳带了何青衣进来，就赶紧坐了起来，说：“姐姐，皇上看见我了！”
听她的语气，非常兴奋，何青衣就问：“你去六角亭的时候，下雨了吗？”
“下了，”张留梦说：“我一到御花园，雨就劈头盖脸打下来了，那我就赶紧跑过东一路，朝着六角亭跑去。”
“嗯，”何青衣点点头。
“等我快到六角亭的时候，”张留梦说：“雨已经非常大了，白茫茫一片，根本就看不见哪里是哪里，我就朝着平时记得的方向跑去。”
“然后呢？”何青衣问。
“就快到的时候，”张留梦说：“手上的缎子突然一滑，像是要掉地上了，那我赶紧抢料子了。往前一扑，一个没稳住，就摔了。”
何青衣是哭笑不得，只是，白茫茫一片，皇帝又怎么看见张留梦的？
张留梦说：“魏公公说皇上跟高嫔在听雨阁上用早膳，就看见楼下飞出去一块绸缎，再一看，是我摔了。皇上在楼上就笑了，让魏公公下来叫我去绛雪轩避雨了。”
“那皇上见了你，怎么说的？”何青衣又问。
“皇上说，下雨天路滑，走路要小心！”张留梦说：“那我就说了，以前皇上也是这么说的。”
“以前？”何青衣问。
“哦，我五六岁的时候跟我娘进过一次宫，好像是皇后的千秋，也是下雨天，我摔了。皇上还扶过我，吩咐下雨天走路要小心。”张留梦指了指自己眉间的红痣说：“当时，皇上还说这红痣长的好呢。”
第56章 留梦八宝楼
原来如此，进宫的时候，何青衣就听张留梦说过，皇上夸过她这红痣长的好，原来是这么来的。
张留梦又说：“那皇上就问了，说朕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那我就说了，十年前皇后的千秋，我跟我娘进宫的时候见过皇上。”
何青衣听了张留梦的这番描述，想来，皇帝应该是挺喜欢张留梦了。一则，有小时候的一面之缘，二则，张留梦天真率性，后宫里这样性格的妃嫔，应该一个都没有吧。或许，皇帝正好喜欢这一款，也说不定呢。
何青衣摸了摸张留梦的头，说：“你好好休息，让杨柳杨絮她们多弄点姜汤给你喝，别感冒了！”
张留梦问：“姐姐，你说皇上会派人来找我嘛？”
“很快！”何青衣说：“你赶紧捂好了，感冒了这事可就不一定能成了。”
这话，吓的张留梦赶紧往被子里钻，一边又吩咐杨絮：“快给我煮姜汤啊。”
“那你好好休息，”何青衣说：“我还得去找许嬷嬷帮个忙。”
“帮什么忙啊？”张留梦问。
“那块料子，”何青衣说：“是太后宫里曹嬷嬷的，我得跟许嬷嬷要块一样的料子，好还给她做衣服呢。”
“啊!”张留梦吐吐舌头，说：“原来是她的啊。”
杨絮也煮好姜汤了，何青衣就吩咐她们好好看着张留梦，自己去找许嬷嬷了。
到了大厅，许嬷嬷正跟几个裁衣的宫女商量，怎么做何璇珍的礼服。何青衣在边上听着，想着进宫两个月了，总算是完成了一小步的任务，徐若兰封才人跟她没什么关系，可张留梦如果受宠，至少能算何青衣歪打正着的功劳。
等她们有了身孕，生下皇子，何青衣就可以出宫了。突然，何青衣愣了一下，皇子？如果是公主怎么办？难到再等一年？不会两个都是公主吧，那可如何是好。
这会儿，张留梦都还没受宠呢，何青衣就开始担心了，如果都是公主，自己这辈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啊。
许嬷嬷看见何青衣神色阴晴不定地守在边上，就问：“怎么了，张留梦没事吧。”
“她没事，”何青衣说：“有事的是那块料子。”
“料子怎么了？”许嬷嬷问。
“那料子是曹嬷嬷吩咐我带回来的，”何青衣说：“她想做件短袄，还跟我商量，是做个褙子好是交领好，我建议她做竖领对襟短袄，配镶珠宝的母子扣。”
许嬷嬷点点头，说：“对襟稳重大方，暗粉色配金扣子也漂亮。”
“可张留梦这么一摔，”何青衣说：“那料子就……”
“哦，”许嬷嬷说：“没事，我们尚服局啥都缺，就是不缺料子，等下你去库房里找找，找块一样的赔给曹嬷嬷。钱就从张留梦的月钱里面扣。”
“谢谢许嬷嬷。”何青衣赶紧道谢，果然尚服局是个好地方啊。
下午何青衣找了块衣料给曹嬷嬷，又跟许嬷嬷商量了下做法，就交给裁衣处的宫女了。想来，尚服局给太后身边的人额外做件衣服，也是常有的事情，大家接了料子，竟然都知道曹嬷嬷的身形。
到了晚上，魏公公又带了两小太监过来，带了张留梦去沐浴更衣，说是晚上皇上召见。
黄曼丽跟王心怡见了，也觉得古怪。毕竟，张留梦天天跟她们在一块，也没听她提过皇上的事。怎么突然，魏公公就来带她了。
只是，张留梦这一去，身份就不再是女官了。黄曼丽跟王心怡，倒是都有点失落的表情。何璇因为何璇珍的事情，晚上带了丫鬟，去漱芳斋陪着。原来七个人的住处，竟然只剩下了三人。
到了第二天早上，张留梦还没有回来，倒是来了几个小太监。找了杨柳杨絮，让她们把张留梦的东西收拾一下，说是皇上昨晚上宠幸了张留梦，今天给安排了八宝楼。
杨柳杨絮赶紧就来找何青衣了，何青衣过去帮着收拾了些细软，又打赏了小太监，就让杨柳杨絮，先去八宝楼了。
八宝楼就在如烟阁的对面，这会儿，四名新人女官，徐若兰住了翠云轩，翠云轩的隔壁就是陈芙蓉的如烟阁，如烟阁的对面就是八宝楼。何璇珍虽然也在西宫，但是离她们三人有点距离，反倒离御花园非常近。
尚服七名新人女官，一下子走了三个。大厅里的宫女和女官们，都议论纷纷。以前都以为尚寝局才是好地方，没想到真好的，竟然是我们尚服局。蒋司衣见了，非常满意，这下子，她们有三名美人，尚寝局只有一个才人。
连带着，许嬷嬷的心情也好了。毕竟，这何璇珍跟着她也不做事，那两个张留梦陈芙蓉，虽然好一些，可心思也不在尚服局，还不如让她们做了美人，既能帮助尚服局，又少了碍事的人。
过了一会儿，裁衣处的宫女，就把何璇珍受封的礼服拿来了。虽然跟陈芙蓉的那套一模一样，可是一个淡红，一个杏黄，看起来倒像是不同的衣服一样。鞋子，首饰也都好了，许嬷嬷就干脆带了何青衣，两人亲自给何璇珍送去。
一路上，许嬷嬷跟何青衣说：“这一回去，等下子就要给你妹妹赶衣服了。”
何青衣笑笑，说：“是啊，也不知道皇上会给留梦封个什么。”
两人说笑着去了漱芳斋，何璇倒是一早上就回尚服局做事了，这会儿，院子里就几个宫女太监。
见了许嬷嬷，他们倒是都认识，说：“尚服局的许嬷嬷来了。”
漱芳斋本来用作书房，正殿就是书屋。后来也分给妃嫔宫人们居住，书屋就改了一下，虽然还留了书房，倒是跟普通的宫殿很不一样。
何青衣跟许嬷嬷进了漱芳斋的正殿，何璇珍靠在美人榻上，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她们。
许嬷嬷看了一眼何青衣，两人一起给何璇珍行了礼。
“起来吧。”何璇珍说。
许嬷嬷说：“何美人，您的礼服做好了，您试试，看下是否合适。”
“香莲，”何璇珍说：“你把鞋履首饰收起来，香蕊，你来帮我穿衣。”吩咐好丫鬟，何璇珍兀自进去了。
第57章 栽赃尚服局
既没有招呼许嬷嬷这个原来的顶头上司，更没有让宫女给她们倒茶。
进去没一会儿，何璇珍穿着原来的衣服出来了。
许嬷嬷问：“何美人，衣服是否合身?”
何璇珍说：“香蕊，你把衣服给她们看看！”
香蕊听了何璇珍的话，就恶狠狠地把礼服扔到许嬷嬷跟前。
何青衣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了，都是尚服局的人，她何璇珍封了美人，大家都替她高兴，衣服也是往好里做，怎么这个样子呢？赶紧弯腰拿起衣服。
谁知，刚抓到衣服，何青衣就知道不对劲了。因为，她的手，刚好抓到了一个口子上。好好的衣服，哪里来的口子！
裁衣处送来的时候，衣服绝对没有这个口子，何青衣看过，许嬷嬷自然也看过。
何青衣抓起衣服，许嬷嬷也看见这个口子了，两人一起反应过来了，这是何璇珍干的。剪刀剪的口子，干净利落，从肩膀到后背，一个那么大的口子，绝对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故意。
至于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第一天进宫，许嬷嬷带了何青衣跟何璇珍去青琐门的库房验货。何璇珍一脸的不情不愿，许嬷嬷就警告了一下，让她洗了手，把金玉缎全打开了检查。
一方面，许嬷嬷确实是故意为难她，另一方面，许嬷嬷也不想带她去冷宫那地方。
谁知道，何璇珍这么一受宠，调转枪头，第一个就对准了许嬷嬷。
何璇珍的眼中，全是得意之色，看着许嬷嬷，问：“你们尚服局的人，就是这么做事的啊？”
许嬷嬷在尚服局当了三十多年的差事，什么刁蛮刻薄的主子没见过啊。可就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为了栽赃尚服局，竟然自己拿把剪刀剪个口子。这也太没脑子了吧？这也太小人得志了吧？
要知道，尚服局的每道工序，都有两个匠人，外加两个核查。比如裁布，一主一副两名宫女，她们互相监督，裁好了，还要交给核查的两名宫女，检验无误，才会交给下一步的宫女缝制。而缝制的两名宫女，在收到的时候，也会检查无误才继续工作。
也就是说，一道工序，做事的两人互相监督，核查的两人再检查，下一步的两人再核实。实在是没有一丝出错的可能。
这工序的确繁琐复杂，可尚服局专门给妃嫔做衣服，自有一套流程，运作了几百年，为的就是谁出错谁负责。何璇珍这么一剪刀下去，除了她自己，还能有谁呢？你说，何璇珍平时做事稍微用点心，怎么会犯这么大的错。
许嬷嬷倒是也不生气，她在尚服局都老资格了，平时给受封的美人送衣服，根本就不用她出马。要不是蒋司衣说了，为了尚服局着想，让她跟何璇珍好一些，至少表面上过的去就成。所以她才带了何青衣来送衣服，意思就给何璇珍服个软。
何璇珍还洋洋得意呢，许嬷嬷说：“何美人，你在尚服局也有两月了，连这点事都不懂，看来老身真的是教导无方。”
何璇珍本来就等着许嬷嬷恼羞成怒，却没料到，她平平淡淡，竟然还开始嘲讽起自己了。她许嬷嬷就一个女官，竟然敢嘲讽自己，何璇珍就瞪大眼睛说：“你倒是说啊？推卸责任倒是拿手。”
“不是老身推卸责任，”许嬷嬷说：“何美人可能不知道，我们尚服局做衣服的，因为穿的人身份金贵，料子手工自然都不能出错，所以每一个步骤，都有三个关口检查。”
何青衣看了一眼何璇珍，她明显心虚起来了。
许嬷嬷继续说：“昨儿一早定了你的样式，裁布绣花分片缝制成衣，各步骤都有几十双眼睛看着呢。今儿一早，衣服就做好了，当着尚服局几十名女官的面，核查过了，才给你送来的。”
“哼，”何璇珍开始胡搅蛮缠了，说：“那就是你们在路上给剪的。”
许嬷嬷都偷笑了，说：“为了避免路上有破损，衣服外面有几层包装就不说了，我们送衣服的人，身上也不许带锐器，怕的就是有个勾拉牵扯，哪来的剪子呢？”
何青衣也笑了，这个规矩，她第一天给徐若兰送衣服的时候，许嬷嬷就吩咐过了。何璇珍当时戴了支碧玉簪，急着去见皇帝，才没留心听。
“你！”何璇珍这会儿气短了。
许嬷嬷又说：“这位小姐姐，是叫香蕊是嘛？麻烦你去趟尚宫局，不是尚服局，可别走错了。尚宫局专门管这事，让她们赶紧派调查的人过来，老身跟张留仙站在这里，一动都不会动的，就等尚宫局的人来搜身。然后找太后还老身一个清白！”
许嬷嬷倚老卖老起来了，何璇珍立马就怯场了，早知道，就拿金钗乱扎这衣服，也好过拿剪刀。金钗还能死无对证，剪子就没那么好说了，尚宫局的人一来，搜了就知道她们没剪刀。到时候，闹到太后那里去，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美人，”何青衣说：“下午就是受封仪式了，这衣服至少得做一天，要是我们现在就回尚服局，大家把其他的事给停了，专门来赶制的话，还来得及。”
何璇珍明显心动了，许嬷嬷又说：“你还是派两个信得过的人，一起来我们尚服局看着吧。误了吉时，我们尚服局当然是大过，可美人你就……”
许嬷嬷的话没错，误了吉时，尚服局顶多受罚。可何璇珍就麻烦了，她一个美人，还没受封呢，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如果有人调查，知道她是自己剪了衣服报复尚服局，那么后宫众人会怎么看她？太后皇上要是知道了，会怎么说？
“香蕊，”何璇珍赶紧喊：“你跟着她们回去，务必把衣服给赶好了。”
许嬷嬷冲着何青衣眨眨眼睛，表示这事就这么算了，回去吧。
何璇珍是不敢再提宫袍的事情了，否则，倒霉的先是她自己。而尚服局因为何璇珍是自己这里出去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计较。
说到底，何璇珍就剪衣服的时候出了一口气，接下来全是自找麻烦。
第58章 重新做宫服
一进尚服局，许嬷嬷就找了蒋司衣说：“小姐，你看看这何璇珍。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说着，就把剪破的衣服递了上去。
林嬷嬷接过衣服，看了一眼许嬷嬷跟何青衣，颇为诧异，问：“她们自己剪的啊？”
“可不就是嘛，”许嬷嬷说：“她还要给我跟张留仙治罪呢！”
林嬷嬷也无奈地笑了，这么蠢，就这样也能算栽赃？一边笑，一边把衣服递给蒋司衣看。
蒋司衣接过衣服，看了一眼，摇摇头，说：“真是罪过，这么好的衣服，多少人的心血，就这么给剪了。”
“小姐，”许嬷嬷说：“这事我可不敢再管了，该服的软我也服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帮我们尚服局，别害了咱们就算大幸了！”
何青衣听见帮忙二字，心想，果然这事，也有蒋司衣的一份。进宫的时候，倒是吩咐大家要守本分，做好自己的工作。推女官出去当后妃的时候，她倒是也不手软啊。
蒋司衣倒是也不避讳，点点头，说：“这样子的性格，确实不好说啊。慧贞，这事你就别管了，到时候我让何璇给她送去，看她还剪不剪了。”
“小姐，她不敢剪了，”许嬷嬷说：“我跟她说了，尚服局每一环都有人看着的，一查就能查出来的。”
蒋司衣一边摇头，一边让林嬷嬷去找人赶制，要知道，离受封的吉时，就两三个时辰了，也不知道绣片是不是现成的，否则这衣服，可真要来不及了。
许嬷嬷带了何青衣，进了库房，说：“这何璇珍啊，我们小姐还希望她当了美人，能给我们尚服局说下话，没想到，她却第一个对付我们。”
何青衣听了，心想，这何璇珍不是一般的蠢。这后宫，好好活下去的方法有很多，可找死的法子更多。人家进宫，尽量化敌为友，能不得罪的全捧着。她何璇珍倒是好，明明尚服局是站她后面的，她却盯着个小小的仇恨，非要立马兑现。
得罪尚服局的人是没什么，可是，以后衣服节庆，不说不给她做，拖到最后总是成的。更何况，许嬷嬷这样的老人，跟各宫的老嬷嬷们都交好，她出去说一下，何璇珍不倒霉才怪。如果传到太后耳朵里，再加上她何家女儿的身份，何璇珍还想不想封妃嫔啊。说不定，还会连累何璇呢。
何青衣说：“何璇珍是心急了些。”
“她哪里是心急啊？”许嬷嬷说：“就她那架势，估计蹦不了几天，能得意能报复的，都得抓紧来啊。”
这话毒辣的，何青衣听了，只笑不语。
许嬷嬷又问：“听说你那妹妹张留梦搬去八宝楼了？”
“是啊，”何青衣说：“受封的事还没定，不过，她是一定会给咱们说话的。”
许嬷嬷点点头，说：“今年真不错，我们尚服局出了三个人了。”
“出的多就是好事？”何青衣心里当然明白，这样有人会给尚服局说话，只是，就算给尚服局说话，六尚宫里，管事的还是尚宫局啊。
“还不是尚宫局的事，”许嬷嬷说：“万尚宫就要告老还乡了，大家都盯着那位子呢。”
这么一说，何青衣倒是明白了，蒋司衣大概是看上尚宫的位置了。
六尚宫管后宫的事情，太后皇后的观点固然重要，妃嫔们的意见自然也有点分量。今年尚服局出了这么多美人，到时候蒋司衣至少就有这几位站她背后了。
许嬷嬷又说：“五年前，那万尚宫就是尚寝局选上去的。她们那年，连出了四位，一个嫔三个贵人。”
“那万尚宫怎么不做了呢？”何青衣问：“才五年啊。”
“她啊，”许嬷嬷说：“一方面是身体不好，一方面，女官做到尚宫，已经是最大的荣耀，多做多错，不如回乡颐养天年。四品的官位虽然不高，但是在女官里也到顶了。回了家乡，有俸禄不说，地位尊崇着呢。”
何青衣心想，何府请的教习嬷嬷，还都是出宫的宫女，那这些有品级的女官出宫，在地方上，生活当然滋润了。就算人家不想送女儿入宫，多少也想跟着学点宫里的规矩礼仪，能不趋之若鹜嘛。更何况，这样一来，结交的都是当地权贵，说话做事，不知多少方便。
下午就快吉时的时候，何璇珍的新衣服才赶制完成，林嬷嬷带了何璇，亲自给何璇珍送去了。
何青衣也跟许嬷嬷请了假，去如烟阁跟众人碰头。黄曼丽跟王心怡，一早就跟内官监的王公公，要来了香料，先出发去如烟阁了。
进了如烟阁，众人都已在了。张留梦带了两个丫鬟，也坐着了。
一看见何青衣，张留梦就问：“姐姐，听说那何璇珍，把新制的宫袍给剪了？”
“你的消息可真够快的!”何青衣说。
“哎，”张留梦说：“这是我们八宝楼的一个宫女说的，她说早上是许嬷嬷带姐姐去的，还好，如果是姐姐一个人去的，那就真倒霉了。”
“哎，”何青衣说：“这事，许嬷嬷让别说出去，我们都是尚服局的人，说出去对大家都不好，人家还以为我们尚服局尽出这种人呢。”
陈芙蓉赶紧点头称是，黄曼丽倒是说了：“我们不说，也有的是别人说，后宫这么大，一早就有人说了，我们顶多不讨论就是。”
“那许嬷嬷，”王心怡问：“到底哪里得罪何美人了？”
“还不是第一天的时候，”何青衣说：“她不想做事，许嬷嬷吩咐她做事。这样就记仇了。”
何青衣当然不是无心说漏了嘴，她这么说，黄曼丽跟王心怡听了，自然会小心，离何璇珍远一些。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何青衣心里，对何家的姐妹，真的不怎么放心。
估摸着何璇珍的衣服也到了，受封的仪式也结束了，大家带了香料，去漱芳斋了。
一到漱芳斋，何璇倒是也在，大家就把王公公给买的檀香沉香给了何璇珍，道过喜，就各自散了。
大家一走，何璇珍看了一眼香料，不过是市面上寻常的檀香沉香，材质虽然不错，可在她们何家的人看来，也不过是普通的东西。
第59章 花间十六集
看了尚服局众人送的香料，何璇珍就开始抱怨：“那黄曼丽，她爹不是长芦盐政嘛，怎么就这么点东西。www.uu234.net”
这几个人里面，张家姐妹是武官家庭，陈芙蓉王心怡是地方小官家庭，对京城了解不多，手里钱财也有限。那个黄曼丽，父亲在唐山当盐政，虽然比不上江淮的盐政，可长芦盐政管着京城到大沽的一大片地区呢，富得冒油一点儿也不夸张。
“你啊！”何璇生气了，说：“才当了个美人，你都得罪多少人了？”
“她们有什么关系！”何璇珍说。
“你！”何璇气的舌头打结，说：“陈芙蓉当了美人，跟徐若兰交好，两人一起讨好皇帝。张留梦刚搬进八宝楼，也跟她们交好，据说小时候还见过皇上说过话，你有什么？”
“我至少是个名正言顺的美人啊，”何璇珍拿了挑衅的眼光，看着何璇。
何璇这下子是真气炸了，要不是自己长的太像何皇后，怕是不能得宠，才让她何璇珍去跳那舞蹈的。没想到这人，一上去，就把所有人都踩一通，连自己这个扶她上位的姐姐都踩。
何璇也不说话了，阴沉着一张脸，坐下了。
何璇珍知道自己过分了，可又自恃身份，不肯开口。
“五房的孟夫人托人传话了，”何璇说：“让我们想想法子，帮何璇玑回宫呢。”
“姐姐！”何璇珍知道，要是何璇玑回宫，也跟她一样去跳支舞蹈，那她就没一点儿竞争力了。
“我也知道，”何璇说：“她们五房想压倒我们长房很久了，可你这样不听话，我也没法子啊。”
“姐姐，我听话还不行吗？”何璇珍说。
何璇看了一眼何璇珍，看起来，是真心认错了，就说：“你以为她们干嘛送你香料？那天跳舞，张留仙就在花丛后面守着呢。”
“那我的熏香？”何璇珍顿时很紧张。
“她们没动，”何璇说：“我给收回来了。”
“收回来了就好，”何璇珍说：“这样她们就没证据了。”
“她们空口白话，自然没人相信，”何璇说：“可庆王也在那里，你说他的话，人家会不会相信？”
“庆王！”何璇珍问。
“嗯，”何璇说：“那个张留仙，跟庆王的关系，非同一般，你以后见了她，还是小心为妙。”
“那她们都知道了？”何璇珍开始惶恐了，因为，熏香里面，可不止风入衣啊。
“应该不知道，”何璇说：“你自己好自为之，否则，我得跟家里说一下，让她们把何璇玑召回宫里。”
“是，”何璇珍又老实了。
何璇叹了口气，出了漱芳斋。心想，还好手里有个何璇玑，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挟制何璇珍。明明是何家的女儿，竟然当个美人，就能嚣张成这样子，真没出息！
还有，张留梦受宠的故事，自己怎么就那么耳熟呢？何璇想了想，太像祖父小时候给她们姐妹说过的一个故事了。说一个宫女去避雨，不急不缓，被皇帝看见了，一见倾心，封为妃子。
也是避雨，也是被皇帝看见，倒是方法不一样。故事里是淑女做派，这张留梦是颠三倒四，偏偏皇帝还看对眼了。
也不知道，家里的那本《花间十六集》，到底被五房的人，藏哪里去了？何璇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
《花间十六集》是何家祖传的一本书，记载了各朝各代后宫争宠的故事。原本只有十六个，后来越来越多，具体有多少本，也没人知道。
何家的规矩，谁家里出了皇后，这书就归谁家收藏。然后有新人要进宫的时候，就集体去藏书的人家阅读。
自从肃宗的何皇后突然殁了，何家这本《花间十六集》也丢了。五房的人说，是皇后给拿到宫里去了。这点，长房确实也是知情的。十四年前的那个元宵节，何皇后派人回娘家取了《花间十六集》，半个月后，她就殁了。
因此，这书的下落，谁也不知道了。何家跟宫里打听过，谁都不知道有这书，也就不了了之了。
何皇后之前，这书一直藏在长房，所以，何璇的爷爷小时候，也拜读过。这避雨的故事，就是《花间十六集》里的。
这次进宫，帮何璇珍是一件事，帮何家长房找回这本书，才是首要任务。这书一消失，何家就元气大伤。所以进了宫，何璇就找人给安排了司宝司，印章常跟书画一起，找起来也方便点。只是，这皇宫那么大，到底藏哪里了呢？
过了几日，张留梦也封了美人。许嬷嬷因为何璇珍剪衣服的事情，暂时不管美人们受封的衣服了。林嬷嬷带了何青衣，把衣服给定下来了，顺道，把曹嬷嬷的那块暗粉的织锦也给裁了，做了件竖领对襟的短袄。
因为原来的布料被张留梦给毁了，她却意外地成了美人，蒋司衣高兴，就给曹嬷嬷的衣服配了六对镶了石榴石的金色母子扣，做工精致不说，那红色配了暗粉色的衣服，不知道多少亮眼。
曹嬷嬷收了衣服，就问何青衣：“听说，你们许嬷嬷这几天正生气呢？”
“哪有的事，”何青衣说：“忙着给曹嬷嬷赶衣服呢，哪有空生什么气啊。”
何青衣不说，曹嬷嬷也不提了，拎着自己的短袄，一万个满意，说：“怎么会有人那么心狠，好好的衣服拿剪子剪一刀，真是暴殄天物。”
“千里马也需要伯乐啊，”何青衣知道曹嬷嬷说的何璇珍，也不想多提这事，免的连累了尚服局。
送好衣服，何青衣顺道去了八宝楼。
八宝楼就在如烟阁的对面，只因为正殿是座二层的楼房，四面看下去风景绝佳，北有万寿山，南有乾清宫，东西又是六宫风景，所以称为八宝。
有一朝的妃嫔，就在八宝楼出家，所以正殿边上，还有个侧殿，供着菩萨。何青衣进去见了，心想，这地倒是适合高嫔来住，求子也方便些。
第60章 十二美人图
何青衣进了八宝楼，却发现陈芙蓉跟徐若兰也在。m.www.uu234.net
三人坐了一处，正嬉笑呢，看见何青衣进来了，张留梦就先开口了：“姐姐，姐姐，你知道方王最近怎么了嘛？”
何青衣给她们三人行过礼，说：“方王，你们怎么说起他来了？”
张留梦就赶紧推徐若兰，说：“徐姐姐，你快说，你快告诉她。”
徐若兰就正襟危坐，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模样，说：“我二哥派人给我送糕点，顺便说了下方王的事情，说是，方王殿下最近很苦闷。”
“他有什么好苦闷的，”何青衣嘀咕：“又娶妻又纳妾的……”
“对！”徐若兰眼睛一亮，说：“就是纳妾！听说那方王妃，自从婚礼闹出了事，现在一心悔改，不停地给方王找美人呢，听说，几千金求一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徐若兰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说：“据说在给方王凑什么十二美人图，已经凑了九名美女了，据说都是国色天香，还有大家闺秀呢。”
陈芙蓉也笑了，说：“这才二十天不到，方王妃可真大度啊。”
“这个不叫大度，”徐若兰说：“这叫破罐子破摔，反正一个也是纳，两个也是纳，倒不如给他凑十二个。”
说完，大家都笑了，方王妃这一招够狠的啊。
这会儿，上书房里，也有人在说笑。
庆王被太后关在宫里，一关就关了二十来天，这不，实在是受不了了，跑中宗这里来诉苦，要求早点出宫呢。
中宗心想，庆王在宫里久住，也不方便。上次受了惊吓，这么久了，也该好了，就吩咐：“以后离方王妃远一些，没事少招惹她。”
庆王一听，就笑了，说：“皇兄，方王妃现在老实着呢，十足十的一个贤内助呢。”
“哦，”中宗问，“此话怎讲?”
庆王就把自己从林德胜那里听来的话，全告诉中宗了，说：“方王妃不惜重金，要给方王拼个什么十二美人图呢。”
“十二美人图？”中宗那个叫疑惑不解。
“啊，”庆王说：“也不知道那方王妃是吃了什么药，本来一直哭闹不止的，上次进宫见了高嫔，回去就痛改前非，既不哭也不闹了，一心一意给方王找起了美人。比方王还上心，还舍得花钱呢。”
中宗哭笑不得，心想，这下子，方王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皇兄，”庆王说：“没想到这方王妃，一下子变的那么好，那么贤惠了。”
“好什么好，”中宗说：“你吃饱饭了，人家还端了十二碗，非要你吃下去，哪里叫好？”
“是么？”庆王一想，也有道理，吃饱了的时候，再来十二碗，那个叫要命，不叫好。
中宗心想，应该是高嫔教她的吧，真不知道，方王现在，该是什么一副模样。
庆王出了宫，赶紧就去找好基友邓云游了。
两人在太白楼一碰面，邓云游就说：“你进宫这么久，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庆王赶紧问：“怎么了，怎么了？”
邓云游就说：“高安远前几天倒大霉了，被左哨军的刘贡，追着打了好几天。”
“刘贡干嘛打他呀？”庆王问。
邓云游一愣，解释说：“他是张留仙的大伯子，高如语打了张留仙，他自然要找高安远出气了。”
“哈哈哈，”庆王说：“你不知道，他姐夫方王，最近才叫真倒霉呢，他们家方王妃，也不知道脑子里的哪根筋坏了，突然变成了个贤妻良母。婚礼才过去二十天，他们家姬妾，已经有十几个了。”
“什么？”邓云游表示，自己这个京城通竟然还有不知道的事？
一看，庆王更乐了，就把林德胜说的事情，又复述了一次。
两人正说着呢，听见隔壁厢房有人喊：“何公子，徐公子，这边请。”庆王就开了门，外面站着何学瑜跟徐坤文。
四人面面相觑，庆王倒是先开口了，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见了，就一起吧。”说着，就让伙计把何学瑜他们，安排进自己的厢房。
自从庆王在何学瑜的婚礼上闹了那么一出，何学瑜的名声，一早就灰飞烟灭了。所以，见了庆王跟邓家二公子，何学瑜也不推让了，直接就进来了。
徐坤文更不会在乎名声，自然也乐呵呵地跟了进来，问：“在说什么呢，门口就听见你们在笑了。”
庆王就把方王最近很倒霉的事情说了，何学瑜是君子，他说：“说不定方王妃真心改过了呢？”
徐坤文伸了伸胳膊，揽在何学瑜的肩膀上，说：“方王妃这是遇上高人了，就像张良遇见了黄石公。”
众人正说方王呢，庆王却突然问何学瑜：“你妹妹嫁了他大哥，怎么我就一直没见过你妹妹呢。”
何学瑜心想，人家娶了妻子，当然是藏在家里，难不成，还会让你给看见。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邓云游倒是先回答了，说：“大嫂住南院了，伯母病了，她去照顾了。”
“什么？”徐坤文听错了，以为何青衣病了，就问：“怎么就病了呢？”
何学瑜也一脸担忧，问：“得了什么病，我们也好去看看。”
邓云游这才发现不对劲，赶紧说，“是我们伯母病了，她去照顾。”
庆王觉得好奇，就掉过头，问徐坤文：“何学瑜是她哥哥，紧张是正常的，你这个陌生人，凑什么热闹啊？”
“我等着她离婚嫁我啊！”徐坤文说：“我可不是什么陌生人，我都跟何家人说好了，她一离婚就嫁我。”说着，拍了下何学瑜的肩膀，问：“对吧。”
何学瑜当然听过这疯话，可是，没想到徐坤文竟然是当真的。
被徐坤文这么一说，庆王倒是开始好奇了，问：“他妹妹有这么好嘛？小游的哥哥娶了，你还等他们离婚？”
徐坤文心想，邓大公子要是死了，那就更好了。
邓云游一看，这样子聊下去，情况不妙啊，就说：“我们去下方王府吧，我倒是很好奇那十二美人的。”
庆王当然赞同了，问徐坤文跟何学瑜：“你们去不去？”
第61章 方王府舞姬
徐坤文也有些好奇，方王府的十二美人图，到底凑成什么模样了。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何学瑜倒是不怎么想去，可拗不过在座的好奇三人组，只得一起去方王府拜会了。
要知道，人一旦放弃了对自己的一个要求，接下去就跟下坡似的，只会越滑越快。自从婚礼上被庆王那么一闹，何学瑜也放开了，纨绔子弟又如何，总比在家对着母亲孟夫人跟她侄女孟夕巧来的好啊。
所以，庆王驾轻就熟，带了邓云游，何学瑜跟徐坤文三人，去了方王府。
众人一下马，就看见王府的管家陆一翁，站在门口苦着一张脸跟人说话呢。
一个商户模样的中年男子，穿了件万字纹的蓝色锦袍，带了两个仆人，站在门口说：“陆总管，小的派人讨过两次水粉钱，可你们的人，不仅不给钱，竟然还打人！”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一个仆人。
陆一翁看了一眼那个仆人，眼眶乌青，头巾凌乱。心想，王爷从长沙带回来的那批手下军汉，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呢。这是京城，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哪里能这么胡来呢？
“花掌柜，见谅则个！”陆一翁说：“这不，王府突然多了不少人，一时间有个照顾不过来，也是有的。不知道欠下多少银子呢？”
花掌柜带了仆人来，讨钱是其次，讨个说法才是主要目的。见陆总管说话客气，就说：“二十号的账是五十两，二十三号的账是一百两，前天是三百两，总计四百五十两。”
“怎么那么多啊！”陆总管很吃惊，要知道，普通人家的小姐，一年脂粉钱，十两也到顶了，怎么这花掌柜，一开口就是四百五十两。
“我还没算家人的医药费呢！”花掌柜不高兴了，“我们花想容香粉的名气，你老在京城这么多年，总不会没听过吧。都百年老号了，开门做生意最看重名声。贵府又是方王府，我们哪敢虚报呢。”
陆总管一边吩咐了下人去取钱，一边又来了一家丝绸铺子的掌柜，开口就要三千两。
“什么！”陆总管大吃一惊，府里的脂粉丝绸都有现成的，还在外面买了这么多，这到底是谁干的？
丝绸的掌柜哼了一声，说：“陆总管，贵府的人来拿货，我们可是一刻都不敢耽搁了，立马就给办了。可来讨个钱，今日说明日，明日推后日，好容易今儿见着你了，你又嫌贵了……”
邓云游一看，正是邓府昆丑庄的蒋昆丑呢，就说：“蒋掌柜，你怎么来了？”
蒋昆丑一看见东家，赶紧上来哭诉，说：“二公子，方王府的人不给钱啊……”
陆总管看见庆王了，赶紧行了礼，上来解释：“王爷一下子收了十几房姬妾，一会儿这个买水粉，一会儿这个买料子，我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啊。方王妃就让她哥哥高公子帮着买。他在户部做事，胭脂水粉，丝绸料子，哪里货好，哪里东西多，都一清二楚。这几笔帐，都是账房支了钱，让高公子给买的，这会儿他们又说没给钱，你说……”
邓云游心想，估计是高安远那小子贪了，就这么几千两，也雁过拔毛，真够没眼界的。只是，高家兄妹两这么折腾，方王真的不喊停？就这么由着他们，一个买美女，一个借着买东西的名义乱贪钱。
陆总管一边招呼庆王进府，一边又喊了人去账房拿银子，一时半会儿，估计是不得空了。管事的带了庆王四人，进了上次的花厅。
这会儿，方王正半躺在一个美人的膝上，喝着酒，听着曲儿，看着舞蹈呢。听说庆王他们来了，就说：“带他们过来吧。”
管事的不确定，犹豫了一下，方王笑着看了一眼他，突然喝到：“还不快去。”
管事的一哆嗦，赶紧去请庆王他们了。心想，方王跟小时候，性格真是天上地下，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一大早就开始喝酒，喝到中午就醉醺醺了，竟然还请客人进来？哎哟诶！方王府的面子，以后往哪里搁啊。
没一会儿，庆王就带了何学瑜他们，进了方王的侧殿。
侧殿里熏着香，香炉上缭绕着慢慢悠悠的烟雾，却隐约，有股松柏的味道。
庆王一进来，就说：“好香！我好像哪里闻到过这味道……”
方王一看见他们，就吩咐姬妾舞姬们给大家看座。
邓云游一进来，闻到松柏的味道，心里就是一紧。这次不是寄生草了，这松柏没问题吗？要不要赶紧走人呢。只是，如果他马上离开，方王是否会起疑？而且，总不能再丢下庆王吧？至于何学瑜跟徐坤文，邓云游可不怎么在乎。
众人见过方王，就在位子上坐下。
方王倒是坐起身了，问庆王：“七弟最近可好，上次一别，许久未见，身子可大好了？”
庆王接过美人倒的酒，说：“太后不放心，关了我二十几天，哎，一言难尽啊……”
“哈哈哈，”方王笑了起来，说：“那可真对不住七弟了，来来来，快给庆王赔不是……”
说着话，两个舞姬打扮的女子，一左一右，挨着庆王坐下了。庆王刚要反对，边上的女子，就拿了手，轻轻地捂在他的嘴上，摇了摇头，身上环佩叮当。
庆王竟然也不反对了，乖乖地在这女子手上，吃了一杯酒。看得邓云游心里警铃大作，只是，一时间却找不出理由离开。
方王又击掌数下，出来六名舞姬，一模一样的打扮，露着腰，低着领子。走近一看，衣服竟然是半透明的纱做的，若隐若现。
六名舞姬，一左一右，分别挨着邓云游他们三人坐好了。饶是何学瑜这样的正人君子，也没有丝毫的反对。两名舞姬，一个端了杯酒，一个搂了邓云游的腰。一下子，邓云游也不知道，还要不要走了。心里发现不对劲了，可身子，一点儿也不想离开，只想永远地留下。
看见大家都坐好了，方王冲着身边的美人点了点头。
第62章 两地松柏香
过了一会儿，后堂出来一个舞姬。www.uu234.net衣服跟庆王身边的舞姬不同，穿了身灰白色的细纱，身上遮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不该暴露的地方。
乐师停了乐器，手离了琴弦鼓筝，突然拍起了节奏。明明是掌声，却隐约有惊雷之意。那灰衣舞姬，半蹲了地上，一手向上，一手向下。突然，殿内响起咚，咚，咚咚咚的声音。
竟然，是那舞姬的足音，踩在木质的地板之上，咚咚之余，还有细碎的铃声，想来，是这舞姬身上的铃铛。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名舞姬身上，就见她踩着足音起身，突然，一个旋转，抓住众人的心，一拧，又飘若游龙般回了原地。
方王看了一眼众人，何学瑜身边的舞姬，已经把脸贴到了他的身上，何学瑜却一无所知。徐坤文抱了舞姬的腰，神色已经茫然。邓云游有点古怪，却任由舞姬抱着他的脖子。庆王已经半躺在舞姬的怀里，眼睛却仍盯着跳舞的女子。
方王得意地笑了一下，他第一次看这舞蹈的时候，七魂六魄，至少丢了大半。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如何不会中招呢。坊间传闻，庆王跟邓云游有断袖之癖，目前看来，只是无稽之谈而已。
方王正得意呢，却突然听见一个人，高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说着，那人还拍了几下巴掌，说：“我说呢，进来就觉得这香很熟悉，看到舞蹈，我才想起了！”
跳舞的女子大惊，一下子乱了节奏，停了下来。何学瑜也发现贴着自己的舞姬，赶紧推开了。徐坤文虽然看见自己搂着舞姬的手了，倒是一动不动，保持原样。邓云游明显也反应过来了，指使着身边的舞姬，给自己倒酒布菜，心想，这方王到底有多少迷香，刚才明显是中套了。
庆王从舞姬怀里坐了起来，指着灰衣女子问：“你这风入松的舞蹈，是跟谁学的啊？”
“回庆王，是奴婢师傅教的。”舞姬一边答复，一边斜着眼，偷偷看了一眼方王。
方王问：“七弟，你又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舞蹈的？”
庆王指了指酒杯，问：“四哥，能不能换杯茶来？早上一出宫，就没喝过一口水，尽是酒了。”
方王哈哈一笑，挥散了舞姬，让人给大家先上茶水。
等茶一上来，方王又问，“七弟，这舞蹈可不多见，你在哪里见过啊？”
庆王只顾着喝茶，边嗯了一声，说：“就前几天！”
“前几天？”方王心想，你不是今天才出宫吗，前几天，莫非！
“就在御花园啊，”庆王说：“有几天了，有天晚上我去连江亭玩，看见一个女子在水榭跳舞，我怕吓着她，就躲起来了。她跳的舞，就跟刚才那个舞姬一模一样。”说着，庆王偏着头想了一下，说：“有一点不一样，那人身边有很多萤火虫。”
“萤火虫？”徐坤文第一个反对了，说：“庆王殿下，你真的没看错吗？现在才五月底，哪来的萤火虫？”
“嗯，张留仙也这么说。”庆王指了指邓云游，说：“小游的表妹那天也在，她的两个丫鬟也在，我们四个人一起看见的，绝对错不了！”
徐坤文跟何学瑜，并不知道这个表妹张留仙是谁，但是听庆王说的笃定，心想，他看见的舞蹈，应该就是刚才这支舞蹈了。只是，这么摄人心神的舞蹈，实在是太诡异了。
刚才四人搂了舞姬，心神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若是这舞蹈继续跳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实在是不好说了。好在，庆王竟然见过这舞蹈，及时出声给打断了。
邓云游知道方王的香，必定暗藏玄机。而这个舞蹈，又是怎么回事？听庆王的话，似乎他上次，也闻了这香，也看了这舞蹈。不知道，他上次，是否也跟这次一样？
方王暗暗诧异，风入衣的香料加上风入松的舞蹈，从来就没有失手过，竟然被庆王给识破了，就问：“你可知，那次的女子是谁？”
“张留仙说了，”庆王说：“是尚服局的女官，何璇珍，后来被皇兄带走了。”
“皇兄？”方王问。
“哦，”庆王说：“这事，四哥你可得给我保密啊。”
方王点点头。
庆王说：“我们本来去御花园看萤火虫，后来那何璇珍就出来跳舞了。我们就赶紧躲了起来。等她跳好舞蹈，皇兄竟然来了，就隔了池子看着呢，还一边鼓掌夸她。我们更不好意思出来了，就干脆躲到底了。这事，千万别让皇兄知道啊！”
“知道了，”方王说：“你放心，我一定不说。”
“哦！”庆王说：“皇兄让人把何璇珍带走了，我们还在地上看见了一个熏香球，闻起来也是这个味道，有点像松柏的味道。”
“就是风入衣了，”方王直接坦白，说：“前儿办婚礼，太后给赐了些风入衣，我闻着喜欢，就给点着了。”
“哦，”庆王点点头，说：“何璇珍的那个熏香球，跟你的这个风入衣，有那么点区别，不过，都有松柏的味道。”
听到这里，方王的神色，越发凝重了。但是，他还想弄明白一件事，就问：“那晚上，你跟张留仙就躲花丛里？”
“是啊！”庆王说：“刚开始还好，后来蹲久了，腿都麻了，张留仙不许我做声呢，还说吓着别人就不好了。”
“那何璇珍，”方王问何学瑜：“是贵府的小姐吧。”
何学瑜点点头，神色迷茫。前几天听说长房的何璇珍封了美人，竟然是这样被封的。
看他的模样，方王心想，是不是故意装不知道。
徐坤文立马就帮方王解惑了，问：“学瑜，你们家的姐妹，还会这个？”心想，何家的女儿，一向只当皇后，自然是按大家闺秀的方式培养，哪里会这么邪门的舞蹈。如果他不开口询问，方王事后去找何家麻烦，那就不好了。
何学瑜摇摇头，说：“歌舞有教，但是只是入门。估计，是长房跟我们五房的教法不一样吧。”
方王点点头，心想，果然何家的长房跟五房，很多信息并不互通。听说，五房的女儿，还被长房的挤兑到斋宫去了。
第63章 练氏调香人
方王正跟何学瑜打听他们家的何璇珍呢，邓云游却起身，说：“殿下，我还有点事情，今天就先告辞了。m.www.uu234.net”
邓云游一请辞，何学瑜跟徐坤文也起来告辞，都说今日还有公务，不好继续逗留。庆王心想，很久没有回府了，也回去看看吧。于是，众人一起辞了方王，出了府邸。
等人一走，那名穿了灰白衣服的舞姬，从后厅走了出来。瓜子面庞，峨眉入鬓，眼睛略微上挑，眼波流转间，更是勾人。
她挨着方王坐下，半个身子靠在榻上，支着一只手，挑着眼睛，看着方王。
“殿下，”这舞姬懒洋洋地问：“这下子，我可怎么入宫啊？”
方王看了一眼她，问：“练娟，庆王刚才说的何璇珍，你可听清楚了？”
练娟点点头，说：“听清楚了，那人跳的，必定是我们的风入松。没想到，竟然有外姓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也不知道，是谁教她们的。”
“还想让你进宫献舞呢，”方王说：“竟然被人抢先了。”
练娟坐起身，说：“再想法子吧，总得进宫一趟啊。”
方王搂过练娟，问：“我有一事不明……”
练娟顺势躺到方王怀里，说：“还有什么事？”
方王说：“刚才我七弟也说了，何璇珍跳舞的时候，他们一直就躲在花丛之中。为什么他们不为所动呢？”
练娟伸手摸着方王的脸，风情万种地说：“估计，是何家小姐的功力不够吧。”话音刚落，就笑着推倒了方王。
出了方王府，庆王回了自己的府邸，何学瑜跟徐坤文回了翰林院，邓云游装的一脸平静，跟大家分开，回了邓府。
一分开，邓云游就飞速打马，急急忙忙地回了邓府北院。一进门，直接骑马跑到了邓云鸿的院子里。跳下马背，也不系绳，直接把鞭子一丢，噔噔噔，跑上楼去。
邓云鸿正在书房里看信，突然听见走廊上有人跑过来，门一开，果然是弟弟邓云游。
放下手里的信件，邓云鸿问：“小游，这是怎么了？”
邓云游刚想说话，却发现嗓子都哑了。
邓云鸿一看，太不对劲了，赶紧吩咐春令倒茶来，一边又拉了邓云游坐下，说：“先喘口气，等下再说。”
春令的茶水刚上来，邓云游也顾不得烫，啜了一口，说：“大哥，我刚从方王府回来，方王有的，可不止寄生草啊！”
“哦？”邓云鸿皱起眉头，王应元说过，方王身边，应该有个姓练的调香人。莫非，那人除了寄生草，还会别的？
邓云游就把今天的经历，一一告诉邓云鸿了。
从一开始，他跟庆王在太白楼吃酒，遇到何学瑜跟徐坤文说起。因为大家好奇方王府的十二美人，就一起去方王府了。谁知道，一进去，方王搂了舞姬，正在吃酒，就让大家一起坐下吃酒了。
侧殿里都是松柏的香味，又出来许多舞姬陪着大家吃酒，接着又是一个灰白衣服的舞姬出来跳舞。
邓云游说：“大哥，也不知道是那迷香，还是那舞蹈，谁都失魂落魄的。何学瑜那样的道学先生，都跟舞姬脸靠着脸了。”
邓云鸿想起方王洞房的寄生草，也心有余悸，问：“后来呢？”
邓云游说：“还好，庆王突然喊了一句，说他看过这个舞蹈。”
“庆王？”邓云鸿问：“他在哪里看过啊？”
“方王也是这么问的，”邓云游说：“庆王说是在御花园看见的。何家的那个何璇珍，一个人在连江亭跳舞，他们躲在花丛里看见的，还有熏香球掉到地上呢。”
“熏香?”邓云鸿问。
“方王说是风入衣，”邓云游说：“可庆王说，两个香味有点不同，虽然都有松柏的味道。”
“这风入衣，据说是练皇后留下的香料配方。”邓云鸿说：“看来，方王府的那个调香人，果然姓练啊。”
“小游，还有什么特点吗，他们这个香，还有这个舞蹈？”邓云鸿问。
“熏香有松柏的味道，但是跟上次的寄生草不一样。寄生草是很香，又有草的味道。可这次的熏香，味道很像松柏，却不香。”邓云游很艰难地描述熏香的味道，又说：“还有，他们的这个舞蹈，似乎不用乐器，光用脚在地上踩出乐声。”
“你说摄人心魂，”邓云鸿问：“那庆王呢？”
“庆王也是，”邓云游说：“他一开始，都躺舞姬怀里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醒了，说这舞蹈他见过，那舞姬的脚步一乱，我们几个也跟着清醒过来了。”
“看来，关键在舞蹈上，”邓云鸿分析：“听说何嫔当年就靠跳舞，重新得宠，没想到，何璇珍她们也会。”
“可是，”邓云游有点疑惑不解，说：“何璇珍跳舞的时候，庆王就在边上躲着，听他的语气，似乎很平常，一点儿都不受影响。当时在场的，还有何青衣跟左月金翘呢，她们似乎也没关系。”
“哦？”邓云鸿挑起眉毛，问：“何青衣也在?”
“是，”邓云游解释：“庆王说他们去御花园看萤火虫，然后何璇珍就来跳舞了。他们只好躲起来了。”
“可能是何家的人，这个舞蹈学的不是很到位吧。”邓云鸿解释：“你不是说了嘛，两种风入衣的松柏香味不一样。”
“嗯，”邓云游点点头，大哥说的有道理，只是，何家的人，怎么会练氏的舞蹈？
邓云鸿扬扬手上的信，说：“何青衣做的不错，张充来信了。”
“哦？”邓云游问：“是延绥的那个舅舅吧，不是说打了败仗嘛，现在没事了吗？”
因为邓如光的妻子早亡，而邓如晦的妻子又一直帮着照顾他们兄弟，所以，南院邓夫人的一干亲戚，他们兄弟，全按自己舅舅表妹来叫。实际上，邓夫人的侄女张留梦，张留仙，跟邓家兄弟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张允跟张充，就更加只是名义上的舅舅了。
“就是他！”邓云鸿说：“张留梦封了美人，他的败仗，皇帝也不追究了，反倒说了句，打仗不是守备的事情吗？这么一来，推卸责任的马梦龙，也不敢扩大事态了，息事宁人了事了。”
第64章 花间繁露集
邓家兄弟正说着张留梦的事情，周和跟王应元却来了，说是在门口遇见了，就一起进来了。www.uu234.net
王应元从洛南风尘仆仆还京，还没回家，就直接来邓府了。邓云鸿让弟弟把方王府的事情再说了一次，王应元问：“你看见的舞姬，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邓云游说：“看上去十七八岁，眼睛有点上挑，穿了件灰白色的衣服，其他的特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王应元捻了捻胡子，说：“这个年纪，应该是族里的小辈，上次的寄生草明显功力不足，而这次的风入衣，还会被庆王给打乱了，不足为惧。”
周和听了邓云游的话，就吩咐：“以后少去方王府，真出事就晚了。”
邓云游点点头，心想，大家都去，就我一个人说不去，那不是很怪异。
周和又问王应元：“王大夫，这些迷香，有没有方法化解。”
王应元一下子被问住了，想了想，说：“上次大公子说过的去年花，可以解练氏绝大多数迷香，只是，谁也不知道那去年花的配方。”
说着话，又吩咐邓云鸿坐好，让他把把脉象。
周和跟邓云游退到边上。
周和有点好奇，问：“方王的迷香，真有这么厉害？”
邓云游说：“哥哥，我们四个人去，全部都中招了。何青衣的哥哥，何学瑜，平时完全就是个道学先生，很有是非道德观念的一个人，他都躺到舞姬身上了，更别说我们几个了。”
“上次的寄生草也这样？”周和有点遗憾，两次迷香，他一次都没有碰上。
“那次我就不知道了，”邓云游说：“我一进去，就把窗户给打开了。现在想想，方王妃那么个闹法，庆王那么个哭法，很可能是中了迷香。”
两人正说着，王应元也给邓云鸿把好脉了，说：“大公子最近的脉象很好，遗毒应该快被压住了，只是，要彻底治好，目前我还无能为力。”
周和听了，就问：“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治好呢？”
王应元笑了起来，说：“练氏应该可以。”
“那赶紧找练氏的人啊！”邓云游说。
王应元说：“二公子有所不知，练氏的人，会治痴梦遗毒的，也没有几个人。寻常人根本见不到他们，而且，大公子这个情况，也出不了京城。”
“是嘛，”邓云游有些遗憾。
“不过，”王应元说：“练皇后入宫的时候，把她们练氏的一本医书，带进宫了。那本书上，记载了八十一香的配方，还有很多治病的法子，做毒药的方子，等等。”
“那书叫什么名字？”周和问。
“《花间繁露》”王应元说：“据说这书有两本，一本在练氏的族长手里，一本在后宫藏着。”
“那我们可以派人去跟族长借阅一下，查看痴梦的解药配方，重金谢他，不就可以了吗？”邓云游问。
王应元摇着头，苦笑着说：“他们这本，几十年前就弄丢了，当时他们选新族长，就放出话来，谁寻得此书，谁就当族长。当时就来联系我父亲了，让他一起找书，若是找到了，就许他认祖归宗。”
“对了，”邓云鸿问：“你家的那事，办的怎么样了?”
“我一回家，练氏就找上门来了。”王应元说：“一开口，就让我找这书。大概是听说我进宫给小公主看病的事了，觉得我进宫比较方便。可练皇后的这本书，据说仁宗一死，就跟着练皇后一起消失了。宫里现在剩下的，也就痴梦跟风入衣了。我这种进宫的民间大夫，哪有机会在宫里自由行动呢，他们实在是病急乱投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邓云鸿又问。
“还能咋办？”王应元说：“我又不想认祖归宗，找不到不是更好！大公子的病，我慢慢琢磨，总有法子找出医治的方法。”
邓云游想起方王府的舞姬，就问：“大哥，你说这方王府的舞姬，是不是也想进宫啊？”
王应元点点头，抢先回答了，说：“二公子猜得不错，只是，这舞蹈已经被何家的女儿跳了，估计，他们得另外找方法入宫了。”
“练氏怎么会跟方王搅和在一起呢？”周和问。
王应元说：“练氏祖籍是长安附近的洛南，后来有一支搬到了长沙，跟方王搅和在一起的，很可能就是这一支，唤做寄生草。”
“寄生草？”邓云游问：“是不是闻起来像草？”
王应元说：“应该是，这支人的特色，就是只穿天青色的衣服。所以我才问二公子，那舞姬穿的什么衣服。”
“他们一定只穿一个颜色吗？”邓云游觉得不可思议。
“那倒不一定，”王应元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们每一支都对应花草树木，味道颜色都有固定的搭配。”
“那你的那一支呢？”邓云游问。
“应该算秋雨夜吧。”王应元说。
“秋雨夜？”邓云游问。
王应元说：“嗯，现在的族长就是秋雨夜的人，他们只穿黑色，味道只有一点雨味。”
“雨味？”周和也好奇了，问：“这种味道，如何调的出来？”
王应元摇摇头，说：“我们这一支，从秋雨夜分出来很久了，那味道具体如何，我还真没见识过。秋雨夜跟去年花争了很多年族长，最后还是秋雨夜赢了。”
说了这么一会子话，邓云鸿说：“让王大夫先回去歇息吧，他赶了几天的路，明儿又要进宫。”说着，喊了春令秋辞，送王应元出去。
王应元一走，邓云鸿问周和：“何璇珍那次，你跟着皇帝吗？”
“那次不是我执勤，”周和说：“大哥想知道什么，我找执勤的人去问问。”
邓云鸿想了想，说：“你帮我问一下，当时在场的人，有什么反应？”
“好的，”周和说：“那天的太监和侍卫，我都问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应该不会有人起疑的。”
“你自己小心。”邓云鸿心想，何青衣跟庆王看了舞蹈没受影响，那其他人呢？如果只有何青衣不受影响，那何家到底还有什么秘密？长房会风入衣的舞蹈，五房又有去年花的配方？
第65章 重游绛雪轩
王应元回京的第二天，就进宫给小公主复诊了。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高夫人跟高嫔在暖阁里正说着话，宫女却进来说：“娘娘，太后带了琳太妃和太妃，朝着绛雪轩来了。”
“什么!”高嫔大吃一惊，要知道，只有妃嫔去太后宫里问安，哪有太后来妃嫔宫里探望的。
好在，高夫人还算镇定，一边吩咐芦叶去正殿里准备，一边带了高嫔跟绛雪轩众人，去门口等着了。
不一会儿，太后和太妃们的轿子，就到了绛雪轩的门口。高嫔和高夫人见过礼，就迎了众人进来。
经过花坛的时候，太后却突然指了海棠问：“这花，今年开的可好？”
高嫔一愣，黄华赶紧说：“回太后的话，今年这花开的可好了。给小公主治病的王大夫，就是花开的时候找着的。”
太后点点头，说：“这花，是报喜花。”说话间，神色颇为动情。
琳太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听说，太后也曾住过绛雪轩？”
太后浅浅一笑，说：“住过一段日子。”说着，又扶了曹嬷嬷的手，问：“月娥，你还记得那次嘛，海棠花都快枯死了。”
曹嬷嬷看了一眼海棠，说：“是啊，我们又是浇水，又是遮阳，好容易给救活了。”说着，看了一眼太后，很感慨地说了一句：“那年春天的花，开的可真好啊。”
太后含泪点点头，是啊，那次开花，她就生了现在的天子，中宗。这海棠花于她，可不就是报喜花嘛。
琳太妃和太妃入宫迟，并不知道这些。听曹嬷嬷跟太后说花，也都笑说明年开花的时候，让高嫔告诉她们一声，好来看看。
进了正殿，坐下喝了口茶水，太后就说：“哀家听说，高夫人请了个王神医给小公主看病，上次不得空，今儿就过来瞧瞧。”
高嫔赶紧称谢，说：“多谢太后垂爱，小公主的病已经大好。王神医跟金院判已经在内堂复诊了，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好好好，”太后连着说了几个好字，又说：“高嫔，这些年，辛苦你了。”
高嫔想起这两年的委屈，就差落泪了，又怕失礼，飞速撇了下头，忍住了眼泪。虽然小公主跟着乳母住在北五所，可高嫔的待遇，从一进宫的独宠，到门口罗雀，其中的凄凉和委屈，自是不少。
高夫人听了，赶紧打圆场，说：“为人父母，谁不想孩子好呢。为了小公主，高嫔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琳太妃点头，说：“高夫人说的是，当妈的，哪个不心疼孩子呢。听说方王妃婚后很好，本宫也放心了，就希望他们早点生个孩子。”
高夫人也连连点头，说：“琳太妃说的是，我也这样想呢。”
其实，方王跟严妃有一个长子，可惜早夭了。跟妾室，也有几个子女，只是，继承方王爵位的，总得有个嫡出的吧。
大家正说着话，芦叶就笑意盈盈地进来通报，说：“禀告太后，王神医给小公主看好病了。”
“赶紧让他们进来啊！”太后有点着急，这小公主出生的时候，她倒是见过一面。后来过年过节，因为怕中宗不舒服，就从来没让小公主去。现在兔唇的毛病没了，当祖母的，自然又觉得孩子是块珍宝了。
芦叶赶紧出去，一会儿，就带了吴妈，抱着小公主来了。
小公主扎了两个小辫子，穿了件大红色万事如意锦的小袄，半倚在吴妈的怀里，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周围的大人。一下子见了这么多人，倒是也不怕生。
小公主说话走路都迟，快两岁了，才勉强会几个短句，学着吴妈教她的话，咿呀学语，说：“给太后请安！”
一眨眼，孩子都会说话了，太后也乐啊，摊开手说：“到祖母这里来。”
吴妈扶了小公主，递给曹嬷嬷，曹嬷嬷接过小公主，放在太后身边的榻上。
窗外的太阳，半照在榻上。阳光下的小公主，粉雕玉琢般可爱，兔唇的地方，竟然看不出一丝痕迹。太后见了，惊诧不已，要知道，她也问过很多太医。都说缝合可以，但是一定会留痕迹。没想到，这王神医真了不得，一个月的时间，竟然毫无痕迹。
太后赶紧抱了小公主，一边高兴地落泪。高嫔跟高夫人见了，也暗自擦泪，这两年的噩梦，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绛雪轩外响起一声：“皇上驾到。”高嫔跟高夫人赶紧擦了眼泪，准备接驾。
中宗一进来，就给太后太妃们请了安。之后，一眼就看见太后怀里的小公主了。
前几日中宗来绛雪轩，就见过小公主，今天竟然全好了，也是高兴不已。小公主倒是不怕生，就见过一次中宗，却朝着他直笑。
中宗虽然也有几个儿女，可什么，也比不上失而复得啊。看见小公主笑的可爱，心都快化了，赶紧吩咐魏明，传大夫进来。
“王神医，”魏明说：“皇上召见呢，太后太妃也在里面。”
王应元却说：“这事，金院判也帮忙了。”
“那就一起去吧。”魏明赶紧带着两人，进了正殿。
两人见过中宗和太后，中宗就问：“王大夫在何处设馆啊？”
王应元说：“在城东的花枝巷。”
太妃却突然问：“花枝巷离皇宫，还挺远的吧。”
王应元刚要作答，中宗却突然问：“金院判，你们太医院是不是缺一名御医？”
金院判赶紧上前，说：“禀皇上，确实少了一名，胡御医告老还乡之后，一直还没补上。”
中宗又问：“王大夫，你可愿意进宫？”
这进宫，指的自然就是当御医了。王应元心里叫苦，却不好表现出来，他自小喜欢自由，为了摆脱练氏的控制，才进了京城。可他除了会看病，什么谋生技能也没有，只得藏起真功夫，给人看看小病维生。
因为邓大公子中了痴梦，他一时手痒，就出手了。谁知，现在老爹死了，洛南的人也找上门了，这下子，皇帝又让他进宫。果然，人生何处都不自由啊。
王应元只得答应：“禀皇上，草民愿意，只是家里的医馆，需要点时间。”
中宗点点头，吩咐：“给你三天的时间，好好告知原来的病人。”说着又吩咐：“魏明，你带几个人，去帮王大夫。”
“是！”魏明应声，带了王应元，退出绛雪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