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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轻鸿全文阅读

作者:十二白玉     子夜轻鸿txt下载     子夜轻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二一.残杀

    “我们搜?哼,别想耍什么花样,我们知道他到这里来了,我们要的是沈樊,不想为难你们,识相些。m.www.uu234.net”

    蒙面人狠狠的盯着白九霄。

    他身边的另一个黑衣人冷笑道:“大哥,我看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妨给这小美人的漂亮的脸蛋来上一刀,看他们还嘴硬。”

    在这个恶毒的提议还没有变为现实的关键时刻,白九霄幽幽一笑。

    “无所谓的,诸位若是想动手就请便,反正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你们替我教训教训她也好……”

    这话让所有人一愣,怜儿不免大惊失色。

    白九霄的脸上露出漠不关心的冷笑,为了表示他并不在乎洛玉影,他顺便往后退了几步,与挟持洛玉影的蒙面人拉开了距离。

    怜儿急呼道:“白公子……”

    白九霄眉心一皱,恐怕怜儿这个小丫头要坏事。

    蒙面人对怜儿战战兢兢的畏惧之色表示满意,轻蔑的目光一冷,注意力第一次转到这个小丫头身上。

    “不想要她死吧,说!人在哪儿!”

    “人确实不在,他是自己走的,我……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别说我们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们也绝不会说出来的。”

    白九霄转脸对怜儿一挤眼睛,坏笑道:“这样坏脾气的主子,我看你也不必再跟着,改天我为你找个好的去处,一定比整日看她的脸色好很多倍。”

    蒙面人呵道:“够了!我知道你们是在演戏给我们看,你们的演技并不高明,小子,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

    蒙面人眉心一皱,剑刃贴紧,雪白的脖颈上立刻露出了一道刺眼的红线,洛玉影的脸色惨白,此刻才淡淡道:“他说的是真的,想用我来威胁他,你们恐怕是打错算盘了。”

    “是啊,你们不会以为我和她在同一屋檐下关系就一定不错吧,其实她现在心里恐怕也恨不得我死。”

    白九霄露出一脸无奈。

    “至于我,虽然没她这么恶毒,但是也受够了,这样正好,你们不妨替我解决了她,我最多只算能力不够,保护不周,也不算食言而肥,可以早点结束这种让我厌烦的关系……”

    “嘴上说着别人恶毒,真正恶毒的人却不一定只有别人,当初要你保护我原本就是个错误,当时我就应该在你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杀了你。”

    平静的双眸中没有半点微澜,洛玉影既不紧张,也不害怕,反倒是从容冷静的像被挟持的不是她。

    “杀我?女人,你也太自负了吧。”

    白九霄轻蔑一笑,眼神围着洛玉影全身上下转了一圈。

    “放心,不只是你,今日闯进这里的人,都得死。”

    洛玉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震慑的冷漠与威严,似乎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她都有能力变成现实。

    月光照在她冰冷的神情上,红色的眼睛在微微转动,略过眼前所有的一切,她扬起的眸角突然露出一丝迷人的微笑。

    那只眼睛里弥漫升腾的红色像是打翻的血水,滚滚而过的一阵红色浪涛,发出耀眼而奇异的光,光芒潜藏在清冷的笑意中,散发出诡谲妖异的魔力,让人不觉心头一震。

    “想杀我?那不妨就从你开始……如何?”

    一字一字像是格外缓慢,声音是那样的轻柔好听,可传入人的耳中又变幻成一圈圈生出无限涟漪的惶恐。

    握剑的手终因心神不定而露出一丝空隙,就在这空隙出现之时,洛玉影的手腕突然一抖,白色的烟雾立刻从袍袖之中散落。

    蒙面人眼前一懵,手中的剑已被人一脚踢起,剑再落下时伴随一道白影闪动。白雾散落之时,剑已从他的手里,变到了胸前。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令人应对不防。

    剑尖所指,正是前胸要害。

    执剑人怀里搂着一人,笑得有些顽皮。

    洛玉影此时正是依偎在白九霄怀里的,她的脸隐藏得很深,就像是一个因害羞躲起来的小姑娘。

    方才挟持洛玉影的蒙面人显然是这些人之中一个小小的领袖,白九霄吹了一声口哨。

    “听说你们的剑法不错,我看剑倒是好剑,至于剑法嘛……”

    他啧啧摇头,饶有兴致。

    “怎么样,还想继续玩下去吗?”

    蒙面人的眼神中已有了恐慌,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音未出,数点寒星忽然从某一个黑衣人手中爆射而出。

    白九霄反应很快,手中剑横一挡,袭向他的几点寒星已被击落,但是蒙面人已躲闪不及,三点寒星正打在他的脖颈上。

    为首的蒙面人未哼一声,就仰面栽倒了下去,他的眼睛睁得死大,惊恐未定,死不瞑目。

    白九霄倒吸了一口冷气,黑衣人再度扑了上来。

    刹那间的变化应对不迭,怜儿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白九霄护着洛玉影虽不甚吃力,却终究不能再保怜儿周全。

    眼见剑光朝自己刺来,怜儿连退数步,身形展动间已显端倪。

    原来这个小丫头竟也是有功夫的,而且功夫并不是太差,至少在混战中勉强自保还是可以的。

    夜雾开始升腾,局面越来越混乱,倒在地上的人也在不停地增加。

    白九霄正犹豫该不该带人退走的时候,一声奇怪的口哨声忽然响起,黑衣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停下的……

    来如如风。

    从天而降的黑影仿佛数道光纷纷散开,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唯有地上躺着的一具具尸体,是这些杀手来过的唯一证明。

    除了被暗器击中而死的人之外,其余的人似乎都是交手之时,自己突然倒下去的,甚至有几个人为什么会倒在地上,白九霄自己也没有瞧清楚。

    他粗略的一数算,地上总共八具尸体。

    白九霄本想过去瞧瞧,但察觉到怀中的人似在发抖,他只能二话不说,想将洛玉影抱起,大步流星的冲进了屋子。

    长街上,高墙之外拐角的阴暗处。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那是守夜的打更人。

    尸体不远处,几个黑衣人默默行着,他们的步调一致而融洽,直到有一个人的脚步渐渐慢了,最后完全停止。

    走在最前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回头道:“做什么,还不快走。”

    嗓音沙哑,压得很低沉,听起来有些沧桑。

    “为什么杀他。”

    问话的人是刚刚停下来的那一个。

    带头人冷冷道:“他看到了我们的行踪就该杀,难道你忘记我们的规矩了。”

    “我不是说刚才打更的人,我是说我大哥,为什么杀他!”

    声音中有按捺不住的怒不可遏,停步的人正是方才说要在洛玉影脸上动刀子的人,他忽然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黑巾,紧握的拳似乎已准备随时动手。

    黑巾之下的这张脸面貌凶恶,神情愤怒,满脸的络腮胡几乎快要炸起来。

    这是一边的一个高个子的黑衣人忙上前,拉了一把他的胳膊。

    带头人冷冷的看着络腮胡,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蔑与不满。

    “我只是执行家规。”

    “哼,你算什么东西,刚才为什么出手暗算我大哥,这笔债我们最好现在就算算清楚!”

    络腮胡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愤怒却表露的一清二楚。

    带头人冷笑,笑声诡异。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陕西三豹中的美人豹杜冷,方才那个蠢货想必就是金钱豹裘形吧。”

    “蠢货”二字充满了讽刺与嘲笑,要不是一旁的高个子死命的拉着,杜冷几乎忍不住要发狂的立刻冲上去咬住这人的喉咙。

    “难怪最近我们节节败退,原来引以为豪的杀手团里竟混进了这些个货色,哼,看来杀手团也该清理清理了。”

    带头人傲慢而冷漠的眼神在慢慢转动着。

    其余人已自觉的避开,将络腮胡杜冷与高个子两人孤立出来。

    他们的立场很明白。

    络腮胡杜冷的脸涨得通红,高个子的脸色已有些发白。

    带头人冷冷道:“你们的大哥是我杀的,若是想报仇,最好就趁现在。”

    “好得很,看看到底是你的暗器功夫厉害,还是我们的剑快。三弟,我们跟他拼了!”

    杜冷一声低呵,高个子的身影也随之一展。

    一道冷光闪动。

    白刀子变为红刀子。

    杜冷只哼了一声,就无言的倒了下去。

    带头人连一眼也不屑去瞧倒在地上的他,只用那双冷酷的眼睛瞧着那手中剑还在滴血的高个子。

    “难怪别人都说,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总是比别人死得要快些。豺豹丁涛的快手剑果然名不虚传,但想不到对自己人下起手来也很利索,你难道不准备为你的大哥报仇吗?”

    “大哥耽误了堂主交代的事,死有余辜,至于二哥,他早有二心,我既投靠堂主,这条命都是龙虎堂的,龙虎堂的兄弟才是我的兄弟。”

    “嗯,很好,你很忠心。听说你有一把快手剑,我可以看一看吗?”

    “当然。”

    高个子大喜,眼神露出欣喜之色,忙将剑上的血往衣袖上一擦,而后躬身双手将剑奉上。

    带头人拿过剑,剑上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开,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剑。

    “的确是把好剑,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

    “可惜这么好的剑,却落在一个无信无义的之徒手中,不过好在我看你与这剑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带头人的冷笑声中,高个子的脸色突然大变,接着他便被人一剑从后背刺入,鲜血骤然喷出,将动手的人的半张脸全染成了血色。

    带头人不用动手,有人已替他出手。

    高个子捂着心窝,后头只看见一双染了自己血的眼睛,他伸出手,想要去抓那人,但是只走了半步,就栽倒在地。

    他们都是一剑就能要人命的高手,他们练得本就是杀人的剑法。

    这次带头人的眼神中才露出了真正的满意。

    他问道:“知道为什么要杀他吗?”

    他问得是杀人的人。

    杀人的人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一点,你是堂主指派来的,我们都要听你的命令行事。为什么要杀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他死。”

    带头人哼了一声,扬手将那把他方才还称赞过的剑扔在了地上,就扔在了那两具让他觉得无比肮脏的尸体上。

    夜幕越来越沉,几条黑影相继而去,鬼祟的身影如鬼魅……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

    洛玉影躺在床上,像是一只疲倦至极的猫。

    她虽体力不支,但是她的眼睛还没有合上,因为她还在等。

    等一个人的回答。

    她没有力气再去逼问什么,也没有权利去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有她的秘密,白九霄有白九霄的秘密,怜儿当然也是一样。

    在今晚之前,所有的人都以为怜儿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没有人想到这个小丫头竟也是会功夫的。

    直到此刻怜儿的双腿还在打颤,因为方才的紧张,巨大的恐惧使她惊魂甫定。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交手,与外人交手,从前与她过招的要么是教拳脚的师父,要么就是自家的兄弟姐妹。

    第一次与人交手就碰上这种要人命的杀手,半晌,怜儿的脸色才恢复了过来,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玉姐姐,都怪我,我不该将他留下的。”

    “他”就是沈樊。

    今日这场危机就是因沈樊而起,如果她听了白九霄的话,不留沈樊在这里,那些杀手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这怎么能怪你,我知道你只是清楚沈樊的伤,若是不留他在这里,他在外便必死无疑。你从不是那种因为害怕,就见死不救的人。”

    “可是,我却让你因此置身在危险之中,我实在没有想到,白公子竟然会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他是个不错的人,对你也很好……”

    洛玉影淡淡一笑。

    “你在怪他?”

    “没有,我哪里有资格怪他,我只是对他有些失望而已。”

    “失望?”

    “嗯。”

    怜儿指的是那些狠话,那些白九霄故意说出来,扰乱杀手思绪的话,当然也可能是他的真心话。

    毕竟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切切实实的想要杀了他。

    她确定,白九霄不会察觉不到的。

    就像之前,他甚至可以仅凭一个眼神就猜到她对一个人的杀意,她对他动手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洛玉影看着怜儿发红的眼眶,终于说道:“也许……你误会他了。”

一百二二.疑云重重

    误会。www.uu234.net

    一个人对另一人产生误会,那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人心何其复杂。

    就算彼此再心有灵犀,也免不了有时会因为某些事情而产生嫌隙。

    有些误会仅仅是因为不能够明白彼此,而有些误会则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不同的人,与其说是误会,不如说是彼此的分歧。

    “我没有误会,我也知道那些话很有可能是他说给那些人听的,不过这不是太冒险了么,若是那人知道他根本不在乎姐姐的生死,虽然有可能放过姐姐,但也极有可能会对姐姐不利的……”

    “要是别人或许吧,不过你大概忘记她是什么样的人,想对她不利,恐怕还不容易。”

    懒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九霄一边拍打着手掌,一边大步而入。

    他刚刚处理完了院子里的人和尸体,尸体已经扔了出去,人也都捆绑着,关进了地窖。

    这里有一处很小的地窖,冬天用来收藏些瓜果粮食,现在正好是空着的。

    发现洛玉影用的只是迷药而不是毒药的时候,白九霄有些意外,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院子处理干净。

    “他们大概多久会醒?”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壮的话,不过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距离那些人离开差不多才半个时辰。

    白九霄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是特意留了活口吧,不像你的风格啊。”

    洛玉影极不喜欢白九霄表现出来似乎很了解她的样子,淡淡道:“我本来是应该将他们都除掉的,可是不巧,那些致命的毒药在今天被下午浪费了。”

    白九霄笑了笑,斜眉看了一眼怜儿。

    “小丫头功夫不错嘛,连我都被你瞒过去了,女人真是可怕。”

    怜儿的脸颊一红,喃喃道:“我……我从没说过我不会武功,只不过我的功夫不好,所以很少在别人面前显露过而已。”

    这倒算是不成理由的理由,白九霄撇嘴。

    “其实会功夫是好事,就算不能自保,也可以少给别人添麻烦,倒是那些不会武功的人,平时就该警觉些,随随便便就被人挟持,身边的人会很头疼的。”

    洛玉影淡淡一笑。

    “还好,白公子大概很快就用不着头疼了。”

    “是啊,试毒大会还有几天,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我看这里已经不能算安全了,也许我们还要换个地方。”

    在判断了局势之后,白九霄的心里已在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洛玉影却道:“这个就不劳白公子费心了,我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该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那个承诺便是江轻鸿护她一时周全,而她则帮白九霄找到一个下毒的高手。

    话音方落,白九霄微一皱眉,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看来今晚的不速之客实在是不少,这次来的会是谁呢……

    只有一个人。

    应该不会是去而复返的杀手。

    思绪飞快流转,白九霄最先想到的就是沈樊。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来的并不是沈樊。

    此人脚步轻灵,轻功更高,因为白九霄觉察到此人踪迹的时候,他已来到了二楼。

    “砰”的一声,窗子被一股力道撞开,伞尖朝外面走廊刺出,外面的人只轻轻闪身一躲,白九霄的人已随之跃出窗子。

    “白兄,是我!”

    听到这声音,怜儿悬着的心再次落下,因为她已听出来的人正是江轻鸿。

    白九霄已收了伞。

    “哦,原来是你。”

    他眉梢一扬,挥伞搭在肩头。

    “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

    走进屋子,江轻鸿就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忍不住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托你的福,刚才是出现了一些小状况,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江轻鸿却无心与白九霄绕圈子,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一圈,他忽然想到方才经过院子时看到了那一块小小血迹。

    “难道是沈樊出事了?”

    “沈樊出没出事我不知道,他不见了。而那些杀手已经来过这里,他们无功而返,很有可能会再回来。”

    “沈樊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怜儿忙道:“就是下午,沈大哥说要休息,我便没有去打扰,后来小神仙来了,我带他过去瞧伤,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白九霄补充道:“那时候还没有外人闯入,屋子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人应该是自己走掉了。”

    江轻鸿不觉皱眉,问道:“离开之前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白九霄立刻撇嘴道:“你别问我,我可不知道,我连他的面也没见过。”

    他说完看了一眼洛玉影。

    洛玉影道:“昨日,我见过他。”

    洛玉影虽然见过沈樊,但是她应该是不会说些让沈樊走的话的,除非她说的那些话使沈樊察觉到了什么,使得沈樊不得不离开。

    这个时候沈樊应该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离开这里是冒着被杀的风险,那值得沈樊冒这么大风险的理由会是什么。

    沈樊不是此地人,他来此地本是有师父的交托在身,但是却无端被人陷害,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此刻他所最关心的事,应该就只有一件。

    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何查清这一切,不让华山派因自己名誉扫地,这是现在唯一可以让沈樊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事情。

    洛玉影像是猜到江轻鸿心中所想,淡淡道:“大概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原以为可以帮得上你们,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冲动的一走了之。”

    江轻鸿道:“这么说,洛姑娘应该也猜到了他离开的原因。”

    “我想他大概有了什么线索,所以急着去查。”

    白九霄有些奇怪道:“可就算有了什么线索,他难道不应该告诉我们一声么,毕竟江兄和小叶救了他,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冒然离开很危险?”

    白九霄考虑的很有道理,就算沈樊想到了什么,他完全可以将线索告诉其他人,他这一去可能生死未卜,若是就此丢了性命,总该留下些什么话,也好不至于枉死。

    江轻鸿道:“除非有什么事还需要求证,他现在并没有什么把握,所以必须要自己亲自去,就算知道危险也顾不得;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是口说无凭,他怕自己说出来并不见得有人会相信,索性一走了之,又或许……”

    白九霄悠悠接道:“又或许不是他怕别人不信任他,而是他并不信任别人,包括这里所有的人,还有那位小叶姑娘。”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又笑了笑。

    “又或许他根本就是怕了、逃了,想暂时保住自己这条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眼波流动之后,他忽然又道:“事实证明他走了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前脚才离开,后脚杀他的人就到了,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呢,还是那些杀手的运气太差。”

    他说起风凉话来的样子更带着一种孩子般的顽皮,江轻鸿似乎听出了些别的意味,问道:“白兄这话似乎另有所指吧。”

    白九霄淡淡一笑。

    “我只是忽然想到,我们现在在这里都只是凭空猜测,而且这种猜测还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的,不觉得吗?”

    这个基础便是沈樊真的是被冤枉的。

    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沈樊是被冤枉的。

    虽然风凌山庄真的有问题,也不见得沈樊就是完全干净的。

    白九霄道:“沈樊被追杀的原因,你们可曾想过?”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到了重点。

    江轻鸿只是沉默。

    白九霄道:“子夜的杀手要除掉沈樊,如果是想来个死无对证,那沈樊当然可能是冤枉的。可是也别忘记,子夜是一个很严密的组织,成员身份都很隐秘。你怎知不是沈樊身份暴露之后,对子夜来说再无任何意义,所以子夜才想要除掉他呢?”

    白九霄的提出的猜测是合理的,却无形之中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江轻鸿道:“沈樊是黑是白,也许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但是我所能确定的是一件事,如今的风凌山庄已经成为了子夜的联络点。”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好像沉重了许多。

    白九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看来此次风凌山庄一行,江兄等又收获颇丰吧。”

    “收获谈不上,不过损失就大了,死了一个苏勇,烧了两座房,四个人下落不明。”

    江轻鸿叹了口气。

    苏勇这个名字引起了洛玉影的注意。

    苏勇。

    是苏家人。

    白九霄道:“怎么,你们和人交手了?”

    “嗯,是子夜的杀手,但不知道和今晚来的是不是一批人,另外,苏勇之死恐怕还有些蹊跷。”

    江轻鸿简略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白九霄道:“真没想到,原来苏家那件命案背后还有这么多的隐情,现在总算真相大白了。”

    白九霄感慨一声后,又道:“对了,着火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人是想像毁掉灵云庄一样,烧掉风凌山庄?”

    “不,起火的不是风凌山庄,而是落风观。”

    “落风观是什么地方?”

    这次问话的是洛玉影。

    “这落风观因落风山而得名,是一处环境清幽,人迹罕至的道观,不过听说近半年的香火不错。风凌山庄就在落风山山脚下的山坳里,我与落风观观主无瑕道长相识,昨夜为避杀手,我们曾躲到观中,后来我们打算再去一趟风凌山庄,于是将苏勇的尸体暂时安置在落风观。不想我们一早才离开,还未到风凌山庄,就瞧见山上起了火。”

    江轻鸿叹息一声。

    “后来火势太大,扑灭之后,连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包括苏勇的尸体。”

    洛玉影淡淡道:“从你们离开到观中起火,好快的动作,看来他们早已埋伏在那里,只等你们一走在下手。”

    “不错。”

    “起火的地方有两处,那另外一处是什么地方?”

    “另外一处地方就在落风观隔壁,是一座小茅屋,大概是子夜的人怕暴露行迹,所以也顺手放了一把火吧。茅屋里没有人,事后他们已检查过。”

    白九霄道:“他们?那你自己没有去,那茅屋里住的是什么人?”

    “茅屋住的是一位鲜于先生,还有他唯一的小孙女鲜于苹,鲜于先生是一位隐士,也是我的熟人。不过他时常不在家,加上没有找到尸体,他们也许无恙。但是无瑕道长与小道士木鱼就不好说了,还有苏勇的尸体一并失踪,只希望他们没有落在子夜那些人手上。”

    难怪江轻鸿一进来神色就不对,原来只间隔了短短一日,这中间竟又生出了这许多波折。

    洛玉影淡淡思索着,直到江轻鸿讲述玩,都并没有再插话。

    白九霄却忽然眼睛一亮。

    “不对啊,这件事有古怪!”

    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就连怜儿也听得一头雾水,可是却总说不上哪里不对。

    直到白九霄道:“杀手应该杀的不是你们么,为什么不对你们动手,却要烧落风观呢?”

    这一点江轻鸿似乎早已考虑过,于是道:“我想大概是为了苏勇的尸体吧,所以我才觉得苏勇死得蹊跷。”

    “他的死因是被剑所伤,你可瞧得出死于何种招式么?”

    江轻鸿道:“如苏霆所说,那人的剑术比其余所有人都要高,而且他一击致命,杀了苏勇之后,到我们赶到,他似乎已不在其中。”

    “看来杀苏勇是此人蓄意所为了?”

    “是。”

    “可是他却只杀了苏勇?”

    白九霄的眉心露出一丝微冷的寒意。

    怜儿不解道:“什么意思?”

    白九霄又立刻问道:“你觉得那些杀手真的是想杀你们么?”

    江轻鸿毫不犹豫,很肯定的摇摇头。

    “他们若想杀我们,也许我们根本走不出风凌山庄,他们大概是不想我们从风凌山庄中发现什么。”

    风凌山庄有秘密。

    这是江轻鸿第一个想到的念头,白九霄也随即想到。

    “可是他们却杀了人,而且是苏勇这个自己人,看来苏勇身份暴露的事已经传到子夜耳中了。”

    白九霄冷冷一笑。

    “看来子夜的人还真是喜欢专杀自己人,苏勇如此,沈樊如此,就连今夜死在这里的那个人也是如此。”

    这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对于无用的人,子夜只会毫不吝惜的无情抛弃,但是子夜的可怕之处还不止于此。

    这就难怪许多人宁愿抱着必死的信念最后一搏,也不愿意加入子夜。

    看来子夜的到来本身就是一场噩运,任何人都无法幸免。

一百二三.去向

    沈樊的失踪使一切变得更不明朗。www.uu234.net

    他的离开究竟是有怎样的原因呢,会是这种种猜测的其中之一吗?

    在没有证据指向的现在,江轻鸿唯有停止继续猜想。

    怜儿一直没有说几句话,她努力的在听,仔细的在想,尤其是提到沈樊的时候,她似乎格外用心。

    此时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就在每个人都有所深思之时,她眨着眼睛,迟疑道:“有一件事我忘记了,现在我才想起来,不知道和那位沈大哥离开有没有关系。”

    江轻鸿立刻鼓励道:“怜儿,说说看。”

    “今早我出去买菜的时候,沈大哥交托给我一封信,让我将信送到苏家去,可是我送去了之后那封信却被退了回来。”

    “那是一封什么样的信?”

    “信是封好的,再说别人的信我也不好偷看,所以我也不知道。”

    “苏家,是苏霆家?”

    “是的,不过信不是给苏霆的,我看到信上的名字是苏如山。”

    白九霄突然插话道:“苏如山不就是苏霆的老爹么?”

    江轻鸿眼波一动,忙道:“那信为什么会被退回来?”

    “其实也不能算被退,因为沈大哥再三交代一定要我亲自将信交到苏如山的手上,但是守门的不肯,还说苏老爷不见客。沈樊还告诉我可以将信交给一个叫做苏安的人,可是他又偏偏不在,最后见不到人,我只好将信又带了回来。”

    听完怜儿所说,江轻鸿点点头。

    “这就是了,苏老前辈以病谢客,几乎是不见外人的,何况那些人见怜儿只是个面生的小丫头。苏霆临走前也一定特意交代过,而苏安今早又和我们在一起,这信送不下也不奇怪。”

    白九霄立刻问道:“那信呢?”

    怜儿道:“信我当然已经还给沈大哥了,我是亲眼见他将信揣进怀里的,不过他走前有没有将信留下就不知道了,要不然我去他房间瞧瞧。”

    她说着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看来这封没有送出去的信就是关键,沈樊的离开与苏家有关。

    这一点之前江轻鸿倒没有想到。

    白九霄恍然耸肩道:“哦,原来是苏家,看来沈樊已经找到了更好的藏身之处。这家伙也太不地道了,他走就走,干嘛一声不吭,让我们这些人在这里瞎想。”

    他忍不住抱怨。

    洛玉影道:“沈樊既然是为苏家之事而来,又被无端陷害,倒也是合情合理。江公子,你说呢?”

    她看向江轻鸿,似乎知道他不见得会认同。

    江轻鸿果然叹了口气。

    沈樊与苏霆相熟,华山剑派与苏家又关系匪浅,对于他来说,苏家的人显然比江轻鸿等人更加可靠。

    不过在这个时候,看似安全的苏家其实并不安全。

    现在苏家的事情似乎开始浮出水面,更加印证了江轻鸿的顾虑。

    少了个苏勇,却还有一个唐蜜。

    江轻鸿正打算着要不要再往苏家走一趟,洛玉影道:“我想沈樊或许并不只是想找一个容身之处这么简单,否则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走,而要怜儿先送一封信呢?”

    洛玉影微微侧眸,微冷的眼神一扬。

    “或许他原本没有打算离开,他要走不过是因为那封信没有送到,所以信里写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这个推测比白九霄得出的结论更加合理,也更有说服力。

    若是沈樊要投靠苏家,在江轻鸿将他从地牢中救出来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前去,不必再到洛玉影这里来。

    江轻鸿与苏霆也是朋友,这一点在江轻鸿面前并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所有的可能汇集在一起,事实仿佛渐渐明朗。

    沈樊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许与他被陷害之事有关,或许与苏家有关,又或许是与子夜有关。

    总之想到这件事之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苏家求助。

    所以他才写了那封信,将信交到了怜儿手上,并嘱托怜儿一定要亲手将信交到苏如山手上。

    可是他没有想到,苏家因为子夜之事早已加强了戒备,怜儿见不到苏如山,苏安又不在,信并没有顺利交出去。

    怜儿将信带回,沈樊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耽搁,哪怕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自己也要亲自走一趟。

    沈樊,一定是去了苏家。

    但是江轻鸿晕倒在山上,之后被带回相思楼,从相思楼一出来,他便火急火燎的去了苏家。

    他见到了苏霆,当然慕容瑜也在,他们待了几个时辰,午后才从苏府出来。

    而沈樊正是午后才不见了。

    送信的人是怜儿。

    沈樊送信之举证明了两件事。

    第一,沈樊做事还是很谨慎的,他清楚自己的状况,起初并不想露面;第二,沈樊对他们这些人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戒心,他敢将信交到怜儿手上,证明信上所写的内容虽重要,却并非不可告人。

    看来关键还是在那封信上。

    怜儿还没有回来,但是江轻鸿猜测那封信就算没有被沈樊带走,也很可能在信送不出之后被他自己毁掉。

    但是信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沈樊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白九霄也一直在揣摩信上的内容,此时思索道:“沈樊要送的那封信是指名要交给苏如山的,看来极有可能是与苏家有关的,现在苏家最紧张的不外乎一件事,那就是子夜。会不会是沈樊发现了苏家可能潜在的危机,所以才这么急着去通知苏如山?”

    江轻鸿没有答话。

    洛玉影淡淡道:“这很有可能,不过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二位怎么看。”

    江轻鸿忙道:“姑娘请讲。”

    洛玉影轻笑。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

    他自然是指的沈樊。

    但是这个“为什么”三字却显得指向不明。

    为什么沈樊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沈樊真的是子夜藏在华山派里的人,为什么沈樊的秘密会被风凌山庄的人揭露?

    如果沈樊是被冤枉的,为什么偏偏是他?

    江轻鸿最先想到的是这样三个问题。

    沈樊出现在这里,表面看起来就是奉师命,为苏霆的婚事前来,但实际上苏家的情况他是否知道呢?

    也许沈樊来到这里,本就是因为子夜。

    苏家危急存亡,华山剑派与其关系深厚,沈樊当属华山剑派门下的佼佼者,他的出现也许意味着华山剑派已打算出手相助。

    若是如此,沈樊更像是被人冤枉的。

    一旦沈樊背上诬名,便等于切断了苏家与华山剑派的纽带。作为华山剑派的大弟子,沈樊若是与子夜有瓜葛,便证明华山剑派内部出了叛徒。莫说沈樊的身份若是坐实,整个华山剑派内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就算是现在,沈樊是子夜中人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华山派想必也不敢在此时轻举妄动。

    退一步来说,沈樊若是子夜的人,此时暴露倒是弊大于利。毕竟苏家再势大,也终究是比不上华山剑派的。沈樊作为华山派大弟子,在华山剑派门下的地位举足轻重。若他与子夜是自己人,那么在非必要的时刻,沈樊绝对是一枚不会被轻易舍弃的棋子。

    而沈樊的清白又牵扯到了另外一个人。

    风凌公子。

    从那位朱大总管拿出沈樊的亲笔信的时候开始,风凌山庄与风凌公子毫无疑问就与沈樊站在了对立的立场。

    若沈樊是正,那朱大总管的证据就是假,那一晚发生的一切就是个一箭双雕的局。嫁祸沈樊与毁掉灵云庄,子夜的收获颇丰离不开风凌公子的功劳。

    但沈樊若是邪,子夜不过是利用了风凌山庄之行转移视线,他们的人根本没有料到风凌公子会将沈樊的身份抖出来。

    风凌公子若真与反对子夜的人有来往,被子夜盯上也是必然。以子夜的行事风格,也许他们早已收买了风凌山庄的人。灵云庄被毁当夜,双拳门的眼线发现带杀手离城的正是一名彩衣人。

    当然他们以为那些杀手是行凶之后离开,但是若说他们并不是离开,而是为了要去完成另外一项任务也无不可,譬如铲除风凌山庄。

    从沈樊被朱大老板指证,到他们最终离开风凌山庄,这期间足够风凌山庄的内奸将消息传出去。

    也许正是沈樊身份的暴露,激怒了子夜,子夜的杀手便被引到了风凌山庄……

    风凌山庄是有些古怪。

    但是若是主人脾气古怪,宅子古怪一些也属常事。

    风凌公子的神神秘秘在所有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但是要与子夜为敌,若非极为谨慎小心,恐怕也不会坚持到现在。

    继灵云庄被毁之后,如今的风凌山庄无疑已沦陷,也许真正的风凌公子早落入他们的魔掌,祸福难料。

    两个极端,两种推测,两种形势……

    不同的是身边谁是敌谁是友,相同的是不论何时,子夜仿佛都时时占得先机,而站在子夜对立面的他们却总是处处被动。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比江轻鸿的感受更深。

    每一次,在他以为即将接近某些真相的时候,新的谜团又会出现在眼前。

    从最初青荷之死、吴令等人被杀、魔教“金手印”的出现,引出了苏家与慕容家联姻,三家结盟背后的隐情;形势是在风凌山庄之行后开始急转直下的,沈樊被怀疑、灵云庄被毁、姬灵云烧死、罗青二人身份成谜……

    好不容易等到苏勇浮出水面,却又被子夜杀手所杀,甚至连累落风观起火,观中人下落不明。

    太多的谎言,太多的虚假,太多的别有用心交织在一起……

    出于不同的目的,带着不同的动机,每个人似乎都在说谎,都在伪装。

    掉进子夜漩涡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例外。

    如果真的有例外,也许就是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吧。

    白九霄与洛玉影。

    从头至尾,江轻鸿没有怀疑过的,也就只有这两个人了。

    这也是江轻鸿将沈樊送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除了他们两个人,此地再没有一个人是值得完全信任的。

    江轻鸿不愿意将事情想得很坏,可是严峻的形势却不容他乐观。

    白九霄忽然对洛玉影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洛玉影道:“带些冷水过去,或许能从那些人嘴里得到些什么有用的。”

    地窖里又黑又暗。

    白九霄钻了进去,没过多久,就从里面拎出了一个人来。

    这个人身形摇晃,似乎药力还没有完全过去,人看起来也并不清醒。

    白九霄用瓷碗从桶里舀了水,干脆的泼在了他的脸上。

    “喂,醒醒!”

    凉水一激在脸,那个人忽然一个冷颤,好像从梦中还转过来,立刻恢复了几分意识。

    但是他的双目还是迷茫而空洞的,他喃喃道:“水,给我水……”

    话刚说完,他忽然站起身,一下向白九霄扑了过去。

    白九霄被吓了一跳,一个急拳打出去,将人打的踉跄倒地。

    “水!给我水!快给我水!”

    他大叫着,就像是一个疯子般,声音很快由茫然的乞求变为歇斯底里的狂叫,仿佛变成了一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水桶就放在旁边,但他仿佛就认准了白九霄,跳起来又要扑过去。

    江轻鸿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衣领,手腕一用力将他的头向水桶那边按了过去。

    黑衣人的头被整个强行泡进了水桶里,他挣扎着,水花四溅,几次都差点将水桶弄翻。好在江轻鸿手上的力道很足,不多时,方才暴躁的黑衣人渐渐不再挣扎,很快变得像一只死鱼般。

    白九霄皱眉提醒道:“喂,别把人弄死了。”

    江轻鸿却好像没有听到,依旧将人死死的按在水里,就在白九霄忍不住要上前阻拦的时候,被强按在水桶里的人竟然又有了反应。

    水桶里传来咕嘟咕嘟声,那是人呛水时发出的,江轻鸿松了一口气,手已用力,将人从桶里拉起,然后丢到了一旁。

    接下来江轻鸿的举动就更加奇怪了,白九霄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人已冲进了地窖,并且喝道:“快来帮忙!”

    刚灌了一肚子水的黑衣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倒是看起来不会逃走了,白九霄只好跟着,又想往地窖里钻。

    他刚踩在梯子上,一个人就被丢向了他。

    “快,将人带出去,泡水!”

    所谓泡水,就是重复江轻鸿方才所做的。

    于是,每一个黑衣杀手便像一只只待宰的鸡,每一个人都被强制过了一遍水。

一百二四.杀手团

    不多时,怜儿听到了动静,从沈樊待过的那间屋子走了出来。m.www.uu234.net

    院子里躺着一个个四肢瘫软的人,口中不停发出轻微的呻吟之声。

    方才还是生龙活虎,凶神恶煞的杀手们好像在转眼间都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白九霄心中暗暗惊叹,开始他以为那些杀手都被洛玉影毒死了,结果证明他们只是被迷晕了过去,但是现在……

    但江轻鸿一系列的动作又告诉他,这些人所中的绝非普通迷药。比起让人一时失去意识,产生晕眩,这种药似乎还会对人的神智造成一定的影响。

    脚步声很轻,从楼梯上慢慢下来,伴随着几声略不沉稳的呼吸。

    江轻鸿霄抬起头,就看到斗篷里那张苍白的脸。

    冰冷的眼眸中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冷漠,轻微的目光在地上躺下的所有人身上一转,最后才停驻在了江轻鸿的脸上。

    江轻鸿的神情有些奇怪。

    今夜他的心情虽一直很沉重,但是面上的温和并未减,而此时那沉静眉眼处的温柔已完全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着洛玉影,似乎多了些凝重的戒备。

    “姑娘对他们下的迷药,是不是那个?”

    那个。

    那个是哪个。

    白九霄还没问。

    江轻鸿又道:“是噬魂散,没错吧。”

    噬魂散。

    这名字可比夺命紫萝要响亮的多。

    白九霄听这名字也觉得耳熟,但一时竟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

    洛玉影淡淡一笑。

    “江公子果然很有见识,连噬魂散都知道。”

    江轻鸿眼光一沉,骤然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洛玉影的嘴角还浮着那一丝的轻笑。

    “我是什么人?这与江公子所关心的那些事有关吗?”

    江轻鸿不理会面前之人神情中的冷蔑,沉声道:“有些话在下应该已经和姑娘说过,姑娘难道忘了?”

    洛玉影道:“江公子这话是兴师问罪?”

    “不敢,洛飞烟他们虽然一时栽在了姑娘手中,也不代表着姑娘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为所欲为。噬魂散比夺命紫萝更加招摇,也更加可怕,希望姑娘谨慎使用,千万莫要害人害己才好。”

    江轻鸿的口吻有些重了,怜儿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异常。

    只听洛玉影淡淡道:“放心,这也是改良过的,否则我怎么敢拿出来用。”

    她微微侧身。

    “有什么发现吗?”

    这话是问怜儿。

    怜儿回过神,答道:“没有,屋子里找遍了,信看来是被沈大哥拿走了。”

    洛玉影道:“怜儿,那你将清心丸拿来。”

    “好。”

    怜儿应了一声,忙紧步走开,不多时,果然拿了一瓶药回来。

    洛玉影示意。

    她便将药交给了江轻鸿。

    “喂下这药他们就会立刻清醒,不过不用着急,最好一个一个的来,我保证他们不会有一个人变成傻子的。”

    从这句话中,白九霄像是听出了几分意思,于是诧异道:“你们所说的噬魂散,难道就是可以迷人心智,使人失去理性,最后变成傻子的那种毒药?”

    噬魂散。

    这是它原来的名字。

    洛玉影却觉得这并不贴切她手中现在的这药。

    白九霄见洛玉影也不反驳,忍不住皱眉道:“你和天星帮有什么关系?”

    “有噬魂散就一定要天星帮有关吗,别忘记我是个以毒为生的人,所以不论是什么样的毒药,只要能到手中的,我都会想研究一下。创造这噬魂散的人确实是个天才,不过药性太猛烈阴毒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只是调换了其中几位配药,这噬魂散就变成了一种药性很强的迷药,当然,初期的症状还是很相似,江公子才会想错了吧。”

    这一点她倒没有在说谎。

    首先,她没有说谎的必要;其次,说话间,躺在地上的人已陆续有了知觉。

    江轻鸿道:“连噬魂散都可调配,姑娘真是一手好本事,让在下不得不佩服。”

    “佩服就不必了,只希望江公子能明白一点。我虽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是个喜欢害人的杀人狂,有什么想问的还是尽快吧,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

    这四个字说的饶有深意。

    江轻鸿微微颔首,像是领了洛玉影的情,眼神便在这几人之中一扫。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高大,面容瘦削,一双深邃的眼睛此时正在闪闪躲躲。

    他就是方才第一个被白九霄丢出来的人,此时他的情况显然已好转了许多,除了四肢无力,还有方才呛了水还觉得有些难受之外,他眼神中的困顿已经消失了大片。

    “高兄,久违了。”

    江轻鸿一抱拳。

    高个子的神情已变得很难看,他紧紧闭着嘴,没有说话。

    白九霄吃了一惊。

    “怎么,你认得他?”

    江轻鸿轻笑。

    “大名鼎鼎的巡江三盗,筷子手高阔松高兄,在下几日前才与高兄碰过面的。只不过那时候高兄还是潜龙帮门下,想不到才短短几天的时间,高兄如今已投入了子夜麾下,干起了杀手的行当。”

    白九霄也注意到高个子的手。

    这双手的骨骼分明,手指纤细而狭长,手背上一条条突起的青筋彰显着那可碎石断骨的手劲。

    巡江三盗的名头白九霄并未听说过,不过“筷子手”的外号倒是没有起错。

    就在前几日,在那半江瑟瑟的飞鱼江畔的跃鳞楼上,叶小蝉就险些在这双手上吃过亏。

    见高阔松的面色如铁,江轻鸿又笑了笑。

    “在下只知道高兄一双筷子手,掌力十足,却不知高兄原也是擅长用剑的。正巧,在下有一位朋友的剑法也很不错,下次若是有机会,二位不妨切磋切磋。”

    江轻鸿微微停顿,又道:“在下的这位朋友姓沈,名樊,高兄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高阔松脸上的神情更加阴沉,他似乎打定了主意,绝不在这些人面前开口说一个字。

    江轻鸿终于忍不住叹息。

    “这世上的路有千条万条,为何有些人总要往那死路上走呢。高兄,子夜非福,回头是岸。”

    “回头?”

    高阔松冷冷一笑。

    “如今我既已落得如此下场,如何还能回头,你可知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江湖之中小有名气,我们既已暴露,便是再无活路。”

    “有没有活路不是别人说了算的,而是要看你们自己,不过你们还算是幸运的。今天这院子里是见了血,死的人身份也和你们一样,他是怎么死的你们该最清楚。怪丫头虽然迷晕了你们,但是她终究没有子夜的人那般狠毒,所以我们也并没有打算对你们怎么样。”

    “那难道你们肯放了我们不成?”

    高阔松冷笑。

    他绝不相信这些人会如此好心,他知道他们不过是另有目的,他也知道闭口不语总不是办法,所以倒想听听这些人能说出什么来。

    江轻鸿的目光轻轻扫视一圈,诚恳道:“放了各位是一定的,只要各位保证今后不再为子夜做事,埋没良心,各位随时可以走出这道门。”

    地上的其余几人也已逐渐恢复了意识,江轻鸿几乎已认出了所有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半晌才有人虚弱问:“你……你们真肯放过我们?”

    “在下从不曾有心与各位为难,而是子夜。诚然,如此子夜的势力如日中天,但是子夜残害无辜,野心甚大,终究不是正途。几位虽然出身不同,身份也有差别,但到底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在江湖上闯出些名气也实属不易,如今自毁前程,恐怕终有一天后悔莫及。”

    江轻鸿言辞切切,听了这番话,有人叹息,有人丧气,有人则红了眼眶。

    高阔松冷冷道:“就算几位肯放过,只怕一走出这道门,我们就会当场殒命。这就是子夜的规矩,失败者是不配活在这世上的。”

    白九霄忍不住道:“既然你们也知道子夜的行事作风,那现在又算什么,他们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宁死也要效忠他们?”

    高阔松沉沉叹了口气,脸上的沉重之色中露出一丝深深懊恼与悔恨。

    “哎,我们这等人哪里还有什么‘忠’字可言,如此也是形势所逼,不得已为之,我们的亲眷都在子夜的控制之下,就算是没有亲眷的,也都被子夜捏着把柄。人在江湖,总有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这些秘密一旦揭开,就算子夜不会除掉我们,我等在这江湖上也再无立足之地了。”

    这就是子夜的手段。

    不论地位多高,身份多特别,一旦落在子夜手中,他们都是命如草芥的蝼蚁,一旦一时大意,出现纰漏,随时准备无端送命。

    就像今晚一样。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面前不知道发生了多少。

    能提心吊胆的活到现在,不知是他们这些人的幸运还是不幸。

    子夜是个行动极其严密,等级十分森严的组织,各个分堂之间互不干涉,分堂下设有不同的机构组成,亦是各司其职。

    杀手团在一堂之中也算中坚力量,顾名思义,他们是子夜之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干的就是刀尖舔血的力气买卖,最危险但也极容易立功。

    杀手团组织严密,最讲究服从,他们兵器统一,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出来的人。他们之中不乏武林名家,也有江湖败类,总之只要杀人的功夫好,一旦被子夜看中,总有办法会被纳入旗下。

    高阔松的功夫虽也不赖,但是江轻鸿注意到一点,那就是杀手团清一色都是用剑的高手,而高阔松最擅长的却不是剑术,而是擒拿手法。

    高阔松道:“其实我本不是杀手团的人,我们这些人都不是。”

    “哦?”

    “杀手团之外还有一只外援团,我本是外援团的。外援团人员很杂,相互之间也是单线联络,我是半年人被人拉拢进来的。当时,我是被作为潜龙帮的内应而加入的外援团。”

    白九霄撇嘴。

    “原来如此,他们一定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高阔松沉了口气继续道:“加入外援团之后,每个月是有一笔钱,会在划归到我在银号的名下。他们的人还承诺,若我能在潜龙帮混出头来,到时候子夜的人就会扶持我,登上潜龙帮帮主的宝座。”

    “他们这么看得起你,那这半年来,你在潜龙帮一定没少为子夜出力了。”

    “出力谈不上,这半年我几乎很少有子夜的消息,加上潜龙帮帮主司徒潜龙是个十分精明的人,所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老老实实的在潜龙帮里打拼,反正子夜的钱从来没有断过。”

    高阔松的神情中露出嘲讽与无奈,似乎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鼠目寸光是多么的愚蠢。

    与狼共舞,与虎谋皮,是贪婪让他一步一步走向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外援团,呵呵,子夜的花样还真不少。”

    白九霄淡淡一笑。

    江轻鸿道:“那你又是怎么会到杀手团来的。”

    “依仗着曾有恩于司徒潜龙,大概我在潜龙帮里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过招摇,原以为已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但想不到丘独峰一步一步打乱了我的计划,那日在跃鳞楼,他是借题发挥,更是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踢出了潜龙帮。”

    一旦脱离了潜龙帮,那些原本围绕在高阔松身边的弟兄也就随之疏远了,甚至对于子夜来说,高阔松也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他们都只是子夜的棋子,为了不走漏风声,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只有一种下场。

    在高阔松每月从钱庄里拿到那笔钱的时候,他远远没有料到,自己被赶出潜龙帮之后会是如此凄惨的下场。

    一方面,是他咎由自取;另一方面,也是他小看了丘独峰与司徒潜龙的关系。

    毕竟丘独峰曾不止一次的向司徒潜龙状告过,但是司徒潜龙都没有真正的对高阔松怎样。

    他知道司徒潜龙是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流言蜚语,就让自己仗义之名受损,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的。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丘独峰会突然发难。

    丘独峰在潜龙帮中的地位也并不一般。

    这是个很怪的人,他与司徒潜龙是结拜兄弟,但在潜龙帮里却很少露面,也很少插手帮中之事。

    而他不俗的地位只是因为司徒潜龙待他与别人不同的缘故。

一百二五.智囊

    “所以说,你现在之所以变成了杀手,是因为被逐出了潜龙帮,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www.uu234.net”

    高阔松点点头。

    “可以这么说,对于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子夜可是从不会留情的,为防他们杀人灭口,我只好自告奋勇,加入了杀手团。”

    “怎么,外围团的人还可以加入杀手团吗?”

    “这其中就另有隐情了,本来是不可能办到的,因为杀手团的组织严密,都是经过统一训练,严格选拨的,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起码也需得是以一当时十的高手,而且必须是用剑的好手。”

    江轻鸿立刻问道:“用剑?为什么?”

    “似乎是因为堂主本人擅长用剑,而且对剑这种兵器格外偏爱,听说这杀手团种有几位高手都是堂主亲自招募的。”

    “既然杀手团在选人上如此严苛,那阁下又是如何进入杀手团的呢?”

    “这说起来还要感谢此地的三大势力,子夜得到消息,苏家、慕容家、双拳门三家为了对付子夜竟然意图联合,而龙虎分堂在此地就只有杀手团这一支行动的中坚力量。加上之前的行动也略有损兵折将,所以前几日开始,上面已经在着手扩充杀手团……”

    白九霄恍然,“原来如此,此时急于扩充杀手团,但是招募又不能马虎,与其再浪费精力在拉拢新人上,倒不如内部消化,从其他部分抽调人手过来。”

    “不错。子夜的架构并不复杂,我们外援团人员组成却很广泛,听说除了安插在旁的大帮小派的内线,有专门为子夜提供经济的生财人,有负责打探传送消息的鸟人,还有在外安插眼线的播种人。像我们这些被利益拉拢进来的内线,都只是最外围,接触不到子夜中的任何机密,只是负责严格执行命令罢了。进去杀手团之后也差不多,不过是随时听候调配。”

    高阔松不像在说假话,以他的身份,在子夜中确实应该算个小角色。

    白九霄道:“那除了杀手团,外援团之外,子夜中还有什么?”

    “除了这两个外围团,那就只剩下智囊团了。听说智囊团的成员身份都极为隐秘,一般有五到十人不等,个个都是不同一般的精英。智囊团之上才是分堂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哦,那看来杀手团与外援团不过只些听命于人的家伙,只有这智囊团中的人物才是为祸一方的背后主使。”

    白九霄一边说着,看向江轻鸿。

    江轻鸿的脸色仿佛更加凝重,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正如白九霄所言,智囊团才是一堂的核心,若说杀手团与外援团是子夜的四肢,那智囊团便是子夜的头脑与心脏。

    难怪子夜一向无往不利,原来再一堂之中,除了位高权重的堂主,还有诸多藏于暗处的高人在幕后指点。

    现在,他所要对付的不过是子夜的一个分堂。

    而这个分堂里,却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所以他们才会时时处处处于被动,以至于江轻鸿许多次都感觉到寸步难行。

    他们已不知在子夜手中出过几次亏,但是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些人的真实存在。

    江轻鸿忽然想到,以子夜那种无孔不入的行事作风,那些人或许早就可能在他们中间了。

    这个想法让人不寒而栗。

    他忽然道:“高兄,加入杀手团之后,你们都做过些什么。”

    “杀手团行动之时都是随机抽调人手,临行前才会告知任务,我们这些人当前的任务是追杀天外剑客沈樊。”

    “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的任务。”

    “午后我们就潜伏在外面了,只是带头人不许我们轻举妄动,直到入夜才吩咐动手。”

    “带头人?”

    对于高阔松提到的这个称呼,引起了江轻鸿的注意。

    “是的,听说带头人同我们一样,也是杀手团的,杀手团中有三个带头人,他是其中之一吧……”

    对于杀手团中的事,高阔松已私下打听了不少,不过他到底加入的时间不长。

    此时,高阔松身后的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插话道:“不,今天带我们来的这个带头人并不是之前的带头人,应该是个新人。”

    “哦?”

    “因为他的声音,虽然我们都没有见过带头人的相貌,但是对带头人的声音还是很熟悉的。”

    江轻鸿点了点头。

    这个小胡子姓孙,名不乐,外号“孙一剑”,是武当门下带艺从师的俗家弟子,江轻鸿正是从那两撇形状独特的胡子上认出他来的。

    白九霄道:“带头人是不是被杀死的那个?”

    孙不乐道:“不是,正相反,我当时恰巧看到了。是带头人,是带头人用暗器杀了他。”

    所有人都觉得十分意外。

    江轻鸿立刻警觉道:“什么死人?死的是谁?”

    “死的是个杀手,之前挟持过洛姑娘,不过是被他们自己人干掉的,应该是不想受制于人吧,然后引发了混战,迷药一发作,他们就撤了。”

    江轻鸿默然片刻,忍不住皱了皱眉。

    “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大概运气好吧,还以为这次凶多吉少,没想到他们倒是知难而退了。”

    白九霄无奈的笑了笑,似乎表现的有些失望。

    他虽然不喜欢麻烦找上门,但是一旦麻烦来了,他也绝不是怕事的人,而且现在子夜也开始渐渐引起了他的兴趣。

    然后,江轻鸿忽然问了一个很特别的问题。

    “带头人用暗器杀人?是什么样的暗器。”

    “什么暗器……这个我倒没怎么注意,不过那人的暗器功夫很不错,不然死的这个倒霉蛋也不会躲闪不及了。”

    “那尸体呢?”

    “尸体我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你不会将尸体扔出去了吧。”

    “这个当然了,难道我还要将那个死人留在这里过夜不成……”

    白九霄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这一点他还真无话可说。

    江轻鸿立刻稳稳一拍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走,带我去。”

    “去哪儿?你不会要去找那个死人吧。”

    “好了,有话等回来再说。”

    该问的也差不多了。

    江轻鸿转身一抱手。

    “诸位现在可以自行离开了,只望各位今后再莫要与子夜为伍,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等院子里的黑衣人散去,江轻鸿对白九霄道:“算了,还是告诉我尸体在哪里吧,你就不用去了,洛姑娘这里不能少了你。”

    “还是我带你去吧,丢在哪里我也不一定说得清,还有别小看了她,要是有人敢对她不利,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走吧。”

    白九霄手一扬,人已大步走了出去。

    江轻鸿对洛玉影微一点头示意,快步跟了上去。

    院子里变得空空荡荡。

    洛玉影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怜儿走过来。

    “玉姐姐,外面冷,我们还是进去吧。”

    由怜儿扶着,洛玉影慢慢的走上了楼梯,却一直没有说话。

    “不用担心,我想他会没事的。”

    洛玉影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怜儿的心微微一动,从思绪中回过神。

    “玉姐姐,你说……他会是坏人吗?”

    “他”指的是沈樊。

    关于沈樊,怜儿也曾听到些风言风语,之前叶小蝉离开之前就曾对她交代了许多话,譬如让她盯着沈樊之类,还说一定不能让沈樊溜走。

    如今看来,叶小蝉的顾虑竟是有道理的。

    沈樊真的走了,不告而别。

    怜儿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他非要如此。

    此时此刻,她心中的懊悔更甚。

    若非有她替沈樊送信,也许便不会有后来的这许多事。

    若她能多留心些,也不至于让沈樊钻了空子,悄然离开。

    她现在只后悔,为什么没有将那封信交给洛玉影,或是至少自己该瞧瞧看看信中的内容有没有问题。

    “别多想,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要轻易对任何事下结论,更不要被无端的情绪所左右。沈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日后你的心中自会有答案的。”

    洛玉影的话让怜儿心里得到了稍稍的平静,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又走了几步,怜儿才又低声道:“玉姐姐,不论如何,都是怜儿错了,还有功夫的事,我并不是存心隐瞒的。”

    关于她会武功这一点,从出事之后,她便一直想解释,但是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她显然并不愿意当着白九霄的面说这个。

    女孩子家的心事总是格外多,心思也格外重。

    对于白九霄,他们虽然也算是熟悉,但是还没有要好到可以无话不谈,而且白九霄那张利嘴和叶小蝉也是半斤八两,她只怕一旦说出来,不留意会闹得沸沸扬扬,徒生事端。

    “这件事其实说来话长,还要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起。”

    说到这个,怜儿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眉眼之间露出几分淡淡的愁容。

    洛玉影侧眸看着她,用那微冷的目光,依旧从容而淡泊。

    她柔声开口道:“我知道,你是逃出来的。”

    不论怜儿来自何方,她一定是逃出来的。

    这一点洛玉影极为肯定。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收留怜儿的原因之一。

    或许是她心中唯一的一丝悲悯还没有死,又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恻隐之心动摇了理智。她现在还能记起,怜儿出现的时候灰头土脸,就像一只刚从猎人手中逃脱出来的受惊小鹿,眼神里都写着惶恐与不安。

    那个时候她已经饿了三天,还是在人贩子的手里。

    她虽然害怕,但是一直都努力保持着镇定,不像别的被拐来的女孩子,她既不哭也不闹,只是可怜兮兮的缩在角落里,表现出十分恐惧而不敢反抗的样子。

    所以,她后来才有了机会,趁人贩子将她带进城城里,准备卖到妓院的路上,她滚下了马车,趁着人多,逃进了巷子。

    那天,小院的门没有锁。

    洛玉影正在屋子里看书,突然有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闯了进来,扬言要她将人交出来。

    洛玉影只当他们是惹是生非的混混,小惩大诫之后,给了些教训也就放走了他们。

    直到那些人走后,她听到厨房里似乎有动静传出来,于是她在那里发现了怜儿。

    后来,她帮怜儿救人。

    再后来,怜儿便留了下来,一直在照顾着她,同时也忍受着她的坏脾气。

    洛玉影知道,怜儿虽然叫她一声姐姐,可惜她却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能有一个怜儿这样的好妹妹。

    洛玉影也知道,她待怜儿虽不算坏,但也并不好。

    她教训那些人贩子,放走了所有被人贩子关着的姑娘,只因她痛恨那些残忍对待别人的人,并不是因为要帮怜儿。

    她留下怜儿,也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在身边,替她去办一些她不方便出面的事,毕竟为了躲避洛家人的追查,她几乎足不出户,更不敢在外面抛头露面。

    可是因为这些,怜儿却对她心存感激。

    洛玉影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人缘好的人,别人和她在一起,大抵都不会觉得自在的。

    她也是一样。

    她并不擅长与人相处,她更习惯与寂寞孤独为伴。

    甚至有人在的时候,她也会觉得不自在,觉得不舒服。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是抗拒的。

    她从不主动和怜儿说话,除非怜儿问她什么,她必须要回答的时候,或者有时她需要怜儿帮她做些什么事情,她需要嘱咐的时候,否则她几乎一整天也不愿意说一句话。

    而且自从住处多了一个人,她更加喜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怜儿一直小心翼翼的适应着她,也许是寄人篱下的感觉使然,也许是洛玉影总拒人千里,让她摸不透她的脾气,又也许她是怕她的……

    这些洛玉影也有着自己的猜测,总之,她适应起来倒没有这么困难。

    怜儿天性善良而乐观,性情单纯活泼,但骨子里却有着文静懂事的一面,平日里她既不吵闹,又不多事,不明白的时候就静静的看着,加上她聪明机灵,久而久之与洛玉影相处起来倒也融洽。

    不过怜儿却觉得这种融洽之中,始终隔着些什么,让她看不透洛玉影的心。

    再到后来,一个人的出现使这种情形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个人就是叶小蝉。

    那是在一个盛夏的夜晚,怜儿搬好竹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乘凉。

    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叶小蝉出现的方式要比她还特别,因为叶小蝉是突然之间从天而降的。

一百二六.追忆

    准确的说,叶小蝉也不是从天而降的。www.uu234.net

    她只是受了伤,一脚踩空,从屋檐上掉下来的。

    那次叶小蝉几乎是死里逃生。

    在叶小蝉醒后,洛玉影似乎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子不简单,所以立刻就让怜儿将人请了出去。

    但是第二次,叶小蝉又来了,还是带着一身的伤。

    她似乎把洛玉影这里当成了一处可以用来藏身的隐秘之所,这次依旧很幸运,追赶她的人还是没有发现。

    因为这些人和上次的也是同一批人。

    等到第三次,没有了之前的狼狈,叶小蝉是大摇大摆的从前门走进来的,而且这次的叶小蝉一身光鲜,依旧还是男装打扮,身后还带了一批浩浩荡荡的随从。

    随从有手里提的,肩上挑的,怀里抱的……从最精美的首饰、最华丽的绸缎、最可口的点心,再到最昂贵的补药,叶小蝉准备的大礼足以令所有人大开眼界。

    不过只有一点,这些随从都只是些半大的孩子,而且穿的破破烂烂,像是一群小乞丐。而在这样一群孩子中间,叶小蝉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叶小蝉肤白貌美,瓜子脸大眼睛,叶眉小口,换上男装英气勃发,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闪动着比阳光还要璀璨的光芒,让人见了便心生喜欢。

    不得不说,起初怜儿对叶小蝉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她一向觉得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并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能备下这么多厚礼,专程上门答谢,足见其心意了。

    那天的天气依旧很炎热。

    从没有帮忙接待过客人的怜儿几乎要忙的手足无措,好在那些跟着来的孩子并没有待太久,临走的时候,叶小蝉还向他们发了赏钱。

    怜儿很快发现,这些孩子大概就是为了赏钱而来的,因为他们得了赏钱之后,就呼啦啦的散去了。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洛玉影的目光从未向那些礼物上一眼,似乎对叶小蝉的出现也没有丝毫的反应,直到此时才淡淡说了一句。

    “怜儿,上茶。”

    上了茶之后,叶小蝉很委婉的将怜儿请了出去,所以怜儿才觉得很好奇,好奇她对洛玉影说了什么。

    但是没多久,叶小蝉就捂着胸口,神情忿忿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径直冲出了大门。

    怜儿不由笑了。

    她现在知道,这个奇奇怪怪的叶小蝉肯定是在洛玉影那里吃了亏。

    但看着满院子里摆满的东西,怜儿又有些犯愁,该如何处置这些。

    “你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就丢到门外去,反正不要白不要。”

    有了洛玉影的指示,怜儿心生欢喜。

    毕竟这都是些好东西,随便扔出去还真有些可惜。于是她将东西清点了一番,写了个单子,然后挑了些有用的留下,其余用不到的也零零碎碎的送人了。

    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东西有的送给了卖菜的大婶,有的送给了切肉的大叔,还有的送给了巷子口时常流着鼻涕吃窝窝的小牛。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叶小蝉的耳朵里,想不到她竟是个赖皮的行家,从此时常以索要聘礼为名,经常来串门。

    “聘礼”这个说法倒是让怜儿摸不着头脑,叶小蝉却义正言辞的说她上次来是提亲的。

    提亲的对象当然是洛玉影,至于新郎官嘛,当然就是她自己。

    怜儿简直苦笑不得,因为在替叶小蝉上药的时候,她早已知晓叶小蝉女儿家的身份。

    至于洛玉影,她的眼睛更毒,自然也是瞒不过她的。

    所以对于满嘴谎话,无理取闹的叶小蝉,上次洛玉影才用了些手段,希望她能学乖些,不要再来找麻烦。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怜儿笑的弯了腰。

    叶小蝉却依旧眉飞色舞,一本严肃道:“本就是看中了她,要娶她,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了,你也是个大姑娘,大姑娘怎么能娶亲呢?”

    怜儿还是咯咯笑个不停。

    叶小蝉眼睛一瞪。

    “我是姑娘怎么了,谁又说女孩子就不能娶亲了。”

    怜儿痴痴的笑,心里在想着,原来这叶小蝉竟是个傻子。

    叶小蝉道:“这很好笑么,既然男人能娶亲,女人为什么不可以?”

    怜儿忍住笑。

    “当然可以,姑娘若是想娶亲,也不是不行,那总该去找个大男人嘛,跑到我们这里来捣什么乱。”

    女孩子虽不能娶亲,不过有入赘一说,算起来也和娶亲差不多。

    叶小蝉也笑了笑,在椅子上牢牢一坐,手往扶手上一拍。

    “怎么,你还没明白,我要的是她,不是什么男人。”

    叶小蝉笑的带着几分邪气,怜儿忽然笑不出来,因为她觉察到叶小蝉并不是在开玩笑。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洛玉影慢慢抬眸,淡淡一笑。

    “上次我以为已经表示的够清楚了。”

    “我知道,这样冒然提出,姑娘肯定会觉得在下是在开玩笑,不过这世上女人既然能嫁给男人,为什么不能嫁给女人呢。姑娘若是肯下嫁,在下一定会好好疼惜姑娘,绝不会辜负姑娘的。”

    叶小蝉言辞恳切,说话的神情无比认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倒真像认起真来。

    怜儿更加哭笑不得,她皱了皱眉,双手在细腰上一叉,身子挡在了洛玉影面前。

    “喂,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该不会是来故意讨打的吧!”

    见怜儿立刻摆出一副凶相,叶小蝉笑了笑,笑容里也透着几分邪气。

    “我的来意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聘礼你们都收了,不是现在才想反悔吧。”

    不待怜儿开口,她又道:“好,不答应的话我也不强求,至少也要把聘礼原封不动的还给我。”

    “还就还,你等几日再来,我一定把东西还你。”

    “我看未必吧,那长白山的千年血参可是世间的稀世珍宝,姑娘随随便便就送了人,想起来就令人可惜呢。”

    叶小蝉说着,从腰后拿出一个盒子来。

    这盒子怜儿眼熟,原来正是那日她送给邻居王婶的人参。

    “东西怎么在你手上?”

    “怎么说也是我对你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小丫头你这么做就不对了。”

    怜儿眼波一转,怒声道:“这样正好,你既然能将东西收回,其他我送出去的也一定在你手里了,其余的你现在就可以跟我去拿,拿完了就请你乖乖的滚出去。”

    叶小蝉笑了。

    “这位妹妹此言差矣,现在这东西虽然在我手上,但这些也都是我再花银子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与我当日送出去的那些可就意义不同了。所以姑娘若是要还一模一样的聘礼来,我想是不太可能了。”

    她故意露出遗憾的神情来,就是想看怜儿会不会气得跳脚。

    怜儿也知道她是无意耍赖,其实就是刻意找茬,她眼睛一瞪,气呼呼道:“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拿。”

    她说完就转身冲了出去,等到在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大扫把。

    “我还你的聘礼,接着吧!”

    怜儿大叫了一声,举着扫把就去打叶小蝉。

    但是叶小蝉的身手灵活的像只猴子,只那么轻巧的一抬腿,就将那打过来的扫把杆撑住了。

    “有话好好说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丫头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呸,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再不滚出去,今天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怜儿气的面颊发红,撸起袖子,又挥动着扫把扑了过去。

    看她着急的模样,叶小蝉倒忍不住偷笑,趁机在她脸上一捏。

    “怎么了小丫头,我说要娶你家姑娘你就不高兴,难不成是你自己想嫁了不成?”

    “谁想嫁了,你……你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怜儿又气又恼,她跺了跺脚,追着叶小蝉就打。

    叶小蝉轻功极好,虽然刻意放慢了身法,但是怜儿还是觉得吃力。

    半晌,怜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叶小蝉却还是面不改色,连呼吸都没有丝毫变化。

    在两人追逐打闹间,洛玉影也看出了一点。

    叶小蝉并没有恶意。

    或许她是另有所图,或许她也只是贪玩,反正她倒没有任何想对怜儿不利的意思,否则她根本不用戏弄怜儿这么久。

    怜儿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放下扫把道:“有本事,你……你别用轻功,我就不信抓不着你……”

    “轻功本就是我的专长,不用轻功怎么可能,小丫头,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吧,除非我自己想走,否则不论你怎样,都是赶不走我的。”

    叶小蝉脸上露出小小的得意。

    洛玉影淡淡道:“是么,那昨日落荒而逃的,又不知是哪一位了。”

    这句话将叶小蝉噎得不轻,叶小蝉的得意还没有散去,她倒是像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狡黠的笑了笑。

    “这位姑娘的厉害我当然见识了,否则在下又怎么会对姑娘动心呢?”

    洛玉影道:“阁下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说话吗,姑娘口口声声说女人也可娶亲,那又何必还要装模作样,姑娘这般不知是有多讨厌自己是女儿身呢?”

    叶小蝉微笑回答道:“不是讨厌,行走江湖这身装扮总是方便些的,而且这么做不是更容易博得美人一笑么,毕竟就算我真的愿娶姑娘,姑娘恐怕也不见得会喜欢女人。”

    洛玉影平静而不乏严肃的说道:“我当然没有想过会嫁给女人,包括考虑一个假男人,所以姑娘可以收起那一套了。”

    女扮男装去亲近女人,这本是叶小蝉惯用的把戏,只不过在洛玉影面前,她们早已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叶小蝉反而觉得这游戏可能会更好玩。

    戏弄别人总是很容易产生快感的,尤其是看着别人因为自己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的时候,那种胜利的成就感也很不错,尤其是对于叶小蝉来说……

    只不过她的那些小把戏,并没有在洛玉影身上起到丝毫的作用。

    从头到尾,除了一种淡淡的冷漠,她没有从洛玉影身上读到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叶小蝉从没有见过这么冷酷的人,所以心里更加不甘心。

    从那次开始,她几乎将戏弄人的把戏玩了个遍。

    可惜洛玉影没有一次上当,倒是怜儿几乎次次不落,被整得焦头烂额。

    但渐渐的,怜儿也发现叶小蝉不过像个淘气十足的孩子,喜欢恶作剧,喜欢故意作弄人,喜欢多管闲事,也喜欢无事生非。

    从此,这个小院子里多了一个常客。

    只要常客一出现,这宅子里就会鸡犬不宁。

    起初,叶小蝉就在洛玉影的手上吃了不少亏,但是想不到越是如此,叶小蝉越是喜欢三天两头的来捣乱。

    她的身上有着一种奇怪的韧性,说的好听了是遇到难题百折不挠,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心眼。

    这样的人,一旦下定了某种决心,就算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就像叶小蝉喜欢上了江轻鸿,不论是何时,何种境况,她的心意都不曾改变过丝毫。

    这一点真是既可爱,又可恨。

    甚至久而久之,怜儿也摸到了叶小蝉的脾气,除了忍不住会和她吵嘴,偶尔也有懒得理她的时候。

    叶小蝉是个自来熟的家伙。

    就算洛玉影总是冷脸相待,她也丝毫不介意,经常会过来坐一坐。

    其实偶尔怜儿也会觉得她并不讨厌,正因为有了她,她们的日子才变得有趣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聊。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洛玉影对叶小蝉的态度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至少后来叶小蝉再来的时候,她不会再对她视而不见,甚至偶尔也会同叶小蝉聊上几句。

    有叶小蝉在的地方,从不会让人缺少说话的**。

    因为她的脑子里总是装满了很多有趣的事,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想法,每每都会让人哭笑不得,既惊喜又无奈。

    她像是一株充满活力的向日葵,每次出现都带着一片勃勃的生气,让人不知不觉也被她感染,多了充沛的活力。

    虽然偶尔也会觉得她既多事,又招人讨厌,但是总体来说,怜儿还是十分庆幸叶小蝉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的。

    正因为有了她,她们的日子里多了许许多多的欢声笑语,洛玉影的神情才渐渐有了温度。

    思绪从回忆中转动过,怜儿道:“玉姐姐,你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

一百二七.铤而走险

    漆黑的夜。顶 点 X 23 U S

    两条人影在密林中来回穿梭。

    最后,一条人影逐渐停下来,另外一条人影也跟着停下来。

    他们停下脚步的地方长着一棵大白杨。

    白杨树下的土是翻新过的。

    白九霄抬手一指。

    “呐,就是这儿了。”

    “这里?你把人埋了?”

    “不埋还能怎么办,他虽然是杀手,也不能让人暴尸荒野。”

    江轻鸿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人在土里,他却没有想到,所以当然也没有带工具。

    不知道是白九霄故意耍他,还是再精明的人也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所以现在如何将人挖出来就是个问题了。

    “不然你在这里等吧,我去找把铁锹。”

    白九霄转身离开。

    江轻鸿眉心微微一动,只好开始挽袖口。

    等到白九霄带了铁锹回来的时候,埋在地里的人已经被翻了出来。

    江轻鸿竟然等不及已亲自动手了。

    想不到他还真是个急性子。

    白九霄只好扔下铁锹。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江轻鸿没有说话,手里却多了一个闪着寒光的小物件。

    “这个是……”

    江轻鸿站起身,拍去了手上的土。

    “从他身上找到的,是北斗钉。”

    北斗钉。

    江轻鸿之前只见过一次这东西,那就是在灵云庄。

    “灵云庄……这样一来,倒有意思喽。”

    白九霄倚在桌子上,懒懒得打了个哈欠。

    在灵云庄那夜发生的事,屋子里人都已听明白,江轻鸿的眼睛里闪着深邃的光芒,因为这就意味着灵云庄的事情好像突然有了转机。

    北斗钉再现。

    那夜在灵云庄用北斗钉伤人的就是子夜的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子夜在安插在灵云庄的那个内鬼。

    内鬼没有死。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并没有暴露的缘故,还是因为对于灵云庄这个任务上,他实在完成得很漂亮。

    或许两者原因都有,现在看来这个内鬼还好好的活跃在子夜之中。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

    “相同的暗器,只根据一个有毒,一个无毒,就排除了最有嫌疑的祁凌,是不是太草率了。”

    江轻鸿眼中自信的光芒闪动。

    “不,现在我更加肯定,当晚在灵云庄用有毒暗器偷袭沈樊的人一定不是祁凌,而是另有其人。”

    白九霄不由道:“这么说,你有证据?”

    江轻鸿还没有解释,洛玉影转头道:“你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洛玉影幽幽道:“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想要沈樊死,若那个人真的是祁凌,之前沈樊落在他手中,又怎么还会有机会活着逃出来。”

    “你说那人一开始就想要沈樊死,这不是更奇怪了吗?那个人是子夜中的手下,子夜既然设好了套,等着沈樊去钻,为什么他会在一开始就对沈樊下毒手呢,难道他能未卜先知,知道沈樊要被嫁祸,知道他事后一定要被灭口?”

    “你想错了,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江轻鸿惊呼。

    或许从一开始,子夜就是想要沈樊死的。

    他们甚至不惜动用灵云庄的内鬼,在当时那种看似混乱,却实则很容易暴露的情况之下,这无疑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原本以为子夜只是想切断苏家与华山派的联络,避免华山派牵扯进来,使局势更难应对,现在看来他们要杀沈樊之心早生,并非只是在事后灭口。

    这事情似乎又有些说不通了。

    洛玉影微微蹙眉。

    她同江轻鸿一样,也想到了这件事看起来显然另有玄机。

    以子夜的立场来看,在最开始除掉沈樊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第一,沈樊一死,势必会引起所有人的恐慌与警觉。这其中包括苏家、华山剑派、当然还有灵云庄。

    当时的局势还算稳定,子夜的计划当然也在暗中推进,在这个时候引起轩然大波,很容易激怒他们,对子夜的图谋来说并没有好处。

    第二,在灵云庄当时的环境下,在场的人并不多,冒然杀人,一旦暴露,必然会使内鬼陷入困境之中。

    就算侥幸杀了沈樊,也无疑会引起姬灵云的疑心。以姬灵云的谨慎,也许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再得到她的信任。

    第三,死一个沈樊,并能绝对切断苏家与华山剑派的联系,甚至更有可能会促使二者同仇敌忾,加固华山剑派参与此事的决心。

    自从乾坤派一事之后,华山剑派应该对子夜也有所警觉。华山剑派毕竟是名门大派,虽然不见得畏怕子夜,但也绝不会冒然与子夜为敌。从沈樊到现在还在灵云庄徘徊,并没有住进苏家就可以看出,沈樊作为华山派弟子,对于是否参与苏家与子夜的争端,其实还是持有一种观望态度。

    这也是难免的,毕竟子夜的实力不可小觑,有乾坤派的前车之鉴,谁都不想无缘无故的卷入这场凶险的风波之中。

    但沈樊若是一死,形势便不同了。

    作为华山剑派大弟子,沈樊在华山派中的地位不同一般,若他还未正式参与进来的时候骤然被杀,间接等于子夜对华山派宣战,到时华山派就算想置身事外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了。

    子夜的人不是傻瓜,这些他们当然也会想得到。

    既然这件事看起来并没有好处,子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除非暗杀沈樊不是子夜的主意,而是那个内鬼擅自做主。

    但是没有人会铤而走险,吃力不讨好。

    能取得姬灵云的信任,在防守最严密的情况下混进灵云庄,这个内鬼一定不是普通人。

    他甚至可以弄到北斗钉,以祁凌的身份做幌子,掩人耳目,以至于即便到了此时,他的身份依旧是个谜团。

    而他现在之所以还能留在子夜,也证明他的行动应该是一直遵从子夜的命令。

    以子夜管理下属的风格,若是有人自作主张,那么这个人一定不会活到现在的。

    现在带头人受到重用,足以证明在灵云庄暗杀沈樊也是子夜的指令。

    所以,也许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对于沈樊,子夜自始至终想要的都是他的命。

    从灵云庄暗杀失败,到风凌山庄中那封信的出现,再到其后的追杀……

    只是一计不成,才又生出另外一计。

    如此看来,沈樊确实应该是被陷害的。

    听江轻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除了怜儿轻轻松了一口气之外,其余人的神情却仿佛更加凝重。因为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沈樊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子夜想杀一个人的原因或许有很多,但是处心积虑,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好不容易安插进灵云庄的人,甚至直到现在这形势危急的时刻,仍然还要分派出本就珍贵的人手,只是为了沈樊的命……

    这其中一定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而沈樊就是解开这秘密的关键。

    沈樊的消失意味着他们错过了解开这秘密的大好机会,但是现在悔恨已没了意义,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沈樊找出来,不能让他落入子夜之手。

    那哪里才能找到沈樊呢,对于这一点,他们当然已有了打算。

    怜儿忍不住说道:“苏家!现在是不是应该去苏家找人?”

    江轻鸿道:“苏家当然是要去一趟的,不过希望并不大。要找沈樊的话,我想恐怕还要麻烦一个人。”

    沈樊离开已经整整半日了,不过就算他离开之后直接去了苏家,想必一时三刻苏家他也是进不去的。

    事到如今,沈樊已经不敢再公然露面。

    不告而别,证明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当然,沈樊一定会再找机会进去苏家。

    要找到沈樊,在苏家守株待兔当然也算一个办法,却也是最被动的办法。

    他们要做的,应该是在沈樊自动现身之前找到他。

    因为子夜肯定也不会放松,还是会继续追杀他,不论是人力,还是所掌握的情况,子夜的优势都显而易见。

    要抢在子夜之前,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

    白九霄笑了笑,顺着说道:“不错,听说那位小叶姑娘找人是最拿手的,看来要解决这个困难,现在非她莫属了。”

    洛玉影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道:“不对,小叶呢?”

    江轻鸿道:“小叶是从这里离开的,一天没见她出现,也许狐狸窝里有事吧。”

    “不可能,她昨日是急匆匆追着你出去的,难道你没有见过她?”

    江轻鸿脸色一变。

    “什么?你说她昨天跟着我离开的?”

    江轻鸿当然没有见过叶小蝉。

    昨日就是担心她,所以才会突然走掉,也是刻意甩下她的。

    叶小蝉若是追着自己离开,那她就一定会追到风凌山庄去。

    一阵寒意从后脊背升腾而起,江轻鸿暗暗握拳。

    “你们多保重,告辞。”

    从洛玉影的小院到泥巴巷,一路上江轻鸿的心乱成了一团。

    算起来也有一日一夜了,叶小蝉还没有现身已经是很反常了,他早就应该注意到这一点了。

    可笑的是他竟还暗自庆幸,叶小蝉没有再出现捣乱。

    白雾渐起,夜色还浓得像打翻的墨。

    黑暗中的泥巴巷像是一个无尽的漩涡,会将走进这里的一切尽数吞没。

    时节虽冷,巷子里依然散发着一种古怪的异臭味,令人闻之作呕,也难怪叶小蝉来过这里之后,回去总是要泡很久的澡。

    江轻鸿一来到这里,就遇见了一个人,正是那个叫小狗子的小家伙。

    “哎,你怎么才来。”

    小狗子皱着眉,一脸的不悦。

    不待江轻鸿开口,小狗子便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里面带。

    “小叶呢,昨天或今天,你见过她没有。”

    “留着你的问题吧,一会儿见了老爷子再说。”

    江轻鸿被小狗子半拉半拽的引进了泥巴巷深处。

    泥巴巷的尽头,还是那个竹棚。

    竹棚底下,还是那张藤椅。

    藤椅上端着烟杆子的,还是那个老头子。

    奎老头。

    他眯着那双狐狸一样的倒三角眼,那双年迈的眼睛浑浊而又明亮。

    他吸了一口烟,蓝云从鼻孔里徐徐的喷了出来。

    “原来是江公子,江公子今夜前来,又有何贵干呢。”

    他的口吻不急不缓,带着淡淡的冷意,又像是有一种莫名的抗拒。

    “我是为小叶而来。”

    江轻鸿开门见山。

    “小叶,她失踪了。”

    “失踪了?”

    “我已陆续派出了三波人去找,但是就在刚才第三波人也回来的,还是一无所获。”

    奎老头一仰头。

    “小狗子,说说吧。”

    “要说这个,就要从昨日清晨说起……”

    昨日,小狗子正在街上溜达,碰巧迎面就撞见了叶小蝉。

    他原是无处可躲,准备悄悄溜走的时候,却见叶小蝉形色匆匆的走过,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然后他就发现叶小蝉是在跟踪一个人。

    “是谁?”

    “那个人一身黑色劲装,头戴斗笠,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件东西,虽然被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不过看起来像是一把剑。”

    杀手月牙儿。

    叶小蝉跟踪的人赫然正是杀手月牙儿。

    这一点很出乎江轻鸿的意料。

    然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叶小蝉的踪迹了。

    难怪所有人的脸色这么难看,跟踪杀手月牙儿的什么样的下场,对于这一点,小狗子最清楚。

    所以他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测。

    奎老头叹了口气。

    “这鬼丫头太胆大包天了,我分明下过令,所有人都不许再去惹月牙儿,可是她偏偏要跟我对着干,教我如何放心把小当家的位子给她。”

    选小当家的事,奎老头心中早已有数,现在看来他还是属意叶小蝉的。

    小狗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压不住人的,叶小蝉虽然是个女子,但是时常女扮男装忽悠人,狐狸窝里没人不知道她是个难缠的主儿。

    但是叶小蝉也有她的缺点,而且是聪明人很容易犯的毛病。

    “她心高气傲,却太沉不住气。就像这次杀手月牙儿出现之后,她太急于帮你了。”

    “帮我?”

    奎老头点了点头。

    “三个月前,我们偶然间得到了一个消息,子夜的龙虎分堂有意招纳杀手月牙儿加入,而且还给他在杀手团里留了第一把交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杀手榜名列第一的月牙儿。

    一旦他加入子夜,子夜非但如虎添翼,而且杀手团有了这样顶尖高手的带领,实力将比从前强大数倍。

    对于这个消息,江轻鸿心中的吃惊可想而知。

    “起初月牙儿出现在此地,小叶就颇为关心,我一直怕她因为你的缘故铤而走险,如今看来倒成了真。”

一百二八.此恨绵绵

    “那丫头是为了你。www.uu234.net”

    奎老头的这句话在心中挥之不去。

    江轻鸿站在街头。

    苍茫的夜色冻得他全身发冷,背脊的冷汗已湿透衣衫,他望着四通八达的街道,此时的他却像一只被困在迷宫里的蚂蚁,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有很多事要做,譬如到苏家去探一探。

    可是他的理性虽无比清晰,他的心情却乱成了一团。

    若杀手月牙儿真与子夜有关,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只身犯险的小叶处境就极为危险。

    杀手月牙儿可从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

    江轻鸿强迫自己冷静,然后坚定的转身向苏家的方向大步而去。

    苏家的戒备森严已由内转向了外,尤其是夜间的巡逻已经加强,三班巡哨几乎不间断,毫无空隙可言。

    受了伤的沈樊要想进入并不容易。

    以如今的形势看来,趁夜混入苏府远不如白天来得更便宜。

    但是对于江轻鸿,要想进入苏家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江轻鸿身形一掠,人便悄然无声的上对过街的屋顶。

    在浓云避月的一瞬间,早已摸准了巡逻节奏的江轻鸿便如一片羽毛,悠悠自高处纵身而下。

    他第一步的目标并不是直接进入苏家,而是跃上了苏家墙外的一棵又高又直的梧桐树。

    梧桐树下就是巡逻的护卫的必经之路。

    江轻鸿却以此为跳板,躲在树上将墙里的情况观察了个一清二楚。

    等确信无人,他才便在护卫刚刚走开的时候,纵身翻进了墙中。

    墙内是一处花园,花园里还有一座小亭。

    江轻鸿对这里可算熟悉了。

    有几次他与苏霆就是在这里谈论议事的。

    夜幕下的园子与白日自然是不同的。

    这时节花圃中的花草几乎凋零殆尽,江轻鸿还隐约认得先前来时,其中就有几丛开得繁盛的秋海棠。

    想到海棠花,就不由想到那个叫苏壁的姑娘。

    她似乎有意在接近自己,而且不止一次,她的动机何在,与子夜的事会不会有关系,这苏家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江轻鸿没有在花园多做停留,而是行动谨慎的选择了一个方向,匿形而去。

    这处小院子并不太大,但找起来并不费事。

    江轻鸿要找的这个地方,正是苏如山的居所。

    除了院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院中灯火通明,为躲避暗哨,他已经花了些时间,此时正准备进院。

    屋子里突然传来打斗之声。

    江轻鸿只好继续伏在墙头,按兵不动。

    只见屋子里有两条人影缠斗,紧接着随一个破窗而出的声音,有人从屋子里就地滚出。紧接着,屋中另一人追出,赫然正是苏安。

    “哪里走!”

    苏安一声大喝,手中狠辣的招式同时向那人击出。那人步步紧退,显然招架无力,略显力不从心。

    看此人的身**夫,绝计不是苏安的对手,苏安出手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江轻鸿心知此人已受了伤,不出三招定会落败。

    此时交战之际,正是生死千钧一发,落败的下场恐怕只有一个。

    江轻鸿眉心一皱,正欲上前相救,一道白影忽自另一角的墙头掠下。

    此时蒙面人已被苏安方才的一脚甩撞在墙上,苏安手中的刀挥起,锋利而厚重的刀刃一闪,蒙面人瞳孔一扩,一条白光已到眼前。

    蒙面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冷笑着提醒道:“还不快走。”

    蒙面人这才回过神,扫了眼前那张英俊而明朗额侧脸一眼之后,咬牙奔墙头而去。

    “休走!”

    一声低沉的冷呵,苏安骤**追,却不想方才挡下他一刀的那白衣人再度出手,而这人的轻功竟是出乎意料的高。

    只见不过身形微微一动,衣带飘飘,此人便如风车一般,借苏安的刀为轴,翩跹而过,阻拦了苏安的去路。

    “喂,你的对手在这里。”

    白衣人笑得意味深长。

    苏安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你是什么人,敢擅闯苏家,有何居心!”

    “你的问题好像很多,好啊,打得过我的话,就告诉你。”

    白衣人一眨眼睛,突然出手。

    蒙面人掠墙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回看了一眼,见那人已顺利拦住苏安,这才放心而去。

    江轻鸿目色一恸,随身跟了上去……

    只见蒙面人逃出了院子,七扭八拐的一边飞奔,一边竟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脱衣服。

    她是在脱衣服。

    就在那人脱下那条黑色外裤的时候,一张苍白的面容已在灯火的映照下完全清晰。

    苏墨。

    此人竟是那个要命的苏二小姐。

    她忙将手中的夜行衣揉成一团,顺手就扔进了花坛之中的隐秘处,才忍不住捂住胸口轻咳了两声。方才在交战中,她挨了苏安两脚,好在躲闪的快,这两脚并未正中要害,力道也散了大半。

    正因如此,她还能逃出来。

    就在惊魂甫定之间,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过来。

    “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睡不着,出来转转,出什么事了。”

    苏墨的神情已恢复如常。

    “方才接到示警,小姐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自此经过。”

    “这倒没有,我也是刚刚转过来。”

    “宅中有人闯入,我等前去查看,小姐若是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在外面逗留了。”

    “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她一摆手,等到这队人离开,才轻轻松了口气。

    从外面回到住处,她一路都显得心事重重。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府,又为什么会助她脱身……

    惊动了所有的人,她倒希望那个人能逃脱。

    那人若是逃走了还好说,若是逃脱不得,他会不会将自己供出来呢?

    不过这个人也不见得知道她的身份,到时候若有人咬她出来,她大不了可以抵死不认。

    心中这样想着,她已走到了门口。

    走到门口,她的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张脸,一张让她见到就讨厌的脸。

    “墨姐姐,你没事吧。”

    忙不迭迎上来的人是苏壁。

    除了苏壁,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老妇人垂手而立,一个相貌清丽的姑娘忧心忡忡的在屋里子踱步。

    这两人恰好江轻鸿都认得,她们分别是照顾苏墨苏霆长大的奶娘徐妈与苏壁的贴身婢女红莲。

    两人一见苏墨回来,不免大喜,不过最高兴的还是苏壁。

    她已上前拉住了苏壁的手。

    “墨姐姐,这么晚,你到哪里去了。”

    她身上披着件衣服,云鬓微倾,显然是在睡下之后又被人叫醒的。

    “我去哪里需要向你交代?”

    苏墨的手一抽,冷冷的扫视了徐妈与红莲一眼,似在责怪她们自作主张将苏壁叫过来。

    苏壁道:“你不要怪她们,她们也是担心你,是为你好……”

    “她们是不是为我好,我自心中有数,不劳三小姐多事。”

    苏墨转回目光,冷冷道:“方才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转转而已,你们大惊小怪的惊动被人做什么。”

    徐妈与红莲都默默的低下了头。

    因为她们知道,苏墨之所以凶她们,不外乎是因为方才苏壁替她们说情。

    苏墨的脾气就是这样,既倔强又高傲,对于一个令她反感讨厌至极的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一定会故意逆着别人的心意来。

    她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宣泄对苏壁的不满与厌恶。

    对此,苏壁似乎也早已习惯了。

    她柔声道:“徐妈,红莲,请你们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对墨姐姐说。”

    “不用回避,你们都呆着这里,哪儿也不许去,有什么话三小姐就请直说吧,背人无好言,不愿说的话就请出去。”

    苏墨往椅子上一坐,斜起眉角冷冷瞟着苏壁,满脸的不屑。

    苏壁平静的眉宇之间也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她紧紧抿着唇,眼中的焦急之色越发浓重,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走是不会就这样走,可是别人在场她又不能吐露。

    苏墨倒很沉得住气,能让苏壁为难的机会她当然不会轻易错过,她就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冷漠。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一阵子。

    期间徐妈与红莲都曾想找借口回避,但是皆被苏墨一口回绝,直到苏壁不得不妥协,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她直视着苏墨的眼睛,无奈而又气愤的说道:“你怎么为难我都不要紧,那是你我之间的私事,可是我要说的事关系到整个苏家,现在你不听我说,只怕日后会追悔莫及。”

    苏壁的口吻突然变了,她的声音提高了,因为愤怒与担忧,她的语速也慢了下来,她无比认真的,将每一个字都说的那么清楚,那么沉重。

    苏墨没有说话,直到徐妈与红莲自己悄悄退了出去之后,她依旧没有说话。

    她已昂起头,也在专心致志的瞪着苏壁,眼中同样有燃烧的火苗在“噼啪”作响,带着某种复杂的情感,那甚至比苏壁眼中的愤怒更加强烈。

    “砰”的一声,苏墨的手掌拍在了桌上,她忽然蹿起,几乎就要一把掐住苏壁的脖子。

    “你这是在教训我?”

    她的脸近得快要贴在苏壁的脸上,但这次苏壁的眼睛里却闪动一种坚毅的光,丝毫没有了平时那种闪躲的怯懦与柔弱。

    她严肃的看着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随时都可能暴跳如雷的苏墨,一字字说道:“你可以不把我当做你的姐姐,但他毕竟是我们的爹。”

    “爹?哼。”

    苏墨突然冷笑。

    “他是你一个人的好爹而已,对于他,我和大哥又算什么……”

    她笑的很冷漠,冷漠中带着讽刺与悲凉,笑容还未消失。

    “啪”的一声。

    苏墨还未从震惊中回转,脸颊上火辣辣的痛觉令她难以置信。

    “你……你敢打我?”

    “为什么不敢?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忍受,忍受你给我的委屈。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将你当做姐姐。可是现在,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是我看错了你。”

    苏壁的嘴唇都在抖,手也在抖。

    因为气愤,她终于第一次在苏墨面前吐露心扉。

    苏墨却大叫道:“你委屈?那我呢,从你出现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夺走了我们的父亲,也是你的母亲夺走了我母亲的丈夫,让她在最后的那段岁月里含恨而终。我曾经发誓,发誓要将父亲夺回来,可是他的眼中只有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巴不得他死,还有你……”

    从高声宣泄憎恨与不满的情绪,到最后语气逐渐压低,情感变得冷静而压抑,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一种无形的震慑力。

    冷笑的样子看起来说不出的残酷,苏壁从来没有觉得,苏墨是如此的陌生。

    她以为她们是一家人,即便存在着隔阂,至少在一致对外的时候,她们所关心的东西应该是一样的,所以她们的心情也会是相同的。

    但是事实证明,天真的是她,她真的想错了。

    苏壁的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壁,眼神中的气愤已转变成了深切的悲伤与失望。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打扰了……”

    声音是从齿缝中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却是那般的决绝,甚至决绝的不像她。

    苏壁退出去的时候,心碎到面无表情。苏墨还是在冷笑,她笑了很久,直到脸上的笑意僵住,她才发现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竟也在发着疼。

    苏壁总是如此。

    不论在什么人面前,她总是擅长用那楚楚可怜的外表来蒙骗所有人,然后极力的去渲染她的善良、她的正直、她的委曲求全与牺牲……

    她是如此的光辉,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种令人喜爱的天真与可爱,就像是被呵护在温室中娇弱的花朵,理所应当享受着所有人的疼惜与怜爱。

    可是她呢?

    为什么她自出生以来,就活该自生自灭,有爹养却没爹疼,就连与她一母同胞的哥哥,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明白她的人,都要被别人抢走。

    错。

    到底是谁的错。

    是苏壁,是父亲苏如山?

    是早逝的母亲,是她自己?

    还是错的原本就是这个世界?

    愤怒与悲伤相继起伏,失落之间,她几乎完全心灰意冷。

    她觉得自己已经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变得越来越被动,越来越无力,她甚至开始怀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恨谁。

一百二九.夜探

    “还以为大名鼎鼎的苏二小姐有多能耐,原来也就是个吃了嘴巴,却只会躲着偷偷难过的小丫头片子。顶 点 X 23 U S”

    柔媚的嗓音伴着笑声甜如蜜,一个美丽的轮廓映在半扇打开的房门上,有人拨弄着自己那乌黑柔亮的发丝,风姿绰约,婀娜而入。

    徐妈与红莲早已到外面去守着了,唐蜜在此时走进来,一语道破苏墨挨打的事,显然早已躲在暗处,将这一切瞧得一清二楚。

    唐蜜一进来,那双娇媚的大眼睛就开始四处乱转,转了半天,才跑到了苏墨那张冷脸上。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若是你,早就玩死她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你敢!”

    苏墨脱口而出,忽而又冷笑。

    “你敢动我们苏家人的话,我大哥可是不会轻饶了你的。”

    这是句警告。

    也许是因为对唐蜜的敌视,也许是出于对苏家的人保护,苏墨还是发出了这句警告。

    “看来你并没有嘴里说的那么恨她。”

    唐蜜笑了笑,露出一个看穿一切的眼神,但那种骨子里透出的轻浮依旧十分令人反感。

    “放心,我并不是个杀人狂,不过你真的以为了解他吗?”

    唐蜜轻轻咬着嘴唇,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说,苏霆。”

    在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又刻意加重了语气。而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语调中充满了欢快的向往与跃动,显然她自己就对这个名字异常的感兴趣。

    苏墨却恨恨的瞪着她。

    “你是怎么进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不论这宅子里的什么地方,我一向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不过就在刚才,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二小姐似乎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吧。”

    唐蜜眼波流动。

    苏墨面不改色道:“我睡不着,出去转转,怎么,不可以吗?”

    “只是转转吗,三更半夜,这么巧,出事的时候偏偏在外面转。”

    唐蜜嗤笑着,似乎在暗指什么。

    “出事?奥,刚才我已经听说了,宅子里来了刺客,不过你不到我大哥那里去,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苏墨冷冷的盯着唐蜜,眼神中透露出戒备。

    “我倒是想找苏霆,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机会和他好好说说话了,那个人还真是讨厌。”

    “那个人?”

    “江轻鸿,你也听过这个名字吧,我早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

    唐蜜哼了一声。

    苏墨冷笑。

    “‘要发牢骚你找错人了,再说没有我大哥怕什么,其他人照样可以陪你玩,不是吗?”

    “其他人……哼,他们充其量也只能当做我的玩物,苏霆不同,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他。从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要么他就要成为我的俘虏,要么我便终将会被他所俘虏。”

    唐蜜温柔的眼波中有一种浓浓的春意在浮动,她动情的回味着,喃喃道:“总有一天,你会领略到他的魅力,在他身上那种神秘而奇幻的……魅力。”

    苏墨轻蔑的看着面前这个来意不明,却突然不自觉对自己的大哥流露出钦羡与爱慕之情的女人,心里却只有一种感受,那就是恶心。

    她让人觉得恶心。

    谈到苏霆时,她神情中的倾慕溢于言表,甚至带有些几乎执迷的痴缠,可是她对待那些爱慕她的男人却冷酷到近乎残忍。

    她视那些对她托付情感的人为玩物,不论真情或是假意,她只将苏家另外两个年轻的公子当做消遣娱乐的工具,当做她在苏家可以立足的筹码。

    她将苏家所有的女人当作敌人,而现在,她是不是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而苏墨的心中毫不惧怕。

    对于面前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她早就受够了那张比仙子还要美丽的面孔下,包裹着的肮脏而丑陋的灵魂。

    她同时也痛恨那些有眼无珠,只凭色相来评判一切的臭男人们,这其中也包括苏家的几位少爷,甚至包括她的大哥。

    曾经有一次,她是亲眼看见唐蜜溜进了苏霆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不论是什么理由,有些事情是不能被逼迫的。

    苏墨相信,若是苏霆不肯,就算唐蜜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是不会得逞的。

    所以,她将唐蜜的嚣张归结为苏霆的无能。

    她从心底里厌弃所有人,包括苏霆,这个曾经令她心存敬佩的大哥。

    别人只知她对刀痴迷,却不知这正是因为她对人心的失望。

    如果一个人对身边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她所能依仗的除了自己,除了手里的刀之外,她还可以依托什么呢。

    从前,她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对刀这东西,其实是又爱又恨的。

    快刀苏家。

    正因为苏家曾有一把快若疾风,迅如闪电的刀,才有了苏家如今的权势与地位,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可是也是因为这把刀。

    毁掉了所有的美好与希望,将绝望与死亡的阴霾带到了他们面前。

    曾经,他们用这把刀所毁灭的,如今,已悄然无息的降临到他们头上。

    这大概就是所有人都惧怕的,包括苏如山,也包括苏霆,苏壁……

    唯独她,苏墨。

    她的心中竟然生出一丝空荡荡的坦然,那是无可奈何的绝望。

    那把刀所带来的一切,终究会随着这把刀的覆灭而完全消失。

    地位、荣耀、光辉……

    当这一切消失时,他们的地狱就会真正到来。

    但是她,尽管再不屑于这一切,依旧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灾难降临而隐忍不发。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还做不到绝情绝义。

    所以她去了。

    不是因为苏壁的恳求,而是因为她自己也想弄明白,现在在苏家幕后捣鬼的人到底是谁。

    是唐蜜吗?

    现在正是最困惑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不明朗,她却这样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她的意图是什么。

    “我知道,你从心底里讨厌我,而我也一样。除了苏霆,我对你们苏家的任何人都没有兴趣,包括苏如山。”

    “这就是你迟迟不肯治好我父亲的原因吧,因为一旦他的病好起来,你就再没有价值,也没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唐蜜微微一笑。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对,我的价值可不只体现在你父亲身上,因为他需要我。”

    说到这个“他”字,唐蜜神情变的更加微妙,举止间多了一种显而易见的骄傲。

    被人需要是一种价值。

    唐蜜原本是不需要这种方式来被认可的,这与她的性格并不相符。

    江轻鸿的脑中忽然闪过了几个念头。

    要么,她就是在以此为借口,她是在表演,意图用这种方式来迷惑苏墨。

    要么,她便是真的爱上了苏霆。

    戏假情真的戏码,并不少见。

    唐蜜是个女人,虽然看起来随便,但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活人。

    苏霆是个很有价值的目标。

    虽然唐蜜混入苏家,通过一种并不漂亮的方式控制了苏如山,可是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除了在苏家的几位少爷之间,如同花蝴蝶般的戏耍穿梭,但也许她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以苏霆的推测,唐蜜或许也是一颗棋子,一颗让子夜大费周章,却显然安插的并不太高明的棋子。

    在苏如山中毒之后,唐蜜像是救命稻草一般,半暴露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这便很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这也是从伊始至今,苏霆都在怀疑唐蜜的原因。

    但是正是这个不高明之处,却如同打在苏家人的七寸上,在一定的程度上有效的牵制了苏霆的所有行动,甚至让他在很多时候束手束脚。

    还有什么比在对方阵营里,安插一个看得见、摸得着、却除不掉的眼中钉这种招数更加高明呢?

    事到如今,甚至连江轻鸿都忍不住要为子夜拍手叫好。

    所以唐蜜看起来是一招烂棋,但也是一招活棋,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候逆转大局,起死回生。

    江轻鸿知道,苏霆肯定会有一天要拔掉这颗眼中钉的。

    但似乎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所以现在唐蜜还可以笑得这么美,这么娇魅动人,这么的艳丽生姿。

    但是唐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江轻鸿最先在意的问题。

    此时,这个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的人正笑意嫣然的看着苏墨,眼中隐隐有种光芒在闪动。

    “二姑娘,刚才的刺客就是你吧。”

    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停,唐蜜俯眉的神情透着一种看穿一切的狡黠。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墨冷冷的瞪着唐蜜,一脸面无表情,唯有那扬起的眉峰处满是不悦。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在想,或许你已经发现了什么,或是察觉到了什么,而这些本是你不应该知道的,我说的对吗?”

    唐蜜温柔而亲切的笑着,笑的就像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她慢慢抬起手,想去抚摸苏墨的头发,直到苏墨厌恶的别过头。

    她的手便在苏墨的肩膀上,轻轻一拍。

    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拍,江轻鸿已隐约预料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

    在那之后,唐蜜的神情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一种不同寻常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江轻鸿第一次见到失去笑容的唐蜜,她的眼神冷酷得就像是冬日里最锐利的冰锋,那危险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把兵刃。

    苏墨的神情也在变,一点一点,镇定在消失,惊异间不断透露出的慌乱,证明了江轻鸿的猜测。

    “你,你对我……对我……”

    苏墨捂着喉咙,似乎已说不出话。

    痛苦的神情在她的脸上绽放,使那张美丽的面孔逐渐扭曲、变形,以至于她蜷缩着倒了下去。

    “你想问我对你做了什么?很简单,因为你太不乖,而且总是惹我不开心,所以现在,是时候给你点教训尝尝,也算替你大哥管教你。”

    唐蜜弯腰,娇嗔。

    “你呀,就是太不听话,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不过闭严你的嘴巴,管住你的腿,下次再多事,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唐蜜直起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再次消失,她冷哼了一声,连一眼也不愿再去瞧倒在地上呻吟的苏墨。

    忍了这么久,她也当真忍够了。

    可惜她有百般手段,却无用武之地,这次不过施展皮毛,甚不尽兴,她的心中还是压着一口气,唯有拂袖而去。

    江轻鸿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苏墨,心思流转,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唐蜜走后,亦悄然而去。

    出了小院向南,一片榕树下的幽深小径是通往后园的。

    苏壁的院子就在这附近。

    来的路上,庄子里已热闹了起来。

    因为有人闯入,大部分人都已被惊醒。

    苏壁当然不同,她一直没有睡。

    此时听到敲门声,她心烦意乱的应道:“都说了这里没事,你们没听到么?”

    声音虽还是软绵绵的,却透着不耐烦。

    显在此之前,她才受到过骚扰。

    庄子里有人闯入,这并不是小事,巡查的人刚刚才走,此时又有敲门声,难免以为是那些人又回来了。

    敲门声还是不停,一下一下,敲得更慎重。

    芳芳和几个小丫头都已被苏壁支出去打听消息,她只好自己起身。

    但当门一被拉开。

    苏壁见来人,神情忽然变了。

    “你?怎么是你?”

    不待江轻鸿再多言,她立刻一把拉住江轻鸿,将人拉进了院子,然后谨慎的东张西望片刻,忙将院门紧闭。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刚才闯进来的人就是你?”

    江轻鸿摇了摇头。

    “在下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不过的确也是不请自来的。”

    苏壁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她的眼眶还是泛着红的,她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道:“公子,请里面说话。”

    女子闺房,君子本该避讳。

    可是江轻鸿要问的这些事,又不方便在外面说,也只好随苏壁进了屋。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厢房,布置简单而雅致,唯有墙角成片的花草十分扎眼而又显得略微突兀。

    苏壁下意识的拢了拢头发,见江轻鸿的目光盘踞在那片花草中,柔声道:“入冬了,我怕花草受寒,昨儿才命人搬进来的,坐吧。”

    她在一张圆桌旁身形一旋,示意江轻鸿落座。

    江轻鸿却微微拱手道:“深夜拜访已属唐突,在下不敢久留,只有几句话要请教姑娘。”

    不待苏壁开口,他又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请姑娘一定要如实相告。”

一百三十.往事不可追

    “没错,是我去找墨姐姐的,而且之前我已经找过她一次,因为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m.www.uu234.net”

    苏壁的眼神在闪避,欲言又止的神情隐约泄露了心中不安。

    江轻鸿道:“你今晚又去找她,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件事?”

    苏壁默默的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她很纠结,纠结着要不要对江轻鸿直言,显然有些事让她矛盾又困惑,以至于坐立不安。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这几日我总觉得不踏实,所以……就去墨姐姐那里,想和她聊聊天罢了。”

    声音明显一弱,这个拙劣到极点的谎言甚至连她自己都说的没有底气。

    她与苏墨虽然是亲姐妹,关系却非但没有姐妹应有的亲密,反而十分的恶劣。这当然是因为苏墨的关系,即便她一直在努力,希望能有所改善,希望与苏墨之间能有融洽相处的那一天。

    不过在这段关系里,她只是备受折磨,被动的那一方,主动权从头到尾都在苏墨手里。

    但像今天这样矛盾爆发的场面也不多见。

    苏壁知道苏墨不喜欢她,虽然她从未放弃过努力,甚至一再的妥协让步,而这恰恰让积压在苏墨心中的不满与怨恨与日俱增,无从宣泄。

    在此之前,她们的关系虽然一直持续在极少来往,但到底未曾大动干戈的翻过脸。

    今晚,她一定是昏了头,昏了头才会动手打苏墨。

    她分明是想对苏墨好的,而且好都来不及。

    或许正如苏墨所说,她自己心里也是一样清楚,清楚自己和自己的母亲到底亏欠了苏墨什么。

    或许是苏壁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悲伤令人心碎,江轻鸿不由道:“可以说说你们的故事么,如果你愿意的话。”

    苏壁眼中的痛楚再次被触及,她淡淡的笑了笑。

    “没什么不能说的,这在苏家,并不是什么秘密。”

    苏壁深吸了一口气。

    “墨姐姐,她只比我早出生三天,在她出生的时候,那正是我娘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与此同时,也是大娘最痛苦的日子。不错,我与霆大哥,还有墨姐姐,我们是同父异母……”

    像任何一个俗套的故事一样,苏壁的母亲是个出身寒微的婢女,而且还曾是跟在苏夫人身边伺候的。

    苏夫人出身名门,文武双全,为人高傲,性情刚烈,嫁入苏府伊始,也曾与苏如山有过一段平静祥和的日子。

    不过日子久了,人的性子也就藏不住了。

    两个人都是**的暴脾气,久而久之,连最初的情分亦在无休无止的争吵中耗尽,尤其是随着一个叫云湘的女人的介入……

    云湘就是苏壁的母亲。

    云湘出身江南,性子温柔,因其聪明机灵,话又少,举止最懂分寸,因而颇受苏夫人的器重与喜欢。

    自从苏夫人成亲,她便跟在苏夫人身边,苏夫人对她与旁人也是不同的。

    “正因如此,当爹爹当着苏夫人的面,拉着娘亲的手,说要纳妾的时候,苏夫人才会觉得万念俱灰,被全世界所背叛吧。苏夫人性烈如火,自然是容不下的,可就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又几乎在同时,娘亲有了我。”

    苏壁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她自觉这并非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甚至比起母亲,她更多时候是对苏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这倒是种并不寻常的情感。

    虽说帮里不帮亲,但是天生的血缘让人更容易倾向于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而一个孩子关系最亲近的人,莫过于她的母亲。

    因为苏壁清楚一个事实。

    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最清楚的事实。

    云湘。

    直到现在,苏如山还念念不忘的人。

    自始至终,她的心里都不曾真的有过他。

    “母亲的故乡是在一个很遥远的山村里,那里山明水秀,风景如画,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野花,母亲在那里出生,也在那里长大。外祖父一家虽然生活清贫,却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母亲兄妹四个,她是最小的。直到那一年……”

    苏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刻的痛苦。

    那一年,天降灾祸,村子里遇到了大旱,颗粒无收,饥荒遍野。

    云湘是随着父母逃荒出来的,不肯离开村子的人都只有饿死这一条路,所以能逃的都逃了。

    对于年幼的云湘,逃荒就是噩梦的开始……

    在逃荒的路途中,她亲眼见证了,人为了活下去,同野兽并没有什么分别。

    这种残忍的打击,在她的心灵上留下了极深的烙印,而当时,她只是像所有人一样,每时每刻,脑袋里只装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活下去。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云湘活了下来。

    等她活着,逃到了富庶的江南,她已成为了孤身一人。

    那一年,她只有九岁。

    从九岁到十七岁……

    她始终没有摆脱过那个噩梦,她几乎每晚都要做同一个噩梦,所有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双眼茫然,嘴角流着口水,张着双手就要向她扑来……

    蝼蚁尚且偷生。

    人处在崩溃求生的边缘,人性也有被丢弃的时候。

    易子而食,并不是个笑话。

    为了摆脱这个噩梦,她拼命的工作,拼命的赚钱,拼命的做一切能让她看到希望的事情。

    直到后来,她被卖进苏家,成了苏府的下人。

    如果不是苏夫人的看中,也许云湘会一直这么不要命的劳作下去,为的只是攒足银两,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天灾**,都不会再饿肚子。

    可是直到她见识到苏夫人的生活,她才明白之前自己所有的努力,原来都用错了方向。

    一个女人要改变自己的人生,仅仅靠自己的双手是绝不可能办到的。

    而人一旦有了贪婪之心,她的灵魂也便开始陷入了恶魔的陷阱。

    “起初,母亲的想法很简单,她虽然羡慕,却从没有嫉妒过夫人。直到霆大哥出生……”

    苏壁笑了笑,笑的却十分苦涩。

    苏霆的出生,让云湘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无论如何,即便她没有福气享受这世上一切的美好,她的孩子却绝不能像自己一样长大。

    她要她的孩子像苏霆一样,从出生就是万众瞩目,集万千疼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她要她的孩子再不会像她那样吃苦受罪,任人欺辱。

    在朝夕相处之中,可怕的嫉妒就像是一把燎原的火,点燃了她的心。

    云湘是个美丽的姑娘,苏壁显然也继承了母亲几分的容貌。

    而苏夫人的相貌虽然也不差,不过性情直率,又是执拗的倔强脾气,心里对苏如山虽然有了深厚的情感,但是却输在太过要强,于是便给了云湘可乘之机。

    而云湘深深的明白,要令一个男人对一个还不差的女人动心,除了投其所好,便是故作大度与深情。

    能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云湘并不是一个性情软弱的人,但是在苏夫人面前,她却处处示弱,委曲求全,为的也不过是苏如山的一份怜惜。

    由怜生爱。

    本是一种并不少见的情感,这就是云湘的成功之处。

    这是一次豪赌,赌的就是她的后半辈子,虽然她并不能预料到,她的后半生竟是如此的短暂。

    而苏如山并没有让她失望,他没有辜负她。

    所以她终于赢了,赢了苏夫人一次。

    她再不是那个毫不起眼,谁都能欺负的小丫头,她变成了苏如山的新宠,变成了人人都要高看一眼的云夫人。

    当时这件事在苏家引起了轩然大波,苏老太爷雷霆大怒,但是仍然没有阻止得了,就因为苏壁。

    窗户纸捅破的时候,云湘已经有了身孕。

    苏夫人也怀着身孕,原本是闹着要走,但因为孩子,终究还是只能委曲求全。

    再往后的事情,似乎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苏墨与苏壁先后出生,苏如山与苏夫人的关系更加恶化,云夫人也更加积极在为遥远的不着边际的事情开始筹谋算计。

    人心,总是贪婪。

    一旦贪婪开始,便很再有回头路。

    苏壁与苏墨同岁,同为女孩子。

    于是母亲之间的斗争转向了孩子,孩子之间本是无所谓的小事,又会在大人心目中被渲染成为极严重的问题。

    在无休止的纠缠下,直到苏夫人与苏如山正式决裂,关系名存实亡,云湘看似得到了胜利。

    可最终换来的,却也是悲剧收场。

    在苏壁六岁那一年,云湘在外出之时,意外落水而亡。次年,苏夫人染病,也随之去了。

    苏府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两个懵懂无知,对这个世界充满陌生,甚至还不明白丧母之痛为何物的孩子。

    那一天。

    苏夫人的灵堂上。

    苏壁由奶娘领着,像苏家其他的孩子一样,端端正正的跪在垫子上。

    门外突然跑进了一个小女孩,她的个头和苏壁差不多,手里抓着石头,一进门就朝苏壁扔了过去。

    苏壁被吓坏了,她呜呜的大哭着,甚至盖过了灵堂上其他人的哭声。

    因为她看到了血。

    鲜红的血从一个人的额头上留下来。

    是那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人也是孩子,一个个头比我们都要高许多的男孩子,后来爹爹告诉我,我应该叫他霆大哥。”

    诉说着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直到说起苏霆,苏壁的嘴角才露出一丝清澈的欣然。

    从小,苏壁就有些怕苏墨,她虽然不明白苏墨眼睛里那种仇视的光是什么,却永远忘不了那天在灵堂上,她口中一声声的咒骂。

    “狐狸精!你娘也是狐狸精,专门勾引别人的男人,你娘气死了我娘,我要你为我娘偿命!”

    也得亏三岁的孩子能记住这么深奥的话,那个时候苏壁心里其实是有些佩服的,佩服苏墨敢在那么多大人面前理直气壮的说话,一点都不胆怯,而且就算苏如山狠狠的给了她一个嘴巴,看起来是那么的疼,她依旧没有丝毫的害怕,还是那么勇敢的瞪着自己的父亲。

    对于苏如山,年幼的苏壁一直是又敬又怕,敬有三分,怕却有七分。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正眼去瞧苏如山的眼睛,即便不论性情严肃的苏如山对旁人如何,对她却从未严厉过。

    苏壁对苏如山的恐惧,或许是源自母亲。

    源自母亲那种阴晴不定的情绪,甚至有时她会抱怨苏壁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若苏壁是男孩子,她或许还有与苏夫人一较高低的希望,但是因为苏壁只是个女儿,她最多只能像苏墨一样,又或许不如苏墨。

    或许痛苦的感受一向是比欢乐与幸福更加深刻,对于母亲的印象,苏壁早已模糊,就算隐约记得一些,也都是些并不开心的情节。

    其中就包括,每次父亲来过以后,母亲常常就会发脾气,她会摔东西、不停的咒骂、然后抱着她哭泣……

    后来苏壁逐渐明白了一些,却又不完全明白,悔恨在一个成人的世界中意味着什么。

    贪婪或许会冲昏人的头脑,但是它毕竟不能永远遮蔽人的眼睛。

    什么是自己想要的,或许只有当你握在手中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费尽心思,抛弃良知与本性,最后换来的东西却并不能让人真正感到幸福。

    云夫人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她或许有卑鄙贪婪的一面,有忘恩负义的一面,却终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她也会不安的,也会歉疚的,也会对自己既憎恨,又失望……

    自从苏壁出生之后,从她开始过上那种原本羡慕的锦衣玉食的日子之后,她的心却从未得到过片刻的安宁。

    她甚至因此患上了厌食症,每当那些精致小巧的糕点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只觉作呕。

    因为她很明白。

    她所得到的一切都只因为苏如山。

    或许正因为她无比清楚,这是她出卖自己的情感才得到的,所以才会时常惶恐不安吧。

    也因为她很清楚,这原不是属于她的,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所以他们都是可怜可悲的人。

    被背叛的苏夫人,被欺骗的苏如山,出卖自己的云湘……

    苏壁也是一样,年幼时的她从没有得到一个孩子应该得到的快乐,除了从苏霆那里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兄妹之情。

    她似乎被所有人瞧不起,被所有人唾弃,被所有人仇视。

一百三一.花语

    即便苏壁也是名正言顺的苏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不曾因为生计发愁,可是她一样不曾觉得幸福快乐。顶 点 X 23 U S

    苏家虽然是她成长与生活的地方,可是也让她觉得压抑与束缚,甚至让她想要逃离。

    为此,她也曾做过些傻事,好在后来渐渐想明白了一切。

    无论如何,她还是学着接受了,但是苏墨并没有。

    她们本是同病相怜的,不过因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她们非但不能同普通的姐妹一样,关系甚至疏远到还不如普通的朋友。

    不过这么多年,苏壁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就像从前的她,时常想不开,最痛苦的还是自己。

    她一直希望有一天,苏墨能敞开心扉。

    她不是要勉强苏墨接受她,而是希望苏墨能够放开怀抱,不再因往事而执迷。

    对于这一点,她始终抱有希望。

    既然苏霆可以接受她这个妹妹,她相信苏墨也会的。

    一想到苏霆,她心中的愁绪又回。

    苏壁心事重重,笑的也有些勉强。

    “抱歉,是我说的太多了,不过你怎么会偷偷来这里的,霆大哥不知道吗?”

    “我这次来,是想私下弄清楚一些事,在有些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希望姑娘能够理解。”

    苏壁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懂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今晚见过你的,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其实,我是希望姑娘能帮我一个忙,我想私下见苏老前辈一面。”

    “你是说你要见爹爹?”

    苏壁脸上现出惊讶之色。

    “是,之前我曾受苏老前辈所托,现在事情有了变化,我希望能见苏老前辈一面。之前因为苏老前辈身体恶化的缘故,他已不便见客,但是在下又非要见他一面,才只好出此下策。”

    江轻鸿似模似样的搬出了借口,而且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

    苏壁的神情却显得极为失落,她想也未想,便直接拒绝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件事只怕公子是找错了人,我……我无能无力。”

    不待江轻鸿再开口,她又补充道:“因为也同公子一样,我现在想见父亲的心情也是急切的,可是正如公子所知的,自从上次父亲的身体情况突然恶化,他便闭门谢客,甚至连苏家其他人,包括霆大哥在内,不得允许都不能擅自去打扰。”

    “怎么,避不见客不是苏霆的意思,是苏老前辈自己……”

    苏壁慎重的点了点头。

    “起初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大家的主意,不过已经过去了几天,爹爹任何人都没有见,听说将霆大哥叫去,也不过是在门外训示了几句话,我实在有些担心,所以才去找了墨姐姐……”

    江轻鸿立刻明白了一切。

    原来今晚苏墨的举动是有此原因,不过苏安并不好惹,于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险些惹出大事来。

    好在白九霄突然出现,让苏墨趁机逃走,不过擅闯苏家的罪名也就由他背下了,江轻鸿只希望他能不要逃得太快。

    有白九霄在明,他在暗,很多事情便容易下手的多了。

    苏壁道:“其实我真的很担心,上次最后见爹爹的时候,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看出他的身体有什么大的不妥,不过我察觉到他的心情很不好。只是后来客人就到了,我不便多问,只好先离开。”

    “是什么样的客人?”

    “听说是一个叫做沈樊的侠士,是霆大哥的朋友,从前我也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不过那日擦肩而过,但是第一次见。”

    江轻鸿回忆起,那应该是沈樊初到此地之时,若那是苏壁最后一次见苏如山,算起来时间确实已有些长了。

    他忽然问道:“当时苏霆也在吗?”

    苏壁想了想。

    “不,我记得当时霆大哥并不在,因为我隐约记得父亲说了一句,霆儿出去了,让那人住下再说,不过被那人推辞了。大概他们还有些别的事要说,爹爹就让我先走,还说想吃我做的桂花糕,让我晚点送过去。可等我下午做好送去,却听说爹爹的病又犯了……”

    “哦?这么说,苏前辈犯病是在沈樊来过之后?你确定?”

    “我很确定,因为那几天我很清闲,天气也不好,整个人闷得很,所以才会经常到爹爹那里去。”

    苏壁轻轻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我是在爹爹的身边最久的一个,墨姐姐总以为爹爹最偏爱我,可是我知道,在他的心目中,一样也是十分惦记墨姐姐的。只是墨姐姐不明白,像爹爹这样的人,他表达关心的方式总是那么容易让人误会……”

    这大概是许多人相处的矛盾。

    明明相爱,却总是反目,明明彼此关心,却总不欢而散。

    有些人太过吝啬,吝啬用语言去解释说明自己的心意,而有些人太直率,于是语言就变成了犀利的刀子,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了自己。

    都说旁观者清,苏壁则是目睹过一次又一次这样的局面,她总企图改善,可是往往事与愿违。到最后,苏墨便将这一切的过错都归结到了从前的恩怨,归结到了她身上。

    人一旦被仇恨与私怨蒙蔽了双眼,头脑便会被固定僵化的思维所左右,人就会变得狭隘而愚蠢,离真相越来越远。

    所以当苏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苏壁才会控制不住自己,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与愤怒打了她。

    直到现在,苏壁心中的懊悔一直在累积,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隐忍,委曲求全。

    毕竟现在看来,苏墨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想,爹爹也许出事了。”

    苏壁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对江轻鸿说出了藏在她心中许久,一直令她赶到不安的揣测。

    “苏老前辈出事了?此话怎讲?”

    苏壁又道:“我,我没有证据,只是感觉,是直觉……”

    苏壁没有立刻说出她的揣测,而是将前提说了出来。

    她没有证据,甚至没有一个可靠的事实来支撑她的猜测,但是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惶恐就更加剧烈,剧烈到令她整个人都方寸大乱,坐立不安。

    这也是今晚她失态的原因,再这样下去,她几乎要崩溃了。

    江轻鸿没有立刻询问苏壁的猜测,只道:“说说你的感觉吧,也许我可以帮你。”

    江轻鸿的眼神是那样的坚毅而自信,苏壁似乎被这种目光所安慰,她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公子,你见过那位唐姑娘吗?”

    “唐姑娘?可是那位唐蜜姑娘?”

    这苏府当然就只有这么一位唐姑娘。

    苏壁道:“我想爹爹的病也许与这位唐姑娘有关,包括这一次也不例外。”

    苏壁显然并不知道苏如山并不是病,而是中毒。

    不过她的感觉倒并没有错。

    江轻鸿眼波流动道:“这一次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苏壁忧心道:“爹爹病重之日,也就是在送走了那位姓沈的剑客过后,苏勇立刻去请了那位唐姑娘,以往唐姑娘去探望过后,不出半个时辰,爹爹的情况就会好转,但那天她却显得有些束手无策,我提着桂花糕去的时候,正好隐隐听到霆大哥和她在争吵。”

    “苏霆?他们在吵什么?”

    “霆大哥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我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人生那么大的气,甚至可以说,他简直气得想要杀人一样,我听到他警告唐蜜,说什么不要玩花样,否则他绝不会放过她一类的话……”

    苏壁一边回忆着,脸上露出深深的困惑。

    之前无论苏霆与唐蜜私下如何,至少在表面上,苏霆总是对唐蜜客客气气,而唐蜜在台面上也还算有所收敛。

    苏壁与唐蜜的交集则少之又少,所以眼见这一幕,惊讶与意外终究难免。

    江轻鸿心中则一清二楚。

    看来唐蜜终于还是再次激怒了苏霆,她自以为能够将苏如山的安危握在手中,因此苏霆、乃至整个苏家便不得不对其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可是她终究忽略了,人的耐性总是有限的。

    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毕竟不太美妙,苏霆虽然忍气吞声,却也在积极寻找出路。

    唐蜜在这个时候又再生事端,也难怪苏霆会失去耐心。

    “然后唐姑娘就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没有,这次不是她……”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壁心里只担心着父亲,她便立刻上前,两人的对话因此被打断。

    但是事后,苏壁不经意间回味起这句话,却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意味。

    而这背后的秘密,江轻鸿早已获悉。

    他只有问道:“除此之外,他们还说什么了吗?”

    苏壁迟疑的轻轻摇了摇头。

    “别的虽然没有说,但是我觉得霆大哥也有些不对劲,他似乎也同那位唐姑娘一样,也对其他人有所隐瞒,当然我知道,他是不可能害爹爹,也不可能害苏家的,但是我的心里却总是不踏实。”

    “然后呢,既然那位唐姑娘束手无策,苏前辈的病是怎样好转的呢?”

    “爹爹的病并没有好转,反而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我们只好从外面又请来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姓林,也是爹爹的老熟人了,最后还是这位林大夫开了几副药,嘱咐爹爹好生修养,从此爹爹才闭门不出的。”

    这件事听到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苏壁又道:“之后又风平浪静了,但是自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爹爹的面。我几次去都被拦了下来,若不是前几日爹爹将我们所有人叫去训话,我甚至怀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既然苏前辈露面了,那还有什么不对吗?”

    “不,因为爹爹并没有露面,他只是在屋子里,我们所有人都在外面,所以我们只听到他的声音,却并没有一个人见到他的人。”

    江轻鸿的心忽然一沉。

    “壁姑娘这话似乎另有所指,难道姑娘怀疑屋子里的人并不是苏老前辈?”

    不想苏壁又蹙眉摇了摇头。

    “不是,那确实是爹爹的声音,当时霆大哥、墨姐姐等人都在场,如果那声音不是爹爹的,就算我听不出,他们也不会听不出的。”

    “但是你还是起了疑心?”

    “是的。”

    这次苏壁回答的很肯定。

    正如苏壁之前所说,也许是自幼失去母亲,没有享受过母亲的疼爱,也许是因为苏如山对云湘的情感,始终觉得心中歉疚。

    苏如山对苏壁的格外关心是人所共知的。

    这一点甚至连苏墨也是比不上的,这也是苏墨为何会耿耿于怀的原因。身为父母,在众多子女之中,一碗水端平本就不容易,何况苏如山还是有心偏袒,这才让苏壁在苏家的日子没有那么难过。

    苏壁是跟在苏如山身边时间最多的孩子,这一点甚至超过了苏霆。

    大概是苏壁性情温和,乖巧懂事,而且又听话,又孝顺,从不会让苏如山费心。即便在近半年,苏如山被迫卸下了肩上的担子,开始修养调息,苏壁陪在身边的时间就更多了。

    为此她还专门在苏如山住的院子里栽培了几丛海棠,苏如山练字的时候,她就在屋子外侍弄花草。

    说起这个,江轻鸿倒还有印象。

    在他第一次去见苏如山的时候,他就曾在那个小院中闻到过一阵清幽而特别的花香。

    但是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去侍弄那些花了。

    这本不是件多么起眼的事情。

    花花草草,在许多人眼中都不过是一件玩物,可是对苏壁来说,那却是她生活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这一点,没有人比苏如山更清楚。

    江轻鸿很快领会到了这其中隐藏的,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他眯起了眼睛。

    苏壁道:“种那些花的时候,爹爹的身体就已经不好。一个人身体不好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的,尤其是像父亲这样一个人,骤然闲下来,他的脾气就开始变坏。当时为了让他开心,我时常去陪他,有一次我说那些花就是我,我这个女儿会时时刻刻的陪在他的身边。”

    她叹了口气。

    “可是现在,那些花儿已经快要枯萎了。前几日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可父亲却回避了,他竟然说只是些花草,交给下人照料就是,可是种这些花草的时候,父亲亲口对我说过,只要他活着一天,这些花就一定要由我亲自照料的……”

一百三二.应对之策

    江轻鸿深思。www.uu234.net

    “所以,你怀疑苏老前辈有什么事。”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我明明能听到爹爹的声音,也知道那就是爹爹没错,可是我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就是你去找苏墨的原因?”

    “是。”

    苏壁迟疑片刻,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来想去,总也不安心,我试着找过霆大哥,但是霆大哥太忙了,我只好转而去求墨姐姐。不过因为我与墨姐姐的关系,所以她并不相信我的话,直到今晚……”

    今晚,她还是忍不住又去找苏墨,但是却被她发现苏墨在半夜溜得不见了踪影。

    看来她说的那些话,苏墨并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这本是一个值得开心的消息。

    只可惜今晚的冲突加剧,让原本看到的希望又瞬间破灭了。

    直到现在,江轻鸿完全明白了。

    苏墨之所以会一身夜行衣出现在苏如山的住处,其实就是为了去探察状况,只是不知道苏墨有没有什么发现,只是她一定很快就被苏安发现了,好在白九霄及时解围。

    白九霄会出现在这里,江轻鸿倒并不是很意外。

    因为这些日子,他对白九霄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至少白九霄并不像表现出来的一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他关心的人还有事虽然不多,但终究不是个内心冷漠的人。

    白九霄出现在这里,不外乎也是想找出沈樊的下落,只是他来的太巧,正巧赶上热闹。

    此时,白九霄坐在厅里,也是屋子里唯一坐着的人。

    椅子就在厅中央,他放松的翘着二郎腿,心安理得的喝着茶,悠闲得身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一旁一个站着的手下本要张口训斥,却被苏安一眼瞪得又闭上了嘴。

    屋子里静得可怕,气氛剑拔弩张,像是一触即发。

    白九霄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摆着那张有些欠打的臭脸。

    “喂,我要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苏霆呢,一个大男人就算从女人的被窝里爬起来也不该这么磨叽吧。”

    苏安的脸沉得很,他现在的心情糟糕得很,但是越是这种时候,他更明白自己不能被别人轻易激怒。

    尤其是白九霄的手段并不高明,虽然不高明,却很直接也很有效。

    所以虽然表面看起来无动于衷,但苏安其实一直在克制。

    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心情同白九霄也是一样,他甚至更加希望苏霆快些出现,因为他实在怕自己会一时冲动,忍不住对白九霄动手。

    在白九霄扔出苏霆的名号之后,他当然不能再擅自招呼白九霄,所以他只后悔刚才没有多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苏霆确实姗姗来迟。

    进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苏安只能一言不发。

    因为在这件事上,他非但无功,而且有过。

    白九霄虽然落在他们手上,但是苏安的心里最清楚,人并不是他留下的。

    在蒙面黑衣人逃走之后,白九霄只是在缠着苏安拖延时间,直到苏家其他人赶到,他立刻就识趣的束手就擒了。

    苏安发现自己上当时已晚,黑衣人早逃得无影无踪,这就是他最大的失误。

    所以苏霆一进来,他赶忙识趣的退到了一边,一句话也不敢擅自多说。

    苏霆的目光先是在白九霄身上转了转,又在屋子里其他人的脸上转了转。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白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苏霆一抱手,态度虽然客气,脸上的神情却很严肃。

    白九霄也似模似样的拱了拱手,学着苏霆的腔调幽幽道:“深夜拜访,多有不便,还请苏公子莫要见怪。”

    “这是哪里的话,今晚的事在下已听说,白公子会与刺客一同现身,想必是一场误会吧。”

    “刺客?什么刺客?”

    白九霄眼睛一瞪,心生莫名。

    苏霆笑了笑。

    “怎么,不就是那被白兄放走的人么,白兄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白九霄似乎愣了一下,皱眉才道:“哎呀呀,看来是误会了,那人是刺客么,我还以为也是苏大公子的老朋友呢,真该死。”

    苏霆冷冷一笑。

    “白公子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苏某可没有这样半夜闯到别人家来的朋友。来人莫不是白兄你的朋友,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趁此机会早些说开的好,否则只怕不知又要生出多少嫌隙来了……”

    白九霄也笑了笑。

    “苏公子这话就不对了,他分明就是苏公子你的朋友,像那样的人,白某人倒还没有兴趣结识。”

    苏霆眼神一黯。

    “哦,如此甚好,就就请白公子将那人的身份说出来,也好让在下去求证一番,看看这位夜闯苏家的到底是谁的朋友。”

    白九霄轻蔑的叹了口气。

    “人走茶凉,这世上的人情冷暖还真是变化无常,都说华山剑派与苏家一向交好,尤其是华山派的天外剑客与苏大公子交情颇深。现在倒好,沈樊暗通子夜的证据还未落实,苏大公子就准备翻脸无情了么?”

    此言一出,苏霆的脸色忽然一变。

    “什么?沈樊?来人难道是他?”

    “不错,真是他,苏大公子这么惊讶,是真的没有想到?”

    苏霆微一停顿,又重复道:“真的是他?他来做什么?”

    “我想应该就是他,错不了的,我来也是要找他的,不过至于他来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他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想要通知你们苏家,又或许正如你们认为的那样,他是个刺客,来此是想对某些人不利。”

    白九霄此言一出,苏霆立刻道:“若来的人真是沈樊,也许是我们的人弄错了,他没有理由会对苏家人不利。”

    “怎么会没有理由,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沈樊极有可能是子夜的人。苏家现在是子夜的眼中钉,沈樊又曾与苏家关系匪浅,若是想戴罪立功,潜入苏家制造些事端,这岂不是个很好机会。”

    白九霄这话立刻引起了苏霆的注意,苏霆道:“戴罪立功?看来白兄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只是听说而已,听说在子夜里行事出了岔子的人都会遭受灭顶之灾,之前沈樊就已经被人追杀,就算一时侥幸苟活,被子夜揪住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我想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冒然来到苏家,一定是为了些很重要的事。”

    白九霄眼波流动,他一边说,一边也在思考。

    听到这些话,苏霆很快明白了许多事,他骤色道:“如此说来,之前是白兄搭救了沈樊?那白兄还知道些什么?”

    “搭救谈不上,不过我确实见过他,也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苏家,至于他到苏家来有什么目的,这我就不清楚了。不相信的话,请苏公子找底下的人来问问,看看今日一早,是不是有个小丫头曾经来送过一封信,那也是沈樊的意思。”

    苏霆目色一紧,扬手示意,苏安便走了出去,去求证白九霄的话。

    自从开始怀疑苏勇,苏安就成了苏霆最信任的人。

    在整个苏家,除了苏勇,就是苏安曾在他身边最久了。

    苏安一走,白九霄就闭上了嘴。

    他必须要等苏霆相信他的话之后才会开口,否则他知道不论现在说什么,苏霆都不见得会相信。

    苏安是个办事很利索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苏勇更加能干。

    在苏家的下人之中,所有人都知道苏安是最不好惹的一个,这个人性情暴虐,又是个十足的笑面虎,可不像苏勇那么好应付。

    不消片刻,苏安就将晨起站岗的人带了进来。

    于是,白九霄的话得到了证实。

    苏霆刚想开口,白九霄道:“你不必向我打听送信来的人以及那封信是什么内容,我若是知道,现在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了。”

    苏霆眼波流动,淡淡一笑。

    “那白公子为何而来呢?”

    “我只是气不过而已,这个沈樊,我好心收留他,他却反过来恩将仇报,不告而别就罢了,竟还引得杀手上门,脏了我的地方。”

    白九霄摇头。

    “所以,不论他接下来想做什么,我都非要横插一杠子进来。别人既然要我不得安生,那么他自己也就休想安生。”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微微挑眉,扫了苏安一眼,眼神中还带着挑衅。

    他这也是警告,警告别人最好不要想打他的主意。

    “现在该明白了吧,我来其实是为了向你们提个醒,沈樊还在盯着苏家,你们要多上些心才好。”

    白九霄显得苦口婆心。

    苏霆默然半晌,忽然道:“那不论这件事是真是假,在下就先谢过白公子了。除了这件事之外,白公子若是没有别的话要说,我看这天色已晚……”

    不想苏霆的话还未说完,白九霄却又不干了,他眯着眼睛幽幽打断道:“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信?”

    苏霆淡淡一笑。

    “不是不信,而是白公子想错了,因为今晚那个刺客并不是沈樊。”

    “什么?”

    白九霄的惊讶不像作假。

    “苏安,你向白公子解释吧。”

    “是。”

    苏霆一示意,垂手站在一旁的苏安便上前几步。

    “今晚来的刺客用的是苏家刀法,苏家刀法绝不外传,所有那个刺客就是苏家人,绝不会是沈樊。”

    此言一出,白九霄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半晌又急道:“不可能,我明明见那人是用剑的……”

    “用剑不过是为了掩饰本来的功夫,若是外人根本无需掩饰,而且此人的功夫不到家。虽然那人有意掩饰,但还是被我逼出了本来的功夫,所以我虽然有机会伤人,却还是未敢下死手。正因如此,才给了那人可乘之机,加上白公子突然出现,人才在混乱之中逃之夭夭。”

    苏安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因果分明,非但显示出了自己的能力,又在无形中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连白九霄都不得不佩服。

    白九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苏霆却立刻道:“当然,我想白兄一定是一时情急,生怕那人会死在苏安手里,才会出手阻拦的吧。看来白兄虽然怀恨在心,但到底没有恨到要沈樊死,对吗?”

    苏霆如此说,倒让白九霄有些不好意思,他显然并没有打算追究这件事,所以他也在表示,白九霄无需解释太多。

    白九霄清了清嗓子。

    “当时情形混乱,我……我一时看走眼也是有的,我只是担心沈樊有伤在身,怕你们一不小心将人弄死,所以才拦了一下,想不到却阴差阳错,放跑了刺客,说来真是抱歉。”

    苏霆温和一笑,“既然是误会一场,白兄就不必介怀了,反正那刺客就在苏家,跑得了一时,也始终还是会露出马脚的。如今天色已晚,白兄若不介意,大可留下歇息一晚。”

    白九霄自觉的站起身。

    “这个就算了,既然有惊无险,那在下就告辞了。不过沈樊之事,希望苏公子还是莫要大意,告辞。”

    “也好,不送。”

    白九霄说来就来,说走走得也快。

    白九霄一走,苏霆的脸色却更沉。

    “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安忙道:“小人不敢撒谎,小人虽然没能当场将人扣下,不过那人用的确实是苏家刀法。中了我一脚,多多少少会有些内伤的,公子放心,小人一定会尽快将人找出来。”

    “找人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那人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还有白九霄,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只是闲来无事,来苏家找沈樊麻烦的吧。”

    苏安立刻自信满满道:“这一点应该不会,当时屋子里很黑,我与刺客是前后脚到,那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老爷。至于白九霄,他更是连屋子也没有踏进半步,应该不会察觉到什么的。”

    “这件事一定不能走露风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明白吗?”

    “小人明白。”

    苏霆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但凝重的眉心却还是挽着一个结。

    苏安忍不住道:“公子,那姓白的说的可信吗?”

    “他说的句句在理,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可是我却一个字都不信。”

    “哦?”

    “子夜现在盯得最紧的地方就是这里,以我对沈樊的了解,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不过若白九霄说的是真的,那沈樊一定是有了什么非同小可的发现。”

    苏霆倒吸了一口凉气。

    “传我的话,从即日起,若再有人找我或者老爷,一律由你亲自接见。”

    “是。”

一百三三.测人心

    白九霄从苏府出来的时候,月已西沉。

    远远的,他就看到有人正在等他,他嘴角一沉,映着头皮上前。

    “这么快就出来,看来也就是一无所获了。”

    听江轻鸿这么说,白九霄下意识反驳道:“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让我知道这苏家真的有古怪。”

    “哦?什么古怪?”

    “最新消息,刚才我在苏家顺手帮过一个人,原以为会是沈樊,不过现在听说是苏家人。”

    “不错,她不但是苏家人,还是苏家的女人。”

    “苏家的女人……”

    白九霄眯起眼睛琢磨,啧啧道:“难道是那位传说中的唐蜜姑娘,若真是她的话,我是不是帮错人了。”

    “不是她,至于你是不是帮错了人,我想应该不算吧。”

    江轻鸿的语气显然知道那个逃走的黑衣人是谁,白九霄打量着他,摸了摸下巴,故作神秘。

    “那我这么快就能出来,你猜我对苏霆说了什么。”

    江轻鸿淡淡一笑。

    “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白兄有的是办法,而且不该说的话一定不会说的。”

    “对了,你不是去打听叶小蝉的下落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难道叶小蝉在这儿?”

    江轻鸿的眉心一皱。

    “小叶失踪了,恐怕和月牙儿有关。”

    白九霄吃惊道:“什么?月牙儿?就是那个杀手榜上有名的冷血杀手,那小叶姑娘岂不是……”

    后面的话他生生吞了回去,只因江轻鸿的脸色已说明了一切。

    “小叶的下落就先交给狐狸窝,现在沈樊更要紧。”

    “沈樊更要紧?你确定?”

    白九霄突然坏笑,笑得很皮。

    江轻鸿却道:“不说这个,现在我还要回苏家,你呢?”

    白九霄眼波流动。

    “还回苏家,那就是有好戏了,介不介意带上我。”

    江轻鸿当然不介意,若他介意,就不会告诉白九霄了。

    他告诉白九霄,正是想让白九霄同他一起去。

    因为他接下来要见的是位麻烦的人物,带个帮手他才更有底气。

    直到那位麻烦的人物出现,白九霄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再次随江轻鸿潜入苏家,这次他们都格外小心。

    苏家虽然加强了巡查,但江轻鸿已轻车熟路,白九霄随着他,最后来到了苏府东南角的一处小楼。

    小楼有灯光,主人果然还没有睡。

    这个时候,那个人应该在忙着邀功吧。

    江轻鸿冷冷一笑,加快了脚步。

    一进屋子,白九霄就捂住了鼻子。

    这么浓得脂粉气,住在这里的无疑是位女子了。

    深更半夜,江轻鸿竟毫不避嫌,若不是与这女子关系亲密,便是这里的主人大有问题。

    白九霄还没来得及多想,伊人已归来。

    唐蜜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即便是扔在脂粉堆里,也绝对是最为风姿绰约,气韵不俗的一个。

    只是她眉眼间隐藏不住的犀利透着狡黠,让人觉得并不舒服。

    很快,白九霄就知道,这个唐蜜并不只是让人不舒服而已,她实在是个难缠的小鬼。

    见江轻鸿,唐蜜似乎很高兴。

    又瞧见多了白九霄这个英俊少年,她的心情越发的好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唐蜜并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女子。

    一个总是春风满面,柔情似水,还十分爱笑的女人,总不会让人讨厌到哪里去的。

    而且她不但爱笑,她这里还备着好酒,正是上次就为江轻鸿备好的。

    唐蜜一向是个很自信的人,甚至自信到自负。

    若非白九霄同来,她说不定的天真的以为江轻鸿是为她而来的。

    不论是多聪明的人,一旦自负起来就不免愚蠢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唐蜜纤手托腮,含情脉脉的眼神很快就浮到了白九霄身上。

    唐蜜是个有经验的女人,她自然看得出,在对付女人方面,白九霄的经历明显不如江轻鸿。

    所以,机会来了。

    唐蜜抿唇娇笑,拎起酒壶,替白九霄斟满。

    “白公子,请。”

    白九霄眼神一瞥,捻起酒杯,只嗅了嗅,又将杯子放了下来。

    知道了唐蜜的身份以后,他就格外戒备。

    既在戒备唐蜜,更在戒备江轻鸿。

    因为他忽然发现江轻鸿带他来,似乎并不只是看戏这么简单,所以他才耐着性子,直到唐蜜布置好酒菜,仍然没有离开。

    他淡淡笑了笑。

    “不劳烦唐姑娘,姑娘还是多招呼招呼自己的老朋友吧。”

    唐蜜亦笑了笑,笑得百媚生娇。

    “江公子确实是我的老朋友,不过老朋友固然要招待,新朋友也不能冷落,对吗,江公子。”

    江轻鸿对白九霄使了个眼色。

    “白兄,现在你该知道,唐姑娘确实是一位好客的主人了。”

    白九霄笑道:“要说好客,唐姑娘自然有姑娘的大方周到,不过我想还是比不上苏家那位大少爷。”

    “哦?”

    美丽的眼波流动,唐蜜咬着唇,露出狡黠而俏皮的笑容。

    “我说江公子怎么这么有空,三更半夜来访,原来和上次一样,又想来套我的话了。不过我不介意,只要公子常来坐坐,好让我这里也不至于太冷清。”

    江轻鸿道:“姑娘这里怎么会冷清呢,就算苏霆翻了脸不再上门,不是也还有另外两位苏公子,想必他们现在依旧为博红颜一笑费尽心思吧。”

    “他们……”

    唐蜜忽然轻轻叹息。

    “江公子明知故问,小女子寄人篱下而已,有些事也是不得已为之,以色侍人,非我本愿。”

    白九霄与江轻鸿句句不离苏霆,唐蜜自然明白他们的来意,所以故意绕来绕去,转而诉苦也不肯说半个与苏霆有关的字。

    但是她人在苏家,一举一动都离不开苏家人,江轻鸿也不着急,就耐心的陪着她打哈哈。

    “原来唐姑娘在苏家住的并不如意,如今苏老爷病重,听说连一向妙手回春的唐姑娘也束手无策,那姑娘就没有想过离开?”

    江轻鸿这话虽说的轻描淡写,但也透露出了一个事实。

    对于苏家的事,江轻鸿知道的并不少,甚至包括今晚的风吹草动,一样逃不过他的眼睛。

    唐蜜虽然是个小狐狸,但在江轻鸿这个老狐狸面前,也只有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免露破绽。

    她又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

    “哎,想不到公子连这些也已听说,看来这苏家我是呆不久了,从前苏霆还会因为我的能力避让三分,所以就算有人将我看作眼中钉,恨得除之而后快,小女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尚且才可在苏家立足。但是这次……到底是我能力不足,苏老爷的病体骤然加重,看来我是该考虑考虑以后的路了。”

    细眉轻蹙,唐蜜揉了揉眉心。

    江轻鸿淡淡一笑。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苏老爷的生死不从来都是掌握在唐姑娘手中的么,就连苏霆,不论是不是心甘情愿,至少都对姑娘言听计从。莫非是苏霆哪里做的不够好,逆了姑娘的心意,姑娘才有心为难苏家?”

    唐蜜哼了一声。

    “江公子这么说,可真是错怪好人了。就算我有杀手锏,也懂得适可而止这句话,如今这样的局面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公子认为我会这么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江轻鸿拿起酒壶,悠悠道:“既然如此,那唐姑娘就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倘若在下这个时候介绍一个解毒的高手来,唐姑娘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原来他正是在等唐蜜说出这些话,直到现在,白九霄才听出了几分意思。

    唐蜜何其精明,她灵眸一暗,脸上的笑容骤然失色。

    “江公子,小女子自问没有得罪过你,公子这么做就是有心要与我作对了?”

    江轻鸿畅然大笑,竟显得十分愉快。

    “唐姑娘莫要误会,像姑娘这样既聪明,又有本事的绝色佳人,恐怕只有傻子才会笨到要与姑娘作对。在下这么做,完全是一片好意,既是为了苏家,也是为了姑娘你啊。”

    “我?”

    唐蜜眼神中带着不屑,她冷幽幽的说道:“公子玩笑了,小女子的处境应该没有人比公子更清楚了。倒不是我小气,只是苏家这个饭碗并不是很大,哪怕再多一个人想要进来分一杯羹,恐怕我的地位就要不保了。何况现在苏霆总是对我横眉竖眼的,根本不给我一个好脸色看……”

    “所以今时不同往日,姑娘之前的手段也算是用到头了,正如姑娘所说,难道姑娘就不为自己想想以后的出路。”

    说到这里,唐蜜才真正有了兴致继续聊下去。

    因为江轻鸿说的这些,并不是纯碎的敷衍,而是句句精准的戳中她的要害。

    虽说继续留在苏家是最好不过,但除了苏霆之外,其他人她还真未瞧得上眼。现在苏霆既然没有指望了,她也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浪漫女子。

    那些勾人的手段,说到底只是她求生的一种本事。

    既然苏霆无望,继续留在苏家也不见得能得到她想要的,此时想想未来的出路未尝不可。

    江轻鸿倒是将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即便她并不愿意承认。

    江轻鸿知道,带白九霄来无疑是引起了唐蜜的戒备,直到现在,她才渐渐的放松了这种戒备,开始真正考虑江轻鸿的话。

    对于唐蜜这种人来说,感情虽也有感情,但是男人并不单纯意味着感情。

    就像她选中苏霆,选中苏家,一开始就夹杂了太多复杂的因素在其中。像唐蜜这种人,她要的绝不只一个人的真心。

    否则,她不会脚踩几只船,更不会去招惹苏雳那种花花公子。

    所以对付这样的女人,动之以情是没用的,感情在她眼中的分量也许轻如鸿毛,远远比不上一颗珍珠,几块翡翠来的更有吸引力。

    因为从第一次见面,江轻鸿就发现唐蜜是个很会享受,也很奢侈的女人。

    她用是万香园的顶级胭脂,十两银子银子才能买到一盒,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甚至就算苏家的女人,在这一类上的开销也赶不上她。

    除了脂粉这种小物件,不论是衣着首饰,甚至屋子里的陈设用品,凡是她用的,无一不是最好的。这一点,即便放眼整个苏家亦如是。

    这其中还包括唐蜜此时坐的那张椅子,且不说这椅子是什么货色,单是那椅子上铺的整张狐狸毛毯,少说也要价值千两。

    这是一种名为火狐的狐狸皮毛,柔顺的毛色亮如火焰,据说铺在身子底下冬暖夏凉,除了作为贡品,极少有在市面上流通的。

    而唐蜜屁股底下坐的那一张,少说也要三张火狐皮才能制成一条毯。

    这样一个女子,若不选苏家这样的大户,又怎能供得起奢侈的生活。

    当然,这些在唐蜜眼中都是寻常,根本算不得“奢侈”二字。

    唐蜜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也当然过不得苦日子,所以她那一双手才能保护的这样好。

    女人是花,一不小心就会枯萎,唐蜜不想自己枯萎的那么快,她也最懂得如何才能保持自己的新鲜与活力。

    男人与钱。

    这二者任何之一都是不能缺少的。

    所以要成为唐蜜的目标,除了人本身之外,口袋也同样重要。

    这也是她对江轻鸿兴致寥寥的原因之一,除了江轻鸿的深不可测让她看不透,从而没有安全感之外,从江轻鸿的穿着打扮,也并不像是什么大福大贵之人。

    唐蜜喜欢江湖中人,可是身价不菲的人往往又不愿意在险恶的江湖里讨生活,因为江湖人士多要在死亡与危难之中打滚,而生活富足安逸的人又太惜命。

    唐蜜亦想过,也许有一天,等她年老色衰,用毒的手段不灵的时候,她或许会金盆洗手,过些普通的日子。

    但是现在,她还年轻,还很美丽,并且充满了智慧与活力。

    江湖便是属于她的,而她也是属于江湖的。

    所以不论哪个男人都休想要征服她,而她却要利用这大把的时光,去征服任何一个她看中的男人。

    她要她的人生活的精彩,随心所欲,不被任何人、任何规条束缚。为此,她不介意做一些为人所不耻的事,只要她喜欢,别人的想法都不关紧要。

    一直以来,她也是这样做的。

    如果不是遇见苏霆,她也许依旧如此自由逍遥,自在潇洒。

    但是现在,既然得不到某些东西,她也决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百三四.三千黄金

    唐蜜歪在贵妃椅上,眯着那双勾人的狐狸眼睛,打量着自己的一只纤纤玉手,笑的很迷人。www.uu234.net

    “江公子不要取笑小女子了,苏家这棵乘凉的大树还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万一有一天苏家待不下去,哎,天大地大,我恐怕又要一人孤苦飘零了。”

    “所以眼下就有个极好的机会,只是不知道姑娘会不会把握了。”

    江轻鸿虽在微笑,却是一脸认真。

    唐蜜却满不在乎道:“哦,江公子有何高见。”

    江轻鸿忽然一拍身边人的肩膀。

    “唐姑娘可认得这位白公子么?”

    唐蜜魅人的眼波随着跳到了白九霄面上,然后围着他上上下下转动了一圈,嫣然一笑。

    “白公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怎么,江公子这位朋友难道对小女子有兴趣?”

    “唐蜜姑娘是世间绝色,天生尤物,就算我这位朋友暂时没有兴趣,但感情这种东西总是可以培养的。白兄,你说呢?”

    此时,两人都在看着白九霄,白九霄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圈套,着了江轻鸿的道。

    不过若不是看江轻鸿还在对他使眼色,他早已跳起来逃之夭夭。

    见白九霄哑然不语,唐蜜又笑了笑,对江轻鸿飞了一个媚眼,吃吃道:“原来江公子对朋友还真是不错,这是不是就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呢,自己降不住那只会咬人的小老虎,就将我丢给朋友……”

    唐蜜与江轻鸿之间本是清清白白,她几次暗示色诱都不成,但当着白九霄这么说,倒好像弄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一样。

    显然,她还在怀疑江轻鸿来的意图,她根本不相信江轻鸿会这么好心,向她介绍什么下家,何况本人在此,而且像对唐蜜是什么人已知晓了不少。

    女人的神秘才是对男人最大的吸引。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白九霄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人选。

    江轻鸿笑了笑。

    “这几句话姑娘可是说对了,在下对朋友一向都不错,不然也不会介绍财神山庄的小财神到这里来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但唐蜜吃了一惊,连白九霄也忍不住惊讶。

    他本是来看戏的,偶尔串串戏也不介意,就当过一把戏瘾,可是现在他却被拖下水,变成了主角。何况与他演对手戏的人也不再是江轻鸿,而要变成那要人命的唐蜜。

    原来唐蜜并不是看客,江轻鸿才是。

    白九霄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哎呦”一声娇滴滴的轻啼,一只被香粉熏得透透的,肤若凝脂的素手便已攀在了他的肩。

    “刚才我还在奇怪,这位白公子气质不凡,不像俗人,想不到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小财神,公子不要介意啊。”

    一阵芳香扑鼻而来,白九霄不由皱了皱眉,却连头也不敢动一下。

    因为那娇艳的红唇已凑到脸庞,只要他稍有不慎,可能就会着了唐蜜的道。

    白九霄并没有忘记一点,唐蜜也是个擅长用毒的行家里手,正如洛玉影一样,下毒于无形,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不会无缘无故。

    可是唐蜜的动作太多了,多到令他防不胜防,她碰过的地方也太多,而且还是以一个女人的方式,令每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柔弱无骨的手沿着肩,过颈拂胸,还顺带从肋下绕了一圈,又从背绕回了另一边的肩膀。白九霄的身体忽然紧绷,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颤栗,因为紧张,也因为愤怒。

    江轻鸿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现在他的脑中只有这一句话。

    看来江轻鸿对朋友确实很不错。

    直到唐蜜伸出手想去摸白九霄的脸,才被他寻到机会捏住了腕子。

    “唐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你再喜欢我,还有旁人在呢,收敛些不好吗?”

    白九霄在轻笑,笑得却有些让人发冷。

    手掌的力度显示出这又是不识相的家伙,唐蜜眼波中的热情一寸寸熄灭,她咬了咬唇,傲娇的哼了一声,才将手拿开。

    不知是怎么了,虽然她魅力依旧,但是近来碰上的竟都像是不偷腥的猫,真是活见了鬼。

    早在很久之前,唐蜜就认定这个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好色的男人。

    她眼中的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苏雳那种,花心就写在脸上的,真真正正的好色虫;还有一种人更多,表面正经,内心却是一样下流的伪君子。

    唐蜜生气,并不是因为她遇上了真君子,而是因为没有本事撕下这些人的面具,只能说明她的魅力还不够。

    像唐蜜这样自恋的女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挫败。

    所以她几乎要认定江轻鸿是故意带来人,目的就是羞辱自己的时候,江轻鸿笑了笑。

    “唐姑娘误会了,这次在下来并不是为姑娘做媒的,这位白公子不止是个英俊男人,而且重要的是他是一位财神。难道除了他的人,姑娘就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江轻鸿还是笑的气定神闲,白九霄却几乎要被他气得吐血。

    不过好在他并不是被送来给这女色魔做点心的,原来江轻鸿实在替人惦记他的钱袋子。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白九霄心中暗暗叹息,反正现在他已上了贼船,就算要将船掀翻,也要等船靠岸再说。

    所以他只好顺嘴道:“哦,原来唐姑娘是江兄的债主,这次来是要我替人还酒债的。”

    他一边笑着,却瞪了江轻鸿一眼。

    江轻鸿笑的心照不宣,毫无愧疚的一抹额头。

    “非也,不是还债,是送礼。”

    说完,他对唐蜜使了个眼色。

    “在下那位朋友早晚都会来的,苏霆早就在打她的主意,在下作为中间人,最后恐怕还是会对不住唐姑娘。如果唐姑娘肯离开,作为补偿,这位财神爷会代在下拿出一笔银子,就当赠送给姑娘当做盘缠。至于苏霆那边,由在下去解决,姑娘离开后,苏家绝不会秋后算账,如此可好?”

    江轻鸿满面笑容,态度既真挚又恳切,关键想的还很周到,简直令人感动。

    唐蜜几乎也快被感动的流下眼泪来了。

    但是白九霄的心里却在冷笑。

    “那不知要唐蜜改变主意的话,江公子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呢?”

    唐蜜玩攥着衣角,突然变得像一只听话的小绵羊。

    “这个嘛……”

    江轻鸿眼波流动,露出畅快之色。

    “既然财神爷出手,自然不会亏待了姑娘。白兄,一千两如何?”

    一千两虽然不少,倒是也不至于拿不出,为了看看江轻鸿打的什么主意,白九霄索性大方道:“一千两会不会太委屈姑娘了,我想最少也要三千两。”

    见白九霄晃着手指头,江轻鸿也似乎对他的大方感到欣慰莫名。

    唐蜜嫣然娇笑。

    “讨厌,说来说去,二位原来是来拿我开心的。”

    “怎么,姑娘是嫌少了。”

    “不少,只是也不太多。”

    唐蜜幽幽的语气已表现得很明白,她岂止嫌少,区区三千两,她根本就不会放在眼中。

    她心情好的时候有个习惯,那就是逛街。

    而逛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花钱。

    就算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只有一个习惯,还是逛街,还是花钱。

    三千两。

    她去一趟妩芳阁,也差不多要这个数目了。

    所以就算江轻鸿不是开玩笑,她也只能打算当他是开玩笑。

    就在此时,江轻鸿忽然笑道:“三千两黄金都不动心,姑娘会不会太贪心了。”

    “三千两黄金?”

    白九霄差不多是同时与唐蜜惊呼出来的,他几乎立刻要跳起来。

    三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连白九霄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

    在财神山庄的时候,他根本用不着钱,因为不论他需要什么,都会有人在第一时间送到他面前。

    后来他离开了财神山庄,虽然随身的玉牌可以在各大钱庄提钱,不过距离他上次用那玉牌也差不多快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他四肢发达,好手好脚,头脑又聪明,而且他并不是个生活奢侈的人。他习惯了漂泊的日子,天为被,地为床。他需要钱的时候就去赚,自己赚来的钱也足够吃喝开销了。

    现在却突然让他拿出三千两黄金来喂一头狐狸精,他简直快要气炸了。

    江轻鸿却没有理会被气恼憋红了脸的白九霄,只是看着目瞪口呆的唐蜜。

    果然,不消片刻,唐蜜的眼睛已经在发光了,那是一种叫做贪婪的光。

    三千两黄金。

    就算不能一辈子不为钱财发愁,也足够她逍逍遥遥好一阵子了。

    唐蜜显已动心。

    江轻鸿道:“姑娘不用急着回答,三天之内,希望姑娘能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否则若是错过时机,只怕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好,公子的提议,小女子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从小楼出来,白九霄一直闷着头不说话,江轻鸿知道他心里有气,笑笑道:“堂堂财神爷,不是还在因为那三千两心疼吧。”

    “三千两黄金啊,你知不知一个人要挣三千两黄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倒是,像我这样的穷鬼,也许一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所以谢了。”

    江轻鸿轻描淡写,竟打算就用一句带过。

    白九霄更不乐意了。

    “我虽然被称作小财神,但并不是真的财神,不管你打了什么主意,这三千两最多只能当做借你,有借有还的。”

    江轻鸿却无赖笑道:“那最多我也只还一千两,因为一千两是我的价码,三千两可是你自己主动开口的。”

    “我……”

    白九霄一时语塞,看来只能当这个冤大头了,他咬了咬牙。

    “好,一千两你也得还,另外两千两就当我喂了狗。”

    “这么漂亮的一条狗,多花点钱也是值得的,而且像唐蜜这样的女人,只要你愿意,她倒不见得会让人吃亏。”

    听江轻鸿打趣,白九霄就一身恶寒。

    “摆脱你以后别开这种玩笑,像这样的红颜知己,兄台还是自己留着,独自享用才好。在她那里才呆了这么短的时间,我已经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

    白九霄的口吻虽也是玩笑着的,不过说的却是实话。

    唐蜜善于用毒,她住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有毒之物,所以从知道唐蜜的身份开始,白九霄就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

    江轻鸿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你很怕她?”

    “这样一个蛇蝎心肠,风流成性的女人,谁能不怕,我白九爷一身清白,可不能毁在这种人手里。”

    “哦,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和擅长用毒的人打交道啊,洛姑娘也是用毒高手,我看你们倒相处的很愉快嘛。”

    “愉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相处愉快了,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恨不得要杀了我呢。”

    白九霄幽幽叹息一声。

    “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千万别去琢磨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听他由衷的感慨,江轻鸿微微一笑。

    “看来这位唐姑娘比洛姑娘还难对付,至少你可以和洛姑娘同处一个屋檐之下这么久,而且就算她想杀你,你也不与她计较……”

    江轻鸿声音一停,悠然道:“白兄,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喜欢她?除非我疯了。”

    白九霄毫不在意的笑着一摆手。

    “那我们不妨打个赌。”

    “赌什么?”

    “不如就赌你会不会对洛姑娘动心,如何?”

    江轻鸿实在不像是个这么无聊的人,可是他却偏偏和白九霄打了这么无聊的一个赌。

    白九霄开始觉得很好笑,后来竟也答应了,因为他实在很想看江轻鸿输一场,而且还是输在自己手里。

    “好,赌就赌,若是你输了呢?”

    “若我输了,三千两黄金,外加利息,一年之内原数奉还。”

    “那就是赌钱喽,赌钱没意思。这样吧,若是你输了,就请江兄跳到那飞鱼江里,好好的把眼睛洗一洗,然后到我们财神山庄当一年奴仆。我们财神山庄好吃好喝,一定会把江兄养的又白又胖的。”

    白九霄笑得自信满满。

    江轻鸿倒也觉得这提议十分有趣,他干过的事情太多,唯独就是没有当过下人,尤其还是财神山庄的下人。

    他点点头道:“那白兄若是输了呢?”

    “我输的话,若真有那一天,就麻烦江兄将我捆起来,扔到江里去,让我好好清醒清醒了。”

一百三五.梦无痕

    月光照进窗子,躺在床上的白九霄伸了伸腿,将靴子蹬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顶 点 X 23 U S凉风吹进来,吹跑了睡意。

    白九霄翻来覆去,分明累得很,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何时,门也开了。

    月光中,一条绰约的身姿缓步而至,白九霄闭着眼睛,只听那有气无力的脚步,就知道来人是谁。

    “回来了?”

    一向清冷的声音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白九霄百无聊赖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前出现了一张如花如月的容颜。

    “姑娘是在和在下说话?”

    白九霄歪着嘴角,一伸懒腰,坐了起来。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么?”

    洛玉影旋身轻轻,桌边坐了下来。

    她的声音竟还是很轻柔,语气出奇的好,好到不像她在说话。

    白九霄动作迟缓的捡起靴子。

    “姑娘三更半夜的,跑到我这大男人的屋子里来,有何贵干呢?”

    “我来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白公子可以猜猜看。”

    “好了,别绕圈子了,有话直说吧。”

    白九霄穿好靴子,站起身。

    洛玉影淡淡一笑,亦站起身,转回头。

    月光照在她的侧脸,映衬着白玉般的脸庞,洛玉影微微垂眸。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想看你好不好。”

    “我好不好?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白公子这么聪明,应该心知肚明的。”

    洛玉影轻轻眨了眨眼睛,苍白的面容竟然多了一丝淡淡的暖意。她垂眸上前,一直走到白九霄面前,见她忽然伸出手,白九霄下意识退了半步。

    “喂,你又哪里不对劲,我可没招惹你吧!”

    洛玉影轻轻一笑,她慢慢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动人,淡淡的忧伤令人怜惜。

    “你很怕我?”

    白九霄喃喃笑道:“怕你?开什么玩笑……”

    “那……你为什么要躲呢?还是你真的不明白?”

    声音轻而缥缈,如梦似幻,飘进人的心里,生出无限带着甜意的涟漪。

    屋子里竟的只剩下呼吸,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暧昧。

    白九霄不是个呆子,他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寻常,是自己的心跳好像快了起来。

    “明白什么。”

    “当然是我的心了,难道你看不出,我对你……”

    洛玉影嫣然一笑,低头上前,握住了白九霄的手。

    她的手很冰,很冷。

    白九霄的心却感觉滚烫。

    “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对你便心生爱慕。我想方设法的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留你在身边,想天天看到你。现在你总该明白了……”

    洛玉影轻喃,冰冷的眼眸中充盈着流动的春水,她继续靠近,直到慢慢依偎在白九霄的胸前。

    白九霄的身体还是缩了一下,但是接着就变得僵硬如铁,动弹不得。又或许,他的心在一瞬间是动摇过的,所以才没有躲闪开。

    白九霄感觉到柔软松开了他的手,慢慢游走到他的身后,沿着背线一路向上,直到身前佳人紧紧拥住了他。

    “抱我……”

    声音温柔,充满蛊惑,似能将人心融化。

    白九霄的心似乎被什么在热烈的烧灼着,备受煎熬,鬼使神差,他的手臂竟真的绕住了面前人。

    洛玉影身体纤弱,柔得像是一团水,冷冰冰的,抱在怀里却很舒服。

    白九霄的心跳越来越快,躁动的热意爬上心头,一阵浅浅如兰的芳香沁人心脾,他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这诱人的香气竟是来自怀中的温香软玉。

    他紧张的屏住呼吸,微微俯面,洛玉影正抬起头,用一种含情脉脉的温柔眼神痴痴的凝视着他,慢慢闭上眸子。

    唇在靠近,白九霄的呼吸愈重。但就在唇即将贴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眼瞳忽然一震,立刻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甩开了怀中人。

    被白九霄大力的一推,怀中人不防,一下跌在地上。

    “哎呦,白公子,你做什么嘛。”

    轻柔的声音变成娇嗔,伏在地上的女子抬起头,竟变成了一张浓妆艳抹,妩媚多情,笑容狡黠的脸。

    唐蜜。

    白九霄惊讶的合不拢嘴,使劲揉了揉眼睛。

    佳人变作毒蛇,换做任何人都会是一样反应的。

    “白公子,你呀好讨厌,这么粗鲁。”

    唐蜜婀娜起身,弱柳纤腰轻轻一摆,又盈盈一笑。

    “不过,我就是喜欢。”

    声音一软,腰肢一弯,她又朝白九霄贴了过去。

    白九霄又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躲闪,可是脚却像灌了铅,走也走不动,急得他满头是汗。唐蜜则像一只无骨的螃蟹,张牙舞爪的扑上来,紧紧缠着就不肯再放手。

    “来嘛,害什么羞呢……”

    红得像血的嘴唇贴上来,白九霄大叫道:“不要啊!!”

    怜儿吓了一跳,刚想替他擦汗的手忙停下。

    见白九霄神情越发痛苦,她不由担心道:“玉姐姐,他真的没事吗?”

    一旁的洛玉影淡淡道:“大概只是看到了幻觉而已,稍后你把药汤喂给他,人醒过来就没事了。”

    “嗯,好。”

    怜儿端起药。

    话方说完,白九霄又是一声大叫,突然惊醒坐起,倒把怜儿吓了一跳,连药汤都打翻了。

    “哇,好烫!”

    药汤全洒在了白九霄身上,他又在大叫,引得洛玉影微微皱眉。

    “你醒啦,没事吧。”

    怜儿关切的盯着白九霄。

    见屋子里阳光正好,白九霄惊魂甫定的摸了摸胸口,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啊,原来是梦,还好还好……”

    “梦到什么了,这么害怕。”

    听到这声音,白九霄心中又一惊,抬头正与洛玉影四目相对,脸“腾”的一下比火焰还红。

    怜儿眨着眼睛道:“玉姐姐,你看他的脸好红,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妥啊。”

    洛玉影问道:“昨晚去哪儿了。”

    白九霄一时神游天外,竟没听到她说什么,她只好起身,走到了白九霄身边。

    冰冷的指间在额头一触,白九霄全身一震,抬手见抚在自己头上的手正是洛玉影的,脸颊更烫。

    梦境似真,梦中所见历历在目,仿佛真切。

    但梦中人就在眼前,此情此景与梦无异,心跳再次作怪。

    憔悴的唇因病态而嫣红,洛玉影忽然淡淡一笑,亦如梦境之中,美丽动人,惹人怜爱。

    “看来白公子一定做了个好梦吧,梦到谁了?”

    “我,我……”

    白九霄不知如何回答,洛玉影又轻笑。

    “昨晚对付了杀手,去了苏家之余,还不忘流连温柔乡,白公子真是辛苦。”

    听出洛玉影话中的取笑之意,白九霄稳了稳神情,忍不住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玉影却笑而不语。

    “早知如此,就不该搅扰了公子的好梦,怜儿,我们走吧。”

    “那这药……”

    “白公子既已醒了,也不需要了,你还是为他端一壶茶来,让我们这位劳苦功高的白公子去去火吧。”

    洛玉影没有理会白九霄,站起身来就走了,怜儿也似懂非懂的跟着走了。

    “什么呀,喂,把话说清楚……”

    白九霄叫了一声,只好先忙着抖落洒在衣服上的汤药。

    等他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又洗了把脸,人确定彻底清醒的时候,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此时一日过半,他这一觉竟睡得太过头了,直到睡醒之后还是头脑昏沉。

    不消片刻,怜儿果然断了茶来,不过神情与方才的紧张已完全不同了,眼神中似乎还透露着小小的嫌弃。

    “喂,茶给你送来了,还喝不喝。”

    “喝,当然要喝,我正口干舌燥呢,谢了。”

    白九霄顺手拎起茶壶,茶壶里的水是温的,他咕咚咕咚仰着头倒了几大口。

    怜儿无奈的摇摇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围着白九霄转来转去,眼神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看什么呢,小丫头。”

    “我当然是在看你了,想不到公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竟也是个表面君子,果真人不可貌相。”

    怜儿幽幽的叹了口气,口吻奚落。

    白九霄喝了个水饱,就将快空了的茶壶扔回给怜儿。

    “对了,刚才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我房里。”

    怜儿不冷不热的笑了笑。

    “还能是怎么回事,自己去过什么地方,应该心中有数,但非要装无辜就没意思了。放心,这件事虽然不光彩,我和玉姐姐也不是小叶那样的大嘴巴,不会满世界的给你张扬的。”

    去过什么地方。

    白九霄眼波一转。

    “我还能去哪里,昨天从苏家回来,就累得我像条狗了,那鬼地方,以后就算用八抬大轿来请我,我都不会再去了。”

    他哼了一声,又想起江轻鸿昨晚是如何平白无故从他荷包里骗走三千两黄金的,不禁满心愤懑。甚至就连那个怪梦,仔细算起来也要怪江轻鸿可恶,无缘无故打这么无聊的赌,害他做了奇怪的梦。

    好在这个梦并不完全是噩梦,虽然对象是洛玉影怪怪的,但是前半个梦的滋味品味起来竟也觉得不太坏。

    白九霄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连脑子都累的不正常了。

    怜儿咯咯直笑。

    “八抬大轿?你又不是苏大少爷的新娘子,人家干嘛八抬大轿来请你呀,除非苏家的人疯了……”

    说话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并不急,而且很稳重。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怜儿将拎着的茶壶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就去开了门。

    白九霄现在却不怎么想看见这个人,一扬手走开了。

    今日天朗气清,和风艳阳。

    白九霄一身白衣,还是以往的老样子,仰坐在屋顶上发呆。

    但他今天发呆的时间似乎更长,他觉得自己不过出了一会儿神,江轻鸿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江轻鸿是来找洛玉影的。

    白九霄不明白,现在江轻鸿不是应该去找那失踪的小叶么,或者去找沈樊,他来这里找洛玉影做什么呢?

    江轻鸿这个人的想法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他正觉得奇怪,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哎呀,他不是认真的吧!”

    某个念头的出现让白九霄感到不安,他忙起身,从屋檐之上一跃而下。

    这一跳,正好拦住了江轻鸿的去路。

    对于从天而降的白九霄,江轻鸿微微一笑。

    “原来是白兄,昨晚睡得可好。”

    “好个头,做了一场噩梦,倒是江兄的样子神清气爽,一定是做了好梦吧。”

    “可惜好梦到头终是空,对了,白兄来的正好,有件事怎么也应该和你说一声的。”

    “是啊,江兄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在打什么主意。”

    江轻鸿笑了笑。

    “看来白兄对在下真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下虽然是经常打某些人的主意,但是对于白兄,除了昨晚的事有些小小为难,到底不曾算计过你,白兄似乎对在下有所偏见了。”

    “偏见?你打我的人的主意还少么?说吧,这次找她又想做什么?”

    “你的人?”

    失言一句,倒被江轻鸿一下就抓住了。

    白九霄清了清嗓子。

    “咳咳,是我身边的人,一时最快,不过你也知道我说的是谁,别绕圈子了。”

    江轻鸿弯起眼睛笑了笑。

    “这里是她的住处,就连白兄也只是暂居,说起来她的确不是你的人,不过你倒很像是她的人。”

    白九霄不耐烦道:“什么我的她的,好了,我只想知道,你昨晚对唐蜜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

    “君子一言,重于泰山,在下从不骗人。黄金的事不是已经说好了么,白兄不是想反悔吧。”

    江轻鸿一本正经。

    白九霄一搭他的肩,啧啧道:“我不是说黄金的事,我是说,我知道你不过是想借这个幌子试一试唐蜜,你应该没有打算拉别人下水吧。”

    “别人?哪个别人?”

    江轻鸿故作不知,莫名的皱皱眉。

    他就是成心,成心要白九霄着急。

    白九霄也发现了他的意图,冷笑道:“反正不是生死未卜的叶小蝉,满意了?”

    江轻鸿脸上的笑意果然很快消失,他表面看来虽然一直好像并不担心,但是其实他只是不敢去想,不敢去担心。

    因为如果他一旦开始担心,就等于不再信任叶小蝉的能力,那么这便会变成他的心结,影响他的判断,阻碍他的思维,让他在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变得束手束脚,即便是应该把握的机会也可能会放走。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他必须忍耐,忍耐到狐狸巷有消息为止。

    这是最理智,也是最好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让他备受煎熬,他只能用假装不在意在麻痹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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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轻鸿介绍:
一个没有过去,行踪神秘的酒鬼;一只爱多管闲事的吃货“小飞雁”;一个喜欢在晴天撑伞的古怪少年;一个拥有血瞳,将人生死握于股掌的孤僻女子……随着一张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帖出现,当他们在同一座城相遇,故事才刚刚开始……子夜轻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子夜轻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子夜轻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