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六.以身犯险
白九霄没有理会江轻鸿的出神,一拍他的肩膀。m.www.uu234.net
“不和你开玩笑,说真的,你上次说要找一个擅长解毒的高手,介绍到苏家去,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江轻鸿回过神,点头道:“哦,原来你是想问,我要请的人是不是洛姑娘。”
“没错,我就是想问这个,你知道的,她现在是我罩的,你已经骗走了我的钱,不能再来骗我身边的人了。”
白九霄一本正经,江轻鸿却微微一笑。
“是吗,可是你这句话说得好像有些晚了,不然我就不用来这一趟了。”
“不是吧,你真的是来找她商量这件事的,你这人还真是专门给人找麻烦来的。”
白九霄无奈。
“算了,就算你已经开口也无所谓的,她应该不会答应。”
“你错了,说起来的话,洛姑娘可比你还要够朋友,因为不等我开口,她已经猜到我的来意,而且还一口同意了。”
“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
白九霄简直气得跳脚。
江轻鸿笑得更开怀。
“是不是开玩笑,你可以自己去问,告辞。”
江轻鸿果然扬长而去。
白九霄只好气冲冲的朝屋子大步而去,正好遇见怜儿出来。她本来是要送江轻鸿的,没想到江轻鸿已先一步走了,她倒被白九霄抓了个正着。
“是真的?她真的答应了?”
“嗯?”
怜儿莫名其妙,片刻才恍然道:“奥,你是说那件事啊,是呀,我也吓了一跳呢……”
她的话没有说完,白九霄已撒手而去。
“喂!”
白九霄突然推门而入,见屋子里竟是空的。
屋里当然不是空的,只不过人是在纱帐之后。
窈窕纤弱的背影是**着的,虽然隔着一层淡淡的轻纱,光滑如白玉般的肌肤还是呈现出了柔和美丽的线条,长长的发绸缎般低垂在一侧,动人的容颜带着朦胧的神秘。
换衣服的人微微侧眸,因突然闯入的人而微微蹙眉。
“对,对不起,我……”
白九霄的脸忽然红了,像个木偶似得一愣,忙低头紧步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关好,门外的影子一闪而过,推到几尺之外。
等洛玉影换好衣服,将纱幔收好,才拢好头发,将替换下来的衣服收好。
门打开的时候,白九霄正倚在栏杆般出神。
“进来吧。”
声音娓娓动听,竟有种恍惚的温柔。
白九霄回过神,木木的跟了进去。
窗子也被打开,屋子里窗明几净,白九霄脸上的红晕尤可瞧见一二。
“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
眼神微微闪避,似乎有种青涩的尴尬。
洛玉影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淡淡道:“我知道,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昨晚的事,刚才我也听江公子提过,所以你做那样的梦也就不奇怪了。”
白九霄又吓了一跳。
“啊?梦的事你也知道了?”
他心虚至极,不由脱口而出。
洛玉影淡淡蹙眉,轻轻垂眸道:“你们去过那位唐姑娘那里,我想你大概是沾过什么不太干净的东西,才会做那样的梦。”
“不干净的东西?”
白九霄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背脊一阵凉意。
“不会吧,那个女人这么邪门。”
洛玉影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只好解释道:“男女之欢,用以怡情,本算不得不干净,只是有太多别有用心之人,借此作恶。所以不干净的倒不是东西,而是人心。”
白九霄也才恍然大悟,惊呼道:“什么,你是说那个女人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应该是无意的吧,也许是碰到了那屋子里的什么东西,又或者身上燃了香料,我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她若是想对你如何,你又岂止是昏睡一场就罢了的。”
不待白九霄继续发问,洛玉影又淡淡道:“你中的分量极少,所以并无碍,不过那药会刺激人的神经,所以即便是在昏睡中,也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是很容易碰到一些荒唐的事情。好了,你急匆匆来见我,不是为了这个吧。”
洛玉影将话题很自然的转开,她也同样不希望白九霄继续深究,虽然她也察觉到今天白九霄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对她说话的时候。
他的眼神总是逃避,似乎不敢正眼去瞧她,她不愿意过多的猜测,也似并不关心白九霄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
白九霄舒了口气,调整好心绪,要抬头道:“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没有经过我允许,就擅自答应了江轻鸿什么。”
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因为如今的苏家就如同豺狼之窝,谁到这里去都不会遇上什么好事。
别人唯恐避之不及,洛玉影却上赶着要去。
白九霄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却相信江轻鸿的话。
当然,以洛玉影的聪明才智,在别人不开口的时候就猜中什么,也并不是稀奇的事。
聪明的人岂非总比一般人要想的长远。
但是他却想不明白,洛玉影为何要自找麻烦,无缘无故要趟苏家这潭浑水。
虽然昨夜自己跑到苏家的人也要算他一个,但是洛玉影不应该的。
或许是他把洛玉影想得太精明,或许他忽略了她也只是个人,普普通通,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叶小蝉出事,担心的并不只江轻鸿一人。
身为狐狸窝的人,不论之前叶小蝉如何惹是生非,在这地头上别人总忌惮她三分,如今她突然出事,一定是与子夜的事有关。
灵云庄被毁之后,不论局面如何的复杂,关键的中心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三大势力。
而三大势力之中,唯有苏家是重中之重。
三大势力联合是以苏家为首,而苏家一旦与慕容家联姻,此地四分五裂的情况也许真的会得到改善。
所以不论情势如何改变,苏家都是龙潭虎穴的要害。
“你要去苏家,是为了叶小蝉吧。”
白九霄竟然猜中了洛玉影的心思,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而洛玉影也一贯的否认了。
“没有,小叶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她应该已经学会如何对自己负责。我去苏家是为了自己,还有,我不是擅自决定的,只是将这个事情提前答应了而已。”
“提前答应,什么意思?”
“因为很快,我和白公子你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到时候不论我去哪里,都用不着征求白公子的意见。”
洛玉影的语气虽然很缓和,但是说的话就像一把刀子一样锋利。
对于一个如今还是朝夕相处的人,她这话说的好似有些绝情了。
这就是她。
一个无情之人。
白九霄的心里竟有一种很特别的情感,强烈而难以抑制,不是失落,不是悲伤,而是一种不自觉的愤怒。
可是这种愤怒又找不到解释的理由,最后他只能将理由归结为洛玉影的擅做主张。
“你要找的人,很快就会有消息,在到苏家之前,一切就会解决。”
白九霄冷冷一笑。
“哦?真的?”
他挑了挑眉。
“你这么自信,难道人已经找到了?”
似乎料定洛玉影不会这么顺利的将人找到,而且还是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他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对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怜儿每次上街都要嘱咐她小心的人,想找到那个人,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洛玉影果然道:“现在还没有,不过我也不会很快就到苏家去的,至少也要那位苏大公子三顾茅庐,我才会出山。”
“哦?这是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决定去了么?”
洛玉影淡淡一笑。
“上次苏家人走了弯路,还是多亏白公子出手阻止,白公子的记性不会变的这么差了吧。”
走弯路……
白九霄这才想起洛玉影原来已经去过一趟苏家,而且那次还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当时,他就觉得这苏家古里古怪的,所以入夜后睡不着,也在江轻鸿被人请走后偷偷溜了出去,但想不到却正巧让他遇见苏家的人对洛玉影动手。
当时看见苏家人鬼鬼祟祟的抬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大麻包,从后门将人运走,他一时好奇,便跟了出去。
但是那些人竟将人神神秘秘的往城外运,最后他便失去了耐心,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人救了下来。
打开袋子,他才发现里面是被绑着的白九霄。
大概是在袋子里闷的时间太久,有些昏厥的洛玉影脸色苍白,白九霄无奈,只能将人带到了离那里不远的土地庙。
在土地庙里,他无缘无故吃了洛玉影的亏,而洛玉影又在被叶小蝉救走之后去而复返,从此两人才算有了诸多际遇。
现在他才算明白,当时洛玉影一定是感觉到了危险,而她并不想将这危险带给叶小蝉,而她又知道自己有些身手,所以她跑回了土地庙。
随后,白九霄又想起第一次出现在洛玉影面前的时候也一样,当时他看到洛玉影慌慌张张的赶走了叶小蝉。
原来,她一直是怕连累叶小蝉的。
因为洛飞烟这样的狠角色,并不是只有小聪明的叶小蝉可以对付得了的。
自从洛飞烟等人暂时偃旗息鼓之后,洛玉影就再没有那么反常过。
当然,昨天也是个例外。
事情好像突然变得更加有意思。
白九霄耐下心来,扬唇一笑。
“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从沈樊来到这里,又无缘无故的失踪,再到子夜的杀手闯进来,我想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所以你需要一个新的容身之处么?”
“是的。”
“那为什么是苏家呢?”
“很显然,这在没有比苏家更安全的地方了,就算子夜猖狂,现在还不是一样不敢动苏家。”
“啊?我没听错吧?”
白九霄无奈的笑了笑,似乎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
其实他只是真的没有想到,洛玉影也会有这么天真的时候。
如今的苏家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平静的表面之下早已是暗潮汹涌,随时可能掀起大风浪。
作为子夜的下一个目标,灵云庄就是前车之鉴。
这一点洛玉影不应该想不到的,白九霄脸上的笑容一凝,不由的摸了摸下巴。
洛玉影道:“我知道,现在所有人都觉得苏家危险,但是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以现在的形势来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作为暂时的栖息之地,苏家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的悲伤之色愈浓。
白九霄笑了笑。
“那位唐姑娘在苏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多少,你真的以为要取代她留在苏家,这么容易。”
洛玉影道:“有三千两黄金的话,我想唐姑娘应该乐于接受的。”
一听说三千两黄金的事,白九霄就被噎了一下。
他只好又道:“那你怎知,这位苏公子定然会三顾茅庐的来请你呢?”
“有江公子在,这一点我毫不担心,而且苏霆早就怀疑唐蜜是子夜的人。如今唐蜜既已不能替苏老爷瞧病,就算是我也做不到,他也一定会先利用我,将唐蜜踢走的。”
前往苏家的事,洛玉影都已想得很清楚,可谓算无遗策。
白九霄却道:“那你自己的身体呢,到了苏家,小神仙再给你诊病就没有这么方便了,你若连自己都顾不得,苏霆怎会放心将苏如山交给你。”
洛玉影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应该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体内的毒怕是永远不会有治好的那一日了。而且就算我身体无碍,我这一辈子都免不了被人追逐,漂泊不定,有时候想想,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黯淡的瞳孔之中,浓重的忧伤像是海水,一层一层的海浪打来,漫过了洛玉影的心,也漫上了白九霄的眸。
突如其来的绝望像是另白九霄手足无措,好在洛玉影又道:“好了,白公子难道忘记我是怎样的人了么,比起自己,我倒是更加担心苏前辈。毕竟只有他好好的,我对苏家才有意义。至于其余都可从长计议,不劳白公子费心。”
她悠然起身,已将无意间泄露的绝望尽数收起,也巧妙的避开了再与白九霄的任何交流。
不知为何,她近来似乎越发感情用事起来。
否则,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定要以身犯险。
她费尽心机,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但是近来她时常也会觉得,也许她真的已经活得够久了。
一百三七.铁汉
从洛玉影住处离开,出巷口,江轻鸿径自朝南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便到了相思楼门前。
见门口附近,两个神情穆然的劲装青年正在门口踱步,似在等什么人。旁人就算注意到这两人,亦皆不敢上前,因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瞧见两人腰间带子上挂的一串红穗。
他们竟是双拳门的手下。
江轻鸿双目一紧,大步上前。
见江轻鸿,两个青年人立刻迎上。
“这位可是江公子。”
其中一人面有络腮胡,鼻勾如鹰的青年抱拳。
“在下正是江轻鸿,二位双拳门的兄弟有何指教。”
“不敢,在下二人是奉丁副门主之命,请公子前去,有要事相商。”
“现在?”
另一个面色黝黑,相貌忠厚之人道:“我二人已久候公子多时,来时副门主特意嘱咐,一定要将江公子请到。”
“好,请带路。”
在这两人的指引下,江轻鸿最终到的地方还是丁府,而非双拳门的总舵。
丁凡果然已等了许久的模样,见江轻鸿,便上前一拱手。
“江兄能者多劳,这几日一定很奔波吧。”
“还好,今日请在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丁凡道:“江兄事忙,若非要紧,在下是绝不敢轻易打扰的。”
他的态度很客气,与初相识之时简直判若两人,不过他的神情似有沉色,好像是有什么沉重的心事。
“江兄,请随我来。”
见丁凡将自己往内堂引,江轻鸿立刻就猜出了几分他请自己来的目的,只是未动声色,一直绕过花厅,穿过院落,到了一处厢房。
这个地方江轻鸿已不是第一次来。
厢房门口一左一右站着同样劲装打扮的汉子,两人身形极为相似,不过一个是样貌粗犷,横眉怒目的光头,另外一个却是娃娃脸,长得清秀,斯文的就像是书生。
见丁凡带了人来,他们皆低眉垂手。
“他怎么样。”
这话显然是问这两人的。
光头道:“回副门主,服药已一个时辰,人醒着。”
“很好。”
丁凡露出欣然之色,转身对江轻鸿道:“江兄要不要进去瞧瞧。”
“在下与魏兄也算老相识,理应探视。”
“请。”
丁凡方说完,娃娃脸已替他们将门打开。
“其余人在这里等。”
四个下属皆称是,唯有江轻鸿随着丁凡走进了屋子。
魏连的伤势并未有大的起色,一个人被烧伤至此,就算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
不过活人终究和死人不同,因为活人还可以开口说话,还可以告知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见江轻鸿进来,因烧伤而僵硬变形的身子没有动弹分毫,唯有血红的眼珠默默的滚了滚。
“你……你来了……”
魏连的声带虽已受损,喑喑哑哑尚可吐出几个字。
每说一个字,他的喉结都要缓慢的滚动一下,痛楚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挤碎的破罐子里发出的,他望着江轻鸿,眼神已如死灰一般。
短短几日,他却像是已在地狱中活了数百年,每一刻于他都是煎熬。
今天不是他第一次能说话,但是自从他恢复了意识,就很少开口。起初他还会叫疼,到现在无论多么难受,最多也只会疼痛的呻吟几下。
“魏兄,在下已将江兄请来,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丁凡的一双眼睛中早已按捺不住闪动的光芒,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灵云庄被毁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连道:“你,出去……”
此言一出,丁凡不禁立刻皱起了眉。
江轻鸿眼波流动,劝了一句道:“魏兄得已生还,丁副门主功不可没,有些话我想丁兄听听也总是无妨的。”
魏连又道:“出去,否则……”
否则怎样,魏连没有说,似乎也没有力气说。
他的态度显得极为坚决,说完便紧紧闭上了嘴,连眼睛也默默闭合了起来。
“你……”
丁凡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沉色片刻。
“好,只要灵云庄的血案可以真相大白,话对谁讲都是一样的。”
他冷哼了一声,掉头走了。
门被“砰”的关上,丁凡心中始终还是有怨气的,毕竟是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汤药不断,还有专人保护这样一个废人。
江轻鸿叹了口气,找了一张凳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魏连慢慢睁开了眼睛。
“江公子……近日,可好……”
魏连一开口,竟在与江轻鸿寒暄起来,他似乎并不着急,不像急着有什么大秘密要说。
江轻鸿只好也沉住了气,回答道:“好,我很好。魏兄在此住的可还习惯?”
魏连笑了,冷笑。
“像我这样一个废人,还有什么习不习惯。我知道,姓丁的这么好生的伺候着我,不过……是为了要我开口……开口说出灵云庄当晚发生的事。你,你也是一样……”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声音很艰难,却很连贯,不似方才断断续续。
“不可否认,在下是想知道当晚的情况,难道魏兄不想说么?”
魏连落得如此下场,全是拜那些杀手所赐,而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子夜的阴谋。比起江轻鸿等人,他本应该更加痛恨子夜,更加急不可耐的想要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对人讲明。
可是现在看来,他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对于一个行同废人,生不如死的人来说,不论魏连清醒之后的反应究竟如何,也皆是在情理之中的。
每一个人承受痛苦的能力不同,在灾难面前的反应也都是不一样的。这场浩劫于魏连来说,本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面对着这样一个劫后余生,伤重至此之人,江轻鸿又怎么忍心逼迫他做什么。所以江轻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我……我知道你们想弄清楚……那晚在灵云庄,有没有人里应外合……”
声音越发颤抖,魏连停下,轻轻喘息片刻。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酒有问题。”
“酒?什么酒?”
江轻鸿突然警觉。
魏连缓缓道:“那日,老板带你们前往凌云山庄,我则按吩咐,招待余下的几位贵客……酒是早已备好的,就是灵云庄地窖里的藏酒……”
江轻鸿眼波流动,心中暗暗思忖。
姬灵云带众人离开,其余几人虽清楚风凌山庄一行风险极大,但毕竟所有人都是座上之宾,谁都不肯高看别人一眼。即便说明是要几人留守坐镇,有人还是难免会有所想法。
所以魏连此举便是要安定人心,证明虽然他们没有陪同前往,但是姬灵云还是颇为尊重赏识他们的。
但是谁都想不到,这顿酒席会成为了他们的断头酒。
酒中有迷药,他们喝下之后,许久都没有发作,而门外之人竟像是掐算好了时辰,等冲进来之时,他们才发觉四肢酸软,全身无力,半点内功都使不出。
所以杀手冲进来,于是便像砍瓜切菜,眨眼间就将全庄主力全歼。
听魏连慢慢说完,江轻鸿却微微皱眉。
“你确定是那酒有问题,难道全庄上下都喝了酒不成?”
“正是,临走前老板嘱咐我,庄上的兄弟近来辛苦,要我趁机慰劳一番。他们喝的酒虽与我们不同,却都是地窖里运上来的。”
“这么说,灵云庄还是有人在里应外合,可是子夜的人怎能预先安排好一切,知道你们当晚一定会喝酒,又能悄无声息的将迷药放进酒中呢。”
“不错,这也是我想不通的。”
酒窖的钥匙一向是由老板亲自保管,她临走才留给了魏连,魏连可保证从未离身。再者虽然宴请宾客会提前准备,但是庄里的兄弟都是分两拨,到了时辰才替换下来吃酒的,而且吃的绝不多,可杀手闯进来的时候,他们一样手无缚鸡之力,显然也中了迷药。
“那么问题也许不在酒中,而在水里或者饭食中。虽然不是都要喝酒,但是人人总是要喝水的。”
“可是厨娘、杂役、侍女等皆都无恙……公子应该知道,灵云庄上下无一不是会拳脚的,当时对敌的紧要关头,我们这些主力虽然倒了……倒是平日里做粗活的下人倒都生龙活虎。不过他们功夫差些,自然不能抗衡那些杀手精锐……除非灵云庄后厨中有人被收买了……”
江轻鸿眨了眨眼睛,思索道:“这个极有可能,我且问你,那日准备宴席,你是什么时候布置下去的。”
“灵云庄宴客从不需特意准备,就连那酒,也是宴席即将开始之时,我亲自带人取的。”
江轻鸿喃喃深思,如此说来,在外的那些杀手早有预谋,只是不知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还是只是凑巧他们才逃过一劫。
若是能先将所有人迷倒,不论庄上人数多少,要一一铲除都不是问题,这并不能说明此事就一定与风凌山庄有关……
魏连似乎预料到江轻鸿会想到什么,又道:“他们一定是早有预谋的,知道那晚姬老板一定不会在灵云庄中,否则……他们绝不敢如此。”
“哦?”
对于魏连话中的肯定,江轻鸿微微有些诧异。
魏连缓缓道:“有一件事,江公子也许还不知道,姬老板早已习得一种秘术,名为辨味八绝。”
“辨味八绝?”
这名字江轻鸿倒是头一次听说,不免格外留意。
“是的,凡是有毒之物……都逃不过老板的眼睛,这其中也包括迷药之类……”
“哦,原来如此,这倒有意思了。”
江轻鸿摸着下巴,再次陷入短暂的沉思。
倘若子夜的人知晓姬灵云的能耐,当然不会冒此风险,除非他们当真确定那晚姬灵云不在庄中。
姬灵云行事一向隐蔽,这件事除了风凌山庄的人,再有便只有当时庄上几位贵客一清二楚。
所以风凌公子极有可能有问题,而灵云庄中也定然有人里应外合,这正符合先前的推测。
魏连一口气说了不少,最后嘴唇也开始疼得打颤,江轻鸿道:“你好生歇着,若再想到什么,可再派人来告知于我。”
魏连艰难的点了点头。
“江公子,如今,你……我只信任你一人……”
这也是他不肯对丁凡说,而非要等江轻鸿来的原因。
江轻鸿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如此信任自己,还是不由叹了口气,沉重的点了点头。
魏连又缓缓道:“姬老板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我已不能为她报仇,所以唯有公子你……姬老板曾经说过,不论才智品德,皆无人可出公子其右,希望公子……公子莫要辜负……”
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显然变得十分激动。而他此时的身体,情绪起伏便会导致剧烈的疼痛,他的神情因痛苦而扭曲,连江轻鸿甚至都不忍再看下去。
此时江轻鸿满腔热意,俱是悲愤与感动,看着魏连张开伸向自己的手,他忙伸手将那焦黑溃烂的掌心托住。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一定会尽力,放心,放心。”
他一连说了两遍放心,只因他实在不忍见这样一个挣扎在痛苦之中的人再受折磨。
魏连的眼中血红更浓,他死死的瞪大眼睛,咬牙道:“我挺得住,我……我一定会撑到水落石出,撑到害死姬老板的凶手伏诛……”
死很可怕。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却比死更可能,也更艰难。
魏连便是如此。
他现在虽然活着,可是他接下来的生活,终究还是毁了。
现在,他还有存在的价值,只因方才那些话他一直不曾对任何人吐露。
子夜行事诡秘,做派严谨,一向不留蛛丝马迹,而魏连虽然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但却不是心细如发的精明之人,方才那些疑点应该已是他这几日冥思苦想的结果,所以要想知道内鬼是谁,在他身上恐怕很难得出什么结果。
从屋子里出来,江轻鸿的心格外沉重。
丁凡迫不及待的迎上来。
“江兄,如何?”
江轻鸿摇了摇头。
“怎么,他难道还不肯说?”
丁凡面露狐疑之色。
江轻鸿却道:“这件事实在有些诡异,一时三刻恐怕难以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来。魏连知道的一定还有不少,这样,我认识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稍后会请他过来,至于里面的人还要请丁兄好好照看着。”
见江轻鸿对魏连似乎更加关心,丁凡心中的狐疑更甚,他忙道:“这是自然,自然……不过他到底是你说了什么。”
江轻鸿叹了口气。
“说的不外乎是那晚的经过,和我们之前想的一样,灵云庄内必有内鬼。”
一百三八.噩耗
丁凡喃喃道:“果然如此,那内鬼究竟是谁?”
“他并没有说,不过我想他身上一定还有其他重要的线索。”
丁凡皱眉追问道:“那他还说了什么。”
江轻鸿沉重的摇摇头。
“他只说了这些?”
丁凡目露疑虑,只因他心中早已暗暗认定,魏连支开了自己,对江轻鸿所说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但若按江轻鸿所说,魏连似乎说了很多,但是却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本就怀疑当时的内鬼在那几个贵客当中,加上林万里与贾松皆已死,现在唯一的目标都指向了同一人……
丁凡道:“这件事会不会是我们想复杂了,既然灵云庄上下除了魏连之外无一活口,那是不是就证明,活下来的这个人才是最有嫌疑的呢?”
江轻鸿无奈一笑。
“丁副门主说出这话,莫非是在魏连?”
丁凡冷冷道:“只是怀疑而已,与灵云庄有接触的人本就都有嫌疑,难道魏连就怀疑不得?”
江轻鸿笑了笑。
“丁副门主想怀疑谁,在下当然无权干涉,我只是不希望副门主如同缘木求鱼,误入歧途。”
丁凡冷冷一笑。
“灵云庄上下皆无活口,唯有魏连活了下来,虽可说多亏我双拳门的人及时营救,可是这个魏连清醒之后的反应却不免太奇怪了。”
“哦?怎么奇怪?”
丁凡脸上露出深沉的不悦,道:“灵云庄突逢灭顶之灾,魏连虽然深受火伤,但好歹留下了一条命。随后姬灵云亦死,按江兄所说,他若知道许多重要的线索,理应努力的想要活下来,并把知道的一切尽快说出来,可是他……”
丁凡冷哼一声。
自从魏连能开口说话,他几乎日日都来见他,可是魏连却连一个字都不肯同他说。而丁凡找来伺候他的人也说,每次用药的时候,魏连的脾气都十分暴躁,而且态度极为不配合。
看起来魏连似乎并不想尽快康复,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再活下去。
“当然,你可以说他是因为如今生不如死,等同废人才有了如此举止,但是当我想他提到了阁下之后,他的态度竟然有了微妙的变化。”
“哦?”
“自从他知道江兄会来,他才肯配合,所以……”
丁凡沉了口气,忽然停止不再说下去,江轻鸿倒是一直听得十分仔细。
“所以?”
“所以对于魏连的话,江兄一定要仔细辨别,莫要一时不小心,被他的胡言乱语蒙骗了。”
看出丁凡神情中似乎又些许的紧张,江轻鸿笑了笑。
“多谢丁兄提醒,在下会注意的,不过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还是要麻烦双拳门的兄弟务必将人保护好。”
听江轻鸿如此说,丁凡的神态才稍稍松弛,他淡淡一笑。
“自然,这个是自然,有我双拳门的四大金刚在此,魏连一定万无一失。”
亲自将江轻鸿送出门,又见他走远,丁凡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你们,跟着他。”
光头与书生相识一眼,立刻快步跟上。
落日已残,残霞漫天,余晖照在大地,将大地染成一片彤红。
此时,夜幕将起未起,城中的喧嚣暂时告一段落。
江轻鸿负手从这黄昏之中走过,穿过大街,穿过小巷,最后走回了相思楼。
迎春客栈被毁之后,他便暂时留宿在相思楼,而他在这里的一切开支用度,苏霆都已先一步打点好了。
单从这一点来说,苏霆也实在是个很够意思的朋友。
江轻鸿走到相思楼门口,本是要进去的,但是脚步却微微一停,还是转身进了旁边的胡同。
隔着低矮的院墙,小楼静默在落日残霞之中,显得那样的静谧而深沉。
江轻鸿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还是向前叩开了门。
开门的还是那婆子。
通传之后,江轻鸿便走进了小院。
等江轻鸿再出来的时候,夜幕已半黑。
今夜,小楼上将不再会有乐曲声。
苏勇的死讯已带到。
他本不必来做这个噩耗的传讯者,不必逼自己来做这样残忍的事。
可是他还是来了。
柳三姑娘是个坚强的女人,因为直到他走出房间之前,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可是当江轻鸿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未出院门。
悲恸而凄惨的哭声便像一根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不论是苏勇,还是柳三姑娘,他们与江轻鸿都无亲无故,可是当这最悲惨的事情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江轻鸿的心也一样,一样在滴血。
感同身受,只因这样的经历他也同样有过。
来到这世上,本就注定是一场离散,你永远不会知道,身边的人会陪你走到哪一程。
冬天的夜好冷。
冷得江轻鸿四肢都像是麻木了一样。
从柳三姑娘的小院走到相思楼,寥寥数百米,可是他却仿佛走了一整夜那么长。
等到了相思楼前,看见这座灯火通明,气派如宫殿般灿烂辉煌的楼宇出现目中,江轻鸿握了握拳,眼中似乎也被这一片明亮之色感染,大步走了进去。
见江轻鸿回来,轻歌姑娘似乎很高兴,她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上了楼。
一进房间,江轻鸿便拎起桌上的酒壶,抽身躺在了榻上。
酒壶在手,却没有急着喝。
江轻鸿长长舒了口气,将酒壶又原封不动的放在了榻旁的方几上。
轻歌姑娘明眸微动,面容上的笑意淡淡一拢,也在榻旁坐了下来。
“这酒不好?”
“好,当然好,陈年花雕怎会不好。”
江轻鸿淡淡一笑,笑容竟似有些疲惫。
“那就是你心情不好?”
轻歌姑娘的声音很温柔,也很甜美。
江轻鸿不置可否,交叉的双腿换了个姿势。
轻歌姑娘美丽的眼眸轻轻闪动了几下,吟吟低笑道:“怎么了,难不成是那麻烦的小叶姑娘又给你气受了?”
女孩子的心思一向格外敏锐,尤其是像轻歌姑娘这种,对朋友既周到又体贴,本就十分会察言观色的人。
江轻鸿舒了口气。
“小叶……她不见了。”
“不见了?”
“嗯,而且失踪之前,她正在跟踪一个极危险的杀手,那个杀手很可能与子夜有关。”
江轻鸿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
“子夜是个神秘的江湖组织,它很危险。”
轻歌姑娘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因为她知道江轻鸿没有在开玩笑。第一,他从不会拿叶小蝉的安危开玩笑;第二,江轻鸿在开玩笑的时候,自己通常都是面带笑容的。
江轻鸿虽然正经,但并不是个严肃的人。
所以当他突然严肃起来的时候,事情一定就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
轻歌姑娘还是温柔的笑了笑。
“小叶姑娘的本事,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
“所以我就不该担心她,至少在事情有眉目之前,不应该将事情预想得极坏。在这城里,没有比狐狸窝更神通广大的人,所以我应该等,冷静的等,对吗?”
江轻鸿的口吻很低沉,很缓慢,像是自说自话的陈述,又像是游移不定的质问,而这几句话说下来,轻歌姑娘唯有默默不语。
有些人看似最理性,但其实也最感性。
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往往就应该是至情至性之人。
轻歌姑娘之所以将江轻鸿引为知己,也是因为在某些方面,他们其实是极为相似的人。
只有相似的人,才会理解彼此的痛苦与无助,无奈与苦衷。
从很久之前,轻歌姑娘就察觉到,江轻鸿这个人的与众不同。
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有着无数优秀的品质和良好素养,但是轻歌姑娘看到的,却是苦难留下的烙印,同她自己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苦难所带给人的,并非一时磨难,而是终生的影响。
这大概就是江轻鸿一直不敢去爱,无法去敞开胸怀,接受叶小蝉的原因吧。
曾在艰难中打滚的轻歌姑娘见过很多坚强的人,江轻鸿便是其中之一,这是他们最初相识,轻歌姑娘就了解到的。
她虽然见过许多人,但是像那时那样挣扎在死亡线上,要近距离与死神搏斗的,却并不多见。
救江轻鸿回来的那晚,所有人都以为江轻鸿挺不过去了,在昏迷与半清醒之间,那是轻歌姑娘第一次听到叶小蝉这个名字。
后来,江轻鸿凭借着顽强的毅力撑过了生死过头。
轻歌姑娘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江轻鸿有什么人相见,她可以帮忙去找。
江轻鸿想了良久,终于只是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所以轻歌姑娘明白,叶小蝉这个名字是深藏在江轻鸿心里的。虽然,那极有可能只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她只好不再提。
直到后来,某次到来的江轻鸿指了指一条刚刚消失在视野中的人影,向她问道:“刚才那位公子,你认得?”
轻歌姑娘追寻到叶小蝉的背影之后,微笑着摇摇头。
也许是哪家的小姐出来胡闹的吧。
这就是她给的回答。
江轻鸿却忽然大笑,笑声消失时,他的眼角似乎已温热。
“她本该可以做个大小姐的,可惜,她现在只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穷丫头。”
“你认得她?”
“她姓叶,叶子的叶。”
“姓叶……”
轻歌姑娘微微有些诧异,忍不住道:“那她叫什么名字。”
江轻鸿笑了笑。
“怎么,姑娘对她有兴趣?”
轻歌姑娘抿唇,莞尔道:“我只是觉得,像这样一位漂亮的姑娘,她的名字应该也很好听的。”
江轻鸿微微一笑。
“她叫叶小蝉。”
叶小蝉并不应该属于藏在回忆中的那一类人。
她是如此的鲜活而生动,美丽又富有朝气,她既不是名花有主,也并非心有他属,她喜欢的只有江轻鸿一个。
而除了她,江轻鸿身边也再未出现过任何一个与他关系亲厚的女人,除了郎情妾意,就算他们只站在一起,也是极为登对的佳偶。
可是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点轻歌姑娘虽然不明白,但是却能隐约感觉到,问题出在江轻鸿身上。
是不是轻易能得到手的,人时常都不懂得如何珍惜。
若非她了解江轻鸿,一定会因此而替叶小蝉不平,虽然直到现在,她还不了解到底何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若是江湖人便是注定一生不由己,那人为何还要留在江湖呢?
天大地大,为何除了江湖,便再无容身之处了。
她自己也是在红尘中打滚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已死了,心中的那份渴望也早应该干涸了。可是直到柳三姑娘离开相思楼的那一日,没有人知道她躲在窗后,一直发呆了多久。
那天,也是像现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一日自己都在做梦。
她在柳三姑娘的屋子里呆了许久,别人都以为她是在因为舍不得柳三姑娘离开,但她其实是在哀悼自己,因为她已隐约预料到,自己也许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自那之后,她病了几日,人也更加的心灰意冷。
要离开相思楼,对于其他人也许是件并不容易的事,但是以轻歌姑娘如今的身份与财力,也倒并非完全做不到。
何况,她还有很多好朋友,像江轻鸿这样有能耐的朋友。
她所悲哀的,并不是自己跨不出这道门,而是跨出这道门之后,并没有像柳三姑娘的情郎那样等待自己的人。
轻歌姑娘承认,她终究不是个坚强的人,没有坚强到可以一生孤独终老。
她,只是个女人。
一个漂亮又聪明,却始终孤独的女人。
她知道,上天终究没有厚待于她。
所以,她说了一句本不应该以她这样的身份说出来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真的出事了。”
轻歌姑娘凝视着江轻鸿。
如果她真的出事了,他会怎么样呢?
他会不会后悔,后悔没有接受叶小蝉,后悔因为自己的顾虑而畏手畏脚,遗憾终生。
“她不会有事,我相信……”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江轻鸿的脸色浮现出犹豫不定的错乱。
心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就像是脚上磨起的水泡被人突然用针尖挑破,也像是鼓鼓的气囊被人一脚踩扁。
他的心就被人攥在掌心里,然后捏挤成一团,疼痛使得他无力,所有的自信与沉稳,所有的从容与镇定……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轻歌姑娘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悲哀的眼神就像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百三九.夜行
夜色很浓。www.uu234.net
皎洁的月如银盘挂在天空。
白九霄倒挂在屋檐上,摇来摇去,像只白色的蝙蝠。
怜儿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来回不停的把玩着,但一直都没有下口的意思。
“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的话就给我。”
怜儿嘟起嘴,喃喃道:“你不知道的,因为叶小蝉每次来的时候,嘴巴都闲不住,我才特意买了一堆苹果,要吃的话你自己去拿。”
白九霄幽幽道:“哦,原来你在担心叶小蝉,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那位江公子都不担心……”
怜儿叹了口气。
“就因为这样才担心,那个小叶呀,做事没轻没重的,希望她这次能没事。”
白九霄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从檐上倒落了下来。
“你在这里也是白担心,要是不放心的话,你干嘛不出去找找看。”
“我是想找呀,不过我是不知道去哪里找才好……”
怜儿刚哼了一声,门开了。
洛玉影走了出来,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裘绒飘氅。
“玉姐姐,你这是要出门?”
怜儿抬起头。
“跟我走。”
怜儿正准备站起身,洛玉影却伸出苍白无血的手指,往白九霄脸上一指。
“你一个人,跟我走。”
“我?”
空荡荡的长街上,人影零星,因为他们走的这条路实在有些偏僻。
洛玉影走在前,白九霄悠悠荡荡的跟在后。
走到最黑暗的地方,洛玉影的脚步突然一停,白九霄险些与她撞在一起。
黑暗中,唯有一丝光亮如星。
星光打在苍白的脸上,使那面无表情的面容看起来憔悴而温柔。
“白公子,可不可以走快些。”
“这么着急做什么,连去哪里还不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快。”
白九霄小声嘟囔。
洛玉影道:“看来这次倒是我多事了,原本以为白公子与我一样,想尽快找到那个人的,白公子若是不急,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
说完,她便真的转过身,白九霄听出些意思,忙拉住了她胳膊。
“喂,你不会是想现在带我去找那个人吧!”
“当然,不然白公子认为我为什么会单独找你出来呢?”
白九霄沉寂片刻,笑了笑。
“就算是因为正事,你偶尔也该出来走走的,就算是不想张扬,也不至于整天像老鼠一样缩在洞里吧。不对,就算是老鼠也不会一直缩在洞里的,它们只是在晚上才会出来活动。”
这个玩笑无聊至极,白九霄说完就觉得这个比喻实在并不恰当。
好在洛玉影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说的是什么,只道:“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如果你不想去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她说完,独自转身,朝黑暗之中而去。
白九霄紧追几步。
“去就去喽,不过去之前你总该告诉我,我们要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吧。”
“这个我早就告诉公子了,试毒大会,你要找的人应该会去的。”
话音方落,洛玉影的手腕已被人拉住,一个旋身,她几乎跌落在对面人的怀里。
“你……你要做什么。”
她紧紧抿着唇,微微蹙起眉透露出些许细微的不安。
白九霄勾唇一笑,顽皮弯起的嘴角是一种极为好看的弧度。
“你猜,我要做什么。”
声音低下,暧昧而深沉。
洛玉影的手腕挣扎了几下,依旧被拉的紧紧的,白九霄的手慢慢抬起,朝洛玉影的面颊就要落下。
洛玉影柔弱的眼神显出一丝锋利,手指已沿着她鬓边碎发勾勒的轮廓轻轻掠过,白九霄的唇忽然凑上去,在她的耳边含笑轻语道:“我们这样走太慢了,我有更好的主意。”
晚风吹拂而过,身下的风景在飞窜,洛玉影苍白的脸庞微微抬起,黯淡的眸中似乎有什么在被逐渐点亮。
“谢谢。”
声音很轻,轻的像是一出口就被细碎的风声吹的无影无踪。
可是白九霄还是听到了,他轻轻一笑,大声道:“我没有听错吧,我刚才对你算无礼了,就算不给我些颜色瞧瞧,至少应该放些狠话才像你啊。”
江轻鸿施展轻功,确实为她节省了不少力气。
如今住的地方较远,加上洛玉影近来身体虽有所恢复,但是始终还是不易多走动。
若非那个地方隐秘,骑马乘车都过于招摇,坐轿又不便。
洛玉影的眼眸微微一暗。
“我没有这么不知好歹,还有昨天的事,我……我应该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道谢就应该,道歉听起来怎么怪怪的,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即便在风中,白九霄的声音还是很大。
洛玉影却转过头,没有回答,也不准备再回答。
过了片刻,白九霄又笑道:“看你也不是那么讨厌我呀,不至于讨厌到想要我死吧。”
口吻轻松,带着种开玩笑的语调。
洛玉影抿唇。
“我……想要你死的并不是我,而是……”
她轻轻说了半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而后又道:“对于以后,我还是不能向你保证什么,所以尽快找到那个人,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是啊,找到那个人之后,我就能尽快的摆脱掉你,反正你已不需要我的保护,肯定也求之不得,很希望耳根能清净吧。”
洛玉影不说话,也没有解释。
白九霄的心中却微微闪过一丝复杂,唯有展动的身形不觉加快。
不消片刻,他们已掠过了半个街市,到了洛玉影原来的住处附近。
原来洛玉影对这里的街道并不熟悉,若是要一个人走着过去,就一定要按照原来的路线。
有了白九霄的配合,洛玉影稍稍指引,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在一条巷口停了下来。
这里的街面上来往的人甚多,只因这正是城中最繁华的一条主街,白九霄站在街边,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相思楼。
不过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那个方向,而是与相思楼相反的一处窄街。
沿着窄街一直向西而去,走过两个路口之后,街上的人影几乎再难瞧见一个,连灯火也稀疏了。
街上寂静,隐约却能听到远处刚刚穿过的那条繁华的街市喧闹。
他们一直走到一处宽阔的大宅前,宅前挂着两只灯笼,却唯独亮了左面的一盏。
灯笼底下站着一个人,一个身形挺拔,虎背熊腰的魁梧汉子。
汉子一身靛蓝色短服劲装,笔直的背脊挺得像是一杆枪,他背负着双手,站在灯下就像是立着的一面墙。
白九霄的眼神围着那宽阔绵长的院墙望了一眼,等他观察完周围的环境,洛玉影忽然递给他一样东西。
是一块丝质的长帕子,帕子上绣了几朵蓝紫色的花,花的样式很特别,白九霄觉得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
“你拿这个,也将面遮上。”
洛玉影说着,自己已将白纱的毡帽带起。
白九霄还来不及多问,远处有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看来是有轿子过来了,他只好草草将帕子卷了卷,先将半张脸蒙上。
吱吱呀呀的声音遥遥的就停了,不待多时,对面的巷子里走出来一位白须长髯,手拿拐杖,不停咳嗽的人。
这个人脸上带着一张花脸的面具,样式极为怪异,听此人咳嗽的声音,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伯。老伯身边跟着个搀扶着他的小厮,小厮黑巾蒙面,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十分有神。
洛玉影说道:“这个是百毒神君。”
百毒神君……
这个名号白九霄倒没有听说过。
洛玉影道:“当然,来这里的人名号都不重要,因为没有人会在这里用真名字的,就像没有人会在这里露出本来的样貌一样。”
凡是到这里来的,不外乎都是参加试毒大会的,但是区区一个这样的聚会,至于如此谨慎小心么?
除非他们不只是切磋毒技这么简单。
白九霄心中暗暗生疑之时,只听洛玉影道:“一会儿进去之后,一切都要听我的指示行事。”
白九霄还想还口,此时又有人出现在视野之中。
来人有两个。
他们一前一后,步履整齐。
前边的人身材矮小,骨瘦如柴,脸上蒙着一张白森森的面具,面具上露着两个黑黝黝的洞,似乎只需要眼睛看,不需要靠嘴巴来呼吸;后边一人个头很高,身材也极瘦,瘦得就像是一根筷子,他的脸上是一张红彤彤的面具,面具上也露着两个洞,一个是嘴,一个是右眼,大概左眼有疾。
他们都穿着同样的黑色长袍,倒追千层浪的裹腿,手腕处的袖口也扎得紧紧的,两个人一致的步调看来十分僵硬,走起路来就像两具僵尸。
“刘氏兄弟也来了。”
“他们是兄弟?”
“据说是亲兄弟,前面的人叫刘一蝠,后边的人叫刘一鼠。这两人的脾气古怪,出手极狠,但是并不像喜欢惹事的人。”
白九霄点点头,忽又问道:“那他们后边的人呢,那个人为什么带着个孩子来这种地方。”
白九霄所说的是个身着粉衣,戴银色面具的年轻公子,他长身玉立,身影矫健,右手手中摇着一把黑色的折扇。
此时天已入冬,他手中的扇子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的左手牵着一个个头才到他腰间的女童。
女童也戴同样面具,穿着一件颜色更为娇艳的粉色衣裙,料子也是极为光鲜。她的头上梳着两个小辫子,头绳也是粉色丝带,丝带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铜铃。而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银项圈,项圈上带着一块铜铃大小的玉。这块玉极为特别,它的颜色竟仿佛也是粉色的。
“她就粉蝴蝶。”
“粉蝴蝶?这么俗气,听起来可不像个大男人的名字。”
白九霄嫌弃的一撇嘴。
洛玉影道:“我说的不是那个男子,而是那个小姑娘。”
“哦?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用毒?”
洛玉影淡淡一笑。
“她的身材虽矮小,人却一点也不小。”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
“莫非……是侏儒症?”
洛玉影没有回答,只道:“不过她从不亲自出手,一切都是交给身边那个叫粉奴的人去做。”
粉奴。
这个名字也比粉蝴蝶高雅不到哪里去。
白九霄不正经的笑了笑。
“原来如此,那这个粉奴的样貌一定很出挑了,听说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喜欢供养一些容貌清秀又听话的年轻男子,专门伺候自己……”
洛玉影道:“你知道的倒不少,不过这与我们也没有关系,走吧,你要找的人应该不是他们,还是去见见其他人吧。”
洛玉影走了出去,白九霄只好跟上。
他发觉洛玉影的脚步刻意放缓了,似乎是为了与前面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每个人到了宅子前,都将一件东西交给了守门的人,守门人一一对过,之后便逐一放行。
等到了洛玉影的时候,白九霄才发现洛玉影拿出来的赫然竟是块小小的木牌。
守门人收了木牌,瞧了白九霄一眼。
“这位好像是生面孔哦。”
“他是我的保镖,近来城中不太平,来这种地方总要谨慎些。”
守门人虽然面容冷峻,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这里的规矩白姑娘清楚,请看好这位新朋友。”
“自然。”
洛玉影说完,便缓步进了门。
白九霄忙跟了几步,等进了院子道:“他叫你白姑娘?”
“来这里的人不会用真实名号的,所以我便随意化了个名字,姓白名玉。”
“白玉……”
白九霄喃喃默念,很快眼珠一转,笑道:“这倒是个好姓,不过我姓白来,你也姓白,你岂非是随了我的姓?”
洛玉影不理会,只道:“这天下姓白的又岂止你一人,一会儿你最好也想一个称呼与身份,免得旁人盘问起来的时候回答不出。”
其实白九霄怎会回答不出,他虽然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骗子,但是撒谎对他来说也并不是难事。
白九霄还想说话,此时一个面容俏丽的侍女上前一礼。
“姑娘,公子,请随我来。”
他们被领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摆着五张桌子,除了一张空桌之外,其余的都已坐了人。
其中三张桌前坐的当然是先他们一步进来的几位,唯有空桌东面的一张桌前,坐着的是个女人。
白九霄不由暗暗观察。
这个女人蒙了黄纱面巾,身上也是一袭黄衫,一双充满魅力的桃花眼看起来有些冷漠,她乌云堆鬓,身材丰满,腰肢却很纤细。
她生的并不算丑,就她这个年纪来说,已经算是很会保养的了。
只可惜,她的年纪还是略大了些。
白九霄轻轻叹了口气。
一百四十.迷茶
女人身后还站着个男人。www.uu234.net
男人身材中等,打扮低调,垂手站在女人身后,他脸上带着歌木头似的面具,双目之中流露的眼神平和而寡淡,看起来就像个十分本分的随从。
洛玉影是来的最后一位,他们一走进来,自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众人的注视下,白九霄跟随着洛玉影,走到桌边找了个位置,将桌下的凳子一勾就想坐下。可是他还来不及坐,洛玉影竟先一步在他拉出来的那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白九霄一挑眉,也不好说什么,正想再拉一张凳子,发现洛玉影正在看着他。
隔着浅浅的白沙,他还是很确信洛玉影是在盯着他看。
他明白洛玉影的意思,但依旧还是坐了下来。
要装也不能装保镖,也得假扮一个有趣点儿的角色。
白九霄摩挲着下巴,微微在出神。
只听有人道:“还以为白姐姐今日又不会来了,想不到不但来了,还带了个新朋友。”
说话的声音嗲里嗲气,虽然轻细却不像是孩子般稚嫩,只显得无比娇柔做作。
循着声音,白九霄就看见粉蝴蝶翘着二郎腿,半倚着手臂,眼神正好奇的打量着他。
“怎么说大家也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能保证每次都出席了,比不得粉姑娘这么清闲,每日只是赏花喝茶,时间多的用都用不完。”
语调冷幽幽,说话是那中年妇人。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白姑娘虽只是一次不来,我们蝶儿妹妹却觉得甚是想念。不过若是换做段三娘,我们这里倒乐得清静了。”
粉奴就站在粉蝴蝶的身后,恭顺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
段三娘冷哼一声,“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下人插嘴,哦,说错了,有人的名字里虽然带了‘奴’字,可是却连下人都不如,不过是个出卖皮肉的下流坯子。”
“你……”
想不到这位段三娘一张利嘴实是犀利,粉奴的嘴简直要被气歪了,粉蝴蝶却只淡淡一笑。
“三姑姑怎么总是这么大的火气,小奴又没有招惹你,这么嘴上不留情,是不是我那三姑父又给你气受了?”
她顿了顿又娇笑,幽幽道:“奥,对了,我忘记了,三姑父早就被三姑姑你气跑了,要是他能在三姑姑你身边,三姑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脾气暴躁,容颜老去了,哦?”
她对粉奴使了个眼色,得意之色愈浓。
“不要三姑姑前,三姑姑后的,我若是有你这样的侄女,就算死了也会被气活的。”
段三娘倒并不怎么生气,语气依旧冷冷。
“这倒是,有人是不喜欢别人叫她姑姑,却喜欢别人叫她娘。”
粉奴讥讽完,讨好似得看向粉蝴蝶,粉蝴蝶却暗暗瞪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笑意一淡,忙住了嘴。
厅中有人朗笑。
正是坐在角落中的那位百毒神君。
“好了好了,两位每次一见面都是如此亲热,但莫忘了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大家可不是来叙旧的,莫让新朋友看了笑话才好。”
粉蝴蝶与段三娘果然都不再吭声,此时刘家兄弟中的一人冷冷道:“我兄弟二人正要问一问白玉姑娘,今日带这位新朋友来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弟弟,也就是身材瘦如筷子的刘一鼠。
他只露着一只眼睛,看起来古怪怪异。
所有人的注意再次落在洛玉影这张桌子上,洛玉影却没有说话,只因她的确没有想好该如此回答,因为她忽然不确定白九霄会不会按照她的安排行事。
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明,稍微露出些许破绽,就很容易被人捉住不放。
白九霄正在犹豫要不要自我介绍,却发现洛玉影暗中拉着了他的衣袖。
好在此时有人大步而入。
此人身材肥硕,面颊滚圆,是个十足的大胖子。这胖子一身华服,打扮阔气,手中拎着一串佛珠,满面微笑的走了进来。
“各位久候,薛某来迟了。”
笑声中,薛袁的目光在所有人面前一瞟,掠过白九霄时倒未曾过多留意。
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侍女,每个人手中都端着茶盘,茶盘中的杯子里已倒好了茶。
“给各位看茶。”
话音方落,百毒神君忽然阴阳怪气道:“且慢。”
薛袁道:“老规矩了,不知神君有何指教。”
百毒神君幽幽道:“规矩是老的,不过今日仿佛多了一张新面孔。”
薛袁道:“哦,那茶就要加一杯了。”
粉蝴蝶甜笑。
“薛老叔好坏,人家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神君是想问,这位新来的公子到底是什么人物。”
此时白九霄已不能继续再装聋作哑下去,正准备站起身,洛玉影却先一步道:“这一位正是家兄,只因今晚之行非同一般,所以陪同前往。”
话方说完,她又立刻补充道:“我这位兄长不懂规矩,擅自坐了位子,不过他对用毒之术一窍不通,这一点各位尽管放心。”
此时白九霄才明白,这位子也是有讲究的。
难怪粉奴与段三娘身后的人都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不配坐,而是因为在这个地方,唯有用毒的高手才配坐。
这里的人一个个都不像好惹的角色,这个时候白九霄也不想无事生非。
方才他误会了洛玉影的意思,现在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一抱拳。
“在下白九,多有得罪之处,多多见谅。”
刘一鼠硬声冷呵道:“姓白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玉影道:“刚才我已经解释了,各位难道没有听明白。”
粉蝴蝶笑了笑,嗲声嗲气道:“听是听明白了,不过白玉姑娘现在拉一个人来,我们怎知这位是不是专门找来的帮手,为了在今晚的盛会中脱颖而出……”
“哦,原来这里有人怕了。”
洛玉影淡淡一笑。
粉蝴蝶轻轻摸索着挂在脖子上的玉,幽笑。
“怕是当然怕,白玉姑娘的本事这里谁人不知,各位都是姑娘的手下败将,若是再来一位像白玉姑娘如此厉害的,恐怕这里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三姑姑,你说呢?”
段三娘冷冷道:“是不是手下败将,现在还言之尚早,不过有什么话现在说明白也好。”
薛袁大笑。
“我看几位是因为今晚的盛会而跃跃欲试了,白玉姑娘的实力我们都见识过了,何况她此举虽有些突然,但并没有破坏规矩。只要白玉姑娘与这位白公子能保证,无论如何都不插手,就算插手也没有资格,这样其余几位应该就会放心的。”
洛玉影道:“这一点我当然能保证,何况段三娘与粉蝴蝶二位也随身带着人,诸位若是还不放心,大可让薛先生的人将家兄里里外外搜个清楚,看他身上有没有带毒。”
“如此也好。”
薛袁一招手,站在一旁的侍女将茶碗放下,就打算替白九霄检查。
白九霄退了半步,看了看薛袁。
“我看这位是这里的掌事吧,还是由你亲自仔细的检查一遍,好让众人安心。”
反正他身上也没有带毒,自然不怕被搜。
薛袁笑了笑。
“好,那就得罪了。”
薛袁果然搜得很仔细,搜完之后露出欣慰之色。
白九霄对其余人道:“还有没有人想搜的,来吧。”
百毒神君道:“我看就不必了,既然薛先生搜过,那我们应该也可以放心了。”
薛袁一言九鼎,他说白九霄没有资格,便是没有资格,众人再无后顾之忧。
白九霄虽不太明白,也知道一时不再是旁人的眼中钉,便心安理得的坐了下来。
薛袁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各位喝过茶,应该尽快上路了。”
茶就摆在众人面前,包括白九霄的那一杯。
所有人都端起杯子,但又眼波流动,才陆续的将茶喝了下去。
见洛玉影毫不迟疑,缓缓将整杯茶喝下去。白九霄皱了皱眉,也只好硬着头皮将茶喝光了。
薛袁满意的笑了笑。
不消片刻,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薛袁拍了拍手。
门户顿时打开,一队人整齐出现。
“小心的将人抬出去,按顺序安置在马车里。”
“是。”
这些人动作既利落又干脆,人被一个一个抬了出去,按顺序穿过院门,来到了后院。
后院很大,院子里齐头停着五辆马车。
洛玉影与白九霄被人丢进了马车。
马车车辙声响,接着车厢还是轻轻转动,随后疾驰而起。
白九霄突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后将憋着的那口气吐了来,连带着吞下去的那一小碗加了料的茶。
等将该吐的吐了个一干二净,白九霄用衣袖擦了擦嘴,发现洛玉影就枕在他的腿上。
“喂,醒醒,醒醒……”
叫了半晌,洛玉影还是睡得很死,显然是真的将那杯茶喝了下去。
白九霄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背倚在车厢壁上,轻轻的舒了口气,之前的白纱还握在手中。
晚风吹动着窗帘,月光飘了进来,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在了洛玉影的脸上。
苍白的面颊安然如眠,轻柔的月光染成一层淡淡的温柔,她温顺而亲昵的倚在白九霄身上,睡得像个天真孩子。
现在睡着样子一脸安逸,与平时满脸戒备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白九霄不自然的转过脸,望向窗外。
车帘飞舞飘动,白九霄的视线落在飞转的一排排墙角,认出这应该是出城的路。
原来这试毒大会还另有名堂。
不经意间,白九霄的眼神又飘了回来,轻轻的落在了某人的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洛玉影才慢慢清醒过来。
“醒了?”
白九霄的声音不觉温柔,帮忙把洛玉影扶了起来。
洛玉影揉着太阳穴,喃喃道:“我睡了有多久……”
白九霄想了想。
“不到半个时辰吧。”
洛玉影轻轻舒了口气,也直起身倚着车壁,挨着白九霄坐好。
“好厉害的茶,想不到我事先服用的药也没有效果,你呢,你没事……”
“当然,有功夫傍身的人没这么容易被人迷倒的,我一闻就知道那茶有问题了。倒是你们这些所谓的用毒高手,怎么连防人之心也没有。”
“就连你都知道那茶不一般了,所以我们才非喝不可的……”
洛玉影倚在墙角,头痛欲裂。
白九霄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试毒大会真的不一般,反正现在看来是骑虎难下了。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洛玉影摇了摇头,慢慢合上了眼睛,眉宇之间似有浅浅的痛楚。
白九霄侧眸看着她。
“是不是不舒服?”
洛玉影又轻轻摇头。
“我没事,不过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白九霄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见洛玉影模样憔悴,便只好闭口不言。
又过了片刻,洛玉影的脸色渐渐好转,她缓缓转过脸。
白九霄也轻轻转过头,明亮的眼神却变得很淡也很轻。
两肩相接,四目相对,清澈灵动的眼波像是一条河流,宛如天边银河。
洛玉影轻声道:“你心中一定觉得很好奇。”
“你是说试毒大会的事吧,看起来是比预料得要复杂。”
“不用担心,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们会到哪里去,不过你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那里。”
“我要找的人?”
白九霄轻笑。
“你就这么着急想帮我找到她吗?”
“我当然不急,不过我知道着急的是你。”
“我?我好像从来没说过自己着急,也应该从来没有催促过你,看来你真的是个很讲信用的人。”
“我只是不好欠人情,公子既然信守承诺,我当然不会让公子吃亏的。”
“承诺……”
白九霄笑了笑。
“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其实我向来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是你运气好。”
他顽皮的一眨眼睛,爽朗的神情如三月中的春风般轻快。
洛玉影垂下眸子。
“那个地方有很多用毒的高手,我想她就在其中,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准备什么?”
“就要见到一个一直在期望见到的人,人的心情总难免复杂的。”
声如落玉,洛玉影的眉宇处爬上一丝淡淡的惆怅,她虽然在说白九霄,但也像在说自己。
只不过,她的机会还没有到,她要等的人还没有出现。
“对了,你好像从没问过我,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洛玉影莞尔轻笑。
“别人的私事我并不想打听,不过公子若是自己想说,我也不妨听一听。”
一百四一.千回百转
她是个女人,一个会用夺命紫萝的绝顶用毒高手。m.www.uu234.net
可是白九霄却从未见过她的面。
他只知道,她很美,美得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心动。
这是秦林告诉他的。
那个女人笑起来的时候,比三月里的桃花还要娇艳,而她伤心落泪的时候,身边的人就会不由的跟着她心碎。她不笑的时候,仿佛显得高深莫测,难以捉摸,而她面带忧郁的时候,眼睛里的哀伤则让人心如刀割。
直到现在,白九霄几乎可以确认,秦林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有夸张。
白九霄当然不着急,因为他要找的人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
只是那个人还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这个人当然就是洛玉影。
虽然洛玉影否认,白九霄也假装被她说动,而他心中的怀疑从未消除。
起初,白九霄被拴在洛玉影身边简直苦恼至极,但是渐渐的,他开始对她越来越有兴趣,而对他的怀疑也又渐渐浮上心头。
秦林是秦家堡的少堡主,也是白九霄身边唯一一个算得上朋友的。
两人相识于年少,虽聚少离多,但关系匪浅。
就在半年前,秦家堡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少堡主秦林抛家弃位,跟着一个女人跑掉了。
这件事如果发生了别人身上,也许并不是一件太大的事,但是发生在作为秦家九代单传,处事周全,为人稳重的秦林身上,那简直是要了秦家人的命。
所以事情发生之后,秦家堡立刻出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派出了八队人马,沿着官道、小路,将方圆三十里所有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先翻了个底儿朝天。
第二十七天,在所有人多快放弃希望的时候,秦林终于被捉到了。不过只有他一个人,醉倒在了一家很破旧的乡野小店里。
秦林被带回去之后就病了,得了一种名叫相思病的古怪毛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自从那个叫诗诗的少女走后,秦林的心就像已经随她而去。
而至于留下的那半截衣袖,就是诗诗留给秦林最后的东西,至于衣袖上的毒,就是夺命紫萝。
其实秦林被找到的时候,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除了他这一个活人之外,秦家人找到他的时候,他简直就是躺在死人堆里的。
据说当时他身边躺着十七具尸体,简直把秦家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事实证明,秦林确实只是醉了而已。
唯有秦老爷子愤愤道:“这个逆子一定是撞了邪!”
而这个被夺命紫萝的血染红的衣袖,当时就摆在桌子上。
衣袖是件男装上裁下来的,所以可以肯定不是那位诗诗姑娘之物,不过诗诗姑娘确实自此人间蒸发,下落不明。
“也许是怕被你们秦家人找到,会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吧。”
白九霄甩着衣袖,显得心不在焉。
对这种风流韵事,他一向不怎么感兴趣,就算是秦家的事也不例外。
“九龙杯,你想要九龙杯吧,只要你找到诗诗,我就将九龙杯送你。”
秦林躺在床上,目如死灰。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帮你找,不过可不是为了九龙杯,总是在我将那个该死的女人揪到你面前的之前……可别死了。”
秦林点了点头,很用力而艰难的点了点头,灰蒙蒙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明灭的光辉。
也许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秦林靠着这个信念,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听说后来秦林的身体已经在逐渐好转,而秦家堡也恢复如常。
唯有那位神秘的诗诗姑娘还是一样,再未出现过。
为了秦林也好,为了九龙杯也好,总之白九霄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那位诗诗姑娘带回秦家堡。
白九霄的思绪很快流转,最后归纳道:“她是一个多情少年的情人,而起恰好与这少年很熟,所以是受人所托。”
洛玉影微微有些意外。
“是这样?只是这样?”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找的人是谁,我的仇人?还是我的情人?”
“你说过,她关系着许多人的生死……”
“没错啊,找不到那个狠心人,多情少年就要郁结而死,而少年的家人也会伤心致死的。”
白九霄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嗯,所以我非找到她不可。”
“可是你却连人的相貌也不清楚,你只知道那女子会用夺命紫萝,甚至因此误会是我,刻意接近我?”
“是啊,那少年也算是文武全才了,但他偏偏又不会画画,就连天下第一的画师画出来的,他也不满意……”
白九霄说到此处,无奈摇头。
洛玉影道:“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种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也许永远不会明白的。茫茫人海,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不知是福还是祸。”
她慢慢垂眸,眼神中的黯淡之色愈浓,一缕浅浅的悲哀流淌,看起来惆怅而失落。
白九霄眼波流动,低低吟笑道:“姑娘如此深有体会,看来应该已经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吧。”
洛玉影没有回答。
白九霄嘴角的笑意突然一收。
“是他吗?”
他。
那个让人恨到要他死的他。
洛玉影微微侧开头,眼神寡淡的飘向另一面的窗外。
“你这是在套我的话,为什么?”
“啊,被你识破了。”
白九霄撇撇嘴。
“至于原因……”
他弯唇笑笑。
“好奇而已。”
好奇。
或许证明一个人还有活力。
而活力这种东西,她早就没有了。
洛玉影也淡淡一笑,不知为何充满苦涩。
“其实我也在找人,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一个……一个剑术很好,很会骗女孩子的男人。”
“他也骗过你?”
洛玉影抿唇不语。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解释,以白九霄的想象力很可能会衍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可是她还是不想解释,她宁愿白九霄以为她是默认。
“他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我活着只有一个愿望,杀他,杀了他……”
洛玉影的声音突然充满力量,是一种从柔弱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坚毅,就像一把纤弱的木刀突然变得无比锋利。
白九霄愣了一下,却突然笑了笑,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
洛玉影没有听到,直到白九霄忽然转过脸,伸手勾住了她的下巴。
“丫头,你真的这么想杀他,那你知道杀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吗……”
声音迷离,眼神同样迷离,笑得却很好看,洛玉影的眼神却逐渐冷漠。
“从前我虽然没有亲手杀过人,但是死在我手里的性命已数不胜数,这一点不劳白公子操心。请你把手拿开……”
白九霄摇摇头,无奈的松开了手。
“杀人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的,就像那天你也曾想杀我,还不是下不去手?”
洛玉影毫不留情道:“不是下不去手,而是因为你不是他。”
白九霄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不悦道:“是啊,我不是他,可是如果我知道的更多,也许能帮你杀他。我上次的提议不错,你可以考虑的。”
听出白九霄还想继续套她的话,洛玉影便别过了头,似乎在因为方才白九霄的无礼举止而耿耿于怀。
白九霄却不依不饶道:“说说嘛,别这么小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呀。”
洛玉影还是不说话,却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么冷的风,是山风。
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原来已到了城外。
洛玉影慢慢抬起手,将飘动的窗帘掀起一角,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山野间的苍茫夜色。
“出城了。”
“嗯,而且看这条路,似乎有些眼熟。”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眼神变得深邃。
洛玉影虽然看不出这条路有什么奥秘,却明白白九霄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于是问道:“这条路哪里不寻常?”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
“这条路没什么不寻常,不过这条路只通向一个地方。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地方?”
洛玉影当然想知道,只是不想接白九霄的话。
白九霄似乎料到她不会回答,于是笑了笑。
“这个地方恐怕你不会想去的。”
风凌山庄。
他们要来的地方竟是风凌山庄。
山里的风格外的冷,洛玉影从车厢里走下来的时候,一件白色的袍子已披在了她的肩上。
洛玉影回头,只见白九霄已重新蒙上面,随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的那辆马车落在后面,等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其余人都已站在一起。
此时风凌山庄中竟然十分热闹,此时不但灯火通明,宽阔的庭院中站了不少人。白九霄放眼一望,除了他们一行之外,已分别站了三拨人,算起来也有二三十人之多,看起来乌压压的一片。
洛玉影下意识的压了压帽檐,低着头却在往后躲,直到白九霄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别担心,我看过了,没有那些人。”
他的头压得很低,尽量用很轻的声音,附在洛玉影耳边将话说明白。
可是洛玉影的肩膀还是很僵硬,他只好伸手一揽,半推着她向前走了几步。
“他们有问题。”
粉蝴蝶双手缠绕,与粉奴对视一笑。
粉奴也笑了笑。
“我猜他们一定有一腿。”
“他们有问题的话,你们很高兴?”
段三娘冷冷一笑。
“也对,不过反正我们都只是陪衬,如果她能脱颖而出,败在她手下也不算委屈。”
“败?谁说我们败了,接下来才是好戏登场呢,对么,各位?”
粉蝴蝶的眼神打了一转,分别瞧向刘氏兄弟与百毒神君。
刘氏兄弟哼了一声。
百毒神君则笑了笑,笑声依旧阴沉而古怪。
“看来蝴蝶姑娘还有未显露的杀手锏呐,不知大家都藏了几手呢?”
粉蝴蝶娇笑。
“杀手锏当然是必要之时才能出手的,神君何必装糊涂,难道你没有留后手?”
两人相识,不由同时一笑。
段三娘却冷冷道:“你们既懂得留手,难道别人不会,看来有些人好像忘记前几场是如何惨败的了。”
她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开了几步,似乎不愿再听这些人谈话。
粉蝴蝶咬了咬指尖,眼波流动,奇怪道:“咦,今日一向高傲的段三娘怎么总是长他人志气。”
“我看她恐怕是被那姓白的吓破了胆。”
刘一鼠冷笑。
“也许不是长别人志气,而是有自知之明。”
百毒神君淡淡一笑,捋了捋长须。
“以老朽多年的经验,这白玉姑娘的确是难得的人才。”
“人嘛,这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人,至于是不是人才,现在就断言,似乎言之尚早了。”
百毒神君附和的笑了笑,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洛玉影与白九霄已经走了过来。
见洛玉影还是由白九霄扶着,粉蝴蝶上下打量了一遍。
“怎么,白玉姐姐的身子不舒服?”
白九霄抢先淡淡回答道:“路途颠簸,舍妹的老毛病犯了,无妨。”
粉蝴蝶的眼神移到白九霄脸上,渐渐变得饶有兴趣。
“那还真是不妙了,不过这位白大哥真是细心又会疼人,小奴,看到没有,多学着点儿。”
她嘟哝着,有些嫌恶的瞥了一旁的花奴一眼。
花奴却只讨好的笑了笑,非但不觉得尴尬或不悦,而且谦虚的一躬身,柔声呢喃道:“是,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嗯。”
粉蝴蝶满意的哼了一声,眼睛一眨,又盯上了洛玉影。
“不过白玉姐姐真的没事吧,若是身体实在不舒服,我家小奴略通医术,也许帮得上忙。”
白九霄却看似无心的一挡,打断了她像是钉子一样的眼神,微笑道:“无妨,只要稍作休息,很快就没事了,多谢姑娘。”
粉蝴蝶柔声道:“白大哥不必如此客气,叫我蝴蝶吧,说到底我们与白玉姐姐也算交情不浅。”
不想白九霄的嘴却又闭得很紧,并没有继续攀谈下去的意思。
粉蝴蝶自觉没趣,只能淡淡一笑,嫣然旋身之际,这笑容却又突然消失了。
她抬起头,再次重新打量周围的环境。
此时,已有两拨人被带了进去,看样子他们来得晚,便被安排在最后了。
马车陆续缓缓驶开,开阔的庭院更加气派,但在阴冷的山风呼啸声中显得鬼气森森。
这个地方白九霄还有印象,等到他将整个风凌山庄的布局在脑中过了一遍,才轻轻松了口气。
一百四二.序幕
大厅里挤满了人,洛玉影由白九霄扶着,在众人之后缓缓走进了门。
厅里挺立着六根撑天梁柱,每根柱子上上插着火把,熊熊的火把将厅中照得亮如白昼。
洛玉影趁四下无人注意,偷偷掀开了面纱。黯淡的眼波被温暖的火光染成了一片氤氲,她抬头朝最近的火把凝视了片刻,心中已有了结果。
她立刻私下拉了拉白九霄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
厅中人头攒动,虽然所有人都打成了一片,但同来的人还是靠得更近。洛玉影不想引人注意,只有缓缓的挪动身形,最后与白九霄站的位置更靠近厅中央。
等到所有人到齐,门口正对的方向,一道沉重的黑绒幕帘缓缓拉开。
黑绒幕帘之后还有一层绣花半透的白纱帐,纱帐之中露出一条匀称苗条的人影,人影一身劲装素裹,一动未动的负手而立,似在傲视众人。
“各位尊驾光临,令山庄蓬荜生辉,在下代表此间主人,迎接诸位。”
声音清脆,若黄莺出谷,赫然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不过这清亮的声音中带着三分英气,七分豪迈,语气不卑不亢,看来这说话的人许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红颜。
有人笑笑道:“我等前来亦实属有幸,但不知此处为何地,贵主人又到底是何身份,可就是举办试毒大会的幕后之人?”
女子道:“这位贵客所问的问题,我想也是诸位心**同的疑惑,不过既然大家已来到此处,定都是为了参加这场最终的盛会。请稍安勿躁,三关过后,此处主人自会现身,解答各位疑惑。”
见这女子卖起关子来,白九霄几乎忍不住要向众人说明,此处就是风凌山庄,此时已被子夜的人占领,这些人大概也与子夜脱不了干系。
但是他很清楚,此时子夜的人还未露出真面目,躲在暗处倒更加方便便宜行事,于是他打算再瞧瞧子夜的人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洛玉影的心里也同样明白,她只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将天下用毒之士尽揽于此的试毒大会,竟是子夜在一手操控。
厅中顿时议论纷纷,所有人到这里,就料定了此行必不会顺利。
历时半年之久的较量与淘汰,如今这些人留下来并不容易,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果然女子一说完,有人就立刻道:“快开始吧,我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不错,还有什么花样就快点上,老子还赶着回家抱老婆呢!”
一阵哄笑,厅中再次喧腾起来,看样子若不尽快,场面随时可能镇压不住。
帘幕后的女子倒并不着急,只在片刻后才轻声道:“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大家都这么心急,那从现在开始,就请各位好好享用吧。”
她幽幽说完,便立刻击掌三声。
随着掌声响起,厚厚的帘幕一放。
众人身后传来“砰”的巨响,四扇门户突然紧闭,而屋子里点着的火把也几乎同时熄灭。
屋子里立刻陷入一阵骚乱,接着便有吵闹叫嚣之声、桌椅打翻之声、惊呼怪叫之声不绝于耳……
屋子里并不是绝对的黑暗,可是一厅的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乱了阵脚,接着喧闹声越来越乱,竟然演变成了一场混乱的交战。
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交战,很快有人开始放毒,有人开始亮兵器,从起初的相互攻击,到死缠扭打,再到你死我活……这期间甚至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白九霄眯着眼睛,旁观着一切,心里不由无奈冷笑。
难道这试毒大会真的是一场阴谋,一场让江湖中善毒的高手自相残杀的阴谋?
用毒之人多心思歹毒,心肠狠辣之辈,让这些人在一起较量,无异于将一窝毒虫倒在同一个罐子里。
又或许这互相残杀、吞噬的结果,才是子夜想要的。
但是白九霄也很快发现这些人有些不对劲,就算是为了胜出,他们的举止也显然太疯狂,就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变成了一群彻彻底底的疯子。
心生戒备之后,白九霄似觉得有些恶心,胃中隐隐想要泛呕,然后他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大厅之中有问题!
洛玉影的反应比他还要剧烈,她身子弱,更是禁不起折腾的,白九霄暗暗有些忧心。恰好在此时,早已熄灭的火把不知为何又突然点燃,白九霄眼前一亮,觉得甚为晃眼。
白九霄环抱着洛玉影,之前一直是悬挂在横梁之上的,等他们翩然落地。
大厅中的人已倒下了三分之二,此时还能站着的不会超过一半。
厅中骤然亮起光,厮杀也便立刻停止了,地上倒着许多人。他们有的人已七孔流血而死,有的人则奄奄一息,瞪大的眼睛里透露着无尽的悲愤与不甘,还有的人面目狰狞,五官已因痛苦扭作了一团,像是受到了极恐怖的惊吓……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神情也似如死灰一般,或焦躁,或慌乱,或惊愕,亦或沉重。
厚厚的帘幕再次缓缓拉开,这次幕后人竟施施然自白纱之后走了出来。
女子一身黑衣,长发盘成短髻,穿着打扮也同她的样貌一样,整洁而利落。
这女子的样貌算不得十分惊艳,倒也干净舒服,尤其是那双杏目亮如流光,在俏丽婉转的眉峰映衬下,更加显得英姿勃勃,气韵不凡。
她负着手,大步而出,步下矫健,衣袂生风。
从帐中走到庭中,大概十几步的间距,走到庭前,她停住脚步,眼神在整个厅中一扫,又是击掌三声。
掌声毕,门户开,却有六人黑衣人冲了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亮闪闪的兵刃。
所有人的心再次紧张,白九霄身形一闪,将洛玉影护在身后,却忽觉胸口隐隐作痛。其余人也都目露戒备,脚步不由向后退,而目光都恨恨瞧向六个黑衣人。
有人对黑衣女子大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女子道:“诸位不必紧张,请待在原处,动手吧。”
话音方落,六个黑衣人不再迟疑,挥剑便入。
几声惨呼,鲜血四溅,被杀的当然不是站着的那些人,而是倒在地上不中用了的。
有些仰在地上的人只是受了轻伤,却因黑衣人们下手太快,无从分辨,也就变成了刀下鬼。
黑衣人下手既快又准,显然就是江轻鸿口中的杀手,而单看这几人的功夫与那晚突袭他们住处的散兵游勇绝非同一类,俨然更加训练有素。
其余尚可保全的人都已四散开,只见黑衣人砍杀了地上残余的人之后,便立刻开始清理现场。尸体很快被拖走,地上的血迹也得到了清理。
看着鲜红的血被水冲淡,白九霄的胃里翻腾的更厉害,再看洛玉影的脸色更加苍白,也似乎要呕吐。
“没事吧。”
白九霄问了一句。
洛玉影只一摆手。
再看其他人的脸色也很差。
黑衣女子转身道:“好了,剩下的诸位随我来吧。”
“随你去?好被你们的人再用别的法子弄死?”
有人冷哼,语言忿忿。
但又有人轻笑。
“这位朋友还不明白,刚才就是所谓的第一关吧。”
洛玉影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见说话之人正是百毒神君。
而粉蝴蝶、段三娘,以及刘氏兄弟此时也都好端端的站在人群中。
而其余那三拨人则各有损伤,有一拨人只剩一个。
而这一个人恰好吸引了洛玉影的注意,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柳腰婀娜,身段袅娜,面上挂着一张以五彩鸟羽装饰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宝石般璀璨的眼睛。
她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花团锦簇的绸缎长裙,脚上穿着一双精致而华丽的宝蓝色布鞋,鞋面绣得是鸳鸯戏水,可是鸳鸯却独独只有一只。
她站得位置离所有人都很远,而且双手抱臂,显得极为警惕。
另外两拨人,一个剩下三人,一个剩下四人,加上他们这一拨人,总共十六个。
方才抱怨的人就是三人之中的一个,此人个头中等,身材中等,衣饰中等,连脸上一张黑亮的面具看起来也像是中等品。甚至听他方才说话的声音,年纪也像是中等。
这中年人站着两个怪人,一个头发火红,另外一个头发枯黄,这二人一左一右,活像两只小鬼。
两只小鬼显然是一路人,他们的装扮很特别,同样是身穿五彩破衣,赤脚草鞋,身上脏兮兮的,手中拎着又脏又破的袋子。
白九霄倒对这两个奇装异服的人很有兴趣,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打扮的人。
这三人正对面的四人就正常多了,其中两人同着蓝衣,身材年纪相仿,侍婢打扮的少女,她们自始至终只环绕在一个身穿华服,相貌堂堂的年轻公子身边。
值得注意的是这三个人都没有蒙面,似乎并不怕别人看到他们的样貌。
其实洛玉影也并不在乎这一点。
众人之所以不肯露面相见,不外乎是因为这些人都有江湖背景。出来行走江湖,总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尤其是已经小有名气的,若是败在旁人之手,传出去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何况像试毒大会,才一开始,就一直在隐秘的进行。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既不必计较身份,低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说低调没有坏处,但是对于某些人,低调就是种煎熬了。
有人就算是站在人群中,也一定要做最抢眼、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粉蝴蝶就是这种人,而锦衣男子也是同一类人。
所谓人已群分,粉蝴蝶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大概是还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倒是向洛玉影这边瞥过几次,而对于那个穿着暗红裙衫的女子,他也显得格外有兴趣。
锦衣男子三人旁边,也就是剩下的最后一人,是个白发苍苍,身着麻衣的驼背老妪。
对于相貌,老妪同样没有遮遮掩掩。不过她倒不如带上面具更赏心悦目些,因为在那张苍老而干瘪如树皮的老脸上,被人用刀子刻上了一道丑陋的粗疤,从眉心一直到嘴角。
听百毒神君之言,锦衣男子抚掌笑道:“不错不错,这一招虽然阴损了些。不过能想到用黯然**散,外加地狱大悲迷香,还有奇毒无比的三叶封……这三毒并用,使人神智不清,自相残杀。看来,这里还藏了一位用毒的高手。”
黑衣女子淡淡道:“小女不才,公子谬赞了。”
“哦,原来是姑娘的手笔,想不到姑娘不但容貌清丽,用毒的本事也是一流,姑娘该如何称呼呢?”
锦衣男子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倒真是中听,而这黑衣女子却只上下打量着他,缓缓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在下……”
锦衣男子微笑。
一旁侍女道:“我家公子姓金。”
“金公子说的很对,不过似乎没有说全。”
“不错,里面还有一味毒,是七色灯盏。”
这次说话的是粉蝴蝶,她自信一笑,从人后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一个极为亮眼的地方。
只可惜以她矮小的身材,并不能满足她备受关注的虚荣心,好在粉奴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她左右。
众人奇形怪状,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而在场的众男子当中,唯有白九霄、金公子,还有粉奴三人正当年少,相貌又佳。
即便不露容貌,就以粉奴颀长的身形也颇引人注意了。
“七色灯盏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液,这种毒液应该是加在火油里的,燃烧的时候带有一丝淡淡的青烟。而这七色灯盏的毒性很杂,既能麻醉人的神经,使人的反应变得迟缓,还有一种作用,就是会散人内力。”
粉蝴蝶轻悠悠的说着,眼波在所有身上转了一圈,缓步走到了最前。
“这位小妹妹知道的还真不少。”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欣然的神情已说明粉蝴蝶说的并没有错。
“那还有没有呢,除了七彩灯盏之外……”
粉蝴蝶的眼神微微一暗,金公子也默然颔首,余下的人彼此面面相觑。
一个轻柔妩媚的声音甜甜道:“是九皇蛛毒。”
这次说话的是那暗红衣衫的妙龄女子,她莲步悄挪,柳腰一步三摆,终于从角落里慢慢走到了所有人面前。
一百四三.疗毒之法
白九霄的心头突然“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暗红衣衫的女子裙衫摇摆,施施然走到众人面前,眼神却始终盯着一个人从未离开过。
她并不是在看别人,正是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的眼神也逐渐沉下来,傲然道:“这位是……”
暗红衣衫的女子唯悠然一笑,却不答话。
金公子道:“九皇蛛是巴蜀地方特有的一种蜘蛛,全身带有特殊的乌黑花纹,从头到脚皆可释放毒素,可用药,药性极猛烈,与烈焰蛇之毒相克……姑娘说的,可是同一种?”
暗红衣衫的女子侧眸瞧了金公子一眼,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其中不乏千回百转的风情。
“这九皇蛛以其背上九圈环纹得名,极为稀有罕见,金公子真是见多识广。”
金公子微笑。
“要说见多识广,这里恐怕没人比得上姑娘。所有人都并不识得这一味,还是姑娘一语道破,足见姑娘博学多才。”
“谁说没人识得,不过是九皇蛛而已,再说余下的这一味是不是九皇蛛,出题的人还没开口承认呢。”
粉蝴蝶声音并无底气,依旧俏眸一瞥,看向黑衣女子,黑衣女子淡淡道:“不错,这位姑娘确实说对了最后一味。那再请教姑娘,可知这毒液是从九皇蛛的哪一部位提取出来的?”
方才暗红衣衫的女子已经说过,九皇蛛所有部位皆有毒性,而最奇特的就是一只蜘蛛身上的毒就有五种之多。
暗红衣衫的女子目露思忖,迟疑片刻,便道:“我想应该是蛛壳磨碎之后,加了三分麦仙翁、四分飞燕草,混合制成。”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算是赞许。
众人之中又有了低声喧哗之音,似乎因为暗红衣衫女子的一番真知灼见而惊叹。
洛玉影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清冷而略显无奈。
黑衣女子道:“看来今晚此处的确是藏龙卧虎,各位请移步用茶吧。”
从大厅到内室,内室中灯盏明亮,席坐以待。
“请照来时次序,各位随意坐。”
黑衣女子说完,便在上座的两张椅子中选了一张,自己坐了下来。
其余人面面相觑,随即按她所说的,选桌坐了下来。
暗红衣衫女子独坐一桌,金公子与老妪坐一桌,彩发二怪人与那中年人坐一桌,唯有洛玉影这一桌,非但座无虚席,还有粉奴等人站在一边侍候。
这次白九霄很识趣的没有再坐下。
黑衣女子道:“方才人多眼杂,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她对众人拱手,态度似有所缓和。
离开了血腥之所,人的心情是会有些改变的,只是气氛依旧紧张,每个人都十分警觉戒备。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方才他们才只是通过了其中一个小小的关卡。
黑衣女子道:“放眼天下,当今武林之中,用毒界的能人都汇集于此,也实属不易了。”
百毒神君笑了笑。
“我等不过是江湖草莽,比不得姑娘这里的人训练有素,姑娘既然也是高手,就不必为我们这些人戴高帽子了。”
他显然还算有自知之明,就凭刚才那一手,能将这么多繁杂的毒药的药性完美融合,杀人无形,实力已可见一斑。
黑衣女子亦微微一笑。
“雕虫小技而已,方才几位都曾同与那些人在大厅之中,能安然无恙,已可见所有人的本事。在这江湖中,用毒的人虽多,但是精于此道,能登峰造极者实属少见,诸位也不必谦虚。”
中年人冷哼道:“我们自己的本事自己最清楚,既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虚张声势,何况这才是刚刚开始。”
这中年人的脾气似乎有些倔强,一开口便完全没有了外面看起来的那份沉稳与中和之气。
粉蝴蝶甜笑。
“这位大叔好厉害的脾气,不过话说的却极有道理,其实这位小姐姐又何必多绕圈子。既已通过了一关,那接下来可是要进行第二关的甄选?”
黑衣女子沉稳道:“不急,在那之前,诸位不妨先认识一下。就从我开始好了,我姓江名雪,不知几位该如何称呼。”
众人彼此相识,只好开始介绍。
中年人叫做应如松,绰号“北屿怪客”,岭南人氏。与应如松同坐一张桌是“赤黄二怪”,二人乃是师兄弟,来自西域。
隔壁一桌坐的那位金公子,名金展颜,身边二婢是翠儿与霞儿,三人皆是金陵人士。
那桌上坐的老妪被人唤作妖婆。
对面桌前坐着的,身着暗红衣衫的妙龄女子自称姓苏,名苏婷。
听她自称苏婷,白九霄不由一笑。
而等到他介绍自己的时候,那位苏婷姑娘也笑的意味深长,只因他们都已猜出了彼此的身份。
每个人的介绍都很简洁,只因此时此刻,他们都不想对旁人泄露太多信息。
江雪也未动声色,直到一一听完众人介绍,才笑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想诸位都已迫不及待,想要一试身手了,请。”
江雪起身,引领众人又从内室的另一道门穿过,径自来到一处庭院。
庭院一侧,并排着几间相同的厢房。
“如今天色尚早,各位可稍作休息,稍后就可进入第一场的比试。”
应如松道:“什么?第一场?那刚才……”
江雪只一笑。
“刚才只是为了将有些鱼目混珠的人清理出去,挑选出几位精英而已,请吧。”
众人心中虽皆有不满,但此时心中倒正期望着有机会独处。只因方才大堂中的毒药实在厉害,他们虽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暗中皆有损伤。
只是经过方才一幕,此时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江雪笑了笑。
“诸位尽管放心,接下来的盛会还指望各位呢,大家尽管稍事休息,半个时辰之后,自会再有人来招待诸位。”
她微微一拱手,径自留下那六个黑衣杀手,转身走了。
面对着这六个杀人如麻的黑衣杀手的感觉并不好,所以他们虽心有顾忌,但是也唯有依照江雪所说,各自进了一间屋子。
白九霄将门关上,胸口突然闪过一阵并不明显的阵痛,洛玉影却走到桌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塞拧开。
一阵臭气传出,白九霄几乎差点就呕吐出来,他正强忍着,只听洛玉影道:“别忍,有些东西应该吐出来。”
白九霄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便到角落中吐出了几口唾液。
唾液竟是淡蓝色的,隐隐还带着发黑的血丝。
直到唾液中的颜色浅了,他才慢慢直起身。
洛玉影已漱过口,她又拿了个杯子,先是嗅了嗅,确定杯子没有问题,才倒了清水,走过去递给白九霄。
等白九霄漱完口,长长舒了口气,胸口还是发紧。
洛玉影忽然道:“把衣服脱了。”
“什么?”
白九霄惊讶。
“快,别嗦。”
洛玉影的脸色本就憔悴,此时额上已见虚汗。
白九霄眼波流动,犹豫了一下,只好伸出了手。
可是他的手还没有伸到面前,洛玉影蹙眉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是你说的啊,帮你脱衣服……”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脸颊突然一红。
洛玉影却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她哪里是要白九霄脱她的衣服,她是要白九霄脱自己的衣服。
“喂,你是不是真的想让自己内力全消,还不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我帮你解毒……”
洛玉影的声音开始有气无力。
白九霄脸色涨得更加发红,他只好摸摸索索,开始解腰带。
上衣脱下,露出健壮而结实的背,在那匀称而健康的线条之间,洛玉影的手中已多了一个布包。
布包展开,露出一排大大小小,长短粗细各异的银针。
“坐下。”
洛玉影一发话,白九霄立刻便坐了下来。
洛玉影取了其中一枚银针,在烛火上一过,见针未变色,才找准穴位,精准的刺了下去。
“喂……”
白九霄刚张口,洛玉影便道:“别说话,气沉丹田,慢慢调息。”
白九霄只好双目合起,平心静气,开始按照洛玉影的话去做。
每一根针刺入的时候,都像有一阵凉意涌入心田,直到最后一根银针插入。
白九霄调息了近一盏茶的时间,胸口的痛意逐渐消失,四肢也恢复了劲气,他长长舒了口气,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但是一睁开眼睛,他便又是一惊,因为他看到洛玉影正在用刀割自己的手腕。
“喂,你要做什么!”
他突然跳了起来,洛玉影道:“没事,我只是要放放毒而已。”
她一边若无其事的说着,刀已划在了手腕上。
她连眉心也未皱一下,暗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一道红印骤然出现在了雪白的手腕上。
不知是否刚经过血腥一幕,现在看到这血,白九霄的心情依然很复杂。
但是他也很快想明白了,洛玉影虽可替他针灸,却不能当着他的面脱衣自治,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解毒。
她替白九霄将背后的银针拔出,银针的针尖都变为了乌黑。
见白九霄的面色已恢复如常,洛玉影叹道:“你的内力深厚,若是真被化去了倒是甚为可惜,不过你事前服用了避毒丸,刚才又及时闭气,现在施了针,应无大碍了。”
白九霄却脱口道:“那你呢?”
伤口虽然细,但是血流如注,一直都是暗色的。
此时已大约放了一小半盅的血,洛玉影的脸色更加憔悴,她摇摇头。
“不妨事,你忘了,我身上本就带着剧毒,再多几样也无妨的。”
她的神情确是泰然处之,连白九霄就摸不透她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等他穿好衣衫。
见她又想去拿茶杯,白九霄便替她倒了一杯水。随即洛玉影从衣袖中拿出一包药粉,他就拿过药粉,帮洛玉影化在了茶杯里。
期间他一言未发,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氛围似乎有些沉重,洛玉影却不由淡淡一笑。
“笑什么?”
白九霄抬眸。
“笑你啊,当初白公子可是连一碗水都吝惜的人,如今倒会帮人的忙了。”
白九霄则极为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我帮你的还少么,还是先帮你包扎伤口吧,再这样下去,只怕毒没有清干净,你的血就要流干了……”
他说着扯起衣角,撕下了一条白布,开始帮她的伤口包扎。
“要不要用止血药?”
在温柔的询问声中,洛玉影微微摇头。
白九霄却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红瓶子。
“这是上好的金创伤药,不会留疤的,是好东西。”
他说着,开始替洛玉影上药。
“不过会有些疼,忍着。”
红色的药粉盖在伤口上的时候,洛玉影的脸上的神情虽极为克制,但是手臂却因疼痛而颤动。
这个药粉不是一般的疼,这个白九霄是清楚的。
清晰的汗珠从面颊两侧留下,白九霄下意识的抬手,想用衣袖帮她擦了擦汗,但是衣袖方贴上洛玉影的面颊,她便警觉的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白九霄。
白九霄被她瞧得有些发慌,不自然的收回了手,喃喃道:“帮你擦汗而已,算了,你自己来吧。”
洛玉影的眼神却渐渐柔和,在无声中化作一片寂然。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直到伤口被包扎好,洛玉影收回手臂,将衣袖放下挡起。
白九霄还是忍不住道:“你这放血的法子管用吗,我只知道被毒蛇咬伤了可以吸血,不过你这样直接放血,弄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
“你好像忘记我是什么人了”
洛玉影的眼眸有了淡淡笑意,一瞬而过,她又垂下眼帘。
“不过你说的也没有错,放血这法子确实不好,而且我并不是为了解毒,而是希望能加快毒血在体内流动。因为只有这样,毒性才有可能被消融。”
“消融?”
“嗯,世上很多东西都是很奇妙的,万物相生相克,我体内的毒也是一样的道理。当一种新的事物出现,它的力量又不够,那么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被吸纳,要么被排挤。而不论如何,最后都只有消融这一种结果。”
她极为轻松的一笑道:“其实以毒克毒的法子,与以药治毒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不过都是两种力量的抗衡而已。我用的方法是前者,毒性相克相融,不过我的身体就像是盛毒的瓶子,不够坚硬结实,如今渐渐开始抵抗不住那猛烈的毒性而已。”
一百四四.寻根究底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顶 点 X 23 U S
“哦,所以就是因为这套歪理,你打算听天由命?”
洛玉影柔声道:“正是,不过不劳公子操心。”
白九霄哼了一声。
“对了,刚才那位苏婷姑娘,你可注意到了。”
“此‘婷’虽非彼‘霆’,不过竟有这么巧的事,若真与姓苏的有关,莫非她就是那位唐姑娘?”
洛玉影则轻眸浅笑,神态虽带几分憔然疲容,样子依然极美。
白九霄着实惊讶,只因洛玉影猜得并没有错,方才他见到那穿暗红衫的女子,虽瞧不出样貌,但也觉得有几分眼熟。
直到唐蜜开口说话,他立刻就确认此人是唐蜜无疑。
白九霄想起方才唐蜜对他的温柔一笑,不免又觉得浑身发毛,看来唐蜜也极有可能认出了他。
早知道他就不用“白九”这个名字,谁能想到在此处还能遇见故人,不过谁让洛玉影什么姓氏都不用,偏偏用“白”,而又称他做兄长。
而白九霄的惊讶已说明了一切,洛玉影垂眸思忖道:“你们说唐蜜是子夜的人,而现在这凌云山庄也是在子夜的控制之下,看今晚那几人的身手,看来这场试毒大会与子夜是脱不了关系了。”
想到这一个,他们的心情同时沉重起来。
洛玉影道:“那今晚剩下的这些人,你可看得出他们的来历?”
白九霄笑了笑。
“这个就要慢慢说了,首先,就从同你一起来的那几个人说起……”
不料洛玉影道:“那几个人不用你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说说其他几位吧。”
白九霄了然般的一勾唇。
“好吧,那从谁说起呢?”
听他这语气,像是知道的不少。
洛玉影眼波流动,“那就从那位金展颜金公子说起吧。”
“他呀……”
白九霄扬眉。
“金展颜的名字倒没有听过,不过我知道金陵有位金陵仙翁,号称医毒双绝,名冠天下,你应该听说过吧。”
洛玉影想都未想,便摇了摇头。
“啊?不是吧,你也算驰骋毒界的老手,连这泰山北斗的名号也没听过?”
看来这位金陵仙翁的名头一定十分响亮,洛玉影淡淡一笑,觉得白九霄用来形容自己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这位金公子与金陵仙翁有关?”
“不知道,不过他姓金,又来自金陵,而金陵仙翁也是姓金的。我想他们多多少少总该有些关系。”
“哦?何以见得?”
“自从金陵出了那位仙翁之后,传说不论是医家,还是毒家,莫说在金陵落脚成名的,就算要在金陵暂时落脚,都要去拜会这位金陵仙翁。所以在后起的一辈之中,要想在江湖中成名立腕,除了这金陵仙翁一家,谁还敢自称来自金陵呢?”
白九霄冷冷一笑。
“而且这位金公子风流倜傥,举止不俗,出身一定不低。能让姑娘你都高看一眼,加上起初他不想露名,我敢打赌,他绝不是个无名之辈。”
洛玉影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有些道理。”
“所以喽,假设这位金公子与鼎鼎有名的金陵仙翁有关,以他的年龄来推算,他应该是金家第四代。他很有可能是金陵仙翁曾孙中的一个。”
洛玉影道:“那请问金陵仙翁有几个曾孙?”
白九霄仰头回忆道:“大大小小都算上,有十几个之多,在江湖中出过名的也有六人,至于是其中哪一个,就不清楚了。”
他不得不承认,以金陵仙翁这个名头顶着,金展颜已经算是很低调了。
“看来不论他是哪一个,一定不会是出名的那六人。”
“嗯?”
“因为他敢露真面目,证明他不怕被人知道。”
白九霄立刻道:“错,大错特错。你以为那是他的真面目么,人皮面具而已。也不怪你看不出了,那张面具确实精巧无比,应该是天下第一巧手李四的手笔。”
他笑了笑。
“天下第一巧手的人皮面具,不但能将人的皮相刻画的惟妙惟肖,带上更是轻巧无痕,几乎没有破绽。而那最昂贵的一张人皮面具出价到万金,是巧手李四毕生最完美、最得意的作品。”
洛玉影嫣然一笑。
“哦,白公子说得头头是道,又对人皮面具如此熟悉,财神山庄也有收藏吧。”
“收藏谈不上,是我四哥,江湖人称千面人,对于变装之术尤为精通,他那里的人皮面具何止千万。李四与他甚为相熟,所以他才将识破人皮面具的方法告诉了我四哥,而我四哥又告诉了我。”
白九霄倚在椅子上伸了伸腿,幽幽道:“我看金展颜用的那一张面具也算上乘了,只可惜李四不在这里,不然我们现在也就不用在这里猜那位金公子的身份了。”
洛玉影听在心中,却未多言。
其实金展颜到底是金家哪一位公子,对她来说也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打探这些人的来历,不外乎是想多知道一些,一旦交起手来,也好有所防备。
见洛玉影专心沉思,白九霄一皱鼻尖,摆手道:“好了好了,总之姓金的不好惹,你不要去招惹,最好躲远些。”
“嗯,我心中有数了,那与金展颜同坐一桌的老妇呢?”
白九霄嘟起嘴,眨着眼睛摇头。
“此人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时不时的咳嗽几声,不显山不露水的,有点难办。”
洛玉影淡淡道:“不错,以我对在场所有人的观察,我想至少她的解毒功夫是这些人里最好的。”
“哦。”
白九霄用拇指敲着下巴,眼波流动,学着洛玉影的口吻道:“这又何以见得?”
洛玉影道:“因为你没有注意那些人的脸色,不然那位江雪姑娘怎么会让我们进来休息。”
白九霄恍然。
“原来如此,中招的不只你我,现在他们也都忙着驱毒。怎么,那位老妇的脸色很好么,看起来比你强不了很多啊。”
洛玉影不愿理会他的无聊。
近来越发觉得这个白九霄古怪了。
从前是叶小蝉,现在她与叶小蝉也算关系不错,倒换成了这位白公子有事没事拿她打趣。
而不等洛玉影与他解释,他笑了笑。
“好吧,你说她厉害,我就姑且当她厉害。然后,再说那位什么怪客的……”
“北屿怪客?”
“对对,名字怪怪的,不过岭南我从未听过有什么高手,除非他不是岭南人士,不过听他的口音又确实带有一点点岭南一代的味道。再看此人打扮一般,言语直接,脾气急躁,所以……应该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白九霄说的这些,洛玉影还是认同的。
他接着又道:“不过山野之间,亦不乏奇人异士,同样不可小觑。”
洛玉影点头。
她忽然发现白九霄这个人缺点虽多,优点也不少。至少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粗枝大叶,眼高于顶。而最可贵的是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并没有一点因为自己出身不同就自觉高人一等的傲气。
“最后就剩下那两个怪人了,他们自言来自什么西域,关键是他们身上好像有些邪气……”
“邪气,你想到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西域白莲雪峰山。”
“那是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说起来也有点复杂,总之一句话,这个地方和魔教有些关系。”
“魔教……”
“是,白莲雪峰峰主曾经跟随过魔教护法,所以我想来自白莲雪峰山的人多多少少也算与魔教有些关系吧。”
“你怎知他们一定来自白莲雪峰山?”
白九霄自信一笑。
“当然,有书载,白莲雪峰山有一派名巫诡。巫诡派门下,发色怪异,身着彩色破衣,身背破烂巫袋,擅蛊擅毒,最擅巫术。因此你要更加,更加的小心……”
洛玉影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一幅画。
那副与魔教中人有关的画……
试毒大会与子夜,苏家与唐蜜,魔教和巫诡派。
洛玉影忽然觉得有些失策,或许她不应该只带白九霄来,她还应该再带一个人……
如果江轻鸿在,也许对于解开他的那些谜团会有帮助。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呀。”
见洛玉影没有反应,白九霄忍不住催促。
“我又不是聋子,若是怕我听不见,你不妨就再大声些,顺便让屋外盯着的人和隔壁的人也都听一听。”
白九霄哼了一声,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声音是不知不觉有些大了。
洛玉影道:“那……关于唐姑娘,你怎么看?”
“唐蜜,人如其名,简直甜死人不偿命……”
白九霄烦扰的挠了挠头,又道:“不过你是女子,她对你应该没什么兴趣,所以你应该还算安全。”
“你在说什么,我问的是你觉得唐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你不是问她用毒的手法,或功夫么?”
洛玉影淡淡道:“这个就不用公子多说了,我与她已经交过手。”
“你们交过手?”
白九霄思索片刻。
“对了,我差点忘记,上次苏家二小姐那件事就是这位唐姑娘在兴风作浪,最后还是你出面化解的。而且既然你决定到苏家,与唐姑娘免不了要一争高下,现在正好是个绝佳的机会,可以摸一摸她的底。”
“摸底……”
洛玉影淡淡一笑,笑容却有些发凉。
“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明白?明白什么?”
“当然是明白我们为何而来。”
这句话仿佛当头棒喝,迎面给了白九霄一巴掌,枉费他聪明一世,但是这次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要问一问,试毒大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试毒大会,究竟是如何的存在。难道真的只是一群人凑在一起,比拼毒技,一较高下而已……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风凌山庄真是个透着鬼气的地方,因为每次这里有事发生,都一定会有人流血,有人送命。
而这些人行迹鬼祟,千奇百怪,不顾劲敌如林,冒着丢命的风险,也要在此次出头。
无利不起早。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很大的秘密!
白九霄一拍手,不由怪自己昏了头。
这次他真的失策了,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寻人,但想不到局面原来如此复杂。
于是他立刻慎色道:“这试毒大会究竟有什么蹊跷?”
试毒大会。
顾名思义,不外乎以试毒的方法,由施毒者较量,层层淘汰选拨,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今日来到这里的那些人来。
“因此,毫不夸张的说,今晚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踏着数不尽的尸体走过来的。”
洛玉影面无表情的模样依然有气无力,不觉多了一份沉重的死气。
白九霄嘴角笑意微凝,追问道:“包括你?”
“你觉得呢?”
洛玉影微微侧眸,清淡的眼神与白九霄明亮的眼波相触,带着一丝小小的犀利,仿佛有些挑衅的意味。
“看来姑娘确实不容小觑,哎,可惜,可惜……像你这么厉害的女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驯服。”
“驯服”二字让洛玉影微微有些反感,她淡淡一笑。
“不论公子当女人是什么,别的女人我叶不清楚,不过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因为我本就是不会被任何人驯服的那一种。”
“是啊,这世上的女人不外乎分为两种,既然姑娘不是背驯服的一类,那就一定是另外一类了……”
洛玉影不接话。
白九霄的身子忽然向前一探,人一滚,就桌翻到了洛玉影的身边。
“要么是猎物,要么是捕猎的猎手,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猎物才符合姑娘的口味呢?”
声音温柔好听,轻笑的模样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白九霄对洛玉影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趣的凝视着她。
他不想放过洛玉影此时任何一丝的表情,他也不相信自己始终找不出洛玉影的破绽。
他在她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甚至远远超出了最初的打算。而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他非但没有大的收获,反而越发束手束脚。
也许,他开始不知不觉失去了耐心。
对于寻人那件事,他已心生厌倦。
又也许,他开始对现在的状况不满,躁动不安,只因他想要改变些什么。
改变什么呢?
到底是他如今的状况,还是他与洛玉影的关系?
这些他都从来没有想过。
他只是习惯了,习惯随心而动,随性而行,随意而发。就像春天来了风自暖,秋日到了叶飘零……
某些情感也是一样,当它来临的时候,心会改变也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一百四五.小楼风波
“放心,至少像公子这样的,就算有人想猎,也不会轻易得手的。”
洛玉影微微一笑。
“听说那位唐姑娘为人豪迈,男人缘极佳,所以公子与其费心防备我,还是不如对她多留意几分。”
白九霄笑了笑,倚着桌边道:“唐姑娘那边不用替我操心,不过说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老是姑娘前公子后的,有些太见外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有意无意的将手搭在了洛玉影肩上,拍了几下。
洛玉影不觉蹙眉,伸手捏住了白九霄的手腕,将他的手拎了起来。
“认识的时间长,不代表就可以随便,男女有别,还是尊重些好,要不然若是翻了脸,大家彼此都不会好看的。”
白九霄邪邪一笑,忽然反手覆住了洛玉影的手。
洛玉影的眉心蹙得更紧,她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有挣脱。
“喂……”
她刚想开口,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穿门而入。
白九霄腕力一提,洛玉影骤然被拉起,一个踉跄撞进了他怀中。
白九霄一只手自然的护住洛玉影,另外一只手一挥,只用两根手指竟将来物硬生生接住,赫然是一枚小小的弹丸。
白九霄将弹丸托在掌中掂了掂,手力一运,弹丸被捏开,露出里面的纸团。
洛玉影则挣脱开了他的手,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似对白九霄方才的举动十分抵触。
白九霄一勾嘴角,将纸团揉开。
看到纸团上的字,他皱了皱眉,正想将纸条给洛玉影。
门外恰传敲门声。
她便起身,借机甩开了白九霄的手。
“走吧,好戏又要开场了。”
映着门外的月光,洛玉影的背影逐而而去。
白九霄站直身子,余光追着背影,眼神中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愈浓。
一番休整之后,所有人的面色果然都好了许多,尤其是洛玉影服过药后,精神也恢复了。
白九霄也觉神清气爽,他活动着手脚,也准备大干一场。
此时,院子里还是站着那六个黑衣杀手,黑衣人面前站着一人,却不再是那位江雪姑娘,而是个神情冷峻的白面人。
“在下冷丰,各位休息罢了,请随我来。”
在冷丰的带领之下,众人来到了一处院落门口。
“会用毒的各位请进,至于其他无关人等,烦请在外等。”
有人立刻不悦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段三娘身边的汉子,他从头到尾没有出过声,直到此时第一次开口。
白面人面无表情道:“是在下说得不够清楚吗?”
粉奴眼波微动,亦忍不住道:“我们既不会用毒,又不会生事,为什么不能一同进去,难道里面有古怪。”
白面人道:“对于不擅用毒之人,里面自有凶险,不让几位进门是一番好意,如果非要一同进去也无不可,只是到时适得其反,莫要后悔莫及。”
段三娘对那汉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用再出声。
粉蝴蝶一扬手,粉奴立刻明白,仍不忘体贴柔语道:“姑娘多加小心。”
金展颜吩咐道:“翠儿,霞儿,你们也先留在这里,不要到处走动。”
“是,公子。”
几人陆续走进了院门,洛玉影便也随步上前,哪知白九霄也不开眼的跟了过去。
白面人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这位公子好像不是毒道中人,真的打算进去?”
洛玉影还未开口,白九霄已抢先道:“当然,我虽不懂毒,不过舍妹身体一向虚弱,我们一向寸步不离的。”
白面人淡淡道:“公子一定要进去?”
白九霄有些不耐烦。
“是啊,刚才你说的,现在不是又要横加阻拦吧。”
白面人终于不再说什么,默默让开了白九霄的路。
白九霄毫不犹豫,大步走了进去。
洛玉影脚步一滞,回过头,眼神似有不满。
白九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几步追上,却越过了洛玉影,到了那一片聘婷婀娜的暗红之色边。
“唐姑娘,又见面了。”
他压低声音,轻喃一句。
婀娜女子冷冷一笑。
“果然是小财神爷,不过白公子何时多了个妹妹出来,这是不是就叫做冤家路窄呢。”
此人果然是唐蜜,她悠然转身,恰好洛玉影经过,竟对她妩媚一笑。
洛玉影微一点头,便径自走开。
“她就是惊动了苏家,那个姓洛的丫头吧。”
唐蜜拨动着鬓边丝发,妩媚的眼波藏着一抹阴沉的冷意。
白九霄淡淡一笑。
“是啊,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又岂知这不是一种缘分呢?”
唐蜜嫣然娇笑。
“想不到白公子也有嘴甜的时候,真是让小女子有些受宠若惊了。”
一言一语之间,两人已走到人群中。
除了白九霄,其余跟随而来的人都自觉的留在了外面,所以这里的人少了一半。
江雪负手而立,面带笑意。
她的面前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竟摆着一个白瓷碗,一粒骰子。
难怪方才在外面没有见到她,她原来是在里面等。
“各位休息的如何?”
应如松道:“好了,别卖关子,现在可以正式开始了吧。”
“知道大家都是忙人,也好,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大家辛苦奔波至此,不外乎都是为了在试毒大会中胜出,得到那样东西。东西毕竟只有一件,可是诸位人数众多,我们特意安排了三局小小的游戏,被淘汰者便是出局,而最后能全数通过者即为胜出。现在我就为各位讲解一下这第一局的规则……”
她说着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向众人一指院中矗立的那幢三层小楼。
“第一局,就在这里。”
顺着江雪的指引,白九霄将这小楼的外面上下打量了几遍,乍看之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或不妥之处。
江雪道:“各位只需分别进入小楼之中,只要能够在里面待够一炷香的时间,到时候还能走出来,就算胜出。”
每个人都在默默沉思。
她这几句话中有两层意思。
第一曾意思就是说进去的人必须待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可以出来,若是中途走出来就算输,而第二层意思则是说里面很危险,若在其中待足一炷香的时间,很有可能会性命不保。
但是每个人都没有退缩的意思,既然来了,他们就是准备搏一把的。
而江雪一番话,倒也解开了白九霄心中的疑问。
原来这些人来到这里参与什么试毒大会,不外乎是为了争夺一样东西。至于这样东西是什么,他打算寻到时机向洛玉影问清楚。
百毒神君道:“以江姑娘的说法,我们这些人要分别进入小楼?”
江雪道:“不错。”
百毒神君笑笑道:“既是分别进入,但总是有先有后的。何况是一个个来,有人半途而废还好些。不过若每个人都要一炷香的时间,这里有十人之多,岂不是太浪费时间?”
这话问得极有道理,旁人亦附和。
“所以就要靠它了……”
江雪一旋身,又一指那八仙桌。
她背手走回桌边,将那一粒骰子拿起,在众人面前一亮。
“为防投机取巧,鱼目混珠,让人钻了空子,而几位又势必要分开,那不妨由天意来决定,岂非是最公平的。”
她面带笑意的说着,随手将骰子扔进了碗里,骰子咕噜咕噜打着转,最后停在一面六点。
“每人掷骰子一次,按照点数大小依次进入小楼。这里有十个人,一定会有点数相同者。点数相同就请一起进楼,至于最后谁能走出来,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这个提议倒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每个人都在心中暗暗思索着,却又不知在想什么。
金展颜道:“看来江姑娘已经想得很周到了,那就开始吧。”
江雪同意道:“请。”
金展颜站的离八仙桌本不远,他说完便上前,从碗中拿起那枚骰子,捏在手中打量了一番。
江雪道:“骰子绝对没有问题,为了公平起见,有人扔骰子的时候,其余人还是回避些的好。”
她果然想得十分周到。
对于常年摸骰子的人,要想扔出自己想要的点数并不难,何况骰子只有一枚。
可若不知别人的点数,不知谁在前谁在后,会不会有人同自己一起,光有自己的点数便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虽没有人不想占便宜,但是相比之下,还是更加不愿意自己吃亏的,所以每个人都很自觉,不仅在自己扔骰子的时候谨慎小心,别人扔的时候也不好张望窥视。
看着所有人都一一上前,白九霄歪头道:“喂,你来还是我来。”
洛玉影道:“你真的打算和我一起进去?”
“怎么,是不是感动了,没办法,你身体这样子,不紧紧看着你的话,我怕连一关都过不去。一会儿骰子我来吧,想要几点?”
洛玉影思索道:“最好是四点。”
“嗯,瞧好吧。”
片刻之后,已经有了结果。
刘氏兄弟运气最不好,掷出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一点。
粉蝴蝶与妖婆这一老一少同是两点。
段三娘与二怪是三点。
四点的人数最多,加上白九霄,洛玉影、唐蜜、金展颜总共四人。
百毒神君第五,应如松最末。
白九霄顺利的掷出了四点本应该高兴的,但是想不到竟与唐蜜,还有金展颜是一路,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洛玉影却对这个结果甚为满意。
唐蜜自然不用说,虽然她已通过白九霄猜到了她的身份,不过大家本都未露真名,至少也算相互握着把柄。有了先前交手在先,她也算见识过唐蜜的下毒手法,这一点也算有利。
虽然她并不想这么快就与金展颜交手,不过她既然选择了这个点数,就料到有与他同行的可能。
四点是最绝佳的点数,她知道金展颜也不会轻易放过。
第一进入小楼的,难免仓促,而第二、第三进入小楼的依旧有风险,唯有第四进去的人极有机会摸清前面出来人的状况,又不至于像排在第五、第六的人,因为等待的焦虑而心浮气躁。
此时刘氏兄弟已最先走了过去,江雪用手边的烛台引起了两根香,将其中一根连同烛台一并交到了刘一鼠的手上,另外一根香则插进了手边矮凳上的香炉之中。
月光照在通明的院中,崭新的灯笼风中摇曳,而黑漆漆的小楼显得更加阴森而诡异。
烛光在进入那小楼之后,很快寂然消逝。
院子里除了风声,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任何一点动静。
香在缓慢的燃烧着,一点一点,灰烬一落便被风吹散得无踪无迹。
洛玉影坐在石阶旁,白九霄则倚墙站在一旁。
唐蜜站在正对面,暗影交叠的花树下,不过她面对的却是那个叫江雪的女人。
应如松不停在院子里踱步,金展颜站在院中,二怪盘膝席地而坐,百毒神君则与妖婆站的地方相隔不远。
江雪一直站在八仙桌边,眼神偶尔在其他人身边扫过,显得气定神闲。
所有人或深思,或紧张,或沉稳,或焦躁……
不论他们表现出的状态多么不同,不论他们究竟是站是坐,与小楼的位置有什么分别,也不论他们的眼神往小楼看的频率差别几何。
他们的心情都是同样,与这座看似平静的小楼密切相关。
江雪与他们不同,因为她是个旁观者。
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位江姑娘同外面那个叫冷丰的白面人一样,都不是掌控全局的人。
每个人心怀鬼胎,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现在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极紧,当然也不包括白九霄。
白九霄只是觉得有些烦闷,却又不敢出声。
方才他不过是打了个哈欠而已,就有几道冷得透骨的光像是钉子一样朝他刺了过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洛玉影慢慢抬起头,发现是一片云翳游过,无意中挡住了明月。
香在继续燃烧,一眨眼已烧了近半,就在气氛随着时间慢慢变得松弛下来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呼突然从小楼中传来。
阴云恰好移转而去,月亮再露出头来,空气中的山雾已经越来越浓。
洛玉影站起身的时候,白九霄已健步冲到了她的身边,所有人也第一时间聚集到了小楼前。
那声惨呼虽然短促,却无比真实,只是消失的太快。
百毒神君道:“这是刘一鼠的声音。”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他们都已想到,小楼中肯定出了事。
一百四六.合作
月西移。
西照的月光映照,小楼默然矗立在凄迷的冷雾中,阴森可怖。
每个人的心都已提了起来。
“出事了。”
金展颜双目微皱,双唇紧抿,拳慢慢握紧。
江雪却淡淡一笑。
“能坚持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了,看来这刘氏兄弟还是有些本事。”
想不到此时在她口中蹦出几句竟然是赞美之语,应如松哼了一声,似乎是有些瞧不惯她这种傲慢之气,但是此时他又不便与人争执,遂冷脸道:“这小楼里究竟有什么?”
“有什么?还用问么,当然是与毒有关的,难不成里面还会关着怪物不成。”
唐蜜低头拨动着指甲,嫣然冷笑。
应如松皱了皱眉,脸色越发难看。
粉蝴蝶眼波流动,痴痴笑道:“这位姐姐说的正是,还好没有怪物,我最怕那种又脏又丑的东西了。与其碰上那种……哎,还不如被毒虫毒兽咬上几口呢。”
发冷的眼光藏不住的嫌恶,她看似不经意的瞥了妖婆那边一眼,话中有话,带着讥讽。
对于要与妖婆一同进楼,她本就不满,何况还是第二个。
她虽然在笑,可是心里实际上紧张的要命。
最要命的是那个妖婆从头到尾不露声色,虽看来其貌不扬,恰恰显得高深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哪怕在这种时机,故意出言相激……
只是妖婆依然没有反应,她只是低低的咳嗽了一声,仿佛并没有听到粉蝴蝶的话。
粉蝴蝶心中更气,若是没有戴面具,旁人一定能看到她因生气而涨红的脸。
但是她已没有机会再试,只听一声巨响,二楼突然有人破窗而出。
这个人大声哀嚎着,双手抱头从楼上跃下,若从天而降一般。
白九霄下意识想要出手救人,洛玉影却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
所有人在救人之前也都犹豫了,就是这片刻的犹豫间,人已重重摔在地上。
悲惨的哀嚎声更加凄惨,刘一虬躺在地上,不断抱头打滚。
他一边挣扎,一边用力挠自己的脸。他披头散发,面具早已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而一张脸已经快被自己抓花。脸上一道道鬼爪般血迹斑斑的红痕实在怕人,加上他不停惨叫嚎叫,声音凄厉而恐怖,令人闻之胆寒。
白九霄很快注意到另外一件事,就是刘一虬滚过的地方,立刻留下一些黑色的痕迹。而当他滚到草丛中,草丛中残留的几分青意沾到黑粉就立刻变为焦色,转眼像燃烧一样,毁得一干二净。
原来这刘一虬身上也沾了毒,难怪方才洛玉影阻拦他救人,否则只怕他现在这双手已不能再留。
应如松变色道:“他……他怎么了,你们还不救人!”
江雪只看了一眼,便幽幽叹了口气。
“哎,他已上过二楼,救是没得救了,各位哪个好心,不如送他一程吧。”
金展颜皱眉上前,避开了还在地上打滚的刘一虬,走到了一处落了浅浅黑色的地方蹲下身。
一番查看之后,他摇了摇头,似乎印证了江雪说的话。
刘一虬确实已没救了,金展颜的手中多了三枚银针。
银针插入头顶,手法迅疾而精准,刘一虬只呻吟了几声,头一摆,终于完全断了气。
金展颜皱眉起身,沉沉叹了口气,似对刘一虬之死甚为惋惜。
江雪击掌三声,院门打开,有人快步而入。
见地上躺着的人,来人便立刻明白了,几个人走上前,开始清理尸体。
他们脸上蒙着面,手上戴着厚皮手套,行动起来十分利落。
百毒神君道:“对了,只有他一人,刘一鼠还在里面,不知情况如何?”
所有人不由抬起头,一齐望向二楼那扇破了的窗子。
香还在燃烧,一直到烧尽为止,刘一鼠再没有活着走出来。众人的心也就随着燃尽的香完全冷透了。
江雪道:“看来另一位姓刘的客人不会出来了,粉蝴蝶姑娘与妖婆二位可以请了。”
粉蝴蝶咬了咬唇,一拂袖,昂首走了过去。
角落里的那个叫做妖婆的老妇人一边咳嗽着,一边也站起身。
香再次被燃起,几丝盘旋舞动的白烟与冷雾交织在一起,闪烁的红光弱得像一点寒星,隐隐闪动。
众人的心再次悬起,没有人说话,仿佛连呼吸也变成了静止的。
刘一虬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地上那层淡淡的黑色犹在,而且渐渐起了一种很奇妙的变化。
洛玉影一直在注视着地面,观察的很专心,白九霄发现这一点之后,循着她的目光注意到了一个人。
金展颜。
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方才刘一虬死去的地方,双目静闭,双手合十,口中则在慢慢诵读着什么。
而洛玉影所注意的,只是地面上的黑色越发清浅,不知不觉变成一种会发光的银色。
白九霄淡淡一笑,俯身挡住了洛玉影的视线,柔声笑语道:“想看过去看好了,坐得这么远,人家怎么瞧得见呢。近水楼台先得月,要看也该过去看喽……”
洛玉影竟认真的点了点头。
“说得不错。”
然后她真的站起身来,向金展颜走了过去。
白九霄皱了皱眉,一吹额上落下的碎发,直起身也想跟过去,眼前却有一道暗影飘过。
“白公子,请留步。”
唐蜜面上虽带着半截面具,莞尔媚笑的模样还是不乏风情。
白九霄的目光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上微微流连,随即黯然一笑,抱臂道:“唐……”
他张了张嘴,又立刻改口道:“奥,不对,是苏姑娘,有何贵干呐。”
“小财神,我们合作吧。”
唐蜜轻笑,柔美的身段轻轻旋过,人已从白九霄面前绕过,身子倚靠在了柱子上。
白九霄眼神一挑,只好转身道:“怎么个合作法?”
唐蜜手指绕着发梢,多情的眼眸眨了眨,对着某方向抛出了一个媚眼。
那个方向真是金展颜的所在,也是洛玉影此刻站的地方,一会儿工夫,他们似乎也在攀谈着什么。
“小财神也算个聪明人,不过还是不如洛姑娘,你瞧,她好像很看好那位金公子……”
白九霄笑了笑。
“哦,原来唐姑娘是怕我们会和姓金的打成一片,对你不利,姑娘你想多了。”
唐蜜咬唇媚笑,伸手在白九霄的肩头一抚。
“怎么说,我们也算相识,再说和江公子也是熟人,白公子没有理由舍近求远,去找姓金的帮忙吧。”
白九霄将她的手一拨。
“姑娘说话就好好说话,在下可不喜欢手脚不老实的人。”
唐蜜温柔笑笑,温顺的将手收回,身子却向前贴近了几分。
“好好好,白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公子肯合作……当然,还要说服那位洛姑娘了。”
“我明白,唐姑娘一番美意,在下二人怎能辜负。”
白九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却没有立刻行动的打算。
唐蜜忍不住催促道:“那公子还不去?”
“去?到哪里去?”
白九霄露出不解之色。
唐蜜媚笑着白了他一眼。
“公子不要作弄人了,还不快去找你的洛姑娘商量,不然恐怕她会被姓金的迷惑呀……”
白九霄开朗大笑。
“唐姑娘太小看她了,小玉这个人呢,别的不敢说,不过头脑从来不糊涂,再说,你怎知她不能拉拢到姓金的。”
“拉拢他……”
唐蜜静眸凝思。
“如今这局势,四个人总比三个人要好,唐姑娘以为如何?”
“这……”
唐蜜眼波一转,冷笑。
“如此当然最好,不过这位金公子自命清高的很,能不能合作,就要看看你的小玉姑娘本事如何了。”
听她此言,白九霄就明白了一二。
看来这位唐姑娘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她一定已经试图拉拢过金展颜,而且并没有效果。又或者她已经试图拉拢过这里所有的男人,可惜分别进入打乱了她的准备,所以她才转而又找上白九霄。
唐蜜轻笑语罢,便垂下面来,盈盈走开。
此时洛玉影与金展颜还在交谈甚欢,白九霄心里好奇,便整了整衣襟,大步走了过去。
可当他走过去的时候,两人又恰好停止了对话,倒让他显得有些不受欢迎。
白九霄的眼睛围着金展颜转来转去,金展颜倒很礼貌的对他点头示意。
白九霄不怎愿意搭理他,淡淡一笑,一拍洛玉影的肩。
“阿妹,与金公子聊什么呢?”
洛玉影不答。
金展颜道:“方才白姑娘是在与在下讨论刘一虬身中之毒,不知白兄可有什么发现。”
不待白九霄开口,洛玉影道:“家兄不懂毒术,不过是来凑凑热闹的,金公子不必问他。”
白九霄不悦撇嘴,却很快释然的笑了笑,他一揽洛玉影的肩膀,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不是凑热闹,小玉,你可太顽皮了,我是担心你才来了,不知好歹。”
洛玉影蹙眉,又不好挣扎太过,便只能用冷冷的眼神瞪了白九霄一笑,然后将他盘在自己肩上的手拉开了。
“是,大哥的好意我自然心领。”
衣袖一滑,洛玉影手腕上包扎之处便露了出来。
金展颜注意到这一点之后,眼神微微一变,恰被白九霄看在眼中。
白九霄眯起眼睛,冷冷一笑,再次强行拉住了洛玉影的手腕,并替她将衣袖拉了拉。
他的力气虽然很大,大得不是洛玉影能挣脱的,但是奇怪的是他的动作却很有分寸,既稳又有力,而且并不会伤到人。
“你啊,小心一点。”
他嘟囔一句,才抬头对一旁的金展颜道:“金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金展颜显然是有话想说的,但是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那金公子若是没事的话……”
白九霄挑眉示意。
金展颜就算再不识相,也只好道:“姑娘气色不好,还是好好休息,我想很快就会到我们的。”
他好心提醒过,又对洛玉影微微一笑,就漫步走向了一旁。
直到他的眼光完全离开,洛玉影甩开了白九霄的手,无奈道:“这样很好玩么?”
白九霄咧嘴笑了笑。
“好玩,当然好玩。我是提醒你,别因为一张看似英俊脸皮就掉以轻心,他可不像是善类。”
“这句话我倒是应该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那位唐姑娘是什么人物,上次吃了亏,这次好像还没有学乖,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怎么了,担心我被人骗?”
白九霄天真的笑了笑,笑容竟格外明朗。
“你想被人骗,别人拦也拦不住的,不过你应该也很惊讶吧。”
“嗯?”
不知白九霄是不是装傻,洛玉影缓缓道:“就是那位唐姑娘,如今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如果白公子要找的人也在的话,大概不会有别的人选了。”
这次轮到白九霄真的惊讶了,他吃惊的张大了嘴,半晌合不拢。
“她?你不会是想说,我要找的人是唐蜜吧……”
白九霄说着,不知为何,自己也渐渐没了底气。
若说身为女子,又是用毒高手……
符合这两点的,并非洛玉影一人。
他虽然不知道唐蜜有没有夺命紫萝,但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唐蜜呢?
这个问题真是耐人寻味了。
以唐蜜的姿色,也算绝色佳人了,可是白九霄却从来没有过多的留意她。
大概是因为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洛玉影身上了,而唐蜜的容貌虽美,头脑虽精明,但是心地不善,气质稍俗,就像是万花丛中,纵然是最艳丽一朵,终究也只是俗品。
从小到大,白九霄的生活虽习惯了节俭,但是眼光的确挑剔了些。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迟迟找不到秦林的心上人回去交差。
现在洛玉影忽然将矛头指向了唐蜜,白九霄才开始重新考虑。
可是这个唐蜜,里里外外看来都不像秦林口中那位心仪的姑娘。
若是别人,白九霄或许会考虑一下,但是他自觉是了解秦林的。
以秦林的品味,就算再怎么出乎意料,也不应该喜欢唐蜜这种滥情又喜欢招蜂引蝶,风流豪放的女子才对。
白九霄觉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除非唐蜜在秦林面前装模作样,而秦林又没有看穿她的真面目……
不过既然可以抛弃秦林,不告而别,欺骗秦林的感情又算什么稀罕事。
白九霄捏着下巴,出神半天后,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不会是她吧,若真的是她,秦家可要遭殃了。”
一百四七.生死未卜
“秦家?”
洛玉影果然敏锐的捕捉到了最关键的字。
白九霄饶有兴趣的皱了皱眉峰。
“没错,就是秦家,秦林……这个名字,你应该也没有听过吧。”
洛玉影微微思索一下的时间都没有花,果然很干脆的摇了摇头,又试探性的问道:“你说的秦林,就是那位要找心上人的朋友吧。”
白九霄笑而不语,只是微笑着欣赏洛玉影的神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无懈可击。
难道真的不是她?
白九霄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种小小的雀跃。
他忽然觉得,如果他要找的那个人不是洛玉影,而是唐蜜,或许事情会变得更加简单。
何况时移世易,只要现在的秦林不再那样不可自拔,只要他顺利的将人带回去,给秦林一个交代,结果也并不坏。
“对了,刚才我听那位江雪姑娘提到一件东西,你来参加试毒大会也是为了那件东西?”
“当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它而来,我也不例外。”
白九霄还是不依不饶道:“就算不是为了帮我找人,你自己也会来?”
见他还是不相信的模样,洛玉影道:“是,所有人都为它冒了极大的风险,哪怕看着对手一一倒下,以一种极为残忍的方式结束生命,你可看到这里有一个人心生退缩?”
“那这一定是一样不得了的东西……”
白九霄目露思忖中满是好奇。
洛玉影却没有准备替他解开好奇的打算,而是转头看向了一边。
香已烧了过半。
小楼里还是一片寂静。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寂静到底意味着什么。
风平浪静?
亦或,恐怖的死亡?
“刚才谈得怎么样?”
或是因为唐蜜的几句话,经过方才的照面之后,白九霄开始格外关注金展颜。
洛玉影道:“若不是你的出现,也许我们能聊得更多。”
“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快说你的好大哥听听吧。”
洛玉影却道:“我们方才所聊得东西,对于你这个外行人来说,没有必要知道。从现在起,你知道记住一点就够了。”
“哦?”
“听话,听我的话。”
洛玉影微微仰面,认真的盯着白九霄的眼睛,用一种绝不容质疑的口吻缓缓说道:“让你做的事情不用犹豫,不让你做的事情不问原因,尤其是当我们进去小楼之后,一切都要按我说的来。”
白九霄愣了一下,忽然笑出声。
他这一笑自然又吸引了别人的目光过来,他只好忍住不出声,压低语音道:“喂,我说你,别太嚣张好不好……”
轻佻不乏磁性的语调如涟漪波动,仿佛有烧灼人的暧昧,让人不觉沉沦。白九霄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细腻而温柔,好像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洛玉影却不为所动,冷冷道:“质疑我的话之前,为什么不想一想你这双不安分的手是如何避过一劫的呢,虽然它真的很让人讨厌。”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不知何时又贴在自己臂上的手。
白九霄狡黠的笑了笑,手暗暗一用力,护得更紧。
“明明牺牲最大的人是我,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好惹的,既然要演戏就演到底,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兄妹,对于遮掩身份更有利。”
洛玉影见他对自己的警告全然不放在心上,收了收手臂,无奈道:“我们现在同坐一条船,记住我告诉你的,别惹麻烦。”
“是是,放心,这里一个个都是狠角色,我哪里敢随便招惹。不过你们谈得到底怎么样,姓金的值得拉拢吗?”
白九霄难得态度极好的低头,洛玉影的眼神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你想拉拢他?”
洛玉影不由问。
白九霄淡淡笑道:“你这话问的,难道你刚才不是故意去和他攀关系的?”
“当然不是,不过也差不多,现在我们都既想摸清对方的底细,也想知道些小楼中的状况。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是那样一个人。”
洛玉影忽然说了一句听起来意味深长的话,白九霄立刻追问道:“什么这样那样的,你看出了什么?”
洛玉影温淡的话语中似有感伤浮现,她不理会白九霄的话。隔着轻纱,她的眼神仿佛再次飘向别处。
白九霄心里忽然有种轻微的不悦。
直到洛玉影收回目光,道:“那唐蜜过来,也是为了拉拢你了?”
“不是拉拢我,是拉拢我们,她似乎对刚才那位金公子颇有戒心,你的感觉如何?”
他自然而然的想顺便探听一下洛玉影的口风,洛玉影道:“大概人对于自己所理解不了的东西总是有种莫名的距离和排斥吧。我倒不觉得这位金公子是什么心地狠毒的角色,至少那位唐姑娘要比他更加危险。”
白九霄露出一丝冷冷的浅笑。
“听起来你对他的印象不差,刚才他是不是对你说了很多甜言蜜语。”
“何以见得?”
“这还用说,你既然认为唐蜜理解不了他,那你一定觉得自己是能理解的了。我明白,人是容易对一个已经向自己表示过好感的人放松警惕的,尤其是那种自负美貌,眼高于顶,孤傲不逊的女人……”
洛玉影冷冷一笑。
“原来白公子一直是这样看我的,可惜,让你失望了,我从不会因为自负而被愚蠢冲昏了头脑,而他也并没有某些庸俗之人那般的肤浅。”
“是啊,我本就是庸俗之人,不过那位金公子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方才见他了结刘一虬性命时毫不犹豫的出手,就知他非善类。”
“所以我才佩服他的勇敢,江雪说得没错,刘一虬已没救了,唯有杀了他,才能帮助他解除痛苦。”
白九霄撇撇嘴,冷笑。
“喂,看来现在我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嗯?”
“原来能入姑娘法眼的,就是金展颜这样子的。”
这正是方才白九霄在屋子里与她打趣过的话,想不到他竟对这样一个问题颇为认真。
洛玉影不屑解释,更不屑与他在这样无聊的话题上浪费时间,却又再次被当做默认。
“哎,还真叫人伤心。我们也算朝夕相处过,放着本小爷如此风流倜傥,家财万贯的少年英杰不去喜欢,却对那样一个连身份都不清楚,初次见面的人心生好感,你们女人心真是难懂。”
白九霄幽幽的叹了口气。
洛玉影不由浅笑,还口似淡淡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公子这样的高贵人物我自然是高攀不起。所以以后公子还是多注意些分寸,免得我一时克制不住,说不定会先拿公子才保住的这双手开刀……”
白九霄摸了摸鼻尖,笑笑道:“那也不必着急,姑娘虽瞧不上在下,也不必这么仓促就挑中别人。刚才不说还不觉得,现在一说我倒看这位金公子的气韵神态与一个人有些像。”
白九霄的话还真是多,洛玉影心有惦念,可他却偏偏不停嘴的说个没完。
听他如此说,洛玉影还以为白九霄对金展颜的身份有了新的发现,于是不疑有诈的追问道:“像谁?”
“就是秦林啊,姑娘方才说的若是真心话,下次有机会我就将秦林介绍给你,反正他也被女人甩了,总不能便宜了唐蜜那种人。”
面纱之后,一阵沉默。
洛玉影沉了口气,道:“说来说去,公子还是在怀疑我,既如此还何必跟着来。”
“我跟着来不外乎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你要我来的;第二,我既然知道了试毒大会,不来瞧瞧怎么甘心;第二,不是你则罢,若我要找的人真的是你,就更要看紧些,不能让你跑掉了。”
白九霄眉宇间竟似夹带几分得意。
洛玉影无奈摇头。
“看来是我白替公子操心了,那就请恕我对公子找人这件事无能为力了。”
白九霄笑了笑。
“我本就没有打算指望你,所以姑娘不用气馁,更不必内疚。”
又是一阵默然,洛玉影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那从现在开始,我们的约定就算废止,我既不用再为公子寻人,公子也不必再保护我。”
白九霄轻笑几声。
“甚好甚好,不过这话你还是说早了,至少你应该等我们安然离开此处之后再说。”
洛玉影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好,就等这里的一切结束,将该说的说清楚,你我自可分道扬镳。”
“嗯,那旧事暂且搁置不提,方才唐蜜提出要合作,你怎么看。”
白九霄调整好心态,认真起来。
洛玉影道:“你答应了?”
“我答应没有用,还要看你点不点头。我知道,她要拉拢的可不是我。”
“那她想怎么个合作法?”
“这个她倒还未细说,不过想来也就是在进入小楼之后,互相照应,互相协助,以求能安然脱身吧。”
洛玉影点了点头。
小楼中凶险难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今香已烧剩至三分之一,但是粉蝴蝶和妖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不知她们可否一切顺利。
下一此便轮到段三娘与西域“赤黄二怪”,只见此时他们三人也凑在了一起,似乎也在低声筹划着什么。
刘一虬给众人带来的阴影还未散去,小楼中的人又生死未卜,能想到与一同进入的人联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何况江雪也未说过不能如此。
可是白九霄尚有顾忌。
那就是以唐蜜的为人,不知能否靠得住。
所以,他必须将金展颜拉到他们这边来。
同心协力固然最好,不过若是有人暗藏心机,只要金展颜与唐蜜不达成某种默契,他们进去小楼之中,胜算便会大一些。
这虽然是白九霄自己的想法很对,但很快洛玉影也想到了,于是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找金展颜谈一谈?”
“谈是要谈,不过不是你,而是我。”
“你?”
白九霄唇角一弯,带着一丝不良的坏笑。
“当然,男人与男人说起来话来才更容易些……”
话音方落,有人突然惊呼一声。
只见那香炉中唯一的一点光辉已无比孱弱,仿佛在寒风中战栗的花朵,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白九霄与洛玉影不再交谈,其他在低语的人也都住了嘴。
包括江雪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盘旋在那香炉中最后燃烧的一丝亮点,亲眼见证了它的完全消逝。
香灭了。
烧到尽头,自然熄灭。
粉蝴蝶与妖婆成功了,都在里面熬到了最后。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漆黑的小楼中还是没有半点声音或者火光出现。
众人不由握紧了拳,死死的盯着那道门,心中却连一个安慰的声音都找不到。
这小楼中到底有什么,能让这些实力不俗的高手一个个溃败……
他们的心中既是惊奇,又是害怕,只有极个别的人不由生出一丝暗暗的窃喜。
因为他们虽然立场一致,目的相同,但是却又是对手。
东西只有一件。
死的人越多,活着的人就越少,机会就会越大。
不待江雪说话,百毒神君沉重的叹了口气。
“看来粉蝴蝶与妖婆也凶多吉少了,是不是应该再让其他人进去……”
百毒神君与应如松排得相对靠后一些,要等前面的人一一结束才能轮到,应如松皱着眉,亦催促道:“不错,现在时间已不早了,天很快就会亮,不过在新人进去之前,是不是应该将死在里面的人抬出来。”
看来这应如松还算心地不差,似是不忍那些死了的人继续在小楼中。
唐蜜眼波流动,笑了笑,附和道:“不错,人既已死了,就该清理出来,莫要让我们这些后面进去的人碰上,以免晦气。”
白九霄正奇怪,唐蜜本不像这么好心的人,只听江雪道:“我看就不必了,这小楼中凶险万分,就算我们的人也绝不敢进去收尸的。不过几位若是不忍心,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大可以自己顺手将尸体弄出来。好了,段三娘,二怪,三位可准备好了么……”
话音未落,一道清晰的响动突然从小楼中传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声音缓慢,与地面的摩擦声令每个人都觉头皮发麻。
声音越来越近,诡异的是只有拖动东西的声音,却没有人的脚步声。
然后,小楼的楼门就自己轻轻的开了……
门是从里面开的,轻的就像是被风吹开的一样。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一只黑乎乎的手猛然按在了门上。
一百四八.验尸
白九霄下意识将洛玉影护在身后,其余人皆退了几步。
直到门后的人脸完全露出来……
一张面无表情,冰冷死灰的脸苍老瘦削如树皮,浑浊空洞的小眼睛却黑洞洞的,冒着阴森诡异的精光,此人赫然正是妖婆。
众人大吃一惊,片刻之间,又两道沉重的光影闪过,一条是黑色,一条却是粉色的。
两道光影是从门中而来,正朝庭院中央的那张八仙桌的位置飞去,此时江雪正站在八仙桌后。只见她不慌不忙,一个凌空飞跃,靴子落在桌面接力后,人则腾空冲了上来。
身形闪过,衣衫如风,只见她先是左腿一抬,在那道飞来的黑影上一点,使得竟是四两拨千斤的上乘功夫。
黑影被拦下,随即撞落在地,稍迟的那道粉影则被她以肘相击,在空中一个腾挪后,掉在地上几个翻滚,与那道黑影并排一躺,再也不动了。
所有人面上大惊失色,因为这两道影子竟是两个人。
两人正是方才不知所踪的刘一鼠与粉蝴蝶,江雪不急不缓,手臂轻轻一挥,一阵漫天的青尘自她手掌中四散开来,纷纷扬扬落在了她与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然后她才蹲下身子,正想检查二人的气息与脉搏。
一个沙哑的声音咳嗽道:“不用再看,他们都不中用了。”
全部目光再次被吸引到妖婆身上,只见她微屈着背,缓慢的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的行动还是很迟缓,仿佛刚才一手就将两人远抛出来的并不是她,而她的模样还是如先前进去时一模一样,既无伤痕,又没有变化,与地上的两个死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大家看着妖婆,心中说不上是怕还是疑,也可以说是喜惊参半。
他们喜的是这次总算不是全军覆没,进去两人至少还能活着出来一个,而且连刘一鼠与粉蝴蝶的尸体都带了出来。
而惊的是这妖婆竟真的安然无恙,连半点中毒或是受伤的样子也瞧不出,足见这人的本事深不可测,尤其是方才见她露的那一手,哪里像是区区一个残弱老妪能办到的。
而江雪也稍稍露了一手,想不到功夫也是出乎意料的高,看来这里的人果然都是深不可测。
听了妖婆的话,江雪便毫不迟疑的站起身。
她转过头瞧了妖婆一眼,脸上很快也浮现出了既诧异又欣慰的神色,她很快笑了笑,并且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阁下好本事,竟然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来,还将尸体带了出来,倒省去其他人的麻烦了。”
妖婆垂着头,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哑声道:“老婆子只是活得比这些年轻人久,见识得也比他们要多,侥幸而已。他们两个既然死了,也不该再留在里面受罪,老婆子就顺手带他们出来了。”
江雪脸上的神情更为肃然,一施礼道:“那阁下就请先去休息,外面自有人接待。”
妖婆并未多话。
依旧是击掌为令,两个黑衣杀手走了进来,江雪对二人使了个眼色。
“带贵客去厢房休息。”
“是。”
妖婆的咳嗽声渐远,人也缓缓的随着黑衣杀手走出了院子。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江雪道:“接下来可以继续了,段三娘,赤黄二怪,请吧。”
小楼的门不知何时已关了起来。
是那妖婆出来的时候关的么,为何旁人都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关门的呢……
只有白九霄看到,那门是被什么从里面关上的。
难道这小楼中还有人?
他心中觉得更加好奇,似乎很想立刻就进去看看。
可是现在他只能等,在段三娘与二怪出来之前,他们只能等。
在新的人进入小楼之后,院子里的人已越来越少,显得有些凄凉起来。
与方才令人窒息的压抑不同,庭院中的气氛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仅是因为妖婆的全身而退,更因为地上的两具尸体。
现在,两具尸身平静的躺在地上,周围人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除了江雪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死死盯着地上的人,逐渐围了上来。
方才江雪散开的药粉还留在尸身上,据推测应该是解毒之类的东西。
见每个人都对这两具尸体颇有感兴趣,江雪心照不宣的笑了笑,竟开口道:“既然妖婆一番好意,这两具尸身暂时就不必抬走了,我刚才洒的是独门化毒散,诸位要是有兴趣,大可以过来仔细瞧瞧。”
白九霄歪头道:“这是什么意思?”
洛玉影淡淡道:“你不明白?”
“明白是明白,这里的一个个何等精明,当然可以从尸身上有所发现,早做防备,这样总比前边几个人懵头懵脑的进去胜算更大些。但是真的会有人这么好心么?”
白九霄显然是不相信的。
妖婆不会不知道的,这一轮胜出的人越多,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与她争抢那件东西。
所以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
这里所有人都不是傻子,白九霄想到的他们很快也都想到了,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
因此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一直站得颇远的洛玉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上前,却被白九霄拦住了。
“你不会是真的想那么做吧。”
“我明白,可不然呢,线索就摆在眼前,我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
“你要冒险?”
“冒险的话,几率至少有一半,再说也许我还可以趁机找到与妖婆有关的东西。”
洛玉影决然的拒绝了白九霄的好意。
白九霄还没有想到更好的理由阻拦,只好映着头皮跟了上去。
尸体边已经有了人。
只有一个人而已。
百毒神君、应如松、唐蜜站得相对要远些,而金展颜已围在尸体边转了几圈,刚刚蹲下身子。
洛玉影再次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副像肌肤一样柔滑轻薄的手套,熟练的戴在了手上。
见她要动手,一边的人便自觉的让开了些。
除了方才与金展颜私下的几句攀谈之外,洛玉影自始至终从未在众人面前公开过任何意见。
所以抛去妖婆,洛玉影也是一个看似微不起眼,但却给人感觉深藏不露的人。
到了如今这地步,越是招摇的,便越可能是虚张声势,而看似寻常,最好对付的往往会令人出其不意。
从妖婆平安走出小楼,到后来露了那一手之后,再没有人敢小看任何人。
即便洛玉影弱不禁风,看起来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倒一样,并不像有什么惊人之处。
白九霄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在洛玉影拿出那副手套的时候,有人的神情似乎改变了,而且不止一人。
于是他赶忙拦住洛玉影,也正好趁机打量起她那副手套。
“小玉,我看你还是等一下吧,莫要妨碍了金公子大展身手。”
金展颜抬眸看了一眼白九霄,并未说话。
洛玉影则绕开,走到了另外一具尸身边,也就是粉蝴蝶的尸体旁。
“金公子不介意我从这边开始吧。”
金展颜道:“当然无妨,不过要小心。”
本是好意的一句提醒,白九霄却不由冷哼一声。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金展颜并没有什么好感,当然也不相信他会真的安了什么好心。
唐蜜不知何时,慢慢靠到了白九霄身后。
“看来这位洛姑娘还真是不简单,这么快就拿下了……”
语气有些酸气,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轻得不能再轻,所以虽然不是付在白九霄耳边说的,但是听见的也只有他一人。
白九霄没有搭理她,唐蜜又暗暗的一推他的后背,他还是没有反应。
他的心里是有气的,不知什么缘故,心里就是觉得不是滋味。
洛玉影当然没有在意,此时她在意的东西完全只有地上这尸体。
白九霄沉了口气,只好也开始聚精会神的关注起尸体来。
粉蝴蝶脸上的面具是完好的,洛玉影小心的将面具解开,露出的的确是一张丝毫不年轻的脸。
粉蝴蝶的身量虽还是女童样貌,说话也是嗲声嗲气的,可是她本人早已是个有了年纪的女人,而且生得并不美丽。
说她不美丽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事实上就她的相貌而言,莫说在场的其余人,就算是妖婆那张老脸,在白九霄眼中也要不知比粉蝴蝶强多少。
其实她并不是生得特别丑,至少年轻的时候应该还看得过去,只是因为现在这副打扮实在并不适合她。
就算她把自己装扮得再年轻,可惜韶光易逝,岁月不再,她终究不是一只真正的蝴蝶,也留不住春天。
洛玉影将面具放在了一边。
然后就用手指慢慢摩挲粉蝴蝶的脸,她时而摸摸这里,时而弄弄那里,别人也瞧不出什么名堂。
虽然时间有限,她检查的已经算仔细,而一边的金展颜却比她还要仔细,等他检查完刘一鼠的时候,洛玉影已等了片刻。
他站起身,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对洛玉影歉疚一笑。
洛玉影也对他点了点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和他交换了位置,开始检查刘一鼠。
刘一鼠被扔出来的时候,脸上的面具就已不见。
他的面色呈现出一种青紫色,甚是可怖,尤其是他的嘴唇紫到发黑,体温已冷透,显然是中毒而亡。
这里洛玉影检查的就更加粗略,草草观察了片刻就站起了身。
白九霄立刻迎过去道:“怎么样。”
其余人也同白九霄一样,十分想知道洛玉影看出了什么,但是洛玉影却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她便径自走开了,走到了一旁,开始暗自思量。
直到半炷香的时候,金展颜才将该查看的都查看完。
唐蜜立刻翩然迎上。
“金公子有何发现。”
想不到金展颜竟也只是摇了摇头。
唐蜜嫣然道:“金公子不是这般小气吧,待会儿我们可是一条船的人,如今之计,就该互帮互助才好啊……”
她盈盈靠近,金展颜却淡淡蹙眉。
不过他还是十分礼貌的说道:“失陪。”
说完,他便走向了洛玉影。
唐蜜的脸简直快被气歪了,不过她的嘴角很快又浮现出一抹不在意的冷笑,阴郁而恶毒。
有人却突然不识趣的大笑。
这笑声竟似十分开怀,发笑之人正是百毒神君。
唐蜜立刻不悦的瞥了他一眼。
“怎么,神君是有何指教?”
百毒神君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一捋长髯。
“姑娘莫要生气,到底是年轻小伙子不懂事,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好意。”
“好意?这位姑娘也不像是有什么好意,不过借着自己是女人,想白白占人家的便宜,不劳而获,可是人家偏偏不吃这一套。”
应如松冷哼一声。
唐蜜骤然冰冷的目光扫了应如松一眼,媚笑道:“没错,我就是仗着自己是女人,不像有些人看起来威武,不过却胆小如鼠,连摆在面前的尸体都不敢瞧。对于这种鼠辈,就算是倒贴过来让我占便宜,本姑娘还瞧不上眼。”
应如松的脸一红,愤愤道:“你说谁是鼠辈!”
唐蜜嫣然道:“谁气就说谁,所谓祸从口出,既然没有什么本事,就该老老实实的做个哑巴。”
唐蜜一张巧嘴,有时候虽然甜如蜜糖,但是尖刻起来,也是利如刀刃。
见应如松真的几乎要动怒,百毒神君忙笑着劝解道:“好了好了,现在才第一轮,还没到我们针锋相对的时候,所以应兄莫急,唐姑娘莫气,千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怒而冲动行事,否则倒容易教某些真正的无能之辈捡了便宜。”
他说着对两人使了个眼色,余光却瞥向白九霄。
白九霄本站在尸体旁,他是在从洛玉影与金展颜都离开后才走过去的,此时见有人竟想将火引到自己身上,于是便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不错不错,这位什么神君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各位怎么说也都是当代的毒术名家,若是因为几句口舌之争,不待别人来害你们,你们自己倒先乱起来,传出去岂不丢死人。”
此言一出,百毒神君的面色微微一变。
白九霄道:“在下对毒一窍不通,在各位面前当然是连小蚁也不如的角色,不过对于地上这二位,难道除了与毒有关的,大家就不想听听别的吗?”
应如松立刻不解道:“别的?什么意思?”
唐蜜的眼睛却突然一亮,喜道:“难道白公子瞧出了什么?”
一百四九.江湖旧闻
白九霄微微一笑。
“对于与毒有关的,就一概不知,不过在下在江湖上混得时间也不短了,对于相面倒有一二心得。”
唐蜜嫣然道:“那公子可否替那两个死人算一算呢?”
“是啊,我本来已经在算了,是有人等不及,生怕后院不起火。”
百毒神君听出白九霄话中有话,和善的笑了笑。
“白公子多虑了,如今我们同舟共济,理应携手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说到底我们虽是为一件东西而来,终归也属同道中人,大家各凭本事,没必要因此眼看旁人送命,却无动于衷吧。”
白九霄亦报之一笑。
“当然,我只是想提醒各位,莫要用歪了心思。其实神君说得甚有道理,在下亦觉得那件东西能不能拿到并不是最重要的,而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全身而退,对吗?”
百毒神君面露谦谨之色,他点了点头,一拱手道:“白公子果然高见,还望不吝赐教。”
白九霄在尸身旁边来回踱了两步。
“那就先从刘氏兄弟说起吧,他们好像自称是来自河南一代的兄弟二人。”
“不错。”
“可是单从刘一鼠的面相上来看,他却不像是有兄弟相的人。”
“哦?”
白九霄装模作样的垂头浅思片刻,一本正经的悠悠道:“此人散眉斜眼,鼻斜嘴歪,非但没有兄弟福,倒像是难得一见的天煞孤星之相,且为人心胸狭窄,心狠手辣,乃是个心术不正之徒。”
“天煞孤星……”
百毒神君皱了皱眉,忽然目现惊异之色,心中似乎已想到了什么。
他立刻追问道:“那不知那个刘一虬呢,公子可曾为他相过面?”
白九霄淡淡一笑。
“我倒是想替他相面,不过他的那张脸都被自己抓烂了,何况我只是个半仙而已。不过就算他与刘一鼠并非亲兄弟,能结伴同来,若非是同门,那极可能是交情甚好的朋友,想来也并不难猜。”
百毒神君沉下目光,再次陷入思索之中,不出片刻眼神又是一变,似乎想到了另外一件令他既意外,又难以置信的事。
唐蜜知道,白九霄肯定是得知了什么,但是又偏偏卖关子不肯直言,而百毒神君肯定已从他的话语之中知晓了一二。
她不悦的蹙眉道:“好了,二位这么打哑谜很有意思么?”
白九霄一扬唇,眼波流动道:“没意思,当然没意思。不过那个人的名号实在太响,我只怕说出来会吓到人。”
应如松也听得有些着急,忿忿道:“小子,你以为我们是被吓大的么?”
唐蜜白了他一眼,又看向百毒神君。
百毒神君紧皱眉心,迟疑半晌才缓缓说道:“河南洛阳城,这个地方……姑娘可熟悉?”
他的语速一顿一顿,竟似有些沉重。
听他提到“洛阳”,应如松的神情也微微一震。
唐蜜想了想,起初并未想到什么,直到她忽然想到一个人,瞳色一惊。
“你们说得难道是他……”
“他”字方出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幽然道:“谁家花落地,洛阳北风吹。几位说得应该就是昔年名震江湖,与毒仙沈蓝衫齐名的毒魔风向北吧。”
江雪背负双手,从容而来,脸上带着微沉之色。
方才她站得并不近,不过几人的对话却被她听得一清二楚,足见她耳力之灵敏。
她走近之后,先是看了白九霄一眼,才道:“白公子说的不错,这个自称刘一鼠的人便是号称风向北昔年七大弟子之一的‘翻云鼠’耿飞。而那个刘一虬的身份我们也刚刚查实,其实是龙门派门下,江湖人称‘盘龙追日’龙无角。”
“无角之龙便是虬,这名字倒挺有趣的。”
白九霄轻快的笑了笑,至于其他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虽知今日到这里来的都绝不是无名无姓之辈,但是有人的身份骤然被揭穿,还是不免引起一阵轩然。
唐蜜咬着唇,强笑辩言道:“原来这毒魔的传人也不过如此,连个老太婆都比不上。要我说,若非这翻云鼠的本事未学到家,就是风向北不过徒有虚名,本领都是吹出来的。”
百毒神君却立刻慎色道:“姑娘万万不可乱说,毒魔风前辈乃是一代高人,且记不可冒犯呐。”
以百毒神君的年纪,或许与当年驰骋江湖的毒魔相仿,可是提到风向北,他的眼神中却俱都是敬畏惶恐之色。而且他口口声声称风向北作前辈,丝毫不敢有半点怠慢逾越之意,倒与先前他一直表现出的江湖老资历风范截然不同。
江湖便是如此,从不以年纪论短长,只以人的能力论资排辈。
白九霄一向不以为意,于是不屑一笑。
不过风向北的事迹他早已略有耳闻,之前因为那袖子上验出了夺命紫萝,所以他在寻人不得之际,还是做了许多功课的。
而以白九霄的性格,要他端端正正的坐下来阅读那些故纸堆里的江湖史册是万万不能的。不过年少时,他便对惊险刺激的江湖趣事很有兴趣,所以自幼对于江湖中发生的奇闻异事也没少听过。
后来他离开财神山庄,外出行走江湖,所见所闻便更多了。
他虽然不是个喜欢凑热闹,喜欢无事生非的人,但是江湖中每天都有千奇百怪的事发生。就算他想堵住耳朵,也万万堵不住那些蜚短流长,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会飞的消息钻进耳朵里。
人云亦云,口耳相传。
可有些事传着传着,总会不知不觉就变了样,十人十张口,人人皆不同,所以江湖中才需要像奎老头这样的人存在。
如今若问整个江湖中,哪一个门派最为风光,除了那些历史悠久,地位颇高的名门正派之外,有一个门派里虽都是下九流的人,但是在江湖中,却没有人敢轻看它。
与其说是一个门派,倒不如说是一座楼。
鹦鹉楼。
鹦鹉楼里,养的都是鹦鹉。
不过这些鹦鹉并不是平日里富家公子哥养来打趣解闷的学舌鸟,而是一群人,一群出身三教九流,看似上不了台面,实则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人。
在江湖中,鹦鹉楼是个专门进行情报交换与买卖的中转站。不论是名门大派,还是小帮小户,不论是官商贵胄,还是草莽游侠,都免不了会有与鹦鹉打交道的地方。
而又因为鹦鹉楼的消息从来以“快、精、准”著称,所以江湖中人也一向觉得在鹦鹉楼花钱并不冤枉。
泥巴巷里的狐狸窝里有一群小狐狸,而据说那只老狐狸奎老头从前也不是狐狸,而是一只鹦鹉。
不过一只鹦鹉若是老了,飞不动了,总得有叶落归根的时候。
总之不知是什么缘故,也许真是因为奎老头的年纪已够老,所以他急流勇退,在替鹦鹉楼完成了最后一桩买卖之后,他便拍拍屁股走了。
然后他来到了此地,用三年的时间建起了狐狸窝,还供养了这一窝大大小小的狐子狐孙。
当然,以狐狸窝的规模,奎老头最多也就算一只小小的地头蛇,与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鹦鹉楼毫无可比性。
不过有一样却是相同的。
那就是狐狸窝里从来不向外卖假消息。
因此才会有这么多的人会愿意去给奎老头送金子,而白九霄也是其中的一个。
关于江湖各派用毒名家的事迹,白九霄先后在鹦鹉楼与狐狸窝各买了一份,发现内容竟是差不许多,所以后来也就常到狐狸窝光顾。
起初他只是从小狐狸那里买消息,随着他买的消息越来越不容易到手,最后便索性直接上门去找奎老头了。
毒魔风向北,男,出道江湖时年仅十六岁,十八岁因毒杀雁荡派十七而一夕成名,传闻此人模样疯癫,性格古怪,心肠歹毒,睚眦必报。
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乃是一个炼毒用毒的奇才,据说他就连天下第一奇毒鹤顶红都可解。
只可惜这样一个奇才,却痴醉害人之道,心术不正,为祸江湖十数年,后音讯全无。
而那是毒仙沈蓝衫刚刚成名,后沈蓝衫声名渐盛,曾三次昭告天下,邀风向北一教高下,只可惜风向北却再未露过一次面。
有人说风向北痴醉于炼毒之术,不眠不休,不食不语,以至于终走火入魔,疯癫成狂,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因仇家寻仇而死,死后还被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还有人说,他是因为痴迷修仙之术,转毒为道,结果仙药未成,人倒在试药时被毒死了。
比起后来亦销声匿迹的沈蓝衫,关于风向北的传说虽多,却没有半点实据,甚至就连毒魔的七大弟子都是些谜一样的人物。
不过近几年,江湖中倒是渐渐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号,那就是自称为毒魔弟子的翻云鼠耿飞。
但是对于这个翻云鼠,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并不多。
据说因此人心狠手辣,而且行事狡诈,作风歹毒,手下几无活口,所以关于他的消息就更少。
不过唯一可以得到证实的是,此人右手手臂上刺有纹身,纹身图案是一只腾云驾雾的黑鼠。
翻云鼠之名大抵是由此而来。
而这一点是从一个盲画师口中得知的。
说起这个画师,曾经倒也是个十分有名的人物,据说是过目不忘,凭心便可作画之人,只因几句口舌之言,得罪了一个身份显贵之人。
想不到此人来头很大,当即便要对他不利,恰好此时翻云鼠站了出来,看似几句话便将矛盾化解了。
画师离去后,当夜便觉双目疼痛难忍,第二日竟变成了再也治不好的瞎子。
他是被毒瞎的。
至于是谁,如何下的手,他竟是毫无知觉。
直到半年后,又一次遇到翻云鼠,画师听出了他的声音,又知晓他用毒极厉害,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栽在了谁的手上。
不过他倒不如不知道,其后他冥思苦想,心中咽不下这口气,终于将此人的画像默画了出来。
可惜事后风声走漏,画师被发现毒死在家中,地上残留着半页被焚烧未尽的画。
画上是一个人的手臂,臂上纹着一条可憎而怕人的翻云鼠。
自此之后,翻云鼠的身份之谜才不胫而走。
因为那位画师也并不是普通人,正是武林书画名家韩山陵之子韩卓夕。
韩家三代都是宫廷画师,到了韩山陵这一代因其性情高洁,见不惯官场黑暗,又不愿与那些逢迎的溜须拍马之辈为伍,遂怒而辞官。
辞官后他回到故乡洛阳,专心作画,加上喜爱舞刀弄剑,因其为人豪爽,性情刚直,中年后在江湖中也是颇有名声。
而其独子韩卓夕天资聪颖,天生就是块画画的好材料,弱冠之后带一枝画笔游历江湖,本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大好青年。
可惜天妒英才,自韩卓夕死后,韩家也因此一蹶不振,近几年已很少在江湖中听到韩家的消息。
所以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据可寻。
但此时那刘一鼠手臂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瞧不见。
应如松似是不太相信,绷着一张脸大步上前,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来。
此时他依然不敢轻易触碰尸身,不过却隐约可瞧见刘一鼠手臂上似有不妥。
纹身虽不见,一团疤痕犹在。
这团疤痕明显是人为,像是被人用什么腐蚀过一样,虽然长出了新皮,但是还是十分显眼。
只是这团疤痕是不是翻云鼠的标记,再无人瞧得出。
如此一来,刘一鼠是翻云鼠的几率就少了一半。
何况毒魔是何等人物,他的弟子若是连这小楼都走不出,那妖婆岂非要与毒仙一流,才说得过去。
只听江雪道:“诸位也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也许是我方才的话说得不够清楚,让各位有所误会了。”
应如松立刻道:“误会?莫非此人不是翻云鼠?”
江雪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确实是翻云鼠耿飞,只是这翻云鼠却并非毒魔的弟子罢了。”
众人又小小吃了一惊。
白九霄最先眯了眯眼睛,恍然大悟道:“哦,这就难怪方才姑娘说此人是号称毒魔弟子了,原来他是个冒牌货。”
江雪冷笑道:“正是,此人出道之后依仗着有两手用毒的伎俩,加上毒魔弟子的名号混迹江湖,本是不入流的宵小之辈,如今竟也配来争夺那件东西,也算他死有余辜了。”
一百五十.邪功
江雪的口吻中带着些许淡淡的厌恶与不屑,全然没有半点可怜。m.www.uu234.net
若非她的内心比外表看起来的更加冷漠,就是因为翻云鼠耿飞此人死的当真不值得人可怜。
白九霄道:“姑娘何以说的这么肯定,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是我们这些人不知道的?”
江雪道:“几位不知也不足为奇,毕竟这江湖中人心险恶,像这种厚脸皮的无耻之徒何其之多。对了,前阵子这个地方不是还曾有过传言,说沈蓝衫的亲传弟子柳无心就曾在这里出现过……”
见所有人的脸色又都起了不同的变化,她淡淡一笑,又道:“当然,这不过也许是谣传,柳无心一向很少在江湖中出现,这一次也只因有人以为只有柳无心才会有夺命紫萝,却不知夺命紫萝的配制之法其实早已流传开来了。”
“什么,还有这回事!”
应如松的神情极为惊讶,显然是对此并不知情,而白九霄与唐蜜自然是知道的,百毒神君则幽笑道:“这件事老朽也略有耳闻,不过夺命紫萝的配制之法一直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绝密。至于别人是如何得到这药的,倒是件很值得深究的事。”
白九霄满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概是有人见过中了此毒而死的人,遂依样画葫芦的弄了些出来而已。”
他说着不觉向洛玉影处瞟了一眼,只见此时金展颜正在与她交谈着什么。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具体说什么听不分明,不过说的一些东西也是白九霄听不明白的。
他们当然只是在讨论关于刘一鼠与粉蝴蝶身上所中之毒,白九霄知道自己就算听了也不明白,但是心里还是十分好奇。
百毒神君笑了笑。
“非也,非也,白公子并非此道中人,自然不明白,这毒药的配制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容易,莫说是从中毒者身上研究此毒,就算是得到了这药粉,要想依照原样制出,也实属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应如松附和道:“不错,尤其这夺命紫萝还是毒仙沈蓝衫的得意之作,加上柳无心虽继承了毒仙衣钵,但行踪成谜,多年销声匿迹,要想从他手上得到夺命紫萝谈何容易。”
白九霄还是漫不经心的撇撇嘴,眼神再次不经意的飞掠过洛玉影的身边。
他忽然想到,若是这些人知道他们所谓绝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正是被眼前这弱不禁风的洛玉影变为现实,恐怕会比知晓翻云鼠的真实身份更加吃惊,而且绝对再不敢小看洛玉影。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牢牢闭上嘴不多言才是上策,毕竟这里剩下的人也不见得闯不过这一关。而过了这一关之后,他们的敌对关系就更会更进一步。
唐蜜一直在看着白九霄,眼神中一抹浅浅的笑意。
好在她还算识趣,不论是忌惮自己的身份会被泄露,还是看在一会儿免不了要用到洛玉影的份上,她也就将知道的那些事关在了肚子里。
百毒神君道:“江姑娘说夺命紫萝的配制之法已流传出来,不知是从何得到这消息的呢?”
江雪轻笑道:“当然是江湖中消息最灵通最准确的地方了。”
百毒神君的见识确实是这些人中最广的,他立刻就猜到了鹦鹉楼。
江雪道:“在鹦鹉楼,我们每年光是买消息的花费就要差不多近十几万两,所以我们得到的每一条消息一定是最新最快的。”
“你们?”
江雪笑而不语,沉默了一下只道:“诸位皆都见识不凡之人,那请教各位,这天下所有的毒系门派,在大家的心目中,谁才是用毒至尊呢?”
此言一出,众人目中皆有思忖。
百毒神君眼波一动,笑笑道:“正因我们全是用毒之人,因此正是各有所长,各有所向,我看对于这个问题,在场的只有白公子这个事外人最有资格回答。”
“我?”
不知这老头子为什么总想故意为难自己,白九霄蹙眉道:“我知道的本就不多,如果一定要问我的话,当然是首推江湖中人尽皆知的唐门唐家了。其余的像是苗疆五毒教、西域万蛇园……诸如此类的吧。”
百毒神君眼神一亮,欣然道:“这倒是,天下暗器以唐门最为出名,亦是因为唐门精于用毒。唐门以暗器与毒药并为双绝,称霸蜀中,自唐家始祖算起来,已有近百年之久。”
提到唐门,他口中多是对唐门的称赞溢美之词,这一点倒让白九霄颇为注意。
白九霄原本只是随便说说,但看起来似乎是歪打正着了。
只听江雪道:“听说数年前,唐门的人早已掌握了夺命紫萝的配制之法,并且将这法子记载了下来,所以说,如今这夺命紫萝已不再是毒仙沈蓝衫的独门奇毒了。”
原来如此。
百毒神君目光突然一亮,面上笑意阴沉,似乎心中暗暗打着什么算盘。
再看应如松则是满脸的心事重重,却默默的握紧了拳,唐蜜的神情中却隐隐有些微微的不安,流动的眼波中隐藏着一丝犀利的冷光。
只有江雪的脸上颇有得意之色,似乎被夸奖的并不是唐门,而是她。
难道唐门与这试毒大会有关……
这个念头刚在白九霄的脑袋里跳出来,江雪笑道:“所以各位才要再接再厉,定不要叫我们失望才好。”
此言一出,白九霄突然明白了过来。
方才听百毒神君的问话,其余人显然也并不清楚这个江雪姑娘到底是何来历,所以他们应该不会想到唐门与试毒大会有关……
所以,与唐门有关的并非试毒大会,而很有可能是那件东西。
那件让所有人觊觎,为之不惜拼命的东西。
很多想法像是突然钻了出来,在白九霄的头脑中飞快闪过,他在脑海中快速的筛选着所有知道的与唐门有关的信息。
在灵光乍现之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猜测,即便这个猜测有些离奇,但是却是如今这情形下,最符合常理的推断。
江雪却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又道:“刚才我们说到翻云鼠并非毒魔传说中的七大弟子之一,至于与他称兄道弟的那位龙门派的‘盘龙追日’龙无角更是不值一提。此人本是盗匪出身,后入龙门派不过短短半年就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可他竟还有脸打着龙门派的旗号招摇撞骗,与耿飞倒是同路货色。不过这二人能出现在这里,也算他们的本事了。”
她语气中满是不屑,似确对这二人的身份既感无奈,又觉可惜。
百毒神君轻笑三声。
“难怪这二人一直沉默寡言,原来是怕露出马脚,不过要说起来这二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要不是白玉姑娘手下留情,他们早该死了。”
想不到这其中还有内情。
原来在之前为了竞争入选的资格,同来的一批人早就私底下较量过,与洛玉影同来的那些人几乎都有洛玉影交过手,这也是洛玉影未向白九霄打探他们底细的原因。
对于洛玉影而言,她对江湖之事本就知之甚少,对于各种奇怪的名号也并不感兴趣,比起知道一些无关人物的来历背景,她想知道的不过是这些人的实力如何。
而对于与她同来的那些人,她心中早有分寸。
百毒神君道:“白玉姑娘的本事是没话说,不过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心软的人总要格外吃亏些的。白公子有机会,也要好好劝劝才是。”
白九霄淡淡一笑。
“正是呢,许是舍妹不屑对那些手下败将赶尽杀绝吧,神君的提醒在下一定会转达。”
听到“手下败将”四字,百毒神君与应如松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不过百毒神君还是不动声色道:“老朽年长几岁,吃过的盐比有些小不点吃过的米还多,人上了年纪大概不免嗦,白公子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了。”
唐蜜似有些不耐烦道:“好了,白公子已相了刘一鼠的面相,那就不妨替那个披着少女皮的老家伙也瞧瞧吧。”
白九霄淡淡一笑。
“这位粉蝴蝶姑娘就不用相面了,因为如今大家都应该知道她的身份了,而且比在下知道的恐怕还要多。”
“哎,想不到,她竟会死在这里。”
百毒神君叹息一声,正如白九霄所说,显然他已对这位粉蝴蝶姑娘的身份一清二楚。
唐蜜道:“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打扮如此古怪?”
应如松冷冷道:“‘青春不老’胡还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胡还童?不是个男人么?”
唐蜜惊讶而愕然。
应如松道:“胡还童当然是男人,而且已是个年近六七十岁老头子,这个人并不是胡还童,而是胡还童的第三十六房小妾。”
唐蜜了然,皱眉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彩蝶花送春,可是传说花送春虽是个矮子,但也是绝色的美人,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百毒神君深沉一笑。
“看来姑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胡还童被人称作青春不老,据说死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二三十岁的年轻样貌,姑娘可知为何?”
唐蜜嫣然道:“听说,他是练了一种极其邪门的功夫。”
“正是,只因他练得是种采阴补阳的邪门功夫,所以身边豢养美姬妾达三十六人之多,活着时也可谓享尽艳福。不过此人脾气暴虐成性,他身边的女人大多最后都是被他折磨而死。除了这个花迎春,应该是颇得胡还童的喜爱,至少到胡还童死时亦跟在其身边,算起来如今应该也才二十几岁的年纪。”
花送春这样貌可不像二十来岁,唐蜜眼波微动,媚笑道:“难不成胡还童口味独特,并不喜欢美人,而独独喜欢那些长得老相的丑女人。”
百毒神君笑道:“非也,她变成这副模样,大概也是因为胡还童,姑娘是没有见过她数年前的样貌,那时可比现在更苍老。”
“这么说,神君你是见过她以前的样子了。”
唐蜜微微思量,目现奇色。
“难道她是因为胡还童练就的邪门功夫,她才变成这副样子的?”
百毒神君幽幽道:“不仅如此,我想她恐怕也已经学会了这门功夫。”
“什么?”
百毒神君叹息道:“她如今也在返老还童,用的可能就是采阳之法。不过这些邪门功夫对人都是有害而无益,无异于饮鸩止渴罢了,就算真可驻颜又如何。”
唐蜜啧啧摇头,莞尔一笑道:“神君此言差矣,谁人不知年轻好,尤其是女人,最怕的可就是容颜老去。若是要我窝窝囊囊丑陋的活下去,我倒宁愿死的漂亮些。”
江雪忽然道:“姑娘这话可当真?”
唐蜜嫣然道:“当然当真,难不成你以为我胡说。”
江雪冷笑道:“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姑娘是未到那时,想来应该没尝过死的可怕。”
唐蜜淡淡笑道:“死的滋味我虽未尝过,不过这里哪一个人没有见识过别人死前的模样,反正被杀的滋味肯定没有杀人的滋味那般畅快过瘾了。”
江雪道:“听姑娘这话,似乎对杀人这件事颇有心得。”
“心得倒算不上,诸位面前岂敢班门弄斧,只是这世上的人多如牛毛,有时候兴之所至,随手杀几个人过过瘾也是有的。”
唐蜜理着鬓边长发,嘴角勾动一丝残酷的笑意,心肠恶毒可窥一斑。
百毒神君亦不肯落后,道:“正是呢,像我们毒道中人,莫说与人交手,就算是平日研究些毒药,若不找一两个人来试毒,毒术又怎可进步。”
应如松道:“以毒试药这种事太过阴损,我应某人是从来不做的,不过在下行走江湖,与人交手,也难免有所损伤。那些皆因技不如人,死得其所,就算是哪一日,别人有本事拿走在下的命,在下一样无话好说。”
江雪轻叹道:“此话倒也不错,在江湖中不是杀人,便是被人杀,恩恩怨怨从未有过休止,何况是像诸位这般习毒术之人。”
白九霄一直未说话,只因听到这些人满口理直气壮,他的心中隐隐闪过一种莫名的战栗。
他缓缓转过头,金展颜与洛玉影正先后走了过来。
温凉的眼神掠过金展颜,停在了纤纤人影之上,隔着丝质柔软轻盈的面纱,白九霄看不清洛玉影此时的模样,神情不觉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