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一.红线
“各位在聊什么,好热闹。www.uu234.net”
金展颜淡淡一笑。
百毒神君亦会心笑笑。
“这话正是我们想问二位的,看来二位倒是性情相投,相识也不过片刻功夫,怎么倒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好让我们这些旁人自觉碍眼了。”
眉目间自有柔媚的风情流转,唐蜜不觉瞧了白九霄一眼,才对百毒神君吟吟笑道:“神君怎地这么不解风情,金公子相貌堂堂,举止不凡,而这位姑娘也是妙龄年华,刚才是郎才女貌,极为登对,难道神君连人家二人的体己话也要听不成?”
金展颜忙道:“二位莫要开玩笑,方才我与白姑娘是在商议正事,只是一时不得其解,所以多说了几句,而并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要瞒着各位。何况在下虽不要紧,但是事关这位白姑娘清誉,还请小心说话。”
洛玉影淡淡道:“金公子不必多言,别人若要怎么说全在他们,所谓清白自在心间,只要你我自己问心无愧就是,想来其他人也不会想听我们刚才商量出来的结果。”
听洛玉影此言,百毒神君微微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立刻正色道:“是老朽失言了,如今情势如此危急,只是不想众人的神经太过紧张,想来苏婷姑娘也是此意,几句玩笑话而已,希望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玩笑?”
白九霄冷冷一笑。
“不过这个玩笑可并不好笑,莫说舍妹与金公子之间清清白白,绝无其他,不过以在下所见,神君是与苏婷姑娘倒是心有灵犀,要玩笑也应该开二位的玩笑才对。”
百毒神君畅然笑了笑,竟连脸也不红。
“瞧,白公子不也是如此幽默,可惜老朽年近半百,当然是什么玩笑都禁得起,不过苏婷姑娘正当妙龄,要看也不会看得上我这老头子了……”
“神君过谦了,女儿家年少无知,配不上像神君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
唐蜜嫣然一笑,媚态复萌,手在白九霄肩上一抚,娇嗔柔语道:“不过白公子就最坏,欺负人家一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唐蜜一撒娇,白九霄直觉寒毛倒竖,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百毒神君趁机笑道:“不错不错,是老头子糊涂了,苏婷姑娘亭亭玉立,风华绝代。而白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苏姑娘要配也该配白公子了。”
唐蜜咬唇娇羞,手则趁机挽住了白九霄的胳膊。
“托神君吉言,小女子身世凄苦,孤身浮萍,早就想找一位像白公子如此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乔木依托,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心愿成真。”
白九霄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却如坐针毡,等唐蜜一说完,他便笑道:“像姑娘这般好本事的女人,若也要为找不到心上人而发愁的话,这天底下的女人岂不都要孤独终老了。相信只要姑娘擦亮眼睛,终会找到一个合心的意中人。”
“一个”两字着意加重了语气,他说着,顺手就将唐蜜的手一拨,暗暗抛出一个要她安分的眼色。
唐蜜却好似完全不明白,盈盈笑道:“白公子说得话我记下了,不过也要能活着出去才好。当然,还是要能满载而归,而非无功而返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百毒神君捋须抚掌大笑。
“甚好甚好,若白公子与苏姑娘当真有缘,如此一来,不仅苏婷姑娘终身可依,白姑娘也多了一位好嫂嫂。加上白姑娘与金公子关系甚好,到时候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件东西不论落在四人谁之手都是一样了。”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对应如松轻笑道:“如此说来,我与应兄岂不是此刻便可空手而归了。”
百毒神君不愧是老狐狸,他见金展颜与洛玉影私下来往,又见唐蜜有心依附白九霄,心中显然十分忌惮几人会连成一气,遂有心挑拨,故意提到那件东西,好让人心生变。
毕竟那件东西只有一个,洛玉影与白九霄又是兄妹相称,暗中料定他们绝不会与旁人分享。而金展颜与唐蜜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有心联合,也定然是各怀心思,只会为自己筹谋。
白九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笑道:“姜还是老的辣,神君倒真替我们兄妹着想,这确实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好主意。只可惜舍妹年纪尚小,且早有婚约在身,而在下一年半载也并没有成亲的打算。何况……就算在下要娶一位美娇娘,也绝不敢找本事像苏婷姑娘如此厉害的角色,不然岂不是如同自寻死路?”
唐蜜羞怯一笑,朱唇翘起,白了白九霄一眼。
“白公子这么说可羞煞小女子了,我又不是母老虎,难道还会吃人不成。”
白九霄顽皮的一眨眼睛,“正是,在我眼中,姑娘可比老虎要厉害多了,不仅会吃人,而且还是不吐骨头的那一种。”
百毒神君大笑。
“白公子当真是好眼力,不过有白姑娘这样一位本事不分伯仲的好妹妹,白公子还有什么好怕呢?”
白九霄痞笑应和道:“还是神君考虑周全,不过若我真依神君所言,娶了苏婷姑娘这样的女子,那舍妹岂不是就要一辈子都跟在我身边了。所以就算我愿意,也该先问问我的阿妹,肯不肯一辈子陪着我这个大哥。”
他回过头,眸中带笑的对洛玉影眨了眨眼。
“是不是,小玉。”
洛玉影淡淡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不过大哥若是真对这位苏婷姑娘有意,也该在事毕之后禀明父母再作打算,我们白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家,但是论起婚事来,好像也轮不到我们自作主张吧。”
她知道白九霄是故意在搅乱局势,让所有人都为摸不到他真正的心思而有所忌惮,但是时间紧迫,她见香只剩一小半,便立刻干脆的要与别人撇清关系。
即便他们真的打算暂时与金展颜,或者唐蜜同进退,也绝不该于百毒神君与应如松面前太过张扬,何况此时此刻,不知是何来历的江雪还在跟前。
她实在不想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如若段三娘与二怪通不过则罢,若是通过了,待这一关一了解,只怕其他人会立刻将矛头指向自己。
在之前争取参选名额的时候,洛玉影虽也隐藏了实力,不过因为故意放水,卖人情给其他人,已经太过显眼。
只因这也是她有意为之,起初她未曾料想到白九霄的出现,所以只想着自己有恩于人,也许可以为自己日后留一线希望。
可是她终究还是小瞧了人性的贪婪。
一旦有机会到这最后的关头,别人只会因为忌惮她的能力,而将她当做眼中钉,哪里还会念及她先前的手下留情。
如今,她只希望不要徒生事端,尤其是白九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白九霄来到这里之后就怪怪的。
所以,大概是生怕他再生事,洛玉影缓缓走到他身边,亦像方才唐蜜那般,挽住了他的手臂。
“大哥,今晚你的话好像太多了。”
感受到一阵冷冰冰的温柔,白九霄低头看了看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心中已对洛玉影的心思一清二楚。
若是换做平日,别人越怕他做什么,他偏偏就要做给别人看,偏偏就要别人着急。
但是这一次,或许是明白今日之局势非同小可。
他温柔的勾了勾唇角,覆住了洛玉影的手,宽慰道:“知道了,既然我的好妹妹发话,我这做大哥的岂有不从之理。何况有小玉你就够了,至于旁的女人,我是连一眼也不会去多瞧的。”
洛玉影心中有气,却又不好发作,隔着一层面纱,她对着白九霄含笑的眼睛冷冷一瞪,却不知白九霄是否看到。
唐蜜冷笑,啧啧道:“白公子好甜的一张嘴,连对自己妹妹说话,都像是情话一般的甜言蜜语。别人若是不知道,还以为小玉才是公子的意中人呢……”
白九霄微微一笑。
“苏婷姑娘又在说玩笑了,不过我虽当不成姑娘的意中人,但这里还有别人,金公子也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再加系出名门,和姑娘也十分般配。”
眼见白九霄又开始鬼扯起来,洛玉影用力一捏他的胳膊,声音也骤然冷了下来,“好了大哥,与其为别人操心,还不如多想想如何才能安然脱身。”
此时,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白九霄笑了笑,道:“白姑娘不必着急,我看各位如此气定神闲,想来以想出应对之策了。如此,我便让人将尸体抬出去了,有两具尸身在此,这院子好像也变得局促起来了。”
不待旁人再多言,她一拍手,立刻有人而来,她一示意,便开始处理尸体。
有人皱起眉。
脸色最难看得当属于百毒神君。
应如松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直脾气,加上对自己的本事还有所自负,所以并不畏怯。
唐蜜虽然方才未在嘴上占着便宜,但是之前她私下走过去找白九霄的情景早被百毒神君看在了眼中。
所以他早已认定唐蜜已与白九霄勾搭在了一起,加上白九霄刚才故意撇清关系似的,若再加上金展颜,看来这四人闯过关的胜算倒是大了许多。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小楼中的三个人。
赤黄二怪虽古怪,但是大局之下,拉拢的结果还尚未可知。
而段三娘,段三娘也是二人同来,加上之前并未交恶,要结交也并非不可能,不过动作一定要够快。
百毒神君此时心里已有了小算盘,他精锐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死死的盯着香炉里的一点红光。
红光距离炉底还有一段的距离,此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话头,庭院中骤然变得冷清了下来。
黑衣杀手在陆陆续续的处理尸体,翻云鼠耿飞与花送春的尸体被先后搬走,庭院中恢复了清净。
而后,一个黑衣人又走了进来。
江雪迎了两步。
“什么事?”
黑衣人俯身低语了几句。
江雪淡淡皱眉,亦低喃了一句。
黑衣人又回了几声。
江雪只一挥手,眉宇之间似有沉重之色,开始低着头来回踱步,似在思忖什么。
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一变化,心中不由暗暗紧张,不知这位江雪姑娘得到什么消息,又准备生出什么事端来。
但就在所有人都神情凝重之时,白九霄却微微笑了笑。
“你听到了?”
白九霄一歪头,对洛玉影掩口低语道:“嗯,是好消息。”
洛玉影不知真假,正要细问,却见风一吹,最后半点香火熄灭了。
没有说话,时间不知不觉在流逝,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紧紧盯住了那扇门。
果不其然,未过多久,白九霄低呼一声。
“出来了。”
话音方落,门“砰”的一声开了,有人跌跌撞撞,摇摇晃晃,逃也似得,飞奔了出来。
最先逃出来的人一头黄发,正是二怪中的黄发怪。
第二个出来的是段三娘,只见她紧掩胸口,脸上带着痛苦之色,与黄发怪一样是脸色发青。
最后出来的赤发怪情况更重,一跑出门之后,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黄发怪也倒坐在台阶上,倚在柱子旁,沙哑着声音,用一种窒息的嘶吼道:“救,救他……”
他手指着赤发怪倒下的地方,眼中现出惊惧惶恐之色,胸口在发着抖。
而段三娘也匍匐在了门庭台阶上,面上的痛苦的神情更加惨烈,而呻吟之声倒尚未断绝,不过气息奄奄,已几乎要晕厥。
所有人看着他们,脸上表情各有不同。
反应最快的还是洛玉影,只是她正想上前,就被白九霄拦了一下。
所以第一个走过去的人就成了金展颜。
洛玉影在摆脱了白九霄的阻拦后,还是紧随其后。
“快,先把人拉过去。”
金展颜突然高呵一声,片刻后,其余人才反应过来,于是开始七手八脚的帮着救人。
三个人被拖到了庭院中,所有人都各显神通。
他们的情况虽然不如妖婆出来时那般从容淡定,但是也好过死在里面的粉蝴蝶与刘氏兄弟。
不过这三人中毒的程度各有不同,起初段三娘中毒的程度要稍好些,但不料未过多时,情况突然急转而下。
倒是最先倒下的赤发怪,人虽昏厥,但是在用银针封穴之后,体内剧毒的蔓延速度及时得到了遏制。
一百五二.殒命者
这一次,白九霄大开眼界。www.uu234.net
正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只为挽救三人之命。
如今这三人的性命并非单单只是他们自己的,此时众人各尽其力,也等同于为进入小楼提前一试身手。
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反应总还有差别的。
金展颜与洛玉影处变不惊,神情如常,不只因为方才他们检查过翻云鼠与花迎春尸身,此时心中有了底气,还因二人遇事冷静沉稳的性格,自然镇定自若。
百毒神君的心里虽然更为关心这三人的状况,但到底是颇经历练的老江湖,既决定出手,倒也很有门道。
说起来赤黄二怪虽然中的都是立刻致命的奇毒,但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因为他们本身亦有独门的解毒之法,出来后又得在场高手相助,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转危为安只在片刻之间。
但唯独段三娘,银针刺穴之法似在她身上并未见效。而就在洛玉影施针之后,毒气已逐曾蔓延上她的面颊,口吐黑血之后,她的神情痛苦异常,人也几次险些昏厥了过去,气息微弱,只剩悬着的一口气。
赤发怪的状况一得到控制,金展颜便起身,走到洛玉影身旁。
“白姑娘可需要帮忙?”
洛玉影正好站起身,摘下了手套。
“我看公子不必再多费气力,她没救了。”
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漠然,金展颜瞧了一眼地上的段三娘,又看了看她头顶几处要穴上插着的银针,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他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白九霄不由一问,也问出了金展颜问心中疑惑。
不知是否因为方才百毒神君与唐蜜一唱一和,而白九霄偏偏东拉西扯,帮忙也帮不到点上的缘故。
白九霄只随口说了两句,洛玉影便一拂袖,忽而冷冷道:“大哥若是觉得妹妹的本事不到家,不妨自己出手试试,也许我就是故意见死不救也说不定。”
口吻中的不悦显而易见,她竟似在生气。
而从刚才对金展颜说话的态度就能感觉得到,她的心情并不好,只是此时骤然对白九霄发了脾气,倒像显得另有所指,指桑骂槐一般,也让本是一番好心的金展颜有些不尴不尬。
毕竟如今的状况,白九霄是插不上手的。
金展颜于是很识相的微微一欠身,便走开了。
此时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唐蜜目睹了这一幕,饶有兴致的狡黠一笑,盈盈碎步迎上前,伸出柳枝一般柔细的胳膊,在本欲擦肩而过的金展颜面前一拦。
“金公子当真是好脾气,好心却被人责怪,却连辩解都不说半句,莫不是真对白姑娘认真了吧。”
她痴痴笑着,眼睛弯成多情的新月,透过金展颜的侧容,遥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段三娘。
金展颜还是未说半句话,只对唐蜜点头示意,便不顾的径自走到百毒神君那一边去了。
唐蜜对着金展颜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聘婷转身,婀娜的走向白九霄。
“呦,想不到白姑娘不仅本事好,火气也不小呢,好端端的怎就耍起脾气来了,小心把金公子吓跑了。”
她的笑声颇具柔情,柔美的身段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摄人心魂的诱惑力,尤其是令男人难以抗拒。
可惜洛玉影不是男人,她亦不会吃这一套,对唐蜜怜香惜玉。
洛玉影转过身,冷冷道:“唐姑娘又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白姑娘指手画脚呀。前有金公子这位一见如故的知己,后有白公子这位堪当护花使者的大哥,哎,这福气可真是羡煞旁人。”
唐蜜妩媚一笑,朝白九霄抛了个媚眼。
洛玉影看在眼中,亦淡淡一笑,不觉翩然旋身,一反常态,又十分顺手的再次缠住白九霄的手臂,同时亲昵的往白九霄身边一靠,用一种极冷的语气道:“哦,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姑娘芳心寂寥,自己无人陪伴,见不得别人热闹,嫉妒了……”
“嫉妒”二字说得既轻巧,又刻意。
唐蜜脸上的笑意一暗,幽幽笑道:“嫉妒?我会嫉妒?不知白姑娘是凭哪一点觉得,在你的身上,有什么值得让我嫉妒的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轻轻摆动那弱柳纤纤的水蛇腰,傲人的身材在众人眼前呈现出一片动人而妩媚的风情。
即便这里站着的人都是有备而来,有人的眼光还有微微有些发直,当然,并不包括白九霄。
白九霄嘴角微勾,流露一抹玩味的笑意,他极为自然的握住了洛玉影的手,凝视着她说道:“小妹还真是不懂事,唐姑娘是没有我这样一个好哥哥,不过想来人家也并不稀罕,毕竟人家的红颜知己要是排起来,不知从城东到城西能不能站得下。”
面纱后的洛玉影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似乎对唐蜜的回击全然不屑一顾,对白九霄所说的充耳不闻。
她只依旧挽着白九霄的手臂,转脸对江雪道:“江姑娘,快些把这里清理干净吧,也该轮到我们了。”
她竟迫不及待的打算进入小楼,不知是否已成竹在胸。
唐蜜见白九霄话藏讥讽,而洛玉影一副高傲的姿态,全然不理会自己,又听她催促众人进入小楼,一张玉容顿时冷了下来。
金展颜亦道:“不错,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江姑娘觉得呢?”
此时东方恰巧传来一声报晓的鸡鸣之声,江雪缓缓沉了口气,神情泠然道:“今日就到此为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诧。
应如松立刻皱眉道:“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不是还未比试完么?”
江雪淡淡道:“天既已亮了,为保公平起见。诸位莫要着急,反正那样东西也跑不了的。”
百毒神君沉声道:“那以姑娘的意思,莫非是要我们再等到天黑,才能进入这小楼?”
江雪悠悠笑道:“不错,只要有本事,何时比试又有什么分别,除非这里有人害怕了。”
众人互视几眼,各自心中的小算盘又都转了起来。
眼下之境况,他们恐怕也没有资格拒绝。
反正等也要等,不等也要等。
百毒神君很快笑道:“老朽明白,既已言明公平竞争,此时天色微亮,我等若是执意此刻进入,就算赢了,岂非胜之不武。大家既然来了,倒也不妨多等一日。”
应如松听罢,哼了一声。
“等就等,不过警告你们,有什么就光明正大的来,别总想耍什么花样。”
他这话是对江雪说的。
江雪有些沉默,转对其他人道:“几位也没有意见的话,我吩咐人,安排各位前去休息。”
人陆续的走出了院子,临走之前,金展颜侧眼看了看赤黄二怪,道:“那这两位……”
江雪道:“几位既然好意帮了他们,他们总算并无大碍,也可顺利过关了,稍后也后有人将他们带出去安置,不劳其他人操心了。”
金展颜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又多了两个对手了,哎,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
唐蜜幽幽冷笑,眼睛眨了眨。
“原来还是人家白玉姑娘聪明,懂得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她悠然转身,随即对其他人留下一丝深邃的笑意,翩然而去。
应如松与百毒神君相识,亦都不约而同瞥了洛玉影一眼,神情复杂的大步走了。
金展颜恰好经过,脚步一停。
“方才唐姑娘的话,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洛玉影松开了挽着白九霄的手。
“无妨,想说什么是她的自由,她大可以随便说,我却不必听。”
“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倒是在下多虑了。”
金展颜淡淡一笑,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欣赏。
“正是呢,小玉最大的好处就是想得开,还有对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是从不会放在心上的。”
白九霄笑笑,手一伸揽住了洛玉影的腰。
金展颜微笑着,无奈摇摇头,亦转身离去。
他们再次回到了先前的地方。
进屋之后,白九霄就扯下了面纱。
屋子还是那一间,他们一进来,屋门便立刻由外面的人关了起来。
洛玉影坐下来,头上的帷帽突然被人拿开,苍白的容颜骤然暴露在空气中,纤细的双眉微微一动。
“没有别人了,还一直带着这东西,不觉得闷?”
他嘴里念叨着,手边玩转着白纱帽,显得闷闷不乐。
洛玉影没有说话,拿了杯子,倒了一杯水。
只是她刚将水杯倒满,有人就很不自觉的抢先一步将杯子端走,然后仰头就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畅快的舒了口气。
洛玉影没有说话,亦或是根本不想理会他,起身想要走开,又被白九霄拦住。
洛玉影无可奈何的转过脸,静静的凝视着他,用那种极为冷淡的眼神,瞳孔中雾一片的茫然。
“你是怎么了。”
“我?”
“这话我还想问你,方才你不是话还挺多的,可惜现在面前的是令人讨厌的我,若是换了别人……”
白九霄淡淡一笑,俯眸看着她,眼神微凉。
洛玉影微微蹙眉。
“你是指金展颜?”
“除了他还会是谁,我都已经提醒过你,就算春心萌动,也该分一分场合吧,不然就因为一张漂亮的人皮,我怕你会吃亏。”
话里一股熏死人的酸气,洛玉影只垂眸轻笑。
“金展颜得罪过你么,你好像很讨厌他。”
白九霄愣了一下,哼道:“他是没得罪我,我讨厌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的。”
洛玉影仰起头,质问:“所以说问题并不在我身上,而是有人不顾大局,单凭个人好恶,感情用事,无事生非了。”
“我无事生非?那你敢说,你对那个姓金的,没有与别人不同?”
洛玉影淡淡一笑,竟毫不避讳的承认道:“没错,我对他的看法是不一样。因为和那些人想比,他要更加难以对付,更加危险。”
白九霄瞪起眼睛。
“知道他危险,那你还和他聊得这么起劲?”
“所谓知己知彼,要想对付一个人,最好的捷径就是要先了解他,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你对他就真的没有半点好感……”
“我不否认,金展颜并不像某些人那么惹人讨厌,可我绝不会因为你那些可笑无聊的想法而做出什么幼稚的行为。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不然我们的关系很快就会被人识破。”
白九霄却不由苦笑。
“你真的以为别人会相信我们是兄妹,不知道说你是天真好呢,还是……”
他摇了摇头。
“不过这个先不用担心了,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身份一定不会泄露的。”
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好似很肯定。
洛玉影眼波微动,未脱忧虑道:“那就要烦请你管好那位唐姑娘了,她若是一个不小心,再不安分的生出什么事端来,到时恐怕免不了麻烦。”
白九霄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是啊,有时候我也恨不得能将那个小唐蜜丢出去,可是有什么办法。不过她既是伪装前来,我们又互相握着彼此身份的把柄,她虽然调皮,但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事来的。”
“那她若是再握住其他的把柄呢?”
洛玉影不由一问。
“其他把柄?”
白九霄摸着下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流光。
“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他的语气并没有惊讶,只有平淡而坦然,还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寒意。
洛玉影默默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白九霄道:“你这么做真的很冒险。”
“我明白,我本不必这样做的,可是现在已没有回头路了……”
这世上有许多事可以补救,唯独死人不会复活。
段三娘已经死了。
白九霄看着洛玉影,炽热的眼神渐渐冷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心中的那种失落竟是很深沉而苦涩的滋味。
他原本抱有一种期望,期望洛玉影与那些人不同。
但是现在这希望破灭了。
他不知为何会有这种令他烦扰的情绪。
或许他只是因为自己看错了人心,而觉得异常受挫。
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不然洛玉影也不会成功的走到现在这一步。
白九霄并不愿再想下去,只因他很明白,如果一定要深究,他只怕自己一时按耐不住,拂袖而去。
好在现在他并没有想走的打算,他正准备好好睡一觉,为即将到来的修罗场做准备。
一百五三.旧惧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黑暗使人压抑。www.uu234.net
白九霄枕着胳膊躺在棉被上,而棉被就平铺在地上。
桌子被移到了墙角,这间屋子并不小。
床也很大。
躺在床上的洛玉影安静的没有半点声响,甚至连微弱的呼吸也时断时续,似乎已在不安之中逐渐入睡。
不知是她真的够心大,又或许是身体太多疲倦,她的睡眠本一向是不怎么好的,这一点白九霄还是很清楚。
天已快亮了。
白九霄却完全睡不着。
他的头脑好像从来像此刻一样的清醒过,心跳与血液透着焦灼,整个人心烦意乱,不停的翻来覆去。
他睁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微的声音淡淡道:“还是睡不着?”
洛玉影不知是已睡过一觉,还是同样不曾睡着。
“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
白九霄叹了一口气。
“没有,不是你的缘故。”
细细索索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鲜明,洛玉影似乎也在调整自己的睡姿。
睡不着其实也是正常的,此时此刻,能安然入睡才有些奇怪。
“说来也怪,这个时辰,外面早应该有光亮了才对。难道今天天气不好……”
白九霄悠悠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
“不是阴天,大概是他们做的,之前进来的时候,你没有看到一旁准备的那些黑布么。”
原来他们进屋之后,那些人就用黑布将屋子的门窗全部罩住了。
“哎,他们还真够周到的,怕我们睡不好,还特意用块黑布遮着。托你的福,这么热心的主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可惜,今夜恐怕没有人会睡得着的。”
“是啊,就连你也一样,不过是因为那件东西,还是因为死的那些人,就不得而知了。”
洛玉影微微沉默。
“你是不是想问,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什么都捉摸不到的一片漆黑之中,声音轻柔,伴随着微弱的呼吸,有种说不出的动听,就像氤氲在山雾中的清泉袅袅流过。
又是一阵细碎的声音,衣衫梭摆,洛玉影好似微微调整了睡姿,声音听来更近。
“那件东西……我想,应该就是唐门失窃的那本毒经吧。”
白九霄挺直了腰,自然的翘起了二郎腿,说话的语调拉得悠长。
“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唐姑娘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是我猜的。”
“猜的?”
“两年前,唐家堡发生了一桩失窃事件,而所丢之物便是唐家自先祖传下来的毒经。据说那部毒经上记载了唐门本宗,以及唐门历代搜罗研制出的毒药,是一本名副其实的毒物大全,所以这件事当时在整个江湖上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震动。”
“那你又是怎么猜到这件事与唐门有关呢?”
“当然是那位江姑娘了,她提到唐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们所有人的反应都有些不一样。”
白九霄坐起身,活动了几下手臂,继续道:“反正以我看,那些人并不像知道子夜的事。而以唐家堡的行事做派,又一向是独善其身,并不像和子夜有什么瓜葛。加上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用毒高手,很自然就会想到,众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那件东西与唐家有关。”
莫说洛玉影,就连白九霄也觉得自己甚为聪明。
但是洛玉影却没有称赞半句,只淡淡道:“你既然连这个都猜得到,那现在应该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了。”
“了如指掌谈不上,不过这件事竟会与子夜有关,还真让我有些惊讶。”
“哦?”
白九霄笑了笑,无奈的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当年毒经失窃之后,唐家曾派出八大人物调查此事,而据说次月,有人在临安的孔雀楼见过楼一风出没。”
他顿了顿,解释道:“而临安最大的黑市买卖都在孔雀楼。”
“楼一风?他是什么人。”
“楼一风有一双空空妙手,是江湖中颇有名号的神偷,亦是曾经在官府悬红榜之上,名列第三的人物。”
曾经……
洛玉影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两个字,遂问道:“那他现在呢?”
“现在……”
白九霄淡淡一笑,悠然道:“现在他的名号恐怕已经落掉到了五名开外了。”
“为什么,难道他的一双妙手不能再偷了。”
洛玉影一反常态的问起,与她一向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性格有些不同。
看来她真的很紧张毒经这件事。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白九霄耸肩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因为自从那件事之后,江湖里再没有出现与楼一风有关的消息。加上近几年能人辈出,所以现在悬红榜上最有名的早就不是楼一风了。”
时间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能逃过时间的淬炼。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如果一切都能被时间改变,罪孽可以洗清,遗恨可以放下,伤害可以淡忘……
人是不是可以活得轻松一些。
可惜……
这世上总有些什么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改变而治愈的。
就像是感染后的伤口,即使表面结痂,内里的腐坏与侵蚀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将骨肉吞噬的千疮百孔。
洛玉影慢慢坐起身,痴痴的凝视眼前一片漆黑,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开去……
白九霄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旧津津有味道:“知道现在悬红榜第三位的人是谁么。”
黑暗中,白九霄的眼神中却仿佛有光在闪动。不待洛玉影回答,他又自问自答的说出了一个名号。
“杀手月牙儿,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亲自会会你……”
话音方落,一阵香风飘过,伴随几声轻巧朦胧的脚步声,温香软玉忽近,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捂在了他有些风干的唇上。
纤细的手指柔软的像是被冰水浸泡的棉,面颊上流过一片令人心旌摇曳的冷意,暗淡而独特的清香带着一种浅浅的苦涩与甘甜,琉璃般的眸子近得让人动心。
“你……”
“别,别出声。”
声音若有若无,压得极轻极低,似在乞求一般。
黑暗中,唯有指尖轻微的颤动清晰而微弱,白九霄不觉屏住了呼吸,心跳的声音却越发明显。
屋子里静的连呼吸声都消失。
只有心跳,两个人的心跳……
一个炽热而活力,一个却坠坠不安如惶恐,两人的呼吸在渐渐之中,不知不觉变向急促。
干裂的唇间一阵隐约的燥动,白九霄的嘴巴不觉轻轻蠕动了几下,抚在唇上的手贴得更紧。
“别……”
洛玉影失魂落魄的瑟缩着,像只惊恐过度的兔子,低垂着头似乎想将整张脸躲藏起来。
察觉到胸前人的紧张与不安,白九霄不由自由,伸手抱住了她。
一团柔软的冰冷投入怀中,恍惚有一刻是从未有过令人窒息的怦然心动,白九霄察觉到的时候,僵硬的肢体似乎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之下变得无比温柔,轻覆在怀中人的肩背上手不觉收拢。
只可惜,怀抱里的人只有缩成一团的颤抖,而这颤抖在拥抱中并没有丝毫的减弱,而且抖的越来越厉害。
“喂,怎么了。”
伴着潮热的呼吸,白九霄垂首,附在怀中芳香缠绕的耳边呢喃。
没有回答。
但是胸前的衣襟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指尖划在衣衫下的肌肤上,发出尖锐而锋利的刺痛。
白九霄皱了皱眉,并没有作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只是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亦更加小心。
空气仿佛凝固,直到绷紧的紧张渐渐变为虚弱无力的松弛,洛玉影微弱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紊乱,却有种迷蒙的释然。
怀中的僵硬逐渐恢复成柔软,像是在春日阳光下融化的坚冰,握着衣襟的手也在意识恢复戒备的时候一点点松开,转变为生涩的抗拒。
等洛玉影抬起头,眸子黯淡的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傀儡,恢复了冷淡如冰。
“我……”
她困扰而焦躁的蹙了蹙眉,心不在焉的喃喃道:“抱歉……”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白九霄方松开手,她脚腕一酸,却再次倒了下来,正好撞在白九霄的胸前。
空气在凝固的一秒间,白九霄勾了勾唇,手便环住了胸前人。
这一次手臂的力度强得像是纵横交错的枝丫,将人缠得牢牢的,不肯放松半分。
洛玉影再次挣扎了几下,抗拒显然有些激烈。
“放开。”
白九霄凝视着面前清澈而又迷蒙的双眸,狭长的眉峰冷冷一沉,忽然靠得更加亲近。
洛玉影下意识往后一躲,白九霄却更加步步紧逼,整个身子随之颇具威势的压了过来。
两只骨节分明,白净有力的手重重的压在棉被上,将柔软的被面揉出波澜,也将洛玉影逼迫得无处可逃。
冷冷的看着只能仰躺在被上洛玉影,白九霄笑得带着三分顽皮的暧昧。
“怎么了,不是怕了吧。”
他淡淡笑着,缓缓腾出一只手来,慢慢落在了洛玉影的脸庞上。
洛玉影虽然侧过头,终究还是无法躲避。
手是炽热的。
从指间到掌心,手完全抚摸在无瑕面容上的时候,竟似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白九霄潇洒的笑了笑,慢慢抬起手,只是指腹从未从未离开,一点一点滑向了洛玉影的眉梢。
洛玉影沉沉的压下呼吸,面无表情,唯有眼神中的冷漠更甚。
“你做什么。”
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僵硬与冰冷,却并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就是她的回答。
“当然是如你所想,做你心里在期待的事了。”
白九霄别有用意的笑了笑,勾着的唇角一凝,侧脸俯身落下。
眼眸中的笑意隐隐沉淀,就在唇只差分毫,就要落在洛玉影的脸颊上的时候,悠悠停住。温热的呼吸均匀的洒落,白九霄垂落下的发丝带着陌生的气息,有种阳光里发烫的味道。
洛玉影蹙眉道:“很有意思么?”
声音还是又冷又硬,没有一丝情感的颤动。
空气有一刻的凝结之后,白九霄忽然笑了,笑得极为畅快。
“喂,你是真的不怕呢,还是认定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他的口吻温柔而愉快,有种陌生的暧昧。
对面凝固的眼神却透出一种绝望的忧伤,洛玉影轻柔的声音变得无比深沉。
“因为我很清楚的知道,在这个世上,真正令人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白九霄痴迷一笑,淡淡叹了口气。
“哎,丫头,你还真是自负的让人不顺眼。”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一试,看看自负的究竟是我,还是你。”
腹部一丝锋利的坚硬,眼神流动,白九霄发现冲着自己的是一把匕首。
他撇了撇嘴,手恋恋不舍的移开,极为不经意的就环在了紧紧握着匕首的手上。
“记住,永远不要在一个男人面前动刀子,这对你可没好处。”
语调极为轻松,白九霄一边善意的劝告着,一边实在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洛玉影却回之冷冷一笑。
“那阁下最好也记住,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笑意冰冷而美丽,竟让白九霄生出一种熟悉的亲切,只是这种亲切并不令人愉快。
他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这样令他不快,而又有趣的人。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喜欢她了。
可是,他又无比清晰的知道一个事实。
在确定某一件事之前,他绝对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情感,以免让自己陷入一种复杂的纠结之中。
不过捉弄一下人,为这枯燥的氛围增添几分乐趣,他还是不介意的。
何况,最先招惹别人的不是他,正是洛玉影。
可是在洛玉影眼中那抹浓重的忧郁之色里,他的兴致还是消失殆尽。
白九霄轻轻叹了口气,翻身躺了下来,就紧挨在洛玉影身边。
连他这样子对洛玉影,她都无动于衷,能让她怕成刚才那副样子的,到底是什么呢。
洛玉影轻轻的喘息,缓慢的像是暴风雨过后晴空飘来的流云。
不知过了多久,她用一种极为微弱的声音,轻轻说道:“他……是他……”
白九霄慢慢侧过脸,眼神中一缕余光游弋。
“他,是谁?”
“是他来了,我知道。”
弯如柳的眉梢流露出难以言说的痛苦,话语中的哽咽迟疑竟是木然的困顿,还有无限的沮丧与落寞,仿佛有种令人同样心碎的痛觉,连白九霄的眼神也跟着沉寂了。
一百五四.还生
“他……”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m.www.uu234.net
“你指的是,那个洛飞烟的男人。”
他一向是个很聪明的人。
聪明人与聪明人也很容易产生默契。
洛飞烟。
只有这个名字。
洛玉影连提都不愿意提起,所以才会用“他”来代指。
这种代指里夹杂的情感很复杂,而最明显的一种就是恐惧。
虽然在白九霄眼中,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对于洛玉影而言,洛飞烟会是这样恐怖的存在。
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又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亦或是他曾对她做过多么残忍的事……
但是不论如何,他们的关系一定曾经很亲密,亲密可以通过别人都感知不到讯息,精准无误的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想到这个,心像莫名变得不爽快了。
半晌,洛玉影才忽然反应过了什么,手不安的摸索了几下。
“伞,你的伞呢……”
她紧张的转过眼眸,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倒让身边的白九霄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你是问我的伞?”
“‘是啊,伞去哪儿了?”
她关切的拉住了白九霄的手腕。
白九霄奇怪道:“出门的时候太急,忘记带了,怎么了?”
“忘记带?你怎么能忘记带呢?那是你的兵器,是你用来保护自己,保护我的工具?”
洛玉影的口吻说不出的愤慨,让白九霄觉得更加奇怪。
白九霄无奈的笑了笑。
“还不是因为小姐你,来这种场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出来散散步而已,谁知道会到如此凶险的地方来。”
声音懒悠悠的,漫不经心,似乎是要故意与洛玉影唱反调,不过白九霄眼中的笑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他很快意识到。
原来,她说的是实话。
原来,她并不是不会害怕。
她害怕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和每一个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只是那种阴郁又深沉的悲伤,让她又与所有人都不同。
此时,洛玉影平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只是心却还是惊魂甫定的在紧张。
是他,他还在这里……
紊乱的喘息夹带着故作镇定,却依然掩饰不住惶恐与惊骇。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
当初,洛飞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风凌山庄。
风凌山庄是什么样的地方,洛飞烟又是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这样大意,这么盲目的就轻下判断,断定洛飞烟会在这里落脚不过纯属偶遇。
白九霄说的没有错。
一切都是因为她太过自负。
太过自负于自己的判断,甚至混淆了大意与武断,最终让她在这个时候挨了一记闷棍,功败垂成。
许多原本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在此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无比清晰,令人胆寒。她像是落入猎人陷阱的兔子,就在为即将到口的食物而沾沾自喜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已身处牢笼之中,没有退路。
或许就只能到这里了吧。
到这里为止。
反正,她早就累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神经却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否认了这一点。
不。
还不可以。
在找到那个人之前,还不行。
为了找到那个人,曾经多少次,她都从死亡的边缘挣扎着活过来,无论怎样的困境,她都坚持着没有倒下。
要她就此投降,让所有的努力都终结了洛飞烟手中……
她,决不允许。
在惶恐与惊惧之间,一个信念像是当头浇下的冷水,让她身体从里到外都像是坠入了冰冷的地狱。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明灭的眼神在不安的交替,她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双臂,但依然止不住身体因寒冷而产生的颤动。
只要想起洛飞烟,头就像是炸裂一样的疼。
她尽量蜷缩起躯体,用全部的意志力用来抑制来自身体的不适。
“喂,你还好吧。”
白九霄淡淡的看着她,眼神中自然的流露出一丝忧虑。洛玉影不情愿的转过头,用那焦虑而隐忍喘息回答了一切。
白九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一下子坐了起来,顺手将她扶起。
“你怎么了?”
洛玉影全身颤抖,苍白的脸庞上已全是冰冷的汗珠。
“毒,是那毒……”
颤抖的声音抖出几个字。
白九霄蹙眉,忙道:“需要我怎么帮你?要不要去找人?”
洛玉影艰难的摇摇头。
“那……”
“别,别慌,我有办法的,你……听我的。”
洛玉影喃喃的说了些什么,白九霄倒吸了一口气,将人抱起放在了床上。
“等着。”
他说完就要走,发现洛玉影还拉着他的衣袖。
他握了握洛玉影的手,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神态,郑重道:“放心,不会有事,我很快回来。”
洛玉影四肢无力的躺在床上,天地之间仿佛都在旋转。
耳边似乎有喧嚣吵闹声,刻骨的痛楚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直到陷入躁动的昏厥中,再到从痛楚的窒息中解放出来,她已分不清时间过了多久。
温暖的热流像是一阵阵的浪花涌起,温柔晶莹的水波剔透得像是孩童明亮的眼波,那是阳光下最舒服的温度。
“在做什么?”
清脆的嗓音就像是手中被扯断的珍珠链,一粒一粒白色的流光落在溪石上,又弹落进溪水中发出的鸣响。
穿越过温暖的河,她看到了一双黑色琉璃般的眼睛。
那是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映着溪水中泛滥的春意与活力,让人一眼就会爱上。
所以,她看得呆住了。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连身边的人群是怎么散开的也没有意识到。
而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抹淡淡的烟霞色飘过,那双眼睛已经掠过溪水,走过白净的石面,到了面前。
“他们又在欺负人了,没事吧。”
声音很温和,像是带着种自然的亲切与熟悉。
洛玉影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像是凝固了的雕像,完全只能依照本能,仰视面前的人。
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暖意在心中渐渐滚烫,烫的将心碎裂成无数块,疼得让人窒息。
有人好像在呼唤,却不是她的声音。
痛觉从心开始涌出,肺里的窒息感一直涌到了口腔,然后是鼻翼……洛玉影是完全被温热的水呛到,咳嗽着清醒过来的。
随着水花涌出之声,被弥漫的水汽氤氲一呛,剧烈的咳嗽和喘息令人揪心……
“喂……”
一阵轻呼,透露出些许不安,在良久没有得到回答之后,白九霄只好拉下了蒙在眼睛上的纱。
湿漉漉的发已被浸湿,凌乱的披在肩上,洛玉影虚弱的伏在木桶旁,若隐约现的露出白玉般光滑而美丽的肌肤。
白九霄一阵手足无措,只能硬着头皮跳过去。
“喂,没事吧!”
洛玉影止住了咳嗽,喘息片刻才慢慢转过身,张开双臂依靠着桶边,缓慢的苏醒着,只是表情依旧痛苦。
白九霄蹙眉张望了几下,快步走开,又疾步而来。
一阵清冷掠过,落下的纱帘是床头扯下来的,轻轻飘浮而下,将木桶中的温柔透明的水波完全遮盖。
呼吸声渐渐轻微,憔悴的脸色因为温暖有了淡淡的红,洛玉影慢慢垂下面,平静的享受着透支后的乏力。
颤抖的手苍白的像是雪捏成的,一点一点,她握住了浮在水面的纱,似乎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脱掉了。
见她神情不善,白九霄忙道:“这个我可以解释,其实是因为……”
“好了,不必多说,我不介意。”
洛玉影冷冷打断,声音有些轻微嘶哑,像是脱过水一样。
白九霄自觉没趣,果然是顾虑太多的是他自己么?
洛玉影实在是个奇怪的女子。
白九霄有些不甘心的还嘴道:“介不介意是你的事,解不解释是我的事,我可不想你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好误会的。”
洛玉影舒了一口气,淡淡的眼神转移到了白九霄的脸上,然后还是那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一直还在怀疑,在得到结论之前,就算你真的想……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不是吗?”
不知为何,她的眼神忽而变得犀利,是那种会划伤自己,刺痛别人的犀利。
但在被刺痛的人做出反应之前,洛玉影又放缓了语气,追诉道:“别动怒,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你我都别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因为接下来,我们所想的,应该是怎么应付骤变的局面。”
白九霄凝视着在短短时间就坚强了起来,恢复从容与镇定,摆脱掉恐惧与慌乱的洛玉影,脸上的神情闪过细微的凝固,终究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他从未将女人放在眼中,也从未试图了解过的女人,所以才会总在与女人的交锋中败下阵来吧。
洛玉影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呢,除了翻脸比翻书还快,总会令人在不经意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白九霄心念驰骋之间,只听洛玉影道:“之前是我的失策,不止是风凌山庄,洛飞烟早已与子夜有了某种关联,也许是因为试毒大会本身,又或许也是因为那件东西。”
抓在木桶上的手在暗暗捏紧,沉重的神情已说明这件事并不是个好消息,就算单纯对洛玉影个人而言,也像是个不小的打击。
白九霄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对手不再只是其他人,或者说,只应该对准一个人。”
洛玉影的口吻十分坚决,还带着不容置疑反驳的威慑力。
这次,她同样不是在与白九霄商量,而是在传达她的意见,甚至决定。
白九霄又是一阵沉默,洛玉影当作他在思考一般,所以只能等。
等了半晌,他才随意的摸了摸额头,缓缓直起背,调整了一下站姿。他默然的慢慢的向前移动了两步,一直走到了木桶边,双手一撑,俯身靠了过去。
洛玉影的肩微微一抖,却忍住了,没有躲闪。
白九霄侧过了身,脸颊从她左侧的鬓边穿过,一阵并不陌生的气息透过水汽扑面而来,吹动了带露的修长睫毛。
“我说,你是太紧张了。”
低沉下来的嗓音多了些稳重与从容,像是剥离了稚嫩外壳的稻穗,狡黠的笑容中隐藏着一种令人安心而沉溺的气韵。
察觉到白九霄别有意味的凝视,洛玉影微微侧眸,唇险些擦在近在咫尺的另外一双唇上。
出于本能,她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向后躲闪了几分,却正好碰在白九霄的另外一只手上。
他的袖口本就挽得很高,是因为方才往木桶里倒水的时候被溅湿了的缘故。被水浸泡过,透着温度,白皙柔软的背便撞在了小麦色有力而结实的胳膊上,纤弱的身体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白九霄的唇角不由一扬,心中生出一丝窃喜。
原来,连他都险些被她骗了,被她那高超而近乎完美的演技所欺骗。
她并不是不害怕的。
于女人而言,男人天生就是种自带危险能力的动物。且不论单纯就体力的优势而言,更不要说一个顽症缠身,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面对一个身有绝顶武功的高手。
与其说害怕,不如说防备。
孤男寡女,即便是天长日久的朝夕相对,他们终究还是生人一样疏远的关系。
以洛玉影倔强的性格,她本就不会在别人面前轻易露怯,何况还是在一个一直对她别有居心的人面前。
虽然白九霄的别有居心并不是什么坏心眼,但同样也不曾怀着一丝的好意,从一开始将他留在身边,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
只是从一开始,洛玉影就伪装的很好。
除了某些不得已与屈指可数的失态之外,她似乎是真的如同无懈可击一般,让白九霄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的破绽与弱点,所以一直以来都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而现在,白九霄终于开始发现,其实她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坚强。
一个内心的潜意识才被摧垮过的人,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的坚强如铁的。
她所恢复的只是头脑的清晰,还有自我催眠一样的伪装。
她并不是不再恐惧,只是她的理智告诉她,恐惧只会将她送上一条无尽的绝路。
迎难而上,只因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但是她的眼神告诉白九霄,用来伪装的坚强同样带着一种难以被驯服的强韧,因为支撑她的信念还存活着,而那就是她可以克服一切的动力。
一百五五.逼问
柔弱的双肩在微微抖动,压面而来的陌生气息让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凝视相对的眸子里有种危险的气息在酝酿发酵。顶 点 X 23 U S
洛玉影紧抿着唇,半晌终于意识到什么,伸手拉过了浮在水面上的缎帘,披盖在了精致的锁骨上。
一阵水声落落,她蓦然起身,浸湿的黑缎丝绸将**的身体完全包裹住,优美的线条带着水渍,隐约着无尽的压抑与诱惑。
炽热的眼神不由沿着那动人的线条游走,白九霄轻轻的舒了口气,眼中笑意愈浓。
不论是依仗着他心中犹疑不定的怀疑,还是笃定了他不是那种会欺负女人的人,尤其是没有本事欺负她。
但这个小丫头实在也欺人太甚了。
白九霄淡淡一笑,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那裹住湿透缎帘的手臂紧紧缠住。
洛玉影蹙眉。
“做什么……”
白九霄却优雅一笑,猛地一弯腰,毫不费力的就将她强行抱了起来。
蹙弯的眉心沉得更紧,洛玉影的反感写在脸上。
“你,放开……”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紧张的脸色在黯淡的烛火下显得更加苍白,她无力的挣扎着、拒绝着,似乎因为某种不适的预感而不安。
原本他只是想帮忙,把洛玉影抱走的,但是看着怀里那楚楚可怜而难掩惊诧的眼睛,白九霄原本坦率的笑容中露出几分意外而狡黠的得意,想要捉弄人的心思顽皮的冒出头来。
所以他强行压制住洛玉影的反抗,故意对她笑了笑,又用一种极有魅力的声音淡淡道:“知不知道错在哪里?”
洛玉影挣扎着,愤愤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白九霄忍住想要偷笑的**,别有意图的叹了口气。
“你错就错在……忘记了我是一个男人。”
男人大多时候都是理智的,正因如此,所以一旦理智脱缰,往往就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
何况像白九霄这样的人,他本来就喜欢随心所欲,并不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
“你敢……我一定会杀了你……”
孱弱的音色中终于露出了胆怯,是一个女孩子最本能的惊惧。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坏笑道:“好啊,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别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能一近芳泽,日后死在你手里的话才不会觉得冤。”
“你……我现在就杀了你……”
洛玉影愤恨的瞪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威胁力。
等到被放倒在床上,衣服就丢在床头,她伸手想去拿,手腕却被白九霄牢牢抓住。
白九霄眯起眼睛,笑得有些发冷。
“帮了你这么久,既然还找不到我要找的人,索要这么一点点的答谢,也不过分吧。”
“你……无耻……”
“这怎么能叫无耻呢,反正你不介意,不是么?”
洛玉影被牢牢按倒在床边,挣扎的表情像是恨不得立刻将面前的人撕碎。
白九霄冷笑着慢慢俯面,弯起的唇离潮湿的肌肤越来越近,就在热度越来越躁动的时候,洛玉影黯淡的眼瞳骤然一亮,忙吐出两个字。
“等等……”
白九霄觉得很有趣,轻笑几声,低喃道:“怎么了,再想不到办法杀我的话,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洛玉影却转回脸,忽然不再闪避,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睛瞪着他。
“你,敢对我不敬,难道就不怕你的朋友翻脸么?”
白九霄愣了一下,眼波微动,温柔一笑。
“看来你真的是束手无策了,想到这么拙劣的手段,以为有这个借口,我就不能动你了?”
洛玉影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连这么卑鄙的手段都用得出,看来已经没有必要瞒下去了。”
白九霄明知故问道:“哦?你有事情瞒我吗?”
“当然,你猜得没错,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那双眼睛像是望不穿的深邃,还有满满的笃定与决然,同时充满了漠然的自信。
“你……”
白九霄痴迷的笑了笑,腾出一只手,伸到洛玉影额前,替她理了理有些冰冷的发丝。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你当然应该相信。”
不待白九霄再质问,洛玉影便又冷冷道:“秦林,你费劲心机的找我,不就是为了带我去见他?”
“你知道秦林,果然……”
秦林的名字,白九霄确定自己从来未曾对洛玉影提过。
虽然他曾不经意的透露过秦家,但是江湖中姓秦的何其之多。秦林离家出走的这桩私事到底并不光彩,所以秦家堡将对外的消息也封锁得很严密。
而以洛玉影的见识,她若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她是绝不会知道秦林的名字的。
现在,白九霄终于确定,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白九霄凝视着她,眼神中隐动的灼热骤冷,良久不再说话,直到洛玉影用力一挣,顺势将他从身边推开。
白九霄冷眼看着她,一扯地上的被子扔过去恰好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即自觉后退开两步,淡淡道:“洛玉影,你终于肯承认了。”
洛玉影捂着胸口喘息,不停剧烈的咳嗽,顺势抓过衣服。
“恃强凌弱,白公子的本事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话音方落,一阵迷离的烟雾同时迎面而来,白九霄早有防备,一掩口鼻,及时侧身避开。
等到烟雾散去,洛玉影已披好外衣,从床上掠下。
想不到她身体不好,动作却还算灵活,只可惜没有功夫傍身,在白九霄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又是一阵迷烟散开,白九霄再次闪避,恰有数道寒光突现。他不慌不忙,手腕凌空一转,五点寒光便神奇般的在白九霄手中一一消失。
白九霄勾了勾唇角,看清手中的并非正经暗器,不过只是先前用来针灸的银针罢了。原来洛玉影还藏着几分飞针的手劲,只是她没有了内力,一连串的举动对于白九霄而言,不过像是小孩子的把戏。
白九霄甩手将银针扔在桌上,淡淡道:“还有什么手段,都用出来吧,反正已经瞒不住了,不过现在杀我灭口还不晚。”
洛玉影赤脚站在地上,顺手一理衣领,冷冷道:“我们谈谈吧。”
“谈?还有什么好谈的?”
白九霄笑意吟吟的看着她,顽皮的表情实在很欠打。
他摇头晃脑,散漫道:“或者应该说,事到如今,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资格,能与我讨价还价。”
洛玉影一扬下巴,冷冷的蔑视道:“不过只是找到了人而已,看你如此信心十足,怎么,这么有把握,一定能将我带回去。”
白九霄眨了眨眼,悠悠道:“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应该担心的,是不久之后要怎么面对秦林。”
洛玉影道:“哦,这么说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可以带着我的尸体去了。”
“死?”
白九霄冷哼一声。
“你不舍得的,你不是还要找人么,别想用这个来威胁我。”
洛玉影已恢复了气定神闲,一字字说道:“白公子想多了,我并不是要威胁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次如果拿不到那东西,莫说是我,恐怕就连阁下,也只有死路一条。”
“哦,不用威胁,所以改用恐吓了?”
洛玉影按捺着不悦,语重心长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以子夜的作风,他们将人聚集在这里,你想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
“目的……”
白九霄笑着一撇嘴。
“他们有什么目的与我无关,与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洛玉影急道:“好,就当与你我无关,不过倘若得不到那件东西,你觉得我们还有命活着离开?”
白九霄不惊不扰的笑了笑,悠哉道:“为什么不能,不用担心,你忘了这是哪里了。”
风凌山庄。
既然上次他可全身而退,这次也不会例外,何况他早已想好了完全之策。
洛玉影难以置信的轻蔑一笑,无奈道:“白公子,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白九霄道:“是不是逞英雄,很快就会见分晓了,不过在那之前,很不幸的告之于你,从这一刻开始,别再打毒经的主意。”
洛玉影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白九霄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道:“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问我什么意思,被你牵着鼻子这么久,现在我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洛玉影立刻反驳道:“不行,那件东西我不会放弃的,你连想都不要想。”
虽然早就预料到洛玉影不会答应,不过她激烈的反应还是令白九霄有些意外,他叹了口气。
“所以,不清楚状况的是你。遇上洛飞烟会很麻烦,在我们正式打照面之前,在他发现你的行踪之前,及时抽身离开,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
“来不及了,他一定已经发现了我,远在我发现他之前,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我跑掉的。”
白九霄怀疑的问道:“你这么确定?”
洛玉影凝重的点点头。
她当然确定。
就算之前没有,在方才她察觉到洛飞烟的时候,洛飞烟也肯定会发现她的。
白九霄的眼神微微一动,并没有丝毫的惊慌,依旧用很轻松的口吻道:“无所谓的,只要第一关就通不过的话,我们不就能尽快离开这里了。”
“你想要我故意输?”
“现在说什么故不故意还为时尚早,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安然无恙的闯过第一关?与其舍命冒险,还不如一开始就认输。”
“认输,那然后呢?”
“然后就好办了,他们会让杀手带我们出去的……”
不待洛玉影打断,白九霄立刻转声道:“我知道,杀手不会真的带我们出去的,多半只是负责将我们灭口而已。不过为了人心安定,他们怎么都会装模作样的先带我们离开,避人耳目。到时候,只要解决了那几个杀手,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这实在是个不错的计划,而且很可行。
此时所有人的目标都在如何顺利过关上,一定不会有人想到他们故意落败的。
洛玉影不再说话,似乎也有所动摇。
白九霄趁机劝说道:“我明白,现在放弃,你多多少少会有些不甘心。不过我也是为你好,相信在拿到那本毒经与被洛飞烟再次盯上两者之间,你会有最明智的选择。”
他说完,转身走到一旁,拿起一块长帕扔给洛玉影。
“好好想想我的话,把头发擦一擦吧。”
洛玉影捏着帕巾的手不断握紧,她冷冷道:“然后呢,出去之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她在明知故问,白九霄本不必回答,但是他还是态度很耐心的回答道:“人呢,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如果你有什么正当的理由……”
他撇撇嘴角,慢慢收起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不对,以洛姑娘的本事,就算不是事实,要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也并不是困难的事。而至于秦林,就更不必多说,你和我同样了解。他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相反,那还是个傻得要命的痴情种……”
语气不知为何莫名不快,大概是这里的气氛太过古怪而压抑,找到人的喜悦并没有在白九霄的心里持续太久。
洛玉影面无表情,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白九霄的话,而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九霄看着她,复杂的眼神倒像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可能他最近的运气真的并不好。
尤其是遇上洛玉影之后,在这个女人身上,所有的期望都没有顺过他的意。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不过回头想想,认识洛玉影的这段日子里,在她身上碰的钉子又何其多。
能在最后扳回这关键的一局,他是应该高兴的,应该高兴……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明白,原来他真的不希望那个人是她。
遇上洛玉影,也难怪秦林会被吃得死死的了……
白九霄心念辗转,出神之际,只听洛玉影道:“好吧,我可以答应,不过我也有条件。”
白九霄回过神。
“料到了,说吧,也许真的有得商量。”
洛玉影转过头,用极为冷漠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条件很简单,按照刚才我说过的,现在不用我动手了吧。”
“嗯?什么?”
“只要把你的命交出来,我真的会考虑现在退出的……”
“你真的想要我的命?”
白九霄看着她,笑得莫名温柔。
“当然,你的命可以暂且留着,等到最后拿给我,但是现在你也应该付出些代价,比如……”
“比如?”
“比如,你的手。”
一百五六.报讯
衣衫虽已穿好,但略显凌乱,乌黑的头发就那样散开,像是一片柔软的云。
洛玉影就静静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从容淡定。唯有那目空一切,对所有都漠不关心的眼睛里,正有一种奇异的变化在悄然发生着。
一只瞳孔中,隐约泛滥着的红浓郁得像是墨黑,但又不同于普通人正常的眸色。
白九霄不觉失神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洛玉影的眼睛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变化并没有真实的存在过。
然后他才轻松的笑了笑,随即伸出背在身后的双手,张开了在洛玉影面前晃了晃。
“知道之前都是托了你的福,这番好意我原本打算是要记一辈子的。我知道姑娘心中有气,不过若是现在就少了这双手,到时只怕就算你肯随我离开,我们也走不出这里了。”
洛玉影毫不避忌,不动神色道:“走不出这里更好,与其在这个时候临阵退缩,我更想留下来。”
白九霄轻笑着握了握拳头。
“怎么,难道你还真的非要我这双手不可?”
洛玉影微微冷笑。
“不要也可以,除非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更适合让我消气。”
“这个……”
白九霄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下了很大决心,却只无赖道:“好吧,如果你感兴趣,那不了我也脱个精光,让你看个够。”
他说着竟真的要做脱衣状,洛玉影颇为反感的一转头,冷冷道:“你还没有玩够?”
她又转过头,盯着白九霄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那要不要继续玩,不过这次换你陪我。”
她说着就从衣袖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来,那是一个形状普通的纯白色药瓶子,瓶塞是墨绿色的。
白九霄散漫的眼神再次聚集,在药瓶上微微一定,又瞥向了洛玉影。
“这是什么,给我的?”
“打开,吃了它。”
如玉般的美丽面容依旧毫无表情,只透着说不出的冷漠,冷静下来的洛玉影身上,甚至连那隐隐的愤恨也瞧不出半分了。
白九霄伸出手来,捏住了瓶子,把瓶塞打开,发现里面装的是种墨绿色的药粉。他迟疑了一下,放在鼻前微微一嗅,也不知闻出了什么,然后竟真的仰头将药粉灌了进去。
他这举动似乎干脆的出人意料,洛玉影反而轻轻一蹙眉,上前一步,一把将瓶子夺了下来。
“够了。”
白九霄用手指抹掉了嘴唇上沾得粉末,淡淡一笑。
“这是毒药吧,怕我会吃光你的毒药,立刻毒发身亡。不过你怕我死了之后走不出这里,还是心疼了,舍不得我死……”
洛玉影道:“可惜了,我现在只有这种毒药,要不然我一定会先毒哑你,好让这里所有人的耳根都清净些。”
“难得难得,原来你也会替别人考虑,不过不论什么时候都别忘记了,你我才是同坐一条船的人。”
白九霄眼波流动,笑了笑,又道:“我明白,接下来我会老实一点,反正也要为离开做打算了……”
话未说完,肺腑猛觉一阵剧烈的刺痛,不由紧按住了胸口。
洛玉影一直沉着眉心,此时问道:“有感觉了?”
白九霄立刻平心静气,暗运内力以克制,痛觉倒是极快就渐渐沉寂了,他松了一口气道:“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毒药。”
“哦,无所谓了,只希望关键时候,不要因此拖了后腿。”
白九霄的语气倒还轻松,甚至听不出紧张在意的意思,好像洛玉影给他吃的是什么并不重要。
事实也是如此,药既已吃了,洛玉影的心就定了,他的心也就定了。
因为刚才他的行为的确是有些过分的,只有让洛玉影把心中那口气消了,只有看起来让自己有把柄握在洛玉影的手中,有人才能心安,而他也才能毫无后顾之忧。
见白九霄笑得一脸明媚的小得意,洛玉影不愿理会,背过身道:“刚才辛苦了。”
“嗯?”
“是这些……”
余光扫过一旁堆着的七零八落的那些水桶,洛玉影缓缓绕过盛满水的澡盆,找到位子就坐了下来。
“一码归一码,你亲自动手的吧,他们不肯帮忙?”
“他们”当然指得是门外那些人。
白九霄总算腾出空来,一边将衣袖放下,一边也走了过去。
“也还好吧,他们只是不肯进这屋子,其他倒也算有求必应,没有为难,应该是那个叫江雪的丫头吩咐过的。”
“门外的人多么?”
“不多但也不少,硬闯出去就别想了,这里的位置不适合,明目张胆肯定不行的。”
看来白九霄早在心中暗自计划过,提出认输的主意已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洛玉影垂眸不语,顷刻忽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啊?”
“之前临出门前,有人好像扔进来过东西。”
“那个呀,你不提我差点忘记了。”
白九霄的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个揉皱的纸条,扔在了桌上。
洛玉影立刻伸出手,可就在快碰到纸条的时候,手指却明显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还是将纸条握住了。
握住纸条的手不由发颤,片刻,洛玉影才神情凝重的将纸条展开。
小小的纸条上只有一行奇怪的数字。
“十三,九,一一七,四五,八二一,三七九。”
洛玉影只看了一眼,神情中的变化微妙,随即将纸条重揉成了一团,紧紧的握在了掌心里。
白九霄看在眼中,淡淡道:“这纸条是给你的。”
洛玉影不言。
白九霄又道:“想不到在这风凌山庄里,还有你的熟人?”
“不是熟人,是他。”
“他?又是他?东西是他给的?”
白九霄惊讶不已。
“这纸条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不用知道。”
“喂,别想瞒我。”
白九霄立刻警觉。
洛玉影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暗号,你知道了也没有用。”
“暗号?你和他的?”
白九霄心中暗自狐疑,不由因此对洛玉影与洛飞烟的关系有了猜测。
洛玉影不解释,却说出了一句更让白九霄惊讶的话。
“这上面写的几味药,我想应该是关系到那小楼中的奥秘。”
“什么?”
白九霄更惊讶。
“难道他在给你通风报信?”
洛玉影虽然极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却只能点了点头,随即将纸条拿出,伸向了蜡烛。
纸条燃起一丝烟火气,转眼烧成粉末。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这上面写的东西,确实应该对通过小楼这一关有用。”
听洛玉影的口吻肯定,白九霄眼中游过一丝困惑,但很快道:“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有没有问题,很快就知道了,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即便能通过小楼这一关,我们还是得认输的,不是吗?”
洛玉影淡淡一笑,笑容有些心灰意冷,倒让白九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迟疑着,问道:“那个,你为什么想要那东西。”
洛玉影漠然道:“你不用知道。”
白九霄无奈。
“小姐,不要动不动就擅自替人决定,要不要知道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那要不要回答你的疑问,好像也是我的自由。”
“你的心肠不是这么坏的吧,反正都吃了你的毒药了,相信也没有几日好活的。你不是等不及,想让我在毒发之前先被好奇心折磨死吧。”
白九霄一手托腮,笑得没好气,洛玉影却连一眼也不愿再瞧他。
但白九霄却并不识趣,继续又道:“不愿意说也没关系,那就让我来猜一猜好了……”
毒经。
作为唐门的至尊宝典,在这些用毒人的眼中分量不轻,自然可算是人人都会觊觎的宝物。
而且白九霄很快记起,先前叶小蝉曾提到,洛玉影极爱收藏与医毒有关的书,想来和这件事也多多少少有关。
大概这就是学无止境吧,若是换了他,只要看起那些觉得无趣的书,分分钟都会打瞌睡的。
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抚洛玉影,白九霄软下语气道:“书嘛,你想要的话,我以后可以为你想想办法。但至于唐家的毒经,真的太显眼了,没必要继续冒险。”
洛玉影却似并不领情,淡淡道:“这算什么,无功不受禄,今日之事既决定作罢,也就没有必要再提。”
“这些都是小意思,其实你也不用如此守口如瓶,我不过是想多问问,说不定能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洛玉影不愿他再继续多嘴下去,只好道:“一本毒经而已,想见识见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听洛玉影言辞切切,白九霄摇头晃脑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洛飞烟出现在这里,你怎么看。”
洛玉影思索了片刻,冷冷道:“原本以为,他这个人虽然可恶,但会恪守本分,所以我竟然相信了江轻鸿口中所说,以为他只是借此地落脚。但是现在看来,也许他也是为毒经而来。”
洛玉影的话虽不太好懂,但是也并不难明白。
“哦,不对吧,他若是想得到毒经,为什么会送纸条给你?”
“他当然不会这么好心,只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也猜不到他这么做的目的。”
“那你确定这纸条是他给的?”
洛玉影不得不重申道:“我说过,除了他,这暗号不会有外人知道的。”
白九霄却心存疑惑,轻笑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洛玉影却立刻冷冷强调道:“我就是我,不要将我与他相提并论。”
白九霄被骤然凝重的语气惊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忽然又将身子向前一凑,无赖笑道:“好好好,咱们不提他,那只说你好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洛玉影一挑眉。
“不是都说清楚了,我是你要找的人,也就是你的朋友秦林不告而别的心上人,这个答案还不能让你满意?”
“是啊,这个理由应该是让我最满意了,只不过……”
“只不过?”
白九霄翘起二郎腿,弯唇道:“只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全部。”
“全部?什么意思?”
“全部的意思都不明白,就是说我对你的一切都很好奇。比如说你的故乡在哪里,是从哪里来,在此地做什么,洛飞烟为什么一定要带你走,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微微一变,沉重了几分。
“还有秦林,你对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又为什么丢下他,不辞而别,让那小子伤心。”
“前面的问题我不能告诉你,因为现在的我已和过去那些人、那些事都毫无关系了。至于关于秦林,你也说我是别有企图了,既然我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不用继续留在他身边。”
洛玉影回答的一气呵成,连半点思索也没有,可是白九霄却依然不满意。
“好,既然你不想说自己的事,那我们就只说秦林……”
“秦林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因为除非见到他,否则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白九霄淡淡笑笑,目光中闪过不经意的犀利。
“怎么了,你是不肯说,不想说,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洛玉影亦嫣然一笑,不惊不怒。
“白公子不必用激将法,我说了不说就不会说。再说,只要确定我是你要找的人不是就好了,而且对于朋友的私隐,是不是也不该探听太多吧。”
白九霄忽然大笑,而且笑声不止。
洛玉影竟也跟着笑了笑。
“很好笑?”
“当然好笑,我和秦林可算是小时候同穿过一条裤子的人,所以我才肯帮他处理这个麻烦的事。因此对于我来说,关于你与秦林之间,没有什么是可以称为**的。”
“哦,既然如此,公子大可自己去问秦林。从我这里,恐怕只会白费功夫,不会有任何的收获了。”
白九霄无奈一笑。
“洛姑娘,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明白为什么秦林会因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甚至不惜抛弃秦家堡,私奔离家。
因为即便现在换了他,他也还是对洛玉影没有一点办法。
可惜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没办法去和一个女人真的计较,方才对洛玉影的无礼纠缠,已经是他的底线,可是现在……
他忽然觉得,也许是自己高看了洛玉影的底线。
但他并不知道,洛玉影只是认准了一点,认准她绝不会看错人。因为就算洛玉影再傻,她也绝不会将一个好色之徒留在身边的。
一百五七.生事
“不,你不明白的,你怎么会明白……”
白九霄凝视思忖之际,洛玉影垂眸,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www.uu234.net
随即,她强打精神道:“好了,我们暂且不聊这个,今晚的事有些奇怪,你怎么看。”
白九霄摸索摸着下巴,道:“你是指忽然中断这件事吧,嗯,估计连那位江姑娘对此也应该很不满,是挺蹊跷的。”
“何以见得?”
“这不是明摆着的,暂停并不是她的本意,之前大家也都瞧见了,这个决定是在那个手下对她说了什么之后,当时她的神情明显犹豫了,随后她才宣布了这个更改以后的安排。”
“这是你的猜测?”
“当然不止,如果这是事先安排的,她大可不必提前将所有人一并都带到那里,搞得所有人紧张兮兮,有了戒备之心。”
听了白九霄的话,洛玉影点头赞同。
“没错,和我想得差不多,那依你看,他们为什么要突然中断。”
白九霄忖度道:“改变计划最大的可能,那就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而因为这个意外,他们不得已才临时中断了第一场比试。”
洛玉影静思。
白九霄则眼波微微一转,自言自语道:“可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状况,逼得他们不得不中断呢……”
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两圈,眼神一直在向外瞟,忽又碎碎念道:“糟糕,难道与我们这些人有关?”
刚才洛玉影身上的毒性发作,急需浸泡药浴,白九霄从门口向里提水的时候,无意中扫过院子里守着的人,发现比之前多了不少。
原本只是以为少了几人,所以他们更加集中的缘故,但是现在仔细想一想,能将这么多人都送到山庄里来,这儿指不定还有多少人。
其他人不比白九霄,他毕竟从风凌山庄进出过,要想在山庄中活动或者逃走都并不容易。何况他们来到这里本就皆有所图,就算是要赶他们走,还不一定有人会愿意走。
所以如果这山庄里出了什么事,这里更不应该还留着这么多的人手,除非发生的那件事与他们几个有关。
可惜到了现在这地步,白九霄仍然想不通,子夜组织这次试毒大会的目的究竟何在。
而洛玉影则变得更加沉默,自从烧掉了那张纸条之后,她越发的心事重重,时常心不在焉。
想了许久,白九霄终于松了口气。
“算了,车到山前必要路,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洛玉影出神道:“只怕现在想离开,已经迟了……”
“我说你……”
白九霄本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声音。
因为门外有脚步声乍现,而且越来越近,听来似与那个叫江雪的女子尤为相近。而她显然并非独自而来,因为在她身边还有一人的脚步声更加轻健沉稳,听来功夫十分不错。
这两人的脚步声在庭院中微微一滞,但又未停留太久,接着便向东面方向走去。
白九霄在心中默默数着节奏,直到隐约听到开门之声,二人竟直接进了东面的某一间屋子。
如今只剩下四间屋子里还是有人在的,而在白九霄的印象之中,最东面一间就是金展颜的屋子。
但是江雪为什么要到金展颜的屋子中去呢……
白九霄正觉得好奇,但是未过多久,似乎又听到了开门之声。然后就听到江雪二人从屋子里出来,没有停顿,接着又进了那隔壁的屋子。
隔壁屋子里住的应该是唐蜜,看样子江雪二人是分别来找他们的。
白九霄他们的屋子是第三间,第四、五间房先前是粉蝴蝶与刘氏兄弟的,如今都已空了出来。
然后顺次是应如松与百毒神君,段三娘三人的房间……
他们过来的时候,妖婆先前的屋子里也没有燃灯。而二怪被人抬走后,也并没有到这里来。
他们既然通过了第一关,自然不会再回到这里来的。
其他人的尸身应该都会像之前那些死掉的人一样,会被很快的处理。
至于粉奴,从小院中出来的时候就没有瞧见了。而与随段三娘一同前来的那个汉子,在见到段三娘被抬出去的时候,也只是握紧了拳头,默默的就跟着走了。
白九霄心里很清楚,这两个人恐怕是不会再见到了。
果不其然,以此类推,从唐蜜屋子里出来,江雪二人便走到了他们这间屋子的门口……
“白公子,白姑娘,请开门。”
声音果然是江雪。
白九霄与洛玉影对视一眼,缓步上前,打开了门。
他只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头就立刻靠过去,在门缝上一堵。
江雪负手而立,身后跟着的人正是先前守在小院门外叫冷丰的人。
白九霄微笑。
“呦,二位,有何贵干呐?”
江雪因身高所限,被白九霄这么一挡,虽无法瞧见屋里的境况,却立刻闻到了澡盆中盈动的药气。
而冷丰的目光本欲越过白九霄,向屋子里瞧一眼,但被白九霄看似无意的一动肩膀,又什么都没有瞧见。
白九霄笑得有些欠打。
江雪轻笑道:“方才我二人不在,听说白公子要了不少热水,我们是来看看,公子可还有其他需要。”
白九霄幽幽一笑。
“不过奔波了一日,舍妹觉得身子乏了,所以准备泡个澡而已,并无其他。”
“哦?原来如此。”
江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看来是我等安排不周,既如此,这便替白公子再安排一间屋子。”
白九霄立刻道:“这倒不用如此麻烦,我们既是兄妹,也没有什么好避忌的。”
江雪冷笑道:“公子此言差矣,男女有别,纵然是骨肉之亲,事关白姑娘清誉,怎可马虎呢?”
白九霄硬着头皮,笑了笑。
“我说不用便不用,清者自清,我兄妹二人自幼就亲密些,不会计较的。再说,这山庄里危机四伏,我也不放心让舍妹单独一人。”
后半句倒是实话,他心中便是怕被分开之后,难以顾全洛玉影安全,所以即便自知不合情理,也顾不得了。
江雪眼波轻转,笑语道:“既然白公子坚持,那就罢了,方才在小楼前见白姑娘略有抱恙,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白九霄道:“舍妹自幼体弱而已,不碍事,不劳姑娘挂心。”
“那可方便让我二人见上一见?”
“抱歉,舍妹方沐浴过,已经休息下了,现在恐怕不方便。”
江雪轻轻一笑。
“不妨,姑娘不用起身,我自己进去瞧瞧就是。”
她说着,便上前一步,伸手便去拨门。
白九霄却立即将门推住,嘴角一皱,语调高扬道:“江姑娘听不懂人话么,在下说了,不方便。”
冷丰突然道:“不方便?既能与一男子共处一室,沐浴尚可不避讳,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话音一出,一掌便已击出。
这一掌掌风雄厚,着实凌厉,猛然击出,倒并不是冲白九霄而来,只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门上。
门扇颤动,隔着门板,白九霄掌心一阵滚烫的火辣,只得立刻收了手。
又是一掌而来,白九霄急于应对,而趁此时这门户一松,江雪已飞窜了进去。
但江雪方才进门,白九霄抽身便至,一手捏在了她的肩上,一道冷光几乎同时追现,白九霄侧肩,一条剑影扑了空。
“住手!”
一声轻呵来自江雪。
冷丰的剑便如冻结的石块一般,不再动弹分毫。
洛玉影慢慢抬眸,放下手中木梳,虽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沉着一片无尽的冷意。
白九霄喝道:“破门而入,姑娘意欲何为?”
屋子里氤氲着潮热的热气,满满全是药味,水桶里漂浮着淡青色透明的液体,还有一些发黑的药材浮在水波之上。
洛玉影的头发还是湿的,此时还未梳理整齐。
江雪面色微微一沉,但随即笑了笑,软了语气道:“误会,一场误会了。”
冷丰的剑入鞘。
白九霄看了一眼洛玉影,也松开了江雪的肩。
洛玉影并不理会,只微微偏头,手又拿起了木梳,继续动作优雅缓慢的梳头。
直到江雪上前,柔语道:“白姑娘,可好些了。”
洛玉影颔首轻笑。
“好多了,多谢。”
江雪轻轻松了一口气,竟露一丝欣慰。
“那便好,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底下的人去做,稍后会有饭食送来,姑娘可有忌口?”
洛玉影只淡淡摇头。
江雪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浴盆,又道:“我等招待不周,过一会儿,会再有人来,为姑娘清理打扫。”
洛玉影点头。
“甚好,打扫就不必了,不过我需要换些干净的水来,而这些不干净的,还请江姑娘费心处理。”
江雪眼波流动,笑了笑。
“明白。那二位就好好休息,失陪了……”
她转身,就准备要走。
白九霄却又在门口前一掩,不悦道:“且慢,二位这样就打算走了?”
负着的手握了握拳,江雪对冷丰使了个眼色。
冷丰一咬牙,抬手又是一掌,只是这一掌打得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这一掌并不轻,打下去之后,冷丰眉心未动,但脸色却跟着变了。
“这样,白公子可满意?”
白九霄心中愕然,再不好说什么。
江雪颔首一礼,便带着人走了。
将门关上之后,听那脚步声渐远,又朝别处去了,白九霄愣愣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些人……简直是疯子。”
洛玉影淡淡道:“没错,是疯子,这世上的疯子太多了。”
口吻中带着浅薄的伤感,神情竟似闪过落寞。
白九霄很快无奈一笑。
“看来这庄子里确实出了事,他们匆匆而来,为的就是看看我们在不在。”
洛玉影却道:“我只好奇,既早知他们不会怎样,方才你为何要拦人。”
“当然,不然他们还以为你我好欺负,那才不得了。”
白九霄叫嚣。
洛玉影不由冷冷一笑。
“那现在倒好了,那个叫冷丰的,恐怕要记恨上你我了。”
白九霄目光流转,不屑的哼了一声。
“哦,还以为什么,你对那姓江的这么客气,原来是怕与他们结仇。”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想来我们少不了要与这位江姑娘打交道的。”
白九霄摇头。
“我看你还是别抱这个心思了,你或许不了解,这种疯子可不会跟你讲人情。”
洛玉影郁色道:“哪有人天生就是疯子,不过既然知道是疯子,就更不应该去招惹他们。”
白九霄撇嘴道:“好了,反正得罪人的是我,又不是你。”
洛玉影冷冷道:“此时我们同坐一条船,不该分你我,这好像还是你说的。”
白九霄眨着眼睛,笑道:“好好好,我错了,行了吧。”
洛玉影心中无奈,不愿再与白九霄计较。
白九霄个性如此,她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很快,干净的水送了进来,将桶里泡过的药水替换,一并送来的,还有一身崭新的女子衣物。
洛玉影还是没有看错的。
这位江雪姑娘并不是不识趣的。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于是洛玉影就欣然接受了别人回馈的这份好意,再次当着白九霄的面,开始宽衣解带。
伊人衣衫轻解了一半,她回眸扫了白九霄一眼。
白九霄只得一扬手,无奈道:“你慢慢泡,我睡会。”
白九霄躺在床上,放下幔帐,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眯了一觉。
等他警觉的醒来之时,门很快被打开,饭菜送了进来。
他半梦半醒,眯了一盏茶的时间,洛玉影已沐浴完毕,换了好衣服。
衣服是黑色的,虽是女装,但与洛玉影一贯的穿衣风格十分不符,她穿上之后显得有些怪怪的。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一件衣服而已,却像是连人的气质也微微有些改变了。
黑衣款式简单利落,但是颇合洛玉影心意,她一向对穿着并不讲究,只是她的衣服大多是自己所制,所以也都是一个风格的。
饭菜摆好后,屋子里也很快被收拾干净,此时已近晌午,只是人走后,门窗上依旧罩上了黑布。
天气不好,虽然不能完全避光,但是屋内光线不佳,显得昏昏沉沉。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还算丰盛。
洛玉影已试过,无毒。
白九霄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菜叶。
“等会,你也去躺一下,天黑还早着呢。”
洛玉影吃的很少,除了动了动素菜之外,别的都没有动。
一百五八.新交易
一百五八.新交易
白九霄吃得津津有味,这一觉已睡得不好了,所以既然吃得上,才更加不能亏待这一张嘴。www.uu234.net
见洛玉影一脸食不知味的心不在焉,他拨了一块肉弹进了洛玉影的碗里。
“快吃,吃完这一顿,不知还有没有下一顿。”
洛玉影却没有动筷,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唇。
“我吃好了,你慢慢用。”
白九霄瞅了一眼洛玉影的碗里。
“这样就饱了,难怪你这么瘦弱,风一吹就要倒。你这样是不行的,要多吃一点。”
洛玉影却只道:“对了,你觉得这庄子里出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瞧这些人呢?”
白九霄想也不想便道:“要我说就简单了,要么是丢了人,要么就是丢了东西喽。要我看,应该是前者……”
“愿闻其详。”
“好说,他们执意要进来,不惜动武,却只是为了确定你到底在不在。这么说,他们是在找人。而现在在这庄里,最惹眼,也最容易出事的,又关系到所有人的,就非毒经莫属了……”
他顿了顿,转而道:“不过放心,毒经应该没有问题,不然他们绝不会进来看看就走了,起码会搜一搜。大概是这庄里出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陌生人,而这个人并没有落在他们手中。他们急于找人,可能就是到这里来的原因。”
洛玉影眼神流动,柔声问道:“那……以公子之见,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人呢?”
白九霄咧嘴,爽朗笑了笑。
“你真以为我是神仙么,无所不知?”
洛玉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沉色道:“会是我们之中的人吗?”
“显然不是,如果真是我们当中的人,现在我们哪里还能这么悠闲。”
洛玉影没有说话,似乎还在继续沉思。
白九霄道:“好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坐在这里傻想也没有用。”
洛玉影淡淡道:“我想到一个人,你觉得会是他吗?”
“他?”
白九霄喝了一口茶。
“不会吧,洛飞烟与他们不是一丘之貉么。”
洛玉影道:“我说的不是洛飞烟。”
往嘴里夹了一块肉,白九霄咀嚼了几口才道:“不是他,那是……”
“江轻鸿,除了他,还会有别人?”
“他……”
白九霄眼瞳忽然一亮,一拍脑门。
“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对这里感兴趣的人不少,江轻鸿并不只是其中之一这么简单。
要说来的是江轻鸿,这倒说得过去了,但是如果是他出现在这里,还是有些令人意外的。
还以为此时此刻,他应该因为叶小蝉的事焦头烂额,顾不得这里。
想到这些,白九霄又不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笑笑道:“你心里很着急吧。”
“着急,我当然着急,但是原因肯定和你所想的不一样。”
白九霄饶有兴趣的笑了笑,“哦?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知我想的是什么。”
“还能想什么,难道你敢说自己想得不是苏家的事。”
“呦,神了,我想得还就是苏家的事。你也说同坐一条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己的事难道不该想。”
白九霄放下筷子。
“现在你可不可以说实话,你想进苏家,到底有何目的。”
“原本进苏家不过是为了一时庇护,当然,我不想否认,我怀疑叶小蝉的失踪也与苏家之事有关。”
“何以见得。”
“因为我了解她,风凌山庄之行何其危险,在小叶的眼中,不会有任何一件事能比江轻鸿的安危更重要。既然她肯将与江轻鸿出生入死都放在次要,那她要去办的这件事一定很要紧,而且极有可能也与江轻鸿所关心的事有关。”
“可惜,江轻鸿在意的事那么多,远不止是苏家,你为何肯定会与苏家有关呢?”
“在此地,能动得了叶小蝉的人不会太多,既然找不到子夜的人,那就只有到苏家,以逸待劳。”
白九霄大笑。
“原来你早已经有了通盘的考虑,那还真有点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想来我怎么也不会有耐心等到事情告一段落的,现在只希望那个姓叶的小丫头没事。”
洛玉影不与他争辩,起身道:“你慢慢吃,我要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再叫我。”
“不是吧,刚刚吃完饭你就要睡,我才刚起来,你也不陪我说说话。”
洛玉影无奈道:“从昨晚到现在,陪你聊得加起来已经比往常十多天说的话还要多了。还不够?”
白九霄反而一脸得意。
“是啊,有人说我上辈子大概是哑巴,我看你上辈子一定是比叶小蝉更话多的多嘴雀。”
洛玉影不理会,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来,顺手将散落的幔帐撩了起来。
脱了鞋子,摆好之后,她便缓缓的躺了下去。
屋子里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香气,刺鼻的药气,饭菜的气味,还有许多浑浊的气息。朦朦胧胧之间,洛玉影好像做了很多梦,梦境格外复杂,许多场景像是倒放的回忆,全都纠缠不清,让人感到压迫的窒息。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寂静,白九霄蜷在凳子上,好像也在打盹。
屋内隐隐还算有些光亮,天色应该还没有完全黑。
这一日总算即将熬过去。
洛玉影缓缓松了口气,强行压制下心中的失魂落魄,微微翻身,却被近在眼前的一双眼睛吓了一跳。
“醒了?”
白九霄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洛玉影慢慢坐起身,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你走路都不出声的么。”
白九霄站起身,点了火折子,烛光很快将屋子里照亮了。
光亮骤起,洛玉影不由蹙眉,略带忧伤的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气色并不好,她轻轻咳了两声,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白九霄道:“你这样下去不行,撑不了多久的,老神仙的药你不该小看。”
洛玉影半倚在墙边,轻轻舒了口气。
“撑不撑得住,我自己很清楚,我也从来没有小看过谁,只是我更清楚,他的药治标不治本,不过是拖延罢了。”
“拖延?人家可是在为你续命,怎么说的好像讨你的嫌了。如果老神仙的病是治标不治本,那这世上恐怕还没有别人能治得好你了……”
话赶话是随口说出来的,只是这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说得并不恰当,而且很不吉利。
“我……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相信,相信老神仙是有能力治好你的。至少自从喝了他的药酒,你的身体好多了,不是吗?”
“是啊,所以我其实还是很幸运的,至少我活到了现在,还有机会瞧瞧这外面的世界。”
洛玉影的口吻有些奇怪,因为她这话中非但听不出半点庆幸与豪兴,反而好似有种绝望的失落夹杂其中。
白九霄在床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是啊,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从前闷在家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出来闯一闯的。起初我也好奇过,好奇这江湖是什么样子。但是后来我就发现,只要是不在家,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而且所谓江湖,也不过是人的江湖,没什么意思的。”
洛玉影掀开被子,缓缓挪动身体,也移到床边坐了起来。
“你误会了,我对什么江湖并不感兴趣,对外面的世界也并感兴趣。因为就像你说的,有人的地方都是一样的,不论在哪里,也没有分别。”
“听这话,姑娘似乎对人心十分了解。”
“了解不敢说,不过刚好够自保而已。”
白九霄笑了笑。
“自保……姑娘的口气还真不小呀,倘若如此,怎么还会身中剧毒呢?”
洛玉影亦嫣然冷笑,柔声喃语,失落道:“人到底是什么,人心又到底为何物,你想过吗?”
“这个……”
白九霄转过脸。
“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奇怪吗?”
洛玉影施施然起身。
“生而为人,你我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生与死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痛苦。而人与人为什么总要互相伤害,互相折磨……”
风吹烛台,烛焰摇动。
洛玉影坐下来,从袖中摸出了一把木梳,开始慢慢梳理头发。
白九霄看着她,不由微微出神。
也许他只是在思索,思索洛玉影说得这些问题。
因为他确实从没想过。
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愿意去想。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道门,而在门后关着的,是各不相同的回忆。就像是在百宝箱里藏着的珍宝,千奇百怪,璀璨夺目。
这些回忆有的快乐,有的悲伤,有的感动,有的痛苦……
思想与情感,都是很玄妙的东西。
虽然思想是理性,情感是感性,这二者时常互相矛盾,又时常纠缠不休,相辅相成。
回忆的闸门由思想把控着,却又被像纠缠的藤蔓一样的情感所牢牢绑束。
如果回忆是快乐的,那就是一种温暖而奇特的神奇力量。
可这回忆若是伴随着无尽的痛苦与折磨,每每想起,总会像是扼住人的喉咙一样,让人没有丝毫放松与喘息的机会。
就像现在,白九霄的思绪已经打开了闸门,被岁月所尘封的一切又涌上心头。
在昏黄的灯火下,在这寂静无声的气氛之下,屋子外弥漫着的阴冷与肃杀仿佛突然消失了。
洛玉影的背影很安静。
一直垂下漫过腰际的长发均匀散开,像是一条披落而下的丝巾,柔软的光泽远比最精致的绸缎更加美丽。
空气中飘着一种淡淡的芬芳,自从洛玉影泡过澡之后,这屋子里的药气就神奇的淡了很多。
这也正是她坚持要再泡一遍澡的原因,先前泡过药之后,她身上就带着很重的药气。
但是现在,空气中反而有种很淡的芬芳,近似花香,却远没有花香的甜美,反倒极为清爽,让人嗅到就会产生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恍惚之间,记忆让他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整个人仿佛轻飘飘的,好像穿越了一般,眼前也随之变得并不真实了。
是记忆。
被锁在心里的,一段很久远,久远到连他自己也只剩下三分的记忆。
可他的心从未像此刻这样安宁过。
漂泊了这么久,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心还能体会到这种安心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有多么遥远的呢……
白九霄只知道,那是被尘封得太久的。
太久,太久……
早已失去的东西。
可是他为什么会失去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由最初的愤懑、不甘,到渐渐平复,再到一次次翻涌而起的怒意,他握紧了拳,牢牢握紧,分明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在想什么?”
思绪突然被人拉回,白九霄抬眸,洛玉影不知何时已回过了头。
她的手中还握着那把梳子,动作也没有停下,只是眼神之中好像有什么闪烁的情愫,意犹未尽,十分专注。
“原来……”
倩眸轻笑,婉约多情,笑容中竟带有一丝难见的温度。
她轻笑着,不动声色道:“之前白公子对我的秘密穷追不舍,可是原来,公子也有秘密。”
“秘密?什么意思?”
白九霄一脸茫然。
洛玉影忽然道:“你会帮我吗?真的会帮我?”
白九霄不解,不由一笑,问道:“姑娘,怎么好像突然话中有话了?”
洛玉影道:“是我说得不够明白么,可是我还曾记得,白公子似乎说过的,有朝一日,若有机会,会帮我手刃仇人。”
白九霄愣了一下,微微眯了眯眼睛。
见他迟疑,洛玉影将梳子放在了桌上,悠然起身。
“我知道,当时白公子只是为了探听我的事而已,不过现在,我想公子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了。”
见洛玉影神情中显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
白九霄眼神微动,随即明白了几分,心情复杂的笑了笑。
“姑娘一向是不会让人吃亏的,只是不知这次,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来让在下出手,以达到姑娘自己的目的。”
“你若肯帮我杀人,恐怕我也只有帮公子杀一个人,才能还上这天大的恩情了。”
“帮我杀人?”
白九霄仰头冷笑三声。
“那不知这人情何年何月才能还上了,原来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啊。”
洛玉影轻笑,启唇。
“刚才你最后在想的那个人,恨他吧,我可以帮忙。”
笑容中七分冷意,三分自信。
她自信,自信白九霄一定会答应。
仇恨的滋味,没有人会比她更加清楚。
一百五九.入楼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www.uu234.net
洛玉影所爱的唯有一人,可是她所厌恶憎恨的,却多到难以计数。
如果在一群令她厌恶的人之中长大是身不由己,但是那一段刻骨铭心的仇恨却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今,仇恨已如疯长茂盛的杂草,在她的心里生了根。
蚀骨的仇恨早让她的一颗心千疮百孔,伤痕累累,而且正在一步一步摧毁着她的魂灵,将她带向永久的毁灭。
而若要想将仇恨连根拔起,自我疗愈,唯有一个方法。
就像是一只吞噬着自己尾巴的蛇,仇恨的起点,也是仇恨的终结。
这就是她要杀掉那个人的原因。
而白九霄,他虽然聪明,但显然还没有找到解决之法。
洛玉影觉得现在很有必要,要“好意”的提醒一下。
她旋身走回,走到床边,弯下身子,探到了白九霄面前。
看着面前这一张一脸平静的英俊面容,洛玉影忽然缓缓的伸出了手。
白九霄没有躲闪,春笋般纤弱无骨的手掌是冰冷的,温柔的抚上光洁干净的面颊,透出一丝隐隐的冰冷。
洛玉影凝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杀了他,杀了你恨的人,一切就都结束了。你的痛苦,你的悲伤,你的悔恨……一切……”
她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忧愁与伤感,却闪着一种躁动不安的光芒,这几句话说得极为沉重,每说一个字,她的嘴唇就轻轻颤抖一下。
哀伤而动情的目光逐渐凝结,透过白九霄的眼睛,洛玉影已不知在对谁说这些话。是对白九霄,还是对她自己……
直到白九霄明白了一二,他忽然悲凉一笑,同样认真的凝视着洛玉影的眼神,只淡淡道:“你错了,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值得我恨。”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坚定,这句话像是突然撞响的晨钟,在洛玉影的心中发出震慑心魂的嗡鸣。
良久,有人的眼神终于一寸寸变冷,手也是一点一点滑落的,好似连洛玉影自己也完全没有注意。
只是手未完全滑落,便被另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紧紧拉住。
洛玉影茫然的抬起头,眼瞳里唯有空洞的失魂落魄。白九霄的眼神却是温和的,温和之中还带着一丝心痛的怜惜。
“洛玉影,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就像是仇恨。一旦你了解了它的可怕,就会知道,一把伤人而自伤的剑,是不会有任何人能因此得到解脱的。”
洛玉影突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牢牢的握住了白九霄的手,激动道:“那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怎么样心才不会疼,怎么样……”
死寂的眼神在一瞬间崩塌,情感快于意识,眼睛还未眨,晶莹雪亮的眼泪已从空洞的眼瞳中滚落而出。
白九霄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攥成了一团,他将洛玉影扶起,拧眉道:“那至少你总该告诉我,你恨的人是谁,又为什么非要恨他,我才可以帮你……”
对视之间,有人的心在渐渐下沉,一直沉,一直沉到了很深很深,深不见底冰冷深渊。
发红的眼眶泪意未干,像有一种愤怒之意骤生。
“不,你帮不了我,没有人能够帮我,没有人……”
洛玉影的情绪依然是很激动的,她不住摇头,头疼欲裂愈发剧烈,她挣脱了白九霄的手,扶额喘息着。
白九霄看着她,忽然很想冲过去抱住她。
门外却不巧的传来敲门之声,随即有人冷冷道:“二位,请准备一下,可以出来了。”
门被打开,豁亮的天光洒下,却是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原来天色还早。
金展颜迈出门,袖一抚,扫去了衣襟上的几分尘埃。
随后跟出来的是那两侍女。
一旁屋子的门也开了,唐蜜扭动了几下水蛇细腰,整理着刚刚梳好的鬓发,莲步生花的袅娜而出。
应如松与百毒神君也先后走出来,直到最后,白九霄那间屋子的门才被打开。
冷丰已在等了,等人到齐,便道:“诸位都休息好了吧,请。”
小楼依旧,暮云沉沉之下,虽是白日,亦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
楼前的院落中早已被打扫干净,之前的血迹都冲刷过了,可托仔细闻,倒尚可觉出这里的血腥气还未散。
中毒者的血中大多有毒,毒血色泽怪异,又常会留下异味,能者只凭着气味色泽就可判断血中是否有毒。
“几位休息得可还好。”
江雪迎上,此时她已换了一件衣衫,样式款式与洛玉影的别无二致。
看来那件新衣服原是她的。
有人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
江雪目光在所有人面上逡巡过后,对洛玉影露出欣然之色。
“姑娘穿这件衣服倒也很合适。”
白九霄道:“那也要多谢江姑娘肯借衣服给舍妹。”
江雪淡淡一笑。
“几位都是贵宾,何况说不定哪一位最后会脱颖而出,小女子实是不敢怠慢,其他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应如松一挥手道:“好了,莫要再废话,我们等得可够久了。”
江雪笑道:“看来这位应兄已等得不耐烦了,也好,四位应也准备好了吧。”
她看了众人一眼,即转向随手捻起一根香,插进了香炉中。
不想有人道:“不是四人,而是三人。”
说话的赫然正是洛玉影,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被锁定在她的身上。
“三个人?”
江雪目光流转,奇道:“怎么,莫非姑娘现在才打退堂鼓,不想进这小楼了?”
“是有人不该进这小楼,不过不是我,而是家兄。”
白九霄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还来不及反对,唐蜜嫣然一笑道:“白姑娘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洛玉影道:“思来想去,家兄虽不擅用毒,但旁人既皆未带人进去,我若带他进去了,只怕以后会有人输得不心服了。”
应如松忽而冷笑。
“姑娘好大的口气,好像是志在必得了。不过这关说好各凭本事,他既是外人,我们几个还怕他不成。”
百毒神君笑得更温和,接道:“怕当然是不怕,这位白兄弟见多识广,端的是个老江湖。不过不进去其实也好,里面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难免还是会有所损伤,若是帮不成忙,岂非还要拖了白姑娘的后腿,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百毒神君说得很是冠冕堂皇,心中却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并非如应如松一般,想到什么都脱口而出。
他虽表现的不在意,内心却并不希望白九霄跟进去。
白九霄虽不懂用毒,方才却能轻轻松松瞧出翻云鼠耿飞二人的来历,也才更加让人忌惮。
他自问洛与影用毒的手段也不过见识了六七分而已,而撇开洛玉影的本领不说,他们先前也算打过交道。
他很清楚洛玉影沉默寡言,性子沉稳,心思极深,而白九霄又是如此的机敏过人,反应快,身手好。
这两个人在一起,可谓各有所长,互补不足,实在不怎么好对付的。
与其让这二人一同进入小楼,平白为金展颜与唐蜜多了一个帮手不说,若是白九霄与洛玉影联手趁机除掉了旁人,当真才是最糟糕的。
从头到尾,百毒神君着眼的都不是一时半刻的得失,而是整个大局如何变化对自己才是最为有利的。
于是他便安抚道:“白姑娘一片苦心,白公子也应该为令妹多加考虑才是。”
白九霄终于才逮着一个说话的机会,正欲反驳,洛玉影却趁机在暗中拉了拉他衣袖,似不愿他跳出来再作梗,这个小小的举动倒被一旁的金展颜瞧见,于是亦道:“怎样都无妨,因为我看以白姑娘的才学,是绝不会就此止步的。”
白九霄果然没有理会洛玉影的拦阻,在金展颜说完后立刻果决道:“不行,我既然来了,便是打定主意兄妹二人共同进退,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一人独自行动的。”
“这个……”
眼见起了争执,江雪面露迟疑之色。
洛玉影见她犹豫,道:“江姑娘不必为难,莫忘了今日这场合我们都是为何而来,家兄虽想擅作主张,只怕在这里并没有他自己拿主意的资格。”
经这一提醒,江雪顿时豁然。
白九霄到底是跟随洛玉影而来,他既不懂得用毒,不论他是何身份,与洛玉影是何关系,都就没有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
于是她便一让金展颜旁边的侍女,道:“白公子见谅,以白姑娘的决定,还是请您同另外二位姑娘一起,在外稍候吧。”
白九霄没有想到,洛玉影会突然转变态度。
他虽然早就想到,要洛玉影放弃毒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原以为至少她会到了小楼中再行动。
而洛玉影却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根本不让他跟着进去,这样一来,再想逼她在这一关就认输是无可能了。
周围杀手林立,他默默握拳,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临开始之前,洛玉影拉住了他的手腕,凝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出来的。”
白九霄无奈沉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只有放弃,转而叮咛道:“小心。”
见他似肯暂放弃在这一关认输的打算,洛玉影心中稍稍安心了些,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向小楼走去。
此时天色并未黑,但是黑云压下,光线比夜晚也好不了多少。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江雪照旧点了一盏烛火,交于众人。
倒其余二人没有异议,金展颜才自然的接了下来。
眼看着金展颜、洛玉影、唐蜜,三人先后进入了小楼,所有人的心情再次变为凝重。
进入小楼之后,门“砰”得一声便重重关了起来。
走在最后的唐蜜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定睛细瞧四周。
一楼就是空旷的大厅。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个大厅完全是空的,从高耸的房顶到四面墙壁,再到梁柱与地板,其中竟连一件摆设或是物品都没有。
但却听洛玉影道:“小心墙上。”
金展颜随即亦提醒道:“小心地面。”
不知是这两人的反应太快,还是近来唐蜜已习惯了安逸的日子,加上她又躲在最后,所以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什么不妥。
外面的天色不好,屋子里的亮度就更低,大厅规模不小,三人却只能单靠一个小小的烛台照亮,着实不便。
空气中透着森寒之意,三人以背相靠,朝大厅正中走去……
突然之间一阵冷风吹过,这次金展颜反应最快,只见一道黑影忽自他袖中飞出,在所有人面前一旋而过,数把短小的暗器便被甩在了地上。
洛玉影立刻嗅到一种奇怪的味道,皱眉道:“是无春蚀花散!”
三人几乎同时身形变动,连退数步,分别掩住口鼻。
大概自觉到此时脸上所戴之物反而成负累,洛玉影与唐蜜皆将掩面之物取下,随手扔在了一旁。
停顿之间,空气中的氛围又发生了变化,金展颜豁然回头,发现方才关闭起的门缝间竟有一丝缠绵的青烟弥漫而来,当下厉喝道:“此处呆不得,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三人便立刻向前奔出数步,正式走进了那黝黑的大厅里。
在众人走到七八步时,只听“啪”的一声,不知是谁踩过的地板发出一声清脆。
接着便有连续的机簧碾动之声响起,三人的神经刚一绷紧,每个厅柱下都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手掌大小的孔。
厅**有六根柱,方孔便有六个。
金展颜又忽道:“你们看上面!”
洛玉影与唐蜜二人随着他高举的手抬头,发现横梁之上竟也开了同样大小的口子,定睛细数,似有四个。
三人皆已瞧出了不寻常,顿时都大惊失色。
唐蜜更是失声道:“不好,是天罗**阵!”
话音未落,地面六个方孔之中突然又传来声响,接着有东西缓缓升了起来,赫然竟是六盏样式奇特,造型古拙的六角玲珑灯。
灯焰摇动,一簇蔟皆是诡异的青蓝色,鬼火一眼,如同一双双妖媚而可怕的眼睛,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视着被围困在中间的三个人。
所有人的心都像是沉进了谷底,顿时惊惧惶恐的情绪弥漫,每个人的手心都很快渗出了冷汗。
就在此时,金展颜沉声道:“别慌,快想破阵之法。”
他说完立刻蹲下身子,将烛台放在脚下,顺手摸出了后腰上别着的一卷布袋。
布袋展开,此物原正是他随身携带的百宝袋。
一百六十.破阵
唐蜜扫了一眼,这百宝袋中果然应有尽有,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与一般行里人混饭吃的家伙比起来,这里已算出乎意料的齐全了。m.www.uu234.net
她不由又看了金展颜一眼,心里暗暗对他的出身来历更为好奇。
洛玉影负手,原地踱了几步,眼睛则一直紧紧盯着地周围绕着的六盏怪灯,从未离开过片刻。
一番逡巡之后,辗转凝思的眼神微微一定,她默默握拳。
“谁先来?”
听闻此言,唐蜜心中一惊。
从洛玉影的口吻之中可以听得出,她竟像是已有了应对之策。
“姑娘若是不介意,就请先歇着吧。”
金展颜双眸一亮,已从百宝袋中拿出了三个小瓶。
唐蜜讶然,她实在没有想到,在这短短顷刻的功夫里,洛玉影与金展颜就能先后想到破阵的法子,这简直有些天方夜谭了。
此阵名为天罗**阵。
相传,天罗**阵由八卦数术衍生,因阵法变化无穷,阵若迷宫,凡进入阵中者,若不及时破阵,便不得生路。只因这阵**有六百六十六种天下最奇之毒,而阵中散布之毒,皆随阵法之改变产生不同变化。
但凡江湖中集毒术之大成者,必得先破天罗**阵,这是用毒界不成文的规矩。
因为一旦破了天罗**阵,才可在毒术名家榜上留名,如今能上此榜者,放眼整个江湖,也不过三百五十八人。
三百五十八。
不过这已经是三年前的数目了。
但是想来就算到了如今,总数也不会超过几人。
唐蜜立刻想到一个人。
妖婆。
她竟能平安无事,毫发无损的走出去。
这个人当真不可小觑。
而且以她的年龄推算起来,再加上她的本事,这极有可能是个在江湖中已成名的人物。
更要命的是赤黄二怪也勉强过了这一关,而段三娘的运气虽然不好,但先前也好歹是凭本事逃出去的。
如今又有洛玉影与金展颜这两个强劲的敌手,还有不论什么都往前冲,虎视眈眈的应如松,老奸巨猾,心机赛过老狐狸的百毒神君,更不要说还有最麻烦的白九霄……
这里的人还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唐蜜心中感叹一句,不知为何,忽觉有些心灰意冷的茫然。
此时,金展颜已站起身,分别将手中三个药瓶打开,将药瓶中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药瓶三色,各不相同,但药瓶中的药粉看起来却都是差不多的黄褐色。每个药瓶中都只倒出那么一点,三种药粉混为了一团。
唐蜜还未看出这是何种路数,只见金展颜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筒匣。
筒匣是竹节所制,只有手掌长短,金展颜沉了半口气,才小心翼翼的将筒匣慢慢拧开。
筒匣拧开之后,他立刻将其倾磕倒在地上。
唐蜜凝目仔细瞧着,只见不一会儿,一条身形扁平,状如壁虎,体被青鳞的六脚小兽缓缓从筒匣内爬了出来。
对于毒虫毒兽,唐蜜的见识算是很广了,只是这样的小兽确是她从未见过。
小兽爬到地上之后,立刻四处试探着嗅了嗅,它的动作反应十分迅疾,“嗖”的一声,便径直冲到那一堆药粉所在,开始大快朵颐的舔舐。
它的舌头又细又长,妖娆灵活,如蛇信一般,裹挟着药粉在满是利齿的口中进进出出,就像是只吞噬猎物的饿狼,同时发出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吸吮之声。而它的前脚竟还能不停的将一旁散落的药粉聚集到嘴边,只见地上的药粉不多时就被它吞食的一干二净。
见到这六角小兽的种种,见惯了毒兽毒虫的唐蜜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了一种隐隐的不安。
背上青鳞在微弱的灯光下竟有种寒意在闪动,小兽显然意犹未尽,它恋恋不舍的吃掉了最后一点药末之后,突然头一拧,一对翠绿色琉璃珠一样诡异的小眼球竟转向了金展颜。
它似乎认得金展颜是它的主人,长舌一吐,齿间发出一种很尖细的丝声,宛若又在向金展颜讨要毒粉。
此时金展颜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奇怪悠长的哨音,声音很轻但很尖锐,小兽的眼珠转了了转,似并不甘心。它又发出了一阵细碎的鸣叫,与先前不同,竟像是愤怒的呜咽。
金展颜立刻回之以三短一长的口哨,小兽迟疑了片刻,终于才扭回头,伸长了颈椎,开始在空气中嗅个不停。
未多时,它似有所觉察,开始一边嗅着,一边缓缓爬向西南角落中的那盏怪灯。金展颜眼神一定,仔细打量起那盏灯,只见灯芯虽也同其他一样是淡蓝色的,但是这蓝色之中却有一抹隐隐的红光闪烁。
于是金展颜肯定道:“没错,就是它了。”
唐蜜还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一指小兽身边的那盏灯,随即口中又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只见那小兽拧着脖子忽又瞧了瞧,随即六爪齐动,竟灵活的旋绕着攀爬上了灯台。
烛烟丝丝,看似温和柔弱的光,在小兽伸头去触碰之时,骤然变得剧烈异常。小兽几次试探,皆不得靠近,渐生退却之意,围着烛台试探了几圈,竟不再上前。
催促两声亦不见成效,金展颜皱了皱眉,唯有从袖中再次摸出一物,竟是一个精致的银色小盒。
打开小盒,盒中有几粒黑色的小药丸,他取出一颗,发出一声清脆短促的哨音后,便将药丸抛了出去。
只见方才还垂头丧气的小兽突然之间恢复了警觉与灵敏,竟豁然从烛台上跃身而起,一张那满是尖齿的大嘴,凌空就将药丸吞了下去。
再落地时,伴随着一声满足的怪鸣,它昂了昂头,再次朝那烛台窜去。
这次它的行动更加迅疾勇猛,上了烛台之后,虽还有几次被烛炎所阻,但是并不再露出惧色。只见它试探了两次之后,忽然猛地一窜头,一口咬在了烛芯之上。
烛心一断,幽蓝色的焰火骤然熄灭。
而其余几盏灯仿若与此是心心相印,亦先后熄灭了下来,厅中骤然一暗,好在地上烛台犹亮。
六角小兽此时已爬回金展颜的脚下,他蹲下身,将小兽重放进筒匣内,拧好了盖子,才将筒匣放回袖中。
灯虽灭了,阵却未完全破,骤暗下来的大厅之中,四道烟柱赫然在目。
烟柱是自上而下形成的,正是分别从房梁上的四孔中喷薄而出的,金展颜缓步上前,飞袖往烟柱上轻轻一甩,浅白的袖上立刻留下了燃烧过一般密密麻麻的痕迹。
他眼波流动,忽又从百宝袋中取出一只蓝色的小葫芦,拿在手中用力摇晃了几下,拧开葫嘴后,自己用力的深呼吸了几口,又递出道:“二位,请。”
唐蜜眼波流动,先将小葫芦接下,只是晃了晃,一嗅道:“这个是……”
一边的洛玉影道:“这是七服安神散?”
金展颜微笑道:“正是。”
洛玉影幽幽道:“用七服安神散,来麻痹人的嗅觉,使我们能安全的避开白骨断肠烟的剧毒,不得不说也是个办法,那就走吧。”
她说完,并没有去拿的葫芦,豁然转身,就像那两道烟柱之间走去。
唐蜜与金展颜愕然,但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洛与影施施然穿过烟柱,发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才回首道:“还不走?”
见她神色无恙,金展颜不由凝眉,终究沉了一口气,屏住呼吸,举着烛台随之亦穿过了烟柱。唐蜜的脸色则有些难看,她咬了咬牙,终于只得也对着小葫芦吸了两大口,才跟着冲了出去。
一到阵外,二人都忍不住喘息,神情片刻尚未恢复。金展颜面色微凝,而唐蜜抚着胸口,美丽的面颊已失色。
反观洛玉影,倒是神态自若,神情丝毫未变。黯淡的烛光映在她柔弱而冰冷的脸庞上,说不出的动人,又说不出的冷漠。
待到这二人神色还转,洛玉影打量着手中的香柱道:“时间还有很多,我们可要去别处走走?”
话音方落,大厅之中的烟柱骤然消失。
唐蜜眼波轻动,缓缓松了口气道:“怎么还要去别处,我看不如干脆就在此拖些时候再说。”
洛玉影转对金展颜道:“金公子觉得呢?”
金展颜并未思忖,立刻道:“不能在此久留,否则只怕生变。”
唐蜜皱眉道:“阵法已破,这里是最安全的,为什么还要到别处去?”
金展颜道:“姑娘此言差矣,这小楼中机关重重,只怕时刻都会变化,这里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我看不如去别处走走,才不至于被困住。”
洛玉影淡淡道:“要走就快些,否则只怕我们又要走不了了。”
原来方才烟柱消失后,此时大厅中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这片死寂却给人一种极不好的感觉,就像是另外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唐蜜亦有所察觉,忽而嫣然一笑,改口道:“也是,我们既然来到了这里,若是不到处走走见识见识,岂不可惜。”
她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再不敢放松分毫。
金展颜一得到答复,立刻开始四下查看,只见上楼的阶梯就在不远处,遂到:“那不如我们如二楼看看,我在前带路。”
唐蜜立刻跟了上去,洛玉影不急不慢,走在最后。
楼梯上有淡淡的光漏下,二楼临院的三面皆是窗,视线自然比一楼要清晰些。
走了几步,金展颜轻声道:“敢问白姑娘一句,方才冲出阵来,姑娘不肯用迷烟,可是有什么更好的应对之策。”
方才见洛玉影竟不惧烟柱,唐蜜便已觉甚奇,只是她什么都没有瞧出来,却也不愿在人前露拙。此时听金展颜的话,似乎也并未瞧出洛玉影是用得何种手段,心中平白得了几分安慰。
只是她口中并不肯有半分示弱之意,唯道:“金公子见多识广,怎么连这都瞧不出。”
听唐蜜之言,金展颜道:“原来唐姑娘已瞧出了缘故,不知可否赐教。”
唐蜜所知并不比金展颜多,此时她亦不慌不忙,轻轻一笑。
“怎么,金公子有此一问,莫非是连我们毒家一向的规矩都忘了么?”
金展颜声音轻轻一滞,随即笑笑道:“是在下唐突了。”
原来他一时好奇,竟疏忽了同行之间讲究的互不探听,看破不说破的道理。
只因这一行中,派系甚杂,各路门道不同,在所用之毒上亦是各有所长,本没有太多互相借鉴学习的必要。
加上在许多用毒的大派中,自家毒术乃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更是不传之秘,所以这些个不成文的规矩,才在这一行中渐渐流传开来。
不想洛玉影却道:“无妨,姑娘若是看出了什么,大可说出来,若是他日能为别人所用,救人性命于危难,也不算是坏事。”
不知洛玉影是真好心,说得是实话,还是瞧出唐蜜根本不可能看穿,所以才有意为难,总是她倒是出乎意料的大方。
唐蜜根本一无所知,若是换了旁人,或许此时只会后悔了逞强,应对不迭,而她只是抿唇笑道:“还是算了,白姑娘想当好人的话,就自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可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
她说完,便立刻闭上了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洛玉影道:“也罢,我之所以不畏那毒烟,只因我之前一直在服用几味药,药中恰有一味黄地草,一味天星,一味芩岐。”
金展颜与唐蜜不由一愣,随即金展颜不由朗声轻笑。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
他轻笑了几声,却又豁然停住,转而道:“姑娘服的这几味都是解毒排毒的良方,难怪见姑娘气血稍弱,可是哪里不妥?”
洛玉影道:“不妨事,不过旧疾而已。”
洛玉影说出的不过只是一个原因而已,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她体内多年剧毒缠身,对某些毒性的抵抗力异于常人,自然不会将这小小毒烟入眼了。
而这些唐蜜自然不会知道,听罢她稍稍松了口气,但脸色又有些尴尬,好在光线浑浊,旁人并瞧不见。
她松了口气的原因是洛玉影不过误打误撞,算不得大本事,但她却也不可能预料得到洛玉影事先服过什么药。
金展颜并不是傻子,他心知方才唐蜜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微微一笑,亦并未拆穿。
一百六一.树
不想洛玉影却道:“看来这位苏婷姑娘是误会了,不过姑娘应该是有更好的法子吧,不知可否指教一二。顶 点 X 23 U S”
“这个……”
唐蜜微一沉吟,随即柔媚娇笑。
“是我误会那也便罢了,白姑娘虽然不在意,小女子却不敢不守规矩。这样吧,若是一会儿由我出手,姑娘也能看穿我的手段的话,那我们就正好可以交换一下了。”
她的声音虽伴着笑,却更有三分挑衅之意。她为人自负,现在心里亦是极度不服气的。
金展颜摇摇头,似有些担忧二人会因此置气,耽误大局,于是忙岔开话题道:“我想现在倒不必了,还是小心为上,等安全过了这一关,相信一定会有二位一展身手的机会的。”
好在洛玉影并非争强好胜之人,她虽看不惯唐蜜的虚伪,却也不屑于她计较。
不想唐蜜却冷笑道:“那白姑娘可真要好生珍重了,若是一不小心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岂非就没有机会与姑娘切磋了,而且那位白公子肯定就要伤心坏了。”
她突然提到白九霄,洛玉影不得不回应道:“苏婷姑娘莫不是真的对家兄上了心么,难道忘记我先前的提醒了?”
唐蜜眉目微动,笑得更加甜了。
“白姑娘看来并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有个坏习惯,那就是专爱抢别人碗里的东西。何况令兄就算婚约在身,到底并未婚娶,我怎么就碰不得了。”
洛玉影道:“姑娘既知是个坏习惯,就算不准备改一改,那眼力也该是极好的,知道谁碗里的东西可以动,谁碗里的东西动不得,对吗?”
唐蜜嫣然一笑。
“那就要请问白姑娘,不知你尚未过门的未来嫂嫂是什么人了,若是寻常女子,我倒是并不见得有兴趣浪费时间。不过若如白姑娘本人,既本领高强,又貌美如花,小女子倒真打算寻个机会,好生领教领教了。”
话语中带着十足的火药味,她们竟不像是单纯因为方才的事斗气,而是为了一个男人。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洛玉影虽对唐蜜没什么好印象,唐蜜也早在心中暗暗记恨上她了。
若非洛玉影的出现,她的处境便不会如此被动,更不用冒险来和这么多人抢什么毒经。
起初她自认已多番忍让,不过是希图拉拢数量上占据优势的二人,能在小楼之中互相帮衬之外,对于以后的形势也更加有利。可是白九霄没有进来,洛玉影又不识趣,她心中的火早就开始按捺不住了。
金展颜皱了皱眉,只得打圆场道:“好了,二位要争,不如等出去见到白兄之后,当面再说,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倒是头脑清楚,忍不住提醒。
因为此时,三人已走到了阶梯尽头,从盘旋的阶梯一路向上,到了二楼又豁然开朗起来。
众人同时住了嘴,心不由再度提了起来。
二楼光线分明,地上隐隐约约还有些凌乱的痕迹,三人一字散开,却不敢分散得太远。
洛玉影最先缓步上前,因为她发现了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样东西。
烛台虽在金展颜手中,唐蜜也离光最近,但是他们都没有看到。
见洛玉影擅自行动,金展颜不由提醒一句道:“小心!”
地上摆着的是一张红彤彤的面具,洛玉影拿出手套戴上,才将面具捡了起来。
这是翻云鼠来时带的面具,他们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二楼依旧空空如也,被刘一虬撞破的窗子已被重新封起,光线虽比一楼好些,但仍然暗得令人极为不自在。
唐蜜道:“莫非这里又有什么毒烟阵法不成?”
金展颜道:“应该不是。”
“哦?”
金展颜道:“姑娘莫非忘记了,刘一虬出事之后,这窗子就破了,当时并未封住。妖婆与那粉蝴蝶进来的时候,窗子还是破着的。”
所以这二楼即便有什么,也定然是不会被流动的空气轻易所影响的。
唐蜜觉得他说得也有理,只得提高警觉,再次打量四周。
二楼并没有一楼那般空阔,洛玉影拿着那面具,沉默片刻,径自走入黑暗之中。
唐蜜正犹豫是否跟上,金展颜却立刻跟了上去。
金展颜刚迈出一步,只听“呼啦”一声,有什么被扯动了,接着就有一阵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来进入这二楼之前,有一道黑色的帘幕遮挡着,破窗也是在帘幕之外的。
帘幕一开,异响扑鼻,金展颜与唐蜜的嗅觉虽才恢复了三分,却也能感知到空气中浓烈的气息。
随后,他们同时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二楼大厅中,赫然生长着一株粗壮而茂盛的树。
树高不过七尺有余,树身却一人环抱不及,最高的树杈上悬着一盏巨大的灯笼。光线温和,将屋子里的氛围烘托的极为安逸。它的树根则浸在一方用青石雕砌而成的石潭之中。
石潭不过一张方桌面大小,潭水浓绿,幽香最浓烈的正是此处。
此时已将入冬,外面早已是枯叶满地,不见生气。可是这棵看似寻常的树却是绿意森森,树上还长着白色的花,犹如春夏之交,生机勃勃。
而再看周围,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花坊。
四周墙面全是生长着的藤蔓,依附攀爬已将所有的墙壁都覆盖住。而地面四周摆放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花盆,盆里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有的含苞待放,有的齐开争艳,竟皆是一色的葱茏繁盛。
空气中隐约着浅浅的暖意,从阴森可怕的一楼走上来,不免如入梦幻之中。
三人都对眼前出现的这一幕惊诧不已,不只因为这个时节不应该有这样的一幕,还因为在这阴森诡异的小楼中更不该出现如此的画面。
唐蜜蹙然凝眉,金展颜面露困惑,洛玉影缓步靠近,对着一整间被花草密布的情形似也说不上哪里的不妥。
金展颜将手中的烛台放在石潭边的一处青石上,开始四处查看。他发现很快那些茂盛的藤蔓生长的极为密集,竟将整面的墙体完全覆盖,不留半点空隙,这就难怪外面看起来整座小楼都是漆黑的,看不到半点光亮。
唐蜜亦不肯落后,也开始到处搜寻,似乎是想从这一片斑驳的丛草之中,发现一两株有毒之物。可是她很快竟发现,这些植物竟是她毕生都没有见过的。而她试过几株,也发现完全无毒,一时竟没了头绪。
而就在唐蜜与金展颜都开始活跃的时候,洛玉影就站在原地,只是仰头看着那一株最显眼的大树。
或许是因为这树的目标太大,而且看起来平平无奇,金展颜和唐蜜倒并没有过多的注意过。
一株树而已,能有什么名堂呢?
难不成还有吃人的本事。
此时金展颜亦检查过周围,也重新走回到树下,见状,唐蜜亦立刻走过来。
“看来他们之前中的那些不明毒素就是来自这里。”
洛玉影未说话。
唐蜜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道:“金公子说得,可是粉蝴蝶与翻云鼠的死因?”
金展颜摇头。
“这种不明毒素的药性极浅,不像是会要人命的东西,不过包括赤黄二怪身上,都有这种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这就是先前他与洛玉影一致得出的结论,当时他们只能判定这是一种草木之毒,而非虫兽之毒。
唐蜜低低沉吟,不觉瞧了瞧洛玉影手中的香。
此时这香才烧去了三分之一,于是道:“那二位可瞧出这里有什么名堂了?”
见金展颜与洛玉影半晌不语,她忍不住蹙眉,手指在鼻前一挡,又道:“实在瞧不出,我们还是先退出去的好,谁晓得这香气中有没有古怪。”
三人彼此相识,似乎是各有心思,但是为今之计,确实已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在三人准备离开之时。
唐蜜忽然惊叫一声,把另外一人吓了一跳。
再看唐蜜的脸色已变了,她的脚步想挪也挪不动,惊呼道:“有人,有人摸我的脚……”
红色长裙下,那双精致的绣花鞋面若隐若现,她的腿不知为何竟有些发抖。
脚下只有纠缠的藤叶,可哪里有什么人手。
而屋里子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并没有一个人影,可是唐蜜却清楚得感觉到一定是有什么摸过她的脚面,而并不是碰到什么。
金展颜突然猛地回过神,除了微微抖动的几片叶之外,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见他神色有异,洛玉影道:“又怎么了。”
金展颜沉声道:“刚才……有东西在我的腰后拍了一下。”
“东西?”
“这里……有蹊跷,我们还是快走吧。”
唐蜜打起了退堂鼓。
“等等。”
洛玉影旋身,眼睛在屋子里转了转,却似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明显的异常,但是总是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洛玉影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思一般,默然不动。
唐蜜瞧着周围,眼前一懵,但又很快恢复了清晰。
许是方才出阵时,虽然阻塞了嗅觉,屏住了呼吸,但是飘散的毒烟还是多多少少还是沾到了些。
她从袖子里摸出了个一个小袋子,从中取出一枚药丸,吞服了下去。
等到洛玉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低呼道:“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起初她没有说的时候,旁人亦没有察觉,但是现在她忽然一提,唐蜜等人立刻屏气侧耳倾听。
果然,仔细一听才发现,原来这屋子里并不是完全寂静的,而是有一种奇怪的低呼之声,与嚎叫的风声有几分相似。
可是金展颜记得很清楚,今日无风。
或许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天气有种奇怪的闷热,而这屋子里就更热了。
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背脊。
洛玉影却双眸一暗,径自朝厅中央的那棵树走了过去。
此时,紧闭的窗帘之后一道亮光闪过,随后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劈开,隐隐的呼声被哗啦啦的雨声所吞没。
小楼外的院里,几点人影都走到了檐下避雨。
天空已是一片黑暗,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雷声劈落,雨意倾盆,滂沱而下。
望着天空中飘下的雨帘,所有人的神情都不觉凝重了几分。
一双英俊的眼睛里隐藏着闪动的光亮,这一双眼睛从头到尾,都一直盯着那座小楼。
白九霄倚在廊下,为楼中人担忧,闷声不语。
百毒神君那苍老而满是精明之色的眼睛则在四处乱窜,一会儿飘向小楼,一会儿又打量其他人,也不知还在想些什么。
应如松焦虑的在廊下走来走去,似乎早已等不及了,今日的他已比昨晚更加急躁,有几次都险些冲别人发起火来。
金展颜的两位侍女则最气定神闲,并排坐在角落中,也不知是根本不担心金展颜的安危,还是十分自信金展颜一定不会有事。
她们只是时不时的相互嘀嘀咕咕,但从不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
先前百毒神君曾经试图和她们攀谈,应该是想从她们嘴里套些话出来,可惜她们倒很聪明,谨慎到完全不上套。
江雪负手站在廊前,偶尔踱步,偶尔驻足,但是心平气和之下,却隐藏着心事重重。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白九霄的眼睛。
他虽然担心,但是也知道过多的担忧并没有意义。
看来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得了的事。
会与他有关么?
江轻鸿……
风凌山庄这个地方还真是有意思,而江轻鸿这个人更有意思。
有意思的地方来了有意思的人,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有意思吗?
连一向不喜欢凑热闹的白九霄都有些动了心,要不是现在被困在这里,他一定要去瞧个究竟。
他想做的事一向是很难回头的,但是这次是被洛玉影绊着,又不能溜之大吉,不知不觉被气氛感染。
他也开始有些焦躁起来。
雷声再次大作,磅礴的雨势更大。
在淋漓的雨帘中,门突然开了,一道黑影缓缓走了进来,正是那个叫冷丰的汉子。
他手中虽然撑着伞,但是身上的衣衫依旧被冷雨打湿了大半,他一走进来,江雪立刻转过身,迎过去。
“有消息了?”
冷丰绷着一张冷脸摇摇头。
白九霄隐约听到他回答道:“数目果然不对,少了六个。”
“六个……哼,他们果然是有备而来。”
“现在怎么办?”
“不急,只要那东西安全,我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一百六二.误会
六个。
数目不对。
东西。
从这几个最关键的词句之中,白九霄便有了一个简单的结论。
原来他和洛玉影猜错了。
来的并不是江轻鸿一人,而是有六个人。
至于数目不对,这里戒备森严,难道有人竟这么本事,混入这风凌山庄的外人竟有六人之多。
而东西就不用说了,那些人应该也是冲着毒经来了。
毒经果然无恙,他不免有些失望,似是嫌热闹不够瞧。
所以他只能继续沉住气,留在这里听雨。
没有将伞随身带出来实在算是失策,虽然他未曾在洛玉影面前承认,但是没了伞手里还真空得不自在。
所以,他不由看向了冷丰手中的伞。
察觉到白九霄飘过来的目光,冷丰微微转过头,一道刀锋似的目光比闪电更亮。目光不过只在白九霄面上一扫,见他眼中带笑,便又立刻冷冷转开了。
江雪问道:“那上头怎么说。”
“上头交代了,要姑娘管好这里,尽快结束之后,将通过的人带过去。”
江雪点了点头,“我有分寸了,你可以下去了,顾好你自己的伤,再有别的消息让别人过来通知便是。”
冷丰沉色道:“这是紧要关头,派别人来,我不放心。”
江雪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
冷丰冰冷的眼波一沉,沉着道:“在下只是为姑娘不平。”
江雪眸色轻闪,看似不经意的舒了一口气。
“你是指那个人吧。”
冷丰一字字道:“那个人,他凭什么。”
江雪负手,神情中有了一丝心灰意冷,淡淡道:“还能凭什么,当然是凭他的本事。”
“凭本事姑娘毫不逊色于他,怎么他一来就……再说,我们这里向来不缺少有本事的人。”
冷丰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显得极为愤恨,当真听来是为江雪鸣不平。
不料江雪却依旧并不在意,只冷冷道:“这是上头的意思,上头的意思我们也只有遵从。何况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上头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冷丰皱了皱眉,只好闭嘴不再说下去。
因为白九霄已经走了过来,而且目光一直在瞧着他。
其实他并不是瞧他,而是在瞧他手中的伞。
黑封面的油纸伞,伞很大,撑起来足以遮两个人,用起来也不知趁不趁手。
方才因为白九霄,冷丰才吃过亏的,此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倒是不想同白九霄打交道,一拱手便要走。
擦身而过之时,白九霄抬手一按他的肩头。
“等一下。”
冷丰脚步豁然一滞,慢慢偏过头,目中敌意骤现。
白九霄嘻嘻笑着,只好先收回了手。
“兄台,借一步说话。”
江雪已转身,上前道:“白公子有事?”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眨眼笑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想向这位兄台借一样东西。”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冷丰斜眉,冷声道:“开什么玩笑,在下身上哪里会有公子需要的东西。”
原以为之前的误会应该已经解开了,但是冷丰心中犹沉着一口气,似是怕这口气会不合时宜的发作出来。
江雪道:“白公子,可是有什么需要要吩咐。”
“吩咐不敢说,我都说了,我只是想借东西。”
白九霄一边咧嘴笑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拿冷丰手中的伞。
不想这个突兀的动作在旁人眼中竟似被看作挑衅之举,所以他的手还未伸到,冷丰的手就先伸过来,一把搭住了他的腕上。
白九霄嘴角一扬,手掌一翻,反手就搭在了冷丰的臂上。两人暗中以掌发力,手臂一时僵持不动。
冷丰另一手抢先攻出,挥出一掌,掌风赫赫,正冲白九霄前腹打去。只是掌未击中,手肘已被白九霄另一只胳膊别住。冷丰立刻飞出一脚,同样还是被白九霄抬腿拦下,化攻击于无形。
冷丰的脸色已变了,因为他发觉面前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贵公子并不简单,他的功夫远比预料之中要好得太多。旁人亦是大开眼界,只因这些人也都着实没有料到白九霄的身手有如此之好。
就在这情形僵持不下之时,只见一条黑影骤然一闪,便已到了白九霄与冷丰手中,赫然正是江雪。只见江雪出手更为果决,一掌劈下,打的正是白九霄与冷丰二人的胳膊。
这两人几乎同时松开了手,两人又下意识退开半步,距离拉开,僵局立即被打破。
就在局面再度激化之前,江雪已经挡在了冷丰面前。
“白公子,公然挑衅,不知意欲何为。”
“我公然挑衅?”
白九霄莫名其妙,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随即一耸肩,朗声笑道:“哎呀,误会了,我都说只是借东西。”
“借东西?”
“嗯,就是借这位兄台手中的东西喽。”
江雪回过头,发现冷丰手中的确握着一把伞,随即神色一松。
“原来白公子是要借伞。”
“当然是借伞,不然怎样呢,难道还敢在这地盘上故意找你们的麻烦不成。”
白九霄无奈摇头。
“喂,借不借,不借就算了。”
江雪立刻道:“借,当然借。我说过在这里,对于诸位,我们有求必应。”
她说完,便对冷丰伸出了手。
握着伞柄的手用力一紧,冷丰犹豫了一下,却也只能双手将伞递了过去。
接过伞,江雪的手指在伞身之上轻轻一抚,随即笑了笑,然后便将伞拿到了白九霄面前。
“公子要这个,大可开口就是了,根本不必亲自动手。”
“能自己动手的时候,我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的。”
白九霄瞧了一眼,心知绝不是怄气的时候,只好欣然将伞收下了。
收下伞,他也便走开了,其余人也渐渐收回了戒备的目光。
江雪旋身,看了看院子里滂沱的雨势,对垂手站在一旁的冷丰道:“大雨不便,你就暂且留下。”
“是。”
走回远处的白九霄重又依靠在了墙上。
又是接连的几道闪电划过天际,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一般嗡鸣的雷声,雨势愈发的重了。
像这样滂沱的秋雨,已不知几年没有见到了。
不是秋雨渐少,而是因为他看雨的时候并不多吧。
下雨的时候,只要能找到一个遮风挡雨的檐头,他就绝不会留在外面的。
此时天气将寒,冰冷的雨稀里哗啦落在庭院里,庭院中已经积了不少水,核桃一样大小的水泡像是煮沸了的水咕嘟咕嘟作响。
一阵寒意随着飘渗的雨丝而来,出神之际,白九霄突觉胸口又是猛地一恸。
不过这剧烈的疼痛只是极为短暂的一阵儿,他刚下意识捂住胸口,胸口的疼痛又像是立刻消失无踪了。
这大概是洛玉影给的毒药发作了。
白九霄微微蹙眉,不由翻过一只手掌来,看着有些发红的掌心。
站在远处的江雪目光流转了一圈,看似无意,但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她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想不到他的内力竟如此深厚,吃了你一掌,非但毫发无损,还能再与你交手。”
冷丰诘口道:“早知如此,之前我便不必手下留情了。”
江雪微笑。
“你也不过懊恼,中了你的毒掌却并无大碍,除了他本身底子不错之外,多半是那位姑娘的功劳。”
冷丰思忖。
中了他的毒掌还能安然无恙,一定是有人及时替他解了毒,所以方才白九霄和他交手时才谨慎多了。
他不由惊讶道:“可我这掌法之中所藏之毒是姑娘配制的,怎么那女子也能解得?”
江雪淡淡一笑。
“这世上剧毒皆有解法,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要你与那姓白的再纠缠了。”
洛玉影的本事江雪已耳闻一二,凡是能送到这里来的人,十人之中她倒能记起八人。
只因先前将他们送来的人早将这些人的情况汇报了个大概,因而她对这次进入小楼三人的结果才更加期待。
冷丰心中却不免惊骇,沉默了片刻,随即道:“正因如此,现在只有这姓白的一人在外,要不要属下……”
需不需要他做什么,冷丰未曾言明。
江雪却立刻会然,冷冷道:“不必,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现在却是最好的机会,姑娘若是需要,等一会儿我自然有办法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到时只剩下姓白的女子一人,就算她能走到最后,我们也不必怕她……”
不想江雪压着声音厉喝道:“糊涂,你听着,从现在开始,绝不能轻举妄动。”
她沉了口气,又缓了缓语气道:“姓白的丫头就算真能走到最后,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但若在这过程之中,你我稍有差池,被人给揪住了短处,那才当真是万劫不复。”
“那东西……”
冷丰还想说什么,江雪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只好豁然住口,不再多言。
许是站得太久,白九霄慢慢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犹在东张西望,却始终还是要落在那小楼上的。
此时不知小楼中的人是什么样的情形。
香已烧了一半有余,之前他似乎隐约瞧见二楼曾有灯光一闪,那时候还未如此的雷电交加,他自信自己绝没有看错。
可他却不知那时正是金展颜在检查帘幔,不经意间扯动了钉在墙上的帐子,让小楼中的灯光飘了出去。
方巧那个时候小院外传来一阵的骚乱,这里的人虽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注意力就不免被外面的环境所吸引,所以瞧见那光亮的人并不多。
不过白九霄想起方才小院外的骚乱,倒还真觉得有趣的很。
大概便是风水轮流转,平日喜欢在别人家杀人放火的,今日倒也自家后院着了火。
骚乱之中,冷丰来过一次,白九霄的眼光何其敏锐,一眼就瞧见他身上的黑袍有一角是烧焦过的,而且他鬓边的发上还粘着几片细小的灰烬。
他来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一点慌乱,但是江雪嘱咐了几句之后,他便匆匆又走了,而他走时脚步明显比来时要沉稳多了。
说起来,今晚最忙就要数冷丰了,这片刻的功夫,他已进进出出不下三次。
现在他又不知在和江雪嘀咕什么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本就小,加上此时雨声渐紧,白九霄再想听些也听不分明了。
何况时间越久,他也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总是时不时就忍不住要往香炉中去看。
对于外面的人来说,等待就是一种漫长的煎熬。
而对于小楼中的人,每一刻却都是惊险万分。
唐蜜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倒吊在了树上,她挣扎着想动,吊着手腕的藤便缠得更紧,她立刻骇然惊叫,转头却发现一旁的树干上也挂着一个人。
金展颜是趴在树干上的,身上缠覆着藤蔓,人似乎有些意识不清。
唐蜜慌忙大叫了两声,发现金展颜并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惊慌的去寻洛玉影的下落。
她倒并非担心她,而是想着如今只有洛玉影这一个希望。
树下厅中,洛玉影就站在那里,竟似在对她盈盈微笑。
唐蜜忙叫道:“救我,救我们……”
洛玉影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冷冷道:“救你?你是说要我救你?”
面生生的一张脸,就像是死人一般毫无光彩,她盯着唐蜜,忽然又笑了笑。
“你怎觉得我会救你呢,姑娘你太天真了。”
此时,她竟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她的笑容看起来冷漠而邪恶,充满了令人厌恶的得意与高傲。
唐蜜心中又惊又恨,一张比花朵更娇艳的面容早已失色,她慌乱叫道:“你,你当然要救我,你若不救我,怎么能安然走出这小楼!”
她的声音在颤抖,说话已毫无底气。
洛玉影果然丝毫并不放在心中,不过只来回踱了几步。
此时又有人呼道:“白姑娘,你该救的人不是她,而是在下呀。”
这声音赫然正是金展颜。
洛玉影缓缓抬起头,目光略过唐蜜,便只到了金展颜面上。
“你?我又为何要救你?”
金展颜的神情就镇定多了,但也极为冷漠的说道:“姑娘莫要忘记,方才破阵的人是谁,你现在放开,我们两个联手,不但能走出小楼,还可一起将毒经抢过来。”
唐蜜心中已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洛玉影沉吟片刻,果然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我是需要一个帮手,是该救你。”
她眼波流动,忽而一挥手。
只听“嗖嗖”两声,正是交织在一起的藤蔓发出的,再看金展颜,他已身形展动,轻飘飘的落了下去。
一百六三.小门
金展颜一落地,便悠闲的整了整衣衫,对洛玉影露出了一个极为心领神会的笑容,不过眉眼之间瞧来俱都是令人心寒的冰冷与狡黠。www.uu234.net
“金公子,金公子救我……”
见洛玉影无望,唐蜜只得再向金展颜呼救。
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可是金展颜并不理会于她,只是走到了洛玉影身边,举止亲密的伸出手来,搭在了洛玉影的肩头。
洛玉影嫣然冷笑着,缓缓抬眸,用那种形容不出的黯淡目光凝视着金展颜。
“听到没有,她要你救她。”
金展颜冷冷笑着,伸手在洛玉影的面颊上轻轻一抚。
“当然听到了,我并不是聋子。”
“那你为何不救她?”
“对这样的女人我并不感兴趣,我喜欢的是你。”
洛玉影淡淡一笑,仰面翘眉瞥向树上,又柔声道:“那你可要我出手救她?”
金展颜悠然笑道:“对于帮不上忙,只会束手束脚的家伙,我看还是不救得好,也免得徒惹麻烦。”
“你……”
唐蜜的心中悲愤交加,此刻那双本是柔情似水,妩媚多姿的眼睛里只剩下满满的一片怒火。
“金展颜,你好狠得心。”
“狠心?若论狠心,谁又比得上姑娘你呢?”
这声音虽还是底下人发出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变了。
依旧是男子之声,但这口吻听来更加磁性,满是倦怠慵懒,却并非是金展颜的嗓音。
唐蜜吃了一惊,惶惶然之间兀自想起那声音正是白九霄的。
再看洛玉影身边的人不是白九霄,又会是何人。
只见洛玉影依偎在白九霄怀中,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两人就那样拥在一起,目光却俱都是冰冷之色。
唐蜜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正在惊讶金展颜怎地就换成了白九霄,却也全然顾不上,忙换了种语气,喜动颜色道:“白公子,你来了便是最好,你快劝劝她,我……我可是说好,与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么,我怎么不知道?”
洛玉影侧眸,对白九霄娇嗔一声。
白九霄笑了笑。
“我是答应过,不过一则还是要看你,二则也要看唐姑娘是否识趣了。”
唐蜜用力挣扎了几下,只觉手腕疼得更紧,她被吊得太久,已有些喘不上气,此时痛苦的呻吟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九霄揽着洛玉影,昂首上前道:“呦,还以为唐姑娘是个聪明人,总不会是个要东西不要命的主儿吧。”
唐蜜咬牙,额上现出青筋,她喘息了几下,终于恨恨道:“好,那东西我不会再争了,快放开我……”
这声音已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唐蜜只觉自己的皮肉都快要撕裂了。
白九霄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洛玉影道:“既然唐姑娘如此识趣儿,你看如何?”
洛玉影眼波四转,冷冷道:“要我看……也不怎么样。”
“哦?”
洛玉影嫣然一笑,伸手扯住了白九霄的衣襟,柔声道:“论下毒解毒,她皆不是我的对手,论抢男人,她也争不过我。要你说,这样的人,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白九霄竟也附和的笑了笑。
“也对,你说的话总是格外有道理的,不过我们也不能救这样放着她在树上吧。”
洛玉影抿唇略一思索,道:“是啊,吊在这里晃着总也碍眼的,金公子,替我解决了她,好么?”
“姑娘发话,岂有不好之理。”
话音一落,唐蜜瞳孔一缩,只见一旁的树杈上站着一个人,正是金展颜。
唐蜜已知面前人杀心正起,心中惊骇恐惧更甚,她颤抖道:“你,你们想做什么……”
金展颜冷冷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按照白姑娘所说的,解决了你,我们便少了一个对手。”
他说完,又自袖中掏出那个筒匣,缓缓的拧开了盖子。
盖子一开,一道绿得诡异的光窜了出来,一下就到了唐蜜身上。
唐蜜只觉有什么冰冰冷冷的东西落在了肌肤上,她全身立刻因惊悚而颤栗,然后她便感觉到那东西在摸索着,从她的耳侧到脸颊,再到脖颈……
她拼了命想说话,想要喊叫,但喉咙之间却像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不住的挣扎着,直到亲眼见到那六腿小兽从她起伏的胸口爬过,一点一点爬进了敞开的衣领,然后张开了那满是锋利尖牙的嘴,朝她的皮肉狠狠咬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惊叫,她猛然坐起身,将本偎在她身前的人撞倒在一边。
金展颜回过头,见洛玉影已倒在了地上,唐蜜倒是醒了过来,不免忙走过去。
“唐姑娘,你终于醒了。”
唐蜜却已一跃而起,凌空一个翻身,退跃出很远,右手一挥,随即抛出的竟是几枚霹雳烟雾弹。
她显然已失去了理智,出手完全不管不顾。
金展颜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只能飞身而起,扑向了洛玉影。
两人就地一滚,避开了两枚霹雳弹,但第三枚却正好打个正着,金展颜无奈之下只得用手臂去挡。
霹雳弹就在与手臂的撞击中炸开,好在威力并不是很大,不过呛人的烟雾中带毒,金展颜与洛玉影忙掩住口鼻,步步退开。
等到烟雾稍淡,金展颜展袖一扫,道:“不好,人不见了。”
一阵冷意灌入,洛玉影打了个寒颤,目光不由看向最远的角落,角落中竟有一处的藤蔓皆被扒开,露出一层木门。
木门开着一条缝隙,大概是唐蜜进去之后匆忙间忘记将门关紧。
想不到这霹雳弹的烟雾着实厉害,金展颜脚下微步踉跄,忽然有人搀扶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吧。”
金展颜咬着牙,沉色摇了摇头,毒烟并无碍,只是右手的伤更重些。洛玉影摸了摸袖,发现金创药竟然不在,才想起之前留给了白九霄。
屋子里并不通风,洛玉影退后数步,将与走廊之间半挡着的帘幕完全拉开,好让烟雾尽快散开。
金展颜捂按手臂,后背抵在柱子上,眼睛只瞧着那扇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门。
屋子里的烟雾散开倒极快,满地的凌乱显露无疑。
洛玉影沉了一口气,慢慢走到了大树前,一把将深深插在树上的匕首拔了出来。
匕首上黏着淡红色的液体,伴随着一种极为浓郁的芳香,说不出的令人反胃。
洛玉影将刀刃在树干上抹了抹,走回金展颜身边。
金展颜刚刚替自己敷过了药,他随手扯了一块幔帐,就想将伤口包扎一下。
“我来吧。”
洛玉影接过布条看了看,便随手扔在了一边,揪起裙角,用匕首划下一条。
昏黄黯淡的灯光下,洛玉影麻利而又仔细的替他将手包扎好。
“这里条件有限,出去之后再处理吧。”
她收起匕首,金展颜露出苦笑。
“多谢。”
“该道谢的人是我,方才要不是你,现在受这火灼之痛的就是我了。”
“一时痛楚倒罢了,不过姑娘貌美丽质,还好伤得是我,若是不小心伤了姑娘,身上留下疤痕,那当真是遗憾。”
洛玉影淡淡道:“公子这话倒言过其实了,身体发肤不过皮囊,容貌美丑亦然。见公子文质彬彬,颇有风度,想不到却也会说出这样肤浅的话来。”
金展颜微微一笑,“姑娘貌若天仙,容貌绝艳脱俗,自然是不会明白那些因样貌丑陋,而备受煎熬之人的痛苦。”
洛玉影却不解释,只随口道:“若是要我选择,我倒宁愿要一个自由不受拘束的灵魂,而非一副空有美貌,内心从来得不到安宁的躯壳。”
金展颜抿唇,优雅一笑,用一种有些深沉,却又不乏自信的语气道:“人各有志,但希望有这么一天,我与姑娘都能心愿得偿。”
洛玉影并未深品他话中之意,眼波在四下扫了一圈。
“方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嗯,你我之前的推测不错,这大概就是北海蓬莱宫中会摄魂的魔树了。”
金展颜整了整衣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那一株树,恢复如常的神情沉了几分。
“什么魔树,现在你也应该知道。所谓摄魂,也不过是因为它的根在水中会散发出一种能使人神志不清,严重者还能产生幻觉的气味。”
“这就难怪粉蝴蝶,还有翻云鼠他们除了中毒之外,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外伤与内伤。想来他们一定因为幻觉,才像苏姑娘方才那样神智错乱,互相厮杀……”
“不过公子与苏婷姑娘都用过安神散,为何她还会发作呢?”
金展颜摇头道:“大概因为你我都有备而来,原本以为服用了七觉安神散,便可一举两得,想不到还是免不了中招。”
昨日在小楼外,他们二人一席谈话,便早有了揣测。
除了妖婆之外,每一个从小楼出去的人除了剧毒攻心,都有些神智不清,他们便认定这小楼中肯定有毒物能够迷惑人心智,加上金展颜最先检查尸身的时候,从翻云鼠的衣襟上发现了一片翠绿色的树叶,他立刻就想到了东海蓬莱神宫的魔树。不过蓬莱神宫远在万里之外,魔树的树叶骤然出现在这里,说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好在金展颜还知道另外一个江湖之中的不传之秘。
相传在三十年前,毒仙沈蓝衫就曾探访蓬莱神宫,并与蓬莱神宫中一位大悲上人交过手,临走更带回了一株魔树之苗。
怎奈魔树树性奇特,在中土难以培植,沈蓝衫起初也不过是想研究这魔树,以为练毒所用,后来久植不成,便唯有放弃了。
只是不知这株魔树树苗后来落入何人之手,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位高人将魔树培植成功,直到现在落在江雪等人手上。
这是近百年间,关于蓬莱魔树唯一最新的消息。
所以金展颜记得很清楚。
不过此种魔树只在传说中出现,从未有人真的见过。
想不到今日,他们竟能一饱眼福。
因为金展颜的告知,洛玉影才会早有防备。只是唐蜜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方才打量着株魔树的时候,才会不小心中招的。
起初,他们倒并不能断定那气味有毒,在一番检查,并无头绪之后,金展颜也觉得这树甚为危险。
恰好唐蜜提出先退出去再说,他们便准备出去商量,只是想不到那时他们已经开始有了幻觉。
开始是自己鬼鬼祟祟,觉得草丛中有东西,后来唐蜜便晕倒了,而洛玉影与金展颜也开始觉得乏力。
就在关键之时,还是金展颜灵机一动,忽而记起古书上似乎曾有记载,“魔树如有魂,放血,毒既止。”
寻常人只以为,这句记载是说,中了魔树毒者只要放血,便可解毒。但是金展颜却领悟到,所谓“血”,并非人血,而是树血。
人受伤之下,自会先一步自保,树既如人,便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虽然意识不清,但金展颜还是夺了洛玉影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树干。
但是在想不到的是这个方法竟然有用。
想不到这树看起来粗壮,树干极为柔软,一刀下去就将树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
弥漫的香气果然立刻就淡了。
洛玉影与金展颜瘫在地上,喘息片刻,都渐渐恢复了些体力,唯有唐蜜昏迷的时间要久很多。
想不到这魔树能使人产生幻觉,等他们将唐蜜唤醒,不想还来不及解释,又发生了突然的变故,唐蜜竟像发了疯。
如今,局面有些出乎意料。
因为唐蜜已然不知所踪。
难怪二楼没有通往三楼的楼梯,原来藏着这样一道暗门。
方才这一片唐蜜检查得,她肯定一早就发现了小门,但却没有声张。方才情急之下,她看到幻觉,慌不择路。
小门的缝隙不知何时缓缓开得更大,看着那道黝黑的门,金展颜稍陷沉思。
洛玉影走了几步,将掉在地上的香捡了起来。
原来不知何时,这香掉在了地上,竟已熄灭了。
香还剩下一大截。
她只好将香再次点起。
洛玉影道:“金公子现在是如何打算的。”
金展颜看了一眼那小门,道:“我看唐姑娘冒然进入,恐怕是凶多吉少。”
洛玉影却道:“是吉是凶,要进去了才知道。”
“姑娘准备进去?”
“是。”
洛玉影本是个面冷心硬之人,正因如此,她做起事一向果决,很少瞻前顾后。
金展颜眼波流动,一咬牙,道:“好,既要同进退,在下也便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一百六四.雨战
院子里,风雷不减。顶 点 X 23 U S
白九霄一直仰头紧紧盯着小楼,虽未瞧出什么端倪来,隐约也有些心神不宁。
方才是几枚小型的霹雳弹,外面雷声雨声不停,竟似很难察觉。
香已越烧越短,但是他却一直嫌香烧得慢。
于是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将香炉端起。
见此,冷丰立刻警觉道:“你做什么?”
白九霄不理会他,只悠悠道:“不做什么,外面雨大,只怕不小心熄灭了这香火,耽误了大事岂不麻烦。”
他一手端着香炉,走到墙根,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将香炉稳稳放下。
气氛又恢复了沉闷。
不过从这个时候开始,所有人的目光不再去瞧小楼,反而都去盯着剩下的小半截香。
以香的燃烧速度,再有一盏茶时间也便差不多了。
白九霄默默握拳,只希望一切顺利。
其实他本不应这样想的,只要洛玉影能平安出来,能不能通过这所谓的第一关,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事。
看来之前洛玉影虽答应的好好的,但显然丝毫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想不到她如今竟也会敷衍人,变得不老实起来。
不过以他对洛玉影的了解,既然她已抱定主意非要通过不可,即便性命攸关,她也很难回头的。
所以他竟也只有由着她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此时小楼中依旧毫无动静,虽然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但却也能料想到此刻里面的人或正在经历这生与死的考验。
他的心越来越紧,心里越来越慌,一口气提着不上不下的,简直快要将人憋死了。
好在此刻,一阵风突然吹过,香终于完全烧成了灰。
白九霄豁然长身而起,身形一掠,便到了江雪二人面前。
“到了!时间到了!”
他这一大呼,旁人皆自沉寂中惊起。
金展颜的两侍女立刻上前,百毒神君与应如松也只好跟了过来。
江雪傲然瞧了一眼香炉,淡淡道:“果然,只可惜香是燃尽了,不过人嘛……”
她看向了小楼,所有人都看向了小楼。
毫无动静,静默在雨幕之中的小楼看起来铁一般深邃冷漠。
白九霄一手握拳,紧紧握拳,沉了一口气,突然冲进了院子里。
冰冷的雨当头浇下,他竟忘记了撑伞,一个飞身,跃上了屋檐。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忙追到廊前。
冷丰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江雪,江雪却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直到有人沉声道:“江姑娘,你还不准备管一管么?”
说话的是百毒神君。
应如松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眼神中似有些许不满,百毒神君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显然已引起了他的反感。
江雪沉吟了片刻,见那道白影远去,她只一挥手,冷丰便像一道风一般追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俱都再次聚集。
两个侍女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的眼神似在征询,另一人却摇了摇头,所以二人终究没有行动。
脚下是湿滑的屋檐,白九霄一手牢抓窗棂,身体方贴上二楼窗外,另一只手猛然一挥,伞尖便狠狠戳在了窗户上。
哪知这窗户竟纹丝不动,一则窗扇格外加固过,二则这伞也不过是普通的伞,并非他那一把可作神兵的利器。
白九霄皱眉,暗暗加大力度,准备再试一次,不想手未来得及挥出,身后一阵凌厉的杀气已至。
白九霄闪身一躲,一脚已飞踢在他方才踩在的屋檐上,只听“呼啦”一声,瓦片四碎,石块迸裂,白九霄知道避无可避,因而未再闪躲,只反身迎上。
溅起的瓦砾飞窜而过,皆是刀一般的锐利,白九霄偏头躲过冷丰的一击,左面脸颊一侧却被划出了数刀狭长的口子。
白九霄转过头,恨急道:“别拦着我,否则我不客气!”
冷丰厉色道:“这话正是我要对阁下说的,再不住手,后果自负。”
白九霄冷笑三声,畅快道:“也好,反正我早就看你们这些人不顺眼了,速战速决,别耽误了小爷的大事。”
“求之不得!”
话音方落,一道锐利的剑光自他腰间乍现,晃得刺眼。
白九霄不肯落后,手中伞一张,人亦翩翩而起。
两条光影一白一黑,从二楼屋檐一直打到房顶上,从房顶缠斗回二楼屋窗檐边,直到落在院子里。
白九霄急于一分高下,好尽快将这麻烦鬼甩掉,可是冷丰却是认真得很,一直步步紧逼,白九霄虽一时不得摆脱,倒也不曾让冷丰占到便宜。
不过交手之间,他亦觉不可大意,因为心知冷丰有伤在身,白九霄不愿与他认真,但是一经交手,他才发现冷丰的武功根基不弱,一把剑更是用得轻灵犀利,时常有惊人之势,令人侧目。
只是白九霄虽顾及冷丰有伤,冷丰却丝毫并不手下留情。
实在被他缠极了,白九霄也有些动了怒,骤然再踢出一脚,气势与功力则全然不同了。
此时他方开始用真力,不想三招未过,冷丰的招式竟开始急转直下,虽依旧灵活,却也有了空隙。白九霄正欲飞身上前,尽快了结之时,不想胸口再次猛然一恸,挥出的拳缓了半刻。
就因这半刻,却被冷丰抓住空隙,他凌厉的一剑刺出,正朝白九霄咽喉。白九霄又只得闪退数步,手中伞花同时飞舞,将纷飞的雨帘旋成了一条水龙,猛地撞向冷丰胸口。
伞尖不过轻轻一撞,不想打在冷丰身上,他却重重的摔了出去。
只是冷丰并未撞在地上,因为江雪及时出手,借力一挡,她的身子亦不由一颤,连退数步后,好不容易才在湿滑的地上站稳脚。
一柄幽幽在手,白九霄单脚着地,绣金的靴尖转绕还转,一席白衫飘动,如同风车飞转。
在场所有人都未想到,白九霄的武功竟有如此之高。
就连江雪也颇为惊讶,忙呼道:“阁下且慢……”
“慢”字才出口,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小楼的门再次被撞开。
众人皆被这声巨响所震,一排惊惧的目光齐刷刷都看向那小楼,因为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这阴森诡秘的小楼中忽而传出一阵玲珑动听的笑声。
除了这轻悦欢快的笑声之外,另有抚掌赞叹之声,兴奋跃足之声,衣袂联动之声……不过后者皆细碎,转眼便被风雷之声所吞没。
小楼的门是被人从内震开的,不同于先前,这次只被震开了一扇,一眼望去黑洞洞,甚是怕人。
风声更紧,雨意更重。
站在雨中的三人衣衫皆已湿透,连眼睛也被雨水打的睁不开。
白九霄反应最快,当机立断,立即健步冲向那小楼。其余人皆停顿了一下,亦相继奔了过来,冲在最前的除了江雪,就是那两个侍女。
她们看起来虽柔柔弱弱的,但是功夫却着实不赖,轻功的身法也极高超,仿佛并不在江雪之下。
白九霄一把甩去脸上的雨水,只听那柔媚的笑声更加欢腾,隐约间似乎像是唐蜜的声音。他的心中又是一惊,方自准备冲进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忙道:“公子,等等!”
两侍女随后而至,白九霄本不欲理会,见是她们又觉奇怪,只道:“还等什么?”
圆脸少女急道:“当然是等他们自己出来,公子莫非是要让我家公子与白姑娘之心血都白费了么?”
白九霄蹙眉。
此时站在一旁的江雪道:“不错,若是有人现在冲进去帮忙,不论他们出来是死是活,结果都只能作废了。”
白九霄哼道:“我不管这些,我要管的只有他们的死活。”
话一出口,有人轻笑道:“白姑娘可听见了,令兄如此沉不住气,险些坏了我们的大事呢。”
声音赫然正是从门内传出来的,笑声虽轻,气息听来却沉稳如常,众人立刻听出说话之人便是金展颜。
接着一个冷冰冰,却不乏温柔的声音回答:“现在大家一定都晓得了,家兄本就是这种一点就着的急脾气,免不了总要人操心的。”
说话的不是洛玉影,又会是谁,白九霄的心忽自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骤然一动,随即才渐渐疏散了堵在胸中的那口气,不想心神牵动之间,前胸的一阵痛比方才交手时还更深了些。
听着两人语气悠闲的一唱一和,对话间毫无半点紧张与不妥,想来应是安然无恙的。
原来是空担心一场,白九霄微微愣了一下,简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在所有人之中,他的担忧表现最甚,此时倒显得是他过分紧张,小题大做了。
说话间,那柔媚灵动的笑声却竟还未停止,而且越来越近,很快一张如花的面容便娇笑着第一个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唐蜜。
此时她脸上的面具已不知去了哪里,黯淡的黑夜里瞧不清她的容貌,直到她花枝乱颤的一步三摇,从门中走出来。
一张精致而光洁的面容微微带红,说不出的娇羞,形容不出的美艳动人。
她玩转着辫梢,一双桃花般含情带笑的眼睛里闪动着水灵灵的波光,波光闪动,却又带着一种朦胧的失神,木然的有些迟缓。她痴痴笑着,笑得竟像个开心极了的孩子。
白九霄微微蹙眉,似乎瞧出她有哪里不对劲。
“呀,你们……你们是谁,不要过来!”
她娇呼一声,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慌的怯意,她慌忙的退了几步,竟再想退回到门里去,白九霄演技手快,一把将其拉住。
唐蜜吓了一跳,更加慌张,一边手脚不停的挣扎,一边大叫道:“不,我不敢啦,我再也不敢啦!放开我!”
她大喊大叫,行为仿佛已失常,众人面面相觑,不免既是惊骇,又迷惑。
眼见就要制不住她,白九霄无奈,唯有一抬手,在其颈后的睡穴上力度适中的猛然一击。唐蜜身子一软,险些昏在地上,被白九霄一手协住。
唐蜜的叫声消失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门里也像没了动静。
白九霄忍不住气道:“怎么,还不舍得出来?”
他方叫嚣一声,门中果然有脚步声传来,走到门边,所有人都看清是两人是互相搀扶着走出来的。
起初,众人都以为被搀扶着的人是洛玉影,直到他们走出门来,才发现竟是洛玉影扶着金展颜。
金展颜的脸色并不好,被包扎过的手臂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疼,稍微动弹就疼得要命。
“公子……”
见其略有狼狈之色,两侍女忙上前,从洛玉影身边扶过了金展颜。
洛玉影戴的帷帽亦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月色般清冷的脸庞未施粉黛,她面无表情,与她一贯的态度一样,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柔弱而冰冷的的神情虽然静默沉寂,却十分美丽动人,纯洁得就像是未曾沾过俗尘的白雪,还有那双奇特的眼睛,与娇艳的唐蜜相比较,有一种更为神秘的吸引力。
只是她面少血色,毫无生气,恹恹的几分病态,看起来弱不禁风,更显柔弱,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瓷器。
百毒神君关切道:“金公子可是受伤了么,还有这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本是问洛玉影的,不想洛玉影竟完全不理会他,只走到了白九霄身边,看了一眼被白九霄胁住的唐蜜。
金展颜答道:“无碍,是方才不小心,被苏姑娘误伤的。至于苏姑娘嘛,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时头脑不清吧……”
“原来是受了惊吓,这倒是奇怪了。”
百毒神君笑了笑,狐狸般的眼波流转,似乎又在打什么算盘。
江雪似乎不愿他们交谈过多,插话道:“好了,几位既已出来,就请到另一处地方休息,冷丰,帮忙将苏姑娘带过去。”
闻听此言,白九霄如遇大赦的松了一口气,呼道:“早该如此,接着!”
说完胁着唐蜜的手臂一摆,他便将人丢在了冷丰身上,冷丰瞪了瞪眼睛,却只好将人接住。
冷丰只得将唐蜜扛上肩头,冷冷道:“几位,请。”
小院周围皆是环廊,冷丰绕廊先行,两位侍女扶着金展颜随后,洛玉影似乎心有挂念,走了两步,终于又回过头朝那小楼看了一眼,眼神极为复杂。
“怎么,与人共患难了一场,舍不得走了不成,不过我看人家倒是走得飞快呢。”
白九霄幽幽的说着风凉话,洛玉影却只当没有听到,转过头才道:“方才在外面一切可安好?”
“好,好得很。不过我看你们在小楼里更不错吧,只是苦了我们这些等在外面的人,无端端的牵肠挂肚。”
一百六五.梦似幻
洛玉影细眉轻蹙,扶着墙的手微微一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眉宇之间又现出痛苦,微冷神情中的那抹坚毅戒备之色也顿时泯灭全无。
白九霄的满腔忿忿倏而一顿,他无奈道:“喂,你还好吧。”
洛玉影微微摇头,扶墙欲前行,方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空,身子已被白九霄抱了起来。
“我可以的,不用你……”
话未说完,白九霄冷笑。
“方才见你扶着金展颜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好得不得了呢,不过既然不行,就别硬撑,明明自己还照顾不好。”
闻听此番数落,洛玉影挣扎了一下,喘息道:“你放下,我说了不需要……”
白九霄不得不加重语气道:“好了,能不能不要让人这么操心,天天对着你已经够让人烦了,拜托你就安生些吧。否则,我立刻就带你走,你也不用再想打什么毒经的主意。”
口吻虽重,却听不出办法不耐烦的语气,反倒全是无奈的忧虑与焦心。
他好似在对她耍脾气,但同时似又在关心她。
不过洛玉影却没有多想,只是眸子轻轻眨了眨,打量着白九霄,不掩惊讶道:“你……你改变想法了?”
白九霄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而且之前他没有急着进楼也说明了这一点,不过洛玉影似乎还要得到他亲口的肯定。
白九霄白了一眼,眼神中全是无奈。
“瞧不见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么,我一向最讨厌下雨天出门的,这次是你的运气,且看看你到底能到什么地步吧。”
洛玉影微微沉吟,轻轻呢喃了一声。
“多谢。”
“不过你也别得意,我可是一个随时会改变心意的人,所以最好别惹我。”
白九霄一扬嘴角,懒散的脚步更快了。
洛玉影偎在他的怀中,心情百感交集,竟像是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白九霄明知她进楼之后,定然就绝不会自觉故意认输的,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铁了心是冒着随时与白九霄决裂的风险而在继续着。
因为从一开始,她便是打定主意,非要拿到毒经不可。
这一点白九霄同样清楚,不过在房中那些话,她也并非是有意敷衍白九霄,而是因她确实也曾真的动摇过。
这个世上,能动摇她的心的人或事并不多,不过每次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她还是会受到影响,一如从前般,内心再难平静。
不过好在她今非昔比,如今的她再也不是被所有人揉捏在脚下的那团泥巴。
所以这一次,她非要留下不可。
她不是在赌气,却也在赌气,赌的就是自己能不能过去心中那一关。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只能短暂的避开,却无法永远的逃避。
这几年她早已明白。
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或许终归还是逃不过自己心中的那一方恐惧。
这一次,她终于逃够了,也不想再逃。
在她内心当中,复仇的信念让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消灭掉内心的恐惧,或许她这一辈子都要被那可怕的梦魇所折磨了。
看着白九霄那张如春风般明媚而朝气的面容,她忽觉得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想那些只会破坏人心情的事情,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许是在小楼中经历的一切太过紧张,许是她羸弱的身体早已透支过多,短短的几步路,她竟然睡着了,在白九霄的怀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弥漫的沉色,长夜将近,曙色未现,一场雨似将夜拉得更长。
洛玉影许久没有睡得这么沉稳过,大抵是受了毒阵的影响,先前不论什么样的安神药都不能使她在疼痛中得到稍显松弛的,这一次她竟睡得格外的好。
一次安枕无忧的睡眠,对于旁人或是再寻常不过,于她来说,却像是一场久违的恩赐。
只是洛玉影自己从未觉得辛苦。
从小到大,她所经历的除了身体上的痛楚之外,还有便是内心中极度的不安宁。她从未得到过平常人本应得到的那些小小的幸福,所以即便是在这风华正茂的岁月当中,她亦是踽踽独行,活得艰辛。
不曾得到,永远体会不到失去的痛苦。
不曾被幸福垂青,也便不会轻易意识到命运待她是如何的残忍。
所以当阳光照进她的生命之中的那一刻,她也只会不知所措吧。
今夜,她难得的又梦到了她。
在晃动的溪水边,她站在对面,眼睛中闪动着星星一样的光芒。
在那耀眼的光芒之间,洛玉影只有低下了头,沉寂的眼神中没有泄露半点心中的涟漪。
“没事吧,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声音很甜美,很温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莫名,洛玉影只是摇了摇头。
“你的衣服脏了,他们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他们。”
洛玉影低着头,此时才注意到裙衫上都是泥土,她轻轻抖了抖,却不想一张美丽娇小的面容忽然就伸了过来,将她吓了一跳,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我吓到你了么?”
洛玉影坐在地上,抬起头,一双眼睛惊讶的盯着面前微笑的脸,再也移转不开。
“你,你,你是谁……”
她豁然张口问话,忽然又下意识住了嘴,因为直到此刻,她才猛然听出来,面前这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子说话声音到底像谁。
何止说话的声音,就连面前这张笑容灿烂,天真无邪的脸,也是与她自己的面容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是女孩子却只瞧见她那双大大的眼睛,还有眼底深处透露出的,不知是恐慌,还是震惊的莫名情绪。
“我?你问我?”
像是觉得洛玉影这出奇的反应也怪怪的,女孩子愣愣的笑了笑,似乎显得也很惊奇,但同时又很开心。
“你不认识我,你果然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女孩子更加好奇,上前将她拉起,发现她的手是冰森森的,便用力握住,用自己的双手交互着替她取暖。
“我叫洛玉,你只要向别人一提,他们都知道我的。”
“洛玉……”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洛玉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而她的心却抖得更加厉害。
在洛玉说出自己的名字的一瞬间,洛玉影是什么样的心情,直到现在,她还是能分明的想起来。
每到想起这些,一切往事便又宛如历历在目,一恍如昨。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名字中的含义。
玉影,非玉,唯影耳。
说得难听些,她不过是个影子,永远只配待在黑暗中的影子。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洛玉,也是第一次明白什么是人心,而什么又是心碎。
在那之前,她的世界从未像这一刻,活得如此清晰。而她也绝没有想到,原本她与洛玉两人断开的命运,就在这一刻得以重新连接,开始了缠绕不清纠葛。
现在想来,那无疑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但也是一切的起点与初始。
如果她可以选择,她一定还是愿意接受这一天的到来,愿意与这个世上和她最亲密的姐姐重逢的。
在那段孤独而昏暗的岁月里,姐姐是她所能感受到的唯一一丝温暖,所以她才会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她,甚至甘愿为能留在她的身边而甘愿牺牲一切,包括生命与自由。
如果这世上唯一在乎她的人都是生活在囚笼之中的,自由于她还有什么意义呢?
在这个抉择面前,她从来没有过一丝动摇。
可是洛玉与她却是极为不同的。
她开朗,天真,烂漫,向往着这世上一切的美好,向往着总有一天,能够逃出牢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是洛玉的心愿,她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最后也便成了洛玉影的心愿。
所以,洛玉影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透过封闭的门窗,洛玉影的心总是在渐渐沉沦的。
她只是在想,可是如果洛玉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也是一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贪婪,**,阴谋,仇恨……甚至远比她们成长的地方更为肮脏与丑陋,她还会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一切,为了一个完全不曾在乎过她的人而抛弃自己,抛弃她这个唯一的妹妹吗?
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之时,在这个步步为营,所有人都恨不得身边人死的地方,她却只是更加的思念着自己的姐姐,思念着此生再无法相见的逝者。
她知道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流露出最软弱的情感,可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眼泪缓缓流下,压抑的啜泣声在雨夜中被掩藏无痕。
这屋子里没有别人,她不必再强忍,压抑克制,可是原来她竟早已忘记应该如何痛快的哭一场。
悲哀与悸动交替,在她遍体鳞伤的躯壳上,产生了极为不良的副作用,汗珠涔涔爬上面颊。
她伏案蜷缩起,忽然一片深沉的温热落在了肩上。
她被惊了一下,讶然回眸,含泪的眼波之中,映入白九霄凝滞的目光。
白九霄显然也愣住了。
原来他并没有走,不过是睡在房梁之上,他睡得本就不踏实,自洛玉影起身开始,他便已察觉到了。后来他转头见洛玉影趴在桌上,以为她又是身体不妥,所以立刻从梁上溜了下来,于是撞见了这一幕。
他竟没有想到,她是在哭的,见她慌张无措,一时更不知该如何应付。
对于哄女孩子,本就是一件既麻烦又讲究技巧的事,若是做得不好,非但女孩子不会开心起来,反倒极有可能会哭得更凶。
这一点白九霄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便唯有尴尬的干笑了三声,只当没有瞧见洛玉影脸上的泪痕。
“你醒了……”
口吻还是有些不自然,方才的慌乱转瞬即逝,洛玉影不动神色的按捺下了心中起伏的心绪,便也只当没有听出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像是极度不欢迎此时出现的白九霄。
这也是难免的。
“这个,那个……”
白九霄挠了挠头,半晌才像是听明白了洛玉影的话,一抱臂道:“哎,我不在这里能去哪里,再说就算他们肯让我睡到隔壁去,我还放心呢。”
洛玉影沉寂的眼波在白九霄身上来回一扫,淡淡道:“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她一说出来,白九霄才意识到自己是光着上身的,不由的打了个喷嚏,脸倒先红了。
“别,你别误会,我只是因为衣服湿透了,见你又睡得沉,才脱下来晾一晾的……”
他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完,忙一飞身,将搭在横梁上的外衣扯了下来。他将衣服披在身上,然后背着洛玉影,三两下将衣服穿好才又回过身。
看他如今这慌张的笨拙模样,和先前脸不红心不跳的调笑洛玉影的时候,简直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原来之前他也不过是假装,洛玉影冷冷一笑。
“原来公子也会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会说,你看过我,我也看了你,如今算是扯平了。”
这样大胆的话本不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可是洛玉影却偏偏要说,只要一想起白九霄之前无礼之举,她心中便余怒未消。
碍于大局,她并不能将白九霄如何,所以只要有机会,她便忍不住在话里话外外的嘲笑他。
好在白九霄的脸皮够厚,他一整衣衫,正襟危坐,微笑的样子倒比任何一个君子都要光明磊落。
“敢将这话挂在嘴边,纵然此时只有你我,莫非姑娘对在下动了心。”
他笑得很顽皮,一脸的讨打。
洛玉影却不怒,反只嫣然一笑,柔声道:“放心,我对你绝没有兴趣,只不过是想提醒公子一句,检点一些总是好的。”
白九霄不满的撇嘴,白眼一翻,无奈叹气。
“哎,你们女人总是这么小气的么,之前的事不是都翻过去了。要我说,你的气若是还未消,现在就拿出十七八种毒药来,毒死我算了。”
他说着摆出一脸的委屈,还有那副任人宰割的无奈模样,洛玉影终于忍不住道:“我几时要下毒毒死你,话可是要说说清楚的。”
白九霄见洛玉影不肯承认,哼道:“还说,要不是吃了你给的毒药,之前我早就解决了那姓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