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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轻鸿全文阅读

作者:十二白玉     子夜轻鸿txt下载     子夜轻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一.杏花落

    “哦?”

    然后沈樊便立刻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www.uu234.net

    “那不知江兄可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

    江轻鸿回忆片刻,淡淡笑道:“我记得今年春天来的早,那日下着牛毛小雨,是清明节后,城外落风山脚下的杏花已经开败了。”

    此言一出,沈樊不知为何皱起了眉。

    江轻鸿道:“沈兄来此也有些时日了,见过苏兄了吧。”

    沈樊微微迟疑。

    “不瞒江公子,其实在下前来,并不单纯是为了苏师弟的婚事,也是奉家师之名前来探望苏老前辈。所以今日在下已前往苏府拜见过,不过来去匆匆,与苏兄也是草草一面……”

    他似乎在避重就轻,刻意回避着什么。

    江轻鸿替他斟了一杯酒。

    “也难怪,最近此地不太平,苏家喜事在即,苏兄这位师弟怕不会是因此冷落了沈兄吧。”

    他见沈樊神色郁郁,不觉开了句玩笑。

    沈樊面色却还是绷着的,他勉强的附和一笑。

    “说的是,大概如此吧,再说我与苏师弟也有许久未见。尤其这半年,他回到苏家之后,肩上的担子也更重,过去我们常有书信来往,这些日子也断了。”

    他言辞切切,神情却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忧虑与担心。

    江轻鸿像是想宽慰他,于是道:“肩上担着整个苏家,自然不比一个人在江湖中打滚逍遥了,如今苏前辈又是这副样子,相信等到婚事一成,他也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一提到婚事,沈樊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了,听说苏师弟要娶的这位姑娘颇有来头,似乎是姓慕容。”

    “是,看来沈兄真的是少到此地走动,快枪慕容世家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难道沈兄还不知道这新娘子便是慕容世家的大小姐?”

    “她?”

    沈樊似有些惊讶,半晌才还转,不觉喃喃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她……”

    话音未落,他忽然忙一抱拳道:“江兄,在下刚刚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咬办,改日再叙!”

    他不待江轻鸿开口,起身匆匆而去,剩下了满桌子酒菜。

    等叶小蝉回过神,才发现沈樊已不见了,而江轻鸿正在自斟自饮。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江轻鸿不觉感叹,脸上露出一抹深邃而复杂的笑容。

    今日的叶小蝉不知有否疲累,她无精打采的叹了口气。

    “是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喝酒更有意思呢?要是我能乖乖的走就更好了,是不是?”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粒油稣花生米,丢进嘴里。

    江轻鸿却微笑道:“把东西拿出来吧,让我瞧瞧。”

    “东西?什么东西,我可不记得你曾把什么东西交给我保管。”

    江轻鸿笑了笑。

    “别装了,刚才你从擂台上跳下来之后,不是已经顺势将那东西捡回来了?”

    叶小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叹息道:“也罢,我早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眼睛的,给你瞧瞧也无妨……”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手帕包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江轻鸿抖开手帕,露出一枚乌黑发亮的四角星形的暗器,暗器带着幽绿色的寒意,显然是淬过毒的。

    他问道:“看清出手的人了?”

    叶小蝉又捡了一粒饱满的花生米,淡淡反问道:“你呢?你看到了吗?”

    江轻鸿竟然摇摇头。

    黑暗之中,他是完全凭借耳力判断暗器射出的方位,但几个人站的太近,光线又太差,所以并不能断定出手的人是哪一个。

    叶小蝉道:“看来这天外剑客也不怎么样,你救了他一命,也避免他声名扫地,可他却吝啬的连这酒都不肯陪你喝。”

    方才比剑最后,眼看罗青落了下乘之时,正是台下有人打出了这枚暗器,竟是想趁机偷袭。

    江轻鸿笑了笑。

    “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位沈兄今晚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么?”

    “哦?”

    江轻鸿忽然道:“小叶,你猜天色已这么晚,这位沈兄会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现在去办呢?”

    叶小蝉笑道:“谁说人家一定就是有事要办,说不定人家只是不愿和你这个酒鬼在这里闲话,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借口推脱。”

    江轻鸿不说话了。

    叶小蝉说的也有道理,或许有时候是他自己太多疑了。但是他总觉得沈樊现在要去做的这件事,极有可能与苏家有关,与苏霆有关,甚至可能与慕容瑾有关。

    他已有了自己的揣测,所以并不着急。

    因为他有种预感,今晚沈樊虽匆匆而去,但极有可能会无功而返。沈樊未免太过心急,太沉不住气了。

    江轻鸿饮了一杯酒,叶小蝉也跟着饮下了一杯,黯淡的烛光下,她的面颊隐约泛起了淡淡的嫣红色。

    她忽然倩声道:“不过我虽然不知道发暗器的人是谁,但是我却知道擅用此类暗器的是在场的哪一个。”

    “哦?”

    “这种镖形暗器名叫北斗钉,是西南阮氏一门所擅长的暗器。”

    “西南阮氏,说来听听。”

    叶小蝉眼波流转,缓缓道:“昔年西南阮氏一门三雄,三雄之中以老三阮清波的暗器功夫最高。阮清波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名叫阮南辰,女儿名叫阮北星。阮北星嫁的是苏州将门之后祁氏,婚后三载诞下独子祁凌。而阮南辰便是现任盐帮的总帮主,也是祁凌的舅舅……”

    江轻鸿听罢,脸上未有半分惊讶之色,而是陷入了沉思,仿佛叶小蝉所说的这些他并没有听进去,又好像他早已知晓。

    “喂,你听到没有。”

    叶小蝉忍不住想去揪他的耳朵,被江轻鸿一扫挡开了她的手。

    “这么说,你认为发暗器的人是祁凌?”

    叶小蝉没有想到江轻鸿会问这么明显的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眸流动。

    “发暗器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不过这暗器十有**是他的,你瞧。”

    她指了指暗器边角上一枚小小的痕迹。

    这个就是阮氏北斗钉的标记。

    这标记实在比蚂蚁大不了多少,一般人很难注意得到。

    不知为何,江轻鸿似乎对祁凌的印象还好,有些怀疑道:“就算这暗器是他的,发出暗器的人也可能并不是他。”

    他说的是“可能”,但是语气竟似很肯定,他忽然拉住了叶小蝉的手。

    “要确认这件事,可能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叶小蝉不明白江轻鸿为何如此多疑,既能确定这暗器是阮氏所用,偏偏要多此一举。

    她知道,江轻鸿可能是怀疑有人借祁凌的暗器出手,但这几乎是件不可能,也没有道理的事。

    其一,暗器这样的随身之物内行人是从不会外露的,就算众人几日朝夕相对,要拿到或者偷到祁凌的暗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二,祁凌与罗青关系甚好,眼见罗青落败,他暗中出手相助,行径虽不光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叶小蝉既然不服,她也只有听江轻鸿的话多走一趟,她实在很想证明江轻鸿这次真的错了。

    不消片刻功夫,叶小蝉在外抖了一圈,已回来了。

    她身上穿着件夜行衣,拉下面罩后,她洋洋得意的将另外一枚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暗器扔了江轻鸿面前。

    “怎么样,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

    江轻鸿只是扫了一眼,便微微一笑道:“怎么样,现在你肯承认我说的有道理了吧。”

    叶小蝉眼睛一瞪,莫名其妙道:“喂,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一模一样的,你瞧不出?”

    “真的是一模一样?”

    江轻鸿微笑反问。

    叶小蝉忽然又不说话了,她凑过去盯着桌子上那两枚暗器看了看,然后喃喃道:“是啊,除了一枚有毒,一枚无毒之外,是一模一样的……”

    但问题偏偏就在这里。

    一枚无毒的是叶小蝉方才后拿来的,那一枚有毒的却是在擂台下捡到的。

    叶小蝉却不觉得这有问题。

    江轻鸿裹着手帕将有毒的暗器拿了起来,问道:“以你所见,暗器淬毒是为了什么。”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回答道:“这还用问,一言以蔽之,当然是为了在交手之时提高暗器的伤害。”

    她总结的还算到位。

    江轻鸿又补充道:“或者可以说,是为了更好的置对手于死地,我说的对么?”

    “废话。”

    叶小蝉并不喜欢他卖关子,喃喃的数落了一句。

    “既早已讲明以武会友,说起来也不过是几句口舌之争,并非到了要以命相搏的地步。而当时擂台上的情况你我都很清楚,倘若那暗器打中沈樊要害,罗青只有侥幸取胜的机会。而在场之人都不是瞎子,即便罗青胜了,他会赢得光彩么?”

    这一点叶小蝉之前并未想过,此时听江轻鸿一说,想来确实有些不合理。

    她解释道:“也许……也许就是祁凌不忍见罗青落败,但他并没有真的想出手伤人,不过是想要沈樊一时分心,罗青才有赢的机会。”

    “是么,你真这么认为?”

    江轻鸿反而一笑,又拿起另外一枚无毒的暗器。

    “告诉我,这个是怎么来的。”

    “这个是刚才我换了夜行衣潜入春风居,出手偷袭时逼祁凌投出来的。”

    江轻鸿面露欣慰之色,道:“那你还想坚持认为这两枚暗器都是他发出的?”

    叶小蝉忽然不说话了。

    “见朋友不敌,出手用的是狠辣带毒的暗器,但到了深夜有陌生人潜入,用的却是那无毒无害的,这一点就有些蹊跷了。何况一个人若是带着同一种暗器,有些暗器淬毒,有些暗器却没有毒,用起来也并不是很不方便的。”

六十二.嫁祸与真凶

    叶小蝉有一种直觉。顶 点 X 23 U S

    江轻鸿仿佛知道了一些她并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她也见怪不怪,江轻鸿知道的事情本便比一般人要多些。所以相比之下,他好像比自己更适合做狐狸窝的探子。

    “你不过是灵机一动,随便换了件夜行衣出去走了一趟,就能得到祁凌的暗器,那别人想要得到他的暗器,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小蝉不得不承认,江轻鸿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样一来,糊涂的倒是她了。

    因为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做。

    如若真如江轻鸿所言,发出暗器的人不是祁凌,那出手之人极有可能是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又或是意图摆脱自己的嫌疑,嫁祸祁凌。

    但在双方有言在先,正大光明交手之时,暗中偷袭人虽不免行为卑劣,也还不至于到要大费周章,借用别人暗器行凶的地步。

    除非……

    “除非发出暗器的人,并不只是想干预比试,而确实是想致人死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轻鸿眼神中的光亮不觉明显一暗。

    叶小蝉倒没有很吃惊,只淡淡道:“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假定下手人的目标是沈樊,若是为的是让罗青获胜的话,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为了取胜而杀人这并不少见,但是为了让别人取胜而杀人者,若非能从中获利,至少也是与罗青关系深厚之人。

    除了祁凌,剩下的是林万里和贾松。

    林万里是扬名镖局的副总镖头,即便是扬名镖局在此地的分号也并不归他直接管辖,他只有偶尔来巡视一番,很少在此地久留,而看他的样子并不像与罗青或是祁凌熟识。

    至于贾松,他则常年在关外活动,进关的机会虽多,但也是天南海北的到处走,叶小蝉无意中听他提起,他上次来灵云庄的时候还是在一年前。

    所以即便罗青战胜他,林万里与贾松也不像是能讨到什么好处。

    沈樊为人谦和,彬彬有礼,又很好说话,并未见他得罪过谁,倒是罗青有时候说话嚣张,经常得罪人而不知。

    叶小蝉掰着指头说完,然后看向了江轻鸿。

    “数来数去,还是只有祁凌嫌疑最大,其他人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

    江轻鸿摸了摸下巴,忍不住重复一遍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说,有人或许想要置人于死地,可并没有说这个人一定是为了罗青,也许这和罗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嗯?”

    叶小蝉一蹙眉,却又开始清波泠泠的思索着。

    “怎么,你是说那人有可能是单单冲着沈樊来的,目的与今晚这场比武无关?”

    “对了,小叶,你有没有觉得今晚这场比武有些奇怪。”

    “奇怪?”

    叶小蝉的双腿往桌边一靠,立刻反问道:“哪里奇怪?”

    江轻鸿淡笑道:“当然是那位罗公子,你不觉得他今晚的出言挑衅有些太过刻意?”

    叶小蝉愣了一下,竟直接回答道:“我并不觉得,因为他原本便是这么轻狂嚣张的人。”

    “罗青或许是张狂了些,但是那位姬老板是何等人物,她什么棘手的情况没有见识过,处理这种小冲突本就是小菜一碟,游刃有余的事,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推波助澜……”

    “既然像你所说,无论出了什么样的意外,她都能处理妥当,那在什么问题也没有发生的时候,她也不见得一定会跳出来横加阻拦。”

    叶小蝉笑了笑。

    “再说,你不是没有听见罗青说的那一番话,也许姬大老板早已被他得罪过许多次,有心让他出丑,只是他自己却还什么也不知道呢。”

    如今的灵云庄处在纠纷的漩涡之中,任何小小的风吹草动都极有可能演变成大的矛盾,防寒于未然才是明智之举。

    而对于叶小蝉的说法,江轻鸿没有接话,只是暗暗沉默。

    叶小蝉忽然又问道:“刚才你说射出暗器之人不一定与罗青有关,那便只剩下一种解释,有人想借这场比试的契机,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加害沈樊的话……”

    但她又很快自己摇了摇头。

    “那也不对嘛,就算换做沈樊,林万里与贾松也没有加害他的理由啊,灵云庄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天下之大,有人的地方便有是非。

    行走江湖之人,走南闯北,偶尔狭路相逢,冤家路窄的事也是会遇到的。

    而这种事在灵云庄里是绝不会发生的。

    在灵云庄下榻的同一批客人之间,除了一同结伴而来的,几乎从不会碰上熟人或者仇家。

    仇人自然是不能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而熟人也并非不会有翻脸成仇的时候。

    何况有些人既然肯多花数倍的银两来到灵云庄,自然也是不太希望他们的行踪张扬出去的。这个时候熟人碰面便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尴尬了。

    所以姬灵云与狐狸窝里的奎老头才会有所交集,算起来姬灵云也是狐狸窝的老主顾,每一年她从狐狸窝买消息的金子就不下数万两之多。

    这些事叶小蝉也早有耳闻。

    这些事一摊开,反而也解释了为什么在魔教令牌突现之后,姬灵云并没有怀疑到奎老头的身上,而只是派了魏连去询问消息。

    她并非惧怕泥巴巷里的势力,而是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与奎老头的狐狸窝交恶。与奎老头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她相信奎老头也同样不愿意失去灵云庄这桩买卖。

    想明白这一点,江轻鸿的身子不由轻轻往后一倚,忽然变得更加沉默。

    “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叶小蝉当然不肯轻易罢休,拉扯着他问个不休。

    江轻鸿只好随口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只是觉得这位沈大剑客似乎是要碰上什么麻烦了。”

    叶小蝉眼波流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然后她便说道:“东西你已经看完了,我收起来了。”

    她随手将有毒的暗器包好,塞进了衣袖。

    “这东西你好生收着,也许日后会有用的。”

    江轻鸿忍不住提醒。

    叶小蝉吐了吐舌头。

    “这是我的东西,就不用你操心了!”

    她转身大步向外走,却与款然而来的姬灵云撞了个正着。

    “呦,小叶姑娘,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出去?”

    叶小蝉哼了一声。

    “这不是正好么,我走了才好腾地方啊,有人巴不得吧。”

    冷语一句,她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姬灵云脸上笑意未减,施施然走了进来。

    见这酒桌上只剩了江轻鸿一人,她神情中不免露出失落之色。

    “看来是奴家来迟了,沈公子已回去了?”

    “想来沈兄今日是比剑劳累了,刚刚已回去休息,姬老板既然过来,不妨稍稍一坐再走吧。”

    江轻鸿微笑示意。

    姬灵云却妩媚轻笑。

    “江公子若是平日对身边的女人都是这么礼貌周到的话,也就难怪小叶姑娘的火气总是那么大了。只可怜了奴家,这几日里里外外被小叶姑娘盯得辛苦,就连睡觉做梦也能梦到她那双大眼睛死死的瞪着我了呢。”

    江轻鸿淡笑。

    “这件事说起来是小叶不对,相信以后便不会了,再说,相信姬老板与在下一样,行得端做得正,自然也不怕谁人来瞧的。”

    “江公子这话倒是推的干净,不过明人不说暗话,奴家确实也不怕小叶姑娘闲暇时陪灵云到处走走。只是这庄子里人多眼杂,还请江公子转告一声,请小叶姑娘不要到处乱走,否则惹出什么麻烦来,为难的可不只灵云一人……”

    想不到不过半刻功夫,叶小蝉擅闯春风阁,试探祁凌之事便已暴露,看来这灵云庄中倒还真没有姬灵云不知道的事。

    她的语气倒还是很温柔的,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大概是同为女人,她并非不能了解叶小蝉的心情。

    对于情场上的敌人,不论女人,还是男人,他们往往都是很容易失去理性,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的。

    江轻鸿一脸无辜,随即歉疚笑笑。

    “看来刚才小叶出去转了那一圈,怕是又惹祸了,姬老板这番话,在下一定会记得转达。”

    姬灵云也不知是否将这话放在了心中,只神色一敛,轻语道:“其实奴家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与江公子聊一聊。”

    “姬老板请讲。”

    姬灵云垂眸一笑。

    “不知方才那场比试,江公子有何看法。”

    江轻鸿似想到了她会问这个,于是笑了笑,夸赞道:“天外剑客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令人大开眼界,至于那位罗公子嘛,说话虽不怎么中听,但是也算勇气可嘉。”

    姬灵云优雅含笑。

    “这里只有我与公子二人,江公子还准备用这些话来搪塞奴家吗?”

    江轻鸿意味深长的笑道:“在下所言皆出肺腑,姬老板难道另有高见?”

    姬灵云道:“高见不敢,奴家只是想向公子道谢。”

    “哦?姬老板严重了,这谢字从何说起。”

    “当然就要从公子仗义出手,幸使今晚交手时未生变故而来。”

    秋波流转间,似有温柔的风情款款,姬灵云笑的赏心悦目,成熟的风韵中带着令人心醉的魅力。

    江轻鸿道:“要说起来,是在下多此一举而已,一时竟忘了姬老板也是用暗器的行家里手,相信就算在下不出手,那沈樊也不会损伤分毫的。”

    姬灵云淡淡一笑。

    “公子这么说,灵云可不敢当,不过公子可曾瞧见那出手之人了?”

    江轻鸿摇了摇头。

    “姬老板可有所发现?”

    姬灵云细弯的双眉不由一蹙。

    “怎么,公子当真没有瞧见,奴家瞧着倒像是那位祁……”

    “祁”字一出口,姬灵云又忍不住立刻掩口。

    但江轻鸿已道:“怎么,姬老板觉得像是那祁凌?”

    姬灵云又轻轻摇头。

    “不好说,奴家没有证据,这种事不好妄下定论的,不过我可以去查。”

六十三.众里寻她

    寒风簌簌,月已偏斜。m.www.uu234.net

    深邃的夜色中,一条翠绿的轻云纵身起落,从重重叠叠并排的屋檐上飞掠,最后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小院中。

    小院中没有灯光。

    看来她来的不巧,洛玉影大概早已睡下。

    但是她等不及,等不及要知道那暗器上的毒是什么,等不及明日看江轻鸿大吃一惊的样子。

    洛玉影睡下倒是并不奇怪,她本就睡得早写,但是怜儿那小丫头今日睡得早倒是反常,难道怜儿出去了?

    她并不知道在这里发生的变故,还以为一切照旧,心里想着就朝屋子里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她伸手一敲,门便自己开了,她毫无防备的走了进去,然后立刻被吓了一大跳。

    狭长的桌案上横躺着一个庞然大物,定睛细看,那竟然是个大活人。

    叶小蝉忍不住发现一声尖叫,尖叫震碎了夜空的宁静,躺着的那个人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谁啊,吵死了……”

    白九霄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

    “你!你怎么在洛丫头的屋子里,还躺在桌子上,洛丫头呢?”

    回过神的叶小蝉四处打量,发现屋子里除了这一个人之外,显然没有其他人,洛玉影并不在。

    白九霄慢慢爬坐了起来,伸手摸着发酸的后脖颈,忍不住抱怨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习惯睡别人睡过的床……”

    叶小蝉皱起眉,奇怪道:“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洛丫头去哪儿了,怜儿是不是也出去了?”

    “怜儿走了,她们都走了。”

    白九霄还有些发愣,被叶小蝉这一吵,一边不耐烦的解释着,一边从案桌上跳了下来。

    “真的走了?”

    叶小蝉又是吃惊,又是失落。

    她知道洛玉影是要走的,但是却没有想到她会走的这么快,这么急,甚至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

    她以为怜儿也是跟着一起走的,心里就不由更气。

    以洛玉影的怪脾气,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只是怜儿竟然也未留只字片语,把她扔下就离开了。

    沮丧与气愤一并漫上心头,她不觉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走了也好,独来独往虽然逍遥,偶尔也会觉得寂寞的吧。”

    在白九霄不知为何发出的一句感叹中,叶小蝉从失落中回过神。

    看来暗器上验毒的事要另想办法了,她转身就准备向外走。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莽莽撞撞,不小心碰到打翻了什么,低头才瞧见脚上那双淡青色的鞋面上被染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倒霉,这是什么东西!”

    她跳起来,用力跺了跺脚,想将鞋上的黑尘抖落,然后她才看清楚自己打翻的是个火盆。

    “是你在烧东西?这烧的是什么?”

    她忽然狐疑的蹲下了身,用手指在灰烬里拨动着。

    “不是我,你快走吧,别打扰我睡觉。”

    “这到底是什么,警告你,可别乱动这里的东西。”

    “都说了不是我,那是烧过的书。”

    白九霄懒懒说完,翻了个身,正准备重新躺下。

    叶小蝉的脸色却突然变了,神情诧异惊愕,她慌忙冲到书架那一边,只见一片空空荡荡,原本满满的书架上现在连一本书也没有了。

    “书呢?这里的书……她烧得不会是这里的书吧?”

    她激动的大叫。

    白九霄哼了一声,“不知道,出去的时候记得将门关……”

    话未说完,叶小蝉已一个健步冲了上来,然后扑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她的力气出乎意料得大,白九霄几乎被勒得喘不上气,不得不爬了起来。

    “喂,臭丫头,你是不是想找死。”

    他的叫嚣叶小蝉好像没有听见,她沉下脸厉色道:“这书真的是她自己烧的?”

    白九霄一把扯开她的手,瞪圆了眼睛。

    “是啊,是她自己要烧的,难不成是我。”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叶小蝉好像忽然慌了神,她喃喃自语着,又焦急道:“你快告诉我,她们是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还有这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她连珠炮似问得白九霄有些头疼,他烦躁的挠了挠头,提高嗓门重申道:“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人走了也就一个多时辰,要找人就请自己出去找!”

    “你再好好想想,这很重要,我一定要找到她,不然我怕她会出事的!”

    叶小蝉的态度忽然软了下来,她不得不好声好气的和白九霄商量。

    现在事态紧急,已经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她也不介意对白九霄放低姿态。

    “她怎么会出事,不会有事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怎么说他们也是自家人而已……”

    白九霄终于忍不住宽慰,但这话一说出口,就更证明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不相信无所谓,但是你和洛丫头总没有深仇大恨,不能见死不救的。希望你能将你知道的告诉我,这也许关系着一条性命。”

    叶小蝉已冷静下来,她一本正经的面对着白九霄,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盘腿坐着的白九霄已整好衣领,他勾了勾唇,淡淡道:“好,那理由呢?你说她有危险的理由,如果你能说出让我信服的理由,或许我会考虑考虑,要不要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

    叶小蝉咬了咬唇。

    “就是那些书啊,她是个爱书如命的人,可是现在她却自己将这些书毁了,这一定有问题!”

    白九霄却觉得完全没有道理,不屑笑道:“我看有问题的是你吧,你是没有看到她烧书的时候气定神闲的样子,而且这么多书,你不知道她烧了几天,你没发觉现在这屋子里还乌烟瘴气的。”

    他只承认洛玉影喜欢看书而已,什么爱书如命,他可没有看出来。

    看来洛玉影真的是将所有的书都烧了,叶小蝉更加确信,在洛玉影身上一定发生了很重大的变故。

    她不由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这里的书都是她的心血,有一次她为了求书,大冬天在那本书的主人家门口站了整整一夜。虽然我也不懂,但是我知道这里的书对她真的很重要。”

    可是现在,她却将它们都毁了。

    一个人突然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毁掉,这会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心情呢……

    叶小蝉觉得难以想象,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知道叶小蝉所言不虚,白九霄脸上轻松的神色也不免为之一凝,他默然片刻,突然重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可恶,这个倔强的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见叶小蝉还在那里出神,他扬眉道:“走吧,现在去找的话,也许还有希望找到。”

    街上空无一人。

    洛飞烟等人来去匆匆,哪里还能找到半点踪影。

    找寻的途中,白九霄已简略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和洛玉影现在的关系简单说明了一番。

    虽然他表达简略,讲的也有些混乱,但叶小蝉总算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么说,原本洛丫头想要你保护她,可是你却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将她带走了,切,那丫头的眼光也有这么差的时候。”

    她鄙夷的瞧着白九霄,趁机挖苦一句。

    白九霄则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谁知道那些人和她有什么恩怨,我只看那些人对她客气尊敬的很,而且他们的意思很明确,只是想将人带回去,不会伤害她的。”

    “那带回去之后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会将她带到哪里去,洛丫头是否愿意回去。”

    洛玉影当然不愿意。

    但是这并不是白九霄所要考虑的事。

    无论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还是从他们的约定来说,他并没有哪里做错。

    他原本是一直在保护她的,避免她受那些上门找麻烦的人的伤害,但是他很清楚,洛玉影与洛飞烟之间并不是涉及生死的个人恩怨,而只是洛家的家事。

    虽然就连他也有些看不惯两人之间彼此的冷漠与敌对。

    至于约定,那是洛玉影自己单方面解除的。若不是这样,就算不情愿,他还是会继续遵守约定的。

    他没有做错。

    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可是叶小蝉焦急的神色也不像作假。

    被人从睡梦中吵醒醒,然后他昏昏沉沉,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跟着叶小蝉在外找了一夜,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叶小蝉走了,就算要继续找人,她也显然不打算继续用这种笨办法。

    清晨。

    街上很快有稀疏的人来人往,早市逐渐开始变得热闹,早点摊子也摆了出来。

    神色倦怠的白九霄出神的在街上走着。

    “呦,公子今天好早啊!”

    面摊老板热情招呼。

    白九霄没有说话,只一摆手,然后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了下来。

    “随便来些什么,越快越好。”

    他打算吃饱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觉的,他打着哈欠一转脸的时候,看到一旁的酒馆。

    酒馆的门还是紧闭的,他却不由微微出神。

    “对了老板,这酒馆的生意不错吧,我看平日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面摊老板手脚很麻利,很快将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端了上来。

    “是啊,这家店里的高粱酒是出了名的,客官有时间也可以去尝尝的。”

    “那这家店是不是每天都很晚才关门。”

    “是啊,有些上工的伙计回来得晚,都会到这店里坐一坐,所以店家一般要到夜深才会关门。”

    “这样……”

    酒馆就在巷子口,白九霄揉了揉下巴。

    他只希望自己运气好一些,洛玉影离开的时候最好能有人注意到。

六十四.追踪

    白九霄正准备先填饱肚子,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等到酒馆开门的时候,看看能不能从酒馆老板里打听到什么。

    只听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有人道:“老板,结账!”

    声音粗犷有力,老板小跑过去。

    那人已将几个铜板拍在桌上,起身要走。

    开始低头吃面的白九霄无意间抬起头,忽然觉得从面前一晃而过的人影有些眼熟。

    那两条同行的身影在长街上逐渐远处,白九霄忽然一敲碗。

    “是他!”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立刻就要去追那个人。

    “公子,公子您还没结账呢……”

    正在收拾碗碟的老板忙上前提醒。

    白九霄着急的摸了摸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他。

    “公子,这,这找不开啊。”

    老板不禁为难。

    “不用找了,自己留着吧。”

    他丢下了句话,匆匆挤进了人群。

    街上。

    叫卖声此起彼伏。

    叶小蝉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一边用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四处瞧着。

    她刚请小狗子吃了早点,除了安排寻找洛玉影行踪的事,也顺便把为暗器验毒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从前这种事,她经常是找洛玉影代劳,所以对这城中其他的用毒高手了解并不太多,但是现在,她急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对暗器进行检验。

    只是眼下没有比找洛玉影更重要的事,她遂将这件事托付给了小狗子。

    在手底下的人打听洛玉影下落的时候,她也并不准备干等着。她已决定先回去一趟,将洛玉影的事告诉江轻鸿。

    因为大多数时候,江轻鸿总是比一般人更有办法些。

    而这件事事不宜迟,她买好了早点,就往灵云庄走。

    大概是平日打探消息时已潜移默化的养成了习惯,她走路的时候一双眼睛是绝不会闲着的,所以才走到灵云庄门口,她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的人,不禁奇怪的皱了皱鼻尖,但又随即双眉一展。

    脚步伴随着一串清脆的铃音,那是叶小蝉腕上的手链在响,细碎的声音像是沙子在流动。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不是有消息了?”

    她一拍那人的肩,那人转过头。

    白九霄见到叶小蝉也有些意外,先问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我?”

    叶小蝉撇嘴。

    “我本来就住这儿,你不知道吗,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原来你住这儿,那就好办多了。”

    白九霄用抱起的双臂轻轻一撞叶小蝉的肩膀。

    “呐,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认准了。”

    “这里?你说的是洛丫头在灵云庄?”

    “不是她,不过找到这个人,也就离找到她不远了。”

    白九霄自信一笑。

    “哦?”

    顺着白九霄的目光,叶小蝉瞧见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魁梧的黑面汉子此时正在灵云庄门前来回踱步,似在焦急等待着。

    “是他?”

    叶小蝉不觉仔细瞧着黑面汉子。

    “他就是带走洛丫头的人之一?”

    “是,现在我们有两条路。”

    白九霄舒了口气,对叶小蝉一伸手指头。

    “第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扣住他,打一顿,看看能不能问出人的下落;第二,放长线钓大鱼,跟着他至少一定能找到那个叫五爷的老家伙。”

    叶小蝉眼珠转了转。

    “还是第二个办法吧,洛丫头在他们手中,不要打草惊蛇,再说来硬的他也不见得能说实话。”

    “我也这么觉得,那你就在这里盯着吧,有了消息再来告诉我……”

    他说着就想走,却被叶小蝉拉住。

    “等等,我在这儿盯着,你干嘛去?”

    “还用问,当然是先去睡一觉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他长长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他每晚都要提高警惕戒备着,昨晚的毒虽然没有大碍,但是也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副作用。

    他需要休息。

    但叶小蝉并不知道,以为他要逃走,一撇嘴,忙扯住他的衣服。

    “喂,别想逃,现在你可是洛丫头的保镖,主人都陷入危险了,你怎么还能回去蒙头大睡呢?”

    “什么主人,除了约定以外,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而且我现在越来越怀疑她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承诺。”

    白九霄拨开叶小蝉的手。

    “再说你盯着比我盯着要合适多了,他又没见过你,好了,有消息再说吧。”

    他溜得倒也快,叶小蝉气的跺了跺脚,却也不敢太过声张,只怕惊动了那黑面汉子。

    白九霄刚走,灵云庄的大门里走出来了一个青年人,黑面汉子便立刻迎了上去。

    叶小蝉看那青年很面生,而且并不像是灵云庄的人。

    送他出来的是魏连,他最后对魏连一抱拳,便同黑面汉子一同扬长而去的。

    直到人走远了些,一直躲藏在暗处的叶小蝉才探出头来,眼波微动,然后谨慎的跟了上去……

    灵云庄中。

    清溪阁内。

    昨晚叶小蝉走得早,所以江轻鸿睡得还算不错。

    早饭过后,他便出了门。

    离开苏家也有些时日,期间他当然已找人传过话,说要暂时住在灵云庄,但是苏家的事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放手。

    今日也不空闲,只因他早已提前安排好了去处。

    相思楼。

    此时正门还未开,正是这里最清闲的时候。

    姑娘们还在休息,只有下人杂役在来回忙碌着。

    所以江轻鸿从人进进出出的侧门一走进来,便颇为显眼。

    厅堂中。

    端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神情严肃的中年妇人。

    见江轻鸿进来,她并未起身,只招呼一声。

    “江公子,今日来的好早啊。”

    她的头上戴着一只孔雀钗,手中摇着一把五色缤纷的羽毛扇,身上穿的着一件暗褐色的短毛襦裙。

    她的脸上分明在笑,但神情却比不笑还严肃。

    与相思楼的姑娘比,湘姑容貌绝对算得上最特别的一个。

    不是特别美丽,而是特别的令人生畏,不愿亲近。

    同样是生意人,也同样是直接掌管着底下好多活口的主使,她与姬灵云相比,差别却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灵云庄从内到外,大大小小的事宜都是姬灵云亲自在安置,甚至为了让客人感到宾至如归,每一位客人的饮食起居都要她亲自招呼的。

    而在这相思楼,湘姑只是每日晨间清闲的时候来转一转,反而是场面越热闹的时候,见到她的机会就越小。

    相思楼除了湘姑,背后还有真正的大老板。在湘姑之下,相思楼还有几位管事,分管楼内楼外大小事宜。而灵云庄毕竟是姬灵云一个人的。

    这也是姬灵云与湘姑二人不同的最大原因。

    不在其位,不担其忧。

    所以就算哪天子夜的手伸到这里来,湘姑也肯定不会像姬灵云那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江轻鸿微微颔首。

    “几日未闻轻歌姑娘歌喉,在下甚至想念,今日正好闲来无事,就想到过来瞧一瞧。”

    湘姑冷淡的眼神在江轻鸿身上一扫。

    “江公子,常来捧场当然是好,不过这相思楼的姑娘也是人,也需要休息,这一点还要请公子多多体谅才好。”

    话未说两句,她竟在直白的表达不满,这倒是令江轻鸿没有想到。

    “湘姑说的是,在下下次一定会多注意。”

    “我看也不必下次,公子若是真心疼惜轻歌,那便过几个时辰,等她收拾好妆容再来吧。”

    她一昂头,脸上零星而漠然的笑意已完全消失。

    江轻鸿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忽听门外有人笑道:“湘姑这是在替我下逐客令么?”

    嗓音清甜而柔美,轻歌嫣然微笑,莲步轻移,自门外而来。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加绒披风,精致妆容似乎比平日格外艳丽,淡橘色的胭脂如云,耳侧一对样式独特的珍珠耳环轻轻摆动,将人衬托的更加气质高贵。

    “我知道湘姑疼我,但是江公子与其他的客人不同,是轻歌的朋友,而且也是轻歌将江公子约来的。”

    轻歌姑娘亲切的挽住湘姑的胳膊,使着眼神在商量讨好。

    想不到这湘姑看似不通情理,竟还算好说话,许是轻歌性格好,平日又从不惹麻烦。听了她的解释,湘姑也便不再干预,而是淡淡瞧了江轻鸿一眼,转身去了后堂。

    湘姑一走,看似应对从容的轻歌才暗暗松了口气,回过头道:“轻歌来迟了,湘姑没有为难公子吧。”

    江轻鸿笑了笑。

    “为难倒没有,不过像这样将客人往外推的人,确实还是极少会碰上的。”

    “湘姑是爱护我们,她对姑娘们总是不错的,同是为了生存,身不由己罢了。”

    轻歌嫣然一笑。

    他们约的时辰确实早了些。

    江轻鸿有些好奇,闲话道:“方才轻歌姑娘是出去了,”

    “是,今日醒得早了些,在屋子里闷着发慌,本想在街上转一转,或许能迎到公子,想不到却错过了。”

    “原来如此,那还真不巧,我是从东四街过来的,姑娘走的是哪条街。”

    “那就是了,只能说我和公子的默契还不够吧。”

    她并没有说是从哪条街来的,但是从那被风催冷依然含笑的神情看来,她今日似乎心情很不错。

    因为她此时的微笑,不再只是寻常那样的言不由衷,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所以整个人都像在闪着光。

    这其中的区别,以江轻鸿的眼力还是看得出的。

    身边的人心情好,江轻鸿的心情也不觉好了起来。

    “那姑娘是否已准备好,可以出门了。”

    轻歌莞尔道:“当然,公子请。”

    “请。”

六十五.逐客与请客

    红漆小门已近在眼前,轻歌姑娘却脚步渐缓。顶 点 X 23 U S

    江轻鸿不由停住,微笑。

    “姑娘是有话要说。”

    “江公子,问句不该问的话,你要见柳姐姐,到底是……”

    轻歌姑娘微微迟疑,却随即展演一笑。

    “公子应该也知道,现在柳姐姐的手多有不便,从相思楼出来后,她并不想接触外人。”

    她倒真是个心底善良的人,似乎是怕江轻鸿提起什么不恰当的话让柳三姑娘伤心,江轻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会注意分寸。”

    听江轻鸿如此说,她才算稍稍放了心,抬手叩门。

    不多时,门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是谁啊。”

    老婆子似并没有立刻认出轻歌。

    轻歌姑娘道:“刘妈,我是轻歌,约好来见柳姐姐的。”

    老婆子忙躬了躬身,眼神又往江轻鸿身上瞟了瞟。

    “原来是轻歌姑娘,那这位公子也是一起的……”

    “是,这位江公子是我的朋友,柳姐姐也知道的。”

    刘妈遂一瘸一拐的将门打开了。

    “二位请进,跟我来。”

    江轻鸿这才发现她竟是个瘸子。

    刘妈倒不是个多话的人,她步履蹒跚的在先引路。轻歌与江轻鸿则一前一后,踱步进了院中。

    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窗台上花盆里的向阳花已枯干了叶子,了无生气,倒是墙角摆着的几株冬青依然苍翠。

    旭日东升,温柔的阳光正好洒在小楼的窗上。

    窗开了一条细缝。

    小楼上,有琴声飘过。

    乐声缓慢,音符像是从指间蹦出来的,如珠落玉盘,虽缓却并不生涩。

    一楼是厅堂,布置寻常,路过的时候江轻鸿随便瞟了一眼。

    前往二楼的楼梯就坐落在院子里,台阶是木质的,遥遥而上,踩在其上会发出咯吱咯吱声。

    二楼竟也是大厅,门正对的墙前正中垒有一个水泥砌成,铺着红毯的小小台子,台子两侧垂着长长的红纱幕帘,台下端端正正的摆有一张檀木材质的方桌和几个方凳。

    江轻鸿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这间厅堂规模虽小了些,但不论方位朝向,还是装饰格局,都像极了相思楼里的布置。

    不过相思楼里的东西当然更为贵重,相比之下,这里的摆设就简陋随意多了,当然这里仿的仅是形而已。

    轻歌也隐约注意到了这一点。

    台子旁的墙角摆着一盏灯笼架,灯笼架对着那打开的半扇窗。窗前摆着一把椅子,一张琴案。案上放着琴,案前坐着人。

    门一开,案前坐着的人缓缓抬起头,正是柳三姑娘。

    柳三姑娘生了一张饱满圆润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粉黛轻染,唯有薄薄的双唇着了鲜艳的红色。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眼波炯炯有神,透露着坚毅而沉寂的光。

    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丝绒长衫,鬓边戴着一只梅花状的银簪子。

    “柳姐姐,我来了。”

    轻歌迎上前,声音说不出的喜悦与激动。

    柳三姑娘却只抬眸,淡淡一笑,似乎并没有立刻表现出十分高兴,因为她的眉宇间隐约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肃穆。

    或许加上她的手还是多有不便,她欠身点点头,示意轻歌与江轻鸿坐下说话。

    “轻歌妹妹,怎么忽然有空过来了。”

    “相思楼的翡翠稣饼,是姐姐最爱吃的。”

    轻歌将带来的东西交给了刘妈,一坐下来,她就小心的托起了柳三姑娘的手,小心的观察着。

    “姐姐离开也有些日子了,我心中一直记挂着,早些时候是怕惊扰了姐姐养病,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姐姐的手可好些了?”

    双手掌心都还是包扎着的,露在外的纤纤十指又红又肿,模样丑陋,一动就伴随着难忍的痛楚,而方才她竟是在用这样一双手在抚琴。

    “已经好多了,让妹妹劳心记挂。”

    她不觉缩了缩,将手收了回去。

    轻歌露出了神伤之色,眼眶不知何时已红了。

    这手哪里是好多了,分明还是不见起色,她知道柳三姑娘是怕接触的时候,不小心会将这病传给她,再加上一双美丽的纤纤玉手如今已不堪入目,自然不愿让外人多瞧的。

    或许便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吧。

    轻歌姑娘努力忍着心中悲伤,才没有叹息出声。

    “姐妹们都还好么?”

    柳三姑娘的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大概因为她手上的毛病已有了一段日子,如今看来她竟似已完全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三两句交谈罢,柳三姑娘的注意才到了江轻鸿身上。

    “这位就是江公子吧。”

    “在下江轻鸿,曾耳闻姑娘无双之琴技,得知姑娘忽患手疾,所以顺路探望。”

    “公子有心了。”

    柳三姑娘先是颔首还了一礼,又立刻淡淡道:“不知公子何时听过小女子的琴声,小女子却连半点印象也没有了。”

    江轻鸿微微一笑。

    “就是几日前,在下路经宅外,遥遥闻琴声,绕梁不散,所以特来拜会。”

    柳三姑娘先是一愣,脸上本就单薄的温和之色忽然一敛。

    “哦?这么说,公子之前难道并未听过小女子的琴。”

    江轻鸿面露惋惜之色。

    “说来遗憾,在下也算相思楼的熟客,从前未有机会一闻姑娘天籁琴音,实在是毕生之憾,所以心中十分想结识姑娘。如今见姑娘尚能抚琴,只盼有一日姑娘的手能尽快恢复……”

    话未说完,柳三姑娘忽然板起脸,冷冷打断道:“轻歌妹妹,我的规矩看来你是忘记了。”

    从前她在相思楼,便有几条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想接的客人便可以不接。

    而她最讨厌的那一类人正是见色起意,却满腹空空的浪荡公子,而对这种人她一则不奉承,二则若是纠缠不休,她是绝不会客气或是给好脸色的。

    江轻鸿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举止虽一向稳重,但亲和的态度却像是在讨好。不知是否柳三姑娘见识过太多表面风度翩翩,实则内心龌龊之人,所以反而容易对相貌不俗的人有偏见。

    轻歌似立刻明白她的心思,忙道:“姐姐先莫恼,江公子是轻歌的朋友,绝非那些流连风月的轻狂之辈,若他有半点轻佻的心思,我又怎会将人带来。”

    “轻歌妹妹,我已脱离了相思楼,今日肯见他,已经是看来妹妹的面子上。现在人既然已见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妹妹也改日再单独过来吧。希望以后这样的事妹妹还是多加斟酌,不要让某些外人影响了我们姐妹相见时的气氛。”

    柳三姑娘说罢,冷冷拂袖,突然下了逐客令。

    江轻鸿万万没有想到,他才开口说了几句话,竟就要被人扫地出门了,看来这人简直傲慢到不通情理。

    轻歌姑娘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江轻鸿无奈一笑。

    “早听说柳三姑娘是个有脾气有性格的性情中人,没想到对江某却如此不待见,在下可以离开,不过姑娘是真的想错了。当然,在下前来确实是另有所图,虽然并非为了姑娘,也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柳三姑娘也不意外,或许她早已猜到江轻鸿此来必有意图,但当江轻鸿说出接下来的话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吃了一惊。

    “在下来是为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姑娘绝不会陌生,因为就在前晚,他就曾来探望过姑娘的……”

    柳三姑娘眼中的惊讶之色一恸,很快又被隐藏,她用冷淡而戒备的眼波与江轻鸿对视一眼,忽然移开,落在琴上。

    “不管公子是为谁而来,小女子都没有心情奉陪,刘妈,送客。”

    江轻鸿终于还是被扫地出门了,连带着轻歌姑娘一起。

    “江公子,柳姐姐的脾气并不总是这样的,不过现在她的手……相信公子一定能谅解的,等到下一次有机会再来,希望能知道些公子想知道的。”

    轻歌姑娘面有愧色。

    “算了,本也是在下多事,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以后再说吧。”

    江轻鸿不在意的笑了笑,便与她一同离开了。

    相思楼近在咫尺之间,轻歌姑娘原本要邀江轻鸿进去坐一坐再走,却被他婉言谢绝了。

    他将轻歌送到门口,却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在楼下不远处徘徊了片刻。

    未多时,只见胡同里那个叫刘妈的老妇人一瘸一拐的追了过来。

    “公子,公子请留步,我家小姐有请。”

    这次归来,已改在了一楼厅内相见。

    桌上已备好茶,是柳三姑娘亲自泡的,就用那双不便的手。

    江轻鸿于心不忍,他自然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本就没有将柳三姑娘先前的态度放在心上。

    “这里的茶虽然比不得轻歌妹妹那里,公子若是不嫌弃,也可尝尝。”

    江轻鸿笑了笑。

    “能解渴的便是好茶,何况有时候好与不好的标准大多也是全在人心中罢了,就像姑娘,别人都觉得姑娘突蒙不幸,一双纤纤玉手毁了,等于荣华富贵的前途断送,不过在下倒不以为然。”

    “哦?”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圣人早有所言。以姑娘的性情才智,自然懂得能从相思楼中豁然抽身,并不见得是件坏事。”

六十六.情深不负

    “想不到,江公子不单是轻歌妹妹的朋友,也可算得上是小女子的知己,方才当真是眼拙冒犯,还请公子见谅。www.uu234.net”

    柳三姑娘缓缓抬眸,终于淡淡一笑。

    江轻鸿不觉微笑。

    “无妨,不受欢迎的事在下平日已做得太多了,脸皮早比城墙更厚了,姑娘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看来江公子不但善体人意,还十分幽默风趣。”

    “人生苦短,总该学会苦中作乐的。”

    柳三姑娘清澈明亮的目光一弱,继续淡语道:“多谢公子,方才没有在轻歌妹妹面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江轻鸿默然一笑。

    “看来在下没有瞧错,姑娘与苏兄弟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柳三姑娘并不是个容易害羞的女人,但是一听到“苏”字,她的脸颊一红,眼中有种莫名动人的情愫在隐约波动起伏。

    “公子莫要误会,小女子与小苏之间本是清清白白的。不过人言可畏,以我过去的身份,这样的事若传到别人耳中,不知又会变成如何不堪的流言蜚语,何况他还是苏家的人……”

    小苏便是苏勇。

    她叹息着。

    江轻鸿道:“可是现在姑娘既然已脱离了相思楼,还需要如此么,苏兄弟对姑娘若是真心实意,也不会在乎这些的。”

    柳三姑娘无奈道:“那又如何,一日入红尘,半生似浮萍,我知道小苏不会介意,可我却不能让别人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

    轻歌姑娘并不是个多嘴的人。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单看柳三姑娘这谨慎的样子,倒像是怕惯了的。

    她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事,所以才有了这样的顾虑,江轻鸿也确实能够理解,于是道:“在下与小苏相识的时间也并不短,算起来也是老朋友了。姑娘放心,江某虽然是个多事的人,好在还并不算太多嘴。”

    听了这句话,柳三姑娘的眼中立刻露出感激之色,说话的声音已变得无比温柔。

    “小苏……他很少和我说他在苏家的事,就像我从不与他说相思楼里的事,我们在一起,只谈让我们开心的事。”

    让人不开心的事虽比比皆是,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心往往也就变得简单容易起来。

    “那姑娘与他是如何相识的呢?”

    江轻鸿忍不住问。

    没有别的意思,作为旁人,他只是单纯的好奇他们之间的故事。

    柳三姑娘缓缓垂下眼帘,回忆的思绪逐渐蔓延。

    那是今年朦胧的烟雨之春。

    她站来楼上,看着他站在楼下的雨幕中。

    他的个子不是特别高,身材却十分挺拔,肩膀也很宽阔。他站在屋檐下,飘入的雨水淋湿了他的衣服,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苏霆就在对面的茶庄品茶,她后来才知道,如今苏家的茶一向是由陆氏茶庄供应的,而每次定茶的时候,苏霆都会亲自来。

    无论风吹日晒,苏勇都会守在外,一动不动的守在那里,像一块坚定的磐石,又像一柄笔直的标枪。

    所以她总是能看到他,而他也能听得到她的琴声。

    她喜欢下雨天。

    因为下雨天相思楼会清闲很多。

    而他们第一次说话的那一天,是盛夏的暴雨倾盆。

    大雨从清晨开始,下了整整一天。

    她原以为苏霆不会来了,可是天色将晚的时候,她还是看到了苏家的马车。

    然后她看见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苏勇从车上跳了下来,为苏霆撑伞。然后在那一刻,她的心像忽然落了地,她也明白了这一日来忐忑是什么。

    这一次,她非常迫切的想认识他,想听一听他的声音,和他说说话。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寂寞。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也不能做。

    然后她停下琴声,关上了窗子……

    直到数日后的某一天。

    那日阳光正好,柳三姑娘却已病了几天,琴也不弹,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但是小莹送来了一包东西,还有一封信。

    东西是“一品居”的核桃饼,信也只是寥寥数笔,但那落款却是苏勇。

    后来,她的身体渐渐好转……

    再后来,她开始偶尔独自出去走走……

    像任何一个付出了真情的女子一样,她也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但是柳三姑娘知道,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门。

    那是相思楼的大门,也是堆砌在她心上的门。

    苏勇知道她不愿他到相思楼去找她,所以从不让她为难,他也想为她赎身,替她摆脱相思楼,但是都被柳三姑娘自己拒绝了。

    她是矛盾的。

    在她心目中,她想要和心爱之人平等的站在一起,正因如此,她又同时被一种深深的自卑所淹没着。

    和他在一起是幸福的,却也被痛苦煎熬着……

    直到她的手废了,对于相思楼来说,她已变成了一个废人,失去了利用价值,却也因祸得福。

    赎身并不是容易的事,一旦进入相思楼,便再难有离开的那一日。所以她几乎用去了大半身家,湘姑得了好处,最后也就顺水推舟,送了这个人情给她。

    宅子是苏勇安顿下的,位置却是她自己挑的。苏勇以为她在相思楼多年,心中总归是不舍的,所以生怕她不习惯,甚至在布置上还特意花了心思,只为不让她觉得寂寞无趣。

    其实她只是为了尽快离开相思楼,只怕迟则生变,同时也是为了离苏家近些,方便苏勇过来。

    苏勇平时几乎是寸步不离跟在苏霆身边的,所以几乎没有能固定下来的时间过来,多半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有时候他甚至只能将东西留下,连话也说不了几句就要立刻走,但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柳三姑娘却体会到了半生未曾得到的幸福。

    被心中记挂着的人记挂着,这就是她所追求的幸福,如同每个女人对于爱情的希冀。

    陈述很平淡,可是她的眼睛在发着光,温柔的眼波溢出的点点笑意也是实实在在的。

    江轻鸿心中不觉涌起一阵暖意,为这人世间还存在着的温情与美好,也为这身世飘零,最终找到停泊之处的人儿。

    这些话柳三姑娘本不必说,不必说给江轻鸿这个外人知道。她似乎能感觉得到,他并没有恶意,而他也是她所见到的苏勇的第一个朋友。

    “姑娘现在是自由之身,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苏兄弟在一起,流言蜚语只是那些无聊人的一时口舌之快,终究会过去的。”

    江轻鸿安慰。

    “是的,小苏也是这样说,不过我介意等,等他离开苏家,到时候我们就会一起离开这里……”

    “离开苏家?”

    江轻鸿不免觉得意外。

    “这是姑娘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这既是我的心意,也是小苏自己的想法,我本不愿见他为了我放弃现在的一切。他在苏家长大,虽然只是下人,但我看得出他对苏家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但是他却似乎已经做出了选择。”

    柳三姑娘微微凝思。

    “江公子应该也认得苏霆少爷吧,以公子所见,苏家会同意么?”

    她显然还有些忧虑。

    江轻鸿道:“苏霆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这一点我想姑娘还是莫要太担心,苏兄弟既然对姑娘如此说,一定是有他的打算的,不过此事大概宜早不宜迟,若是已做好万全准备,离开总是越早越好的。”

    柳三姑娘眉宇微蹙。

    “我本也是这样打算,他坚持要再过一阵子,最迟不会超过苏家的婚期,不过我很担心,我总觉得他最近的心情很沉重,也许与苏家的事有关。”

    江轻鸿眼波流动。

    “看来他大概想等苏家的喜事结束,再将自己的事告诉苏霆,姑娘也莫太忧心吧。”

    从柳三姑娘处出来,江轻鸿长长舒了口气。

    秋日长空,一片碧洗,稀薄的薄云像是被扯开的棉絮,被风一吹便没了踪影。

    回到灵云庄,一见他,有人便远远迎了上来。

    “江公子,您回来了,方才有人来找过您。”

    “哦,什么人。”

    “是位长得很美却面生的姑娘,听说江公子不在,她还留了一样东西,要我一定转交给公子。”

    下人说着,将一个挂锁的小木盒呈上,江轻鸿接过木盒。

    “那姑娘有没有留话。”

    “没有,她只说转交公子即可,然后就匆匆走了。”

    “好,多谢。”

    他说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了下人。

    下人得了好处,点头哈腰,心满意足的走了。

    木盒很小,锁也很简单。

    江轻鸿将木盒拿在手中轻轻一掂,然后两根手指轻轻一用力,锁扣便被拧断了。

    木盒中有一团东西缠在一起,他只瞧了一眼,不禁皱起眉。

    星夜漫漫,月亮升起的时候,叶小蝉姗姗而归。

    她灰头土脸,很是狼狈,浑身上下满是尘土,连乌黑的头发也蒙了一层淡淡的黄。她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然后用力的揉了揉鼻子,眉心拧成了一个结。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整天没有见人。”

    “没什么,到处走走而已,你不用知道。”

    她用力拍打着衣服上的土,坐了下来。

    “哎,肚子好饿。”

    她叹息一声,就去摸桌子上的橘子。

    江轻鸿笑了笑。

    “去厨房瞧瞧吧,糖炒栗子或许还温着。”

    “嗯?哪儿来的栗子?”

    不待江轻鸿回答,她已跳了起来。

    “我去瞧瞧。”

六十七.花魁玉带

    不消片刻,叶小蝉已捧着栗子回来,而且她一边跳着进来,就一边哼着曲儿开始剥起栗子。

    只要有吃的,她便很快能将烦恼疲惫都丢弃,这一点江轻鸿一向羡慕。

    “怎么,你又去相思楼了?看来你今天倒是很清闲嘛。”

    江轻鸿没有解释,反问道:“那你呢,你出城做什么去了。”

    “秘密!”

    叶小蝉嘟嘟囔囔道:“谁告诉你我出城去了。”

    “看你鞋上还有身上沾的土,没有出城,难道你变成耗子钻了一整天的洞?”

    “是啊,现在我倒希望自己能变成耗子,毕竟有的地方人虽然轻易进不去,但是耗子却可以随意进出。”

    叶小蝉的声音拉的悠长。

    江轻鸿微笑。

    “哦?这天底下还有你进不去的地方,还以为我们的小叶姑娘要比耗子厉害得多,难道竟是我想错了。”

    “我当然比耗子还要……”

    话一出口,叶小蝉的大眼睛忽然闪了闪,示威般的一举拳头。

    “喂,皮痒了,是不是?”

    江轻鸿假作忧愁的叹了口气。

    “哎,我才回来多久,你就原形毕露了,是谁一本正经的说自己变了,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野蛮呐。”

    “是啊,我原本就是野丫头一个,既比不上姬灵云的风情万种,也比不上轻歌姑娘的柔情似水,所以才不讨人喜欢,别人看到我一向只会躲的。”

    小叶随口说着,语气非但没有半分失落,倒像是在夸耀。

    她分明知道江轻鸿在与她玩笑,所以并没有真的往心里去,然后她才注意到了桌子上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木盒。

    “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她一边问着,不等江轻鸿回答,就将盒盖翻开了。

    盒子里是一团皱皱的布料,她捏着一角拎起来,才发现竟是一条深红色的布带。布带的材质是上好的云锦缎子,布带正中绣有一块六角星状的翡翠,还有细密而精致的刺绣花纹。不过这东西脏兮兮的,沾了少许泥,皱皱的也像是被水泡过一样。

    “喂,又是别人送你的礼物吧。”

    叶小蝉用鼻音哼了一声。

    “这算什么,为什么这些人什么奇怪的东西都要送来给你,不过这个东西好像有些眼熟呢……”

    叶小蝉话未说完,一旁的人忽然跳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你见过这东西?在哪儿?什么时候?”

    跳起来的竟然是江轻鸿。

    他已经对着这东西瞧了大半日,无论从绣工还是用料,都瞧不出什么端倪,他只能确定这绝对不是出自此地有名的大绣庄,倒极有可能是某一个人自己绣的。

    叶小蝉愣了一下,连嘴里的栗子也忘了嚼。

    “怎,怎么了。”

    “你再好好想想,这个可是关系到一条人命,很重要的。”

    叶小蝉只好重新抖了抖手中的布带,仔细打量,皱眉凝思半晌,她虽摇着头,语气还是很肯定的。

    “是眼熟的,可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明明眼熟,我一定见过……”

    “别着急,慢慢想。”

    江轻鸿沉着一口气,连呼吸都似已停滞,直到叶小蝉又低下头,默默又开始拿栗子的时候,她忽然自己惊叫了一声。

    “啊!对了,这不就是花魁娘子的玉带么!”

    每年中秋。

    花魁娘子的盛会可谓是轰动全城。

    六角翡翠是花魁盛会的标记,而最后获得花魁娘子美誉的女子便可得到了这一条象征着无尚尊荣的玉带。

    玉带本身的价值并不大,不过唯有这一条,据说是神针婆在世时亲手所制,玉带数年间都在不同的花魁娘子之间辗转,而今年的花魁娘子正是相思楼的柳三姑娘。

    “怎么会是她。”

    江轻鸿神色一沉,皱眉琢磨着什么。

    “是啊,不止你想不到,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想不到,在相思楼中的众多佳丽之中,夺魁的会是柳三姑娘。”

    一曲箜篌动全城。

    柳三姑娘本也算得上实至名归,但这花魁娘子之称,一半靠的是实力,另一半靠的是声名。当时轻歌姑娘与那位云梦姑娘的声望本是最盛的,而柳三姑娘已在红牌榜上落了后。

    所谓红牌榜,便多是看此地乡绅豪富,名人雅士的偏爱与支持。

    最后这柳三姑娘本已得魁无望,却反又绝地得胜,一举夺下了这花魁娘子的宝座……

    这样的盛会自然少不了喜欢凑热闹的叶小蝉,个中内情她原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而且中秋盛会并未过去太久。

    “对了,现在想起来原就是早有端倪的,难怪当时连从不露面的苏霆也派了苏勇前去参会,如今想来倒极有可能是苏勇自己的意思。”

    苏家人极少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所以那时叶小蝉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印象极为深刻。

    “怎么,柳三娘子夺魁与苏霆也有关系?”

    “是啊,作为苏家人,苏霆的那块红牌子的分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过据说花魁赛虽然每年都给苏家派红牌子,但是苏霆原是一次未出席过的,这一次他的人也未露面,不过却派了苏勇来……”

    “这么说,苏勇将红牌子给了柳三姑娘。”

    “是啊,不过确实也是想不到,谁会想到柳三姑娘和苏勇会是……哎,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还真是难以捉摸。不过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而且还弄得又脏又破。”

    她还没有立刻想到这其中的蹊跷,只因她并未见过那张纸,那张画有青荷尸体上伤痕的纸。

    直到江轻鸿淡淡道:“如果我想的没有错,这个应该就是勒死青荷的凶器,看这上边的泥土和水渍,也许它当时曾被抛入水潭过。”

    “什么?”

    叶小蝉吃了一惊,哑然。

    “这个?你不是在说笑的吧。”

    江轻鸿当然没有说笑,而且他已比对过伤痕,六角形的痕印与玉带上的翡翠形状竟是完全吻合的。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这么快便锁定了这件东西的主人。

    “我也曾确实希望这是个误会,但如今看来,柳三姑娘的担忧恐怕要成真了。”

    此事一旦证明与苏勇有关,二人想远走高飞的打算怕是要暂且搁置。江轻鸿又想到了柳三姑娘的话。

    苏勇想要离开苏家,会不会也与这件事有关呢?

    叶小蝉此时凑了过来,无比好奇而认真的托着腮,眼波流动。

    “这花魁娘子的玉带当然是属于柳三姑娘的,如此说来最有可能得到这东西的人也便最有嫌疑,难道凶手真的是苏勇?”

    她的眼睛在发着光,疲倦早已一扫而空,见江轻鸿沉默不语,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该去找这东西的主人问一问,不过我倒不抱希望能问什么。”

    叶小蝉咬着指头,眨眼问道:“你是说柳三姑娘呢,还是苏勇?”

    江轻鸿反问道:“苏勇?你真的认为凶手是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杀人的总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柳三姑娘,何况她的手还是伤的。”

    苏勇则不同了,他与柳三姑娘关系亲密,自然有机会得到这件东西,又或许玉带本就她交到了苏勇手上的,只是她绝不会想到苏勇会用它来行凶……

    江轻鸿忽然问道:“那杀人理由呢,苏勇为什么会杀青荷。”

    “嗯?”

    叶小蝉不由一愣。

    “喂,是你说的嘛,许是因为青荷发现了唐蜜下毒之事前去告发,苏霆便让苏勇动手灭口,又或是苏勇自己的主意……”

    江轻鸿却淡淡一笑。

    “你当真这样认为?”

    “当然!”

    就算之前只是猜测谁有动机,但现在他们手上已有了证据,也容不得苏勇狡辩抵赖,最多就是看杀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另有主使。”

    江轻鸿却立刻纠正道:“这个你就错了,东西可还算不得什么死证的。柳三姑娘若说这东西是被人偷了,又或是丢了,总之不知被何人拿去了,又如何?”

    “这个……”

    柳三姑娘若知道此物牵涉人命,难保不会偏袒苏勇,狡辩撒谎也是很容易的事,叶小蝉皱眉。

    只听江轻鸿淡淡道:“还有可能这件事我们根本从一开始便错了,也许这件事与苏墨,甚至唐蜜都没有什么关系。”

    “嗯?与她们无关,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之所以将青荷之死与苏墨中毒之事联系在一起,不外乎她死的时间太过蹊跷,之前我一直在怀疑苏霆,只因为我发现他有太多的秘密是瞒着苏家其他人的,但是现在,我们有了这个……”

    江轻鸿一挑玉带。

    “不论柳三姑娘是否承认,又或者苏勇如何辩解,这东西便意味着这件事确实与苏勇逃不了关系,但至少到此时此刻,我看不出半点与苏霆有关的迹象。”

    “嗯?不对吧,在整个苏家,青荷与苏墨,还有苏霆接触的最多……”

    叶小蝉忽然不说话了,只见江轻鸿还在微笑,笑的意味深长,她忽然一下子彻底恍然大悟。

    先前江轻鸿的所有的推测都没有任何证据,就如凭空想象几乎没有分别,而且那些结论都是在苏家得出的。

    隔墙有耳四个字,她偏偏怎就忘记了。

    而她虽然忘记了,江轻鸿却并没有。

六十八.银面秘客

    “你呀,你呀,什么都好,我看就是整日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多啦。www.uu234.net”

    叶小蝉双眉拧成了一个结,她已想的脑仁有些发烫,所以不打算继续再想下去。

    江轻鸿唯有叹息一声,无奈笑道:“或许吧,但有的时候多想总比不想要好。”

    有太多人,就是因为想得太少,才莫名其妙的就丢了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时时处处,都该自己小心。

    叶小蝉却不由撇嘴,伸手就捏住了江轻鸿的下巴。

    “依我看,想多了也没什么好,多了庸人自扰罢了,所以你就该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她在等着他开口,江轻鸿刚刚啜了一口酒,酒气都飘到了叶小蝉的鼻子里,他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为什么回来……”

    “还不想说么?那不妨让我来猜一猜。”

    琉璃般的眸子轻轻一弯,眼中透露出一丛淡淡的凉意,叶小蝉下意识停止了嚼栗子的动作。

    “你不会……是为了子夜而来吧。”

    屋子里悄寂无声,一阵冷风吹入,烛焰在摇晃。

    江轻鸿的背脊不觉发冷,忽而默默握紧了拳。

    叶小蝉目色一浓,用一种冷静的不像她的声音说道:“你不会真的是……”

    话未出口,江轻鸿突然抬起手,一抹柔软轻轻贴在了叶小蝉唇上,她不禁悄然收声。

    “看你,满嘴都是,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江轻鸿的手在替她擦去嘴角沾着的栗子渣,睿智而温柔的眼眸则像是一汪神秘而诱人的湖水在摇动,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他们离的很近,这是刚才叶小蝉凑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的,而现在他们几乎是面对面的,近到连彼此的呼吸大一些都会立刻被对方察觉到。

    所以叶小蝉的脸颊渐渐红了,从嘴角一直漫上脸颊,红的像是熟透的秋柿子。

    静谧的夜晚让一切变得安逸,连呼吸也逐渐静了下来,可是心跳声却像如春雷震天,江轻鸿的脸越贴越近,叶小蝉不知为何变得无比紧张,一阵窒息感伴随着懵懂的暖意袭上心头。

    而后抚在叶小蝉脸上的手在轻柔游移,江轻鸿的脸在一个恰好的位置微微侧过。唇线从叶小蝉的脸庞边一掠而过时轻轻微弯,呼吸散开,她的身体本能向后一缩,紧张的变成了结巴。

    “你,你干嘛……”

    温暖的手离开,然后变成了一个手势,变成了一个让她立刻噤声的手势。

    “有人来了……”

    叶小蝉回过神,脸颊还在发烫,江轻鸿已转头,大声高宣道:“朋友,既然来了,就请出来一见吧!”

    话音出口之时,他同时掂起面前的一个茶碗,就朝那开着的门飞打了出去。

    茶碗掷出,并未有破碎之声传来,而是在没入了黑暗之后,转而又被原封不动的抛了回来。

    这次是直冲江轻鸿的脸上击打过来,叶小蝉眼明手快,身子向前一探,手臂伸出便想替江轻鸿去挡。飞掷回来的茶碗速度虽快,但以叶小蝉的功夫也并不是应付不了。

    不想就在那茶碗差一寸着手时,她的腰间忽有一阵暗劲涌动,然后她便莫名其妙被护进了江轻鸿怀里。

    只见江轻鸿不慌不忙,一手紧紧揽住叶小蝉,另一手暗运内力,只那么看起来极为轻松的伸掌隔空一推,茶碗便幽幽的原路推了回去。

    但这杯子竟像会魔法,刹那间又原封不动的飞了回来。

    叶小蝉很快发现其中奥妙,身子一闪,灵巧的从江轻鸿怀里避开。

    门外来者的内力之深厚令人侧目,他们以掌力催动茶碗,实则是在较量内力,几个来回之间还未见高低。

    叶小蝉心知不能再继续下去,顺手从桌上抄起另外一只茶碗。

    就在门外的茶碗再次被人用掌力催入之时,明动的眼波一闪,她反手将自己手里的茶碗用巧劲掷了出去。

    只听“啪”的一声,伴随着瓷器的清脆破碎,两只茶碗撞得四分五裂,霎时碎片纷飞如锋利的小刀,一片片飞打在屋子里,叶小蝉忙拂袖一挡。

    等她放下衣袖,窗帘、幔帐、墙上的字画,甚至床前的屏风,皆被划出了一道道细长的口子,而江轻鸿早已不见了踪影。

    黑夜中,一道亮的发光的影子如一道闪电划过,江轻鸿一路紧追不舍,一直追出了灵云庄。

    等到身后灵云庄的影子再也瞧不见,那影子不觉逐渐匀速慢了下来,似乎有意让江轻鸿跟上来,而江轻鸿也恰时的放慢了脚步,不近不远的随着。

    影子最后悠悠的落在了一片屋檐之上,而江轻鸿则只以单脚脚尖着地,优雅的停靠在了对面的亭顶上。

    影子一身宽大的银面袍子将身形完全遮住,他的脸上带着一张银灿灿的面具,面具上只露着三块黑洞,黑洞之后躲藏着一双狭小而阴森的眼睛。

    “阁下既然深夜来访,又为何要急着走啊。”

    江轻鸿面带微笑,那神情仿佛不像是在看陌生人,倒倒像是在看一位老朋友。

    他的朋友缘一向不错,不打不相识而结交的朋友也并不少。

    “我并不是要走,而是除了阁下之外,我并不想见其他人。”

    银面人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意,比夜风还要冷千倍。

    声音深沉而嘶哑,似是刻意为之,但他说话的方式倒是直接而干脆,开门见山,让江轻鸿也并不讨厌。

    “哦?这么说,尊驾是专程来找我的。”

    银面人幽幽道:“听说灵云庄最近在铺天盖地的寻找一个人,与其等江公子费尽心力的寻到我,不如我自己来找公子,免得引起什么误会,影响了公子判断。”

    听他的口吻,似对江轻鸿以及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十分了若指掌,而且这次来还有带着很明确的意图。

    江轻鸿负手微笑。

    “尊驾内力深厚,轻功妙绝,在下江轻鸿,请教尊驾大名。”

    银面人反问道:“怎么,你猜不出?”

    江轻鸿爽朗大笑道:“尊驾特意引在下前来,却藏头露尾,莫非还打算要在下猜谜不成?”

    银面人淡淡道:“不错,你若猜不出我是谁,那我今夜这一趟也算是白来了。”

    江轻鸿心念微动,却不露声色道:“在下虽不敢断言尊驾身份,不过以阁下内力之深厚,一掌碎人心脉应该不成问题吧。”

    “是,我行走江湖之初,便是以掌法闻名,不过公子能与我对掌数招而不分上下,一掌碎人心脉也绝不是问题。”

    银面人此言一出,江轻鸿的神色不觉一沉,他立刻道:“那请问阁下,与昔年魔教,可有瓜葛。”

    银面人盯着江轻鸿,突然冷笑。

    “我从前便从某个人那里听过你的名字,他说你是一位极好的朋友,所以我本一直在好奇你会是怎样的年轻人。如今一见,你的功夫虽不错,可惜人却呆了些,眼力也差了些。”

    直到此时此刻,江轻鸿竟问出这样一句话,显然并未瞧出他的身份来。

    他自信若江轻鸿瞧出来,定然不会再问这样的话。

    年经轻轻,便能有江轻鸿这样深厚内力与卓绝轻功的,这样的人在江湖之中也并不多见。

    此地当真是藏龙卧虎,不过短短数日,他已在此地见到了数位,而江轻鸿也只能算其中之一。

    被人说呆,江轻鸿还是第一次。

    他倒觉得甚是有趣,微笑道:“若我猜得不错,阁下就是那位化名苗的先生,尊驾找我前来,可是为了灵云庄中发生几宗血案?”

    银面人稍一沉默,道:“公子的问题,我方才已原封不动奉还,多说无益。”

    江轻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杀死吴令与梁三的人虽可一掌催心,致人死命,但一掌能震碎人心脉者却并非一定是凶手,就如双拳门中那位副门主丁凡。

    银面人说话本很直接,想不到到了该替自己辩白澄清的时候,他反而突然言辞闪烁的含蓄了起来。

    江轻鸿耐心道:“所以阁下是想说,那些人并不是你杀的。”

    “我什么也没有说,那些人的死活本就与我毫无关系,我来就是为了你,也只为了让你见一见我而已。”

    不想他就这样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忽然大喝道:“既然公子的朋友已在旁久候多时,我便告辞了!”

    闪亮的袍袖一挥,转眼之间,那人又已化作一条银色的人影,跃起穿梭,消失在眼前。

    江轻鸿却没有来得及追,只轻轻回眸,见身后一条窈窕的人影从暗处飘然而至。

    “是奴家来的不巧,打扰公子夜半会友了。”

    温婉的神色被夜染了微冷的寒意,姬灵云缓缓而来,独自一人。

    她来的分明如此巧,却偏偏要说不巧。

    其实她早已在暗处不知多久,原来姬灵云的轻功身法竟也是一等一的。

    江轻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正如银面人说想,此地风云际会,恐怕是山雨欲来,不久便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也许灵云庄的事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开始而已……

    江轻鸿并不愿这样想,也又不得不这么想。

    子夜染指此地,定是有备而来的。

    “不过,公子的朋友还真不是一般的多,想不到就连那个魔教的杀人凶手,也是公子的熟人。”

    她的语气是有些冰冰冷冷的,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对江轻鸿说话,不过脸上还带着看起来有些陌生的笑意。

    江轻鸿从亭顶上纵了下来,脸上温和无虞的笑容倒是真切的很,他款款走到姬灵云面前,仰起头朗声道:“今夜月色正好,姬老板也是出来赏月的吧。”

    “赏月当然是件令人十分愉快的事,可惜奴家现在并没有这样好的心情,江公子的心情倒像是很不错,还约了朋友月下长谈。”

    江轻鸿顾左右而言他,姬灵云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这件事。

    方才他们的对话,她已听得清楚。

    既与灵云庄有关,与两条人命有关,她也绝不可能放过,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当然有话要说,我想说的就是方才之人并不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与他之前也不曾相识。不过他好像确实是姬老板要找的人,也确实是认得在下,而至于他是不是灵云庄命案的凶手,他否认了。”

    不否认,他若是承认了才会是怪事一桩。

    姬灵云轻轻冷笑。

    “怎么,刚才公子明明与之言谈甚欢,现在却想推得一干二净么?”

    “不管姬老板信与不信,在下说的是实话,证据虽还没有,但我却觉得他并非姬老板要找的人,至少他不像魔教中人。”

    “哦?公子既不认得他,又怎知他不是魔教中人,不会是凶手?仅凭他三言两句,公子便信他?”

    江轻鸿笑了笑。

    “因为他是在下朋友的熟人,又是主动前来澄清,至少我应该相信他一次。”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姬灵云忽然收起嘴角的冷意,莞尔一笑。

    “那灵云可算是公子的朋友么?”

    江轻鸿微微迟疑,淡然轻笑。

    朋友与朋友之间,总也是有差别的。

    而银面人口中提到那某个人,江轻鸿似乎已知道了他的身份。

    “这是自然,但即便是朋友之间,也不总是能无条件信任的,因为世事多变,除了用眼睛之外,有些事也是要用心去看的。君子之交,贵在交心耳,这个道理姬老板一定明白的。”

    “交心?”

    姬灵云莞尔笑道:“江公子这意思我是不懂了,几十坛无价的好酒都送了出去,难道觉得公子还觉得奴家没有诚意交公子这个朋友。要说起来,这银子便是奴家的心,舍得花银子,便可算交心。”

    江轻鸿大笑。

    “姬老板能言善辩,在下万万不是对手的。既然收了姬老板的厚礼,在下也定会尽心竭力,为灵云庄分忧,绝不推辞含糊。”

    听了这句话,姬灵云神色渐缓,不由轻轻叹息。

    “有公子这句话,奴家心里总算稍有安慰,如今吴先生与梁三哥接连被害,公子也该多加小心才是,所以方才一见有人闯入,奴家才忙跟了过来。”

    原来她竟是一片好意。

    江轻鸿笑了笑。

    “劳姬老板挂心了,在下命如草芥,不过想要随便将在下的命拿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六十九.风凌之约

    气氛恰时的缓和了下来,那位自称苗的神秘人虽已再次消失无踪,但总算是现身了一次,这也算是一种进展。顶 点 X 23 U S

    等两人踏月而归,快到灵云庄之时,姬灵云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柔声提醒道:“子夜之事,公子应该还未忘记吧。”

    江轻鸿当然不会忘记,这几天他本一直在想,灵云庄的命案到底是否与子夜有干系。

    大概是方才提到吴令与梁三之事,姬灵云神情复杂,片刻心绪平息后才稍显宽慰之色,感慨而发道:“子夜之事,本不忍再祸及他人,但奴家又无法眼睁睁看着灵云山庄毁于一旦。幸而世上尚有像公子这般侠义热心之辈,不惧艰险,施以援手,看来此番灵云庄许是辟祸有望了。”

    江轻鸿淡淡一笑。

    “如今灵云庄上群侠荟萃,子夜虽可怕,但先有苏、慕容、双拳门三大势力照应,后有财神山庄、万寿赌坊、盐帮、华山派的天外剑客里应外合,再加上狐狸窝里的一帮大大小小的鬼精灵……相信只要众人心齐,若在下是子夜的人,恐怕也要后悔,不该来动灵云庄这块肉,自找麻烦了。”

    虽早知瞒不过人,但忽而被江轻鸿一语道破,姬灵云着实还是觉得有些突然。美丽的眼波随心念而转,她眼中满意的笑意更浓。

    “看来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江公子,奴家的这些小花招,不过是逼不得已,应应急罢了。怎么到了公子口中,倒像奴家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

    “姬老板过谦了,能动用如此多的外援,实令在下不得不佩服。在下当然也并非什么都能想清楚的。譬如那位关外药商贾大爷,还有那位出身丝绸世家的罗小少爷,这二位的底细在下就一无所知了……”

    姬灵云嫣然道:“那位贾大爷不常在关内走动,公子不知道也是常事,但不知江公子是否听过岭外那位霹雳惊雷贾棕贾三爷的名号。”

    江轻鸿讶然。

    “哦,原来这位贾大爷竟与二十年前单枪匹马闯昆仑,一掌击碎昆仑派镇山石的贾三爷有关系。”

    “正是,这位贾大爷便是贾三爷的堂兄。外人都只知贾三爷名号,却不知这位贾大爷才是贾家真正的第一高手,他所擅长的掌法与贾三爷相比,甚至还略胜一筹。据说当年贾三爷便是与这位贾大爷打赌,输了之后才一气之下搬去了塞外。”

    这次惊讶的倒轮到江轻鸿,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只会花天酒地的贾大爷竟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至于罗青罗小少爷,不过是年少气盛,最近与宋九哥还有祁凌打的火热,知晓了此事后,非要来凑凑热闹的。虽说不知者无畏,但别人既然热着心上了门,奴家总也不好扫了他的面子。”

    姬灵云嘴上虽是这样一番说辞,江轻鸿却知道这正是她的聪明之处。

    罗青虽然是纨绔子弟,但终究是罗家人,得罪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姬灵云索性也就一笑了之,随他来去。

    她微笑着说道:“公子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多,可怎么偏偏忘下了自己这尊大神呢?”

    江轻鸿笑了笑,立刻道:“不敢,在下江湖闲散人,可不是什么大神,就算是,怕也不过是尊泥菩萨而已。”

    “泥菩萨也是菩萨呀,既然是菩萨,自然便有他成仙的本事在,再说我姬灵云是从不会看错人的。”

    美丽的双眸中忽然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与平日那温文尔雅,袅娜似水的柔情不同,而是一种凌厉自信的霸气。

    那这种锋芒也只是转瞬即逝,她的神情又立刻恢复了温和。

    先说苏家与慕容家,如今联姻在即已是同气连枝,姬灵云与苏霆还是有些交情的,所以一出事,她最先想到的就是苏霆。

    现在的双拳门虽少了位吴先生,却又因吴令的命案,结识了副门主丁凡。如今吴令一死,丁凡便是双拳门中一人之下,最有权势的人。

    盐帮帮主本就是姬灵云多年的好友,他帮务繁忙抽不出身,于是派了外甥祁凌先过来照应。扬名镖局与万寿赌坊自然不必说,他们与灵云庄一向在生意上来往甚密。

    至于华山派的天外剑客,沈樊本就以侠义之士闻名,与苏家的关系又很好,所以也愿留下……

    江轻鸿很清楚,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之所以如此热心,不外乎两点原因。

    其一,他们大多是与灵云庄有着不为人知的利益来往,灵云庄倘若出事,于他们皆是有害无益,譬如盐帮、万寿赌坊与扬名镖局。

    其二,此地一向安稳,只因三大势力势均力敌,互为牵制,但如今苏家与慕容家骤然联姻,甚至连双拳门也有向二者靠拢的态势。局势波谲云诡,变幻莫测,倘若子夜在这个时候插一脚进来,自然是弊大于利。

    如今人人自危,抱团取暖未尝不是种办法。

    这看似是一场围绕着灵云庄,共御强敌的危机,实则却是事关此地几大势力划分的重新洗牌,虽风险颇大,但人人又都少不得要进来掺和一手。

    见江轻鸿没有说话,似在沉思,姬灵云道:“不过公子说的也不全对,至少那位姓白的公子倒真是变数。”

    江轻鸿问道:“姬老板说的,可是白家那位九公子?”

    姬灵云点了点头。

    “奴家与这位白小爷相识时日尚浅,交情寥寥,可该花的心思、该用的功夫可以说毫不吝惜。只可惜这位小财神水米不进,所以到时是否会现身,援手以助,尚未有定数。”

    江轻鸿相信姬灵云所说,她一定是下了功夫的。

    财神山庄财力通天,遍布各地人脉网也是纵横交错,若能得到财神山庄的人相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俗话说,财可通神。

    但若这尊本就是财神,恐怕就真的不一定了。

    人活在世,总归是要有些牵扯来往的。

    可惜这位小财神偏偏性格古怪,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很少和别人扯上关系。而且他行踪飘忽,居无定所,甚至说不上哪一天就会忽然消失,一去无踪。

    所以自从上次宴席之后,姬灵云索性不打算在他身上下功夫。

    与其大费周章,请来一个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的人,倒不如好好安稳那些关键时候绝对会尽力而为的,譬如现在已在这灵云庄上的客人。

    “不过好在少了小财神,又有另外一尊大佛现身,这一点也是江公子没有想到的吧。”

    姬灵云欣然而笑,用满含欣慰的目光看向江轻鸿。

    江轻鸿眼中一亮。

    “哦,如此说来,不知姬老板又请到了哪位高人相助呢?”

    姬灵云悠然侧眉道:“公子可曾听过风凌山庄?”

    风凌山庄里,有一位神秘的风凌公子,江轻鸿并没有忘记。

    真正见过这位风凌山庄主人的并不多,姬灵云也不例外。

    风凌山庄远在城外,地处荒郊,从此地到落风山,来来往往就要半日的功夫,而且这风凌山庄的人极少入城,即便入城,别人也都不认得。

    所以风凌山庄虽就在此地,却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号。

    姬灵云却知道,这位风凌山庄的主人一定是位神通广大的人物。

    而就在今日,姬灵云却收了来自风凌山庄的请帖。

    请帖是她随身带着的,江轻鸿接过了那淡金面的请帖,展开便见一行行云潇洒,笔力虬劲的字迹。

    “闻听灵云仙子蒙难,鄙庄上下不胜忧虑。盼见仙子一面,共商计策,以应子夜之祸。明日午后,车驾相迎,仙子可携友一二。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落款则是“落风山下,风凌山庄”。

    “灵云仙子,这称呼倒是别致的很……”

    江轻鸿眯了眯眼睛。

    姬灵云柔情笑道:“这还是奴家刚出道时的称呼,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已多年未有人提及。自从奴家在灵云庄安顿下来,世上便只有抓钱娘子,没有灵云仙子了。”

    以姬灵云的美貌与才智,尊称一声仙子也并不过分,不过江轻鸿却只看出了一点,这位风凌山庄的主人既知常人所不知,神通广大之处可见一斑。

    他不禁问道:“想不到姬老板与这神秘的风凌公子还有交情?”

    姬灵云轻轻舒了口气,眉宇间不觉浮起一缕浅浅的忧色。

    “不瞒公子,奴家与这风凌山庄素无来往,与这位风凌公子更是未曾谋面,所以这请帖是自己送上门的。”

    “自己送上门的?”

    “清晨十分,庄上来了位眼生的青年仆从登门拜会,送上了这个。”

    江轻鸿眼波流转。

    “看来姬老板已有打算了。”

    姬灵云果然坚定道:“别人既然诚心相邀,又或可为灵云庄添一分希望,奴家自然愿意冒险一试。”

    她说出了“冒险”二字,因为她同江轻鸿一样明白,子夜的事除了相熟且与此事有关之人,原本一直秘而不宣的。无论这位风凌公子是如何得知消息,都是不得不提防的事。

    谁都不知道这位风凌公子的底细,又或许正如二人所谈及,是姬灵云自己的动作太大,子夜的人想设个圈套,以逸待劳,先引姬灵云自己上钩……

    不过姬灵云并不是轻率之人,江轻鸿相信这一日之间,她一定已经仔细调查了风凌山庄和风凌公子的底细。而关于这些,她并没有细说,恐怕只因连她自己也没有多少收获。

    姬灵云的大部分消息都来自狐狸窝,奎老头不知道的事,知道的人恐怕更是寥寥无几。

    一想到老狐狸,江轻鸿忍不住问道:“在下心中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姬老板。”

    “江公子但说无妨。”

    “既然如今庄上的这些人都是早有安排,那方才出没过,化名苗的那个神秘人难道也是受姬老板所邀而来?”

    姬灵云稍稍迟疑,而后才道:“这一点奴家之前虽未言明,却也并无虚言,人确实是奎老头引荐。灵云庄与狐狸窝颇为来往,相信这一点公子已知晓。而此人到庄上来的事,说起来本只能算奴家卖了奎老头一个人情,与原本的筹谋并无瓜葛。”

    就在数日前,也正是与江轻鸿来到此地的时日相差无几,奎老头派人找到了姬灵云,请她在庄上留一处宅子给一个外地人。

    这样的事并非第一次,从前也曾有过,来到庄上的人一般是惹了麻烦而躲到这里避避风头的。

    恰逢子夜关口,姬灵云本自然不愿再花心思招待旁人,但此时正是最需要奎老头的帮忙。奎老头既然开口,又言明此人只会在庄上逗留几天,之后会自行离去,绝不会招惹什么是非,也不用姬灵云殷勤招待。

    如此一来,姬灵云才勉强答应了。

    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来此人竟背负了庄上命案的嫌疑。

    事后想来,她原本应该早有堤防,因为吴令尸体被发现的那日,正是银面人苗来到庄上的第二天。

    江轻鸿随即明白过来,了然道:“所以自从第二桩命案发生之后,姬老板很快便起了疑心,甚至派人监视此人的一举一动,于是才在搜查时找到了那包东西。”

    他原一直在奇怪,就算苗行踪神秘,姬灵云冒然搜查其住处也是犯了大忌的,但据叶小蝉所说,当时她的决定可谓当机立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不错,梁三哥一出事,我便深知不能再放任,由着此人继续在庄上,于是立刻带了人到畅清阁。”

    然后,她才发现了那块令牌,也识破了苗与魔教那位金长老甚有瓜葛的来历。

    “但据在下所知,这位魔教金长老数年前曾与人一战,之后便销声匿迹,再未有人见过他。”

    姬灵云嫣然细语道:“公子知道的还真不少,不错,那一场当真是亘古未有的惊天之战,传闻当时金曲凤与丘大散人交手,一打便是七天七夜……”

    江轻鸿笑了笑,接话道:“只可惜自那之后,两人同时音讯全无,下落成谜,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那场比试的结果了。不过好在一年前,据说曾有人在太湖见过一位青衣白眉,手执竹拐的老者,极有可能正是那位丘大散人,想来大概是魔教的金长老败了。”

    这样的一场比试定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精彩绝伦,可惜除了当时交手的二人之外,再无人知晓当时境况。胜负犹未可知,又无人有缘亲眼目睹此战,当真是江湖中的一大憾事。

七十.失窃

    姬灵云却忽然柔情一笑。www.uu234.net

    “公子见多识广,终于也错了一次,其实那一场比试,金曲凤并没有输。”

    “哦?”

    姬灵云眯着眼眸道:“七天七夜,由最初的比试高低,到难分难解的殊死缠斗,已经不只事关输赢。最后,丘大散人以一招天女散花,虽然引得金曲凤中门打开,却不想他是有意为之,早已准备好置之死地,以命相博。所以二人以内力对掌之后,丘大散人退后七步,而金曲凤只退了三步半,不过金曲凤却因此而废了一只手。”

    江轻鸿不由变色,惊诧道:“怎么,姬老板竟会对此事如此清楚,这些事莫非也是从奎老头那里得知的?”

    姬灵云淡淡一笑。

    “这倒不是,那是因为去年有几位江湖朋友在庄上做客,奴家也是无意中听他们说起,所以知晓几分。”

    江轻鸿心中的惊讶还是未平息,他又忙问道:“如此说来,当时那一战,莫非是有人目睹了这两位旷世高手的对决?”

    “还以为公子对江湖中的秘闻奇事当真无所不知,但对于这件事,公子似乎是听了太多真假掺半消息。”

    姬灵云莞尔娇笑。

    “其实当时在场的共有三人,其中一人是丘大散人的好友,而另外两人则是金曲凤的徒弟。”

    江轻鸿微微迟疑片刻,才轻笑道:“难道这也是那几位客人相告,姬老板知道的如此清楚,看来确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这件事双方本有约定在先,那便是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对外张扬,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走漏风声是难免的。自从知道这件事可能与魔教金长老有关,奴家已尽可能搜集近几年与此人有关的所有消息,有备无患……”

    姬灵云轻轻叹息。

    江轻鸿点了点头。

    “在下再多问说一句,就是关于方才出现的神秘人苗,他的内功虽也颇为深厚,但要与金曲凤相较,恐怕还是稍逊一筹。”

    “是,若来的是金曲凤,要对庄上人动手根本不需要如此藏头露尾,但身带金字令牌之人绝对与他也脱不了干系,甚至有可能是他的徒弟之一……公子真的不知道那人身份?”

    说到此处,姬灵云又忍不住心生疑窦。

    江轻鸿道:“在下现在虽没有什么头绪,但这几日一定会细细思量,若是有所发现,定然立即告知姬老板,那眼下姬老板有何打算?”

    姬灵云缓缓道:“眼下……奴家也只好先往风凌山庄走一趟了,不知江公子有没有兴趣同往?”

    她已有了决定,便是要前往风凌山庄,一探究竟。

    请帖上写明可携友一二,江轻鸿自然是在这“一二”之中了。

    江轻鸿是姬灵云想到的第一人选,至于其他,她还要再斟酌考量,所以并未再与江轻鸿闲谈太久。

    两人在门口分别后,江轻鸿则独自回到了清溪小筑,远远就看见敞开的门中灯火依旧,而叶小蝉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场面倒不多见,要是换做平常,叶小蝉就算没有追出去,也一定会冲到大门口去等;又或是现在见他回来,一定会像见到老母鸡的小鸡,立刻笑逐颜开的扑过来。

    可是现在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只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停的眨着,额上渗出了细密的轻汗。

    江轻鸿眉峰一皱,款步上前,在她身上的几处穴位轻轻一拍。

    原本雕像般僵直的身子才突然软了,恢复自如的叶小蝉肩膀一松,深深的喘息了几下,转头蹙着眉心,恨恨瞪向江轻鸿。

    “怎么才回来,你还知道回来……”

    遥遥夜空,恰有更鼓声传来。

    江轻鸿这才意识到,自己来来回回已去了半个时辰有余,他朗然一笑。

    “看来不知是哪位能人来过,一向身手矫健的小叶姑娘怎么变成木头人了?”

    “哼,暗中偷袭算什么本事,下次最好别让我再碰上!”

    叶小蝉气呼呼的一拍桌子,倒一下将自己的手掌心拍的生疼,她委屈又懊恼的咧着嘴,生气的模样别有一番可爱娇俏。

    江轻鸿也喜欢她生气的模样,所以一坐下来,就随手一刮她的鼻尖,莫名语重心长起来。

    “所以以后你就要多下点苦功,别总是偷懒,等到你其他的功夫能有你轻功一半好,就不会再被人欺负……”

    话方出口,他又觉得自己说的并不对,而且好像是出了一个极坏的主意。

    以叶小蝉现在的轻功,她本已很少有吃亏的时候,碰上她吃亏的大多是别人。若是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惹祸精再学好了其他的功夫,少不得又要惹出许多麻烦,生出许多事端来,也少不得又有许多人要吃亏,许多人要遭殃了。

    谁让她天生爱热闹,天生好奇心重,天生就是喜好打抱不平的热心肠。

    叶小蝉挤出一丝苦笑,对着江轻鸿做了个鬼脸。

    “好好好,让你酸我,告诉你吧,东西不见了!”

    “东西?什么东西?难道是……”

    江轻鸿不觉失声。

    “不错,就是玉带的盒子!被人拿走了!”

    叶小蝉气恼的哼了一声,垂头丧气。

    江轻鸿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原来他方才追的急,一时竟忘记将盒子收起,加上有叶小蝉在这里,他本是很放心的。

    “也怪我!当时急着想追出去,那人就像鬼魅似的突然跳出来,我被吓了一跳,才让人有机可乘……”

    叶小蝉简直不能再回想,否则只会越想越气,肺都要气炸了。

    江轻鸿沉下心思。

    “来人什么模样,你可看清了?”

    “还能什么样,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脸上也蒙着面巾,就露了一双眼睛出来,活像只臭老鼠。不过若是再让我见到他,兴许我还能认得出。”

    只露了一双眼睛,若是还能认出来,希望显然是不大的。

    江轻鸿松了一口气,凝思片刻道:“算了,反正我们已知道了凶器是什么,东西丢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这究竟会是什么人做的,为什么来的这么巧,他与那银面老者又是否有关联……

    种种突如其来的变故纠缠在了一起,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也变得越来越有意思。

    叶小蝉的心情坏了下来,连栗子也不吃了,苦着一张脸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样子倒像门外池塘里的蔫荷。

    “该死,敢从我这里抢东西,下次要是让我碰上,绝对饶不了他!”

    见她嘟嘟囔囔,竟久久不能释怀,江轻鸿不由笑着拉起她的胳膊。

    “好了,别在这里闷着了,饿不饿,带你出去吃东西。”

    “算了,还是不去了,今天累的要死,我要休息……”

    她一歪头,懒懒的摆了摆手。

    “真的不去?那一品居的八宝稀饭、冰糖肘子、桂花鸭,还有你最爱的红烧鱼,再配上一杯清菊茶,你若不去的话……”

    江轻鸿的话还没有说完,叶小蝉已跳了起来。

    “去!当然去啦!谁说我不去,谁不去谁是大傻瓜!”

    叶小蝉不是大傻瓜,但是要想哄她,也差不多和哄一个单纯的傻瓜没有什么分别。

    只要有好吃的,无论多大的难题,她都可以暂时抛到脑后去。

    她的心眼看似很小,在大事上往往却很想得开,而江轻鸿,他一向很想得开,但每逢大事,反而重重积压,心头更觉沉重。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同,所以他们的路也走的很不同。

    江轻鸿难得主动请客,叶小蝉自然不会和他客气,即便这用来请客的钱还是借的她的。

    酒足饭饱之后,她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皮,又特意打包了几样点心,哼着小曲儿,拉着江轻鸿从一品居出来。

    他们是一品居最后的客人,所以前脚从一品居出来,后脚店门就上了板。

    此时月头已升的正高,清冷的月色像是一层薄纱均匀铺下,为大地笼罩上了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与凄冷。

    一场秋雨之后,天气骤然冷了下来,仿佛不过一眨眼间,秋天已到了尾巴。

    江轻鸿拖着秋天的尾巴,心中有些恋恋不舍。

    每当察觉时光飞转,积淀在江轻鸿心中的包袱就会越发厚重,大概因为他很清楚,每过去一分,留给他的时间又少了一分。

    就这样,他已不知不觉的,恍然度过多少年头。

    但是以前和现在还是有区别的。

    以前没有叶小蝉,而现在她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自己甚至能感觉到她挽着自己的手臂传来的温暖,是那么无比真实的存在着的。

    江轻鸿本不是一个十分感性的人,在大多时候,感性总是被理性压制的。也许是故地重归,旧人重逢的心情直到此刻才如重重叠叠的浪花,层层席卷而来,蔓延上心头。

    “喂,这么好心请我吃饭,安的什么心。”

    叶小蝉注意到江轻鸿在出神,探了探头,笑的十分明媚,像春日里开放的桃花。

    江轻鸿优雅含笑。

    “慷他人之慨,只要你不着急要我还钱,或许我还能多请几次客。”

    “你这么小气的人,竟然无事献殷勤,不对劲呐……”

    江轻鸿还没有开口,叶小蝉用那清澈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神情说不出的柔情与愉快。

    “不过要是再借钱的话就免谈了,你知道的,我挣得可都是辛苦钱,你要真的手头紧的话,不如下次我帮你找个富裕的,好好宰他一顿!”

    她眨了眨眼睛,笑的天真无邪,跃跃欲试的时候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星星。

    江轻鸿笑了笑。

    “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你也进了狐狸窝,难道从前那些劫富济贫的行当还放不下?”

    听他如此说,叶小蝉好似十分惋惜的轻轻叹了口气。

    “不放下也得放下嘛,现在整天忙着东奔西跑,哪里还有时间劫富济贫,不过到底是老本行,吃饭的手艺总不能丢,所以一有肥羊送上门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手痒的……”

    她灿烂的笑着,笑的就像只单纯的小白兔,可是那眼神却透着狐狸般的狡黠,古灵精怪的让人猜不透。

    这次江轻鸿却一反常态,淡淡含笑。

    “肥羊的话还用找,你身边不是就有一尊小财神么?”

    “白九霄?你说他呀,总有机会的,不着急。”

    叶小蝉自信满满,忽而又牵唇一笑。

    “宰他是不着急,但如果你是想找他,那我倒碰巧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身在何处。”

    “哦,这几天你见过他?”

    “嗯,就在今日,我回灵云庄之前才和他碰过面的,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叶小蝉说着,微笑不由一浅,隐约流露出心事重重的神情。

    江轻鸿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与洛姑娘有关?”

    “你又知道了,哎……”

    一向无忧无虑的叶小蝉竟然很认真的叹了口气。

    “没错,是洛丫头,她好像招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人,我担心……”

    她不能不担心,因为洛玉影的脾气她实在也算了解。

    有一种人平时虽然办法多的是,但是一旦下定了某种决心,便会一根筋的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江轻鸿宽慰:“不用担心,以洛姑娘的本事,再加上那位小财神,如果他们两个人联手都摆不平,就算你这样担心,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叶小蝉抬起头,奇怪道:“你知道他们在一起?”

    “之前洛姑娘的失踪便与这白小财神有关,现在说到找人,你反而担心起洛姑娘,他们当然是在一起的。这么说,那白九霄现在是在洛家,而且遇上了麻烦?”

    “在洛家就好了,那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

    叶小蝉摇了摇头,她似乎怕江轻鸿不信,又补充了一句。

    “风凌山庄,你听说过吗?”

    江轻鸿先是一愣,忽而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风凌公子的风凌山庄,看来最近那里倒是很热闹。”

    对于江轻鸿也知道风凌山庄,叶小蝉倒是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觉得特别奇怪。

    只是她自己并没有预料,今日追踪白九霄认出的那个黑面汉子出城,最后竟会一直跟到了风凌山庄去。

    风凌山庄是一处气派很大而且十分精致的别院,它建落风山脚的一片峡谷山坳之中。入庄的只有只有一条路,路旁俱是高耸的山壁。旁人若想靠近,只能由那一条路,而只要走上这路,便会立刻泄露了行踪。

    这正是让叶小蝉十分苦恼的地方。

七十一.秉烛

    与姬灵云相似的一点是,叶小蝉的情报来源也主要在狐狸窝,老狐狸既然不知道的事,她这小狐狸也不见得知道多少。www.uu234.net

    所以对风凌山庄,她果然几乎是一无所知。

    除了知道风凌山庄有位风凌公子,还有一位朱大主管,朱大管家每隔半月便会亲自入城采购,除此之外,风凌山庄几乎与外界没有其他来往。

    “这么说,你确定洛姑娘进了风凌山庄?”

    “应该吧,如果姓白的那小子没有说谎的话。他也不像是说谎,关于洛丫头,他没有理由说谎的。”

    叶小蝉表面看起来粗枝大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当遇到正事,她早已学会了审时度势。

    为了不冒然行动,草扫惊蛇,她竟然在山坳出口苦苦守了大半日。

    以她的性格,这绝对是件令她十分煎熬的事,所以回来后,她才无精打采,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

    但庄子里再没有人出来过,直到后来,她派人给白九霄送去了消息。

    白九霄来的很晚,那时日头已偏西,夕阳略残,叶小蝉早已饿的头昏眼花。她再三叮嘱白九霄好好守着,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她,然后自己便快马加鞭回到灵云庄。

    她的打算是先休息一夜,明日再去瞧一瞧。

    夜空晴朗,漫天星斗闪烁。

    江轻鸿仰起头,意味深长的舒了口气。

    “看来,我们确实有必要去拜会一下这位风凌公子了。”

    而此时,有人已迫不及待。

    趁着苍冷的夜色,一条人影自林前飞掠,身手轻盈如燕。她掠过林端,人影便灵巧的窜入了黑暗的角落,随后行藏全无。

    屋顶,有风声赫赫。

    白九霄俯身,朝那一大片静默的庭院中观察片刻,很快又起身。挺拔的身形如鹏鸟亮翅,他双臂一展,自高处乘风而落,轻若鸿羽。

    一踏入风凌山庄,白九霄便察觉到这里的氛围十分不对劲,简直冷清的像个一座巨大的死城。

    死城里寂静的只有灯火,除了灯火,闻不到半点人气。

    白九霄对这样的地方一向很敏感,他的心情不觉好了起来,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捏了捏鼻子,朝着空气中嗅了嗅,然后对着某个方向淡淡一笑。

    要找到洛玉影的踪迹,实在比预料的容易太多,简直可以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庄园中唯一一处有人气的地方,就是东南角落的一处别院。

    别院中有三间屋子,此时只有一处燃着灯火,门口守立着两个人,正是那黑面汉子与老者。

    门上映着两只人影,其中一人玉冠折扇,另外一人则身影柔弱,白九霄隔着门都能想象的出那人病恹恹的模样。

    这双人影对面而坐,看样子似还在十分悠闲的喝着茶。

    此番景象远远看来还是照旧和谐,那丫头的话果然是不能尽信的,白九霄不免认为叶小蝉言过其实了。

    洛玉影哪里有什么危险,反而好得很,难为他在外冻到半夜,她却在此悠闲饮茶。

    白九霄焦躁的抓了抓染了冷霜的头发,正准备起身离去,门上的人影忽然动了,他下意识低头一躲,只见门被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黑面汉子与老者皆谦虚而恭敬的低下了头,自觉退到两旁。

    洛飞烟缓步走了出来,一收扇,整了整衣袖,神情冷漠。

    “好了,站了一天,去歇着吧。”

    “那这里……”

    “这里由我亲自守着就够了。”

    黑面汉子与老者对视一眼,似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老者迟疑了片刻,终于缓声道:“公子,如今人既已找到,不知我们何时可以启程……”

    “不着急,五叔你现在毒伤未愈,何况既在此做客,就要沉得住气。”

    “可是……”

    老者犹犹豫豫的低声说出两个字,洛飞烟却冷冷一摆手。

    “我知道你们担心的是什么,放心,她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老者与汉子只好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几步,又一齐退了下去,他们一直退出了院子外才直起身。

    两人走出院子后,良久才明显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由同时叹息。

    不同的是黑面汉子的叹息短促沉重,而老者的叹息声却轻而悠长,他呼出的白雾盘旋在冰冷的空气中,仿佛凝结成一团,久久未散。

    “五爷,你怎么看。”

    黑面汉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老者却只摇了摇头,然后冲着身后紧闭起的院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黑面汉子好似立刻被人踩了一脚,忙紧紧闭上了嘴,随着老者一同又走了几步,二人沉默着走了很远。

    黑面汉子才低着嗓音道:“五爷,你倒是说句话啊,难不成我们真的要在这里逗留下去?”

    “不然呢,当家人的信上写的很清楚,接下来我们都要听洛三少爷的,唯他马首是瞻……”

    五爷似乎颇沉的住气,此刻他苍老如枯树的脸庞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淡而深沉的寒意,他显然也略有不满,不过却没有黑面汉子表现的那般明显。

    “鲁六,洛三少爷之所以会来,都是你我办事不利,所以如今我们要做的只有恪守本分。凡是超出本分的事,一丝一毫都不应该多问,明白?”

    黑面汉子鲁六不由锁眉,他沉声道:“这个我当然清楚,不过洛小姑娘可不好对付,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久也没能将人带回去了。而且此间主人神神秘秘,我是怕在此逗留下去,迟则生变呐……”

    他的语气实在很急躁,五爷则幽幽的笑了笑,不住摇头。

    “将人带回去无疑是头功一件,现在这个时候,洛三少爷比你我更紧张,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再说,我们当然是吃过洛小姑娘的亏,知道她的厉害,但是洛三少爷一出马,便手到擒来。在旁人眼中,当然不会说是洛小姑娘难对付,而只会说你我无能。现在洛三少爷正在兴头上,不论我们说什么,他也不得能听得进去的,你我又何必讨这个嫌呢。”

    黑面汉子还是紧皱着眉,但是躲在暗处的白九霄却已听了个明白。

    听起来这五爷似乎是打算冷眼旁观,正准备围观一场好戏,他们显然也料定了洛玉影一定不会老老实实跟着走的。

    鲁六心情复杂的沉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不吐不快。

    “可是我想不明白,三少爷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这鬼地方没有半点人气儿,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你呀,还是没有明白我的话,年轻啊到底是年轻。我且问你,在洛家的几位后辈少爷之中,将来最有可能继承当家人之位的会是谁呢?”

    鲁六忽然变了颜色,声音又压得更低,他惊呼道:“五爷!这个可不敢胡说的!”

    五爷一拍鲁六的肩膀,寡然一笑。

    “怕什么,老洛已经不行了,新当家人的位子迟早是要交出来的。像我们底下的人,最看好谁自己该心中有数的。”

    鲁六呆了片刻,神情变了几遍,才默默道:“五爷的意思是……”

    五爷背负起双手,昂头冷冷道:“还是那句话,我们的职责只是将人完完整整的带回去,记住。”

    鲁六沉默片刻,终于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等到两人进了另一处别院,白九霄不由回头,看向他们方才走出来的那扇院门。

    屋子里。

    暖炉中燃起淡淡的檀香。

    一只白生生,纤弱无骨的手轻轻摇动折扇。

    这只手白的出奇,白的几乎是透明一般的颜色,没有半点血气。

    对面人看在眼中,黯淡的目光越发冷漠。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洛家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洛飞烟继续用雪白的手帕仔细的擦着手,等到连每一片指甲都擦的干干净净,他一边摩挲着掌心里已结痂的细小伤口,一边缓缓抬眸,用一种冰冰冷冷的神情打量洛玉影。

    洛玉影就静静坐着,目光早已从他的手上移开,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用正眼去看洛飞烟。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是例外。”

    洛飞烟忽然淡淡一笑,依旧是冷而深沉,意味深长。

    对面之人清冷的唇一弯,气定神闲道:“不是例外,我本就和你们不一样。”

    “是啊,你和我们不同,不只是这个……”

    洛飞烟伸出手,终于还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他微冷的目光中多了一种淡淡的欣赏之色,洛玉影却依旧面无表情。

    “你的不同寻常是与生俱来的,也是上天注定,如果你没有逃的话,也许……不是也许,而是一定,你本会取代那个人,成为最耀眼的一个,但是现在……”

    洛飞烟的口吻中流露出淡淡遗憾,洛玉影忽然轻轻一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难道洛三少爷兴致这么好,是想看我如何后悔莫及,痛哭流涕不成。”

    她看着洛飞烟,眼神充满了轻蔑,她同时又嫣然一笑,笑的极其温柔。

    别人若想见她流着泪被打倒,她便绝对不能倒下,何况是被自己所鄙夷的人打倒,这种滋味一定比杀了她更叫人难受。

    洛飞烟原本冷酷的目光却在这安静而充满挑衅的笑意中不觉沉淀,他的思绪飞动,仿佛陷入了一段十分久远的回忆,淡而伤感道:“记得上次见你流泪的时候,你好像是五岁,而我也只有七岁。我也记得那次薛师父找来的目标是一匹狼,一匹被关在笼子里的母狼……”

    母狼嘶吼着,朝每一个人呲着牙,眼中俱是那种想将人撕碎咬烂的凶狠。学堂中的所有人都害怕的很,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手。就在薛师父快要发怒的时候,洛玉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盏油灯。

    她径自走到了铁笼旁,蹲下了身子,然后开始仔细的打量着那只母狼。母狼还是那般狰狞的对她呲牙,她却好像一点也不怕,只是漠然良久,将油灯放在了笼子旁。

    然后,母狼死了,洛玉影则流下了眼泪。

    是那种无声的落泪,只是落泪,不停的落泪。

    这是洛飞烟第一次注意到她。

    那堂课要考的东西很清楚,本是如何用最痛苦的方式缓慢结束一条性命。

    而她,却公然将猎物毒死了。

    “那件事之后,其他人则更怕你,觉得你既晦气又可怕,现在我忽然很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玉影似乎不太明白洛飞烟为何会问起这个,只颇不在意的淡淡道:“为什么,大概就是因为我不同,因为我天性冷漠,心如蛇蝎,是灾星,是祸水,是会灭族的不祥之兆……”

    她的话锋利如刀,不过割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她竟还是轻柔一笑,轻轻饮了一口茶。

    “洛三少爷虽还记得我,我却不记得你,我只记得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抱头鼠窜,狼狈至极,也包括那位薛师父……”

    洛飞烟淡淡感慨:“所以我一直认为不让你学毒,是整个洛家,甚至洛氏一族的损失。但即便如此,就算是现在,若论下毒的功夫,你已远胜洛家许多人了。”

    洛玉影接话道:“可惜,这许多人之中并不包括洛三少爷你,是么?”

    洛飞烟笑了,即便他笑起来的时候也依旧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半点真心的样子。大概因为他笑的时候实在很少,洛家的每一个人都是不擅长微笑的。

    这一点,洛玉影也是特别的,因为她笑的时候总是很美,比很多寻常的女孩子都要美上许多。

    他亦端起了茶杯。

    “你很聪明,如今这么聪明的洛家人已不多了,可惜很快又会少一个了……”

    他漠不关心的笑竟似有些无辜,他也是有意在洛玉影心口上捅刀子,高傲的人与高傲的人本就是很难相处的。

    所以自从将洛玉影带来,直到今夜之前,他从没主动对她说过一句话。

    洛玉影莞尔道:“是啊,大概因为这世上有太多蠢笨之人,才会以为死是件可怕的事。但对于某些人,死反而是种解脱。至少总好过一辈子被人压在底下,连喘口气都不能自己做主,这一点洛三少爷应该深有体会吧……”

    洛飞烟忽然紧紧握拳,脸上的笑意骤然而止,苍白的神情阴沉的可怕,片刻之后他才恢复了那种沉稳,缓声道:“没错,那滋味确实是生不如死,不过要想一辈子压在别人头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一点姑娘也应该十分清楚。”

七十二.风凌聚

    灯光下,洛玉影的脸色也是完全苍白的。顶 点 X 23 U S

    “想不到洛三少爷竟会是我的知己,所以希望洛三少爷日后不会重蹈覆辙,落得与我同样下场才好。”

    “姑娘的下场……人生漫漫,谁又会知道谁的下场究竟如何,不过姑娘这句话,在下一定会牢记于心的。”

    洛飞烟说罢,起身便是一礼,又恢复了之前那文质彬彬的模样。

    “时辰晚了,姑娘歇着吧。”

    他看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窗外,忽然又道:“霜寒露重,姑娘记得要紧闭门户,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知会一声便是了。”

    灯下。

    洛玉影轻轻拨动灯芯,烛焰渐矮,烛芯已暗。

    几点闪动的火星像是一双双妖异的眼睛在闪动,如丝如缕的淡淡冷烟飘起,仿佛一条条舞动的青龙盘旋。

    窗外,好似有月光透入。

    洛玉影轻轻咳了两声,直到烛烟散尽,她才慢慢起身,推开了窗。

    天空中挂着一弯残月,残月伴着薄云,薄云惨淡。

    院中的清风扑面而来,她轻轻沉了口气,黯淡的眼神不觉飘向遥远天际。就在她正出神之际,一条巨大的人影忽然从窗棂上探了下来。

    人影是倒挂在窗子外的,衣衫随风在来回轻轻摆动着,那张倒悬的脸上镶嵌着一对宝石般会发光的眼睛,同时还带着孩子般天真而灿烂的笑容。

    四目相对,看着面前近的快要贴在一起的那张无邪的笑容,洛玉影平静的眼波慢慢转动,却没有丝毫慌乱或意外的波澜。

    而后面前人的笑容一敛,勾在屋檐上的脚尖几乎同时一松,身影便直直坠下。但在坠地前,白九霄的身子已又灵巧的翻了几翻,然后才悄无声息俯身落地。

    落地无声,甚至连从窗外跃入屋中,他的一举一动都轻的像是只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响动。

    洛玉影先将窗扇放了下来,才慢慢转过身,清冷的银光包裹了她单薄的侧影,透过阴暗的光线,白九霄已悄无声息的坐在了方才洛飞烟坐过的位子上。

    “难为我和那个小叶子忙着东奔西走,想不到你却在这里做起客来了。”

    白九霄酸了一句,目光随意的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很自然的落在了桌子上。他正觉得口渴,便顺手从茶盘里拿起了一个扣着的崭新空杯,开始倒茶。

    黑暗之中,茶杯被倒得过满都快要溢出来,他迫不及待的将茶端起来,就准备往嘴里送。但茶沿到了嘴边,他却没有喝下去,因为洛玉影正在看着他,用那双黯淡而冰冷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准确的说,她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着他手中的杯子。

    所以他眯起了眼睛,晃动着的茶水嗅了嗅,除了茶气,却没有闻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无色无味,无痕无迹,这是上等毒药最起码的要求。不过严格说起来,这茶水中也并没有毒,不过是有沾到就能让人四肢无力的迷药而已。”

    洛玉影还站在窗边,她还穿着那件样式特别的裙衫,裙衫的尺寸很合体,穿上她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神秘而高贵。

    白九霄皱了皱眉。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刚才你们并不是在喝茶,而是在喝这茶味的迷药?”

    “当然不是,我们能喝下这茶水,各自自然有化解迷药的方法。而你手中端着的这杯,药气正浓,不信的话,公子大可以试一试……”

    洛玉影的声音轻而缥缈,不知是否是错觉,白九霄隐约察觉到端着杯子的手已开始有微微酸软的感觉,于是只好将杯子放了下来。

    “你身体里的毒还没有彻底清除,你不该来。”

    洛玉影已缓步走了过来。

    白九霄抬起头。

    “我是不想来,不过那位小叶子姑娘可不答应,再说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不应该。”

    “小叶?她去找过你了?”

    提到叶小蝉,洛玉影平淡的语气还有一丝丝极不明显的变化。

    “不是找我,是找你。”

    白九霄立刻纠正。

    黑暗中,他那对漆黑的眼眸依旧亮的发光。

    经过半日的休整,他已恢复了精神,而且体内的余毒也已没了大碍,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洛玉影给的那颗避毒丸的功劳。

    “你没有向她说明?”

    “这个……”

    白九霄用手指拨动着眉锋,露出一丝苦恼的表情。

    “哎,谁能和一个蛮丫头说明白,何况我自己也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白九霄幽幽道:“当然是不明白你,也不明白要带走你的那些人,包括刚才和你对饮迷药的那个人。”

    “所以你追到这里来,只是因为好奇,并不是因为你怕我会食言了?”

    洛玉影一语道破,终于在白九霄对面缓缓坐了下来。

    白九霄淡淡笑了笑,斜起那双狭长而英俊的眸子认真凝视着洛玉影。

    “好奇总归是好奇的,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之前口口声声答应帮忙,可是现在却跟着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要走,你虽说不会食言,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洛玉影道:“你应该相信的,因为我并没有真的打算一走了之,随他们离开不过是缓兵之计。”

    “哦?”

    白九霄歪着头挑眉道:“如此说来,倒像是在下多事,姑娘莫非已有了全盘的计划,对付那几个人?”

    “这好像就与公子无关了,公子所应该做的就是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养。等到公子的身体完全复原,我这里的事应该也办的差不多,到时自然会前去与你相见。”

    这听起来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安排,白九霄本应该觉得满意,可他却啧啧摇头。

    “哎,既然姑娘已打算自己对付他们,当初又何必这么费心,要我出手呢?”

    “不瞒公子,我请公子相助,只因我以为来的只有五爷二人,但是现在……”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来的人之中多了一个洛飞烟,这便意味着再不是单凭武力便可以解决的事。

    至于个中缘由,她不必向白九霄解释太多,所以在白九霄看来,却显然是被人看轻一般的滋味。

    被人看轻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像白九霄这样年少气盛的人。

    在男人的骨子里,也许天生便有几分倔强的自负是注定的。

    而人往往是种矛盾而奇怪的动物。

    就像这件事惹上他的时候,他本是不怎么情愿的,但等他一只脚已经插进来的时候,别人又要他突然停手。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是心窝子里突然挨了一拳,却不知道这一拳是谁打出来的,让人哭笑不得。

    “怎么,姑娘觉得我不是他的对手?”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带着一丝不悦的斜目瞥着洛玉影。

    洛玉影没有解释,只是不置可否道:“公子是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无关紧要,不过我想他却绝对不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白九霄认真的品味着这句话,眨了眨眼睛。

    “哦,那在姑娘眼中,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一个好对手呢?”

    “至少要像公子这样,聪明且又言而有信,而不是一个反复无常,只会耍心机和手段的小人,是吗?”

    这也许算是一句低调却刻意的称赞,许是洛玉影生怕白九霄心情不好会多事,所以格外顾及他的面子,但白九霄却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安慰,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他揉了揉脖子,仰起头。

    “也罢,和人打交道的事,我本就没有兴趣的。反正我来这里也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便是带你走。”

    洛玉影没有迟疑,立刻柔声坚决道:“我是不会走的,该走的是公子你……”

    两人的目光不觉同时飘向门外,原来他们都早已察觉到门外有人。

    此时此刻,门外的只会是一个人。

    洛玉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十分明白,至少聪明如白九霄,他一定会明白的。

    但是白九霄却并没有按照最明智的做法,乖乖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然后安然而去,他反而忽然充满邪气的笑了笑。

    “若你想走,我也许不见得能带你出去,但既然你不想走,那我便一定要带你走了。”

    洛玉影不由蹙眉,眼中忽然终于闪出一抹惊异,她实在没有想到,就在惊异未落之时,白九霄突然出手,制住了她的穴道。

    然后她便感觉到自己再说不出话,而她的脚也跟着腾空而起,在毫无挣扎之力的情况下,她已被白九霄扛上了肩头。

    但几乎在同时,一道人影自外破门而入。

    白九霄还来不及转身,有人则以极重的手法,一连点了他身上七处要穴。

    洛玉影立刻被人从肩头抱了下来,放在了床榻上。

    屋子里也很快又亮起了灯火。

    一只白玉般的手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那人才不慌不忙,慢慢转过头。

    洛飞烟平静的脸色冰冷至极,而白九霄的脸上却还挂着莫名欠打的笑意。

    此时此刻,他们的神情都可算很奇怪的,仿佛现在被制住的不是白九霄,而占了上风的也不是洛飞烟。

    洛飞烟只是太讨厌面前的人,讨厌到连半点好脸色都不愿意给,而白九霄见到他却像很高兴。

    “又见面了,洛三公子。”

    他竟还主动而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洛飞烟冷冷道:“这位朋友当真是好不识趣,我家姑娘既已言明,朋友怎好强人所难。”

    “那就是说只许你们上门滋事,却不许我背地里抢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样的规矩不是太不公平了么?”

    “公平?”

    洛飞烟冷笑。

    “朋友应该知道,自古以来,规矩都是强者定下的。”

    他的神情颇为冷傲,眼神中流露淡淡的轻蔑与敌意。

    白九霄的头不能动,只好闪了闪眼波,表示赞同。

    “看样子,洛三少爷是自认强者了?”

    洛飞烟竟懒得再谦虚一句。

    “这位朋友如此多事,看来只好一同留在这里了。”

    这次白九霄再来不及多嘴,洛飞烟的手掌已抬起,掌落之时,白九霄只觉后颈一紧,便一头栽在了地上。

    正午,艳阳高照。

    马车就停在灵云庄门口。

    赶车的也不是风凌山庄的人,只是城中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马夫。

    车是昨日就已包下的,只说将人送到落风山下,自然会有人应接。

    除了自己与叶小蝉之外,姬灵云竟然没有再邀旁人,这一点是江轻鸿没有想到的。他也没多问,便跟着上了车。

    一坐了下来,江轻鸿便道:“怎么,那位魏兄不曾一同前往?”

    魏连无非是姬灵云最信任的人,他本最应该跟着去的。

    姬灵云回答道:“如今庄中不太平,未免歹人乘虚而入,奴家便留他在庄里打点一切。”

    江轻鸿笑了笑。

    “果然还是姬老板考虑周全。”

    姬灵云微微一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奴家一介女流,时时事事处处都要自己操持,哪怕有半点疏漏之处,都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所以奴家只能比旁人多个心眼,多些小心罢了。”

    叶小蝉挑着窗帘,忽然悠悠说道:“姬老板过谦了,论心眼论细心,能比得上你的,恐怕也不多了。”

    这句话倒是很老实。

    原来叶小蝉也有这么老实的时候,江轻鸿笑的更舒心了。

    不消片刻,马车已驶出了城,眼最尖的叶小蝉远远就看到了三个人与三匹马,不由柳眉一沉。

    直到姬灵云唤停了马车,马上之人也相继调头迎上。

    “姬老板,江兄,久候多时,原来叶姑娘也来了,那真是好极了。”

    马上一人拱手,竟是罗青。

    他穿着一件墨绿色华丽的锦缎长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腰间配着一柄装饰精美的宝剑,他端端正正的骑在马背上,显得意气风发。

    他身后的人自然是祁凌。

    相比之下,祁凌的衣着明显更朴素利落,更符合一个在江湖中行走之人的低调装扮。他没有说话,只对众人拱手后微微一笑,不过江轻鸿注意到他的笑容在最后落在叶小蝉脸上的时候,还是着意深了几分的。

    叶小蝉不冷不热挤出一丝假笑。

    “呦,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罗小少爷和祁公子。”

    她又探了探头,瞧了瞧另外一人,打了声招呼道:“沈大剑客也来了,这下倒真是热闹啦!”

    沈樊对江轻鸿微微点头示意,也没有多作声。

    几人一番简言寒暄之后,便商定骑马者先行在前一步,等到了落风山脚再汇合。

七十三.迎客彩衣

    骑马总是比赶车要快些的,眼见三匹快马扬尘驰骋而去,马车也尽量快了起来。www.uu234.net

    一路颠簸难免,颠的人胃里直想作呕。

    江轻鸿自然是没有什么胃口了,姬灵云也是一样。

    难得的是叶小蝉却还在吃东西,车上干果之类一应俱全,当然都是姬灵云事先准备好的。

    姬灵云实在是个十分体贴而善解人意的女人,而且她非但没有到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常有的毛病,反而是那种处处散发出成熟与优雅的气韵令人赞叹。

    叶小蝉一直时不时的在用那对亮闪闪的大眼睛去瞧她,然后终于在心里不太服气的承认了一点。

    姬灵云确实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女子,若她是男子,也忍不住会多看她几眼,想要和她多说几句话的。

    这也就难怪姬灵云的男人缘总是那么好,而叶小蝉觉得自己天生就是没有男人缘的那一种。非但江轻鸿从来都是将她当做孩子一般的小瞧,就算有的也只是些送上门的烂桃花而已。

    好在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姬灵云有灵云庄上上下下无数张嘴需要养活,所以即便她男人缘差些也是无妨的。

    窗子外云淡风轻,斜阳渐垂,人迹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山峦与满眼望不尽的风光秋色,几匹快马早已瞧不见影了。

    她现在只后悔没有像罗青等人一样骑马前来,而是和江轻鸿一起坐这辆见鬼的马车。又若非见不得留江轻鸿与姬灵云独处,她现在也一定会冲到外面去赶车了。

    而现在,她只能呆呆的趴在窗子边,一边百无聊赖的拨着花生,一边心不在焉的出着神。她的心是焦躁的,因为早已忍不住飞到了九霄云外,飞到那个神秘的庄园去了……

    江轻鸿忽然说道:“想不到,实在想不到姬老板会邀这三位前来,却不见苏大公子或是慕容少庄主,本以为至少也该有那位丁副门主在的……”

    姬灵云莞尔一笑。

    “江公子所说的三位,自然比奴家邀来的这三位更加合适,只是江公子却忘了一点,冒如此大风险的事并不见得人人都愿意同行。”

    “哦?莫非姬老板已邀过他们,苏霆等人却不愿前来?”

    “并非如此,只因让人为难的事,奴家实在不愿做。”

    姬灵云嫣然细语,停顿了片刻,又缓缓道:“只是苏大公子已快成为慕容世家的乘龙快婿,慕容大小姐的新郎官;而慕容瑜乃是慕容世家唯一的继承人;至于丁凡,自从吴令死后,周天峰便又开始闭关,双拳门中的一切事务都由他在主持……”

    江轻鸿相信,只要姬灵云开口,苏霆等人不见得不会考虑。

    只是这样的三个人,无论哪一个若是出事,定然会引起大乱,也会给灵云庄引来无比大的麻烦。

    “而贾松贾大爷和副总镖头林万里,一个是擅长外家掌法的高手,一个又是出身少林,一身刀枪不入铁布衫的横练功夫。再加上开山神斧魏连坐镇,奴家这才能安心前来的……”

    叶小蝉听罢,了然的点了点头,姬灵云的安排实在是很合理。

    江轻鸿却道:“姬老板如此安排,想来除了这个原因,还另有别意吧。”

    “哦?不知江公子指的是什么?”

    姬灵云淡淡一笑。

    叶小蝉也立刻还转过来,那便是今日一同前来的这几人,碰巧或多或少都与前几天发生在灵云庄半夜的那场比试有关系。

    沈樊是险些被人暗下毒手,罗青是狂言在先,挑衅在后,至于最怪的是祁凌,看似平平无奇,却藏着一手独门暗器功夫,而且很有可能那夜正是那暗中偷袭之人……

    她眼波流动,忍不住道:“姬老板这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姬灵云娇媚一笑,不答反道:“我在想的当然与江公子,还有叶姑娘一样。”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盈盈道:“姬老板又不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们所想正是姬老板你自己所想的呢?”

    眼角的余光飘向江轻鸿,姬灵云端然道:“虽然如今灵云庄落难,也不见得什么人都能在奴家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相信二位也同奴家一样,既对那夜的情况十分了解,同时也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将动手脚的人找出来,才能一劳永逸,那个人还有机会动手,不妨为他再创造个机会。

    江轻鸿没有说话,倒是倚在窗边的叶小蝉咋了咂嘴。

    “哦,现在我倒希望那个人老实些,莫要被姬老板揪住了小辫子……”

    她舒展开搭在榻上的腿,弯了弯嘴角,垂眸捋理着长发,又在心思飞驰。自从知道风凌山庄也卷入了子夜之事,她的好奇心便更重了。

    良久,马铃轻响。

    叶小蝉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起身推开了车门。

    落风山遥遥跃入眼帘,这附近已很眼熟,只因昨天早逛了几圈。峡道入口已不远,她不由放眼眺望,忽然眼前一亮。

    只见山麓之南,一株迎客松下,垂手立着一个四色彩衣的青年,像早已久候多时。

    但却没有瞧见旁人,也没有瞧见马匹。

    叶小蝉心中觉得奇怪,罗青他们难道已进了庄,又或是走错了路还未来到。

    思忖之间,马车已缓了下来。

    她第一个撩衣跳下了马。

    青年款步上前,高宣道:“代风凌山庄主人,潘临恭请诸位大驾。”

    这青年面熟的很,正是昨日与那黑面汉子在一起,也是前往灵云庄送帖之人。

    为了行动方便,叶小蝉今日穿的是一身男装。她草草一拱手,清澈而灵动的眼波围着他转了几圈。

    潘临客气一礼,然后便迎上了随后的姬灵云与江轻鸿。

    简言寒暄之后,姬灵云嫣然道:“奴家还有三位朋友,本是先一步而来的……”

    潘临立刻道:“仙子大可放心,三位贵客已进了山庄,主人早已备好薄酒,为诸位洗尘,请。”

    一路走来,叶小蝉四下观望,但并没有见到车马,所以一入狭道口,她便忍不住道:“山路难行,谷道漫漫,贵主人该不是打算让我们这样走着进庄吧。”

    “小叶姑娘真是个急性子,几位是贵客,主人早已吩咐,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潘临也不再多解释,只是停住了脚步,然后手腕一抖,袖中便掉出了一个特别的银哨子。

    清脆的哨声三短一长,一响彻天。

    紧接着,一旁竹林之中忽然多出几道彩影闪动。

    人影来势如风,身法快如顺移,转眼便到了跟前。三道彩影一停,赫然竟是三顶花绒小轿。

    这小轿精致华贵,小巧玲珑,乍看之下便觉十分风雅别致。

    叶小蝉好奇的围了上去。

    “几位,请。”

    潘临再让。

    几人对视后,便先后上了轿。

    谁知刚入轿中,轿门忽然“砰”的一声自动关上,叶小蝉被吓了一跳,忙用力推了推,发现轿门严丝合缝,一动不动。

    看来这轿子另有机巧,他们竟像是被锁困在其中。

    轿子没有窗,只是黑乎乎一团,她忙敲了敲轿门。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悠然道:“想不到风凌公子招待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让江某大开眼界。”

    “几位莫怪,只需安心,歇息片刻即是。”

    潘临的口吻依然十分客气。

    听到江轻鸿的声音,叶小蝉早暗暗松了口气,索性也不慌忙了,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

    不知是轿子里太舒服,还是抬轿人的脚步太轻快,叶小蝉又几日未敞开的睡上一个好觉,她一坐了下来就开始打瞌睡。恍惚之间,眼帘越来越重,就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轿门忽然开了。

    金色的残阳骤然打进来,亮的人睁不开眼,叶小蝉的睡神立刻被惊走,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才意识到轿子是何时落地她完全没有察觉。

    “怎么停下来了……”

    她掀开轿帘,发现眼前竟已不是偏僻的峡道,而是一片辽阔大气的庄园。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们已来到了风凌山庄之内。

    “几位贵客受惊了,只因敝庄主人喜爱清净,不愿闲人打扰,才将山庄修建在这荒僻郊远之地,各位请随在下来。”

    宅院深深,气势不凡,却空廖无人,冷清异常。

    步入厅中,便赫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大厅布置华美,富丽堂皇,有人已在等候。

    不过等候之人并不是风凌公子,而是先一步来到此处的罗青等人。

    潘临将人带到,便躬身退到了门边。

    “姬老板,你们可来了。”

    见姬灵云等人,罗青起身相迎。

    他们早已等的不耐烦。

    桌上糕点水果应有尽有,但是他们都没有动过。在沈樊的提醒下,他们简直连这里的一口水也不敢喝。

    何况主人未到,也没有客人先用的道理。

    厅里共有四人,除了罗青三人,站在对面的是个身着锦衣,一脸富贵相的白胖子,他满面笑容,开怀大笑道:“各位,来得正好,舟车劳顿,请先自行落座,用些水酒……”

    胖子名叫朱财,就是那位小有名气的朱大管家。

    单看他大气不凡的言谈举止,还有贵气逼人的穿着打扮,便绝非是寻常人物,但他在这山庄中竟不过是个管家,那风凌公子的气度更可想而知了。

    姬灵云一落座便道:“有劳朱大总管费心安排,不知风凌公子此时身在何处,为何还不曾现身?”

    “这个嘛……”

    朱大总管的小眼睛眨了眨,满面笑容道:“诸位风尘仆仆,这才刚刚来到庄上,如今天色已晚,主人已安排设宴,稍晚自会亲自相陪。”

    罗青挑眉,高傲道:“贵庄主人真是好大的架子,既知我们远道而来,他怎么却连面都不肯露。”

    朱大总管仰面大笑。

    “罗公子不必动怒,各位也不用着急,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各位此行总归是要庄内暂住一晚的,时辰还早,若是哪位现在不愿用茶水点心,在下可先安排人带诸位去厢房休息,可好?”

    他言辞切切,态度温和而周到,活络气氛的本事并不比姬灵云差,连一向很有脾气的罗青也只好先止住话头。

    “各位意下如何?”

    朱大老板又笑眯眯的询问了一遍。

    江轻鸿道:“我等倒都无妨,不过我看姬老板倒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从方才到了落风山山脚下,姬灵云的脸色便一直不太好,大概是马车太急,所以她的头痛病很不巧的发作了,此时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即便如此,姬灵云还是坚持道:“奴家无碍,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我看姬老板还是先去歇息片刻才好,等晚些敝庄庄主露面,若见仙子还是如此面容憔悴,定会责怪朱某招呼不周了。”

    朱大总管微笑着朝门外一招手,潘临走了进来。

    “一切都安排好了,姬老板请跟我来。”

    “那好,奴家先去歇息,稍后再来与各位相见。”

    姬灵云不好再推辞,只得答应。

    不想此时叶小蝉忽然跳了出来。

    “正好正好,反正我也累了,姬老板不介意一起吧。”

    朱大总管笑了笑。

    “这里的糕点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不过也是主人特意吩咐下来为几位准备的,相信一定会合小叶姑娘的胃口,小叶姑娘不准备尝一尝?”

    看来他对叶小蝉倒很了解。

    叶小蝉却打着哈欠,笑着摆手道:“不了不了,糕点晚些时候再尝,不急的,现在我只想休息,带我一块吧。”

    “也好,那二位请。”

    朱大总管只好对潘临一点头。

    出门的时候,叶小蝉还不忘回头对江轻鸿一眨眼,然后真的就跟着姬灵云走了。

    嘴馋的叶小蝉竟也有见美食而不动心的时候,这倒真的出乎江轻鸿意料。

    虽是受邀前来,到底初来乍到,众人本是不宜分开的。

    不过如此一来,他的担心倒放回了肚子里。

    酒菜同时一一送上,其余人皆已落座,祁凌自然是与罗青同桌,沈樊招呼道:“江兄过来坐。”

    “几日未见沈兄,沈兄之前所说的要紧事,不知是否已解决了?”

    沈樊面色一凝,不由沉了口气。

    “事情还未解决,不过已大有进展,有劳江兄还记挂在心。”

    他显然不愿江轻鸿再继续问下去,江轻鸿也便心领神会的岔开了话,转对朱大总管道:“此处风景宜人,山明水秀,确实是一处远离俗尘的宝地,风凌公子能选在此处建庄,不得不说是独具慧眼。”

七十四.玲珑楼阁

    “能得到江公子的称赞是敝庄上下的荣幸,这话若是主人听到,定然也会十分开心的。www.uu234.net”

    朱大总管朗声大笑。

    他的笑声很特别,总给人一种爽朗而欢快的感觉,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

    “那江公子不妨也尝尝这里的酒,主人知道公子爱酒,尤其喜爱陈年白露,所以这是主人的一片心意,各位尝尝看。”

    这位朱大总管脱口便已知江轻鸿身份,而且显然不止对叶小蝉,而且对他,甚至对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十分了解。

    他端起酒杯,礼让众人。

    众人彼此相视,却没有一个人立刻做出回应。

    还是江轻鸿微笑着,率先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如此说,这既然是主人家的一片美意,在下是绝不能辜负了,先干为敬。”

    说罢,他竟痛快的一饮而尽,一旁的沈樊本想阻止,却是已来不及。

    饮酒的过程中,他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定,又很快绽开笑容,而后才由衷赞许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见旁人未动,朱大总管又笑眯眯的再次殷勤举了举杯。

    “诸位,来,也请同饮此杯啊。”

    江轻鸿只是单纯的在品酒之好坏,别人却皆是担心这酒是否有问题。

    但见他喝下酒之后依旧面不改色,神清气爽,众人也才稍稍放了心,都跟随着朱大总管,把自己面前的酒饮了下去。

    罗青是第二个喝下这酒的,他淡淡一笑,却啧啧的摇了摇头。

    “这酒虽不差,却也还勉强算不得一个好字,江兄真是给足了面子。不过荒野偏僻,能有这等酒,将就些便罢了,反正我们都不是来此喝酒的。”

    这个罗青还真是毁气氛的一把好手,若是叶小蝉在这里,一定忍不住会笑出声。

    但叶小蝉并不在,气氛不免有些尴尬,好在朱大总管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江轻鸿也依旧面带微笑。

    沈樊却有些看不惯,忍不住冷冷一笑。

    “罗少爷出身富贵,所用所食皆不寻常,自然不是我等江湖莽士可比,不过沈某也同江兄一样,觉得此酒甚好。”

    祁凌已在对罗青使眼色,也忙附和道:“正是,想来是罗兄自己尝过的美酒太多,所以眼光自然也高些。”

    江轻鸿笑笑。

    “在下只想着喜爱的人尽可多用,不喜爱的人品尝一下也无妨。贵庄主人既为在下准备了白露,不知又为其余几位准备了什么呢?”

    听着江轻鸿微笑说完这一席话,众人才回过神,祁凌的眼神立刻往桌上扫了一圈,不由眼前一亮。

    “哦,果然,这雪蛤炖熊掌不正是罗兄的最爱,还有这道秋笋鲈鱼也是在下每逢请客做东一定会点的,而这道八宝冬瓜,记得上次与沈兄同桌时,曾见其格外受沈兄偏爱。当然,也少不了姬老板最喜欢的银耳珍珠丸子,还有叶姑娘喜欢的糕点……”

    听祁凌如数家珍,朱大总管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摆手道:“小小心意而已,各位远道而来,不仅是我家主人,就连朱某自己都生怕招待不周啊。”

    江轻鸿的目光则落在自己面前的那盘栗子糕上,于是微微一笑,将其中一盘小碟端起。

    “这个若是为小叶准备的,那在下就不客气的留下了。”

    见他将碟子着意放在了一旁。

    朱大总管大笑道:“连这样小的事江公子都记挂着,看来公子对小叶姑娘倒真是不错。”

    江轻鸿却无奈的笑了笑。

    “朱大总管有所不知,小叶只有嘴不闲着的时候,人才肯消停些,我这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

    身边有叶小蝉,不得安宁也是可想而知,众人都能料想得到江轻鸿说的并不假。

    朱大总管灿然笑道:“小叶姑娘的嘴馋已是远近闻名的事,当然了,小叶姑娘对江公子的心意也是人人都知道的,江公子真是好福气。”

    罗青幽幽冷笑,眼中嫉妒的怒意更甚。

    “所以不知该说是江公子走运,还是小叶姑娘的运气太背,鬼迷了心,好好一朵鲜花却要配牛粪,可惜,当真可惜……”

    沈樊不由皱眉,冷冷道:“罗少爷言辞犀利,句句带刺就罢了,可这些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反观江轻鸿,他却一点也不气,依旧眉眼含笑。

    “罗少爷说的也没错,在下的运气是不错。至于小叶,公子若是有本事,大可自由来往。说不定哪天小叶开了窍,瞧不上我这块牛粪,而看上另外一块驴屎,这也是不一定的事。”

    “你,你说我是……”

    罗青从来话不饶人,别人又惯敬让于他,却不想今日他也在嘴上吃了亏,气的脸色涨的通红,有苦说不出。

    朱大总管还是连连大笑。

    “瞧着都怪我这张臭嘴,多话了。该打,真是该打,朱某认罚三杯。”

    他为人倒也爽气,一边说着,一边真的痛快连饮三杯。

    祁凌又在暗中拉罗青的衣袖,罗青也只好忍了这口气,闭上嘴许久,脸色才渐渐缓了下来。

    江轻鸿道:“对了,听朱大总管的口音不像北方人,似乎带有一点点江浙一带的口音。”

    朱大总管眼中一亮,精明之色闪过,继而谦笑道:“江公子好耳力,朱某确实也算半个江浙人。不过自从跟了主人之后,这么多年浪迹江湖,辗转各地。江公子若是不提的话,朱某恐怕自己也已忘记这些陈年旧事了。”

    江轻鸿又道:“那不知这风凌山庄的主人又是哪里人,难道也是江浙人氏?”

    一提到风凌公子,朱大总管便开始打起哈哈来,他笑道:“我家主人过去曾说过一句话,朱某印象极深。”

    “哦?”

    “主人说,人若浮萍,漂到哪里,便是哪里人,所以想来主人现在应该就算是本地人吧。”

    江轻鸿眼波流动,会心一笑。

    “这话说的极是,可惜贵主人不在,若他在此处,江某定要先敬他几杯才好。”

    “像江公子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有机会的。”

    朱大总管点着头,笑的意味深长。

    门外。

    斜阳如血。

    最后一抹云霞浸染在漫天的红意中,与地上半霜的枫叶交相辉映,形成一片光辉灿烂的美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晚风徐徐,窗前形单影只。

    伊人侧眸所思,似在顾影自怜,感叹韶光易逝难追。

    洛飞烟却知道,这绝不是洛玉影的心事。

    此时此刻,洛玉影的心事只会有一件。

    这也是许多人大多时候都在思考着的问题,那便是如何活下去。

    而他们本是一类人,是一群天生便注定要存活游走于生死边缘的人。

    如今,这样的人已越来越少。

    兔死狐悲的怜悯也好,鳄鱼眼泪的伪善也好,若注定有人要成为将洛玉影送上断头台的刽子手,他倒宁愿这个人是自己。

    脚步声打破了难有的平静。

    洛飞烟缓缓转过头,是黑面鲁六疾步走了进来。

    黑面鲁六谨慎的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洛玉影,然后附在洛飞烟耳边一阵低语。

    洛飞烟眼波流动,又瞥了洛玉影一眼,起身。

    “此间主人要请客,姑娘想不想去凑凑热闹。”

    “公子……”

    黑面鲁六最先有了忧虑,但想到昨夜五叔的一席话,他又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洛玉影看在眼中,淡淡道:“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你觉得适合我们么?”

    洛飞烟微微一笑。

    “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你我,但是受人招待,面子总是要给的,这样五爷陪同我前去,先由六哥陪着姑娘,可好?”

    他的口吻倒不像是命令,而像是商量。

    洛玉影没有作声,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

    从屋子里走出来,洛飞烟的面色更沉了。

    见五爷就站在院子里。

    他走了过去。

    “去看过了?”

    “看过了,无恙。”

    “看紧些,别让那小子出来坏事。”

    五爷躬身道:“少爷放心,我给他服用了十步香,他再耍不出什么花样的。”

    “我不怕他耍花样,只是这人实在难缠,以我的意思就该……”

    浮动的眼角透出了沁人的冷意,然后做了一个慢慢拢起掌心的动作。

    五爷缓缓道:“公子的意思老朽明白,只是此地不同别处,我们来者是客,否则也不好与主人交代,还是莫要与这般闲人计较了吧。”

    “也罢,这种人本也不配我亲自动手的。”

    洛飞烟拂袖,回头又看了一眼窗边。

    “我先回房间一趟,你布阵后随我同去赴宴,让鲁六看紧些。”

    “是。”

    落日余晖从薄薄的窗纸透入。

    整片的金色正照在那张明媚活泼的白皙脸庞上。

    叶小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转悠着。

    她一会儿瞧瞧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好像对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格外好奇。

    屋子里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厢房,装饰点缀也不多,不过墙角桌台上摆着的几个瓶瓶罐罐倒是很入眼。

    如果说刚才她还有几分困倦,但现在却已经完全精神了起来。

    蝉翼轻纱的山水屏风后,姬灵云正斜倚在榻上,苍白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她闭目蹙眉,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叶小蝉背着手,探头露出那双闪亮的眼睛。

    “姬老板,还好吧,还头疼的厉害?”

    没有回答。

    屋子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略沉,她好像已睡着了。

    明媚的眼波流转,叶小蝉的眼睛一眯,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然后她没有犹豫,脚步轻巧的靠了过去。

    “姬老板……”

    她慢慢趴到床边,悄声轻唤,仔细观察着姬灵云。直到确信她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真的睡着了,她才极其小心的出手,在姬灵云的睡穴上轻轻一点。

    眸子弯成了一对新月,她又笑的像只小狐狸。然后她嘟嘴朝着姬灵云紧皱的眉心上轻轻一吹,见姬灵云睡得踏实,才放心的站起身。

    从屋子里溜出来以后,叶小蝉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活动手臂。她东张西望片刻,身子突然一跃而起,人便飞上了一旁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月上柳梢,人约黄昏。

    黄昏过后,星月高升。

    晚宴的地点就设在一处装点豪华,布置典雅的空中楼阁之上。高阁是五角玲珑楼,楼顶整整一层都是宽阔的厅堂。

    厅堂里。

    烛焰高举,佳宾满座。

    珍馐入目,美酒飘香。

    姬灵云来的并不算太晚,她刚一进来,正听到厅中欢声笑语不觉。

    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几人已更加熟络起来。

    罗青虽是个惹祸头子,好在其他人都不是气量狭窄之辈,此番又是有事在身,了解他的脾气秉性之后,也便不与他搭茬计较了。

    不过这罗青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轻狂,对谁都不放在眼中,唯独对祁凌还是例外些。而且祁凌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别人说十句,他也不见得会说一句,甚至可以用沉默寡言来形容。

    一见姬灵云,早到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回过身。

    朱大总管热情招呼道:“姬老板,身体可好些了?”

    姬灵云的面色确已些许好转,她嫣然一笑。

    “奴家已无大碍,让各位劳心挂怀了。”

    罗青张望道:“姬老板怎么独自来了,小叶姑娘呢?”

    “叶姑娘?我稍睡了片刻,醒来的时候她已不在屋子里,怎么,她没有先一步过来?”

    “这个……”

    朱大总管皱眉。

    江轻鸿笑了笑。

    “看来是小叶又调皮贪玩了,估计她是耐不住清闲,大概是出去转一转了。实在抱歉的很,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朱大总管眼神飘忽,又很快恢复了从容的笑意。

    “小叶姑娘对庄子里好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因此处荒僻,为防某些鸡鸣狗盗之辈扰人清静,庄子里设有些机关暗卡。是朱某疏忽,早该提醒各位不要自己在庄子里随意走动……”

    祁凌忙道:“那小叶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朱大总管宽慰道:“诸位莫要担忧,我这就吩咐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将叶姑娘找到的。”

    江轻鸿没有说话。

    姬灵云道:“风凌公子还未现身,那我岂不是又来早了?”

    朱大总管笑道:“仙子来的不迟也不早,宴席正要开始。”

    “这位来的刚好,那来迟的一定就是在下了。”

    一个声音淡淡传来,众人一齐回头,只见一位手执折扇的翩翩公子带着一位面容瘦削的老者相继走了进来。

七十五.乾坤秘事

    这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正是洛飞烟与五爷。m.www.uu234.net

    朱大总管满面微笑的绕到前来。

    “诸位,我来介绍……”

    不待他开口,罗青高傲的眼波来已围着洛飞烟扫了一圈,他抢先幽幽笑道:“要见风凌公子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洛飞烟那淡漠的眼神则轻轻落在对面人的脸上,他苍白的脸色却比纸还要单薄,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骨子里透着的沉寂,看起来不过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公子。

    他很快明白了罗青眼神中的傲慢为何物,于是淡淡道:“这位兄台认错人了,在下姓洛,也只是这山庄的客人之一,并不是风凌公子。”

    “姓洛?原来是洛公子,还真是个极好的姓氏呢……”

    江轻鸿明亮的眼波流动,他忽然笑了笑。

    “对了,巧得很,我有一位朋友也是姓洛的,而且就居于此地,说不定与公子还是相熟的很。”

    洛飞烟立刻道:“哦,那倒几乎没有可能,因为在下在此地根本没有熟人。”

    他显然并未把江轻鸿看在眼中,自然也没有在意他所说的,而只是将这当做了攀谈结交的闲话。

    洛飞烟只报上了个姓,甚至连名字也没有提,而别人对他却很有兴趣,尤其是姬灵云。

    或许她实在没有想到,除了自己带来的人,风凌公子还请了旁人出席。

    今晚这种场合,会有这般生面孔出现,任谁心中的戒备都会不觉多上几分。

    等到简单的介绍一结束,罗青像是早已等的不耐烦,忍不住道:“今夜月明风清,正是良辰美景之时,这风凌公子怕不是又要姗姗来迟了吧。”

    朱大总管则依旧微笑着,此时笑容轻敛,犹豫了一下才拱手说道:“这个,还要请诸位多多见谅了……”

    沈樊也不禁皱了皱眉,“怎么,难道风凌公子还不肯露面。”

    罗青只是冷笑着,与祁凌相视一眼,随即道:“到底是不肯露面,还是有心故弄玄虚,看来这次我们怕是轻信人言,要白白来这一趟了。”

    姬灵云已眯起了眼睛,嘴角的笑容一黯,她只用那暗藏锐利的目光盯着朱大总管,柔声款语道:“奴家携友诚心前来,贵庄主人如此待客,到底是何用意。”

    朱大总管立刻道:“诸位莫急,其实是在与敝庄主人相见之前,朱某有些话要先同各位聊一聊。若大家交谈愉快,倍感意气相投,主人自会露面相见。但若这其中有人觉得话不投机,不足以谋,倒也无妨,因为别间另有不逊于此处的酒菜招待,定不会让各位失望。”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不免诧异又疑心。

    一旁的江轻鸿忽然对姬灵云微笑道:“姬老板,我们既然来了,不论风凌公子肯不肯露面,都不妨先听听朱大总管还想说些什么。”

    姬灵云皱了皱眉,她也明白江轻鸿的意思,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终于只好暂且搁置心中不满,拂袖道:“好,反正奴家与各位都已在此,就看看风凌公子意欲何为。”

    见她坐了下来,其余人才都慢慢走到位子旁。

    洛飞烟与五爷早已坐下,他们本与这件事毫无关系,完全像是局外人。

    所以一落座,姬灵云已转而收拾好心情,嫣然道:“请问朱大总管,不知这位洛公子是何身份,与今晚之事又有何关系呢?”

    朱大总管温和的笑了笑。

    “各位有所不知,其实敝庄主人与姬老板一样,也十分喜欢结交江湖中的奇人异士,这位洛公子便是主人新结交的朋友。”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对洛飞烟侧目。

    罗青一挑眉,眼中露出了些许轻蔑的笑意,他啧啧道:“如此说来,这位洛公子一定很有本事了?”

    “不敢,在下并未在江湖中行走,有的也只是些保命的小手段而已,自是不能同在座的各位大侠相提并论。”

    洛飞烟还是那般面无表情,回答也干脆利落。

    罗青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自谦之意,还以为是夸赞,不免为此洋洋得意。

    姬灵云继续道:“那既然洛公子从不在江湖行走,又为何会来到这里,还与风凌公子成为朋友的呢?”

    “这当然少不了朱大总管的功劳,也是风凌公子慧眼识人,在下不过初来乍到,便结实了这样一位朋友,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洛飞烟对风凌公子倒是不吝赞赏之词,而且对答如流,不假思索,并不像城府颇深之人。

    姬灵云闪眸一笑,道:“洛公子既是风凌公子的朋友,那一定与我们不同,是见过风凌公子庐山真面的了。”

    不想洛飞烟却坦言道:“说来惭愧,在下也不曾与风凌公子会面,所以听闻今晚是主人亲自设宴想邀,在下是不论如何都要过来坐坐的……”

    罗青并没有听出姬灵云实是想打探洛飞烟来历,此时幽幽打断道:“好了,我看大家也不用在此废话,还是请朱大总管有话直说,毕竟我们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耗下去。”

    朱大总管清了清嗓子。

    “还是罗少爷快人快语,其实除了洛公子,今夜到此诸位,不外乎是一件事,那便是为子夜而来……”

    他眼珠一转,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缓缓道:“前一阵子,敝庄主人无意中从某位江湖朋友口中得到消息,得知子夜之下龙虎分堂堂主已来到了此地,而这次下手的目标正是灵云庄。主人听闻姬老板大名已久,知晓仙子乃是位女中巾帼,早有心结识。所以此番遇上这等大事,主人顿感不应束手,理当相助,加上近几日灵云庄上群侠相会,主人本打算亲自登门。可现在灵云庄上人多眼杂,实在不便,只好劳诸位奔波了……”

    姬灵云的神色已和缓了许多,她点头道:“风凌公子肯相助,奴家自是感激不尽,小小奔波倒不是问题,只是辛苦了其余几位朋友,奴家才是于心不忍。”

    “姬老板这是哪里话,此乃危急存亡之时,我等既愿效劳,小小辛苦又有无妨,只是风凌公子如此遮遮掩掩,竟连脸也不肯露,摆的架子实在不小,不免让人心中起疑。”

    罗青这次的几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也道出了众人的心事。

    “这个……”

    朱大管家微显谦色,先是沉了一口气,看向姬灵云。

    “关于子夜,看来各位所知也并不多,否则便会明白我家主人此番绝非无礼怠慢,不过也是另有良苦用心罢了。”

    “哦?”

    众人彼此相视。

    姬灵云眉目流转。

    “朱总管的意思,奴家倒不太明白了。”

    朱大总管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朱某不妨问一句,对于这一场仗,姬老板可做到了这一点?”

    这话一下便击中了姬灵云的软肋,她柳眉轻蹙,勉强盈笑道:“子夜的名声虽大,但行事诡秘,做派狠辣,对于他们,江湖中人知道的本就不多。”

    沈樊道:“在下听说这子夜因手段毒辣,下手果决,近几年气势冲天,无往不利。如今势力早已遍布江南江北,甚至连西北一代,也快被其收入囊中。”

    “不错。”

    朱大总管叹息一声。

    “莫说‘子夜赤帖,往生极乐’,凡是胆敢对抗子夜,拒不投靠者往往是满门血洗,血流成海。即便虽有‘逍遥榜上,黑帖纳贤’一说,但既入子夜,多半人也是有进无出。至于那寥寥的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见识过子夜的手段,只会对其忠心耿耿,绝不敢再有丝毫不臣之心……”

    罗青听罢,似觉有些危言耸听,不觉遂张扬轻笑。

    “朱大总管这话不免太长他人志气,我倒不相信这子夜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依我所见,到底也不过是些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小爷我便从未见过有人打着子夜的旗号,出来成就过什么大事的。”

    一旁的祁凌忍不住提醒道:“罗兄这话未免说的轻率了些,你可记得去年你我二人曾到过壶口,结识的那位性烈如火的徐烈徐总舵主……”

    罗青不禁愣了一下,问道:“徐烈徐大哥?我当然记得,那次我们在他府上逗留了近大半个月,怎会忘记。”

    祁凌沉了口气,点头道:“几天前我与徐大哥书信往来,偶然见他在信中提及,说七鹰盟如今也已打算归顺子夜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陕北七鹰盟在江湖中的名气也不小,还是雄霸西北的地头蛇,论实力也是当地响当当的,想不到竟早也被子夜盯上。

    满室一时寂静,没有一人说话。

    江轻鸿本一直在听,此时忽然笑了笑。

    “既是如此,风凌公子总不会想劝姬老板将灵云庄拱手送去吧。”

    朱大总管沉声道:“若如此能保灵云庄上下太平,也许朱某当真会请姬老板考虑,因为不论谁招惹上子夜,都是祸非福。但依主人之言,若这天底下,人人都只为一己私利,只为自己独活的小小机会,而甘愿任人鱼肉……等到子夜一日日壮大,到再无人可与之抗衡时,不知期间又会有多少性命断送,而到时这江湖只会是子夜一家的江湖,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只觉背脊发寒。

    江轻鸿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一笑。

    “风凌公子此言不可不说高瞻远瞩,据在下所知,最近这江湖中似乎已有了不少反对子夜的有志之士暗中结盟,其中好像还不乏像少林之类的大派正宗中德高望重者……”

    “正是。“

    朱大总管眼前一亮,连声音也不觉振奋几分。

    “我家主人也是听到这消息,顿感人心未古,希望尚在。否则只凭单人一己之力,妄与子夜这样的组织抗衡,简直毫无胜算。”

    江轻鸿放下酒杯。

    “那以贵主人的意思,可是想让姬老板向江湖中那些反对子夜的义士求助?”

    闻听此言,朱大老板不由大笑称赞道:“江公子实在聪明!众人拾柴火焰高,相信只要请到这些人帮忙,灵云庄定可安然度过此难关。”

    对面的姬灵云闻听,又喜又忧,但还是不禁担忧的皱眉道:“如此当然甚好,只是奴家此前并未听过哪位江湖朋友与子夜有瓜葛,就算此时有此想法,恐怕也是求助无门,远水解不了近火……”

    朱大总管又是几声朗笑,“这仙子便有所不知了,子夜中多狡诈阴险之辈,为防他们暗中迫害,这些人的身份一直是秘而不宣。不过听说他们已帮过许多人,多次破坏了子夜的阴谋,而姬老板所担忧,我家主人邀仙子或可帮得上一二。”

    姬灵云立刻喜道:“哦?如此说来难道风凌公子知道他们的身份,可以联络到他们?”

    朱大总管却只微笑未语,等到眼波在众人身上一遍转过,才意味深长道:“这些则是后话了,等仙子见到我家主人,自有分晓。不过在那之前,朱某需得先确认一件事。”

    他又莫名的笑了笑,忽然问道:“诸位可听过乾坤派一年前发生的那件大事?”

    正当众人还迷惑不解,沈樊闻言,不假思索道:“朱老板说的可是一年前乾坤派的那场内乱?”

    “不错,沈少侠作为华山剑派中的佼佼者,对这件事应该比别人要清楚多了。”

    乾坤派所在距华山不过百里,沈樊当然对乾坤派有所耳闻。所以他虽不知朱大总管为何提起这个,还是向众人讲道:“在那场乾坤派内乱风波中,掌门玉松子被门内逆徒所杀,好在其师弟玉莲子及时主持大局,处置叛徒,稳定人心。如今玉莲子已接任掌门之职,算来也有大半年。不过这乾坤派一向少与人来往,与本门也不常走动,我所知道的也仅是这些。”

    朱大总管点头。

    “外界所知差不多也大同小异,不过事实究竟如何,个中情形恐怕世上只有为数不过的几人知晓,当然也包括这位新掌门玉莲子。”

    沈樊不由奇怪问道:“听朱大总管如此说,这件事背后难道另有隐情?”

    江轻鸿缓缓道:“朱大总管难道想说此事与子夜有关?”

    朱大总管道:“是,一年前乾坤派先后收到了逍遥黑帖与极乐赤帖,掌门玉松子性情刚直不阿,于是号令上下,同心对敌三日。据说最后之所以被子夜得逞,皆因一人之过,那便是玉松子的这位好师弟玉莲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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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轻鸿介绍:
一个没有过去,行踪神秘的酒鬼;一只爱多管闲事的吃货“小飞雁”;一个喜欢在晴天撑伞的古怪少年;一个拥有血瞳,将人生死握于股掌的孤僻女子……随着一张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帖出现,当他们在同一座城相遇,故事才刚刚开始……子夜轻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子夜轻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子夜轻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