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一.血拼
“里面的人听着,速速交出苏如山,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门外有人放言。m.www.uu234.net
江轻鸿不慌不忙,走到窗边,将窗子悄悄开了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外面乌压压一片,肃杀凛寒的氛围从四面八方紧张的让人透不过气。
所有人都有兵器在手,身上一色的黑衣劲服,手中火把闪烁,还有七八张弯弓压弦,蓄势待发。
“是他们……”
“他们?”
小狗子挤在他胳膊底下,也在偷偷向外张望。
等他看清外面的境况,他不由的大惊失色。
“看他们的打扮就不像什么好人,该不会是子夜的杀手吧……”
江轻鸿道:“怕还真让你说对了,你看那个带头的人。”
小狗子偷偷观察着,其实就算江轻鸿不说,他也已注意到了那个人。
万黑丛中一点锦色。
八张长弓后,一位相貌堂堂的英俊公子长身玉立,他穿的不是黑衣,而是一件做工考究,剪裁合体的锦衣华服。他手中一把折扇收着,苍白的面色透着极致的冷漠,目色亦满是冷酷的苍凉,自有一种非凡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小狗子道:“你是不是说那个年轻人?”
江轻鸿道:“他就是洛飞烟。”
“原来就是是他呀,听说之前在潜龙帮发生了一些事,其中牵连到老少帮主之死,这个人可是大大有名的……”
小狗子眼波流动,再往那些人中看去,却听江轻鸿一声惊呼,“她……她也在!”
呼声说不出是喜还是惊,小狗子抬头,看见江轻鸿抓着窗的手暗暗握紧。
“你又说谁啊?”
小狗子一边问,一边朝着江轻鸿的目光去瞧,发现除了洛飞烟之外,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黑袍人。
黑袍人身上穿的是一身黑,头上戴着黑纱帽,脚上却是一双显眼的绣花鞋。
“是个女人?她是谁?”
江轻鸿默默握拳。
“走,出去会会他们。”
“啊?”
屋子里的火已经越来越大,用不了多久,房梁就会被烧榻,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看到外面全是冷刀强箭,知道那些人也不好惹,小狗子就有些犹豫了。
“我看外面的人来势汹汹,双拳难敌四手,有句话不是叫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这样出去,怕是会吃亏的。不如……”
他眼神一溜,道:“反正苏如山已经跑了,我看咱们也快点溜吧。”
江轻鸿笑道:“怕什么,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就算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还有人给你撑腰么。”
小狗子撇撇嘴。
“哼,要是有人替我撑腰就好了。唉,我这个人呀,从小就没靠山,没那样好的命。”
江轻鸿已经准备好要出门去,却又听门外有几声低沉的笑声隐隐传来。
“哈哈哈,好热闹,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听见此人说话,小狗子的眼睛一亮,很快有了喜色。
接着又听到一个相对温和的声音款款笑道:“我看我们还是有些迟了,好好的一所药房,如此烧了当真可惜了。”
小狗子面上喜动颜色,不由兴奋道:“花无影和苏霆都来了!太好了!”
江轻鸿却在此时止住了脚步。
门外一阵脚步声紧如密鼓,小狗子几乎开心的跳了起来。
因为从那脚步声就可窥得一二,花无影与苏霆并非只身前来。
小狗子几乎扑过去就要开门,江轻鸿却一把将其拉住。
“等等。”
“等?等什么?”
“看清楚局面再说。”
见江轻鸿神色肃然,小狗子虽不明白其中原委,却也不好再嘀咕。
可是屋子里的火势已蔓延,他被呛的忍不住咳嗽,江轻鸿二话不说,将其护在身前。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苏霆苏大少爷。”
洛玉影冷冷开口,阴恻恻的打量着二人。
花无影道:“怎么,苏大少,是熟人?”
苏霆笑笑。
“容在下介绍,这位是洛飞烟洛公子,洛公子他下毒用毒的本领高超,暗器功夫也是一流,花捕头可听曾耳闻。”
“哦,洛公子……”
花无影眼神来回扫视一圈,沉笑道:“也许是花某久在官门,孤陋寡闻,倒未听说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洛飞烟道:“在下初出茅庐,原本就是籍籍无名之辈,花捕头未听过在下名姓实属正常。倒是这位来自神捕堂的花捕头,名震八方,前不久还让我们栽了好大一个跟头。这一桩就算花捕头自己忘记,在下等可是万万不敢忘的。”
他也笑了笑,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
“哦?有这回事?”
花无影做出一副思索的神情,他沉思片刻,老谋深算的笑笑,道:“花某平时所作所为都是职责所在,若是哪里得罪了洛公子,怕不是洛公子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犯了王法。”
“王法,哼。在下江湖散人,行事全凭心性而为,更不知‘王法’二字为何物。江湖人不进官门,官府管不得江湖,二者井水河水互不相犯最好,有些事我看花捕头最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罪了我不要紧,但是得罪了我们的人,怕是后患无穷。”
花无影大笑。
“可惜,真是可惜,花某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但是阁下这些话好像说得太晚了。”
“晚?我看一点儿也不晚。”
洛飞烟冰冷的目光掠过花无影,死死盯在其身后。
花无影带来的人并不多,只有十几个左右,而子夜的人远多出他们一倍。更不要说以子夜杀手的身手,就算再多上一二十的捕快,交起手来也不见得会吃亏。
见洛飞烟目中杀气滚动,花无影道:“子夜在城中血案累累,一笔笔全都记录在册,若是洛公子与手下一干众人肯束手投案,或许可以考虑,从轻发落。洛公子,回头是岸。”
洛飞烟冷笑,他盯着花无影看了几眼,又瞥向苏霆。
“苏大少,听闻阁下的家眷前一阵子走失在外,苏家一连遇上不少祸事,想不到您还有这功夫来此多管闲事。”
“闲事?”
苏霆面色一沉,强忍愤慨与悲痛,面无表情,幽幽道:“苏家血仇一刻不敢忘怀,血债当然要血偿。我既相信作恶多端自有报应,也相信天理昭昭,王法不可违。何况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家事。”
“家事?什么家事?”
苏霆道:“家父病中在外修养,听闻有人前来骚扰,在下便带着官爷来此。倒是要敢问洛公子,带人来此是为何。”
洛飞烟冷冷问道:“令尊?听闻早在半月之前,苏家老太爷就暴毙于书房之内,连头颅都被人砍了去。如今苏大少又来这里找爹,莫非这苏老太爷会起死回生不成。”
花无影道:“苏如山是否能起死回生于阁下好像也是闲事,倒是阁下吞吞吐吐,不言来意,怕不是今夜又是来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所以心虚如此吧。”
洛飞烟冷冷道:“在下虽然不懂王法,但也知道拿人拿赃,花捕头可不要乱说。”
火势渐渐大了,掩蔽的房门内可见火光闪烁,可是两方的人却很沉得住气,你一言我一语竟聊了起来。
两方表面虽在聊天,但是谁心里都一清二楚,此刻已是剑拔弩张,随时都是刀剑相向,你死我活。
火场里,小狗子已呛得直咳嗽,他们再躲也躲不下去。江轻鸿将他抱起,一个飞身,自房顶撞了出去。
一声巨响,打断了两方的对峙,所有人不由抬头,之间江轻鸿怀中抱着小狗子,施施然从天而降。
地上乌压压一片,火光与人影交错,东面是子夜的人,西面是花无影与苏霆带来的人。
江轻鸿并没有落在任何一方,而是悠悠飘下,落在了药铺门前的一棵大杨树上。
见他们露面,两方人一阵躁动,但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江轻鸿将小狗子放在树杈上,拍了拍头上的灰烬,还转身形,向下眺望。
“各位深夜来此,是在等我吗?”
他的脸上保持着一贯的笑容,看来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似方才从火场里冲出来的人并不是他。
“江兄,你可无恙?”
苏霆尤为关切,高唤一声。
“我好得很。”
他一转头,对洛飞烟道:“洛公子,又见面了。许久不见,洛姑娘可很是挂念你,上次中毒之后,阁下身体可痊愈了。”
洛飞烟嘴角冷冷抽动了一下,还未回嘴。
江轻鸿又转向苏霆,“还有苏霆,你的伤才好一点,还没有彻底复原,最好还是留在家好好养伤,大半夜不要出来乱走。”
苏霆的面色也不免为之一沉,气氛变得更为古怪。
江轻鸿不过才露面,两句就将他们双方的弱点点了出来。
若说他戳中洛飞烟的短处便罢了,但不知为何,他连苏霆受伤的事也在此刻提起,小狗子觉得甚为奇怪。他忙拉了拉江轻鸿的衣袖,好像在问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怎么人糊涂了。
江轻鸿却好似全然未察,淡笑道:“如此寒夜,大家不辞劳苦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洛飞烟冷冷道:“江轻鸿,你不必遮掩,我们已查到真正的苏如山就藏于此处,你最好乖乖将人交出来,否则……”
不管江轻鸿是否交人,当下情形已是注定要有一场血战厮杀在即。他的耐心已快用完,更明白事情越拖延,局面便会越不利于己方,于是便想速战速决。
苏霆道:“江兄,家父可是真在这里,你是不是见到他了?”
他一心挂怀的是苏如山的安危,其余全然不放在心上,明知形势危急,他也还是要问上一问的。
江轻鸿道:“我是在找人,只是还没有见到苏前辈,各位便已追至于此。如今已打草惊蛇,我想苏老前辈早已不在此处了。”
洛飞烟冷冷道:“在与不在,搜一搜便知。”
话音顿落,他手中折扇一扫,身后的人纷纷拔剑而出。
花无影护着苏霆向后一步,道:“此类歹人血案在身,下手凶残,诸位兄弟不必留情,上!”
见局面骤乱,苏霆已知无避免的可能,遂打了个口哨,十几个人影从四面八方包抄上来。
火箭纷飞,乱箭之中,血光与刀光剑影交叠,杀戮已起。
小狗子躲在树上,睁大了眼睛巴望着。不想突然之间,一只白苍苍的手向他抓了过来,他吓了一跳,几乎从树上跌下来。
但是他没有跌下来,有人已将他拦腰抱住。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双脚已踏踏实实落地。
“还不快走,被他们抓住,你可要倒霉的。”
袭击小狗子的是洛飞烟,他见这孩子与江轻鸿一起,便想将其抓住,用以威胁江轻鸿。
听到江轻鸿的提醒,小狗子才回过神,抱头鼠窜着,挤进了混战的人群。
洛飞烟被江轻鸿拦住,寸步不得进,他的毒伤未清,招架不足,但是凭借一身暗器功夫,应对倒还伶俐。
等小狗子跑掉后,江轻鸿便不再与其纠缠,脚尖在其肩头一踏,人已朝某个方向掠去。
他掠去的方向正是黑袍女子所在,混战虽已开始,她却一直没有动手,而是冷言旁观。
江轻鸿突然近身,她亦不慌不忙,轻轻一挥衣袖,数十枚毒针齐刷刷朝江轻鸿打去。
江轻鸿避开毒针,她的人已飘飘而起,远在数丈之外。
江轻鸿再跟出,苏霆亦跟上。
但等他们追上,黑袍一飘,又已飘向别处。
江轻鸿与苏霆都非等闲,但是此人似是打定主意,不打算与任何人交手,所以只是闪避,并不迎战对敌。
江轻鸿等人被她兜兜转转,一时竟也不能奈何与她,见再纠缠也只是浪费时间,苏霆遂放弃了。
火越烧越旺,打斗越来越激烈,周围喧嚣声渐起。
子夜渐现颓势。
见大局不利,黑袍女子忽冷冷一声,“退!”
洛飞烟听见,亦呼道:“快退!”
子夜余下之人纷纷而退,朝洛飞烟与黑袍女子身边围了过去。
江轻鸿不得已退后,花无影率人向前围了上来。
子夜的人来的快,去的也快,火把突然熄灭,他们立刻没入黑暗。
花无影本想带人去追,未追几步,便有暗箭射来,射中了数人。
苏霆便道:“穷寇莫追,小心中了埋伏。”
苏霆带来的人与官府的人已损伤大半,火势越来越猛烈,再拖下去就要蔓延开来。
花无影只是恨恨的跺了跺脚,挥手道:“先救火!”
见局势平定,苏霆才松了一口气,他面色难看,还以手捂胸,像是旧伤发作了。
三百九二.庐山真面
苏霆倒退两步,便被花无影就势扶住。m.www.uu234.net
“是不是旧伤复发了,来人,扶他去休息。”
苏霆苦色皱眉,只道:“我无事,江兄呢,江兄在哪里?”
这一问倒提醒了花无影,花无影四周望,发现方才还站在不远处的江轻鸿已不见了人影。
黑夜如墨,雾如云。
墨一样的夜环绕着云一样的雾。
黑衣人先后掠入无人的冷寂中,虽不免仓皇,但是秩序仍在。他们就像是生于黑夜,惯于黑夜的幽灵,撤离之后陆续、迅速的分成了数队,化整为零,匿了踪迹。
洛飞烟与黑袍女子带了两名手下,一路向南,行至一棵大柳树下。
柳树后藏着四匹快马,四人上马而行,转南向西。
四人又疾驰了一段路,又分为两伙儿,分头离去。
洛飞烟与黑衣女子各带走了一名下属,眼见两人分道扬镳,江轻鸿稍一迟疑,当下便化作一道白影,朝黑袍女子的方向追去。
女子骑术高超,一直一骑当先。江轻鸿决计不能将人放走,瞧准时机,双腿一错,身形展动如燕,人就跃上了落于后的那匹马上。
“兄台,借你的马一用。”
马上人立刻察觉,惊慌拔剑,但剑未出鞘,便被一脚踢了回去。接着他还来不及反应,当胸又挨了一脚,这一脚实在不轻,他身子一晃,人就从马上栽了下去。
马鞭也换到江轻鸿手里,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当即打马向前追赶。
黑袍女子回眸一顾,见江轻鸿追上,策马更急。
两匹马沿着窄巷疾驰,皆是如风如电,之间间距越来越小。
就在江轻鸿那匹马即将追上来的时候,巷子正到尽头,黑袍女子急拉马缰,马儿在一座宅子前转向。江轻鸿转的稍晚片刻,马儿便是一惊,腾蹄嘶叫,几乎将他摔下来,他倒向跃转落地,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等他站起身,黑袍女子的马已经跑出数丈之外。
但他并不气馁,瞧准机会,人已掠上墙。
几个起落后,他择路转向,身形飞掠,穿庭过院,笔直的向前而去。
顷刻之后,确信身后的人已被甩掉,黑袍女子座下的马渐渐慢了。
巷道出口就在眼前,转出去便是大道,上了大道,别人更别想再追上她。
但就在出巷口之时,突然之间,一道青光好似从天而降,轻轻一卷,便将马儿的一双前蹄勾住。马儿疾步已难停,豁然被绊住马腿,一个栽倒摔到了地上。
马上的人也被甩了出去,撞在墙上。
这一撞太突然,将黑袍女子带的帷帽甩掉了,她立刻以手掩面,准备夺路而逃。
江轻鸿早有堤防,飞身跃出,从起头顶翻过,落在去路中央。
女子右手掩面,左手一抖,寒光暴射而出。
江轻鸿身形飞转,一一将暗器躲过,等他闪避过所有暗器,黑袍女子又已掉头逃了,但是这次她是逃不掉的。
从她逃走的身形看来,似乎是脚腕受了伤,原来是方才从马上撞下来扭伤了脚。
江轻鸿道:“姬老板,请留步!”
黑袍女子身形一顿,似乎整个身子都跟着一抖。
江轻鸿缓步走了过去。
黑袍女子身子慢慢绷直,她没有转身,只是默默站着,似在盘算着什么。
江轻鸿道:“姬老板,甚久不见,怎么一见了老朋友就这么着急要走呢?”
笑语声竟是异常的轻快无邪,但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厌恶的可怕,黑袍女子的牙齿紧紧咬着,终于缓缓转过身。
转身之间,一双灵动的眼睛像是夜空里最神秘的星,又如璀璨夺目的珍宝。
一半幽若寒星的仇怨,一半是亮如宝石的狡黠,这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含笑如春风般轻悦的面庞。
见到这双眼睛,江轻鸿嘴角的笑意更沉。
不知看了多久,掩面的纤纤玉手终于慢慢滑下,一张明媚动人,妩媚娇艳的容颜静静显现在凄迷的夜色中。
在这凄迷冰冷的夜色里,这张脸竟多了几分莫测的神秘,美的令人魂魄皆惊。
面是旧颜,人却不敢称为故人。
江轻鸿冷笑道:“果然是你。”
姬灵云亦笑了笑,眼角眉梢虽还是那样的风情奕奕,楚楚动人,但是笑容看来却是又冰又寒。
“江公子,一别多时,想不到公子的眼睛还是那么毒。”
江轻鸿笑道:“在下的眼睛不毒,若是早一点认出姬老板,有些事或许就不一样了。”
“哦?”
姬灵云嫣然一笑,面上柔意越发多了。
她实在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江轻鸿并不是一个让人觉得讨厌的人。
正相反,像他这样既聪明能干,又温柔和善的男人,谁会不喜欢呢?
可是他却让姬灵云喜欢不起来,因为他太多事。
姬灵云柔声道:“江公子太谦虚了,您能猜到是我,已经让人很佩服了,毕竟在别人眼中,我已是个死人。”
江轻鸿叹了口气。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这本该让他觉得得意,但是他却露出淡淡的惋惜与忧愁之色。
“姬老板,原以为我们总算是相识一场。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确定,我并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你。”
姬灵云巧笑。
“江公子不必难过,莫说是你,就说方才那苏霆,我与他相识的时间也不短。可时至今日,他却连想都没有想到,我的身份不只是灵云庄的老板那么简单。”
江轻鸿苦笑摇头。
“不错,苏霆若是知道,定然比我难过多了。”
姬灵云美目流转,缓缓舒了口气。
“这么说,除了你,还没有别人知道我的身份。”
江轻鸿道:“事关一人的清白声誉,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在下是不敢乱说的。所以,姬老板大可放心。”
“原本我还有些忧心,但是我相信江公子是个君子,言而有信,既然说没有告诉过别人,那总算是个好消息。”
姬灵云嫣然道:“可否请问江公子,你是怎么会怀疑到我的。”
江轻鸿道:“姬老板关心的,是不是自己可曾露出过什么破绽,或是哪里做的不恰当。”
姬灵云含笑道:“江公子可愿赐教?”
江轻鸿道:“所有事都是起于灵云庄,我早该有所怀疑的,不过真正开始怀疑到姬老板,是因为一个人。”
“谁?”
“这个人曾经出现在灵云庄,姬老板应该记得吧。”
姬灵云在思索,思索了片刻,道:“到底是谁?”
江轻鸿道:“姬老板应该还记得,这个人是灵云庄的客人,可是却好像不太受欢迎。因为他到了灵云庄未多久,就被姬老板用法子赶走了。”
姬灵云冷冷道:“哦,原来是那条老狗,江公子不说,我几乎要把这个人忘了。”
江轻鸿道:“还记得吗,就在我们第一次前往风凌山庄的前夜,苟老大曾经现身,将我引出了灵云庄。”
姬灵云轻笑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姬老板不用多想,他什么都没有说。虽然我与白鹰有交情,但是却从未与这位苟大爷见过面,更不要说我还是你的客人,他堤防还来不及。”
姬灵云道:“我看倒不见得,若非我现身及时,以江公子您的这一张巧嘴,说不定有些事你早就想明白了。”
江轻鸿道:“也多亏我明白的晚,否则有些事也许会忽略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些事。”
“哦?你说你明白了,我看不见得。”
“看来你想听?”
“当然,愿闻其详。”
江轻鸿道:“那好,那我便长话短说。”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想该从哪里说出来。
“时移世易,不过归根结底,似乎还要从灵云庄的那一桌晚宴说起……”
那一晚,是子夜第一次登场。
梁三哥、老吴、慕容瑜……
加上白九霄与叶小蝉,算上江轻鸿和姬灵云,总共七人。
也是那一晚,所有人知道灵云庄大祸临头,因为一张薄薄的逍遥黑帖,十二日之期便预示了灵云庄的毁灭。
江轻鸿道:“梁三与老吴是死于谁手,是不是你做的?”
姬灵云道:“江公子认为灵云庄的血案是我所为?”
江轻鸿道:“起先我想不通,因为动机,杀人总归是要有动机的。”
姬灵云冷笑。
“那也不一定,有的人杀人就不需要理由。”
江轻鸿道:“但是像姬老板这么精明的人,若说杀人也是毫无缘由,至少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那现在呢,你是否已想通了?”
姬灵云的眼睛似乎在发着光。
江轻鸿郑重道:“只想通了一半。”
“哦?”
“那我就先说想明白的,是吴令之死。”
江轻鸿叹了口气。
“吴令的死复杂一些,不过也不难想通,他是双拳门的重要人物,他的死因自然也与双拳门有关。”
“嗯,老吴是双拳门的人,想得到这一点不难。”
“可是,起初正是这一点误导了我,可能也误导了别人。因为旁人都知道吴令与姬老板的关系很不错。他的死非但对灵云庄、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相反,灵云庄还险些因为吴令尸体的出现而得罪双拳门。”
姬灵云微笑点头。
“不错,所以是我要请教江公子你。”
江轻鸿道:“可是后来,因为姬老板你的到处走动,不但顺利将这件事掩了过去,而且还借机认识了丁凡,那个时候丁凡还是副门主,外界都知道他们二人不合。”
姬灵云承认道:“是,是这回事,这难道有问题?”
江轻鸿道:“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若是看过程,也许真的看不出什么。但若是换一个角度,从结果看来,灵云庄却似因祸得福了。”
姬灵云轻抚云鬓,眨了眨眼睛,嫣然问道:“此话怎讲呀?”
“去了一个吴令,来了一个丁凡。吴令一死,丁凡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二把手。吴令活着,丁凡不见得肯与姬老板你亲近,但是吴令死了,双拳门与灵云庄的关系非但没有疏远,反而越发紧密了,是吗?”
姬灵云会心一笑。
“之前不觉得,但听江公子你这样说,好像还是这么回事。”
她虽然在笑,但是眼底却有一股升腾的寒意。
察觉到这股寒意,江轻鸿就知道自己没有说错。
江轻鸿道:“事已至此,姬老板还不愿明讲么?”
姬灵云冷笑。
“事到如今,江公子这声老板,恐怕也不合适了,灵云庄毕竟已毁了,我也不再是什么老板了。”
江轻鸿笑了笑。
姬灵云看着他的笑容,眼神中的冷意更深。
但她心念一转,又轻轻叹息一声,“其实江公子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奴家也无从辩驳。”
江轻鸿道:“那吴令之死……”
姬灵云浅笑道:“江公子一定想知道,在这件事之中,丁凡会是什么角色。”
江轻鸿道:“方才姬老板承认,是吴令死后才结识丁凡的,我想这件事应该与丁凡无关。”
姬灵云淡淡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是,吴令的死完全是因为他的贪心。”
“贪心?”
“我与他本就是相互利用,原本就没有什么情义可讲。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他从我这里也吃了不少好处,可听说子夜盯上灵云庄,就怕了、想躲了……这样的人,难成大事,留着也无用。”
言外之意,不外乎她已承认吴令之死是她所为。
江轻鸿立即道:“那梁三呢,他可不是吴令那样的人,听说灵云庄有难,他可是比谁都要热心。”
姬灵云淡淡一笑。
“不错,梁三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可惜的是此人有勇无谋。他对我虽不错,但我也看得出,他对子夜的痛恨是真。我了解他,了解他的固执,这样的人是不会为我所用的。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绊脚石?姬老板还真是高看了他。”
姬灵云面上虽现出一种淡淡的伤感,但是言语间却全无懊悔之意,此人心之冷漠可见一斑,江轻鸿不由冷笑。
姬灵云叹息道:“别人曾说过,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会小看任何人。蚍蜉可撼树,千里之堤也会毁于蚁穴。我可从没有小看过梁三哥,否则我也不会亲自出手的。”
江轻鸿冷冷道:“这么说,他能死在里手里,非但不该恨你怨你,反而应该感谢你看得起他了。”
姬灵云温柔一笑。
“他当然怪不着我,但一定要个是非公断,要怪也应该怪他自己,识人不明,有眼无珠。”
江轻鸿不由叹了口气。
“是啊,有眼无珠的又岂止是他一个人。”
三百九三.灵云乾坤
姬灵云嫣然一笑。m.www.uu234.net
“听江公子的意思,起初那条老狗什么都没对你说,你也并没有因为这两宗人命而怀疑我什么了。”
江轻鸿道:“可以这么说,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和所有人一样,认为这件事与子夜有关。更不要说我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想到你与子夜颇有渊源。”
“那更要请教公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又是什么时候确定了我的身份。”
姬灵云灵目轻动,终于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事。
江轻鸿道:“如果真的要说怀疑,还是要从你诈死开始。”
姬灵云微微皱眉。
“如果我所说不错,那应该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先毁灵云庄,再假死隐遁,由明转暗,当然,这些也是后来我怀疑到你身份时才想到的。”
姬灵云眉间愁宇一聚,强笑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很多,最重要的应该还是灵云庄被毁一事。”
“哦?”
江轻鸿道:“这件事看来扑朔迷离,但事实上,还是姬老板布局精妙,自己隐遁的同时,将另外一个人推了出来。”
“你说的是风凌公子?”
“不错。风凌山庄一行,正使得灵云庄被毁一事变得顺理成章,但细细想来,姬老板你是何其谨慎精明的人,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形之下,那个时候本不应该贸贸然前去,给了子夜可乘之机。不过不论再谨慎的人,都难免会有一时错念。后来客栈起火,我与叶小蝉也险些葬身火海,一具焦尸面目不辨,这件事也算做的干净。但是苟大爷出现在灵云庄这是事实,后来我知道了假罗青与祁凌的身份,我便知道灵云庄一定是有问题的。”
姬灵云道:“仅凭他们都是官门中人这一点,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灵云庄是什么样的地方,江公子应该清楚。”
“是,加上你们的手脚实在很快,他们也没有拿到任何想要的。可是不论多么精妙的布局,都不见得能做得天衣无缝。因为事在人为,总有些意外可能会发生。”
“意外?”
“嗯,比如那次风凌山庄之行,因为白九霄无意之间的一个小小举动,从风凌山庄顺走了一幅画。”
姬灵云蹙眉,冷冷道:“什么画?”
“那是一副与魔教长老有关的画,由白九霄带出风凌山庄,后来又被叶小蝉顺走了,而正是这幅画暴露了灵云庄与风凌山庄的关系。”
姬灵云只觉背后一阵寒意,她忽然发现江轻鸿知道的远比预料中的更多,倒是她还后知后觉,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事事周全,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她淡淡道:“只是一幅画而已,能说明什么?”
江轻鸿道:“那幅画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是魔教长老金曲凤所作,金曲风的腰牌却出现在灵云庄,而吴令的死因是金手印掌法。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是不为人知的。”
姬灵云道:“可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吴令是死于谁手。”
“是,起初我只是认为杀死吴令的极有可能不是魔教中人,知道苟大爷的身份之后,我更认定杀人是有人栽赃嫁祸。能以魔教的功夫杀人,又胆敢嫁祸魔教,我想真凶一定与魔教有些瓜葛。然后就是那幅画,那幅画的主人是风凌公子,所以我很自然的就怀疑到了他。”
姬灵云冷冷道:“纵然如此,也只能说明灵云庄的命案或与风凌公子有关。但若因此便说风凌山庄与灵云庄有瓜葛,甚至说我与风凌公子有所勾结,是不是欲加之罪呢。”
江轻鸿道:“当然不止如此,那晚初到风凌山庄,风凌公子命那朱大总管好一番招待,桌上摆的食物都是众人最爱的。可见风凌公子对我们这一行人的口味偏好知之甚明,甚至连小叶爱吃的糕点都早已备下。人人都觉得风凌公子好生的厉害,我倒觉得要查到这些事不难,难的是既能查到,又能做到。”
“哦?”
江轻鸿笑道:“姬老板可会做菜?”
姬灵云不解道:“做菜?”
“做菜和练功夫有些地方是的一样。练功只要练得是同一门功夫,不论是出手的力度与角度,还是长处亦或缺点,都是有迹可循的。但是要做到身手一模一样,甚至连临场对敌的应对都一样,这几乎是很难做到的。就像同一份菜谱,做出来的菜也许能看来差不多,但是要连味道都能做到完全相同,毫无二致,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
江轻鸿微微一笑。
“灵云庄的厨子是出名的,做出来的菜品就算连最好的馆子也比不上,可巧的是风凌山庄也有这样的大厨。”
姬灵云终于笑了,一阵苦笑。
“我千算万算,甚至不顾身份去夺画,但想不到只是一顿饭,就将自己暴露。”
江轻鸿叹道:“从小叶手里抢回画的人果然是你。”
姬灵云坦然道:“不错,是我。”
江轻鸿道:“其实若是那画不被夺走,也许我还不能确定风凌公子与魔教有瓜葛。”
姬灵云道:“与魔教有关的人不是他,而是我,以金手印杀死吴令与梁三的事我,嫁祸那条老狗的也是我。”
听她突然承认的如此痛快,江轻鸿淡淡一笑。
“你与魔教长老金曲凤有何关系?”
“他……”
姬灵云的目光忽而冰冷如刀,漠然道:“他既是我的授业恩师,也是我的仇人。”
“仇人?”
“那些陈年旧事你不必知道,他和这件事也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想借刀杀人,混淆视听罢了,但是想不到还是瞒不过你。”
江轻鸿道:“灵云庄被灭早在你安排之中,所以那日留在灵云庄里那些人呢,你早就想杀他们了?”
姬灵云淡淡道:“灵云庄到底是我的一片心血,就此毁于一旦,我心中总难免有些不甘心,所以拉些人陪葬也是好的。”
想到方才姬灵云说起梁三时的情形,江轻鸿心中已略知一二,缓缓道:“毁掉灵云庄的同时,又能除掉几个与子夜为敌,不可拉拢的人,确实是比稳赚不赔的买卖。”
姬灵云蔚然道:“不错,他们与子夜都有血仇,这几年一直暗中活动。他们有的人招兵买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找子夜寻仇;他们还有的人一直暗中资助火驹,专与我们为敌。而且好就好在现在他们都不是什么大人物,现在除掉他们只是顺手的事。”
“那魏连呢,他可是你的人。”
想到最后见到魏连时的情形,江轻鸿心头一阵莫名愤怒上涌。
提到魏连,姬灵云的眼神还是那般冰冷,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他虽是我的人,但却不是我们的人,其实他是有些可惜的。”
“可惜?你拉拢不了他?”
“别的不说,单单就是毁了灵云庄这一点,像他这样目光短浅,就定然是不会答应的。所以,他只有死路一条。”
姬灵云也叹了口气。
“他后来的模样我也听说了,想不到他的命却大,还好我好心又送了他一程,否则他若是这般活受罪,倒真叫我于心不安了。”
江轻鸿冷笑。
她当然会不安。
那夜发生在灵云庄的事,只有魏连才知道实情,只是他伤重不得开口,所以才没有说出什么。
单凭这一点,他便知道丁凡并非与姬灵云有所勾结的。
江轻鸿道:“那晚在灵云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灵云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就没什么要瞒你的了。前往风凌山庄之际,我将庄里一切都打点好了。在那晚事发之前,有人在饮水中提前下了迷药,药力一发作,便是杀手进庄之时。”
“而后,那些原本是为了帮你对付子夜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子夜的杀手杀死在灵云庄。想必这些人就算到死,都还是糊里糊涂,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江轻鸿不由摇头。
姬灵云道:“还是那句话,他们识人不明,又不识时务,与子夜作对,也是死有余辜。”
她轻一拂袖,又嫣然一笑。
“问来问去都是灵云庄,难道江公子就不想问些别的。”
“别的……”
“潜龙帮一行时日未久,江公子不会忘记的吧。”
江轻鸿道:“哦,原来你说的是那件事。”
“怎么,潜龙帮的事你不感兴趣?”
见他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的积极,姬灵云皓齿轻启,明眸一闪。
“就因为苏霆替你暂时摆平了潜龙帮的事,你就不关心司徒少峥与司徒潜龙之死了么?”
江轻鸿道:“那我问你,司徒少峥是不是你杀的,司徒潜龙又为何而死,这些事可是你所为?”
姬灵云笑得越发灿烂,一张娇容明艳动人。
“江公子这么问,奴家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不过我也去过银沙洲,这件事总是瞒不过你的。”
江轻鸿道:“你对司徒潜龙有恩,对吗?”
姬灵云装作惊讶。
“你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司徒潜龙死之前,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对吗?”
姬灵云道:“他不同,我并没有想要他的命,若一定要说我还能信得过谁的话,他总算勉勉强强能算半个。”
“可他还是因你而死,他的儿子也是因你而死。”
姬灵云轻理鬓发,优柔道:“我对他的恩情说来可颇有渊源,不说我和司徒潜龙,单说那潜龙帮兴起伊始,若没有我帮助,潜龙帮能不能有今天还有另说。”
“你的帮助?我看是子夜的帮助吧。但至于你是什么人,我看司徒潜龙也未必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除了我是他的恩人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帮了他不少,他还我人情也是应该。何况这次我本就只是打算借他的地方用用罢了,从中生事的人也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
江轻鸿大笑。
“难道刚才是我老眼昏花,竟心盲眼更盲,认错了人。”
姬灵云淡笑。
“你说的是洛飞烟,他……他不过是个小人物。”
“一个小人物就能毁掉子夜一个堂,这样的话说出去,恐怕就连傻子也不会相信的。”
姬灵云痴笑。
“他是他,我是我,我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将他的帐算在我的头上,否则那我可真是冤枉。”
江轻鸿道:“那我们就不说他,也先不说潜龙帮的事,我们还是说你好了。”
“我?你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来历?”
“抓钱娘子、灵云仙子、灵云庄的姬大老板,以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能力,想来你在子夜里也一定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姬灵云微笑道:“好说,奴家与江雪一样,也是掌管一堂,不过不是飞雪堂,而是风云堂。”
江轻鸿道:“你果然是堂主,失敬失敬。”
姬灵云媚笑道:“好说好说,奴家比不得江雪,不会什么下毒使毒的本事,功夫也不过一般般,上不得台面,所以才在此地驻守多年,建起了这灵云庄。”
江轻鸿叹了口气。
“哎,这就难怪了,难怪。”
姬灵云潜伏此地已非一日半日,他知道她在此当然另有缘故,嘴上谦词不过是敷衍罢了。
见江轻鸿似有思索,姬灵云道:“江公子还有什么想不通吗?”
“不是想不通,而是我忽然觉得江雪败了你手上败的不冤枉。还有,老狐狸奎老大之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姬灵云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很不自然。
“他?为什么问起他,我……我为什么要杀他。”
江轻鸿道:“因为你的另外一个身份,狐狸窝的四大掌事之一,那个神秘到连其他掌事都不知身份的神秘人,就是你。”
姬灵云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在这一刻,她的心已完全冷了,人也是从头冷到了脚,仿佛被冻僵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
失去了笑容,荣光焕发的神情好像完全变了,变成了另外一张脸,一张充满了冷漠,看来甚至觉得令人恐怖的脸。
她定定的看着江轻鸿,眼角渐渐挑起,嘴角一丝轻蔑。
“我既是子夜的人,又怎么会与狐狸窝有瓜葛,江公子若是没有证据,还是不要胡说才好。”
“我不是胡说,因为我敢肯定,灵云庄与狐狸窝也有瓜葛。你虽在名义上是狐狸窝的什么掌事,而实际上你们大概是在相互利用罢了。”
姬灵云的嘴角在抽动,一双紧握的手渐渐松开。
三百九四.变脸
“你知道什么,是谁告诉你的。顶 点 X 23 U S”
姬灵云冷冷盯着江轻鸿。
江轻鸿含笑,道:“你不用紧张,没人对我说什么,但是你若觉得这件事绝不会有外人知道,那你就错了。”
姬灵云叹了口气,勉强笑道:“说来听听,你知道多少。”
“原本我一直觉得奇怪,小叶为什么会出现在灵云庄。”
“她?她出现在灵云庄有什么不对么?”
江轻鸿道:“小叶出现在灵云庄不奇怪,但是她出现的时机不对。”
“哦?”
姬灵云目光流动,缓步上前。
虽然扭伤了脚,但是她的身姿还是同样的优雅绰约,莲步轻挪,她幽柔的神情在月光下散发着一种神秘的吸引力。
“小叶是狐狸窝的人,消息灵通不奇怪,何况她一直都很关心你,知道你会出现在灵云庄有什么奇怪。”
“来到这里之前,我托了一个信得过的朋友,让他帮我提前在灵云庄定了一间房。而我来到此处之后,便直奔灵云庄。狐狸窝的人是消息灵通,但他们不是神仙,叶小蝉能知道我的行踪,定然是从灵云庄流出去的消息。”
姬灵云嫣然道:“是灵云庄泄露了风声又如何,灵云庄上下几十人,有人的嘴不紧,也很正常。”
“正常?不,要是别的人或许正常,但是灵云庄是什么地方,黑白两道,有谁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嘴巴是最紧的。”
姬灵云不能否认,也无可否认。
灵云庄之所以名声在外,靠的就是信誉。
从前,只要人走进了灵云庄的大门,就等于在人间销声匿迹了。
莫说别人不会知道其行踪,就算是真的得到什么消息,有姬灵云在,灵云庄里的人谁也休想去动。
姬灵云思索片刻,悠笑道:“哦,就因为这个,你就说我和狐狸窝有关系,是不是有些太异想天开了。”
江轻鸿道:“那你现在可否告诉我,小叶怎会知道我会出现在灵云庄的。”
姬灵云柔声道:“不错,是我告诉她的。我知道小叶是狐狸窝的人,所以想卖她个人情,以后请你办事也方便些,难道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而且你早已经在这么做了。只是你不单和小叶来往,准确的说,小叶不过是狐狸窝的一个小丫头,真正和你有来往的是奎老大。”
姬灵云轻叹。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灵云庄打开门是要做生意的,灵云庄做的生意又不同于寻常买卖,和黑道难免会有来往。奎老大在黑道上也算有分量,我和他结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你却不是一个好的伙伴,因为你隐瞒了他太多事。”
“隐瞒?”
“我想他一定不知道你是子夜的人,更不知道你是风云堂的堂主,否则他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这个词用的可不太好。”
江轻鸿淡淡一笑。
“接下来,姬老板是想听我说,还是打算自己说。”
姬灵云道:“你继续,我还想听听,你究竟知道多少。”
江轻鸿道:“你与奎老大来往的日子应该不短了,听小狗子说,狐狸窝里除了他自己、小叶、羽天外,还有一位神秘的掌事。其实是他弄错了,严格算来,你并不是狐狸窝的人。”
姬灵云既已是子夜堂主,又怎能屈居狐狸窝管辖之下。
江轻鸿道:“我说过,你们是相互利用。你利用狐狸窝灵通的消息网,奎老大肯定也是在你身上有所图。”
姬灵云柔声接话道:“是,他想利用我的人脉。”
“人脉?”
姬灵云柔媚一笑。
“我在此地这么久,灵云庄多多少少也结识了一些人。消息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消息不能使人活起来,但是若没有人,消息就是死的。”
江轻鸿不由拍手。
“好,真是好,这真是一桩双赢的买卖!这么好的买卖,不知是谁的主意。”
姬灵云道:“江公子知道我是子夜的堂主,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居心叵测的人,可是这桩生意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老头子一心促成的。”
“哦?”
江轻鸿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也要姬老板给机会,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姬灵云淡淡一笑。
“一年前,老狐狸找到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和狐狸窝做买卖。我为他提供灵云庄的消息与人脉,而他……他也答应只要是狐狸窝得到的消息,我可以随意翻看。”
“所以你可以自由出入狐狸窝。”
“是啊,我们一直合作的很愉快,可是他太多事,也太贪心。”
听她骤然阴沉下来的语气,江轻鸿冷目道:“现在你总算是承认了。”
“承认?承认什么?”
“承认杀害老狐狸,嫁祸叶小蝉的人就是你。”
姬灵云冷笑道:“哦,原来你说来说去,是为了替叶小蝉洗清嫌疑。”
江轻鸿道:“我只是要查出实情,不让无辜之人枉死。”
姬灵云娇笑连连。
“江公子,你以为你是谁,难不成是与花无影一起查过案,所以也以为自己是查案的捕头。”
江轻鸿亦不解释,道:“想通了你与狐狸窝的关系,很多事便浮出了水面。老狐狸的厉害之处你是知道的,你更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终究是瞒不过耳聪目明的他,所以他才会死。”
姬灵云叹息道:“原本,我以为他是个聪明人,可是他狡黠太过,久而久之,竟忘记自己不过是个日薄西山的垂垂老人。对于一个老人,难道还会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么?”
“有,当然有。”
江轻鸿连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答。
“如果他是为了自己,自然会如你所愿,将耳朵塞上,眼睛闭起,装聋作哑。可是他不能,因为他不是孤身一人,狐狸窝里还有几百人,他们还要靠他活着。”
姬灵云幽幽道:“哎,这便是我所不明白的。老狐狸无亲无故,无儿无女,不过是手底下一帮无家可归的三教九流,命如蝼蚁,为了这样一群人丢掉性命,值得么?”
这话她本不该问,可是她实在想不明白。
江轻鸿道:“你不明白,因为你一直将他看做一个贪财自私的小气鬼。”
“难道不是?”
姬灵云冷冷看着他,目光之中的轻蔑愈深。
江轻鸿道:“他是贪财,可是他并不自私,而且他与你不同,他心中有情。”
姬灵云冷笑。
江轻鸿道:“或者说,他还有人性,不像你这般无情无义。”
“江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轻鸿道:“姬老板难道想不到,奎老大不明哲保身,一定要趟这浑水的原因。”
姬灵云稍一沉吟,面上竟真的露出一丝迟疑。
她是真的不明白。
江轻鸿道:“如你所言,老狐狸是孤家寡人一个,除了半辈子积攒的财富外,就只剩下狐狸窝和那一帮手下了。叶小蝉曾说过,老狐狸是个舍财不舍命的人,但其实她说的不全对,不只是钱财,要是有人敢动狐狸窝,他更是连命都肯不要。”
姬灵云冷笑道:“江公子说到哪里去了,我虽没有多少本事,但是却绝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小小的狐狸窝,我还看不到眼里。”
江轻鸿笑道:“姬老板说的或许是实话,不过一旦这里的形势被完全掌握在子夜手中之后,狐狸窝便会名存实亡。纵然奎老大能平平安安的活到那个时候,他也不过会变成子夜手中的一个傀儡,一枚棋子。”
江轻鸿喃喃道:“奎老大被叫做老狐狸一点也不假,你们不过才开始图谋,他便想到了以后。我想自从你假死,到他渐渐发现端倪,知道你与子夜有瓜葛,他便料到了日后。一旦子夜在此地站稳脚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姬灵云眼波流动,似乎在思索江轻鸿的话,她好像并没有想过这些,直到江轻鸿说起,她才明白为什么奎老大的态度会有了变化。
可这些……江轻鸿是怎会知道的。
姬灵云想问,却没有问。
江轻鸿却像看穿了她眼中的狐疑之色,缓缓道:“你不必觉得奇怪,只要你设身处地的为老狐狸想想,也会明白我为什么能想到这些。”
“为他想,我为什么要为他想。”
姬灵云冷笑,眼中忽有一丝锐利闪过。
“看来江公子早就知道了这些,也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公子此番忿忿不平,不过是怀疑我嫁祸小叶,其实不然,小叶的事与我无关。”
她只否认了小叶的事,却不对老狐狸之死解释,不外乎默认了下来。
江轻鸿道:“那小叶失踪,也与子夜无关了?”
姬灵云道:“自然。放心,小叶被羽天的人抓了,大抵也是因为有人嫁祸。莫说江公子你,就算是我,也想查明嫁祸小叶之事的内情。”
她抿唇冷笑。
“不过今日能听到阁下这一番话,倒让我更对你刮目相看了。”
江轻鸿微笑,道:“姬老板能听我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看来总算等到了要等的人。”
话虽是对姬灵云说的,但是目光却越过了她,投向了那无尽的黑暗中。
姬灵云亦泠然道:“戏看够了没有,看够了还不出来帮忙。”
一阵笑声隐隐传来,随着轻快的脚步,魁梧庞大的身影从暗处移出,一个圆头圆脑,脸上笑起来全是褶子的胖子施施然走了出来。
“江公子,久违了。”
胖子抱了抱拳,面上笑意又谦和又热情,好像江轻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朱大总管,原来是你。”
江轻鸿面上笑意却黯然散了不少,他没有料到来人会是他。
可是有个人的脸色却比江轻鸿还差,那就是姬灵云。
姬灵云冷冷道:“躲在暗处听了这么久,舍得出来见人了?”
朱大总管脸上笑容一淡,回身又是一摆。
“姑娘,听说您遇上了麻烦,公子派我来看看。”
“公子?你是说风凌公子?”江轻鸿忙道。
朱大总管笑笑。
“小人知道,江公子一定很想见我家公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轻鸿微微失望,叹息道:“看来今晚风凌公子又不打算露面了。”
朱大总管笑道:“江公子不会失望,机缘一到,我家公子自会现身。今日小人前来,是接姑娘回去的,江公子你若是得闲,不妨也随我们一同回去。”
“回去?去见你们家公子?”
听此言,朱大总管笑得更是开怀。
“江公子还真是心急,现在我家公子是绝不会出来见你的。我说回去,是想问一问,江公子有没有兴趣到风云堂去坐一坐。”
江轻鸿莞尔一笑。
“朱大总管肯带我去?”
朱大总管笑道:“肯与不肯,并非小人说了算,而是江公子您……公子您若是愿意,莫说见我家公子,以后风云堂与您便是自己人了。”
他的意思江轻鸿已明白了一二,但江轻鸿却还是装傻,道:“哦?会有这样的好事?”
朱大总管大笑。
“江公子机智聪慧,武功卓绝,心计谋略更是远胜常人。风云堂一向求贤若渴,能得遇公子,想来也是天运使然。公子若是肯加入风云堂,到时来个化敌为友,岂不是皆大欢喜。”
江轻鸿笑了笑。
“在下无德无才,风云堂内人才济济,只怕就算我想化敌为友,怕也是力有不逮,要叫大家失望了。”
朱大总管又是大笑。
“江公子如此有本事,难得的更是这份儿谦虚,若是江公子真的有心,那见我家公子的事就更好办了。”
江轻鸿眼波流动,含笑道:“哦,不错,风凌公子不肯见在下,是因为担心在下知道他的身份后,会对他不利。但若变成了自己人,顾虑尽可打消了。只是不知这是朱大总管的意思,还是贵公子的意思?”
朱大总管笑道:“这既是我的意思,更是我家公子的一件心事,江公子若是真有此意,小人回去之后,便将您的意思转达给我家公子,如此可好?”
江轻鸿欣然道:“甚好,到时还请朱大总管多替我美言几句。”
“应该的,应该的。”
朱大总管抱拳作揖,客气的像是最会做生意的大老板。
他一连作揖三下,就在最后一下,他准备直起腰的时候,突然间,一道冷光从他袖中窜出,朝江轻鸿胸口打去。
铁链寒光一道,赫然正是正宗的百转链子枪,朱大总管翻身一跃,硕大身形无比轻巧灵活。
三百九五.芳踪
夜风呼啸,冷月挂在云端,朦胧的寒雾更加凄迷。www.uu234.net
姬灵云在喘息,扶着墙一直喘息。
恐惧。
自十二岁以后,这是她第一次尝到恐惧的滋味。
这种恐惧不是来自于别人,正是源于江轻鸿。
江轻鸿是个待人温和,彬彬有礼的君子,从前她一向不将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放在眼中。
现在的江轻鸿与从前并无分别,可是当她面对他的时候,面对他的笑容的时候,她竟然不由的心生怯意。
因为今日的江轻鸿,已说出了太多让她意外的话。
她伏在墙边,想要呕吐。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方才马背上的颠簸。
“受伤了?”
朱大总管皱了皱眉,想上前帮扶一把,却被姬灵云扬手制止。
“没事。”
她捂着心口,慢慢直起腰。
“你怎么来了……”
朱大总管道:“公子知道出了事,便怕有什么意外,遂让我来看看。”
“那他呢?”
“他……他当然已回去了。”
姬灵云神情稍缓,脸上神情分外冰冷。
“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是他要你这么说的?”
朱大总管笑了笑。
“公子并没有这么说过。”
“那方才所说,都是你自己的主意了。”
姬灵云嘴角一沉,似是面上不悦。
朱大总管赔笑。
“姑娘莫气,方才那些话,小人不过是随口说说,而江轻鸿……他也不过是随便听听罢了。”
“哦?”
朱大总管道:“公子虽没有说过那些话,倒却对我说过另外一番话,他说,永远不要在江轻鸿这种人身上冒险。”
姬灵云道:“他是对的,你应该好好记住这番话。”
察觉到姬灵云的神情有异,朱大总管眼波流动,道:“他是不是对姑娘说了什么?”
姬灵云冷冷道:“你躲在暗处,不是都听到了。”
朱大总管道:“小人赶到之时不敢轻举妄动,当然要探听清楚,本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出手,可是……”
可是他却被江轻鸿发现了,想藏也藏不住了,所以后来才说了那一席话,目的是为了乱江轻鸿的心,趁其不备再下手。
他虽未偷袭成功,但的确打了江轻鸿一个措手不及,一击得手,他便带着姬灵云遁逃了。
江轻鸿似乎没有追上来,或许是他根本没有打算再追。
朱大总管道:“他知道了多少?”
姬灵云默然片刻,道:“关于我的事,他几乎全都知道了。”
闻言,朱大总管的神色也不免为之一震。
“那公子那里……”
姬灵云道:“现在还算安全,但只怕他也已发现了什么端倪。”
药铺的火已扑灭,周围的邻里都被惊动了。
火场外还围了不少凑热闹的人,江轻鸿只看到官差进进出出,并没有看到花无影与苏霆。
见江轻鸿走来,一捕快迎了上去。
“江公子,您可回来了,刚才您去哪儿了。”
“见了个老朋友,多说了两句,有事?”
“花捕头和苏少爷在后边,说您一回去,就立刻带去见他们。”
“走吧。”
穿过火场,走进后院。
后院的火势明显弱多了,房舍都没有起火的迹象。
江轻鸿走进来,花无影与苏霆也正好从屋子里出来。
“追到了么?”
苏霆健步上前,面带焦急之色。
江轻鸿道:“没有,他们分头跑了,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苏霆沉重的摇摇头,神情看来并不好。
花无影道:“这话应该我们问你,江兄,你为什么会深更半夜来此呢?”
江轻鸿道:“我自然还是因苏兄所托,为了是找人。”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江轻鸿道:“我收到了些风声,说这家药铺不太正常,我就找了小狗子,一块儿来瞧瞧。”
“哦?不正常?”
“如果一个药铺,半个月总共卖出十三副药,还有七副出了错,没有为半个病人诊过脉。可这家店却还是照样的进购药材,天天开张到天黑,这赔本的买卖如果算正常的话,那这城里怕就没有比这一家更正常的药铺了。”
江轻鸿笑了笑。
“不过花捕头你们是为何来此,不会也是想来瞧瞧这家正常的药铺吧。”
花无影道:“我们是为了子夜而来,听说子夜的杀手冲这里来了,于是我准备带人前来,正好遇上苏少,他也愿相助一臂之力。”
“原来如此。”
苏霆却不在乎这些,只上前拉住江轻鸿。
“方才来时听到那些人口口声声提到家父,莫不是江兄你知道家父的下落……”
江轻鸿道:“这个……说来话长。”
“话长就慢慢说,走,我们回去再说。”
苏霆牢牢拉着他,好似怕他会长翅膀飞了。
江轻鸿只好推脱道:“现在还不行,我还有事,等明日我亲自登门再说吧。”
“这……”
见江轻鸿欲言又止,苏霆面色更为忧虑,本欲再多询问几句。花无影眼波流动,劝慰道:“苏少你伤势未愈,不宜操劳,既如此,那就等明日再详谈。”
官府的人一直将江轻鸿送到客店外。
“江公子尽管安心休息,我们就在这儿守着,明早再送公子去苏府。”
心知这是花无影的主意,江轻鸿只得无奈一笑,道了一声“有劳”。
江轻鸿走进门,就看见白九霄在发呆。
见他发呆的样子,江轻鸿便知洛玉影还是下落不明。
听见有人走进来,白九霄头也未抬。
单听这脚步声,他便知道来人不是他要等的人。但江轻鸿走进来,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神情恍惚的看了一眼。
“你去哪儿了?”
江轻鸿叹了口气,道:“我也去找人了,虽然和你找的不是同一个人,但是结果也是一样。”
“你去找谁了?”
白九霄多嘴问了一句,问完又觉得自己操心太多。
江轻鸿也知他此时顾不上旁的,便道:“洛姑娘呢,还是没有消息?”
白九霄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她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要不然她不会到现在还不回来!”
江轻鸿道:“你先别急,莫忘了洛姑娘是自己出去的,也许她是有什么要事要办,事情办完了人自然会回来。”
白九霄道:“要事,她能有什么要事……”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暗下思量江轻鸿的话。
江轻鸿道:“与其在这里干着急,不如尽快冷静下来,想想洛姑娘离开到底是何缘故。”
白九霄走了两步,终于算是将江轻鸿的话听了进去,叹口气坐了下来、
“她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是有天大的要紧事,以她的性子也绝不该贸贸然单独行动,这太反常了。”
江轻鸿道:“反常之行定有缘故,以洛姑娘的聪慧智谋,她既追出去,那便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是,这话有理,她这么反常,难道又是因为洛飞烟?还是因为毒经?”
白九霄喃喃自语。
江轻鸿摇摇头,他也觉此事甚为奇怪。
“应该不是这件事,因为不久之前,我才见过洛飞烟。”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觉得此事不像与他有关,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其他事,是洛姑娘所关心的。”
“其他事……除了洛飞烟与毒经外,再有就是那个小叶子。”
江轻鸿又摇了摇头,似也想不通这件事会与叶小蝉有什么关系,他不由提醒道:“或许与月牙儿有关,你仔细想想,洛姑娘与他可有过什么交集?”
“月牙儿?没有啊,对于这个第一杀手,她好似一直是只闻其声,我也没有听她说过……”
“过”字方出口,白九霄的眼睛骤然一亮,脸色变得煞白。
他定然是想到了什么,而且一定是要命的事。
“不,不会的,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只叨念了一句,便听门外有人呼喊道:“白公子,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呼喊声是楼下传来的,白九霄没有一刻迟疑,“腾”的一下窜了起来。
江轻鸿没有他那么着急,但也忙起身走了出去。
伙计指着门外大叫。
白九霄冲出去,便见门外站的人正是洛玉影。
她目光死寂的静静站在门外,身上穿着那件单薄的素白衣衫,嘴唇已被冻得惨白,面容更是冰冷中透着死气。
见门外人是她无疑,白九霄又喜又惊,从门里跑出来,将拦在门口的官差往一边推了个踉跄。
“你去哪儿了?”
洛玉影定定站在那里,完全没有听见白九霄的问话。
“怎么了,你受伤了?”
见她衣袖给割破,袖上还有血迹,白九霄一惊。
洛玉影还是没有听见,只失魂落魄的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血,丢下了白九霄,径自走出了门。
第二日,清晨一早。
江轻鸿还没有睡醒,便有人来“哐哐”捶他的房门。
他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刚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房门已被白九霄撞破。
“喂,睡醒没有?”
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江轻鸿就将他的来意猜了个大概。
“要是睡醒了,你就快去瞧瞧。”
“瞧什么?看你着急的模样,莫不是洛姑娘又不见了?”
江轻鸿扶额,顺手摸起了自己的酒囊。
“这倒没有,不过她有些不对劲,你跟我去看看。”
江轻鸿被拉了起来。
等江轻鸿穿好衣衫,从房里走出来,整个人也就恢复精神。
见白九霄一副焦急之色,江轻鸿道:“到底怎么回事?”
“哎,其实我也不知道,自昨晚回来之后,她一直关在房中,这太反常了,我不放心。”
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江轻鸿松了口气。
只是对于洛玉影的事,白九霄尚且插不上手,他就更没有什么信心了。
果不其然,他敲了半天的门,里面连半点声音也没有。
江轻鸿无奈的抛给白九霄一个眼神,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白九霄又想去敲门,却被拦住了。
“走,我们下去聊聊。”
楼下厅里,官差正在吃早点。
他们出来的时候,两个官差正好吃完。
见江轻鸿,他们便上前道:“江公子准备什么时候起身?”
江轻鸿笑道:“二位已经吃饱了,我这肚子可还空着呢,等我吃完了早点,不急。”
两个官差不好再说什么,照例还是去门外守着了。
白九霄像是这才发现门口多了两个人,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看他们身上的官衣,就该知道是谁派来的了。”
“我知道,我是想问花无影这是什么意思。”
江轻鸿道:“大概是怕我会飞了吧,今日我怎么都要出去走一趟了。”
“你要去哪儿?”
“苏家。”
“苏家?与昨晚的事有关?对了,昨晚的事还来不及问你,你说看到了洛飞烟,这是怎么回事。”
江轻鸿道:“说来话长,本来我是打算带你一同与苏家,大家坐下一起商量商量,可是洛姑娘这里……”
白九霄叹息道:“是啊,原本与你走一趟也无妨,但是现在这境况,我也不好留她一人。”
江轻鸿道:“我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让她一人先冷静冷静,有些事还是要她自己想通才好。”
用过早饭,江轻鸿就匆匆走了。
他原本是不着急的,但是有两个门神一样的人物守着门,他哪里也去不成,又担心太过招摇,反而不妙。
江轻鸿的话让白九霄心头又多了一份忧虑,他草草填饱了肚子,又等熬好了粥,亲自端了上楼。
上楼便瞧见房门已开,白九霄心上一喜,疾步而来。
不知是才起床,还是一夜未睡,洛玉影就站在窗边。
这是位置最好的一间屋子,窗是对着街面的。
她默默看着江轻鸿带人走远。
“你……你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白九霄将粥碗放下,欣然道:“吃点东西吧。”
洛玉影转眸道:“我知道昨晚你一直在门外守了半夜,我没有睡,你也没有睡。”
白九霄道:“这没什么,我不要紧,倒是你……”
他皱了皱眉。
“你是不是有心事,昨天……昨天怎么回事。”
洛玉影起身,避开了他关切的目光,只淡淡道:“你该换药了。”
见她神情倦怠,心不在焉,白九霄几次想开口,都生生将话逼了回去。
“我的伤应倒是不碍事,只要你下次别再一声不吭的跑出去,害我担心就是了。”
“担心?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你啊!”
“我……”
洛玉影冷冷一笑。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本事,不过我就是不能不担心。”
听他这么说,洛玉影的心情好似更差,她将药粉洒在伤口上,看着白九霄强忍疼痛的神情,不免叹息。
三百九六.少年情真
“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顶 点 X 23 U S人,是不是总爱自寻烦恼呢……”
洛玉影小心翼翼替他将伤口包扎,平淡的目光中浮现起深深浅浅的忧郁,让人看在眼里便觉心碎。
“你……”
白九霄痴痴的望着她,神情也不由黯淡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连我都不能告诉么?”
“好了,从明日开始,可以每三天换一次外伤药,不过口服的汤药还是不能停……”
“喂!”
起先洛玉影像是没有听见,只自顾自的说着,白九霄见她顾左右而言他,焦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
即便是这么亲密的举动,洛玉影的反应也是慢了半拍,等她意识到来自白九霄手掌的温度,她讶然抬眸。
“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论什么事,你都可以对我说,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也一定会帮你。”
“我……我明白,可是……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事,谁也帮不了。”
她挣开了白九霄的手,更不去理会白九霄眼中的怜惜与深情,起身走开。
“你连话都不愿讲明,怎知我一定帮不上。”
洛玉影眼神一凝。
“如果你非要知道,我也可以不瞒你。月牙儿,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吧。”
她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眼神骤然锐利。
“果然是他,与他有关?”
洛玉影施施然回眸。
“我只想问你,对于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他……他是江湖驰名的第一杀手,此人冷酷无情,独来独往,剑下从不留活口,作为杀手,他的信誉口碑都是最好的,几乎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那……他的功夫一定很高。”
“这当然,毫无疑问的。”
这个答案无疑是令人沮丧的,但又是无可回避的事实。
白九霄明白,他必须谨慎的对待洛玉影的每一个问题,否则他便可能错过这唯一的机会。
洛玉影的态度还是摇摆不定的,她还在犹豫。
“被称作天外剑客的华山派弟子沈樊,他的剑法与月牙儿相比,如何?”
“作为剑客,听说这么多年以来但凡找他挑战过,亦或想要见识他剑法的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那你呢?”
洛玉影紧紧抿唇,声音低沉到了极点。
白九霄肃然道:“我没有见过月牙儿出手,说实话,要是正面对敌,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迎面对敌……”
洛玉影细细揣摩着这句话,幽幽道:“那若是偷袭呢,你有把握能制住他么?”
白九霄淡淡一笑。
“你还是不明白,若以武力相斗,我的功夫便落了下乘。”
“你……你不是他的对手?”
白九霄摇头。
“他练的是杀人的剑,要对付他只有一个办法,一击必中。或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找和他一样的人对付他。偏偏他又是第一杀手,能对付第一杀手的人,怕也不会是善类。”
洛玉影沉吟片刻,忽而淡淡一笑。
“你……你误会了,你以为我想他死?”
“难道不是?”
不知为何,听洛玉影说出这句话,白九霄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洛玉影。
他实在从心底里不愿意洛玉影的敌人是月牙儿。
洛玉影道:“我知道,是我的行为太反常,所以你才会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
洛玉影淡淡道:“你应该记得,我还有一桩大仇未报,还有一个仇人活在世上,从很久以前,报仇就是我坚持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白九霄道:“我没有忘记,所以我才担心你。”
他站起身,走到洛玉影身边。
洛玉影别过脸,再次回避了他目光中闪动的炙热与温柔,但是这次白九霄的手已轻轻攀上她的肩。
“告诉我实话。”
洛玉影不得已抬起头。
“我为什么要骗你,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莫非你希望我的仇人是月牙儿?”
两人四目相对,星星的光芒在闪动,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凝视的目光同样专注,好像都想通过彼此的眼睛看穿对方的心。
只有一瞬间,洛玉影的心是空的。
她忽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种淡淡的暧昧在呼吸中蔓延着,白九霄的手已温柔的攀上了她的发。
白九霄的手指干净而修长,他的皮肤很白,一双手竟比女人的手还好看。
他替洛玉影拨开了散在面颊一侧的发,那温柔而光滑如绸缎般发着光的长发很凌乱,与洛玉影的病容的娇柔映叠在一起,反倒将她身上那独特的气质衬托的更加明显。
他看着她,心情既轻快,又踏实,因为他忽然在这一刻明白了一切。
这一阵子的惊心动魄也好,患得患失也罢。他的反常,他的焦虑,他的多管闲事,还有他的牵肠挂肚……
一切都是因洛玉影而起,最终的答案也该在洛玉影身上找到。
“我……我受伤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他垂眸含笑的模样,好似将往日的稚气一扫而光,突然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可是他的紧张全藏在心里,藏在眼角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之间,甚至是起伏不一,节奏不定的呼吸中。
好在洛玉影早已垂下了眼眸,她没有去看白九霄,她不知在躲什么,但是心里却只有一个想要逃走的念头浮动。
可是她逃不了。
以他们现在这样近的距离,她要逃离,必须白九霄先让开。
“你……不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样的梦吗。”
白九霄的声音温柔的像是冬日流水的山泉,又像是春寒料峭时,可以吹红桃花,吹绿叶的风。
这样的口吻谁会不心动呢……
还有那口吻中的期待,像是孩子般的雀跃与欢喜,那样的温暖令洛玉影不免缓缓抬起头。
“什么?”
纯净的眼神像是平静的湖水,水底却是沉淀的忧郁,令人着迷。
白九霄笑了笑,鼻尖俯下,几乎要贴在洛玉影的眉心,她的身子轻轻一缩,温热的呼吸迎面扑来。
唇在缓缓靠近,几分迟疑与不安,几分笨拙的温柔,就在轻轻的亲吻即将落在泛寒的面颊上的时候,洛玉影别过了脸。
“那现在是白天,你应该没有做梦。”
白九霄想笑,可是嘴角还挂着的笑容却突然变得不自然起来。
“我的心……你不明白?”
“明白什么?”
洛玉影突然提高了声音。
“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很清楚,你也应该清楚。”
她抬头瞪着他,好像突然变得恼怒而不安。
“好,那你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白九霄的声音还是一样温柔,温柔中多了几分惆怅与失意,但是却温度不减。
他并没有不高兴。
能这样对着洛玉影,他本来是很欢喜的。
洛玉影的态度很明显,她不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他还是想听一听,听听洛玉影会如何回答他。
搭档、伙伴、朋友……
一瞬间,他心头飘过很多字眼,可是洛玉影却没有用任何一个。
“我们……我们什么都不是,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这大概是最糟糕的一个回答了,糟糕到白九霄都没有料到。
“萍水相逢,陌路人……”
白九霄拉长了声音,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本不该如此伤人,但从他们之间的经历看来,不论如何,洛玉影都不该有这样的答案。
若非洛玉影当真冷血,便是她说的是假话。
这样一想,白九霄心情就似更复杂了,他困惑的眯了眯眼睛。
“原来如此,可是……我的答案不一样。至少我对你的感情不一样,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洛玉影面无表情,手却慢慢握紧。
仿佛怕她没有听到,白九霄又重复道:“我很确定,我对你的感情是特别的,你也和从前我认识的其他女孩子不一样。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的心意,另外,我也想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
洛玉影的神情越来越冷,最后嘴角竟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她挑衅般的抬眸,用不悦而倔强的目光刺向白九霄。
只觉肩头被重重一击,对那双美丽眼睛的留恋还未收敛,白九霄已被推开,洛玉影的举止间透露着无尽的冷漠。
白九霄的心情冷了大半。
肆无忌惮的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愿意承受。
这是早有的心理准备,他甚至做好了洛玉影会翻脸的准备。
可是洛玉影却没有翻脸,至少没有立刻翻脸。
她施施然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
“坐吧,我们聊聊。”
听她口吻出奇的平静,白九霄反而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的心思。
她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可这才是她,让他不由喜欢的她。
白九霄反而轻松了,他舒了口气,坐了下来。
“初次相识,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种的人,所以我才挑上了你。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确信,你和我根本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上了你,可是你对我却……”
白九霄一边说,一边正大光明的打量洛玉影脸上的表情。
洛玉影不由蹙眉,似是不悦。
“如果你是一个总把喜欢不喜欢挂在嘴上的轻浮之人,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九霄撇撇嘴,低头的速度却不慢。
“好,我收回方才的那句话,请继续。”
洛玉影道:“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白九霄颇为意外。
“你的故事?”
洛玉影道:“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试着了解她么,又或许你之所以喜欢一个人,只是因为你并不了解她。”
白九霄道:“我想了解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洛玉影站起身,又走回窗边去,她突然开始不习惯和白九霄挨得太近,也不喜欢看着白九霄对她笑。
“在我们那里,洛家是个大姓,从我与洛飞烟往上数三代,那是洛家最鼎盛的时代。洛家家族最鼎盛之时,毒界名声之大无人能出其右,甚至一度连声名远播,称霸蜀中的唐门都被压的死死的。”
白九霄听得很认真,他眨了眨眼睛。
“哦,看你和洛飞烟的本事就知道你们洛家厉害了,可惜你们家族没落了。”
若是洛家不败落,如今毒界第一家族的名号也轮不到唐门,白九霄更不可能不知道洛家的名号。
洛玉影淡淡道:“不知是盛极而衰,天理循环,亦或是作孽太多,报应不爽,洛家确实败了,而且是败在以前从不放在眼中的唐门手里。”
“唐门?这么说,你们和唐门的人有仇?”
“是洛家,不是我。”
洛玉影申明了自己的态度,也提醒了白九霄。
白九霄恍然道:“对哦,你说你是逃出来的,你是从哪儿逃出来的?”
洛玉影道:“自从第三代,也就是洛家最有天分的一位继承人过世后,洛家的后人一个不如一个,好不容易打下的名声便如雪崩一般,败落如山倒。最后,连唐门也敢主动挑衅,洛家当时的当家人在那一场比试中丢了性命。从此,洛家只能依照誓约,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白九霄没有想到洛玉影会这么有耐心,要从祖上的历史讲起,只能托腮认真的听下去,“然后呢?”
“自那之后,洛家人远离外界,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定居下来,不与外界任何人来往。他们世世代代沿袭毒术,只为有朝一日,更够东山再起,超越唐门,夺回过去曾经拥有的一切。”
说到此处,洛玉影冷冷一笑,神情中流露的轻蔑与不屑显而易见。
白九霄试探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洛家人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
洛玉影冷冷道:“不是十年,而是一百一十七年。”
一百一十七。
这个数字听起来并不会让人有太大的感觉。
尤其是像白九霄这样的人,哪怕是一百一十七两白花花的银子,或是几百两的金子放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好在白九霄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也同样明白时间的意义。
一百一十七年。
只要想到洛玉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此时此刻,洛玉影又着意提到这个,它就不可能是个冰冷冷的数字。
白九霄叹了口气。
“东山再起可不容易,至少看起来,现在你们……不,应该说洛家人,他们现在还没有成功。”
“他们不会有成功的那一天,永远不会,等待他们的只有毁灭。”
洛玉影的声音冷得像是刀。
“那你呢,所以你才要逃?”
“不,没有人逃得了,洛飞烟如此,我也一样。”
三百九七.洛氏
洛玉影又道:“你一定以为,我是憎恨他们,才会在心里诅咒他们。顶 点 X 23 U S”
她的眼神飘得很远,飘到了天尽头,变得缥缈而虚无。
此时,她说话的神情很特别,竟是特别的平静,平静而又认真。
白九霄知道,她并不是随口说说的。
“是,不只是我,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恨极了他们,只是他们不敢说,只敢偷偷的恨罢了。所以,毁灭的那一天迟早会来。”
一个家族,为了振兴,付出一代甚至几代人的努力,这背后的血汗是旁人无法想象,也无法体会的。
白九霄静静听着,心头仿佛也被巨大的压抑与沉重所笼罩。
虽然他不了解洛玉影经历过什么,却可以想象她过去的生活并不快乐。
如果还有能真真切切的感同身受的了解这种感觉,那个人一定就是他。
“因为……因为……”
洛玉影轻轻喘息,一双按在柜上的手不自然在颤动。
“我的姐姐是洛家最后一代当家人,她死了,是被人杀死的,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一字一字掷地,冷的像是刀锋敲击石头的声音。
这些话要用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来,白九霄不清楚,可是洛玉影的痛苦他却能感受得到。
他从未见她如此,就像昨晚……
她是完全绝望的,甚至无力再掩饰任何的情绪。
一个人痛苦到了极点,才都会变成这副样子。失去至亲的痛苦又有谁比他更了解呢……
白九霄的心在痛,不知是为洛玉影,还是因为往日虽如烟云,心伤却尤未断绝。
他忽然明白了洛玉影,明白她伤在哪里。
从前,他总以为她的郁郁寡欢与深沉是因为身体羸弱,生存艰辛,所以他愿意帮助她,因为他同情她。但是这一刻,他才明白她心里的伤更重。
白九霄肩上的伤口又在发疼,是那种钻心透骨的痛。
伤口便是如此,不论身体上,还是灵魂里,有时候人会遗忘。
自以为遗忘了,就能将一切当做不存在,这种天真的想法时常还徘徊在白九霄的心里。
可是每当伤口被扯动,一秒又会鲜血淋漓,侵入骨髓的痛往往会让人清醒,也会冲昏人的头脑。
与白九霄不同,洛玉影是个极为克制的人,她克制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她还没有倒下,但是她的心在流血。
不知多久,她才勉强从痛苦中回转,喃喃道:“我与阿姐是孪生姐妹,与我不同,她生来便是注定的当家人,是洛家全族的希望,也是每个人都喜欢的圣女。她善良、真诚、温柔、聪慧……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会有阳光,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她更完美。”
声音中的痛苦稍顿,渐渐有了温度。
这是属于洛玉的温度。
孪生姐妹。
她们很可能拥着着同样一张面孔。
别人或许会夸张其词,但是洛玉影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眼中渐渐变得温热,提到往日,并不全是痛苦。
她柔声道:“她的名字叫做洛玉,昆山之玉的玉。”
这个名字很快引起了白九霄的主意,因为这名字与洛玉影的名字间的关系似乎很微妙。
洛玉影似料到他会有所联想,遂解释道:“在我们出生之前,没人知道母亲怀的是双生,我……我是不该来到世上的那一个,是灾祸与不详的征兆。”
白九霄微微皱眉,忍不住道:“什么意思?”
洛玉影道:“听说母亲是外族人,误入洛家之境,后来便被迫在那里生活了下来,再后来便有了我们。他们没有成亲,那个男人并没有娶她。”
她用“那个男人”来形容自己的父亲,白九霄着实有些惊讶。
洛玉影道:“生下我们之后,母亲被便被族规处置,听说是那个男人亲自下的令,那个时候他还是当家人。后来,在我十岁那年,他失踪了,下落不明,阿姐便顺理成章,接替成为当家人。”
听她所言,洛家当家人乃是世袭,由此可见洛玉影在洛家的身份也算不低。
白九霄想到第一次见到洛家人,他们找上门的时候,对洛玉影的态度确实还是带着几分恭敬的,连洛飞烟也不例外。
“那你呢?”
“在洛家还未败落前,曾有一个道士为洛家批过命数,说到某一代,洛家会出现一个天生异瞳的怪物,她会毁了洛家。所以,我的降生就是整个洛家的灾难。”
洛玉影在冷笑,眼神冷漠而轻蔑。
“所有人都怕我,所以他们便将我幽禁在一处荒僻之地,自幼由专人管教,不许我与任何人来往,也不许我到处走动,生怕灾劫会应验。”
白九霄听来心中发酸,不忍道:“那……你能长大一定很不容易。”
洛玉影道:“似乎是那道士嘱咐过什么,所有人都是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又不敢动我,否则我根本没有机会活下来。”
白九霄哼道:“什么相士之说,都是狗屁不通,我从不相信那些!”
洛玉影却悲伤道:“你不必安慰我,事实如此,我确实是罪魁祸首,因为……是我害死了我姐姐。”
“你?”
白九霄很惊讶,但又不敢再问下去。
因为他看得出洛玉影的情绪随时都有可能崩溃,也许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话就可能伤到她。
他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清楚了事情始末,他才能帮她。
洛玉影道:“我自幼被禁足幽居,但许因为我到底是洛家人,洛家没有一个人是不识毒的,在姐姐的恳求之下,我与洛家宗族中其他的孩子一样,从五岁起,便开始被教授毒理,学习用毒,每七天可以出来一次……第一次见洛玉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因为我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我的长相会是一模一样的,更没有想到我会有个姐姐。后来,我知道的一切,都是她告诉我的。”
她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朋友,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人。
洛玉影道:“我虽不是个很笨的人,但是远比不上姐姐,她时常偷偷教我用毒,她偶尔会偷偷去看我,带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给我。小时候,最幸福的日子就是有她在的时候……”
洛玉影陷入陈旧的思绪中,嘴角不自然浮现一丝真实的温暖。
过去也不全是痛苦,即使是再多的苦难,也会有片刻的温馨与欢愉夹在其中。
这大抵就是人性在最绝望的情形之下还能生存下去的希望。
“可是大概我真的是个怪物,我的血也是毒的,我虽然爱着她,但也在嫉妒着她。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命运这么的不公平,即便我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隔着一张镜子的两面。可她还是她,我并不能成为她。”
声音悲切到极点,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我……所以她对我虽好,可我却时常对她发脾气,常常不肯见她,她却从来没有生过我的气。她以为我不喜欢她,从心底里怨恨命运,也怨恨她,可是她不知道,我只是害怕失去,害怕有一天她也会抛弃我……”
泪水夺眶而出,她的身体抖得厉害,似乎是压抑的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控住不住。
她终究还是被抛弃了,只不过是不是她以为的生离,而是死别。
洛玉影很久没有再说话,直到稍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能够克制声音的颤抖,她才缓缓抹掉了眼角的泪,淡淡道:“三年前,她本该像往常一样来见我,可是她却没有来。第二天,她告诉我,她认识一个新朋友,是一个外人。”
那是一个闯入洛家堡属地,身中剧毒的年轻男人。
他若是被其他人发现的,那就必死无疑了。
自从洛玉影母亲之事发生后,闯入洛家堡范围内的生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洛玉不但救了他,还将人藏了起来,直到他身上的毒完全化解……
洛玉影道:“前前后后,那个男人待了差不多有两月有余,直到有一天,姐姐告诉我,她爱上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答应带她走。”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有时候就只有一瞬间便足够,感情是自然而然的。
白九霄明白这样的情感,洛玉影却不明白,至少三年前的她还不明白。
“我从未在她脸上看过那样的表情,我以为她的日子过的很开心,直到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那种从未见过的明媚,我知道,我终究还是要失去她了。”
“那后来呢,他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是,素娘知道了这件事,而且将这件事告诉了族里的人,就在她打算逃走的前一晚。”
白九霄听着这件事,一直在想洛玉影在这件事里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甚至想过,为了不失去洛玉,洛玉影会一时错念,将这件事捅破。
“素娘是谁?”
“她是一直负责管束我的人,姐姐偷偷来看我,只有她一人知道。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她会偷听我们说话……”
洛玉影眼中悲伤之色愈浓。
白九霄知道,素娘的告发定然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洛玉的死。
“这件事的实情素娘只告诉了一个人,族里的人都叫她老祖宗,她是姐姐的祖奶奶,是个心狠的老人。因为姐姐是当家人,她是唯一一个地位比当家人更加尊贵的人。”
“那后来呢?”
“后来……”
洛玉影的声音一顿,一字字道:“后来,我便做了这辈子最错的一件事,我竟想救她。”
听到这句话,白九霄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洛玉影说的错并不一定是因为她问心有愧,而是因为她的悔恨,她恨自己做错了选择。
白九霄轻声道:“你是不是去找了那个男人?”
洛玉影道:“姐姐和我提过几次,洛家堡能藏人的地方也不多,所以我真的找到了那个人。”
提到那个人,她的声音又开始抖……
“我去求他,求他去救我的姐姐,求他带她走……”
其实她本不必如此,只要告诉他实情,他便一定会想法子救人的。
所以白九霄忍不住问道:“他是不是失败了?”
既然故事注定是悲剧,白九霄当然会往坏处想。
洛玉影却紧紧抿唇道:“他做到了,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死了很多人,都是被那个人杀的。”
“那他们逃了?”
白九霄觉得有些奇怪。
不想洛玉影立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她冷冷道:“是,他们逃了,是一起逃的。可是……”
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她才一直耿耿于怀。
“她死了,是死在她爱的人手里,我亲眼看见那把剑插进她胸膛,看见血从她身上流下,我……是我害死了她……是我……”
白九霄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了她身边,就在她再次颤抖崩溃的时候,紧紧抱住了她。
“不,这不是你的错。”
白九霄很大声的说了一句,可是对于洛玉影而言,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是不足以安慰她的。
她瑟缩着,颤抖着,像是在害怕,又像是极度愤怒。
一个人悔恨到了极点的模样,还有谁比白九霄更清楚呢……
他的心也在疼,疼的像是有人在一刀一刀的往他心上扎。
他只能紧紧抱住洛玉影,因为太多用力,他的伤口也在疼,可是他又像完全没有察觉到。
一个人若是心太疼,身上的痛楚反倒变得轻松多了。
千言无语涌上心头,可是能安慰人的话是哪一句,白九霄也不知道。
就算他知道,这个时候也说不出口了。
他只怕自己一开口,自己的声音也会颤抖。
这不是悲伤的时候,可是他心里的悲伤却一点不比洛玉影少。
他不但在为她悲伤,也在为自己伤心。
可是人不能总沉浸在悲伤里,不论什么样的悲伤总会过去。
洛玉影的悲伤也过去了,依偎在白九霄的怀里,仿佛能感觉到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
白九霄的心情如何,她感觉不到,因为她的心里还没有他。
所以等她一收拾好心情,便离开了白九霄的怀抱。
“我……我失态了……”
她的神情又变成冷冷的,看起来孤独而疏离。
她不愿给人希望,更不会给自己希望。
白九霄却没有太在意,依旧那样温柔的看着她,眼中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蜜意。
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洛玉影分辨得出。
可是她的心里却只有难过,没有半点开心。
三百九八.撒网
“那后来呢,你说你是逃出来的,你逃出来就是为了找到杀害你姐姐的凶手,为她报仇?”
“除了报仇之外,那也是姐姐的遗愿,她还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www.uu234.net可惜她再也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一句一句解释给我听。”
“她说了什么。”
“她……一个痴心人还能说什么,我实在想不到,她对那个男人的感情会如此之深,哪怕是死在他手里,她也毫无怨由。”
白九霄皱眉道:“我不明白,令姐对那个人痴心一片,更对那人有救命之恩,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玉影道:“因为我知道,他根本不爱我的姐姐。这世上负心薄情的人何其多,怪只怪姐姐识人不明,一片好心却遭人所害。”
“原来如此,若真如你所说,那这个人确实该死。”
“他一定要死,而且只能死在我手里。”
“我明白了,你希望我能帮你杀了这个人。”
洛玉影却摇头。
“不,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之所以将一切都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不要阻挠我。”
“阻挠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阻挠你。”
“因为你与我不同,你的手是干净的,心也比很多人干净的多。”
白九霄微一蹙眉。
洛玉影淡淡道:“所以我不瞒你,不过这不代表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你明白吗。”
眉心的结慢慢解开,白九霄眨了眨眼睛。
“我……我可以答应你,不阻止你报仇,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要求?”
“放心,我不会要求你接受我,我不过也想帮帮你。”
洛玉影凝视着他,眼神好似渐渐温柔了下来。
可是这温柔只一瞬而过,她又摆出那种冷冰冰的神情。
“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想让你插手这件事,我更不需要你帮忙。另外,这些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江轻鸿在内。”
白九霄还要说什么,她又道:“秦林,那件事你不会忘记了吧。”
突然听到秦林的名字,就像是给了白九霄当头一棒。
因为洛玉影,他已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之前在银沙洲是情非得已,回来之后他又受了伤,帮秦林找人的事看来又遥遥无期了。
听洛玉影提到秦林,他便立刻道:“不用绕圈子了,我知道秦林的意中人不是你,你也不必骗我。”
不想洛玉影道:“我从未说过自己就是秦林的意中人,之前说要带我去秦家的也是你。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想我大概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了。”
白九霄狐疑道:“你知道?”
“我不骗你,我真的知道一些事,等到合适的机会,我就会告诉你那个人的身份。”
白九霄眉心锁的更紧,原以为洛玉影将身世讲出来,他就能更加明白她,可是听了她的故事,他只得承认,他对她的了解远远不够。
而他还不知道,这正是洛玉影真正的意图。
洛玉影道:“你……你该走了。”
“走?”
“你不是说江轻鸿去了苏家,你应该去帮他。”
“他?那你……”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放心,我没事了。”
想到江轻鸿之前的提醒,白九霄也觉得应该让洛玉影好好想清楚。
他表明心迹的时机实在不太对,他只是没有想太多,想说什么就说了出来。
洛玉影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接受的意思。
“我累了,你去吧。”
洛玉影又下了逐客令,白九霄只好道:“那你先休息,别的事以后再说。”
苏家。
江轻鸿到的时候,苏霆和花无影已经在等,而且等的很焦急。
慕容瑜竟也在,慕容瑾的伤势有了好转,他才腾出空来苏家看看。
见江轻鸿是独自来的,苏霆道:“还以为白兄会一起来,是不是他的伤势很重?”
江轻鸿含笑道:“他的伤无大碍,有洛姑娘照顾,没什么好担心的。”
花无影眼波流动,冷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错。”
慕容瑜道:“江兄,听说苏老前辈并没有死,而且昨晚子夜就是冲着苏老前辈去的,有没有这样的事?”
江轻鸿道:“人,我没有见到,所以话我也不能说死,只能说有可能。”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瑜一头雾水。
江轻鸿看向苏霆。
“苏霆,你不准备说些什么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霆忽然有些激动,立刻否认。
见他身旁的花无影一脸深沉,江轻鸿道:“其实我也是猜测,大概是我运气好吧。”
见所有人都是满怀心事的模样,慕容瑜不由追问道:“江兄,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江轻鸿道:“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救人的事分散了。事后我在想,如果那些人的目的真的是流光阁的宝藏,除了威胁苏霆以外,他们说不定比我们还急着想找苏老前辈出来。”
慕容瑜点点头。
“有理,不过就算如此,江兄又是如何找到药铺的呢?”
这个问题昨晚花无影已问过,被江轻鸿三言两语就搪塞了过去,现在慕容瑜又问起,江轻鸿反倒不避讳了。
“当时在书房发现无头尸,我也曾在场,我记得尸体上有很大的药味,因为苏老前辈之前已顽疾缠身,一直在服药,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事后想到这一点,于是我便托人去查了城里大大小小的药铺……”
花无影道:“是狐狸窝的人帮你查的?”
江轻鸿只微笑。
“好在还真查出了些眉目,可惜呀,太多的人像盯着碗里骨头的狗一样,一刻也不放松的盯着我。我前脚进门,子夜的人后脚就追了过来,惊动了躲在药铺里的人。”
“那……那躲在药铺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苏前辈?”慕容瑜甚为关切。
江轻鸿道:“人我没有见到,大概是他们被惊动之后,便趁乱撤走了。”
“他们?”
苏霆道:“这么说,有人与家父在一起?”
江轻鸿道:“我说过,还不能确定躲在药铺里的人一定是苏老前辈,至于那药铺的伙计是什么人,现在还不清楚,现在只能寄希望找到那个伙计了。”
花无影立刻道:“这好办,江公子既然见过那伙计,我这就将最好的画师请来。”
“画师?请画师做什么?”
“画师当然是画像,难不成请画师来还能瞧病。”
“这么说,花捕头是准备画出人形,全城通缉了。”
“当然。”
听花无影如此说,苏霆亦稍稍迟疑。
“通缉……怕是不妥当吧。”
慕容瑜不由道:“为什么?”
花无影眼波流动,立刻明白苏霆的顾虑,道:“苏少放心,就算要找人,我也会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不会让别人察觉到此事与苏家有关。”
“可是……”
苏霆还想说什么,江轻鸿却笑道:“不错,以花捕头的经验,我也相信能将此事处理妥当。我看,最好的画师就不用了,倒是上次给我和小九画像的就不错,就那个吧。”
花无影勉强一笑。
“江兄不是气量狭小的人,不过这件事也是误会,等得空我一定专程摆酒,向二位赔罪,到时可要赏脸。”
江轻鸿答应画像,气氛似乎缓和多了,几个人谈谈笑笑,但是心却都不在谈笑之间。
画师与白九霄几乎是同时到的。
白九霄能来,江轻鸿无疑是高兴的,这意味着洛玉影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苏霆安排了一个清净处给画师,按照江轻鸿的指点,画师画画改改,不到半个时辰,便画了一张令江轻鸿很满意的画像。
得了画像,花无影便匆匆走了。
眼见这里忙不上什么忙,慕容瑜也便一并走了。
这两人走后,苏霆显然松了口气。
见他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松了,江轻鸿也学着他的样子,舒了口气。
苏霆在屋子里走了几步,也不说话,看样子很快又心神不宁起来。
白九霄看出他的不安,瞥了江轻鸿一眼。
“他怎么了?”
江轻鸿道:“一个人若是心里有话想说,可是又说不出口,你说是不是很让人难受。”
白九霄点头。
这种滋味他可是清楚的。
“那……那你说,他为什么说不出口?”
江轻鸿笑了笑。
“如果有些事明明有顾虑,可是形势所逼,又无阻止的可能,偏偏其他人都理解不了他的苦衷,你说他还有什么好说呢。”
白九霄思索着,看了看江轻鸿,又看了看苏霆。
苏霆沉了口气,转头看向江轻鸿。
“我……我只是很不安,不过你说得对,我是不情愿让花无影大张旗鼓的去找人,可是我阻止不了。”
江轻鸿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画了那张像,好把他给打发走。”
苏霆愣了一下,转念道:“那张画……难道那张画有什么问题?”
“画没有问题,我担保他会找到人,只是找到的怕是不止一个。”
苏霆又愣了愣,回想起那幅画,突然大笑。
那幅画每个人都看过几眼,白九霄也看过,可是他却听不明白江轻鸿的话。
苏霆无疑听明白了。
苏霆笑了,江轻鸿也在笑,白九霄急道:“喂,能不能说明白点。”
江轻鸿与苏霆相识而笑,笑罢,江轻鸿只笑道:“天机不可泄露,等着看吧,很快花无影会再找我的。”
江轻鸿不说,白九霄心里就更好奇,可是他也不屑再问。
苏霆总算安了心,对江轻鸿长长一揖,撩衣坐了下来。
“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好在我们还是一条心的。”
江轻鸿含笑道:“一条心……可是你好像有很多事都在瞒着我。”
苏霆叹了口气,又抱拳。
“说来惭愧,原来江兄早就看穿了,枉我以为将人头砍下,便天衣无缝,无人知晓了……”
白九霄听出,苏霆说的是那个无头尸体的事。
苏霆道:“江兄,你早就知道那尸体不是家父了,是吗?”
江轻鸿道:“一点点而已,我只是觉得有些蛛丝马迹不太对劲,所以就留意了一些。”
“哦。”
苏霆缓缓道:“江兄可否细细说说。”
江轻鸿道:“其实也没什么,当时见尸体无头,我已觉得纳闷,所以检查尸体的时候就格外细心了些。”
“你检查过尸体?什么时候的事?”
江轻鸿笑道:“那时你忙着处理家事,当然顾不得其他。”
苏霆叹息。
“不错,那时我忙着将家人送走,还要安顿壁儿,以为将尸身上的头颅斩下便可以暂时瞒住一切。”
白九霄接话道:“那你有什么发现?”
江轻鸿道:“当时,我发现那人身上药味有异,已经种下了怀疑。尤其是我发现那人的指甲里有药材碎屑,于是我猜想这具无名尸体的身份可能与药铺有所关联。可是那时我并不确定苏家人知道多少,我又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只能暗查。”
他看了看苏霆,道:“苏兄不会怪我吧。”
苏霆尴尬笑笑。
“江兄这是哪儿的话,要论起来,是我隐瞒在先,江兄莫怪我才是。”
白九霄轻笑。
“你们啊,真是奇怪,既然大家都各怀心思,干脆就自己查自己的算了,说一半留一半,不误事才怪。”
江轻鸿笑而不语,却不接话。
苏霆亦然。
又坐了片刻,江轻鸿便起身告辞。
江轻鸿要走,白九霄自然也要走。
两人起身走到门口,苏霆又追了上来。
“江兄,请留步!”
江轻鸿转身。
苏霆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轻鸿也不问,只道:“放心,我还是会继续找下去的。”
从苏家出来,白九霄忍不住道:“苏霆怪怪的,怎么回事?”
“有么,不觉得。”
江轻鸿一笑了之,大步而去。
江轻鸿在前,白九霄不知不觉落了后。
见他一反常态,郁郁寡欢的样子,江轻鸿道:“怎么了,不是洛姑娘有事吧。”
白九霄摇摇头。
“说不好。”
“怎么个说不好法?”
“嗯,她肯定是有事,可是我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白九霄没有说出洛玉影的事,江轻鸿也没有再问,只道:“这件事是不是和月牙儿有关?”
白九霄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有个非杀不可的仇人,如今大概是这个人露面了。”
“仇人?”
“什么仇你不必知道,只要知道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就是了。”
江轻鸿皱了皱眉。
“她的仇人难道是……”
白九霄叹了口气,“只希望真的不是他,不然还真有点棘手。”
江轻鸿心思辗转,试探道:“你没有问她?”
“问了,她说不是,可是直觉告诉我,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三百九九.比武招亲
街上热闹了起来,两个人闲庭信步,一边走,一边聊着洛玉影。顶 点 X 23 U S
“昨天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看她那副样子,我不忍心问。”
不忍心……
江轻鸿品味着这句话。
白九霄道:“虽然她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但是她心里有别人看不见的伤,如果她自己不说,我不会多问的。”
江轻鸿只会心一笑,见他笑得别有意味,白九霄斜眉道:“你笑什么?”
江轻鸿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如此善解人意的人。”
白九霄亦轻笑。
默然良久,他忽然道:“我向她表明心迹了。”
江轻鸿本在四下环顾,闻言微笑转目,道:“这是好事,结果如何?”
白九霄舒了口气,摇摇头。
“不知道,她没有明说。”
有些事是不用说得太清楚的,但是有些事却是非说明白不可的。
江轻鸿也才明白为什么白九霄好像怪怪的,总是心不在焉一般。
他一拍白九霄的肩,“大概她没有准备,太突然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何况是这个时候……”
说话间,街面上忽然涌过一群人,吵吵嚷嚷,将两人冲开了。
等人走过,白九霄道:“这怎么回事?”
江轻鸿道:“看来又有什么热闹了,要不要去看看。”
白九霄刚想答应,但想到洛玉影还独自在客栈,便道:“算了,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江轻鸿笑道:“也好,晚点我回去找你喝酒。”
“再说吧。”
白九霄大步离去,江轻鸿亦转身,朝着方才人流涌向的方向走去。
街面上时不时有人叫嚷,从他们口中,江轻鸿听到了四个字。
比武招亲。
这样的热闹是可看可不看的,但招亲的地方并不远,他没走几步便到了。
原来招亲还未开始,不过是一张红榜贴了出来。
榜文上写的清楚明了,便是自今日起,七日内比武招亲,胜者便能迎娶到一位美娇娘。
至于这个美娇娘姓甚名谁,招亲的是何门何府,榜文上未有提及,这一点倒有些奇怪。
江轻鸿更注意到红榜下方印了一个奇怪的章。
“这是黑道上暗榜,要不要我给你解释解释。”
童语欢笑,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不知从哪里探出头来,小狗子手里捧着一包热腾腾的糖炒栗子。
“请你吃!”
他大叫一声,抓起一把栗子就扔向了江轻鸿。
江轻鸿顺手摸起摊子上摆着的盆,手腕一转,栗子就原封不动的接在了盆里。
小狗子高兴的又叫又跳。
江轻鸿将盆里的栗子倒出来,将盆还了回去。
“你这个小鬼,我发现真的是哪里热闹,哪里就有你。”
小狗子笑道:“你也是一样呀,别以为我是来找你的,我今日可有要事在身。”
他说着,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包袱。
从包袱里露出的一角鲜红,与墙上的榜帖一样的红。
江轻鸿道:“这榜文是你贴的?”
“嗯,你别小看这红帖子,只要贴上去,就算连官府的人也不敢往下撕……”
话音方落,只听有人大喝一声,“都给我让开!”
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将围观的人一把推开,大步上前,一把就将招亲的问撕了下来。
江轻鸿虽知小狗子说话时有夸张,但是这么快就被打脸还是没有想到。
小狗子却没有脸红,反而一本正经道:“原来是他,难怪胆子这么大。”
江轻鸿道:“你认识他?”
小狗子道:“认识啊,东城龙独严,外号独眼龙,原来是双拳门的,也算有名有姓的一号人物。”
江轻鸿道:“那现在呢?”
“自从双拳门倒了之后,他就拉了一批原来的兄弟,竖旗单干了,自创了一个什么飞龙门,不过我看难成气候……”
小狗子话未说话,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传来。
“独眼龙呀,独眼龙,别人都以为你还有一只眼睛,想不到原来你和我一样,根本就是个完完全全的瞎子。”
这个声音阴瑟瑟的,怪声怪气传来,一时间却没有看到说话的人是谁。
江轻鸿定睛,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瞎子。
瞎子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童。
“是他们!”
小狗子的眼睛好像在发光,显然他是认得这两人的。
独眼龙也认得他,大喝道:“瞎老怪,你再说一遍!”
瞎子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的女娃子银铃般笑道:“大师傅,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人,人家是比武招亲,像他这样的臭瞎子也能去么。”
独眼龙当然不是瞎子,真正的瞎子就在她身边,可是她却满口“臭瞎子”的叫。
瞎子也不生气,反而也笑道:“人要脸,树要皮,树没有皮就要死,人要是不要脸却能活得更好。晓霞,你说奇不奇怪。”
独眼龙已经被气的脸通红,不想这瞎子并不理会,只和身边的小姑娘谈笑。
小姑娘拍手,“奇怪,真是奇怪!不过既然不要脸可以活得更好,大师傅,我看你不如也去试试,说不定还能给我娶个师娘呢!”
这一老一小,一唱一和倒很有意思。
瞎子捋了捋短须,笑道:“有理,晓霞,那你就去试试吧。”
“知道啦。”
小姑娘甜甜一应,脚尖一抬,人已借一旁的石头腾空跃了出去。
这个名叫“晓霞”的女孩小小年纪,用的竟是正宗的峨眉派的上乘轻功,着实让江轻鸿也吃了一惊。
只见她火红如云霞的衣衫轻轻飘动,几个起落快如电,人已扑向龙独严。
见出手的是个孩子,龙独严握住大把的手又收了回去,不想这孩子的武功身法亦不弱,她腾空而起,从众人头顶掠过,冲到龙独严面前时双掌齐出,用的也是峨眉十三路掌法。
原以为这孩子的掌法纵然有形,也绝无多少实力,龙独严竟不闪不避,当胸迎了女娃一掌。
一掌落下,龙独严脸色骤变,女孩子再拍出一掌,他手中的刀已提起。
刀方提起,还未出鞘,只听还是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独独说了“让开”二字。
看热闹的人见两方动了手,早已闪开了大半,听这瞎子突然发声,躲得更是快。
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径直朝龙独严打去。
龙独严的刀已出鞘,雪亮的刀锋朝银光砍去,但是刀未砍刀,女孩子的脚已踹在刀背上。
刀锋只错开半寸,青光骤然一滞,竟换做一条软带,缠上了刀身。
青光绕着刀身一环,“嗖”的一下又不见了。
接下,龙独严的脸色已完全变了。
先前他怒容满面,后来与女孩子交手后立刻变得警觉,而现在他的脸色先是变为苍白,接着又变为了青色。
只见他整个人都慌了手脚,手里的刀竟然“砰”的一声坠在地上,开始浑身不自在的扭动着身体,一双手在身上不停摸索。
女孩子惊道:“哎呀,不好不好,小青爬到你身上去了,你可千万不要动!”
惊呼声罢,龙独严的身子已完全僵住,不敢再乱动一下。
“小青?小青是什么……”
“小青是一条蛇,而且还是青城山最毒的蛇。它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大师傅的乖宝宝。它很听话的,只要大师傅让它咬谁,它就会咬谁,可是有时候它也会闹小脾气,闹脾气的时候就会乱咬人。”
龙独严的脸已变为死灰色,他喃喃道:“你……你们……你们想怎么样……”
“怎么样?”
晓霞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不是说了,我想要个师娘,我的大师傅恰好也缺个老婆,所以……”
眼波流动,她盯着龙独严怀里露出的一角鲜红。
龙独严目光一沉,迟疑片刻,只得将那张红彤彤的榜文拿了出来,递到晓霞。
晓霞终于笑了笑。
“你要给我么,怎么,你不想娶老婆了么?”
“他当然不用娶老婆,因为他已经有老婆了。”
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笑悠悠说着,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晓霞上下打量了一眼,飞快的将那张红帖抓在了手里,一个鹞子翻身,翻回了瞎子身边。
瞎子拄着拐杖上前,咯咯笑道:“连张大爷也来了,看来这热闹还真是凑对了。”
小狗子眼睛一亮。
“连他都来了!不好,快溜!”
他二话不说,拉着江轻鸿就要走,江轻鸿却道:“怎么回事。”
小狗子急了,道:“哎呀,你不走我可要走了,你要是不跟着来,我保管你一定会后悔!”
江轻鸿皱了皱眉,只好跟着离开。
小狗子跑得飞快,江轻鸿跟着他,一连跑了几条街。
见后面没有人跟上来,小狗子才长长松了口气,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喘息道:“还好,还好……”
江轻鸿道:“那个人是什么来头,让你怕成这样?”
小狗子喘息片刻,昂首一挺,道:“谁说我怕,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怎么,你得罪过他?”
“才不是,我只是欠他一个人情而已,那更麻烦。”
江轻鸿笑道:“哦,难道你是怕他要你出面帮忙?”
小狗子道:“我?我会怕?”
江轻鸿道:“你当然怕,只是我不知道,你是怕那个姓张的看见贴榜的人是你,还是怕那个叫晓霞的小姑娘看见?”
提到晓霞,小狗子的耳根竟然一红,嘴角露出腼腆的笑容。
江轻鸿道:“那个晓霞和瞎子是什么来历?”
小狗子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来到这个才一个多月,但是根据他们的武功路数,好像和峨眉派有些瓜葛。”
这一点江轻鸿当然也看得出。
“那他们来此地是……”
说起这个,小狗子不由皱眉。
“其实我也不知道,最近这里来了不少江湖人士,总之是乱的很,也许与子夜有关呢。”
小狗子道:“好了,这个给你,拿着。”
江轻鸿分心之际,一团东西被塞进了手里。
“这个……你一定要好好保管,今晚丑时,城南吉祥酒馆来找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当然是去见一个你很想见的人。”
小狗子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一定要来,不然你会后悔的!”
小狗子溜了,又只剩下江轻鸿一个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江轻鸿看了看手里的纸团,鲜红的耀眼。
月上柳梢,夜如雾。
丑时。
江轻鸿来到了吉祥酒馆。
这个时候酒馆还没关门,酒馆里竟很热闹。
江轻鸿走进门,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酒馆里总共八张桌子,每张桌上都有人,小狗子也在。
一见江轻鸿,小狗子立刻高兴的招手。
“江大哥,快来!”
他这一叫,所有人的眼神都透出一种不睦。
江轻鸿施施然走过去,就在众人带刺一样的目光中穿了过去。
“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吓死我了!”
江轻鸿不明所以,淡淡道:“我来不来,和你关系很大吗?”
见到屋子里这些人,江轻鸿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事情与他的预料好像不太一样。
江轻鸿道:“你要带我见的人不是羽天?”
“他?”
小狗子有些吃惊,但很快镇定下来。
“谁说我要带你见他了,那个家伙,说起来就让我心烦。”
他眨了眨眼睛。
“好了,我保证,一会儿你见到的人肯定比羽天重要,你不会失望的,相信我。”
他自信的拍了拍江轻鸿的肩膀,江轻鸿无奈一笑。
小狗子跳起来,道:“好啦,人来的差不多了,准备出发!”
他兴奋的一欢呼,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门口。
他对着门外吹了个口哨,几辆马车缓缓而来。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小狗子却将门一堵。
“一张红榜,一个人。”
有红榜的人可以上车,没有红榜的人就被赶走了,连凑热闹的份儿也没有。
上了马车,江轻鸿就闭目养神起来,等马车停下,从拥挤的车厢里出来,他不由意外。
因为他们来的地方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相思楼。
相思楼。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相思楼远没有从前那般热闹,自从湘姑与轻歌出事,花无影在相思楼大肆搜查之后,相思楼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门前冷落鞍马稀,聚散悲观总有时,江轻鸿心中竟泛起一丝微微的伤感。
此时此刻,相思楼大门敞开,灯火通明。
小狗子道:“大家都别客气,请进请进。”
他东张西望,看见江轻鸿后,三两步跳了过去,一把拉住他。
“走走走,找个好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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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新娘子
走进相思楼,大堂辉煌仿佛依旧,但是这冷清的气氛却在向每一个人昭示,这里已与往昔不同。www.uu234.net
一群人走进门来,相思楼里却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小狗子进门,吆喝了一声,“姑娘们,接客了!”
这一吆喝,楼上果然有了动静。
“死小鬼,叫什么叫,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一张冷艳绝伦的脸,配上婀娜玲珑的身材,冰冷却妩媚的嗓音,云梦慵懒的探出头。
小狗子笑道:“云梦姐,人都来了,您是不是下来招呼招呼。”
云梦给了他一个白眼,袅袅的款步下楼来。
见江轻鸿也在,云梦不觉冷冷一笑,不悦的瞥了小狗子一眼。
“是你把他带来的,还是他自己来的?”
小狗子笑了笑。
“这有分别么,重要的是他来了。”
相思楼的生意虽然一落千丈,但是招待人的功夫却没有丝毫落下。
很快,姑娘们满面春风,花枝招展的迎了出来,手中还端着各种的果盘零食,酒水茶点。
丝竹管弦响起,气氛很快就热闹了。
来的人很快就融入了这逐渐轻松的氛围之中,江轻鸿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台子上,他找了一张清净些的桌子。
见他坐了下来,云梦姑娘也坐了下来,就坐在了他的那张桌边。
厅里的台子是空的,空的扎眼。
从前那是云梦跳舞的地方,后来云梦不跳了,就换了别人在跳。
直到后来,没了客人,这个舞台仿佛也失去了它的意义。
但是今天,这个台子又有了别的意思。
“比武招亲”的横帘挂在台上,意思是显而易见的了。
可是对于现在是什么情况,所有人都不太清楚,包括江轻鸿在内。
等到所有人都落座之后,一曲正罢,另一曲又起。
就在第一个音符从弦上跃动而出的时候,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脚步声轻柔而优雅的从远处传来,一个身着喜服,头披红巾,新嫁娘打扮的女子,由两个侍女搀扶着,自楼上缓缓走下来。
擂台边有一张桌子,侍女将她搀扶着坐下。
大厅里立刻起了一阵小小的沸腾。
小狗子起身,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各位,各位静一静。”
他健步跳上台,做了一个让人安静的手势,大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今日有幸能请到这么多的英雄豪杰至此,我替主人感到荣幸。这次是这位姑娘在此举办比武招亲,此次由狐狸窝承办,并有这位姑娘亲自签下的契约。比武招亲共七天,最后剩在擂台上的人为胜。只是擂台上拳脚无眼,生死由命,上台前要签下生死状,事后不得以此为名纠集报仇,诸位都应该明白。”
台下有人嚷道:“好了,这我们都知道,不过赢的人有什么好处,是不是真能娶到媳妇!”
小狗子笑道:“这还用说,不然就不会叫比武招亲了。”
台底下有人在嘀咕,有人又叫道:“那至少也得让我们看看这新娘子的长相,万一长相丑的吓人,我们在台上拼死拼活岂不是白忙活。”
台下一片哄笑,开始起哄道:“对啊,给我们看看,不露面算什么!”
一直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新娘子终于坐不住了,她嫣然起身,比柳枝还柔软的腰肢轻摆,裙衫与饰品撞击,发出叮叮咚咚轻悦的声响。
“是谁说我长得丑,待会可别后悔。”
随着一声轻柔的娇笑,江轻鸿的心像是被一箭刺中,他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新娘子已慢慢掀开了头巾。
像火一样璀璨的头巾下,一张明媚如春光,娇艳而美丽的面容清晰的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江轻鸿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温柔而平静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掠过,最后在江轻鸿身边一转,便冷漠的移开了。
可是江轻鸿的眼神却在发直,从头到尾都直勾勾的盯在那个女子的脸上。
台下的人见到新娘子的庐山真面,质疑声不见了,起哄声也不见了,都在盯着她瞧。
被这么多人盯着瞧,她却镇定自若,优柔道:“各位可以看清楚,毕竟性命攸关,胜者还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等到事成后,我定然甘心情愿委身于他,绝不反悔。”
江轻鸿几乎忍不住要站起身,一旁的云梦忽嫣然一笑,柔语道:“怎么,不是这就沉不住气了吧。”
江轻鸿道:“她……她怎么在这儿?”
云梦冷笑。
“江公子这话问的不对,你应该问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直到此刻,江轻鸿才能完全确信台上的人正是叶小蝉。
只听小狗子笑道:“不错,这位姑娘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我小狗子以狐狸窝的声誉保证,只要最后胜出者做到了这姑娘的要求,她就定会下嫁,否则……”
他眼波流动,笑道:“否则狐狸窝不但按照榜文上些的,赔上黄金千两之外,还会赔他一个这样貌美如花的老婆。”
“好,好极了!那就快开始吧!”
台下有人在喊。
小狗子笑了笑。
“机会只有一次,大家可要好好把握。看来有人已经等不及了,那好,现在比武招亲正式开始!”
他一拍手掌,从台上跳了下来。
听他如此说,其他人也就不再客气,有人上台,有人迎战,一会儿工夫已打得火热。
江轻鸿还坐在那里,很快沉住了气,只是他的眼睛还一直盯着叶小蝉。
叶小蝉却未再看他一眼,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
江轻鸿只得无奈摇头,注意力重回台上。
台上打斗异常激烈,这是江轻鸿所没有想到的。不过一会儿功夫,台上已有三人败下阵来。
很快,江轻鸿看出端倪,而与其说这些人是为了取胜,却似是在拼命。
每一个落败的人都几乎是重伤,而且三人之中有两人是主动跳下台的,还有一人是自动认输的。
若非如此,这几人怕要被活活打死,对方才肯罢休。
而对于这种情形,不知是别人未看出不妥,还是已经察觉却视若无睹。江轻鸿目光四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厅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古怪。
就在他思索之时,云梦斟酒一杯,冷冷道:“怎么这种表情,想不通?”
江轻鸿回过神,见云梦替他也斟了一杯酒。
“你一定在奇怪,明明只是比武招亲,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拼命,好像非要将对手置于死地,对不对?”
江轻鸿道:“云梦姑娘如此说,那便证明不是在下多想了。”
云梦淡淡一笑。
“你总是想得很多,可是却很少想错。”
江轻鸿道:“小叶……到底怎么回事?”
云梦道:“看来你对她出现在这里好像很意外,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新主人是谁?”
“新主人?”
“是的,现在这里已经属于另外一个人,他叫羽天,听说是什么狐狸窝的老板,而叶姑娘和那个小家伙就是他的手下。”
“原来如此。”
江轻鸿眯了眯眼睛,眼神深邃异常。
云梦道:“她是昨天晚上来的,今天一早就说要弄什么比武招亲,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搞什么名堂。”
“还有呢?”
“还有……”
云梦清波微动。
“还有大概就是她是认真。”
江轻鸿蹙眉。
“她说,若是胜者能帮她做到想做的事,她就会真的嫁给他。”
江轻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她在生我的气。”
云梦默然片刻,淡淡问道:“你以为她生你的气,她为什么生你的气?”
江轻鸿道:“因为她失踪了很久,可是我却没能找到她,她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一定很失望。”
云梦道:“你们的关系很亲密?她是你的情人?”
江轻鸿道:“不,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
云梦冷冷一笑。
“朋友千千万,没有人必须要对谁负责,她有什么资格气你,不过失望是一定的,尤其如果听到刚才你的回答,她不只会失望,而且会很伤心。”
“她……她对你说了什么?”
江轻鸿的声音忽然听来有些疲惫。
云梦淡淡道:“她说了很多,说她自己,说你,说你们……那你呢,你想不想说些什么。”
“我……”
眉宇之间一丝黯淡的忧郁浮动,江轻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欲言又止,云梦幽然一笑,也端起了酒杯。
“既然你们只是朋友,那我劝你一句,下次你就不必来了。”
“为什么?”
“因为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与其牵牵绊绊,互相折磨,不如放手。”
“互相折磨?”
“如果你没有因她而痛苦,那你更应该离开她,不要让她再因为你伤心难过,让她做一只快乐的飞鸟。”
快乐的飞鸟……
从相思楼走出来的时候,江轻鸿心中还在反复想着这句话。
一路走回客栈,路上没有什么人。
此时夜已将尽,大多数人应该还在梦乡,整座城也仿佛跟着人沉睡了。
回到客栈,江轻鸿才发现客栈里有人同他一样,一样无法入眠。
白九霄房里的灯是熄着的,洛玉影房里的灯却是亮着的。
看书的时候,灯总是要点着的。
江轻鸿走到门口,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正好听到有翻箱倒柜的声音。
然后门还没有敲就开了,门是自己开的,被风吹开的。
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桌上、凳子上……全都是散落的书。
“谁?”
洛玉影警觉。
“是我。”江轻鸿回答。
洛玉影将门打开,见江轻鸿神情有些不对,道:“有事?”
“没什么,见你房里灯还点着,我只是想找人聊聊。”
洛玉影松开手,“进来吧。”
“屋子里有些乱,你自己找地方坐。”
她转身去收拾地上的书,江轻鸿便蹲下身帮忙。
等地上的书收拾好,江轻鸿道:“你在找东西?”
“是啊,我在找一本书,书上记着一个方子,我印象有些模糊了,找出来温习一遍。你刚从外面回来,去哪儿了?”
“我……”
江轻鸿坐了下来。
“我见到小叶了。”
听到这个消息,洛玉影并没有很惊讶。
“我已经见过她了。”
江轻鸿勉强笑了笑。
“想不到她出来之后,想见的第一个人并不是我。”
洛玉影道:“人总是要长大的,一阵子不见,我觉得小叶成熟了许多。”
“是吗,那……那是好事,原本我以为她会永远是个孩子的。”
“永远……”
洛玉影淡淡一笑。
“这世上有永远的事么,我不相信。”
江轻鸿道:“那感情呢?你相不相信有永远的感情?”
洛玉影道:“是啊,有些感情是永远不会变的,不管是过了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改变。”
她声音忽而深沉。
江轻鸿道:“姑娘指的是……”
“恨,只有恨才是长久的,你觉得呢?”
江轻鸿沉默,默然良久。
“很多人不懂恨为何物,江公子呢?”
江轻鸿道:“我听说了,你有一个仇人。”
洛玉影道:“他告诉你了?”
江轻鸿忙解释道:“不,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只告诉我你有一桩深仇要报。”
洛玉影道:“是的,而且这个仇人你也认得。”
“是谁?”江轻鸿立刻问。
“我一直在找他,就在昨天我终于再见到了他,他就是被你们称作第一杀手的月牙儿。”
“月牙儿?真的是他!”
江轻鸿吃了一惊,因为白九霄对他说过,洛玉影否认了仇人是月牙儿。
不知为何,她突然又改了口。
洛玉影道:“我的仇人是谁,这句话白九霄也问过,可是我并没有对他说实话。”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更不想他插手这件事。可是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放任不管,他不是月牙儿的对手。”
“那你呢,你更不是他的对手,想杀他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不过却非做不可。”
江轻鸿叹了口气。
“看来这件事,我是说什么都不管用了,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呢,我能为你做什么?”
“至少你能为我做一件事,这件事是白九霄做不到的。”
洛玉影也叹了口气。
“是小叶。”
“她?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昨天我追月牙儿出去,回来前就见过小叶,我要杀月牙儿的事她知道了。她说她会帮我,还要我放心。”
可是她却放不下心。
因为叶小蝉就是叶小蝉,不是别人。
“你说你见到小叶了,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你猜她在做什么?”
洛玉影摇摇头。
若是别人,她也许还能猜到些什么,但是叶小蝉的想法总是那么让人难以捉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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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一.求醉
比武招亲。m.www.uu234.net
这四个字的分量之重,足以令洛玉影也为之动容。
起初,她只认定一件事。
无论小叶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定然是为了她,为了帮他。
可是听说小叶弄了一个比武招亲出来,倒还真是让人大出意料之外。
“她……她为什么?”
听她的语气,江轻鸿摇头。
“看来你也不知道这件事。”
洛玉影蹙眉良久,道:“这件事有蹊跷?”
江轻鸿道:“我只能确定一点,她看来并非被人胁迫的样子,只是我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机会。”
“昨日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洛玉影思索半晌,肯定道:“没有,我心情不好,只问她是怎么逃出来的,还告诉他,我们都很担心,后来她将我送回来之后就走了,还说有事要办,叫我先不要对人透露她的行踪。”
江轻鸿无奈苦笑。
洛玉影道:“你是在哪儿见到她的,她看到你没有,你为什么不问问她?”
江轻鸿只是苦笑。
洛玉影道:“她在哪儿,我想见见她。”
江轻鸿道:“我走的时候,她人在相思楼。”
洛玉影又不说话了,因为她发觉江轻鸿的情绪不太对,她自己的态度也不太对。
以前,她不会这么容易惊慌失措的,可是现在她太心浮气躁了。
意识到这一点,洛玉影的心又慢慢沉了下来。
“你不必太担心,我看不论是什么事,只要你们能坐下来聊聊,一切就都明白了。”
江轻鸿道:“那就要快,趁现在还没出乱子。”
洛玉影道:“比武招亲,她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她真的想嫁了。”
这话是她故意要问江轻鸿的,她想点醒他,虽然她也看不出江轻鸿对叶小蝉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男人的心也同女人一样,有时是很难让人明白的。
因为女人还有肯开口的时候,而男人……
男人的心一旦封闭起来,也一样是比石头还要坚硬的。
江轻鸿无奈笑笑。
“若她真的想嫁,也不该这么瞎折腾。回头你告诉他,她要是想嫁人,就该先踏踏实实找个意中人。”
洛玉影道:“她当然在踏踏实实的找,而且她已经找到了,她找到了你,可是你……你并不喜欢她,更不想娶她。”
江轻鸿愣了一下,眼神中的光芒好像一点点在熄灭。
他忽然道:“今天,小九对我说了一些话,我知道他对你……”
微微一笑后,他又道:“我想姑娘对他未必无心,可是姑娘也没有接受他。”
洛玉影道:“你将我与你相提并论?”
江轻鸿笑道:“我只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抉择。”
看着他略带忧郁的笑容,洛玉影反问道:“所以,如果小叶要嫁给别人,你也不会阻拦?”
江轻鸿吸了一口凉气,竟是无言。
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明明知道叶小蝉并非真的要嫁人,明明她所做的一定是另有目的,可是看见叶小蝉穿着嫁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恍惚了。
曾经,他也见过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身红嫁衣,站在他面前的模样,也像小叶一样美。
只是已太久太久,久到让他几乎已忘记。
今夜,他的心情也很不同,不只是因为叶小蝉。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洛玉影也走了出去。
月光很亮,明亮的月光从外招进来,就照在门里。
江轻鸿喝了一口瓶中的酒,表情变得很微妙。
他尝过不少酒,但是这种酒他还是第一次喝。
这是洛玉影的酒,一种药酒。
“这酒叫什么名字?”
“这就是一种通血活络,强身健体的补药,从前我没试过泡酒,但是自从上次给白九霄配过酒之后,我发现有些药材泡在酒里效果更好,所以就试着做一做。”
“药酒也该有名字啊,如果以后你调配出不同的酒,总得区别一下。”
洛玉影漫不经心道:“既如此,那就请江公子赐名。”
白九霄又喝了一口酒,细细一品。
“酒是竹叶青,药材我懂得不多,名字还是姑娘起吧。”
洛玉影眼波一转,道:“那就叫夜相思,如何?”
“叶相思?”
“不是小叶的叶,而是夜晚的夜,夜相思”
“夜相思,相思夜……”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很应景,不是吗?”
江轻鸿不答话。
洛玉影道:“相思使人苦,相思使人愁,可是偏偏还是有人相思不断,愁苦自然也不断。”
江轻鸿笑了笑,不由往楼上看了一眼。
“想不到洛姑娘也了解相思之苦。”
洛玉影道:“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个痴人说的。”
痴人。
江轻鸿喜欢这个称呼。
可是痴人大多活得不太容易。
洛玉影道:“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像小叶和白九霄一样。”
听她提到白九霄,江轻鸿道:“他是个不错的人,而且也并不让人讨厌,甚至还有很多可爱的地方。你……你不喜欢他?”
洛玉影道:“小叶也是个不错的人,不让人讨厌,也很可爱,可你却不喜欢她。”
江轻鸿只好苦笑。
“好,我自罚三杯。”
洛玉影道:“其实你不用处处试探,我会和白九霄说清楚的,至于小叶,若你对她无意,也该给她个交代。”
江轻鸿木然半晌,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洛玉影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可是要做到却不容易。我只是想提醒你……”
她本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可是今晚她就是想说,说给江轻鸿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江轻鸿道:“你说得对,我知道你是为了小叶好,你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
洛玉影忽然道:“你和小叶……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声音不觉温柔,她忽有些心痛。
“为什么这么问?”
江轻鸿饮了一杯。
“难道你有苦衷?”
洛玉影淡淡一笑。
“苦衷说不上,我这身子、我的命数……不过是不想害人害己。”
江轻鸿心中酸涩,道:“我敬你一杯。”
他替她拿了一个酒杯。
洛玉影却道:“我不喝酒。”
江轻鸿的手一停,摇头。
“酒是好东西,试过的人才知道它的好。”
“好?酒能乱性,你实在不像是个贪杯之人。”
江轻鸿笑笑。
“所以我说,你不懂这酒的好处,一个人若是开心,喝了酒之后就会更开心,一个人若是心里有太多苦楚,喝上几杯,心情也会舒畅多了。”
洛玉影道:“你现在并不像很开心,那你是属于后者了。”
江轻鸿道:“众生皆苦,苦的不只是我,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苦,姑娘不也一样。”
洛玉影盯着酒杯,眼神渐渐收缩。
“众生皆苦,因为人性贪婪,作孽之人太多,杀也杀不尽,除也除不完。”
“你……”
江轻鸿侧眸,骤然凝目道:“有杀气。”
“杀气?”
“是,是你,你身上有杀气。”
洛玉影笑了笑,笑得极为冷漠。
她凝视着桌上的酒杯,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酒杯。
酒杯生冷,握住后,心也冷了。
心冷了,胃却渐渐暖了。
洛玉影只觉得自己上了当。
江轻鸿说的并不对。
酒不能解忧,亦不能解愁。
可是她却自己又倒了一杯,又饮了一杯。
等到她想再来第三杯的时候,江轻鸿已将酒瓶拿走。
“美酒虽好,却不能贪杯,你才教训了我,不是吗?”
洛玉影却笑了,冷笑。
“是你告诉我酒是好东西,可是我才喝了两杯,你就开始劝酒了。”
江轻鸿笑了笑。
“酒和人一样,美酒与美人一样,二者都是应该被人欣赏的。我希望你能欣赏它可是却不希望它被用来买醉。”
洛玉影道:“我并没有打算买醉,就算我要买醉也不关你的事,因为这是我的酒。”
江轻鸿大笑,大笑不止。
在他笑的时候,洛玉影已伸手夺过了酒瓶。
她没有管江轻鸿在笑什么,现在她想要的只是这瓶酒。
她一向是很了解自己想法的,就算是现在这一刻,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江轻鸿摇了摇头,站起身走了。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坛子。
“出来吧,不过我这里只有酒,没有醋。”
他对着楼上叫了一声,言笑风生,款款走来。
洛玉影已喝了七八杯。
用来喝酒的杯子并不是酒杯,而是大茶杯。
所以,她已有了两分醉意。
朦胧的醉意全在眼里,幽柔的目光中仿佛有疼痛在喘息着,她抬起头,有两条影子映照过来。
一左一右,一前一后。
他们都在看她,她却不想去看他们任何一个人,所以她没有看。
江轻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白九霄还在看着洛玉影,一直在看着她,站着看了很久。
直到江轻鸿催促道:“站着干什么,坐啊。”
白九霄没有坐,而是拿过了桌上的酒瓶。
酒瓶就在洛玉影手边,洛玉影的动作更快,一把握住了酒瓶。
“要喝你喝他的,这是我的。”
“不要喝了,喝酒对你没好处。”
白九霄按了酒瓶,也按住了她的手,语气有些低落。
洛玉影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冰冷而复杂。
她就这样看着他,与白九霄眼中的疼痛相撞,她神情中的锐利渐渐弱了下来,主动错开了目光。
目光之外,她的手是冰冷的,依旧牢牢抓着瓶颈。
白九霄也不松手,还是那样看着她。
见情形僵持了起来,江轻鸿叹息一声,也伸手按住了瓶口。
“要喝喝这个,我们一起喝。”
他一用力,强行将药酒瓶子夺走了,而后将手边的酒坛往桌子中央推了推,又拿了两个碗出来。
酒碗一个放到自己面前,一个扔给了白九霄。
白九霄接住碗,哼了一声,忿忿的坐了下来。
“咱们两个喝,她不行。”
洛玉影冷冷瞪着江轻鸿,那意思自然是她随时后翻脸。
江轻鸿摇摇头,站起身走到白九霄身边,附耳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白九霄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的锋利也渐渐黯淡了,神情中有了几分木然,几分颓废。
酒一开封,江轻鸿的神情就好了很多,因为他对这坛酒垂涎已久,但是一直没有喝。
他一直缺一个酒友,现在他等到了,而且一等就等来了两个。
酒被倒在了一个茶杯,两个大碗里。
白九霄二话不说,端起大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他眼睛看着洛玉影,一口气就喝了个精光。
“再倒!”
他直接将碗扔在了桌上。
江轻鸿面露苦涩,重重叹息一声。
看来,他这一坛酒今晚是要“死”不瞑目了。
谁让坐着这里的三个人,包括他在内,都是伤心人呢……
伤心人喝的也是伤心酒。
他不再说什么,将酒坛递到白九霄面前,示意他想怎么喝都随意。
没有人说话。
除了倒酒声,喝酒声,只有叹息声……
喝到一半,洛玉影已经摆下阵来,她倒在桌上的时候,白九霄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江轻鸿的醉意却连三分都不到,因为他喝的不多。
其余两人都是有心买醉,他便连醉的资格也没有了。
洛玉影的酒量竟然不错,大抵是因为她心中的忧愁并不比任何人少,而且她真的是在求醉。
求醉,只因她想试一试醉的滋味。
有人说,醉了可以忘记一切,她想试一试。
因为她不相信。
可是世上处处都有求醉的人,她的面前还有一个酒鬼常晃悠,所以她要试一试,她决心试一试。
酒醉之前,她告诉自己,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并不是一时冲动的任性。
见她倒在桌上,白九霄拍了拍她的肩。
“喂,小玉……”
洛玉影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道:“你先喝着,我……我把她送回屋。”
江轻鸿摇摇头,却等于默许了。
桌子又空了。
江轻鸿本以为自己多了两个酒友,现在又一个也没了。
他又叹了口气。
这几天,他好像很喜欢叹气。
“叹什么气,你也会叹气?”
声音酸溜溜,硬邦邦,少女的明媚变得尖锐,一双灵光流动的美目多了三分幸灾乐祸。
只有嘴角笑意中的狡黠依然,那种得意与张扬,就像是夏日里迎着骄阳的翠柳,即便是夏日炎炎,也遮挡不住那飞扬的神采。
面带着盈盈冷笑的少女一身翠绿,绿得娇俏,绿得发光。
站在门外的人赫然正是叶小蝉。
一瞬间,江轻鸿以为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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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二.避祸
“呦,一个人喝酒呐。m.www.uu234.net”
叶小蝉大大方方走进来,明亮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盯着江轻鸿。
然后,江轻鸿才看见她身后的那个人。
少年一身素色麻衣,一脸冷色,站在叶小蝉身后。
见这少年,江轻鸿的眼睛亮了。
靠近桌边,叶小蝉才看到桌上还摆着一个空碗,碗里还有酒,这显然是有人用过的。
少年一声不吭,坐了下来。
江轻鸿道:“羽天兄,久违了。”
羽天瞟了一眼酒坛,道:“不请我喝一杯?”
不等江轻鸿回答,叶小蝉已抢先道:“他求之不得。”
叶小蝉取了个杯子,自己倒了一杯,端到鼻尖上嗅了嗅。
“呦,这么好的酒,终于舍得拿出来了。”
羽天不懂酒,只皱着眉喝了一口,喝完以后眉心还是皱着的。
江轻鸿道:“羽天兄大驾光临,不是为了来喝酒的吧。”
羽天还没开口,叶小蝉已道:“他当然不是来喝酒的,你看他像是个会喝酒的人吗?”
羽天道:“听说,你见过她了。”
“听说?听谁说?听她说?”江轻鸿只是反问,一连问了三句。
羽天道:“你忘记我是谁,狐狸窝的消息是最灵通的。”
江轻鸿淡淡一笑。
“佩服。”
“该说佩服的是我,以为能瞒得天衣无缝……”
他不觉看了叶小蝉一眼,叶小蝉立刻瞪圆了眼睛。
江轻鸿道:“不是小叶告诉我的,你不是都将她藏起来了,她什么都没有说。”
叶小蝉不由瞥了羽天一眼,嘴角不由露出几分得意。
“我早说了,就算我躲着也没用,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羽天看着江轻鸿,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江轻鸿道:“不是小叶,不是小狗子,也不是任何狐狸窝的人,你只要知道这些,不就足够了?”
羽天点点头,眼神骤然深沉,一字字道:“那你一定也知道了,老头子是谁杀的。”
江轻鸿道:“对于老头子的死,我知道一些,是不是姬灵云下的手我不清楚,但是我想应该是子夜的人做的。姬灵云是风云堂的人,你应该知道。”
羽天道:“这笔帐当然也有子夜的份儿,但我很确定,下手的人就是姬灵云,只有她……只有她才可以在狐狸窝来如自如,不留痕迹。”
拳头紧握,额上青筋隐隐欲动。
江轻鸿道:“那现在可以谈谈那封信的事了吧。”
叶小蝉瞪了羽天一眼。
羽天道:“我想听你说。”
江轻鸿无奈笑笑。
最近好像很多人都喜欢听他说话。
江轻鸿道:“要我说,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老狐狸是被姬灵云所杀,原因便如信上所说,因为老狐狸查了不该查的东西,管了不该管的事。
杀了老狐狸之后,子夜留了一封信。
子夜杀人,从不需要偷偷摸摸。
那是一封警告信。
警告的不是别人,正是狐狸窝的人。
老狐狸一死,狐狸窝总还是要有人接手的。
只是姬灵云小看了狐狸窝,这一点江轻鸿已对姬灵云说过。
接手的人是羽天,这个少年表面看来沉稳、冷静、无情,但是事实上,江轻鸿看得出他很在意老狐狸的死。
或者说,老狐狸的死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正如叶小蝉一样。
“那信上的笔迹是小叶的,因为信本就是小叶写的,对吗?”
江轻鸿说完,转头看向叶小蝉,似乎在等叶小蝉回答。
叶小蝉没有回答,她不想说话,只回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江轻鸿转而对羽天道:“不过我想应该还是有那样一封信的,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一封出自小叶之手的信,跑到狄良的桌子上去。”
“信怎么来的我可以告诉你,至于信怎么到了狄良桌上,我还想请江兄赐教。”
“哦?”
“信是我让她写的,比照着留在老头子尸体边的那张纸写的。原件还在我手上,小叶代笔的那一封是我让小狗子送到衙门去的。”
“这有区别?”
“有,我只让小狗子把信贴到衙门口,并没有让人把信给狄良。”
江轻鸿蹙眉。
“那原因呢?”
羽天道:“你应该知道,最先发现老头子尸体的人是谁。”
江轻鸿立刻道:“是你?”
羽天道:“是我,还有她。”
以目示意,他难得看小叶一回。
提到那件事,叶小蝉的脸色不由沉寂许多。
羽天道:“尸体边除了那封信外,还发现了一些被烧毁的东西。”
“什么东西?”
“那是一些消息,而且我知道烧毁那些东西的人并不是老头子。”
“何以见得?”
羽天泠然道:“狐狸窝每年经手的消息何止千万,毁掉的消息更是不计其数,但是我们从来不用这种方法。”
江轻鸿立刻了然,道:“所以毁掉消息的另有其人?”
“是,我们赶到的还算及时,那些消息燃烧的并不完全,从纸的碎片上,我们所得到的是被毁掉的消息是与一个官府中人有关的。”
只字片语间,提到的皆是衙门中的称谓,唯一可以断定的是一点,这些消息也是关于一个人的,关于一个官门中人。
烧掉这些东西的人应该是姬灵云,而她烧掉这些东西,目的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老头子的死,很可能有被毁掉的消息有关,只可惜我们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他出了这个主意。”
叶小蝉解释。
他们的主意原本是这样。
依照现场发现的那封信,依葫芦画瓢捏造出一封之后送到衙门,借机将衙门里的人牵扯进来,找出那个姬灵云想保护的人。
羽天道:“那封信是小狗子送去的,我问的很清楚,他只是将信贴在了衙门口,至于信为什么会到狄良桌上,他声称并不知情。”
“哦,这倒有意思了……”
江轻鸿目光流动,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沉的笑容。
“你是不是怀疑过狄良?”
羽天道:“听说狄良出事,我一定都不惊讶。”
江轻鸿道:“狄良毁掉了证物,这件事你知道吗?”
羽天点头。
江轻鸿陷入沉寂,半晌问叶小蝉,“那天在牢房,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月牙儿?”
叶小蝉道:“那天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打开牢门,但等我出来的时候,那些守卫已经死了。”
“你看见尸体了?”
“嗯,我虽没亲眼见到那些人是被谁杀死的,但从牢房里出来不过片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人杀死,我想也没有几个人。”
羽天忽道:“你对月牙儿也有兴趣?”
江轻鸿道:“在这个风云际会之时,来到这个的武林人士并不少,但是他不同,他的麻烦好像很大。”
羽天道:“我可以告诉你,有人在追杀他。”
这一点并不是秘密,江轻鸿早已知道。
羽天又道:“至于他被追杀的原因,你可知道?”
江轻鸿道:“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从万龙岛回来之后,我就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哦?”
“起初,我以为他来这里是为了杀人。”
这里该死的人是不少,能雇得起月牙儿这样等级杀手的人也不少。
可是这次却不同。
“如何不同?难道,他不是来杀人的?”羽天淡淡问。
江轻鸿道:“他来这里也是为了杀人,不过却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他自己。”
“哦?”
江轻鸿道:“之前,我找老头子就问过月牙儿的下落。”
羽天眯了眯眼睛,道:“我知道,听说那个时候,潜龙帮的少帮主司徒少峥才被杀不久,而有人也认出他死于一种与月牙儿极类似的剑法之下。”
“是,有人能用与他相似的剑法杀人,杀人者不是他。”
羽天淡淡道:“你是说,他来此地就是为了这个,难道他能未卜先知?”
江轻鸿笑笑。
“他当然不能未卜先知,他不过是专程而来,就是为了那个能使出与他相似剑法的人。”
羽天道:“他要将人找出来,将这个人杀死?”
“他要怎么我不知道,但是他显然是一定要将人找出来的。”
“那他找到了吗?”
江轻鸿沉着点头,“至少他找到这里是找对了,不然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追杀他了。”
“追杀他的人与那个人有关?”
羽天一直在发问,但是江轻鸿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毫不知情,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江轻鸿道:“那个人是子夜中人,我想也只有子夜才能调动这么多的人马对月牙儿穷追不舍,非要置他于死地。”
羽天道:“哦,可是追杀月牙儿的好像并不是子夜的人。”
江轻鸿含笑道:“这就是子夜的高明之处,看来那人本是想除掉月牙儿,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羽天道:“那个人是不是姬灵云?”
江轻鸿沉吟。
“可惜,我并没有见过她用剑。”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姬灵云,但是司徒少峥死的时候,她就在银沙洲。
羽天却得到了一个很关键的讯息。
月牙儿在整件事里扮演的角色似比他料想之中更加重要。
江轻鸿道:“如果找到月牙儿,有些困惑或许就能解开了。”
叶小蝉急道:“那……那上次你为什么没问他,多好的机会!”
江轻鸿苦笑,只得苦笑。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想明白,直到月牙儿越狱,他才意识到这件事一定与子夜有关。
羽天道:“我实在没有想到,第一杀手会落在官府手里,更没有想到他还有余力闯出地牢。”
江轻鸿却叹息,道:“你真这么认为?”
这是叶小蝉告诉羽天的,所以他并没有怀疑。
叶小蝉并没有骗他的理由,在老头子这件事上,他们已达成一致。
为此,叶小蝉也听了他的,用一封假信将自己送进了地牢,心甘情愿。
但是听江轻鸿的语气,仿佛这件事另有别情。
江轻鸿道:“我到过现场,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哦?”
“那些尸体倒向的方向都出奇的一致,一致的像是有人刻意布置好的。”
羽天蹙眉。
“后来,在月牙儿的牢房外,我发现了几道很不同的剑痕。所以说,虽然现场被人改动过,但是我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你发现了什么?”
“并不是月牙儿自己杀出了牢房,而是有人自外面闯进去的。”
“什么?这不可能!”叶小蝉失声。
听她如此惊讶,江轻鸿便道:“你从牢房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你好好想一想。”
叶小蝉想也不想,立刻道:“我看到了,月牙儿是自己走的。”
“没有别人?”
“没有。”
“那你怎知,一定无人救他,也许那个人救了他之后便走了。”
“这……”
叶小蝉没有再这么快的否认,她认真的想了想。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谁会来救他呢,要杀他的人虽然多,但是要说有人救他,好像有些说不通。”
江轻鸿笑道:“月牙儿虽然是个杀手,但他还是个人。”
只要是个人,多多少少总会有朋友的。
“何况,要救他的人并不一定是他的朋友,甚至不一定是为他好。”
“什么意思?”
江轻鸿道:“你有没有想过,月牙儿为什么会出现在密牢?”
叶小蝉愣了一下,懵然道:“什么?”
江轻鸿笑了笑,笑对羽天。
羽天接道:“他确实不应该在那里。”
江轻鸿的意思他明白,因为他也觉得奇怪,像月牙儿这样的人,一旦落在官府手里,后果之可怕并不比死更好。
可是他就进了地牢,而且还是在神捕堂的花无影眼底下。
江轻鸿道:“有趣的是这件事花无影并不知道,也就是说,月牙儿进地牢的事狄良在瞒着花无影。”
羽天道:“原来如此。”
看他们似已有了某种默契,叶小蝉更奇怪,她敲敲桌子,道:“喂,把话说清楚!”
江轻鸿道:“换个说法,月牙儿身负重伤,到处都是追杀他的人,而他在官府也早是声名狼藉。如果换作是你,两条路只能二选其一,你会选哪一条路。”
叶小蝉眼波流动,眉梢稍一扬,接口道:“两条都是死路,有什么好选的。”
她补充道:“被官府抓住,一个字‘死’;被追杀的那些人找到,也许会死得更惨。如果二者非要选其一……”
答案很明显。
月牙儿进了大牢,可是却没有死。
江轻鸿含笑道:“狄良瞒住了所有人,这件事使得月牙儿有了一线喘息的机会,可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瞒过所有人的眼睛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还是像花无影这么精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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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三.夜袭
“所以呢……”
叶小蝉喃喃自语,目露思索。
“所以,有人杀进了地牢。”羽天缓缓道。
江轻鸿道:“是,可能这并不是月牙儿所希望的,不论那人是什么目的。”
羽天道:“从现场没有看出什么?”
江轻鸿摇头。
“只看出了两点,第一,月牙儿伤得很重,第二,他的计划被破坏了,他与那人交过了手。”
“他们交过手?结果呢?”
江轻鸿道:“月牙儿应该是自己走的,现在他很危险。”
羽天道:“你想让我帮你找他?”
“如果羽天兄愿意帮忙的话……”
羽天只道:“要找他的人还真不少,但这事你不必托我了,有人已为你代劳了。”
“哦?”
羽天看了一眼叶小蝉。
江轻鸿也看向叶小蝉。
叶小蝉却正色道:“你们都别看我,我是要找他,可我不是为你。”
江轻鸿淡淡一笑。
“你是为了洛姑娘?”
叶小蝉眼神一惊。
“你……你知道了?”
江轻鸿道:“一点点而已,我知道月牙儿是她的仇人。”
叶小蝉道:“不错,她想杀他报仇,我一定会帮她。所以他最好别让我找到,否则我要他好看。”
江轻鸿道:“那不知在你要他好看之前,能否让我见见他?”
叶小蝉哼了一声,“看心情吧。”
她站起身,大步的走了,走上楼去了。
羽天道:“我已将她完好无缺的送还给你,告辞。”
他站起身要走。
江轻鸿忽道:“你有什么打算?”
羽天没有回答,他没有向任何人交代的必要。
他走出门,只听江轻鸿在后大声道:“凡事小心,那些人可不容易对付。”
他该如何做,轮不到别人多嘴。
他消失了凄迷的冷雾中,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叶小蝉见屋里亮着灯,本来要进去瞧瞧。
门没有关严,透过门缝,她见白九霄还在屋子里。
洛玉影已躺下,好像是睡着了,白九霄则倚坐在桌边,眼神涣散,出神般不知在想什么。
叶小蝉轻轻咳嗽了一声。
白九霄回神,压低声音,警觉道:“谁?”
叶小蝉负手站在门外,轻声道:“是我,有事问你。”
“你……听说了吧。”
叶小蝉扶着栏杆,轻轻拍打着,若有所思。
白九霄问道:“你怎么回来的,是谁抓了你?”
叶小蝉道:“我都听小狗子说了,这其中有些小误会,你的伤好些了吧。”
白九霄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恙。
叶小蝉没答他的话,他也没有多问。
这其中的究竟他已无心再追究,叶小蝉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就说明这件事已告一段落。
反倒是叶小蝉问他的话,让他稍有在意。
果然,叶小蝉又道:“就是月牙儿的事,他都听说了,你没有道理不知道。”
白九霄不由脱口道:“月牙儿?又是他?”
见他眉心紧锁,叶小蝉眼波流转。
“你应该知道,小玉一定要报仇的,我会帮她,你呢?”
白九霄道:“看来你也知道了,她的仇人是月牙儿?”
叶小蝉道:“管他是谁,杀人偿命,早知道我就不该救他。”
对于这件事,她懊悔至极,用力拍打着木栏。
白九霄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叶小蝉摇头。
“除了她要杀月牙儿之外,什么都没有说,不过她既然要杀月牙儿,那月牙儿一定就是该死。”
她叹了口气。
“你跟着她这么久,应该一清二楚,她这个人面冷心却不冷,而且绝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白九霄默默握紧拳。
“她想怎么做。”
叶小蝉摇头。
她若是知道,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转了。
不过不论洛玉影准备怎么做,她都已有了自己的办法,她已决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你,想不想帮她?”
叶小蝉瞥了白九霄一眼。
白九霄也打量了她一眼,“怎么个帮法,说来听听。”
黯淡的灯光照在走廊里,风吹动,摇曳的灯笼引着一排影子在地上晃动。
突然之间,白九霄的眼神骤然一变。
叶小蝉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腾”的一声撞门而入。
窗子是开的,窗帘像摇动的船帆,就在白九霄冲进来的时候,一条白影掠窗而出。
床上已空了,洛玉影不见了。
白九霄二话不说,跟着跃窗而去。
叶小蝉也有些急了,正犹豫要不要追出去,却听见身后还有动静。
她面窗而站,但已精确的判断出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动静是从床下发出的,她目色一凛,袖中掉出一柄短刀。
短刀在手指间一转,就要朝床底下刺进去。
但是床底下的人已钻出了头。
“小玉?”
摇摇晃晃从床下钻出来的是洛玉影,叶小蝉奇怪,忙将她扶起。
“你……你怎么在床下。”
洛玉影想说话,但是一张嘴,便要作呕。
酒在胃里翻腾,她胸口里像是有把火在燃烧。
酒气扑鼻,叶小蝉皱眉。
“这个小飞雁,他到底让你喝了多少……”
“水,给我水。”
洛玉影只摆手,在叶小蝉搀扶之下,脚步蹒跚的坐了下来。
叶小蝉忙倒了杯水,又道:“你这样不行,你先去床上躺一躺,我去给你弄解酒茶。”
等替洛玉影盖好被子,她在窗边张望了半晌,见外面街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便将窗子关了起来。
从楼上下来,去后厨必须经过大堂。
大堂里只剩下江轻鸿一个人,她大模大样的路过,就像没有看见他一样。
直到江轻鸿叫住了她。
“小叶。”
叶小蝉很想装作没有听见,可是脚步却不争气的停住了。
“小叶,你在生我的气。”
江轻鸿竟然叹息了一声,声音有些忧郁。
他并不时常这样。
认识江轻鸿的人都知道,他大多时候都是那么的从容自信,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他也很少会露出半分疲色。
这也是叶小蝉一直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在叶小蝉眼中,他是那么的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他像是一株参天大树,牢牢长在叶小蝉的心里。
近来,叶小蝉想了很多。
她想得越多,似乎就越讨厌这样的自己。
因为放不下。
她最讨厌自己放不下的样子,就像此时此刻。
可是她更讨厌撒谎,讨厌不能诚实面对自己。
两面都是矛盾,矛盾之中,她不知是在生江轻鸿的气,还是在气自己。
江轻鸿道:“刚才楼上有动静。”
听他只是问起楼上的事,叶小蝉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不知道!”
她恨恨说完,一溜烟钻进了后院。
厨房就在后院。
一会儿工夫,江轻鸿就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叶小蝉做的醒酒茶是最有效的。
不但能解酒,还能缓解头痛和胃痛,而且味道还难得的好。
只是这次,她的醒酒茶并不是煮给他的。
但是她还是盛了两碗,只端走了一碗。
回到房里,白九霄还未回来。
床上的洛玉影还在迷迷糊糊睡着,虽不踏实,但总算是睡着了。
叶小蝉松了一口气,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她。
风在呼啸,月光是雾一般的冷。
白九霄在风中穿梭,身形快如闪电,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的人影。
在最恰当的时机,白九霄手臂一挥,手中伞已朝那人背上打了出去。
他的预判极准,出手也稳,这一击本是必中的。
只是前面的人早有防备,回身一脚将伞踢开,与此同时,白九霄变幻身形已至。
收伞间,他已朝那人攻出三招,三招皆是最凌厉的杀招。
见到那人的一瞬间,他便决心不能让此人逃走。
空旷的大街,转眼间两人已对了十招,白九霄处处显强,占尽上风。
但就在白九霄自以为能将人擒住之时,洛飞烟的招式突然产生了奇怪的变换。
原来他一直留着后手,就是要探探白九霄的底。
所以他故意示弱,等确定白九霄是有伤在身,便立下杀手。
数道寒光在扇骨抖动间发出,每一道寒光是一枚银针,又长又利的银针散发着一种奇异而诡秘的冷意。
寒意扑面,就在银针近在咫尺间的片刻,寒光又是一闪,忽在一瞬间消失了。
银针竟然消失了。
银针是消失了,冷光却没有。
只有一刹那的迟疑,白九霄急忙闪避,几乎躲过了所有的暗器。
几乎……
白九霄心头一沉,只在一瞬间,透骨的寒意便从头冷到了脚。
在前一刻,他的身体还如火烧一般。
风一吹,酒意上涌,一股借着酒意在身体里四处流窜的真力骤然被打散。
他的脚虽然落地,但是四肢却在同一时刻僵住,仿佛坠入地狱严寒中,连灵魂都一并冻结。
一阵苦涩从胃里上涌,浑浊的血液从嘴角一点点沁出,他面色死灰一般。
洛飞烟笑了,笑得还是一样让人觉得讨厌。
白九霄紧紧握拳,很想一拳打过去,可是他的力气却只能用来握住手中的伞。
伞尖撑地,他才能不倒下。
洛飞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完全消失。
他死死的盯着白九霄,用那种冷漠高傲,蔑视而残酷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屠夫刀下的羔羊。
他的眼中没有怜悯,因为他就是那个屠夫。
现在,他又在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手里的扇子。
扇尖有点点的星光,星光是黑亮的。
扇尖的寒意与方才打向白九霄的一模一样,闪闪发亮的是剧毒的针尖。
“这是寒冰碎星针,中者必死。”
白九霄道:“你……”
“我怎样?”
洛飞烟牵着唇线一笑,笑得极为歹毒。
白九霄也笑了笑,冷笑。
洛飞烟叹了一口气。
“你早就该死了,容你活到现在,已是你运气好。”
看着白九霄煞白的一张脸,洛飞烟幽笑着,缓步上前。
“我知道,你一直也将我当作眼中钉,你应该后悔,后悔没有早早杀了我。”
白九霄紧紧咬牙。
他现在是否在后悔呢……
至少他的眼神中是充满了愤恨的,他是从心底里厌恶极了面前这个人。
洛飞烟步步逼近,可是白九霄的手却连伞都有些握不住了。
看他勉强撑着的模样,洛飞烟心情大好。
他上前,在白九霄身边打了个转,但就在走完一圈的时候,他突然一脚,踹在白九霄的腰上。白九霄上前踉跄,接着又是一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白九霄跪倒在地,想起身,却站不起来。
洛飞烟大笑,笑声一声比一声冷酷。
笑声中,他慢慢抬起脚,一脚踩在白九霄撑着地的手腕上。
冷汗从白九霄的面颊上流下,白九霄一动也不动,因为比手腕更疼的,是他后背的伤。
下一脚,就踩在背上的伤口上。
他预料到了,可是当洛飞烟真的踩在伤口上的时候,他感觉到整个人都像是被活活撕裂一般。
洛飞烟眼中的光芒无比狠毒,他幽幽道:“我早就看出你伤得不轻,你敢追来,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白九霄咬牙道:“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客栈,你想对她做什么?”
洛飞烟听罢,冷笑。
“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在担心她,看来你是真的爱上她了。”
白九霄道:“这不关你的事。”
洛飞烟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冷笑道:“你呀,真是可怜,想不到像她这样的女人,也会有人敢喜欢。”
白九霄紧紧握拳。
“她不是怪物,你……你才是……你才是一个冷血的怪物……”
伤口又开始疼,鲜血渗出来,浸透了衣衫,染红了洛飞烟脚上那双淡青色的靴底。
洛飞烟身子慢慢弯下,贴近道:“你敢喜欢她,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不同,这些我一清二楚。”
洛飞烟似笑非笑的盯着白九霄强忍痛苦的神情,心中得意之情愈甚。
但是忽然间,他的神情一冷。
“你一清二楚?你知道什么?”
白九霄忽然意识到他害怕的是什么,不由也笑了笑。
虽然他现在强笑的模样实在不怎么好看,但是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笑。
能让洛飞烟看不过眼的事,他就要做。
洛飞烟一把捏住他的头,手力大的几乎想将白九霄头骨捏碎。
他当然还没有能耐将人活生生捏死,可是他的手已挨近白九霄的太阳穴。
这个穴位若是以重力击之,取人性命也是顷刻之间的事。
洛飞烟一字字道:“快说,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一切,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关于她,关于你们洛家,甚至关于她的姐姐,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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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四.真相是假
“她告诉你了,她竟然告诉了你!”
洛飞烟气恼至极,不由高声咆哮。www.uu234.net
白九霄却在笑,用一种充满嘲讽与不屑的轻笑静静盯着他。
“你……”
洛飞烟的牙齿在咯咯作响,因为极度的愤怒与折磨人心的嫉妒。
是嫉妒。
泛白的脸色已变得通红,他突然也冷笑,冷笑着松开了手。
白九霄还没有倒,他伏着腰,伤口处的疼痛像是刺在骨子里的针,顺着血液在周身流窜,他极力克制着颤抖的背,手慢慢摸索,似乎还想站起来。
洛飞烟幽笑,道:“这些话你本不该说的,原本我真的就像这么解决了你,给你一个痛快,但是现在……”
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但是对白九霄来说,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洛飞烟折扇一收,一边在掌中把玩,一边阴沉笑道:“你伤得很重,我会带你走,还会医好你,然后……”
然后怎样他没有说,但白九霄之后的下场肯定会生不如死。
洛飞烟冷笑。
“我会先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废去你一身的武功,然后用你来试毒,那种滋味,一定很美妙……”
他好似在陶醉,陶醉之间,他伸手去抓白九霄。
但就在洛飞烟的手即将抓住白九霄的肩膀之时,伏在地上的白九霄突然腾地而起,飞起一脚踢向洛飞烟。
他竟是以带伤的手臂撑地,就在洛飞烟下意识闪避的时候,他已就地滚起,滚起之时两袖齐挥。
冷光从袖中飞出,洛飞烟不慌不忙,手中折扇飞舞,将一道道冷光分别击落。
折扇优雅合起,露出那双冷酷的眼睛。
白九霄已站起身,而且整个人的神情已变得悠然多了。
地上的银针就洒落在脚边,洛飞烟巡视一眼,嘴角在抽动。
他小看了白九霄,他当真小看了他。
白九霄竟然没有中他的暗器,而且还无声无息的骗过了他,举手间就将所有暗器收入了囊中,一转手还能用来对付对手。
这样的功夫简直令洛飞烟大开眼界。
白九霄又在对他笑,换了那种一向最令他讨厌的笑。
洛飞烟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着他。
白九霄道:“这一招叫倒转乾坤,没见识过吧。”
他顺手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神情悠闲。
洛飞烟眯起眼睛,冷冷道:“你没受伤?”
白九霄道:“我身上是有伤,不过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其实本来都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托你的福,我看又得养个三五天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甚在意的动了动后背,仿佛方才脸上那些痛苦之色都是假的,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洛飞烟只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就在这一瞬间,他又改变了主意,今夜,他非要白九霄死不可。
只是他面上不动半点声色,只道:“倒转乾坤?果然名不虚传。”
因为他也看得出来,白九霄一样对他不怀好心。
可是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他在等,他想看看白九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白九霄道:“聊聊吧。”
“聊?聊什么?”
洛飞烟手中折扇轻动。
现在已是严冬,这个时候已经不会热,不需要再用扇子。
洛飞烟手中的扇子也不是用来扇风的,摇扇只是他思索时的习惯。
就算是夏天,他也从不用着扇子乘凉,谁都不会用这样一面藏满暗器与毒药的扇子来乘凉的。
白九霄道:“我想和你聊聊她。”
她不用特指。
她就是她。
他们都知道这个“她”是谁。
洛飞烟转念,幽幽道:“她不是都告诉你了么?你还要问什么?”
白九霄道:“话不是这么说,从头到尾,我都只听她说,偶尔我也想听听别人怎么说。”
洛飞烟冷冷道:“哦,看来你说的不对,她并没有将所有事告诉你。”
白九霄道:“废话少说,我是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
“月牙儿,你知道他吧。”
“他?”
洛飞烟蹙眉。
“你问他?”
白九霄道:“我问你,杀死小玉姐姐洛玉的凶手是不是他?”
洛飞烟似乎很震惊,这个消息确实让人震惊。
“他?是他……”他反问。
白九霄皱了皱眉,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原来洛飞烟是不知道的,这是白九霄预料之外的。
洛飞烟问道:“这是她告诉你的?你知道洛玉,她说是月牙儿杀了洛玉?”
他话语中全是讥讽之意。
白九霄眼神明灭,冷冷道:“你不知道凶手是谁?”
洛飞烟幽笑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止我知道,所有洛家的人都知道。”
他故意只将话说一半,就是故意要白九霄着急,要他继续问下去。
白九霄道:“这件事我听说了,我知道凶手是月牙儿,可是看起来你好像连这个都不知道。”
洛飞烟淡淡道:“这是她告诉你的?”
“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洛飞烟冷笑着。
“原本我还在奇怪,她怎么会告诉你,现在我才明白,她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
“利用?”
“是,她对你撒了谎,洛玉的死根本与别人无关,因为杀死她的人就是她的亲妹妹,就是洛玉影自己。”
“什么?你说什么?”
白九霄虽然早料到洛飞烟有可能胡说,可是听他如此说,还是让白九霄吃了一惊。
“你胡说!”
“我胡说?胡说的是她吧。”
洛飞烟哼笑。
“那晚我也在,就是洛玉死的那一晚。”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明知洛飞烟说的可能是假话,但是白九霄还是想听一听他会怎么说。
洛飞烟幽幽道:“你知道洛玉的身份么?”
白九霄稍一沉吟。
“她不就是小玉的姐姐么?”
“小玉……是她让你这么叫的?想不到她的脸皮还真是厚。”
白九霄握拳,怒吼道:“不许你这么说她!”
洛飞烟笑了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
他是在嘲笑白九霄,嘲笑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嘲笑他竟然会喜欢上洛玉影。
“好,我今天就告诉你,让你知道你一直费心保护,用心喜欢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待白九霄再发作,他便缓缓道:“她们是双生姐妹,单从长相看来,几乎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除了那一张脸之外,这两个人却没有半点相似,反而像是两个极端。”
极端……
极端的意思就是完全的不同。
“她们是同父同母,身世相同,作为洛家当家人的嫡传血脉,出身何其显贵。洛家不像外人,从不会看重什么男女之别,他们在意的只是继承人习毒的天赋与资质。”
“他们?”
“我是说洛家的长辈们,不过她们从未出生,就是不被看好的,听说她们的母亲是个不该存在的人。”
白九霄不由道:“我知道,你们不与外人来往,她们的母亲是个外人。”
他要让洛飞烟知道,他确实听说了一些事,所以如果洛飞烟想要蒙骗他,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洛飞烟也明白他的用意,冷冷道:“看来她还真告诉了你一些事,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关于她的眼睛。”
第一次见到洛玉影的时候,白九霄已经发现她的眼睛与常人不同,后来见到那只血瞳,他也不是没有惊奇过。
可是他终究没有去探寻这件事。
因为洛玉影每次发病的时候很痛苦,也很虚弱,他知道洛玉影或许会在意,也知道她有一个未解的心结。
他尊重她,所以他虽然关心她,却也不曾去探究。
“她是天生异瞳,有一只眼睛是血色的,听族里人说,这恰好与一个预言有关,那是灾祸与不幸的象征。大概是可怜她身上终究淌着一半洛家的血脉,所以她竟没有死,而是被监禁看管,不许她生活在族里。而洛玉不同,洛玉是继承人,成年后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当家人。”
这些白九霄也知道,但他没有打断洛飞烟的话,他想听一听,洛飞烟所说的到底与洛玉影有什么不同。
洛飞烟道:“除了异瞳之外,她们二人的成长环境、经历遭遇、气质、性情、心智……没有一点是相似的。”
“哦?”
“一个是性情冷酷,古怪孤僻,心肠歹毒狠辣,是人人都怕的怪物;而另外一人则是活泼开朗,待人宽宏,心地善良,加上他用毒天赋极高,有魄力,又有胆识,是人人尊敬拥戴的当家人……这样两个人竟然是姐妹,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呢?”
白九霄并不赞同洛飞烟的话,只是他这次未提名道姓,白九霄便懒于理会,只不满的皱了皱眉。
洛飞烟幽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因为你已经被她迷住了。”
白九霄道:“少说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他沉重下来的面色,洛飞烟淡淡一笑。
“一个是生在幽冥,人人畏惧的怪物,另外一个却是天仙一样,受人尊敬爱戴的当家人;她们虽是长着同一张面孔的亲姐妹,即便自幼没什么来往,终究还是有了交汇。那是一个夜晚,那也是个冬天,还下着雪。在洛玉被杀的现场,她被抓了个正着,她手里握着剑,浑身是血,手上、剑上、地上……连她的眼睛里也全是血……”
眼神是沉淀而凝重的,他在回忆,并非编造。
原本白九霄是不相信的,但在洛飞烟的叙述之中,他却仿佛也看到了那一幕。
没有人说话。
很久,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直到洛飞烟道:“其实她做得对,换作是我,我也会杀了洛玉的,即便是亲姐妹,她们之间到底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你说她们没有感情?”
“她们从小分开,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彼此之间的关系和陌生人一样。若真的说她们之间有什么,大概应该是嫉恨。”
嫉恨。
“嫉妒与仇恨,这两样东西足够让一个人丧心病狂,六亲不认。”洛飞烟缓缓说道。
白九霄道:“是吗,我听到的经过好像并非如此。”
“哦?”
洛飞烟眯着眼睛。
也好,他倒很想听一听洛玉影的说法。
只是白九霄并没有打算告诉他。
白九霄只问道:“洛玉死之前,你们那里是不是去过一个外人?”
“外人……”
洛飞烟眼波流动,记起方才白九霄提到的人。
“你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除了洛家人之外,绝不会有外人能活着到那里。”
“为什么?”
“原因有三,第一,那里地势险峻,本是一处人间秘境,无路可出,更无路可入;第二,洛家族人所居之处,四处是毒阵、毒兽、毒虫,若有外人闯入,就算有十条命也不见得能活下来;第三,族中每日每时都有不同的人分别在各处巡查,若有外人闯入,便会立即被发现。据我所知,在我离谷之时,五年内,误入洛氏族地的人不超过三个,虽然我并未见过那三人,但是他们都已死了,绝对死得透透的。”
白九霄道:“小玉告诉我,月牙儿曾经去过你们那里,而且他还杀了洛玉,她想报仇。”
“她是一派胡言,现在你该知道,她在骗你。”
“她为什么要骗我?”
“她是想利用你,达到她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白九霄笑了笑。
“这么说来,她在骗我,你却对我说的是实话。”
洛飞烟冷笑。
“因为我没有理由骗你,就算我骗你,你也不会上当的,我只能对你说实话。”
这个理由实在不错,连白九霄也说不出二话。
一个人被朋友骗的机会确实比陌生人多一些,因为正常人往往对陌生人有戒心,更不要说是敌人。
洛飞烟是敌人,他对洛玉影却远胜于普通朋友之间的情谊。
白九霄叹了口气。
听他叹气,洛飞烟眼神中的光芒更亮。
“你走吧,我不杀你。”
他冷目面对白九霄,目光极为恶毒。
白九霄道:“我没听错吧,你让我走?刚才我记得还有人说,好像要抓我去试药的。”
洛飞烟道:“我与你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也不是一定要你死,尤其是不想让你死的不明不白,你走吧。”
他一甩袖,转身便走。
白九霄也没有再追。
等到洛玉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雾中,他才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下一晃,淬了一口脏血出来。
胸口像是炸裂一般的疼痛难忍,他紧紧捂着胸口,转身踉跄而去。
他要回去,要赶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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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五.欲盖弥彰
长夜漫漫,烛火缥缈。m.www.uu234.net
叶小蝉倚在桌上,本想等等看,看洛玉影还会不会醒,但是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又惊醒了。
她睡得并不久,只看蜡烛燃烧的程度,大概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醒酒茶却已冷了。
现在是寒冬,屋子里也不暖和,东西凉得自然快。
她打着哈欠站起身,反手捏了捏发酸的肩膀,走向床边,想看看洛玉影是否还睡着。
洛玉影没有睡,床上已经没了人。
叶小蝉惊了一下。
房门是关着的,什么时候开过她也不知道。
从房间里走出来,空气更冷,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紧紧拉起衣襟。
外面的灯已经灭了好几盏,除了走廊里的昏暗的灯光,楼下是一片黑洞洞。
看来江轻鸿的酒已经喝完了,洛玉影也不像是在楼下的样子。
她漫步下楼,从厨房里端着一盘点心,随处转了转,却没有瞧见洛玉影的影子。
她正觉奇怪,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隐隐传来。
屏息细听,叶小蝉发现声音好像是从外面传来的,她一惊,怕是洛玉影有事,忙去开门。
门外果然有人,不过却不是洛玉影,而是白九霄。
白九霄就坐在门口,有气无力的用手在拍门。
叶小蝉松了一口气。
“才回来,追到了吗?”
她走出门,也走到台阶上,坐了下来。
白九霄无奈似的摇头。
叶小蝉道:“你见到人了?”
白九霄又摇头。
叶小蝉皱眉。
“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来找小玉麻烦的,还是来找小飞雁的,那个人潜进来有什么目的……”
白九霄还在摇头。
“喂,你就没什么发现?”
白九霄终于没有再摇头,却也没有吭声。
“还好被我们撞见,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糟糕,那小玉岂不是有危险……”
叶小蝉一下从地上弹起来。
白九霄却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见他还不动神色,稳如泰山,叶小蝉更急,一摇他的肩膀。
“喂,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这一晃不要紧,白九霄的头一歪,竟然倒在了地上,已然昏死过去。
天大亮,睡睡醒醒,迷迷糊糊,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白九霄醒过来发觉自己已躺在床上,而且是在客栈的房间里。
“醒了?”
声音是江轻鸿的,白九霄记得自己昏倒前好像见到的不是他。
他想起身,江轻鸿又道:“小心,你昨晚中了暗器,很厉害的暗器,好在救治及时,不过你现在伤上加毒,可要小心。”
听了江轻鸿的话,白九霄慢慢爬起来,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她又救了我一命。”
他喃喃自语,江轻鸿却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救你?是谁?”
“不是谁,是药,小玉自制的解毒药。”
“这就难怪,你体内虽有中毒的迹象,却并不严重,原来你已服用了解毒药。”
白九霄咳了一声,还是觉得体内隐隐作痛,胃里泛苦。
他坐了下来。
“昨晚你猜我见到谁了?”
“谁?”
“洛飞烟。”
“是他,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来找小玉的,不过不安好心就是一定的了。”
白九霄有些口渴,道:“倒杯水给我。”
江轻鸿倒了水。
“你感觉如何,胳膊怎么了?”
白九霄皱眉道:“没事没事,不过是伤口复发……”
江轻鸿道:“你的伤口裂的很厉害,你们交手了?”
白九霄道:“别提了,说起那个家伙就让人讨厌。”
他摆了摆手,“昨晚我看到小叶了,她回来了,怎么回事。”
“没事,她也该出现了。”
“哦?这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叶小蝉出现了,姬灵云的身份也已清楚,也就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江轻鸿道:“之前小狗子说,小叶在羽天手里,这件事是真的。”
白九霄原本没有怀疑这件事的,但是经江轻鸿如此一说,他才意识到这其中有问题。
“看来你早就知道什么,怎么回事?”
江轻鸿道:“要解释这件事,就要说到另外一个人。”
“谁?”
“姬灵云。”
“姬灵云……”
白九霄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想了半晌才道:“哦,你是说灵云庄的老板吧,一个死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死人,至少现在她还活得好好的。”
“活得好好的?什么意思,你不是见鬼了吧?”
“见鬼?我只说她不是死人,可她还是个人,是个好好的活人。”
江轻鸿一本正经的重申一遍,证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白九霄也笑不出来了。
“真的?她还活着?你见到她了?”
“见到了,我不是说了,在药铺的时候遇上了子夜的人。”
“她……她和子夜的人在一起?这怎么可能?”
“除了子夜的人外,还有洛飞烟,他们都在一起,姬灵云告诉我,她是风云堂的堂主。”
“什么!”
白九霄刚喝了一口水,差点被呛到,一个劲儿的咳嗽。
等他咳嗽完,才忍不住叫道:“有这回事,你怎么不早说!”
江轻鸿无奈道:“至于这么激动么,既然姬灵云活着,这背后就一定有蹊跷,你想不到她是子夜的人?”
“这……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白九霄一脸狐疑。
“不对呀,灵云庄不是被子夜所灭的吗,姬灵云怎么可能会……”
“灵云庄是被子夜所灭,而它恰恰也是由子夜的人所建,毁掉它的正是当初一手建立它的人,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
白九霄咧嘴。
“快说呀,跟我卖关子有意思么。”
江轻鸿道:“不是我卖关子,这还是个秘密,不过告诉你无妨。”
这话倒是有几分意思。
白九霄忍不住抿唇一笑。
“现在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除了你之外,我也想不到还能告诉谁。”
他的语气有些幽怨。
白九霄却笑得更得意了。
“唉,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吵架了吧。”
“我们?你说谁?”
“还能是谁,小叶子呗,昨天见她就怪怪的,现在又跑哪里去了。”
说着说着,白九霄的眼睛就在往外瞧。
他好像是在找人,但却不是在找叶小蝉。
江轻鸿道:“小叶是有些怪,但是她并不是最近才开始怪的,从我一回来,她就常常瞒着我在做一些事。”
见他一脸认真,白九霄知道他没有说笑,于是道:“她瞒着你?她怎么了?”
他一愣,又惊道:“你别告诉我,她也子夜的人!”
他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好在他的推测并不是江轻鸿要说的,江轻鸿很平静道:“不是,我说她瞒着我,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她虽然瞒着我,但是却没有恶意。”
“啊?”
“她瞒着我,只因为有些事是不能让我这外人知道的,即便我们是好朋友,也不能例外。”
“好朋友?你们岂止是好朋友……”
对于白九霄的奚落,江轻鸿全不在意,只道:“她所做的是老狐狸交代的,是狐狸窝的事,另外与灵云庄似乎也有些关系。”
“哦?怎么说?”
“这大概要从头说起,从灵云庄的由来说起……”
灵云庄是姬灵云的产业,姬灵云是子夜的堂主,换而言之,灵云庄也是子夜的产业。
继相思楼之后,灵云庄原来也是子夜的产业。
“子夜图谋此地,已非一日两日,可是三大势力棘手,也并非轻而易举可动摇,所以才有了灵云庄。”
听江轻鸿如此说,白九霄恍然大悟。
灵云庄不止是一个供客旅暂居的庄园,它还有它存在的意义。
江轻鸿道:“姬灵云用灵云庄老板的身份在此地到处活动,结交人脉,积聚实力,为此,姬灵云还搭上了老狐狸。”
“老狐狸?狐狸窝和子夜有关系?”
“不,我说的只是姬灵云与老狐狸,老狐狸起初恐怕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然事情大概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白九霄琢磨着江轻鸿的话,思忖道:“你是说,老狐狸和姬灵云私下有来往,但是老狐狸并不知道姬灵云的真实身份?”
“是,姬灵云一直装作与老狐狸不熟的样子,其实私下一直在利用在狐狸窝获取消息。与此同时,她也用灵云庄搜集消息,提供给狐狸窝。这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老狐狸之死,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凶手就是姬灵云,是她一人下的手,还是有帮凶,这一点暂不得而知,不过姬灵云向我默认了。”
“那她为什么要嫁祸小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姬灵云没死的?”
“她没有嫁祸小叶,这是一计,羽天的计。”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狄良桌上的信是小叶的笔迹,我们先入为主,认为信绝不可能是小叶写的,以为小叶绝不可能是杀害老狐狸的凶手。”
“对啊,这也没错吧。”
“不,我们错了,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认定那封信与老狐狸的死有关,我们认定那封信是凶手留下的,但其实……”
“信不是凶手留的?”
“凶手是留了一封信,不过那封信还在羽天手里,或者应该说,那封信原本就是给他的。”
“给他的?怎么讲?”
白九霄睁大了眼睛。
江轻鸿道:“你还记得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么?”
白九霄回忆了回忆,自己还记得个大概。
“今晚子夜,吾将取老狐狸项上人头,以还此地清净。不忠贰臣,下场凄凄,望识时务者之君戒之、慎之。”
江轻鸿将那封信一字不落的念了出来,但是与那信上有无出入,白九霄并不知道,因为除了听江轻鸿对他说的之外,他只见过一次,而且那时候信已经被烧毁了。
江轻鸿道:“现在我们已知道凶手是谁,加上姬灵云的身份,我们不难想到老狐狸的死因。”
“他的死因……”
“是,原本老狐狸是不应该死的,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死。”
“怎么讲?”
“老狐狸是个精明至极的人,他知道的秘密多,面对的危机也多,想杀他的人更多。像他这样的人,能活到这个岁数,自然不是容易对付的。可是这次他的对手太厉害,他也许还没有查到实据,他们就动手了。”
想到江轻鸿方才说过的话,白九霄立刻道:“那老狐狸的死,是不是也与他知道的秘密有关,他是不是想查什么?”
“是,那一定是个很大的秘密,比姬灵云的身份还要大的秘密。”
“那他查到了什么么?”
江轻鸿道:“羽天说,他好像在查官府里的事,可是老狐狸查到的东西在他死后被凶手毁了。羽天从未被毁彻底的资料里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小叶将那封信抄写了一份儿,送到了衙门。”
“他怀疑狄良?”
“不知道,他说信只是交给小狗子送到衙门的,可能这其中有些巧合,被我们误会了。”
“那狄良……”
羽天没有提到狄良,现在对于狄良,江轻鸿也有些拿捏不准。
他只叹了口气。
“我只希望,他现在还活着。”
狄良是不是还活着呢……
白九霄自顾自道:“狄良烧毁了证物,又暗自囚禁月牙儿,杀死官差,甚至企图刺杀花无影,现在还是通缉榜最有名的要犯,我看他是做贼心虚了。”
“怎么讲?”
江轻鸿难得发问,他似乎很想听听白九霄的想法。
白九霄道:“你说了,老狐狸是死于自己追查的秘密,凶手毁掉的是与官府有关的……狄良在这个时候出事,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么。”
他眼波流动,忽道:“以我看,这个狄良肯定有问题,说不定他和子夜是沆瀣一气。你想呀,狄良是这里的老捕头,他和姬灵云之间怕也不干净。”
江轻鸿点头。
“这算是一种猜测,不过你有证据吗?”
“证据?他烧毁老狐狸一案有关的东西,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这只是怀疑,至少现在他有什么秘密还没有查到。”
白九霄哼了一声,不想与他争辩。
“好好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慢慢查,希望等你查到真相的时候,我们还有命活着。”
江轻鸿笑了笑。
“看白兄面相,不像是短命之人,放心,一切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白九霄干笑。
“呦,你还会相面呢,那你可替自己看过。”
江轻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纵然能看天看地,看过去看将来,看相之人也最忌讳替自己看相,不过我不觉得自己像是短命的。”
白九霄不愿和他继续闲扯,道:“怎么就你在,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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