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六．聚散有时
“洛姑娘她……”
江轻鸿声音一停顿，白九霄心头虽有几分担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好像并没有特别关心谁的意思。
“她留下了这个，应该是给你的。”
他说着拿出一张纸来，递到白九霄面前。
白九霄觉得奇怪，还是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洛姑娘的笔迹我未曾见过，你应该认得。”
江轻鸿的口吻是肯定的，他的意思并不是怀疑这字迹，而是想让白九霄放心。
可是白九霄的眉心却越来越紧。
纸上不过只言片语，白九霄却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回过神来。
“她……她走了？”
江轻鸿缓缓道：“我劝过，可是没有劝住，她似乎去意已决，我也不便强留。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回来，如果你在的话，也许……”
如果白九霄在，也许他能留住洛玉影。
白九霄愣愣的，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将纸揉成了一团，紧紧攥在掌心里。
“她一定早有打算，她一向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别人是很难令她改变心意的……”
心情使然，白九霄的语气也很低沉。
他看来还有些落寞，落寞大过担忧。
他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缘由，只觉心灰意冷。
很快，江轻鸿就察觉到他态度有异，见他一直在愣愣的出神，心念流转道：“昨晚你见到了洛飞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九霄恍惚道：“没有，他想杀我，所以就陪他玩玩，但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又改变主意，我就回来了。”
江轻鸿不知真假，只摇了摇头。
“小叶说要将她找回来，你若是也想找人，不妨去找她聊聊。”
“找……找到了又怎样，她是有手有脚的大活人，留得住她的人，也不见得能留住她的心。看来她的仇一日不报，她是一日不能安心的。”
这一点江轻鸿也已想到，正因为他想到了，所以才不明白白九霄为何镇定得出奇。
以白九霄的性格，还有他对洛玉影的感情，他应该知道报仇意味着什么，尤其还是面对月牙儿这样一个危险的目标。
江轻鸿在担心，实实在在的担心。
“她要去找月牙儿，你放心？”
白九霄半晌才道：“不放心也没办法，好在她不是鲁莽无知之人，她知道月牙儿不好对付，我想她会筹谋之后再动手吧。”
至少在她现在的筹谋之中，他并没有被计划在内。
洛飞烟的话他可以不去听也不去信，但是他却不能不在乎她的想法。
白九霄无奈苦笑。
“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非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才行。”
江轻鸿一时哑然，片刻才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她只身离开，一定有很要紧的事要去做，而且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比如报仇。既然你放心她一人去，我也无话好说。”
白九霄忍不住道：“那你说，她会怎么做？”
“这个……”
江轻鸿想了想，又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们更相熟，你也应该更了解她，应该能猜到几分吧。”
白九霄皱眉道：“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你了，你虽没我和她相处的久，但你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想法应该差不多。”
江轻鸿笑了笑。
白九霄不耐烦的叫嚷，“算了算了，不去想了，想也是白想，反正我又帮不上忙。”
“你这话还真说对了，原本你的伤已恢复了三四成，现在弄成这样回来，别说帮别人的忙，遇到危险能自保已不错了。”
白九霄皱了皱鼻尖。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要不是昨晚陪你灌了些酒，洛飞烟不见得能占到什么便宜。”
他不服气的小声嘀咕，但是他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江轻鸿道：“不去找人也好，你就自己找个地方好好休养，这里最好不要再待了，太招摇了。”
白九霄说不出话来，他平日的习惯从不是如此，只是带着洛玉影在身边，他怕她冻着，怕她饿着，又怕她住的不舒服。
原来他时时处处都在为她想，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种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习惯。
而现在，他又孑然一身了。
身边的位置空了，心也好像空了。
见他失魂落魄，心不在焉，江轻鸿含笑道：“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和你我在一起，就难免和子夜的事搅和着，这随时都可能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说昨晚，洛飞烟不见得是来找她的，也许是来找我的。”
提到洛飞烟，白九霄心里就更乱了。
没有弄清楚洛飞烟来的目的这件事，他回过神来想一想，自己也觉得实在不应该让洛飞烟就那么走了。
但是再仔细一想，当时他若有余力留住洛飞烟，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让他大摇大摆的溜了。
白九霄只觉头痛欲裂，大抵是宿醉的缘故。
他揉了揉眉心，又听江轻鸿道：“之前听说洛姑娘已与洛飞烟谈妥，过往恩怨都一笔勾销了，他自然是没有理由来找洛姑娘的。”
这话他说得刻意得重，因为他是故意说给白九霄听的。
果然，他的话引起了白九霄的注意。
白九霄懒洋洋道：“那他为什么来找你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毕竟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着。”
“也是……”
白九霄随口应承，心里却好像想着别的，但是很快他就又道：“不对吧，他要是来找你，为什么要潜到小玉的屋子里去？”
“这个……”
江轻鸿玩转着手中的茶碗，笑笑道：“也许是他走错了房间，认错了门。”
他越是看似认真的回答，白九霄就觉得更不对劲。
他皱眉道：“洛飞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若是要找你，肯定会先把这里的情形摸清楚的。他要是只为了找你，应该不会刻意去惊动小玉的。”
洛飞烟当然不会，他和洛玉影的关系就像是在随时变化中，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谁都说不清楚。
而洛飞烟与江轻鸿之间，就算有来往，也不过是为了子夜的事。
洛飞烟与姬灵云在一起，那么他便极有可能是风云堂的人，至少他应该是在为风云堂做事。
可他若是为了江轻鸿而来，不见到人，他又怎会离去。
追出去的时候，洛玉影还在这间屋子里，白九霄是一早就知道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洛飞烟并非为江轻鸿而来。
不是为江轻鸿而来，那便一定是为洛玉影而来的。
他之所以当即破窗而去，是不是因为他的目的已达到了，他是不是已见到了洛玉影，他是不是对洛玉影说了什么呢……
一想到这个，白九霄又坐不住了。
江轻鸿叹息。
“其实我是在担心，不是担心别的，只担心洛姑娘会为了复仇，选错了路。”
“选错路，你是说……”
“那晚除了姬灵云，我还见到了朱大总管，朱大总管对我说了一席话，不外乎是想要拉拢我加入风云堂云云。当时我没有太在意，因为我以为那是他们为了脱身的权宜之计，但是现在想一想，既然他们能将洛飞烟纳入麾下，对于其他的能人异士肯定也是能招揽的招揽，能收买的就收买……”
“什么……你是说风云堂找上小玉了！”
话说到这里再清楚不过，白九霄几乎跳了起来。
江轻鸿倒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随便说说的，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不不，我觉得很有可能。毕竟飞雪堂垮了，但是风云堂还在，而且小玉还曾参与过试毒大会的事，他们找上她可一点儿都不奇怪！”
方才还是漫不经心的白九霄突然来了精神，现在让他坐，他也是坐不住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看他这么着急，江轻鸿是觉得又有趣又好笑。
他见过很多人，不论心里多慌张焦急，也要面不改色，依旧与人谈笑风生。
他自己有时也会这样。
关心则乱，一乱便容易被人看穿弱点，抓住软肋。
这是江湖人的大忌，更是老江湖深谙之道。
所以他才觉得白九霄不像是江湖人，而这也是白九霄的可爱之处。
但是白九霄到底是他的朋友，看着朋友在面前焦急，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坐着也不好受。
他忍不住劝道：“好了，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何况如果风云堂真的有心招揽洛姑娘，一时半刻更不会对她不利了。”
这句话总算是说到了白九霄心里，他站了站，还是坐了下来。
再坐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已不同于方才。
既不是漫不经心，神游太虚，也不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他已冷静下来，因为他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原本报仇一时已是难题，现在加上子夜的事，又等于难上加难，偏偏洛玉影又一走了之。
“小叶真的说要找人？她是不是回狐狸窝了？”
“她是不是回狐狸窝我不知道，不过你若想找到，不妨去相思楼看看。”
相思楼。
楼外青山，楼内红粉。
紫纱如云，白绢飘飘，美人倚榻，睡眼朦胧。
云梦眯着眼睛，透过半遮的屏风，打量着站在外面的人。
“小叶不在，你来的不巧。”
“那她去哪儿了？”
“她去哪儿我可不知道，腿脚长在她身上，我又不是伺候她的老妈子。”
云梦冷笑，翘着的双腿是**着的，水仙花色的指甲妩媚多姿，慵懒中透着几分不悦的懈怠。
站在屏风外的白九霄微微蹙眉，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就向外走，走到门后又道：“转告她一声，姓白的找她，是为了小玉的事。”
白九霄走了，屋子里被带进来的血腥气就散了。
云梦嫣然起身，开始解衣纽，宽衣解带之后，她换了一件新衣，开始仔细梳妆。
她拿起眉笔，轻轻描摹着，直到铜镜里多出一个人影。
人原本是躺在床上的，身上还盖着裘被，似乎方才在打瞌睡。
现在人已醒过来，镜中一张美丽的倦容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醒了？”
“嗯，我怎么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少女眉目惺忪，尽情舒展着腰身，轻轻活动手脚。
“你睡了多久我怎么知道，睡够了么？”
少女叹了口气。
“哪里能睡够呀，我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别说，你的床还真是舒服。”
云梦痴笑道：“相思楼的东西一向非上等的不用，你在这里都好几天了，天天跑到我这里来睡，你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房间。”
“这里是没有我的房间，我住的那间是轻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云梦哼道：“所以我才不明白，轻歌那里的床难道不好，你非要跑来烦我。”
少女若有所思道：“你不知道，其实我从前也常来，每次都是找轻歌。”
云梦道：“我知道，不止我知道，这相思楼的姑娘都知道，轻歌有一位熟客，出手虽不算大方，却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好像叫做什么飞燕的。”
“不是飞燕，是小飞雁，以前我常常闯祸，也时常用他的名字招摇，久而久之，后来干脆就开始用他的名号了。”
叶小蝉不由轻笑，似乎是因为现在想一想，自己有时候是挺让人头疼的。
大概在江轻鸿面前，她从不知收敛的缘故。
江轻鸿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以为自己成长了不少，可是现在回头看看，过去的自己还是幼稚多了。
江轻鸿不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来这里转转，来找轻歌。
相思楼的姑娘大多很善解人意，轻歌更是性情温和，最体贴温柔的一个，她扮成男子来光顾她，她也一样将她与别的客人一视同仁。
因为叶小蝉也是个很好的客人。
她既不需要人伺候，也不会故意刁难人，更不会故意占人便宜，她来这里就为两件事。
一是喝酒，二是聊天。
心情好的时候，她就多说一点，心情不好，她喝得就多些。
一来二去，她也就成了这里的熟客，与轻歌也混熟了。
“我之所以要了那间屋子，是因为以前我常常去，但是现在，当我走进去，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我还挺想她的。”
叶小蝉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
她说的是真心话，从她的笑容中，云梦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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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七．散财
“从前我常来，常在那间屋子里过夜，现在轻歌不在了，心里总觉得怪怪的。www.uu234.net”
叶小蝉轻拢秀发，从床边缓缓走了过来。
“轻歌房间里的东西我也不想动，看来我还是得换一间屋子。”
云梦淡淡道：“想换就换吧，反正这里已经是你们的地方，你们说了算。”
几日前，羽天派人来，手里拿着湘姑的印鉴，还有一封信。
信上说得很明白，相思楼已易主，交由那个叫羽天的少年所管。
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她并不清楚，她清楚的只有一点，无论老板怎么变，不论相思楼变成什么样子，她们这些人的日子都是一样难过。
“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男人是你的老板？”
想到那个叫羽天的少年，云梦不由问。
她识人颇多，见过各式各样不同的人，但是像羽天这样的人她倒是没太见过，难免总有好奇。
叶小蝉哼笑道：“他呀，一个无聊至极的闷葫芦而已，哪有这个资格。”
“闷葫芦？”
云梦莞尔一笑。
“是吗，我看倒不像，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叶小蝉轻笑。
“眼睛？他的眼睛怎么了？长得很特别吗？”
“不是长得特别，而是他的眼神，一般男人见了相思楼的姑娘，没有不心猿意马的。可是他不一样，就说上次见他，他是第一次来，可是他的眼神从头至尾却没有因为任何一个姑娘而停留过，你说他是不是不同凡人。”
不同凡人。
这四个字似乎带有某种钦赞，叶小蝉却不以为然，轻笑。
“有么，大概是他这个人太闷了，对什么都不关心而已。”
云梦亦浅浅一笑，不与叶小蝉争辩。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看出叶小蝉不太喜欢羽天，也就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倒是叶小蝉道：“你说他是例外，难道除了他之外，你见过的男人都是见色眼开的？”
“差不多吧，食色性也，我没说过他例外，也许他不过是表面装装样子，暗地里是什么人，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云梦吟吟笑着，说的云淡风轻。
听了她这句话，叶小蝉哼了一声。
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连羽天也打到了水里，云梦倒并非故意讨好叶小蝉，不过是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的心直口快也是出名的。
虽把羽天打下了水，叶小蝉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是不是因为她也知道云梦说得是实话。
实话不总是讨人喜欢的，正如很多时候，现实总是残酷。
云梦见叶小蝉不说话，仿佛若有所思，不由盈盈一笑。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你的那个情郎。”
“情郎”这个称呼叶小蝉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反应了反应，冷冰冰的面颊突然毫无预兆的红了。
叶小蝉是个既开朗又活泼的姑娘，脸皮也不薄，所以不常脸红。
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江轻鸿，也是因为她发现自己面对江轻鸿的时候，常常会心跳加速，常常会脸红。
“他……他才不是我的情郎。”
她玩转着衣角，眼神中流动着春意盎然。
她的眼睛还是亮的，只是亮了不久，眼神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也沉寂了。
眼中的光芒一沉，她整个人就沉默了。
“他不是我的情郎，我没那么福气。”
听起来，她好似在赌气。
“女人呀，一个‘情’字毁了多少人，没福气的不是你，不过你要是真能死心就好了。再说，天底下的男人千千万万，你也不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叶小蝉撇嘴道：“不错，没福气的是他，他既不稀罕我，我又何必理会他，何必替他操心。”
见她说得信誓旦旦，云梦淡淡一笑。
“那你可还要比武招亲？”
叶小蝉愣了一下。
“招，当然要招，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难道你不是为了气他，才故意来这一出好戏的。”
叶小蝉淡淡一笑。
“你想歪了，你以为我是为了报复他？”
“不是当然最好，因为他也来了，你知道的，我看他也没什么反应，好像……”
云梦冷冷一笑，没有将话说完。
叶小蝉道：“好像什么？”
“好像他一点儿都不关心。”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面对这个结果，叶小蝉还是有些失望的。
只是她不愿承认自己的失望，默然道：“我早知道的，他一向如此，他不是不关心我，而是他要关心的人太多，关心的事也太多，如是而已。”
“听说这位江公子最喜欢多管闲事，不过闲事再多，也比不上身边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是不是。”
叶小蝉笑了笑，是很无奈的笑。
“这话有道理，不过用这话来形容小飞雁，却一点也不贴切。据我所知，他很少管闲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用意，他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哦？”
“就像他来此地，本是为了苏霆的婚事，苏家有事他不能不管，后来就难免和子夜搅和在一起，事情更是一桩接着一桩的来……”
叶小蝉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似有忧愁。
云梦道：“之前我也见过他，听他好像在查什么风凌公子，查来查去，还发现风凌公子竟是我们相思楼的大老板。那现在呢，相思楼怎么会到了你们手里，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说的这些，叶小蝉早已知道，于是道：“你听说过狐狸窝么？”
“狐狸窝……”
云梦细细思索。
这个名字很奇怪，她觉得耳熟，可是细细想起，也不过是从别的客人口中听到过，至于狐狸窝真正是做什么的，她并不清楚。
叶小蝉道：“狐狸窝是存于黑白两道，经营着此地最大的消息买卖，包括三大势力在内，包括从前的灵云庄，甚至是你们这相思楼，都有人在和狐狸窝做生意。”
“做生意？”
“有人买消息，就有人卖消息，把有用的消息交到需要这消息的人手里，我们负责搜集传递有用的消息来换取报酬，这就是我们的生意。”
云梦道：“你说相思楼也有人在和你们做生意，是谁？”
叶小蝉娇笑。
“那是从前，现在整个相思楼都是我们狐狸窝的，是谁也没有分别了。”
云梦眼波流动，“哦，原来如此。”
她的眼神更冷了，冷得像是冰窟里的寒冰。
她早该想到，她们这些人的命从来不由自己，不论老板是谁，无论她们要做的事什么买卖，到头来不过还是要她们出卖自己的青春。
区别不过在于，从前她们需要出卖色相来讨好客人，以后她们还要想法设法的去套取消息。
刚刚对叶小蝉生出的无数不多的好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云梦竟似有些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还会心存幻想。
幻想与希望之间，有时候仅仅是一线之差。
可就是这一线之差，令多少人走向绝望，又将多少人从绝望的处境拉了回来。
云梦很希望她们能有从绝望之境摆脱出来的机会，她曾对生活抱有千千万万的希望，但是最后却又一点点的破灭。
反反复复，希望破灭，她的心就开始冷了，越来越冷。
她开始愤世嫉俗，开始憎恨一切，憎恨所有想要利用她的人。
叶小蝉起身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去把所有姐妹都叫到一起吧，我有事要宣布。”
云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叶小蝉什么时候走的，她也没有注意。
屋子里的空气很冷，冷的让人肌肤生寒。
死一般的寂静中，寒意从毛孔转进心里，冷得让人想要发抖。
云梦的身体没有抖，发抖的只有她的手。
她的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瓶子，那是一个黑色的小瓷瓶。
她坐着发了很久的呆，她将它紧紧握在手里，好像握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瓶盖轻轻拧动，只是刚拧开一半，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云梦姐，云梦姐……”
她不得已，将瓶子拧好后，放进了桌边的抽屉里。
从楼上下来，大厅里已聚集了不少人。
叶小蝉盘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
等到人到的差不多，她用衣襟将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大口。
在这里，她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发号施令。
除了小狗子之外，这里还有两个人是她带来的。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他们做事却是利落又地道，一个人顶得上四五个人。
叶小蝉就只管坐镇。
他们是来负责整顿相思楼的，是羽天派给叶小蝉的。
“人都到齐了么？”
叶小蝉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等得很不耐烦。
她带来的两个人一个方脸，一个圆脸，听她发话，方脸道：“齐了，姑娘有什么话，可以示下了。”
大厅里有些吵嚷，叶小蝉皱了皱眉。
圆脸高呵一声，“都给我闭嘴，我讲的规矩，你们是不是全忘记了！”
这个圆脸看起来像是和气的人，可是脾气却很凶狠，倒是那个看来很严肃的方脸更寡言，也更讲道理些。
圆脸中气十足，他一发话，大厅里空气都不免为之一震。
叶小蝉眉心皱的更紧了。
“喂，我说了多少次了，以后说话小点声，我胆子小，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呀！”
别人都不敢发话，叶小蝉倒是先抱怨起来了。
“是。”
圆脸立刻不说话了，垂下头退到了一边。
一会儿工夫，叶小蝉手里的苹果已被她吃完了，她坐在椅子上随手一扔，果核就精准的扔进了一旁的茶盘里。
她擦了擦嘴，站起身来。
“好了，既然人到齐了，我就来说几句。”
她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身，从台子上跳了下来。
“现在这相思楼已经改了姓氏，这件事你们都清楚了吧。”
台下没有人说话，圆脸瞪了瞪眼睛，更没有人敢说话了。
叶小蝉也不理会，道：“方才和云梦姐聊天，她提醒了我一件事，虽然你们知道这里换了新老板，但是大家心里一定很不踏实，因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背负着双手，走了两步。
“形势不明，心则不安，心不安，则易生变，我想现在也是时候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大方，你过来。”
她一招手，方脸便疾步上前。
“姑娘有何吩咐？”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方脸立刻道：“都准备齐了，姑娘随时可过目。”
“很好，拿来吧。”
方脸愣了一下，“在这儿？”
“啊，在这儿，我现在就有用。”
“这……姑娘要做什么用？”
叶小蝉眼睛一眯，冷冷道：“怎么，你这是在管我？”
“不，小人不敢。”
“不敢就好，别忘记你们主子是怎么说的，快去拿来吧。”
“是。”
这次这个叫做大方的中年人不敢再有二话，一转头走了。
片刻后，他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箱子。
这个箱子不大也不小，箱子一打开，灿灿夺目的竟是实实在在的银锭子。
“放下吧。”
大方一看就是那种很有主意的人，但是对叶小蝉，他即便有不情愿，也只能言听计从，不敢违拗。
叶小蝉叹了口气，道：“我们是狐狸窝的人，狐狸窝你们知道吧。”
底下的人没有人敢说话，但是叶小蝉一直盯着他们，盯了半晌，底下才有人敢窃窃私语。
叶小蝉道：“狐狸窝的事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楚，反正我们就是生意人，但是干的又不是普通的生意。狐狸窝是那种在黑白两道上都小有名气的，所以做的买卖也得看运气，有时候可能轻而易举，有时候可能就有性命之忧，总是就是并非人人都做得了的……”
叶小蝉巡视着，悠悠道：“当然，我也知道，在这相思楼这地方过活也不易，可是以后的日子怕会更加的艰险。要是不出意外，衣食无忧，再不用看人脸色，狐狸窝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但是这一行的风险是无可不免的，所以……”
现在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自己选择的机会。
“如果有人不想留在这里，不想为狐狸窝做事，现在就可以拿钱走人，每个人三百两，就当是狐狸窝送给大家的盘缠。”
人群中一阵喧嚣，很快就变的沸腾起来。
叶小蝉跳上了台子。
“银子就在这里，找小袁登记后，就能领走银子走人，至于不想走或者无处可去的人，就去找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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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八．燕纷飞
“那……那我们的卖身契呢！”
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问。www.uu234.net
这一问提醒了叶小蝉，她旋身道：“对了，我差点忘记了。”
“大方，卖身契呢？”
大方犹豫了犹豫，“姑娘……”
“别废话，拿来。”
叶小蝉直接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他只好将一个小布包拿出来。
布包里厚厚的一沓纸，正是卖身契。
叶小蝉伸着手，大方便将布包奉上。
叶小蝉掂了掂布包，打开瞧了一眼。
“呦，还真不少，这样，把这些都发下去吧。”
大方料到了这个结果，也不再多言，只对台下众人道：“等姑娘训完话，都来我这里，把你们的卖身契拿回去。”
众人一片哗然。
叶小蝉道：“要走的人拿了卖身契和银子就可以走了，其他想留下的人也可以拿回自己的卖身契，我们狐狸窝的手下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做事，绝不会拿任何东西来要挟你们的。”
她说完，打了个哈欠，摆手道：“我累了，交给你们，先把人手的事处理干净，再说别的。”
叶小蝉回到了房间，回到了轻歌的房间。
桌上摆着一副绣品，是未完工的，但已绣了七八成。
绣面是一副山水，颜色青灰为主，格调清冷，手工精制，像是轻歌亲自绣的。
叶小蝉拿着绣框，放在手中左看右看，看料子的样式像是一块手帕。
绣筐里还有一堆线和布头余料，叶小蝉放下绣框，拿起筐子里的碎布头翻了翻。一不小心，手被针扎了一下，她忙缩回手，发现针是别在一块布料上，布料上的刺绣也是未完成的。
绣线是金色的，很是特别，叶小蝉轻轻抚摸着那绣线，意识到绣品上绣的是什么的时候，她的神情微微一变。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壶茶，两盘点心。
来人竟是云梦。
叶小蝉将手中的绣筐放下，抬起头。
“吃点东西吧。”
云梦翩然进门，言语竟有几分温柔之色。
她将茶盘放下，人也在叶小蝉对面坐了下来。
叶小蝉头也未抬，只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云梦迟疑片刻，嫣然道：“你真的肯让我们走？”
叶小蝉道：“怎么，刚才我说了那么多，你以为我是说假话？”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叶小蝉淡淡一笑。
“是真的，所以你不用犹豫，想走就走吧。”
“你……你真能做主？”
叶小蝉笑了笑，不免觉得这云梦太过多疑。
见叶小蝉不再回答，云梦轻轻叹息。
“唉，实在想不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我还以为……以为自己要一辈子困在这里。”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语气复杂，竟不知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忧伤。
叶小蝉看着她，明亮单纯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
她握住了云梦的手，云梦的手异常柔软，却又冰又冷。
而云梦也握住了叶小蝉的手，紧紧握住，她动情的凝视着叶小蝉，声音开始哽咽，“谢谢你，谢谢……”
叶小蝉终于笑了，因为她已听出，云梦是开心的，而且已经开心过了头。
她忽然对面前这个看来冷漠高傲，实则只是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倔强女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叶小蝉是这里的常客，从前云梦的种种她都听说过，所以先入为主的对她抱有偏见，以为她是别人口中的坏女人。
后来她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自己也来到相思楼，开始和这里的人打交道。
几日相处，她开始渐渐熟悉这里，也开始了解这里的人，也了解了云梦。
虽然她还不是完全了解云梦，可是仅凭这几日的了解，已经足够了。
朋友相交，贵乎相知。
叶小蝉忽然明白了这句话，明白了云梦。
“走吧，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云梦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淡淡一笑，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叶小蝉从未见过她这样笑。
在相思楼里，每个人都会笑，可是又有几人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呢。
一个时辰后，云梦又来了。
这次她来的时候，整个人已变得完全不一样。
她换下了从前常穿的那些五颜六色，华贵精致的绫罗绸缎，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的布衣，单纯而干净。她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摆脱了那些金银珠宝的首饰，乌黑的秀发像是绸缎一样美丽。她没有上妆，素面站在叶小蝉面前，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
她看着叶小蝉微笑，用一种平和而坦然的神情看着她，就像是俯瞰众生的神。
“我要走了。”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看来沉甸甸的。
“这些是给你的。”
包袱打开，里面满满的全是金银珠宝。
叶小蝉的眼睛也不由一亮。
“什么？给我的？”
“我没有太多积蓄，这里只有一点点，就当是对你好心的回报，替所有人谢谢你的。”
云梦的语气十分认真，她不是在开玩笑。
叶小蝉随手在包袱里翻了翻，讶然道：“你的积蓄都给我，那你以后……”
“我有手有脚，走到哪里都不会饿死，来的时候我就身无分文，走的时候至少也要干干净净，这里的东西我不会带走一样。你尽管拿你喜欢的，剩下的就换成银子，分给其他要走的人吧。”
“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还不知道，但至少我会离开这里，永远不会再回来。”
云梦眼中闪烁着光芒，一种叫做希望的光芒。
从头再来。
她已懂得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她已过了太久身不由已的日子，好在她还年轻。
年轻就是希望。
她告诉自己。
临走前，她回眸对叶小蝉盈盈一笑。
“对了，有位姓白的公子找过你，说是为了小玉的事。”
阳光中，她的笑容发着光。
她走了出去，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叶小蝉知道，她也许再不会见云梦了，她的心情竟有些复杂。
她既是开心的，又伤感。
开心的是云梦终于得到了她最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真挚的为她高兴，唯一的伤感就是分离之苦又要她独自来承受。
屋子里空了。
轻歌不在，云梦也走了。
反倒是她，好像自己被困在了相思楼。
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散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该走的人都走了。
叶小蝉吃完点心，喝了一壶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厅里只剩下四五个人。
姑娘都走了，这四五人都是打杂的下人，他们没有走，或许是拿钱走了以后，也还是要另谋生路的。
拿回卖身契，对他们而言已是最大幸运。
叶小蝉招呼道：“小袁，带他们去找秋姥姥吧，就说是我引荐的，看看谁能留下。”
小袁瞪着眼睛看了看大方，似乎很犹豫。
叶小蝉道：“你们主子那里由我去交代，你们只要记得，他是怎么交代你们的就可以了。你们是来帮我的，要是不听我的话……”
她不耐烦的眨了眨眼睛，好似嫌这两人太不知趣了。
然后小袁就带着人走了。
他走的时候，小狗子正好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经过小狗子身边，他不由哼了一声。
小狗子也没理他，走进来就招手道：“小叶姐，忙什么呢。”
叶小蝉从楼梯上负手走下，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消息了？”
小狗子道：“那要看你问谁了，狐狸窝每天有多少消息你最清楚的。”
叶小蝉翻了个白眼。
“别贫嘴，你还能不知道我问谁，小玉，我再说一遍，她的下落最重要！”
见小狗子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狗子古灵精怪的眨眨眼睛，好像故意气叶小蝉，道：“咦，是么，前几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叶小蝉瞪了他一眼，“最近是不是我不在，没人教导你，我看你的皮痒痒了吧。”
小狗子嬉皮笑脸道：“真的呀，那个时候，你好像是说，第一杀手月牙儿的行踪最重要的。”
叶小蝉道：“别和我胡扯，我可没心情和你闹，快说，到底有没有小玉的消息！”
小狗子脸上的笑容一定，很快露出一个假笑来。
“抱歉抱歉，洛姐姐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找到了另外一个人，想着应该来告诉你一声。”
“谁？”
“这个人来头可大了，你猜是谁。”
见他又卖关子，叶小蝉不由皱了皱眉，但见小狗子一脸神奇，她眼波一转，忽然揪住小狗子的衣领。
“快说，你是不是找到月牙儿了！”
“喂，你真的要找他，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我看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马车上，小狗子歪着脑袋，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叶小蝉幽幽道：“不是我想找他，谁让他偏巧不巧，正好是小玉要找的人。”
“洛姐姐是不是非要找他报仇不可么？”
“废话，这是深仇大恨，你以为是买衣裳买菜，还可以商量呀！”
叶小蝉揪了揪小狗子的耳朵。
小狗子嘟哝道：“你没听说过，以德报怨，冤冤相报何时了么，就算报了仇又怎么样，死人又不会活过来……”
叶小蝉放开了他，不悦道：“话不是这么说，要是让我们抓住谁杀老头子的凶手，你敢说你也能以德报怨？”
小狗子不说话，撇着嘴道：“话不是这么说……”
叶小蝉正色道：“小玉也是一样，我知道她是认真的，为了报仇，她会不计任何代价，我……我得帮她。”
“所以你才弄了这个什么比武招亲。”
叶小蝉冷笑道：“我要是不弄出点动静来，怎么能把那些人引出来。”
“那些人？什么人？”
叶小蝉轻笑。
“这你不用管，总之，动静越大越好，招亲的帖子你要继续去贴，知道了吗？”
小狗子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可是昨晚的情形你也见到了，我是怕到时候事情会越来越不受控制。”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她知道小狗子也看出昨晚比武招亲的人有些不对劲。
“那些人要怎样，我们管不了，我们只管做我们想做的事。”
小狗子道：“对了，你不是还对这个月牙儿有救命之恩嘛，你既然要帮洛姐姐，那为什么还要救他？”
叶小蝉一巴掌拍在小狗子的后脑勺上，气呼呼道：“你傻了，那个时候我当然是不知道的，否则别说救他，说不定我还会多给他两刀，了结了他才干脆利落。”
听叶小蝉忿忿不平的口吻，小狗子傻笑。
“小叶姐，我看你也就是嘴上逞能，就算你知道，面对月牙儿这种穷凶极恶之徒，说不定胆子都吓破了。”
“你当我是什么人，枉你认识我这么久，你看我像是说笑吗？”
叶小蝉冷笑，看不出她说得是真是假。
小狗子嬉笑道：“喂，说真的，你……你杀过人没有？”
“杀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狗子悠笑，一脸狡猾。
“依我看，你肯定没杀过人。”
叶小蝉哼道：“我杀没杀过人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杀过人？”
“我……”
小狗子赔笑。
“我当然没有杀过人，希望你我以后都不必有杀人的机会，当然，前提是我们先要好好活着，不被人杀死。”
叶小蝉又想反驳，小狗子突道：“别反驳，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老头子说的。”
提到老狐狸，叶小蝉眼中的锐利就淡了，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气。
小狗子鼻子发酸。
“刚才你说，如果找到狐狸窝的大仇人，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
叶小蝉苦涩一笑。
“你这个小鬼想这么多做什么，就算要杀那个人为老头子报仇，也轮不到你。你又不是新老板，操的心还真不少。”
小狗子好像松了一口气，强笑道：“也对，有他在，你我说这些好像有些多余。”
叶小蝉伸手又想拍他的脑袋，但是手到了小狗子的头上，动作又慢了下来，转而变成了抚摸。
她抚摸着小狗子蓬乱的头发，目光渐渐低沉了。
小狗子仰起头，看了看叶小蝉，又低下了头。
“小叶姐，杀死老头子的到底是谁，我们的仇人到底是谁？”
叶小蝉愣了一下，摇摇头。
“小叶，那晚我见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袍子的女人，就是以前常常去狐狸窝的那个人。”
叶小蝉不说话。
“小叶姐，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小狗子再抬起头，眼睛坚定而成熟，再有没有平日嬉笑玩闹时的不正经，反而认真的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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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九．花样百出
叶小蝉凝视着他，一时无语。www.uu234.net
恰好在此时，马车停了。
小狗子道：“到了，就是这儿。”
马车停下的地方正是闹市。
叶小蝉探出头，四下张望，探视周围环境。
小狗子跳下车。
“跟我来。”
他们穿过一条小径，小径后还有一条巷子，巷子尽头又拐了个弯，而后通到了一条街上。
这条街并不算太宽阔，但是却很干净。
街心处本有一家药铺，可是现在除了杆子上挂的一块招牌之外，药铺已经化成了一片灰烬。
叶小蝉皱了皱眉，缓步上前。
月牙儿会在这种地方？
她觉得有些奇怪，她想问问小狗子，一回头却发现小狗子竟然不见了。
而就在这时，叶小蝉听到了一些声响，从不远的地方缓缓靠近。
哒、哒、哒……
匀称的脚步声错落，叶小蝉回过头，朝着火场旁的角落里瞧去。
角落里很快出现了一条身影。
一身绛红色的身影缓缓走来，身形款款，一张冷艳妩媚的面容上带着微笑，如春风般明媚，比花朵更娇艳。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那种透骨的风情还有成熟的风韵远不是叶小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所能比的。
可是她的笑容虽美丽，却并不讨人喜欢，更不讨叶小蝉的喜欢。
叶小蝉定眸冷笑，冷笑着大量来人。
“是你。”
“是我，小叶子姑娘，好久不见了。”
声若银铃，灵动婉转，姬灵云嫣然一笑，眼神雪亮。
“想不到吧，我们竟还有相见的一日。”
叶小蝉冷冷盯着她，不由握紧了拳头。
“你……你还敢来见我？”
看着她愤怒的脸，姬灵云淡笑道：“小叶子，我知道，现在你的心里头一定很气我，认为是我欺骗了你。”
叶小蝉冷冷道：“我只怪自己瞎了眼，当日竟然信了你的鬼话。”
姬灵云含笑。
“小叶子姑娘，至少有一件事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是你们狐狸窝的另外一个掌事，这一点毫无疑问。你也不必自责，要怪应该怪老狐狸，谁让他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不然你又怎会相信我呢。”
叶小蝉冷声喝道：“你还敢提他！”
她的嘴唇在抖，因为需要克制那极致的愤怒而发抖。
她的声音又高又凶，姬灵云被吓了一跳，随即又嫣然一笑。
“小叶子，你何必如此动怒，人都已经死了，纵然你再伤心再恼怒，纵然你杀了凶手，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
眼波流动之间，她启齿笑道：“比起死人和陈年旧事，你应该多看看眼前，多看看将来。”
叶小蝉冷笑。
“说的好，我的眼前就是狐狸窝的仇人，将来则是要拿这个仇人的血来告慰老头子的在天之灵。”
姬灵云含笑摇头。
“小叶子姑娘如此伶牙俐齿，不愧是小飞雁江轻鸿身边的人。”
叶小蝉道：“少说废话，你故意引我来，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你猜呢？”
姬灵云悠然一笑，妩媚温柔的神情中多了几分狠厉的狡诈。
叶小蝉道：“你想杀我？”
姬灵云轻悠悠笑道：“看来小叶子姑娘对我的误会实在不浅，我不是杀手，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我只是想和小叶子姑娘商量一些事而已。”
“商量？哼，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好商量的。”
姬灵云摇头。
“小叶子姑娘对我如此态度，不过是因为老狐狸，可是我还是想和你先聊聊另外一个人。”
“谁？”
“江轻鸿，就是你的那只小飞雁，小叶子姑娘你对他情深一片，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叶小蝉听罢冷笑。
“哦，你想拿他来威胁我，想让我放弃报仇？”
姬灵云柔情一笑，没有否认。
叶小蝉又道：“那你就打错算盘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和江轻鸿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不论你是想拿他来要挟我，还是想用我来要挟他，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她义正言辞，底气十足。
姬灵云美目闪烁，温柔甜笑道：“你说到哪里去了，我知道小叶子姑娘你是吃软不吃硬，说什么威胁太难听了。”
她缓缓上前，柔声道：“小叶子姑娘你古灵精怪，机智聪慧，性情胆识皆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如此人才只委屈在小小狐狸窝，实在是太可惜了。”
叶小蝉又嚷道：“够了，我现在和狐狸窝也没关系，我就是我，你也不用再拿狐狸窝的事来骚扰我。我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将杀害老头子的凶手揪出来！”
姬灵云淡淡一笑。
“小叶子姑娘不必如此咄咄逼人，你误会了，我是听闻你和那个新老板羽天不合，想问问你，可想过另谋高就。”
“另谋高就？什么意思？”
叶小蝉更警觉，她上下打量着姬灵云，眼神狐疑又狡黠。
“前几日，我已见过了江轻鸿，他同样听到了我今天想说的一番话，怎么，小叶子姑娘你没听说。”
叶小蝉心中已有几分猜度，嘴上却道：“我已经说了，我和他现在没关系，有话就快说，我可没时间听废话。”
姬灵云柔笑。
“叶姑娘快人快语，我喜欢，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小叶子姑娘既是人才，如今也打算另谋高就，那不妨考虑考虑我们风云堂。”
虽然料到姬灵云一定有所图谋，但是听说她竟是在打这个主意，叶小蝉几乎无奈的笑出声。
“什么？你说什么？”
姬灵云轻笑。
她知道叶小蝉听得很清楚，尤其是神情间难以置信中还带着几丝轻蔑，好似她并非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而是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根本就瞧不上风云堂。
姬灵云也不生气，只是含笑看着叶小蝉，目光却好似在看着一个狂妄的孩子。
狂妄的人她见得多了，那些人的下场她也最清楚。
叶小蝉不过是个孩子。
不知者无畏。
她的不知既是勇，又是莽。
所以姬灵云只是笑。
她一笑，叶小蝉却不笑了，她瞪大眼睛，沉着脸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姬灵云于是便不笑了。
即便她知道，现在她是笑不对，不笑也不对，站不对，坐也不对。
谁让她杀了老狐狸，叶小蝉只把他当做仇人。
但是她也知道叶小蝉不会轻易动手，所以她才觉得叶小蝉还算有前途，有拉拢的必要。
叶小蝉虽冲动，却不鲁莽。
她现在已知道姬灵云就是他们一直苦心寻找的黑袍女人，自然知道她不是姬灵云的对手。
她杀的人已不少。
司徒少峥、司徒潜龙、老狐狸……
不论是哪一个，叶小蝉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不要说能将他们一一杀死的姬灵云。
自从知道姬灵云未死，叶小蝉就知道自己必须忍耐。
虽然叶小蝉的言辞很是犀利，但是她能忍耐这么久，已足以让姬灵云刮目相看。
姬灵云道：“我的提议，小叶子姑娘不妨考虑考虑。毕竟老狐狸已死，不管你从前和狐狸窝是什么关系，以后狐狸窝能真正做主的人也只有羽天一个。三大势力即将是过眼云烟，而后这里会是谁的天下，姑娘心里一清二楚。”
“这里是谁的天下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纵然狐狸窝的事暂且不提，就算我前途尽毁，无处可去，就算我流落在外，饿死街头，我也绝不会和你们这些人为伍的。”
叶小蝉说的义正言辞，铿锵有力，态度坚决自是不用说。
姬灵云踱了数步，不急不缓道：“小叶子姑娘，凡事可不要说的太早呀。”
她嫣然一笑，还是她那种惯用而不露声色的假笑。
叶小蝉狐疑的盯着她，恨恨道：“你将我骗来要是就为了这个，那你可以滚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姬灵云道：“你就不想听听我的条件，若你肯加入子夜，对你一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此时此刻，叶小蝉只要多看姬灵云一眼，恨不得都要将隔夜的饭吐出来，她不能动手，恨得牙根直痒痒，她想张嘴骂，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骂不出。
对于一个像姬灵云如此恶毒的人，就算用尽所有脏话骂她，结果也只能脏了自己的嘴。
“哦，也对，像你们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收买人心，我倒想听听，你们愿意用什么价码来收买我。”
姬灵云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引起了她的兴趣，不是因为她被说动，而是她要看看姬灵云到底有何图谋。
姬灵云柔笑道：“以前在狐狸窝，劳心劳力，有时为了某些机密的消息，还要自己亲自去冒险，到头来姑娘能得到的东西却很有限。而且老狐狸这人性情执拗，为人固执，对你也是诸多管束，让你处处受制。可若加入风云堂，以小叶子姑娘的能力，非但前途无量，而且到手的利益也远不是狐狸窝能相比的，而且……我保证姑娘能生活得更加开心，更自由自在。”
“开心？自由自在？呵，多么有吸引力的说法，你不用哄骗我，谁不知道子夜里的规矩之大，加入了子夜，还想自由自在，你这谎扯得未免也太难让人相信了。”
姬灵云淡淡一笑。
“规矩是规矩，但凡是都是有例外的，像小叶子姑娘你这样的特殊人才，特殊对待也是常理。”
“哦？说的真轻巧，你能做主吗，别是口空许诺吧。”
姬灵云莞尔道：“自然，难道你不知道，我可是风云堂的堂主。”
“对，你是风云堂的堂主，风云堂的事你说了就算。那风凌公子呢，他在风云堂里，又是什么地位？”
姬灵云淡笑道：“小叶子姑娘现在还没入堂，但若是入了堂，有些事自然就清楚了。”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姬灵云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幽幽道：“我可是诚心诚意在邀请你，不是开玩笑，若是姑娘真有心，我们可以再谈，但若姑娘无心，那我就只能为你感到惋惜遗憾了。”
叶小蝉明白她的意思，她其实是在暗暗警告叶小蝉。
若是叶小蝉真的动心，她们还能继续聊，若叶小蝉假意答应，想以此混入风云堂里打探消息，那她最好现在就打消这个念头。
叶小蝉冷冷道：“看来你并不信任我，我还没加入你们，你们就怀疑我，那我还自讨没趣做什么。”
她反过来倒打一耙。
姬灵云还是笑道：“你若是肯真心入堂，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她是那样的自信，好像不论过程怎样，叶小蝉一定会被她打动。
叶小蝉冷笑道：“那好，我这个人一向言而有信，只要你肯把杀害老头子的凶手交给我，任我处置，我就考虑你说的。”
姬灵云叹息道：“你认识老狐狸不过短短一段时间，据我所知，他对你也没有什么天高地厚之恩，你何必因为他的死而耿耿于怀。”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在我自投无路的时候，他恰好收留了我，我为狐狸窝做事，也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按理说，我们最多只是宾主一场，可是有些东西是你们这种人不会明白的。”
“哦？”
“那就是情谊。”
叶小蝉红着眼眶，一字一句道：“他是个好人，你不该杀他。”
一个好人活着，对其他人的意义也不同。
想到狐狸窝里那些原本无家可归的孩子，想到多少人依靠着老狐狸才过上了人过的日子，叶小蝉这一刻恨极了姬灵云。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洛玉影有个仇人，知道她要报仇。
可是那个时候她还不懂得仇恨。
她虽然没有杀过人，但是她见过死人，见过很多死人。
因不同的原因而死，被不同的人所杀，死于多种多样的死法，可是离死亡这么近，她还是第一次。
她第一次发现，感同身受是错的。
若不能身受，没有人可以同感。
从前见到死人，她心里最多挂念一时半刻，最多也没有超过三日五日的，但是老狐狸一死，她却整整郁闷了很久。
老狐狸之死就像是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盘旋在她的头顶上。
所以她懂了很多原来不曾懂的事，也懂了洛玉影。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洛玉影找到了她要找的人，自己也知道了杀害老狐狸的人就是姬灵云。
她知道自己一时报不了仇，但也想帮洛玉影尽一份儿心。
姬灵云会心道：“其实你不用急着和江轻鸿撇清关系，我也是女人，像江轻鸿这样的男人，谁会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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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擒贼擒王
听姬灵云又提到江轻鸿，叶小蝉眉心一皱，挑眉道：“听你这话，莫不是你也喜欢小飞雁。www.uu234.net”
她冷笑一声。
“可惜呀，就算是天底下的女人死光了，只剩下你这一个恶毒的女人，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姬灵云大笑，笑得很是开怀，仿佛听了一件很有趣的笑话一样。
她一连笑了很久，好像根本停不下来。
在她的笑声中，叶小蝉的脸更是臭的要命。
她最讨厌一种人。
当你在开玩笑的时候，他却看不出来，但当你认真的时候，他又以为你在开玩笑。
“你不相信？你一定在想，自己长得很美，又聪明又能干，别的女人都比不上你，不论是什么样的男人都不会讨厌你，不对，你还会以为他们爱你还来不及，小飞雁也不例外。”
姬灵云轻轻摇头，悠笑。
“你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半点不懂男人的心思，难怪你对他这么好，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叶小蝉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别想以此挑拨什么，就算你要是愿意自讨苦吃，我也一样管不着。”
姬灵云朗笑，美目流转。
“你放心，我对小飞雁没兴趣，你不必担心。只是我同为女人，想送你几句忠告。一个女人要找到一个心爱的男人不难，可是难就难在要让这个男人甘心情愿的拜倒在你的脚下。男人呀，多是无情无义之辈，你还年轻，与其在一个男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好好发挥自己的本事，等你有朝一日，有了地位、财富、名誉……到的时候，莫说你喜欢的人会对你另眼相看，还有更多人都会对你言听计从，无论是你钟情的人还是喜欢的东西，都是手到擒来。”
她泛泛而谈，似乎很有感触。
可是不论她说的是什么，说的对不对，叶小蝉也是一个字不信的。
她认定了姬灵云是另有目的，而她之所以还在这里听着姬灵云说的那些废话，不外乎她要弄清楚姬灵云的目的。
叶小蝉虽然平日偶有张狂，自吹自擂，目中无人的时候也有，但那不过也是她生存下去的本领。
当一个人太过低调，时常会让人看不起，别人看不起，就会被人欺负，要想不被人欺负，自己就要凶一些，厉害一些。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可是她并不自大，不会盲目自大。
若说子夜要拉拢江轻鸿，她相信，但若说子夜要拉拢她，是因为看中她的能力，她实在不太相信。
先是试图拉拢江轻鸿，现在又找上她，她肯定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于是，她收敛起心中的急躁，渐渐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我长这么大，最相信一句话，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另外，就是只有实实在在拿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如果加入你们，我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可太多了。”
“那说来听听。”
姬灵云柔笑。
“三大势力迟早土崩瓦解，这里早晚是子夜的地盘，我们的计划已经进入尾声。这个时候你加入进来，只需要付出小小的气力，就能享受到很多人用性命换来的成功。你或许不清楚，风云堂在子夜众堂之中，排行前三，尤其是飞雪堂被灭之后，假以时日，风云堂即将会成为子夜第一堂……”
子夜第一堂。
短短五个字，这背后暗藏的腥风血雨却不是三言两语能概括的。
叶小蝉轻笑。
“好大的口气，不知江雪听到这话，会是何心情。”
姬灵云淡淡一笑。
“我说的是事实，也是愿景，飞雪堂的事我略有耳闻，前车之鉴，可惜可叹。”
光彩照人的眸子一转，叶小蝉哼道：“你倒是撇得干净，难道你敢说飞雪堂的事与你无关？”
姬灵云道：“小叶子姑娘话里有话。”
叶小蝉冷笑。
“你敢说飞雪堂的事与你无关，与风云堂无关。”
姬灵云不惊不扰，淡淡道：“姑娘不清楚，子夜各堂各司其职，未到必须之时，一向是不太来往的。不过这件事我还是有些责任的，飞雪堂归江雪堂主管辖，我虽无必须之责，但得到消息后却去的太迟，只能帮忙清理一下后事。”
叶小蝉又冷笑三声，道：“我早就知道，你肯定是不会承认的，那洛飞烟的事你就更不打算解释了？”
“是没有必要，洛飞烟是个人才，既是人才便可招揽，仅此而已。”
“哈哈，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么说只要他有才能，就算是他毁掉了飞雪堂也无所谓。”
姬灵云淡淡一笑。
“哦，有这回事？”
她云淡风轻的问，好似真的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小叶子姑娘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你说飞雪堂被灭是洛飞烟所为，可有凭证？”
“凭证……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你想死不承认，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姬灵云嫣然一笑。
“洛飞烟加入我们风云堂不过才几日，你说他对飞雪堂不利，这些事我并不知情，再说，从前他的所作所为和风云堂也没关系。”
叶小蝉冷哼道：“也对，对于你们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来说，颠倒黑白是常事，你们死不承认也没关系。这些话你可以留着，还是等到下次见了江雪，看看她会不会相信。”
姬灵云娇笑。
“好，我就等着这一天。”
她丝毫不担心，想来也是早有准备。
既然敢对飞雪堂下手，江雪那边便也早有堤防了。
叶小蝉不由轻轻一叹。
“说起来，我也挺佩服你们的。其实飞雪堂的事与我无关，他们的人是死是活我也不关心，你不用这么堤防。我说这些不过是要弄清楚一件事，日后如果跟着你们，是福还是祸。”
姬灵云微笑道：“你若加入我们，到时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难道我们还会让这条船翻么？”
叶小蝉笑了笑，装作想通的模样，道：“不错，我就姑且信你，反正你们风云堂这么厉害，我跟着你们一定吃不了亏。”
或许是见谈话有了转机，姬灵云道：“一个月之内，我保证你可以挣到在狐狸窝里一年都赚不到的金子。若你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现在说出来，一切都可以商量。”
“可是……”
叶小蝉装作为难的模样。
“纵然我不和你追究老头子的死，但加入你们无异于与狐狸窝为敌，狐狸窝的那些人也算是我的老相识，这还真让我有些为难。还有小飞雁，虽然现在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也不想成为他的敌人。”
这几句倒是像模像样的实话，直到这个时候，姬灵云才从叶小蝉身上看到了几分认真。
姬灵云柔笑道：“狐狸窝现在是在羽天手里，但将来它在谁的手里可说不定，有朝一日，换个新老板也是迟早。而你的小飞雁说不定也会成为我们的人，到时莫说不是敌人，也许你还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狐狸窝要换老板？”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
“你是说小狗子吧，你们是什么时候收买他的。”
姬灵云淡淡道：“他呀，那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甚至比很多大人都聪明，也更知情识趣的多。不过要掌管狐狸窝，目前看来他还是差一些，毕竟他现在只是帮我们做事，还并不能算是风云堂的人。”
“所以你是说，我也有机会。”
姬灵云嫣然道：“当然，你本就是狐狸窝的人，熟悉那里的一切，作为三大掌事之一，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若非老狐狸偏心，只偏向自己的干儿子，说不定你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新老板……”
叶小蝉接声道：“可是现在他的位子已然坐稳了，既成事实，难道你们还有办法对付他？”
“要对付他根本不是问题，有我们的扶持，任何人都能成为新老板，包括你。”
叶小蝉扬起眉峰，“我？我可从没想过……”
“所以我才说你若肯入堂，所能得到的好处，连你想也想不到。”
叶小蝉思索半晌，忽道：“那好，我答应。”
“你答应？你真的答应？”
“这么好的买卖，我没有理由拒绝。人往高处走，你劝了我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让我答应，现在我答应了。”
姬灵云眼神一亮。
“你真的答应了？”
“我是答应了，不过你们也有条件的吧。”
姬灵云眉眼间笑意盎然。
“小叶子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但凡加入子夜的人，都要先投诚，你也不能例外。”
“投诚？我要怎么做？”
姬灵云缓缓走了两步。
“小叶子姑娘可杀过人？”
她忽然这样问，不由让叶小蝉想到了马车上小狗子所说的话。
叶小蝉道：“你想让我杀人？杀谁？”
姬灵云淡淡道：“叶姑娘如此能干，若是要你亲自出手杀人，那这个人定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叶小蝉脸色忽然一变。
“你们不是想让我去杀小飞雁吧。”
姬灵云微微一笑。
“叶姑娘说哪里话，我已说过，江轻鸿说不定以后也会是自己人，我们现在还没想杀他。何况，你一直对他情深义重，纵然要杀他，也绝不会让你动手，不会让你为难，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那你们想要我杀谁？”
姬灵云眼波流动，道：“除了江轻鸿之外，要你说，这个地方这么多和子夜作对的人，有哪一个人是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呢？”
“这个……”
叶小蝉想了想，没有轻易开口。
姬灵云又道：“这个人对我们的威胁很大，虽然我们也很赏识他，但可惜有人把事情搞砸了，以至于他现在绝没有被我们收买的可能了，想来也是遗憾。小叶子姑娘心中可有人选？”
“苏霆……你要我杀苏霆？”
“哦？你觉得他该死？”
叶小蝉从容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三大势力之中，双拳门被灭在先，丁凡被毒死在后。突袭苏家虽然失败，但苏家人终究还是一个一个接连被杀。慕容世家则一直畏缩不前，据说慕容宗已不知所踪。可纵然如此，除了双拳门之外，另外两家并未受到根本的重创，他们的结盟甚至异常的牢不可破。而丁凡死后，双拳门的一部分残余势力也归了苏家。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苏霆的存在，才让你们的计划有了阻碍。对于你们来说，苏霆当然该死，只要他一死，群龙无首，到时候各个击破，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姬灵云面露欣慰之色，叶小蝉并不笨。
“那丁凡之死与你们有关吧。”
“是呀，丁凡是我们的人杀的，这件事本来做的很高明。哎，以为除掉了丁凡，就能削弱他们实力，但是万万想不到，这个丁凡竟有此一招。”
叶小蝉点点头。
“或许丁凡早就预感到你们会对他不利，他的家人也被你们所杀，他也和苏霆一样，绝不会被你们收买，你们早晚会除掉他。”
姬灵云嫣然道：“怪就怪他多管闲事，偏偏将魏连带回了自己家，要不是当日他运气好，也早该同双拳门一同陪葬的。”
听她说起魏连，叶小蝉不由恨恨道：“原来是为了魏连，可惜丁凡到死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死的真是冤枉。”
姬灵云道：“其实魏连什么都不知道，他死的更冤枉，不过那又如何，像他们这种人，注定就只能被人当做棋子，没什么好可惜的。”
“棋子？那可是人命，丁凡不说，魏连一直跟在你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的心未免也太狠了。”
虽然知道姬灵云这种人心狠，可是叶小蝉还是难以相信，一个人的心可以狠到这种地步。
姬灵云不动颜色，只道：“那只能怪他自己不识趣，我已派人三番两次找过他，想要拉拢于他，可是想不到他却始终冥顽不化，最后竟还怀疑到我头上了。”
“他怀疑你？他怀疑你什么？”
“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我肯定他有事瞒着我，他怀疑我也没什么，他笨就笨在既然怀疑我，就不该再继续留在我身边。那碗灵云庄的酒都被动了手脚，可是我们的人杀进庄的时候，他却没有昏迷，所以他才留了一口气。”
姬灵云淡淡道：“是我亲自送他上路的，他临死前的那副样子你没有见到，如果你见到了，就会知道我杀了他，也是为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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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一．被骗缘由
自从离开灵云庄以后，叶小蝉再未见过魏连。www.uu234.net
后来灵云庄毁于一场大火，在火场中，丁凡救出了奄奄一息的魏连，并将魏连藏在了丁府，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
叶小蝉听说过这件事，从江轻鸿口中听说过。
听说魏连的烧伤很重，能勉强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被严重烧伤的人是什么模样，叶小蝉却很清楚。
这么多年，她走南闯北，见识虽然不算太多，可是民间疾苦她却是体会最深刻的。
她见过重病的人是如何艰难的熬过一关又一关，见过疫病蔓延时一夜之间数十人死去的惨状，还见过饥荒之时，饿殍遍野，洪水之时，百姓流离……
若说豪富之家的富贵生活是什么样子，叶小蝉或许想象不出，但若说人活着是如何的艰难，如何的不容易，她比大多数人都要清楚。
所以她比很多人都要容易知足，也比很多人要懂得珍惜生命。
珍惜生命的同时，她也痛恨那些藐视人命的人，尤其是像姬灵云这种漠视别人，将人命视为草芥的冷血之人。
说到魏连的死，姬灵云却还夸夸其谈。
“他烧成那个样子，好好一个人已经变为了残废，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干净，一了百了。”
叶小蝉沉声道：“这么说，这件事非但不能怪你，他还应该感谢你了结了他的性命，应该对你感恩戴德。”
姬灵云嫣然道：“你也许不会明白，但若我有这样一天，我也是宁愿求死，也不会忍受痛苦，一世苟活的。”
叶小蝉道：“可是我知道魏连就算要死，也不会甘心死在你手里，他这么艰难的活下来，也许就是为了拆穿你的阴谋，揭穿你的假面具。”
姬灵云却不以为然的冷笑。
“就算揭穿了我，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唉，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从前我也不明白，我问过同样的话。有人告诉我，人活着不应该只为自己。一个人活着，就要令很多人好好的活，为了公理，为了正义，为了那些美好的情感与品质不被摧毁，为了人人都有更好的将来……”
叶小蝉动情的说着，好像陷入了无尽的深思之中。
姬灵云却茫然的看着她，一脸的不信与冷漠。
叶小蝉说过的这些话，她从未听过，而且这些话对于她来说，既难以置信，又可笑。
公理。
正义。
如果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她从来没见过。
姬灵云冷冷看着叶小蝉，好似突然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如果你真的有心，就去杀了苏霆，知道苏霆一死，从此以后，你我便是同路人，他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叶小蝉转动眼波，淡淡道：“要杀苏霆可没这么容易，他可是个很谨慎的人。”
姬灵云拿出一个瓷瓶。
“你只要想办法，将这个放在他的饮食中。”
叶小蝉接过瓷瓶，拿在手里看了看。
“这是哪儿来的，是不是毒药？”
“哪儿来的你不用管，是什么药你也不用知道，此物无色无味，一旦服下，绝无生还的可能。苏霆一死，三大势力大势已去，一切都可以了结了，到时候这里就会天下太平了。”
眼见姬灵云离开，良久，叶小蝉紧紧握着拳，整个人都像是僵立在了原地。
瓷瓶被她紧紧的握在掌心，她几乎想将其捏碎。
又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道：“还不出来，躲在暗处偷听很好玩吗？”
她的口吻骤然冷厉，听来她好像在生气，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出来。
叶小蝉又道：“好，不出来是吧，那你最好一辈子别让我看见你，否则从今往后，我见你一次就教训你一次，我们也再不是朋友！”
语调铿锵有力，她冷言冷语，脸色也是冷的。
稍有迟疑，身后有人偷偷摸摸，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小狗子的头垂的很低，他拽着衣角，嘴唇翘得老高。
“小叶姐……”
叶小蝉转过身，冷冷的瞪着他。
“我不是你姐，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小狗子慢慢抬起头，挤出很勉强的微笑，怯怯道：“小叶姐，你生气啦……”
“生气？我生什么气？你待我这么好，飞黄腾达了都不忘记拉我一把，你说我会生气吗，我应该高兴，高兴还来不及。”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冷冰冰的目光让人生畏。
小狗子鼓起勇气，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
“好了，小叶姐，你听我解释……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你肯定误会我了！”
“误会？那你说，叫你引我来这里的人是谁，你是不是和姬灵云早有来往？你是不是一直在为她做坏事？”
叶小蝉一把提住了小狗子的衣领。
“我真是瞎了眼，竟没有看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混蛋！小小年纪吃里扒外，助纣为虐，枉费老头子把你养这么大，他竟然反过来去帮狐狸窝的大仇人！你……你，我简直要被你气死了！”
小狗子被晃得头昏眼花，他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早知道是姬灵云杀了老头子，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为她做事的！我，我是被她骗了！”
“她骗你？你这个鬼精灵，她能骗你？上次小飞雁他们中了埋伏，听说就是你带的路！你说，她答应给你什么好处，是不是因为她说要你做狐狸窝的老板，所以你就背叛了狐狸窝，背叛了我们！”
小狗子几乎快要哭出来，他大叫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真的被骗了，你们早就知道凶手是谁，可是偏偏瞒着我！过分的是你们！”
他又气又急，一边大叫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叫着叫着，就不叫，只是哭，坐在地上大哭。
叶小蝉松开了手，忽然眼眶也红了，不知怎么回事，眼泪也涌了上来。
情绪是会传染的，哭泣也是一种情绪。
只是他们都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幼童，不会因为听见有人哭，自己就不安的哭起来。
他们哭，只因为他们都为一件事而伤心。
伤心加上气恼，压抑已久的悲伤像是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转眼间两个人哭成了一团。
叶小蝉到底哭得没有小狗子厉害，她一直将小狗子当作孩子看，对着一个孩子痛哭流涕，她还是会脸红的。
小狗子倒是哭得很痛快，一则以为老狐狸的事，二则因为自己被人误会，心里委屈，三则他心中恼怒，枉他平日一直自负聪明，谁知竟会三番两次的上当受骗，利用人不成，反被人利用。
“好了好了，男孩子还哭鼻子，丢死人了。你先别哭了，大不了我听你解释就是了。”
小狗子抽抽搭搭还没止住了眼泪，叶小蝉擦了擦发红的眼眶，小声数落。
小狗子反叫道：“要说起来，还是你们瞒着我，所以我才会被那个姬灵云利用的！这……这不能全怪我……”
他还在纠结这件事的原因应该归咎于谁。
叶小蝉只好暂时收了怒气，安抚道：“好了，你先把事情说清楚，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小狗子拉着脸，半天才缓了过来。
叶小蝉拉着他走出来，马车已经停在巷口，叶小蝉将马车打发走了。
外面街上很热闹，叶小蝉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现在她住在相思楼，相思楼的人又被她打发走了，回去也是对着大方和小袁，一想起那两张脸，她就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见路边的一个茶馆已经开门迎客，叶小蝉拉着小狗子走了进去。
他们上了二楼，走到一个僻静干净，视野又好的角落，选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了下来，又要了一壶茶，几样糕点果品。
“今天我请客，你先别气也别恼，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和姬灵云搞在一起的。”
“什么搞在一起，是她来找我的，她说她知道杀死老头子的凶手是谁，她要我帮她的忙。”
叶小蝉白了他一眼，“你这么精明，她说你就相信？”
小狗子皱眉道：“你不知道，她一露面就把我镇住了，更何况她还说自己就是那个除我们之外的第四个掌事，对于狐狸窝，她又知道很多外人不可能知道的事。要是换了你，你也一定会被她骗。”
他顿了顿，道：“还有，她说她也想替老头子报仇，不过凶手很狡猾，不好对付，她需要我帮忙。这样一来，我想她怎么也算狐狸窝的人，总不至于害我，可是谁想到……”
他一脸懊悔之色，垂头丧气的捶了捶桌子。
叶小蝉目光流动，细细思量着小狗子的话，好像在分辨这其中的真假。
“那上次你说你见过我，还带江轻鸿去救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当然也是姬灵云说的，这说来话长，起初她只是说有事要找洛姐姐，要我带洛姐姐去一趟，说要商量你的事。我原本是不想撒谎的，可是姬灵云说，洛姐姐防备重，她们之间又有些误会，只有说知道了你的下落，她才肯去的。”
叶小蝉冷笑。
“所以你就帮她骗人？”
小狗子忙解释道：“我都想过了，洛姐姐要是自己去，我肯定也不会放心，好在白大哥在，他一直和洛姐姐寸步不离，加上洛姐姐通知了你的小飞雁，我想着人多些也许更好，我就把人都带去了，谁知道……”
谁知道一到那里就遇上了埋伏，而且还是要命的埋伏。
那些人早有准备，一心要置来人于死地。
他们是子夜的人无疑。
听到小狗子这么说，叶小蝉也有些糊涂了。
“什么，你说她原本是要你骗小玉一个人？”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冤枉。原本我是一番好心，到头来但却连累大家上当。白大哥为我挨了一箭，我心里也不好受，他到现在还在心里怨我，以为是我要害大家，我……我有苦说不出呀。”
叶小蝉蹙眉。
“那她骗小玉出去要做什么，事发之后，你为什么还和她有来往？”
“她骗洛姐姐出去做什么我不知道，后来姬灵云又找到了我，她说上次她也中了埋伏，也被子夜的人追杀，可能是替她办事的人走漏了消息。我看她不像说假话，所以……所以我就又相信了她，不过我心里也是对她的话将信将疑。这一次她要见你，我就担心这其中有诈，所以送你来之后，我并没有像她吩咐的一样离开，而是偷偷留了下来。”
小狗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知道是自己做错了，就算是这次叶小蝉没有遇上危险，可是事实证明他还是信错了人。
原来姬灵云非但不是好人，她还是子夜风云堂的堂主。
而从叶小蝉与姬灵云的对话中，他隐约听出老狐狸之死与子夜、与姬灵云多多少少都有关系。
此时此刻，他忍不住问道：“小叶姐，你和我说实话，老头子到底是谁杀的，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叶小蝉还在思索他方才说过的话，对于他的问题，她还是没想回答。
直到小狗子叫道：“是不是姬灵云，是不是她杀了老头子！”
这一声叫得十分响亮，叶小蝉忙一把拉住他。
“小祖宗，要不要我给你拿个喇叭来，让你去大街上喊一圈！”
一经提醒，小狗子忙捂住嘴，不敢再大声喧哗。
等到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他才松开手，沉声央求道：“你倒是快说啊，我知道你和天哥都有事瞒着我，你们看不起我是个孩子。但是你现在要是不和我说个明白，我就自己去找姬灵云问清楚……”
说话间，他当真跳起来就要走，又被叶小蝉一把按住。
“说，我说还不行，你急什么。”
叶小蝉不满的埋怨。
就在此时，茶水送到，还有几盘甘果也一并端了上来。
两个人便停止了话头。
等到小二离开，小狗子就忍不住催促道：“快说呀，你也不想我再被骗，再被人利用吧。”
叶小蝉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我只管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但是羽天他有没有事瞒着你，你最好还是自己去问他。”
小狗子立刻吐了吐舌头，碎碎道：“我可不敢。”
“是，你当然不敢，你就只会对我没大没小，撒泼耍赖。”
小狗子笑了笑，反而抱住叶小蝉的胳膊，撒娇似的讨好道：“除了老头子之外，小叶姐待我最好，我心里明镜似的，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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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二．旧忆
叶小蝉却甩开他的手，有点烦扰的托起下巴。m.www.uu234.net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她不再理会小狗子，只埋头细想。
那晚的情形有多激烈她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结果她是看到了的。
白九霄受了一箭，江轻鸿也受了一些轻伤。
反倒是洛玉影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对了，那晚到底怎么回事，你仔仔细细的同我讲一遍。”
“啊？”
小狗子皱了皱眉。
“说，快说！”
叶小蝉不愿听他唠唠叨叨，顿时一瞪眼睛。
她这一瞪眼睛，小狗子就不敢不讲了，于是他只好将那晚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叶小蝉仔细的听着。
“这么说，小玉没有进屋，所以没有受伤？”
“是啊，她不只没有进屋，我们逃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她。原本她是等在门口的，没见到人，我差点以为她一个人逃了，想不到后来还是多亏她驾车出现，才救了我们三个。”
“原来如此，照你所说，那些人早有埋伏，是想对付小玉一人的。对了，小飞雁和白九霄去的事，姬灵云事先是不是知道？”
“我不知道，至少我没有给她通风报信，至于那里为什么这么多人，肯定是有人事先安排的。”
叶小蝉道：“那里的人是姬灵云派去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可是我不明白，为何她如此处心积虑的要对付小玉。”
“这……”
小狗子想了想，垂头丧气。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是她自己和洛姐姐有什么过节吧，或者我们应该去问问洛姐姐。”
叶小蝉冷冷瞟了他一眼，“废话，你要是能找到小玉，我就不问你了。”
小狗子这才想起洛玉影下落不明这件事，不由叹了口气，道：“哎，她还真能添乱，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她到底去哪儿了呢……”
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喝茶，刚才萎靡的情绪渐渐好转了。
叶小蝉沉吟摇头。
她心里不明白洛玉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自然也想不到她会去何处。
小狗子道：“不过话说回来，洛姐姐确实有本事呀。听说试毒大会最后没剩下几个人，她就是其中之一。莫不是……”
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继续道：“莫不是姬灵云忌惮洛姐姐下毒的本事，所以想先对付她。”
这些话总算有些道理，叶小蝉静静深思。
只听小狗子又道：“其实要对付洛姐姐也不容易，否则姬灵云就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还要利用本小爷下手了。”
他的口吻很是感慨，叶小蝉不由随口道：“你知道什么。”
“我呀，我什么都知道，你可别小看我！”
小狗子会心一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叶小蝉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
见她一脸的不在意，小狗子笑道：“我知道一个秘密，和洛姐姐有关，你想不想听？”
“秘密？什么秘密？”
叶小蝉抬眸。
小狗子道：“我知道洛姐姐喜欢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听他这么说，叶小蝉果然来了兴趣。
“你说什么？”
见叶小蝉惊讶，小狗子心里更得意了，他悠悠重复道：“我说，我知道洛姐姐的意中人是谁。”
见他得意的模样，叶小蝉又觉得他定然是在说瞎话。
若说洛玉影有意中人，这本来就很奇怪，再说若这是真的，最先知道的人也不该是小狗子，而应该是她。
所以她就觉得小狗子是在故弄玄虚。
见她不相信，小狗子叫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还说和人家是好姐妹，难道你不知道白大哥喜欢洛姐姐，洛姐姐也喜欢白大哥。”
这个说法倒是让叶小蝉有些意外，但是她很快笑了笑。
“你这小鬼知道什么，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我哪里胡说了，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叶小蝉道：“白九霄对小玉有心，这件事我倒是看得出来，只怕小玉未必对他有意。”
“哦？怎么说？是不是洛姐姐告诉你的？”
叶小蝉无奈道：“你不懂，有些话不必明说的，女孩子的心思可不是你这小家伙能猜到的。”
“不尽然吧，别看洛姐姐平时对人冷冷淡淡的，可是我知道她其实心地很好的，又重情重义。白大哥受伤时看她担心的样子，就和你担心江大哥的时候一模一样。”
叶小蝉淡淡道：“正如你所说，小玉外冷内热，其实心肠软的很，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出手救我。可是她心思重，有些事我还真拿不准，不过白九霄就简单多了。那个小子呀，面对别人的时候，满脸写着不耐烦，可是对着小玉，他的关心和紧张也写在脸上……”
更不要说白九霄还曾陪同洛玉影出生入死，同赴危难，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也许连她这个好朋友也比不上。
想到这些，她忽然觉得白九霄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小狗子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他笑道：“其实白大哥实在很不错呀，我就觉得他不比你那个什么小飞雁差。”
叶小蝉一听却不乐意了，扬眉道：“他？就他还不错？”
“他当然不错了，你别不服气。你看看，白大哥出身巨富之家，虽然排行靠后，可是白家富甲天下，你别看他现在身无长物，但就算日后他只得九分之其一的家产，也是一辈子的富贵。再者嘛，白大哥相貌英俊，行事潇洒，虽然心高气傲，偶尔脾气急些，性子燥些，可是他武功好呀，别人又不敢得罪他，就算他得罪了什么人，就凭他的拳头，他也不会吃亏。还有，他性格活泼，嘴硬心却软，待人没有架子，出手还大方，简直是上上人选……”
叶小蝉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由不以为然的轻笑。
“那又怎样，难道小飞雁就差吗？”
“小飞雁大哥也是不错，不然也不会入你的法眼啦。说实话，我见过这么多人，他确实是最聪明的一个，虽然我也知道他不会未卜先知，可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而且他这个人深藏不漏，我认识他的时间也不算短，但直到那天中了子夜杀手的埋伏，我才知道他的武功原来这么深不可测，说不定比那第一杀手月牙儿还要厉害！还有，不论什么时候，他这个人好像总是笑眯眯的，不论遇到什么事，也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可见他心思之重，更不同于一般人……所以，我觉得他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
“可怕？”
叶小蝉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
“可怕，你竟然说他可怕？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叶小蝉忍不住捧腹大笑，一说起小飞雁，方才的困惑和烦恼好像都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狗子被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叫道：“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敢说我说的不对？”
叶小蝉不笑了，她强止住笑，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刺激小狗子大叫。
她舒了一口气，道：“我没说你说的不对，可是就算你说得对，你不应该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很可爱么，怎么会说他可怕呢？”
小狗子懵懂道：“当然啦，人人都有秘密，都有私隐。像他这种人，一眼就能看透别人的心思，而别人却怎么样都看不懂他，这种人还不可怕……”
叶小蝉笑道：“被看穿就看穿了，反正没有见不得人的心思也不怕被人知道，虽然被他看穿很不服气。但是有些时候，正因为他能看穿别人看不穿的事，能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所以他总是能比一般人更接近真相，也比一般人更睿智。”
“睿智有什么用，那他还不是穷的叮当响，连小钱都要向你借。”
“你呀，小小年纪就掉进了钱眼里了，我看在你眼里白九霄远胜过小飞雁，不外乎是因为他是白财神的儿子，是小财神！”
小狗子顽皮嬉笑道：“他是不是财神其实和我也没大多关系，但是他出手大方是事实，出手大方的人一向都会比小气的人更招人喜欢的，这一点你也不能否认吧。”
叶小蝉不否认，可是她也不认同小狗子的说法。
一个人有钱固然好，没有钱也不是罪。
何况她相信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钱财买不到的，譬如那些和江轻鸿一起度过的日子，那些已成往昔的欢乐时光，那是会永远留在叶小蝉心里记忆。只要江轻鸿还在她的心里，那些记忆就会一直存在。
叶小蝉忽然踏实了很多，她平静的笑了笑。
“你说他可怕，因为你还不了解他，如果你了解他，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可爱的人，是个很让人喜欢的人。”
小狗子苦笑。
“那我还是不要去了解他了，要是我了解了他，也变成你这个样子，那可怎么得了。”
提起江轻鸿，叶小蝉就两眼放光，那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喜欢，而是一种近乎崇拜的复杂感情。
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心生敬佩，将他当做了大英雄，那她爱上他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小狗子很快又道：“对了，听你说了这么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呀，这个说来话长，很久之前他救过我，后来我们就认识了。”
“奥，是这样，那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救你呢？”
叶小蝉原本打算一句带过，但是小狗子却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趁机打探打探江轻鸿的来历。
可是他的心思是逃不了叶小蝉的眼睛的，叶小蝉悠悠道：“他是什么来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和我一样，这么多年都在江湖上行走，他救我只是巧合。”
“巧合？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撬开叶小蝉的嘴不容易，但是小狗子来了兴趣，便好奇心动起来。
叶小蝉道：“就是有一次呀，我中了对头的陷阱，被几个人抓住。他们将我吊在河边，用河水灌我，想逼我就范，可是我就是不低头。那次我差不多在河边被吊了三天，几乎丢掉了性命的时候，他就出现了。他几下就将我的对头打得落花流水，还帮我好好教训了他们一顿。”
“哦，原来如此。”
叶小蝉嫣然笑道：“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教训他们的吗？”
“还能怎么教训，最多打一顿呗，难不成他还能为你杀人呀。”
看叶小蝉一脸痴迷的模样，小狗子就无奈。
叶小蝉痴痴笑道：“那可比杀了他们有趣多了，他逼着他们把衣服都脱了下来，然后将他们赶到了河里。然后我们就守在河边，不许他们上岸。那个时候河水真是冷，整整三天，每当他们想上岸的时候，我就负责将他们赶回去，你不知道他们的样子有多狼狈，真是好解气的。”
现在已是严冬，想到河水的冰冷，小狗子不由从头冷到脚，咧嘴道：“那你的对头还真是不走运，遇上你就罢了，还遇上了小飞雁。”
叶小蝉淡淡一笑，好像又有更多的回忆涌上心头。
“你说的没错，不过不是遇上我的人运气不好，而是坏人遇上我就会倒霉。只是从前我不懂事，本事也不到家，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有时候做事难免出格。不过我行事一向无愧于心，教训的也都是该教训的人，就算是换做现在的我，我也一样还是会和那些人作对的。”
小狗子笑道：“这一点我清楚，叶女侠是长了一颗行侠仗义，救贫扶弱的善心，最爱打抱不平的。”
“可是呀，这天底下就是有那么多的恶人，那么多的不平，总也没有太平的一日。”
“就是，其实我也不明白，不太懂你们这些大人的是是非非。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像我们这些天生天养的苦孩子，冷的时候能有个破屋落脚，饿的时候能有碗冷饭填饱肚子，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
小狗子满不在乎的说着，可是他的心里是否真的满不在乎呢？
叶小蝉拍了拍他的肩。
“其实我们都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你的心情我很明白。”
“我们怎么会一样，至少你已经健健康康的长大了，至少你曾有过家，可是我呢……我连自己的父母是谁，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家了。像我这样走到哪里，就被人赶到哪里的小乞丐，怎么会和你这女侠一样。”
小狗子低着头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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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三．爱恨情仇
见小狗子垂头丧气，叶小蝉也觉心头一酸，声音也温柔了下来。m.www.uu234.net
“是，我们是有些不一样。我知道你不容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别人都很难理解。说来说去，你是想打听小飞雁，只是小飞雁的事我没办法和你多说，不过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你……”
叶小蝉放下茶碗。
“我小时候是有家的，至少在我五岁前，我应该是有一个家的，我记得那里的屋檐很高，房子很大，那里有屋有院，有池塘、有花园，应该是家境不错的，直到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我就换了一个家。”
“换了一个家？”
小狗子不明白什么意思，不由好奇起来。
叶小蝉缓缓道：“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家，那里很破很旧，屋檐矮矮的，没有院子，只有几间小茅舍，周围则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和山林……”
“哦，我明白了，你的父母肯定是欠了债，把房产卖了还债，是不是？”
小狗子恍然大悟。
叶小蝉却轻笑，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道：“不是，因为我不只是换了一个家，而且连父母也换了。”
“父母也换了？这怎么可能？”
小狗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叶小蝉轻笑。
“说出来你不一定相信，可是我真的记得，虽然印象模糊，但是我是确确实实记得的。”
“这……会有这回事？”
叶小蝉慎重的点了点头，那神情告诉小狗子，她说的是真话。
“那后来呢，你没有问过你的父母吗？”
叶小蝉轻轻摇头。
“开始我一直怀疑后来养育我长大的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又怎么会去问他们。后来我听说，我刚去的时候，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对他们说过一句话。”
他们果然不是她的生身父母。
这无异于间接印证了这个事实。
小狗子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遇上了拐子，然后被拐子卖了！”
叶小蝉却又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过我的养父母并不是从拐子手里将我买来的，他们是在树林里捡到我的。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乡下人，捡到我的时候，我的身上还有伤，他们带我看大夫，又细心照顾了我十多天，我才捡回了一条命。起初，他们还常带我去捡到我的地方，他们也是想帮我找回家人，但是渐渐的，见没有人来找我，他们也就收留了我。”
小狗子听了觉得很惊奇，惊奇道：“那你的名字也是养父母起的喽？”
“我的养父姓叶，我随他姓叶，但是他们说小蝉是我的本名，是我自己告诉他们的。可是这些我都不记得了，我所记得的，只有印象里的大房子，还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其余的根本都不记得了。”
“你自己不记得，那都是你养父母告诉你的了？”
“是，我的养父母都是心地善良，淳朴温厚的好人，在他们身边，日子虽然清贫，但我还是度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时光。他们虽没有什么文化，但却供我读书，他们一年到头舍不得给自己做一件新衣服，可是我却常常能吃到零嘴甜食，还有好看的花裙子穿。我的脾气不好，常常闯祸，给他们惹麻烦，可是他们从没有骂过我一句，打过我一下，还把我当做宝贝一样的疼着，一直到我十岁……”
好景总不长。
十岁那年，叶小蝉的养父得了重疾，突然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不过七八日就去世了。又过了半年，她的养母也死在了一场瘟疫之中。
她的家倒了。
养母临死之前，将一切都对叶小蝉坦白了，她要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定要回到父母身边去。
叶小蝉知道，养母是怕她没人照料，所以要她找回她的亲人。
可是她与亲人失去联系时毕竟年幼，当年的事早已不记得，更不要说她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十岁的孩子可以做很多事，但毕竟也只是个半个的孩子，比现在的小狗子还小两岁。
寻亲，找人……
这些都不是叶小蝉最先要考虑的事。
她最先要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
一个人要活下去本就不容易，更不要说一个孩子。
这么多年，叶小蝉一直在学着如何活下去，就在这摸爬滚打之中，她竟也长大了。
“那你的功夫呢，谁教你的？”
“他算是我的半个师父，虽然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教了我一年的功夫，后来有一次他没有出现，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什么？你连你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不让我叫他师父，还说他不收徒弟，他总是神出鬼没，除了教我功夫之外，从来不露面，是个很怪的人。不过我这一身本领是他教的，有朝一日若是能再遇到他，‘师父’这个称呼他也是受之无愧的。”
“哦，那你这么多年就没想着找找他，还有你的父母，你有消息吗？”
叶小蝉轻笑，笑得有些凄凉。
“你说呢，要是我有他们任何一方的消息，我就不会留在狐狸窝了。”
“奥，我知道了！原来你在狐狸窝，就是想打探他们的消息！”
叶小蝉无奈道：“你不要自作聪明，小小的狐狸窝到底消息有限，我什么头绪都没有，要查也等于大海捞针。”
“那你说为了他们……”
“不是为了他们，而是要想找人，首先自己要有能力。有权也好，有钱也好，至少还算有点希望，否则靠我一个人、一双脚，恐怕就算是找到我死，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么说你是从十岁开始流浪的，到现在那岂不是快十年了，看来你的奇遇还不少嘛。”
叶小蝉瞪了瞪他，“什么十年，我现在年方十七，正是花容月貌，你这小鬼头能不能认真一点！”
“认真，我很认真的。这么说，原来你也不容易，看来我们可谓是难姐难弟了。”
叶小蝉笑笑。
不说就算了，现在说起来她才知道自己竟也有这么多的不容易。
流落飘零，辗转浪迹，她一直自认为活得很潇洒。
尤其是认识江轻鸿以后，又来到了狐狸窝，她遇到了很多像她一样身世凄苦之人，她总是尽量不让自己去多想。
她热切的活着，珍惜每一日，她下决心要轰轰烈烈的活，不负此生。
因为她的命是捡回来的。
父母重要么，家重要么……
她已是个大人，一个大人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去创造一个家，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
时过境迁，她的亲生父母究竟在何处，他们是否还活着，是否还记得她，是否在找她，当年她又是因何而走失……
一切的一切，她一直深深埋在心底。
会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日，她无心去想。
今天说出这一切，也只因为她想鼓励小狗子。
有些事她虽然已看清，可是小狗子年纪还小，他受的苦也不比她少。
叶小蝉道：“好了，现在你连我最大的心事都知道了，想不想说说你的心事？”
“我的心事……”
小狗子眼神闪烁。
“我，我哪有什么心事？”
他显然在心虚，可是又急于掩饰这种心虚。
叶小蝉忽而嫣然一笑。
“人呀，越是不曾拥有的东西，越是会费心去追求，可是对于已经握在手里的，却又往往容易视而不见。众生皆苦，哪里会有什么圆满，又哪里会有人能拥有一切。贪心，往往就是痛苦的根源所在。”
听起来她仿佛很有心得，好似她真的经历过许许多多小狗子不曾经历的事。
小狗子叹息道：“你这语气真是像极了那只小飞雁，看来他对你的影响还真是大，你呀，没救了！”
叶小蝉微微一笑，心情好似好转了许多，她柔声道：“好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想找个人一吐为快，别忘记还有我。虽然老头子死了，但是不论将来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我都会记得自己曾经是狐狸窝的人，这一点我希望你也能记得。”
小狗子仿佛沉默了，眼神中又有了那心事重重的忧虑。
“那……那你准备怎么办。”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倒把叶小蝉问住了。
“什么怎么办？”
“我是说姬灵云对你说的话，你……你不会真的想加入风云堂吧。”
叶小蝉这才想起刚才那件事，眼波一转，忽然神秘淡笑。
“你说呢？”
小狗子苦色道：“你……你该不会真的答应吧，她可是让你去杀人，你千万别犯糊涂呀！”
“谁犯糊涂了，杀人又怎么了，我有她给的毒药，这可是杀人不见血的，只要我找机会把这东西放在他的饮食中，到时候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我的机会就来了。”
叶小蝉的眼睛仿佛在发光，小狗子的脸色却越来越坏。
“机会？什么机会？你，你想加入风云堂，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当然是认真的，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看来我只能想办法加入风云堂了。”
“什么？你真的……真的决定了？”
“我当然决定了，只有我加入风云堂，才能接近姬灵云，为老头子报仇！”
“报仇……”
“对，报仇，老头子的仇不能不报，可是姬灵云那一伙儿人实在不好对付，要对付他们不能硬来，看来只能剑走偏锋。”
“这，这不妥吧，苏霆也不容易对付，你要是杀了他，那可是帮了子夜。”
“事到如今，顾不了这么多了，现在三大势力也是大势已去。就算我不帮他们对付苏霆，他们也会有别的法子，要接近子夜这可是我唯一的机会，为了报仇我只有对不起苏霆了。”
小狗子脸色极为难看，他犹豫道：“苏霆是小飞雁的好朋友，你若是杀了苏霆，他……他可是一定会和你翻脸的，你可要想好。”
“我知道啊，不过反正他也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在一起，与其让他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倒宁愿他恨我。”
恨也是一种情感，有时还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情感，其强烈的程度甚至远远超出了某些爱。
若是江轻鸿不能爱她，她倒更愿意让他恨她。
这样江轻鸿对她，就会像她对姬灵云一样，像洛玉影对月牙儿一样。
恨入骨，比情更深。
若是不能让一个人爱上她，若是能让这个人恨她，也是不错的。
叶小蝉在笑，可是眼神中却是似笑非笑，神情让小狗子觉得极为陌生。
“那，那你好自为之吧，反正如果你决定这么去做，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到时候你也别连累了狐狸窝。”
小狗子心神不凝，站起身就往外走，正好和过来送糕点的伙计撞在了一起。
看他三魂不见七魄的模样，叶小蝉回过了神，嫣然一笑。
这一笑顾盼生辉，笑得美极了。
小狗子却无心领略这美丽的笑容，只是慌不择路的跑了。
小狗子到底是个孩子，不过三言两语，就将他吓住了。
从窗口看见小狗子出门之后一路跑远了，她才收起笑容，悠闲的喝起茶来。
她一边喝茶，一边吃糕点，糕点吃了差不多一半左右，她就已经饱了。
将剩下的糕点干果打包后，她才慢悠悠的从楼里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思索着姬灵云的事。
街道上好生热闹，叶小蝉却无心理会这热闹，不过走了两条街之后，她发现身后似乎有人跟着她。
跟踪她的人会是谁呢……
叶小蝉默默加快了脚步，她并不急着走，她不过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跟踪的尾巴揪出来。
她又走了两条街，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她正准备出手的时候，一只手突然重重拍在了她的肩上。
“喂！你可真让我好找！”
叶小蝉吓了一跳，转头间手里握着的匕首已朝那人刺了出去。
好在那人反应也快，闪身一避，更将她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
“喂！你干什么！”
白九霄不由大叫。
见来人是他，叶小蝉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方才还跟在后面，险些被自己抓住的尾巴已然不见了。
叶小蝉皱眉，弯腰捡起匕首，道：“是你呀。”
“当然是我，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是谁不用你管，但是下次你最好别这么鬼鬼祟祟的，否则只怕你又会伤上加伤。”
她将匕首收好，不待白九霄说话，她立刻问道：“听说你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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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四．离间
夜幕阑珊，万家灯火齐在眼前。m.www.uu234.net
小狗子走在街上，有些失魂落魄。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点。街上的风很冷很冷，他突然很想念老狐狸，很想念老狐狸身上那浓重阴郁的烟草味。
终于，他鼓起勇气，走进了客栈。
客栈里却没有了人，江轻鸿不在了，白九霄也不在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店小二只知道他们在一大清早就离开了。
“还有那位天仙似的姑娘，早上没见她一起离开，她好像早就走了。他们连店钱都付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小狗子满心失落的从客栈出来，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他准备先回狐狸窝一趟的时候，迎面街上走来了一个人，一个黑袍子的女人。
小狗子讶然。
“你，你怎么在这儿……”
“他们早就走了，你来找人？找谁？”
小狗子眼波一转，沉色道：“穷来这里当然是找江轻鸿了，难不成会来找你。”
“你找他做什么，是不是想将叶小蝉的事告诉他。”
“我……你，你管不着，老头子是你害死的，你……你一直都在骗我！”
姬灵云淡淡一笑。
“你都知道了，是叶小蝉告诉你的吧。”
“谁告诉我的你管不着，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休想再蒙骗我，也休想再利用我！”
小狗子恼怒至极，气的直跳脚。
看他如此恼羞成怒的模样，姬灵云竟然淡淡一笑。
“怎么，叶小蝉告诉你我是杀老狐狸的凶手，她的话你也信？”
她步步上前，小狗子就连连退后。
“你，你别过来……”
姬灵云就停住了脚步，悠然问道：“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你怕什么，是不是也怕我也会杀了你？”
小狗子一激灵，“你，你承认了？”
姬灵云幽笑道：“我承认什么了，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蛮聪明的小家伙，甚至比很多大人都要识趣，可是现在看来，你到底是个孩子，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她似乎话里有话，又好像故意在激小狗子问下去。
小狗子果然叫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说人不是你杀的，倒是小叶姐在骗我了？”
姬灵云嫣然道：“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实话告诉你，老狐狸的确不是我杀的。老狐狸的武功很厉害的，以我的功夫，想杀他还没那么容易。”
小狗子眼波流动，怀疑道：“是吗，老头子的武功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姬灵云淡淡一笑。
“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在这个地方，功夫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人恐怕没有几个，更不要说谨慎如他。”
“哦，难道你不在这几个人之中？”
“你太高看我了，我确实不在其中。”
姬灵云轻轻叹息，却有几分装模作样的扭捏之态。
小狗子道：“你别胡说了，我知道你武功很高，杀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何况你是风云堂的堂主，你想杀人更是容易得很。说来说去，你不过是不敢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罢了。”
姬灵云大笑。
“我不敢？对着你这样一个小孩子，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既知我身份，难道我堂堂风云堂堂主，不过杀了一个臭老头子，还要对一个孩子撒谎不成，这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笑容稍纵即逝，她忽然沉目，冷冷盯着小狗子，眼神冷的像是利剑。
小狗子一哆嗦，道：“那，那就算不是你亲手杀的，也是你的人杀的。我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了你们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姬灵云眯了眯眼睛。
小狗子立刻道：“还不就是你的身份，你表面是灵云庄的老板，还偷偷摸摸当着狐狸窝的掌事，可暗地里你根本就是子夜派来对付三大势力的奸细。老头子肯定是查到了你的身份，你把他会把你未死的消息透露出去，所以你和你们的人就杀了他！”
姬灵云含笑不语。
小狗子又道：“还有那封信，那封信就是证据！”
姬灵云微微蹙眉。
“信？什么信？”
小狗子冷笑道：“就是老头子死前收到的那封信，那口吻、那语气，难道除了你们，还会有别人。”
姬灵云似在思索，半晌才缓缓道：“听说老狐狸死后，衙门得到了一封信，因为这封信，叶小蝉还惹上了麻烦，莫非你说的是那个……”
看她神情，好似当真对此一无所知。
小狗子叫嚣道：“别装了，你会不知道，那信是在尸体旁发现的，衙门里那一封则是小爷我送去的。”
姬灵云道：“此事我确实不知，原本是谁杀了老狐狸我并不关心，可是若有人要嫁祸于风云堂，那我可不答应。”
小狗子已经不耐烦了，叫道：“你说是嫁祸？哼，我说你就别装模作样了，你对小叶不是都承认了么，现在跑来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傻子！”
姬灵云却道：“我承认了什么，我从来没说过老头子是我杀的，这一切不过是叶小蝉以为罢了。而随便她怎么以为，我都不在乎，因为比起她，我更看重的人是你。”
小狗子暗暗吃惊，表面却不露声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姬灵云淡淡道：“你说叶小蝉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你，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同我有个约定。”
这次轮到小狗子得意了，他知道自己躲起来偷听的事并没有被姬灵云发现，而姬灵云和叶小蝉的对话，他是一清二楚的。
他本来很想说出来，打一打姬灵云的脸，但是转念一想，怕是姬灵云要诈他，于是说了一半，藏了一半，道：“我知道，你和小叶姐做了个约定，她为你做一件事，如果她做到了，她就可以加入风云堂，是不是？”
“加入风云堂只是其中之一，你了解叶小蝉，你觉得她像是会为子夜做事的人么？她想加入风云堂，不过是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
“她并非真心要加入子夜，不过是大势所向，而她是想借助风云堂的势力，将羽天弄下台，自己做新老板。”
小狗子转了转眼珠。
“哦？这是她对你要求的？”
姬灵云笑道：“这虽不是她主动提的，可是当我承诺了这些之后，她显然就动了心，还答应替我去办事，你说她动没动心呢？”
小狗子立刻道：“你要她办的是什么事？”
虽然他心里已经一清二楚，可是当着姬灵云的面，做戏就要做全套。
他假装并不知道内情，就是在装傻。
装傻是一门大学问。
这是老狐狸的口头禅，从前他一直不明白。
与其说不明白，不过因不知者无畏。
他总是喜欢事事占强，处处显露自己的聪明，好证明自己比别人强，也比别人能干。
直到老狐狸死了，他才明白为什么装傻是一门学问。
老狐狸之所以死于非命，就是因为他太聪明，知道的太多。
他大半生都在装傻、装糊涂，到头来还是人人都知道他精明，这证明他装傻的学问并不到家。
小狗子知道自己一定要问，他若不问、不好奇，正好说明他已然知道了姬灵云打算害苏霆的事。
他虽然问了，心里却在暗暗祈祷，祈祷姬灵云千万不要告诉他。
因为姬灵云不告诉他，他就可以继续傻下去。
果然，姬灵云淡淡道：“看来你真的不知道，难道你没有自己去问叶小蝉？”
“问了，我当然问了，可是她说我不靠谱，还说我是你的帮凶，不肯告诉我。”
姬灵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要她替我杀一个人。”
“杀……杀人？”
小狗子故露惊诧之色，好像很意外。
“杀谁？”他装模作样的脱口问道。
姬灵云轻笑，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小狗子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道：“算了，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姬灵云嫣然道：“那你不好奇吗？”
“好奇害死人，我不敢好奇。”
小狗子忙不迭摇头。
姬灵云脆声轻笑，笑得花枝招展。
“你这小鬼头还真是个人精，总不枉费我高看你一眼。”
小狗子撇嘴道：“那我是不是非但不应该将你当做敌人，还应该谢谢你高看呢？”
姬灵云忽然道：“你是孤儿？”
“没错，我从小就到处流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所以就算你杀了我，也不会有人因为我而去找你的麻烦，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小狗子明嘲暗讽，句句带刺。
姬灵云也不生气，只笑道：“我不杀你，我非但不杀你，还想帮你。”
“帮我？”
“我既能帮叶小蝉，为什么不能帮你。”
姬灵云笑得温和又亲切，好像一个语重心长的大姐姐。
不过半晌的功夫，小狗子的脾气就像是消了不少。
之前叶小蝉也是一样，起初见到姬灵云的时候，她就像一只炸了毛的鸡，但是聊得越久，她心里的火就越小，到后来好像都快忘记姬灵云是她的大仇人。
姬灵云在灵云庄待了这几年，和人打交道的功夫可以说是无人能及。
不论是多么难缠的客人，她三言两语，总是能化干戈于无形之间。
现在灵云庄虽然没了，她的本事却没有丢。
小狗子道：“你什么意思？”
姬灵云道：“日后这里会是子夜的地盘，你知道，就算是狐狸窝，也必然会被我们的人把控，新老板一位对于大局来说，可是至为关键的。”
“所以你们找上了叶小蝉，因为羽天不肯与你们合作。”
姬灵云道：“我对羽天这个人并不了解，他是老狐狸的干儿子，加上老狐狸死的突然，所以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新老板。可是狐狸窝里，除了老狐狸自己经营的那些心腹都听从他之外，其实他远不如你和叶小蝉任何一个有威信，对吗？”
小狗子道：“不错，因为他现在并不太在本地活动，常年在外，除了老头子的旧部之外，城里多是我和小叶姐的人。”
“所以，我才不看好他，虽然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新老板，可要完全坐稳位子，将整个狐狸窝彻底握在手里，没个三五年恐怕是不行的。而且，这还要取决于你们。”
“我们？你是说我和小叶姐。”
“当然，你们服他，听从他，他的位子就是稳的快，而你们若是有异心，和他不同路，他就要头疼了。”
小狗子听到自己原来这么重要，不由得意，悠然道：“你说的没错，实话告诉你，我是看那个人不太顺眼，小叶姐也是一样。不过你若是想以此来离间我们，我也不会这么容易上当的。”
“哦？你以为我是要离间你们？”
“老头子说过，独木难支，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受人挑拨，不能自己人对付自己人。”
姬灵云淡淡一笑。
“你说离间也好，说我挑拨也好，现在老头子一死，狐狸窝就是一盘散沙。你是个孤儿，又是个孩子，别人难免觉得你软弱可欺。老狐狸的话你虽然奉为旨意，但是难保其他人心存他念，你若是什么也不做，只怕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个……”
这些小狗子倒没想到，也没想过。
老狐狸虽然死了，他的兄弟亲信还在，只要有这些人在，不论狐狸窝里发生什么变故，他都不害怕。
他害怕的是姬灵云，是子夜。
但是经姬灵云这么一提醒，他倒觉得并非全无道理，不由一时语塞。
姬灵云道：“小兄弟，我很欣赏你，这是实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小狗子冷笑。
“那你是错爱了，老头子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的，更别说他还是因为你们而死。不过我到底是个小孩子，我知道斗不过你们，报仇什么的大话我也不敢说，但是我得告诉你，别想再利用我，也别在我身上浪费功夫，要不然也是白费心机。”
姬灵云莞尔道：“你还真是个好孩子，你不用怕，我是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的。其实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乖乖的听话，不要做错事，等到有朝一日，好事也许就会落在你头上了。”
“好事？什么好事？”
姬灵云嫣然一笑，却半个字也不肯多说。
从她的笑容之中，小狗子感觉到一阵深深的寒意。
他不由道：“那什么才是做错，什么才是做对呢？”
“多做多错，不做就不错，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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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五．白纸一张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便不错。
小狗子说不出二话，只挠了挠头。
“那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警告我了。”
“不是警告，我只是想来找你聊聊，尤其是上次的事，我担心会连累你，所以特意现身来看看。”
话音一转，姬灵云忽又嫣然道：“不过现在我放心了，像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小子，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听她这口吻似又要将对叶小蝉所说的那些旧话重提，小狗子忙打断道：“算了吧，你也不用违心的给我戴高帽子，我知道你要是真看重我，也不会去找小叶姐不找我了。”
这话好似有些酸溜溜的。
姬灵云笑了。
“原本我看你是个孩子，但是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一个女人有时候还不如一个孩子更值得信赖，你知道原因吗？”
小狗子斜眸道：“什么意思？”
姬灵云道：“因为像叶小蝉这样的女人，心里本来就住着一个孩子，而且是不讲道理的孩子，更可怕的是她太感情用事了。”
“感情用事？你是说老头子的事？”
姬灵云微笑摇头。
“你还忘记了一个人，一个对叶小蝉来说更重要的人。”
“你是说……小飞雁？”
“江轻鸿是个很强的对手，也是个很可怕的人。”
小狗子冷冷一笑。
姬灵云对他说了这么多，直到现在，他才确定自己听到了一句实话。
“所以你们才想拉拢他，将他收归己用？”
“你的消息倒灵通，只是……”
姬灵云轻轻叹息。
“可惜，像他这样厉害的人，总是很难被驾驭的。”
小狗子眨眨眼睛，试探道：“听起来你怎么好像不是真心想要拉拢他，反而很堤防他。”
姬灵云嫣然道：“小家伙，刚说了你机灵，你可不要卖弄机灵才好。”
小狗子又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多问半个字。
不想姬灵云反而自己说道：“拉拢他是真心，这样的人纵然不能为自己所用，也绝不能让他为对手所用。何况他若是真心归附，我们自是不会薄待了他。”
“那，那他若是虚情假意，假装投靠呢？”
小狗子本不敢再问，可是他却隐隐感觉到，姬灵云并不是真的不许他问。
一个人若是有了无双的智计，总归是要有观众的。
姬灵云好像并不介意观众是个小乞丐。
她悠悠笑道：“若是如此，你以为他会有机会下手？”
小狗子目光流动，不由道：“你也说江轻鸿是个很厉害的人，一个像他这样心机之深的人，若是想要骗人，那真是叫人防不胜防，你……”
姬灵云似乎格外自信，她虽多少有些忌惮江轻鸿，好像并不担心会上江轻鸿的当。
她微笑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拉拢江轻鸿？”
这是个答案很明显的问题，也是个根本用不着问的问题。
姬灵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其实是为了回答小狗子的疑问。
小狗子努力的思索着，他似乎认为这个看起来有些多余的问题还有别的答案。
可是他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只道：“这个嘛，你们想拉拢他，要他倒戈，不希望他站在苏霆那一边，想要他来帮你们……”
姬灵云得意一笑。
“错，我们并不需要他帮忙。”
“哦？”小狗子惊讶的睁大眼睛。
“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特别是他，不过他若是要帮苏霆，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了，明白吗？”
这个道理小狗子当然明白，只要知道这里形势的人都会明白。
直到这个时候，小狗子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答案他已知道，原来答案还是那个答案，只是他想问题的角度偏了。
原来江轻鸿能不能站在他们这一边，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他们关心的是如何才能不让江轻鸿插手这里的事、
只要他不插手，他们的胜算就更大，要对付的人就能少一大半。
所以，姬灵云早有了对策。
如果江轻鸿愿意加入风云堂，她一定毫不迟疑，因为她会立刻将江轻鸿调离这个地方。
一旦江轻鸿离开，纵然他再厉害，手再长，也休想再管这里的事。
小狗子也不由感叹，姬灵云的算盘打的真好。
姬灵云道：“江轻鸿如果离开，你知道这里的形势会有多大的变化么？”
她突然发问，小狗子倒被问住了。
江轻鸿虽然是个很能干的人，但说到底他并不是三大势力的人，他只是苏霆的朋友。
苏霆并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江轻鸿并不是他的谋士，所以他并没有对江轻鸿言听计从。
慕容世家更是和江轻鸿没有太大的瓜葛。
江轻鸿与官府虽有来往，但是花无影却并不是盏省油的灯。
狐狸窝就更不用说了，自从老狐狸注意到叶小蝉与江轻鸿来往过密，他就不许叶小蝉利用狐狸窝的关系帮江轻鸿的忙。更不要说老狐狸死后，羽天接手狐狸窝，叶小蝉更没有了用武之地。
要论关系，江轻鸿与白九霄的关系最好，和洛玉影的关系也不差，可是这两个人虽然与子夜有交集，但和三大势力的事并没有太紧密的关系。
起初他还以为白九霄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但是日久天长，见白九霄只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洛玉影，也不像有什么别的企图。
从头至尾，江轻鸿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
也至于让子夜一堂堂主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
想到这些，小狗子心底不由又对江轻鸿肃然起敬。
姬灵云像是看穿了他的思绪，莞尔一笑。
“你是不是认为我有些小题大做，认为子夜也不过如此？”
小狗子强笑道：“不敢，我可不敢这么想……”
“不敢？”
“不敢的意思就是虽然事情看起来好像是这么，可是我也没有胆子这么想，我……姬老板要杀我比捏死一只蚂蚁害容易，我是绝不敢小看你们的。”
一向油嘴滑舌，满口跑火车的小狗子竟然也有这么老实的时候，姬灵云笑了。
一个真正聪明的人就该如此，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现在她不需要人对她耍机灵，她只想听老实话。
小狗子说的是老实话。
不敢的意思总带着畏惧。
他即便是这么想，但是又不敢这么想。
姬灵云含笑，一字一句缓缓道：“看来你还不了解江轻鸿这个人。”
这句话她说的很是慎重，似乎这句话之中另有深意。
小狗子垂着头思索，仔细的思索，思索着江轻鸿这个人。
但是越是思索，就越没有头绪，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傻子，一个白痴。
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傻子，一个小傻子，枉他还自命聪明，自命消息灵通……
看着发呆的小狗子，姬灵云似乎知道他的困扰在哪里，于是轻笑道：“你是狐狸窝的人，狐狸窝的人消息最灵通，这一点连我们的人甚至也比不上，那你应该也比我更了解江轻鸿吧。”
她好似在明知故问，因为她看得出，小狗子并不了解。
小狗子很想肯定的说，他当然知道，他早就知道，可是他不能。
他不知道，也不了解。
他不了解江轻鸿。
他所了解的江轻鸿，只是自以为了解了一些他的为人、性情、喜好、习惯……
这些都是通过与这个人的来往，或是通过叶小蝉的叙述了解到的。
狐狸窝从不会这样去了解一个人。
若是狐狸窝要这样去了解一个人，那狐狸窝早就倒了。
狐狸窝要了解一个人，一定是从他的身世查起，有些甚至还要从他的祖宗八代的家世查起，然后就是他的成长和生活经历……
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孤立存在的。
人要在这世上活着，就难免和别人打交道。
人要活下去就要挣钱，除了挣钱，还要花钱。
人生在世，谁能离得开一个“钱”字。
只要和钱、和人打交道，就难免留下蛛丝马迹，让人去追查。
狐狸窝就是这样查人的。
可是江轻鸿呢……
小狗子忽然发现他从来没有去查过这个人。
其实他是查过的，在江轻鸿初来此地时，出于习惯，他就派人去查，后来查来查去，并无所获，他也就渐渐忘记了这回事。
现在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遗漏了很重要的事。
姬灵云似乎料到了，淡淡问道：“你是不是查过他？”
小狗子没有回答。
“那你是不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小狗子的脸色更沉了，依旧没有说话。
“那你就不用去查了，纵然你费力去查，也绝查不到的。”
听姬灵云的意思，她是完全确定这件事的。
小狗子目光流动。
姬灵云肯定是知道什么，知道一些与江轻鸿有关的事。
而这些他一定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叶小蝉是不是知道呢？江轻鸿是不是有什么非同一般的来历，是不能为任何人所知的呢？
果然，姬灵云道：“子夜的消息虽然没有你们灵通，不过却能找到比你们消息更灵通的地方去买消息，你知道我们花了三千两银子，买到的消息是什么么？”
小狗子的眼睛睁得很大。
他实在很想知道。
姬灵云嫣然一笑，将手伸了出来。
她的手里有一个纸团。
小狗子想去拿，又犹豫。
姬灵云便将纸团抛了过去。
纸团扔过来，小狗子只有接着。
他虽然接住了，可是却不敢去看。
直到姬灵云道：“你看吧，看了也无妨的。”
这次姬灵云没有骗他。
小狗子迟疑着将纸团打开，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明白姬灵云真的没有骗他。
纸团很大。
三千两一张的纸当然不便宜。
可是无论纸再大也没有用，因为这张纸上连半个字都没有，这是一张完全空白的纸，是被揉皱了的纸。
纸是姬灵云揉皱的，所以纸上带着淡淡的脂粉香。
这是一种很好闻的香气，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像极了夏日里艳阳的味道。
叶小蝉身上也有一种香气，不过与这不同。
相思楼的姑娘们都是香的，人人的气味都是不同的。
小狗子将白纸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他才发现这张白纸并不是普通的纸。
对着太阳看，纸上有一只鹦鹉。
鹦鹉是雪白的，是那种被压在纸上的凹凸印记。
姬灵云说的很明白，这是她买来的。
小狗子皱了皱眉。
他看出这纸的来历，所以更加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姬灵云好像还怕他看不明白，温柔解释道：“除了这一张纸之外，我还找了另外三拨不同的人去查，可是没有一家能查到他的来历，你说江轻鸿是不是很厉害？”
小狗子想也不想，只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不相信江轻鸿的过去是一张白纸。
人要活着，就会留下痕迹，没有人能像白纸一样的活着。
姬灵云也知道这一点，她当然不相信这个结果。
而这个结果不外乎间接证明了一件事，一件让她不得不忧虑的事。
江轻鸿会不会是有备而来呢，他是冲着谁来的呢……
小狗子的眼睛忽然亮了，他惊呼道：“不对呀，小飞雁在江湖行走不可能没有来历，除非他的身份是假！”
脱口而出，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狗子惊醒的人是自己。
姬灵云听见这句话之后没有丝毫的反应，她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姬灵云道：“看来你好像误会了，小飞雁的过去并不是一张白纸，他很正常，可是江轻鸿不是。”
这句话把小狗子绕糊涂了。
小飞雁就是江轻鸿，江轻鸿就是小飞雁，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问题。
直到姬灵云道：“小飞雁这个绰号是从一年前开始出现的，小飞雁的所作所为自然是有迹可循的，可是除去小飞雁这个名号之外，江轻鸿是哪儿来的，他祖籍何处，出身如何，师承何派……这些竟没有人能查得到，你说这是不是很可怕？”
小狗子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
姬灵云怕的并不是小飞雁江轻鸿，而是不是小飞雁的江轻鸿。
小狗子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思索着这个问题。
此时此刻，他已忘记了姬灵云是狐狸窝的仇人，忘记了她是个随时会杀人的人。
他思索的事只有江轻鸿，因为他和姬灵云一样，对江轻鸿的身份很好奇。
一个人的来历不可能凭空被抹去，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身上一定背负着很大的秘密。
江轻鸿的秘密是什么，他们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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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六．故技重施
江轻鸿有秘密，而且一定是很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什么，这才是姬灵云最好奇的。
不但姬灵云好奇，小狗子也好奇。
好奇归好奇，但这说到底和小狗子也没什么关系。
这样一想，小狗子的心又放了下来。
姬灵云要想打听江轻鸿的事，她也不该来找他。
难道她找上叶小蝉就是因为这个……
小狗子瞟了她一眼。
姬灵云道：“不论江轻鸿是何来历，他和我们作对是真，留在这里也是个大麻烦。在弄清楚他的秘密之前，我们不会轻举妄动，自然得先礼后兵。”
他们向江轻鸿抛出了橄榄枝，他们并不奢望江轻鸿会因此受他们驱使，只希望江轻鸿别在关键时候坏他们的事，能够识趣的离开。
这个主意并非姬灵云自己想出来的，而她自己也对这件事持有消极的态度，一直都是……
可是她不是一个消极的人，一旦决心去做的事，她就会用尽全力，积极的促成良好的结果。
所以，她决定做些什么。
所以，她找上了叶小蝉。
这些话她绝对不会对叶小蝉说，正如她不会向叶小蝉打探江轻鸿的秘密。
因为她了解女人，知道一个陷入爱情漩涡里的女人会如何的痴情。
一叶障目，也许在叶小蝉的眼中，江轻鸿已胜过她自己的性命。
她也不指望叶小蝉会有什么用处，叶小蝉是很有能力，可是她不会和自己一条心的。好在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子夜要多少就有多少，并不独独缺叶小蝉一个。
姬灵云对叶小蝉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暂且稳住她，同时也想像之前利用小狗子一样，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利用的机会。
不过人心难测，叶小蝉是否真的去为她杀人，她倒很想看看。
除了叶小蝉，她还不准备让手里的另外一条小鱼溜走。
这条鱼就是小狗子。
小狗子一点儿也不像狗，他像鱼，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
泥鳅也是鱼。
小狗子很快想明白了，这件事和自己根本没有关系。
他不是子夜的人，既没有什么惊天的图谋，更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他和叶小蝉的关系已不是一天两天，就凭这个，江轻鸿也没有和他为难的理由，更不要说他的年纪还小。
上次中伏的事他已向叶小蝉解释了，江轻鸿虽有怀疑，但是也并没有为难他，白九霄也一样。
从这一点看来，江轻鸿至少不是个心胸狭小之人。
小狗子的年纪虽然小，看人的眼力却不差。
他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虽然他一向不在意这些。
而江轻鸿这个人又有趣，他甚至很喜欢这个人。
所以他没有必要去打探江轻鸿的秘密，这也是之前他从未认真去查过江轻鸿的原因。
姬灵云不一样。
她要对付江轻鸿。
对付一个像江轻鸿这样厉害的对手，了解他是第一步。
可就是这第一步，姬灵云就受挫了。
小狗子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对我说这些也没有用。”
他说的很坦然，他敢直直的看着姬灵云的眼睛，因为他是无辜的。
姬灵云嫣然道：“你和他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你们常常混在一起吗？”
小狗子立刻道：“还不是因为你，就算之前我还能接近他，但是从上次之后，他对我已然有了戒心。你……”
他眼波流动，一边揣测着姬灵云的心思，一边说道：“你若是想利用我去害他，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得逞了，你应该知道，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姬灵云当然知道，她并没有打算让小狗子去害江轻鸿。
姬灵云笑了笑。
“放心，现在还用不着，而且就算要对付他，也不会再让你插手的。”
她不让他插手，因为她也不信任他。
对付江轻鸿这样的人，比对付苏霆还要困难，他们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得一击必中。
一击不中，小小的错误便很有可能被对手利用，将自己置于死地。
这个道理姬灵云还是知道的。
小狗子有些烦躁，皱眉道：“别人的事我没兴趣，你说了这么多，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姬灵云目中笑意闪过。
“怎么，心急了，你以为我很清闲，会对像你这样的孩子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
“你到底还要说什么？”
姬灵云优雅的整理了整理衣衫，道：“如果江轻鸿肯走，这固然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但若他不肯走，你想过后果么？”
“后果……”
小狗子连想都不用想。
这个后果谁都能想到。
现在形势如箭在弦上，箭早晚都会射出去，不论这只箭能否射中，箭弦一空，结果总会有个分晓。
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江湖上很多的事通常都只有这一个结果。
姬灵云道：“若他不肯走，那我们的人便会出手对付他，他一定会死，他一死，叶小蝉也得死。”
虽然只是嘴上说说，小狗子的心还是跳动了一下。
老狐狸已死，叶小蝉也会死么……
见小狗子发愣，姬灵云忽然动情道：“我知道，你和叶小蝉有些交情，莫说是你，就算是我，我也实在不愿意看她大好年华，就这么白白丢了命。”
她要小狗子知道，她并非天性凶残，喜欢杀人。
她也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好恶。
叶小蝉虽然一张利嘴不饶人，却不是个让人讨厌的姑娘。
一个生的像她这么漂亮，性格活泼，心肠热，心底软的姑娘走到哪里都不会让人生厌的。
可是好恶并不是姬灵云决定一些事的标准。
能凭个人好恶处理的，也只有自己的私事。
姬灵云处理的大多都不是私事。
“到时不但叶小蝉要死，也许就连那位小财神也要受牵连，所以，一个人要想安安稳稳的活，不但自己处事要小心，要朋友更要谨慎。”
江轻鸿的选择，不只关系着他的一条命。
就在小狗子还在发愣的时候，姬灵云道：“叶小蝉若是死了，狐狸窝就只剩下你和羽天，羽天是个不识趣的人，到时候此地完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总要得找个值得托付的人。”
这话不是暗示，已是明示。
她希望这个人是小狗子。
小狗子紧紧的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在想什么，竟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不知是不是怕小狗子不明白，她又道：“我与老狐狸也算是有些交情的，你虽然不是他的干儿子，却是他疼爱的晚辈，这狐狸窝日后只有交到你手里，才能保证他这大半辈子的心血不会付诸东流。”
半晌，小狗子道：“到时我就是你们的傀儡，替你们掌管着狐狸窝，让狐狸窝为你们卖命，是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知是因为恐惧，愤怒，还是激动。
姬灵云看得出，自己的话在小狗子的心里产生了作用，她竟觉得有几分得意。
她柔声道：“不是傀儡，你还是你，还是狐狸窝的老板，你还可以做你的生意，不过你再不用做别人的生意，不用再与人勾心斗角，不用处处提防，你需要做子夜的生意。”
替子夜刺探消息，这就是狐狸窝的将来，唯一的将来。
“子夜分堂众多，到时狐狸窝的势力也要扩大，有了我们的支持，很快子夜所有的分堂都可以从狐狸窝得到消息，江湖中的隐秘怕也再没有什么能瞒过狐狸窝的眼睛。你说，这好不好？”
好。
这岂会是一个“好”字可以形容得了。
小狗子真的呆住了，完全呆住了。
姬灵云继续道：“那时，由你掌握着的狐狸窝已不再是今日可比，财富、地位、权力……你会得到你想象不到的东西，那些甚至是许多人一辈子都在为之奋斗，亦或是求而不得的。”
可惜，小狗子只是个孩子。
若他不是个孩子，一定会明白姬灵云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
可正因为他是孩子，一个吃过太多苦的孩子，所以他更容易被鼓动，被别人渲染的将来蒙住眼睛。
小狗子还不能完全理解姬灵云为他构想的将来，可是他的血液却渐渐沸腾，一颗心也越跳越快，他明亮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种兴奋的光芒。
他咽了咽口水，“你……你真的让我做大老板？”
姬灵云莞尔一笑，温柔的点点头。
她说了这么多，就是在等小狗子问出这句话。
小狗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姬灵云的心已算是落地了。
“除了你，我当然有别的选择，可是你却是最好的选择。老狐狸实在是个很厉害的人，难道你真的以为狐狸窝只是靠你们买卖的那些消息就能维持下去，你真的以为他的那些黄金只是你们几个人做几桩生意就能赚到的。”
小狗子没有这么想，他一早就知道老狐狸的厉害，一早就知道狐狸窝里还有一大批消息，是掌握在老狐狸自己手里的。
狐狸窝里最值钱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那些消息，而狐狸窝里最重要的机密，全在老狐狸的脑袋里。
老狐狸的死对狐狸窝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对于一直意图接收狐狸窝的姬灵云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损失。
但是很快，她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老狐狸是个谨慎的人，而且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像他这样谨慎的人，记性难免有不好的时候。
所以，老狐狸有一本秘密的存档，存档上记着许多的江湖秘闻，这些也是他准备传给新老板的。
现在这些东西是否已到了羽天手里呢？
纵然到了羽天手里，姬灵云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狐狸窝和羽天迟早有一天都会落在她的手上。
小狗子也知道这本秘密存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姬灵云淡淡道：“狐狸窝的秘密只能狐狸窝的人来继承，这是老狐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狗子道：“他说完你就杀了他？”
“应该说，他说完就死在了我面前，我说过，他并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这个本事。”
姬灵云淡淡一笑。
“他死了实在很可惜，可惜下手杀他的人并没有我的耐心，不然他也许能多活几日。”
她说的很冷漠，她在笑，却不是开心的笑，而是毫不在意的笑。
她说的这些好像都与自己无关。
小狗子道：“我还有个条件！”
他忽然说的很大声。
“什么？”
姬灵云有些意外。
小狗子却叫道：“我知道你想收买我，我可以替你做事，但是除了你方才答应我的事，我还有一个条件！”
姬灵云眼波流动，道：“你想知道是谁杀了老狐狸，是吗？”
小狗子忽然冷冷道：“不止如此，我要你将他交出来，交给我们狐狸窝处置。”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这个……”
姬灵云竟迟疑了。
“我若是将他交给你，你想怎么做？”
小狗子道：“他杀了老头子，杀人偿命，就算是我们狐狸窝要他的命，也不过分吧！”
姬灵云眯起眼睛，满意道：“好吧，等事成以后，我会将他交给你。”
“那至少现在我可以知道他是谁了吧。”
小狗子立刻又问。
他的声音忽然有了底气。
先前的畏惧与惶恐都消失了，因为他明白姬灵云找上他的目的，他已明白了自己的价值。
价值。
一个像他这样的孤儿，从不敢奢望的东西。
一个人有了价值，就有了底气。
姬灵云又笑了。
“他是一个武功很高的人，就算你知道他的身份，你最好也不要想着报仇。”
小狗子也笑了。
“报仇？你想多了，我根本不想报仇。”
这次愣住的人不再是小狗子，而是姬灵云。
“什么？你不想报仇？”
不论是叶小蝉，而是小狗子，从头至尾，他们都离不开老狐狸。
虽然后来叶小蝉也不再提报仇一事，但是姬灵云知道，她早晚还是会旧事重提。
所以她以为小狗子也想要报仇，而且他还张口向她讲条件。
可是想不到小狗子却忽然说他不想报仇。
他不想报仇，的确不想。
“仇恨可不是好东西，有人曾经告诉过我。”小狗子忽然道。
就算是报了仇，死人也不能再复活。
可是即便如此，江湖中的血腥杀戮却半点未减少。
姬灵云不笑了，也不说话，她在静静的听着。
小狗子叹了口气道：“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呢，我为什么一定要报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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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七．人各有志
他为什么一定要报仇呢……
小狗子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姬灵云。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姬灵云审视着他，一字一字道：“他对你有恩，你要报仇是人之常情，就算是我也没资格要求你放弃。”
小狗子似乎有些奇怪，盯着姬灵云道：“怎么，你不想让我放弃报仇？”
姬灵云嫣然道：“不想。”
“哦？”
“人不是我杀的，我本不赞成那个人的做法。”
姬灵云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反感，是毫不掩藏的反感。
小狗子不理解，却隐隐感觉到姬灵云甚至和他一样，对那个人既是痛恨，又有几分忌惮。
他甚至觉得她比他更加希望那个人消失，永远的消失。
可是她还是没有说出那个人的身份，对于小狗子这样的小家伙，她没有必要告诉他。
她对小狗子已经说的够多。
想到这里，她突然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现在她该去找另外一个人，一个值得她继续聊下去的对象。
长袖一舞，人亦轻飘飘回身，她已准备离开。
他们靠的本来就近，小狗子只闻到一阵淡淡的芬芳，还是甜甜的玫瑰花香，说不出的好闻。
小狗子的精神仿佛有些迷蒙。
等他反应过来，姬灵云的身形已飘远了，他竟有些急了。
“等等！”他大叫。
姬灵云没有驻足。
小狗子追上去。
姬灵云的脚步很慢，小狗子跑过去的时候居然已气喘吁吁。
他拦住了她的去路。
“等等，话还没有说完……”
姬灵云翩然驻足，却用一种特别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有什么要说？”
“不是我，是你……”
小狗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我？”
姬灵云好像不明白。
小狗子道：“你还没有提条件，你要我做什么。”
世上从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要想获得，就要去付出。
一个人若是不懂得付出，只懂得获得，那早晚有一天，他会付出更惨痛的代价，甚至是下场凄惨。
小狗子牢牢记着这句话，这是老头子的话。
姬灵云却笑了，似乎听到了很有趣的事，甚至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笑容实在让人很不舒服，尤其是像小狗子这样一个要强的孩子。他年轻气盛，脾气倔强，性子也不服输，从前老狐狸就说小狗子很像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姬灵云悠然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不过想见见你，和你说说话罢了。你年纪还小，以后前途无量，走错路可就可惜了……”
她的语气听来竟有些语重心长。
此时此刻，小狗子更是将一切的恩怨都抛到了脑后，叫嚣道：“你要小叶去为你杀人，那我呢，你不想让我为你去做些什么？”
姬灵云又是灿然一笑，笑容比春风还要暖。
“哦？你愿意为我做事？”
小狗子咬牙道：“我知道你说得对，这里早晚都会是你们的天下，狐狸窝……狐狸窝如果要换新老板，那必须是我。”
他年纪虽小，志气却不小。
姬灵云很欣赏他这一点，可惜她终于是个无情之人，她只会利用身边的人而已。
她莞尔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你已有了打算，就该知道要怎么去做。”
小狗子抿着唇，低下了头沉思。
沉思的模样已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模样，人人都当他是个孩子，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将他当做孩子一样对待。
他们只记得孩子的不懂事、冲动、任性，却不记得孩子也是需要人爱护的。
是不是因为他们是孩子的时候，也没有人爱护过他们。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的心很乱，乱的不能思考。
姬灵云柔声道：“如果不知道怎么做，那就去做你能做而我却做不到的事，只要你记住我答应你的，你就不会做错事。”
她忽然伸出手，指尖在小狗子的头顶轻抚，就像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小狗子竟没有拒绝，他还在思索姬灵云的话。
姬灵云又道：“江轻鸿有一把刀，那是一把唐刀，如果你能找到它，或许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小狗子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站着，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的话。
然后姬灵云就像风一样的消失了。
她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路已指明，要如何抉择，这就要看小狗子自己的了。
其实不论小狗子如何选择，结果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屋子里没有灯。
她施施然走进屋，将烛灯点亮。
就在烛灯点亮的一瞬间，一张人脸突然出现在眼前，近的几乎能吓掉人的魂魄。
只是姬灵云却没有吓到。
这个人每次出现都是这样，所以她才讨厌他。
“姑娘，您回来了。”
声音热切而温和，还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殷勤。
姬灵云皱眉。
“下次你若再这样不声不响的站在这里，小心我割下你的鼻子去喂狗。”
声音冷幽幽，听到这话朱大总管却还是笑得那么殷切。
“姑娘要割小人的鼻子，何须亲自动手，只要您发一句话，小人立刻就将自己的鼻子割下来送到您面前……”
这话是真是假，无人知道。
姬灵云却打断道：“不必了，若真是如此，他不找我的晦气才怪。”
朱大总管只赔笑。
在姬灵云面前，他分明乖得像只猫，可是姬灵云却觉得他远没有一只肥猪可爱。
“姑娘去哪儿了，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我要去哪儿好像用不着和你汇报，他虽然看重你，可你也不过是条狗，是他养得一条狗。”
朱大总管笑道：“是，小人能当公子身边的一条狗，已是余生之所幸。小人不是干涉姑娘的行动，而是如今正是风头，江轻鸿已揭穿了姑娘的身份，姑娘在外走动，恐怕会有危险……”
“危险？哼，你这是在教训我？”
朱大总管忙赔笑道：“小人不敢，只不过……”
“好了，闭嘴吧，你何必非要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虚情假意，不但自己找不痛快，我也不会吃你这一套。”
姬灵云理了理衣衫。
“时间差不多了，跟我出去一趟。”
“姑娘还要出去？”
“我已与人有约，你若不去，那我便自己去了。”
她冷冷说完，大步而去。
朱大总管只有跟上。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长街的尽头是一条漆黑的窄巷。
巷里藏着一个窝，一个狐狸窝。
泥巴巷。
狐狸窝。
这个地方姬灵云已不知来过多少次。
老狐狸是个很谨慎的人，每次拿消息都要她亲自来，这在姬灵云看来着实是故意为难她。
可是她只能照做。
因为从前她只是灵云庄的一个小老板，好在现在她不用再亲自来此拿消息，老狐狸也已不在人世。
非但人不在了，连那旧屋旧棚、旧桌旧椅也消失了。
什么是物是人非，姬灵云也算见识了。
现在这片空地上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空地上最显眼的就是一张石桌，石桌很普通，就像是大户人家花园凉亭里的石桌一种样式。
石桌是圆的，桌面被打磨的异常光滑。
姬灵云走近才发现桌面上竟有图案，那是一个棋盘，镶刻在桌面上的棋盘。
桌上还摆着棋子。
棋局只下了一半，一旁还扣着一本棋谱。
羽天就坐在石桌前。
姬灵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注意，直到另外一个人跟进来，他手中刚刚拿起的棋子就放了回去。
“几日不来，这里是新人新貌，看来我们新老板的日子过得不错。”
“想不到，你竟真会来。”
羽天还坐在那里，很镇定的坐着，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姬灵云微笑。
“我当然要来，今日可是老狐狸的头七，我怎么也该来送送他……”
羽天道：“那你是来错地方了，要拜祭你该去坟上，而不是来这里。”
姬灵云微微一笑。
“那可否烦请阁下带路，好让我去送送我的老朋友。”
她的手里竟真的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的正是香烛元宝，还有一些用来祭拜的果品。
羽天道：“要找人带路，你不该找我。”
“哦？”
“你该去找叶小蝉，老头子是她着人安葬的，或者你可以随便从狐狸窝里抓一个人，他都会带你去。”
“可是这个人不能是你？”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人葬在哪里。”
“哦？”
姬灵云不由皱了皱眉。
羽天是老狐狸的干儿子，可是他却连老狐狸的坟头在哪里都不知道，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多少人会骂这个人没良心。
姬灵云却又淡淡一笑。
“我看阁下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带我们去吧。”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如果你们是为老头子而来，那你们就真的来错了，恕不远送。”
羽天重新从棋盒中拿了一枚棋子，又开始研究起棋局来。
姬灵云顺手将提着的篮子放下，柔声问道：“我听说，你是老狐狸的干儿子，他是你的干爹。”
羽天抬头。
“这又如何？”
“既然你是干儿子，又继承了他的狐狸窝。理应尽一个儿子的本分，替他扶灵戴孝，尽为儿的本分，难道这不应该？”
羽天淡淡道：“若不是为了尽孝，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姬灵云困惑道：“对于老狐狸的死，你好像并不太伤心。”
羽天道：“一个人伤心与否不一定要表现出来，他死了当然不如活着对我更好。”
“什么意思？”
“他活着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他死了之后，我就要被拴在这样的鬼地方，你说我是希望他活，还是希望他死？”
羽天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温度，他说着老狐狸，说着自己，可是那种感觉却比说起任何一个陌生人的时候还不如。
姬灵云却觉得他说的话很有意思，因为她实在想不到羽天会是这样一个人。
他的演技实在不错。
姬灵云甚至准备陪他演下去。
“你不希望他死，可他还是死了，小叶和小狗子都要为他报仇，但是要说起来，这事好像还轮不到他们。”
羽天道：“你觉得我应该为老头子报仇？”
“当然，难道你不想？”
“我不想。”
羽天连一刻的迟疑也没有，他回答的很坚决。
这个回答让人出乎意料。
狐狸窝里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姬灵云道：“你真的不想？理由呢？”
羽天道：“报仇才需要理由。”
姬灵云道：“你跟了老狐狸多少年了？”
羽天迟疑，似乎在盘算。
“大概**年了吧，我也记不得了。”
他的声音中没有感伤，亦无唏嘘，他只是在回答姬灵云的问题，在说一个事实。
七八年。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七八年，这已是一段不算太短的光阴。
但是时间久也许并不意味着感情便会深。
因为人的情感总是很复杂的。
姬灵云道：“听着你也有几年不在此地，为什么离开这儿？”
羽天道：“因为我已是个大人，和那班听人使唤，容易被控制的孩子不同。”
姬灵云道：“狐狸窝里好像不全是孩子，可是走出去的人就只有你这么一个。”
羽天道：“当然不只我一个，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你以为狐狸窝为什么每年损失的人数会这么多，除了一部分人出了意外断送性命外，年年都有人离开。”
“可是你应该不一样，老狐狸很看重你。”
“可是我却不愿意被他看重，甚至在成为他的干儿子的时候，我也是不情愿的。”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不公平的。
他知道在狐狸窝里有很多人都嫉妒他，嫉妒他能独得老狐狸的看重和信任，可是这并非是他想要的。
老狐狸带给他的，更多是沉重的负担和枷锁，就像是一张网牢牢的网住了他。
他向往的是外面的世界，并不是狐狸窝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所以他走了，在一次剧烈的争吵之后，他彻底和老狐狸闹翻了，一去就是三年。
直到老狐狸死前不久，他才刚刚回来。
他回来也并没有打算继承狐狸窝，他回来是有些话想对老狐狸说。
他想告诉他，他已决定了，他要走自己的路。
可是这些话还未来得及说，老狐狸就死了。
“你说你不情愿，是不是不情愿接替他，成为狐狸窝的新老板？”
姬灵云笑得很狡黠。
羽天道：“人活着难免要做些不情愿的事，我已想通了。”
他是真的想通了么，还是在故弄玄虚，姬灵云心里已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淡淡道：“我倒觉得，你不该这么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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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八．心计
人活着不该太委屈自己。www.uu234.net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很多人都明白。
有很多人就是信奉着这样的道理，不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而有些人正好相反，他们的一生几乎就是在不断的委屈与隐忍里度过的，久而久之，他们好似也麻木了。
羽天却不是这样的人，他并不是一个会委曲求全的人，他会抗争。
他要反抗命运。
所以他走了。
而他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老狐狸找他回来的。
或许是老狐狸已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一旦他出事，狐狸窝不能乱。
在他出事之前，就将狐狸窝交给了羽天。
老狐狸暴毙。
这件事也许令叶小蝉和小狗子意外，但是羽天并不意外。
除了羽天，还有他的那些旧部，他们都是依照老狐狸的命令行事，所以羽天才能这么快将位子坐稳。
原本羽天是不肯的。
可是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欠老狐狸的恩情终究还是要还的，因此他只能接下了狐狸窝。
姬灵云道：“看来老狐狸对你虽好，却没有能收买你的心，一个人若是心不在此，却被牢牢拴在这个地方，那样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羽天道：“不劳姬老板操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姬灵云眨了眨眼睛。
“这么说，你对老狐狸还是有感情的，你之所以接手了狐狸窝就是为了他。”
羽天道：“你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谈论我和老头子的关系么，你是不是太清闲了。”
姬灵云微笑道：“当然不是，不过我只是想问问清楚，不然我不知道自己送的礼物合不合你的心意呢？”
除了那一篮子元宝香烛之外，她身上再没有带着别的东西的样子。
如果她指的是这一篮子东西，那羽天一定觉得她的脑筋不太正常。
果不其然，姬灵云见羽天打量自己，面上的微笑更浓了。
“这件礼物叶小蝉和小狗子都向我要过，可是我却没有送给他们，若说有人能担得起这份厚礼，放眼这狐狸窝，恐怕也就只有你一人有资格了。”
她嫣然轻笑，春葱般的玉手轻轻一抬，指了指身后的人。
“瞧我这记性，怎么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朱大总管，来自风凌山庄的朱大总管。”
羽天眯起了眼睛，森寒的目光一闪，盯在了朱大总管的脸上。
朱大总管本是垂着头的，听了姬灵云的介绍，躬身道：“小人见过羽老板。”
羽天道：“你来自风凌山庄，你的主人是风凌公子？”
“回羽老板的话，正是。”
“你们果然是子夜的人。”
“回羽老板的话，我与我家公子本来就是风云堂的人。”
“你来了，你家公子呢？”
“回羽老板的话，我家公子还有他的事要忙，所以他要小人跟随在云姑娘身边，要我听姑娘的话，好好的照顾姑娘。”
羽天问道：“她来了这里，所以你就跟来了？”
“回羽老板的话，正是如此。”
这个朱大总管还真是个很懂礼貌的人，而且看起来还很老实。
对于羽天的问题，每一个他都回答的很谨慎，既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少说一个字。
羽天又问姬灵云，“你说你给我带来了礼物，还是一份儿厚礼？”
“是的，我今晚就是来送礼的。”
“那现在你已见到了我，为什么还没有把你的礼物送上来。”
姬灵云柔媚一笑。
“我的礼物已经在你的面前，莫非你看不到？”
羽天冰冷的眼神忽而流转，再次盯在了朱大总管身上。
“你说的礼物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个人？”
姬灵云道：“正是，我的礼物就是他，他就是杀老狐狸的凶手。”
玉手不过轻轻一指，遥遥指在了朱大总管的脸上。
羽天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不但棋子放下，连棋盒也盖了起来。
下棋本是一件很讲究情趣，讲究心境的事，现在他的心情已被破坏了，再下下去也不过有好结果。
“你到底为什么来这儿，你是不是也想杀我？”
他忽然问了这样一句话，不过声音听来还是那般的平静。
姬灵云默然片刻，淡淡道：“老狐狸之死是个意外，我今日专程登门拜见，就是想将这件事了结，想给阁下一个交代。”
羽天沉默片刻，他真的不太明白姬灵云在打什么主意。
姬灵云道：“今日我已分别见过叶小蝉和小狗子，我看得出，他们都很想为老狐狸报仇，可是我却宁愿让他们误会，也没有告诉他们凶手是谁。”
羽天道：“他们误会什么？”
“他们误会是我主使人杀了老狐狸，甚至觉得是我亲自动的手……”
姬灵云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这么怀疑，我不会怪他们的，我知道他们是报仇心切，一时难免会被仇恨冲昏了头。”
语声中赫然带着几分装腔作势的悲伤之情，提到老狐狸之死，她似也感到既惋惜，又悲痛。
羽天听出了她的意思，淡淡道：“如此说来，老狐狸之死并非你指使，下手杀人更是和你没有半点关系，真正的凶手其实就是这位朱大总管。”
姬灵云叹息道：“当然，我也是有责任的，他毕竟跟随我左右，才会一时冲动，犯下杀人的大错。我虽然不是他真正的主人，可是我也应该给你们一个交代，现在我就将他交给你们狐狸窝，听凭阁下处置，我绝无二话。”
朱大总管还是低着头，也看不清此时此刻他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羽天很冷静的听完了姬灵云的话，听完之后也没什么反应，那表现简直就像姬灵云说的这件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果然，他冷冷道：“原来如此，那姬老板是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叶小蝉和小狗子，不应该来找我。”
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棍，一下就将姬灵云打蒙了。
她以为狐狸窝里人人都恨不得将这个杀人凶手抓住，她以为自己将朱大总管送来之后一定会将羽天弄得晕头转向，她以为别人永远都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可是这一次，她错了，大错而特错。
小狗子不想报仇，不过是因为他能力不足，知道自己是鸡蛋碰石头，就算自己撞个头破血流，也伤不到他们分毫。
羽天却不同，他是老狐狸的干儿子，又继承狐狸窝，她相信这个少年的武功一定不差。
她甚至都有些期待这个少年向朱大总管出手了，可是羽天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你……你莫非真的如此无动于衷，更不想报仇？”
姬灵云又问了一遍，她好像是怕羽天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羽天则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他淡淡道：“姬老板一片美意，在下心领了，不过这份礼物并不适合我，你送错了人，请吧。”
他下了逐客令，似乎全然不愿再理会姬灵云。
姬灵云那一张如花朵般娇艳的面容终于开始变了，脸色变得死灰般的难看。
但她并不甘心放弃，于是很快稳住了心神，补充道：“那这份儿礼物如果不合阁下胃口的话，我想还有……”
不想不待她把话说清，羽天又打断道：“姬老板，今儿我有些乏了，我看你们还是请回吧。”
姬灵云突然变了颜色，冷冷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你是在将什么人往外赶？”
羽天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狐狸窝的事乱成一团，我现在没有任何心情管别人的闲事，若是以后我打算和你们子夜的人来往，到时候我一定会亲自去拜会堂主你，请自便。”
他斩钉截铁的说完，像姬灵云指了指出去的路。
姬灵云那双秀美的手握紧，似乎在这一秒就要忍不住出手。
可是她没有，她不能失态，尤其是在朱大总管这种人面前，她是绝对不能失态的，因为她已注意到一边的朱大总管默默开始卷衣袖。
上次老狐狸死之前，她就曾看见朱大总管卷衣袖。
这是朱大总管的习惯，杀人之前，他总喜欢将衣袖卷起来。
因为他这个人体型很胖大，尤爱穿宽松的衣服，可是衣服一宽松，交起手来的时候就难免不便。为了防止动手时碍事，所以他就养成了卷衣袖的习惯。
再后来，即使他穿的衣服不需要卷衣袖，也必须做这样一个小动作。
这个动作一出，证明他就要动手了。
此时羽天已背过了身，正是下手的最好机会，可是就在朱大总管已随时准备出手的时候，姬灵云喝道：“慢，你我都是明白人，又何必卖关子，你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报仇么？”
羽天缓缓回过头。
“什么意思？”
姬灵云上前一步，有意无意的挡在了朱大总管的面前。
“那封我留给你的信，为什么会到衙门，你应该最清楚吧。”
羽天想了想，淡淡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何况交出去的信是假的，并不是你那封，所以你大可放心。”
姬灵云却冷冷道：“还要装傻，你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神不知鬼不觉？”
羽天忽然笑了，笑得很是莫名。
“哦？你知道什么？”
姬灵云道：“你已经知道了吧，知道老狐狸死的时候被毁掉的是什么。”
羽天道：“杀人后你们已将东西毁了，我知道老头子是为那些东西死的，你认为我会这么笨，自找死路？”
“那你为什么要叶小蝉抄下信，送到衙门？”
姬灵云信心十足的质问，似乎羽天已有什么把柄被握在她手里。
羽天反问道：“你说呢？”
姬灵云此时已沉住了气，她冷冷道：“因为你要叶小蝉送进衙门，将她送进官府，只有这个办法。”
羽天道：“我为何要将她送进官府？”
“因为你要她去查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是和官府有关的。众所周知，狐狸窝哪里的消息都能得到，但官府里的消息却是很难弄到手的。”
“那我要她查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姬灵云显得谨慎了许多，她迟疑道：“你是想让她查一个人，查一件事。”
“哦？”
羽天竟然笑了笑。
“那这件事与子夜有关？”
他的语气似有试探之意，姬灵云便牢牢闭上了嘴。
“亦或是与阁下有关？”羽天又问。
不知是羽天假装的太好，还是姬灵云为了挽回面子，姬灵云冷笑，道：“你可查到什么了？”
羽天道：“没有，因为这件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要查官府的事，我用不着如此。”
“哦？”
“不怕告诉你，狐狸窝的眼线遍布全城，就连衙门也不例外。看来老头子还是堤防着你的，不然你不会不知道衙门里也有我们的眼线。”
姬灵云的脸色一变。
“什么？这怎么会……”
“而且还不止一条，所以如果狐狸窝要借助官府的手去查什么，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另外，叶小蝉进了大牢之后，花无影派了重兵看守，她连半步也没有离开过牢房，更不要说调查什么。所以，你错了。”
姬灵云不服气道：“难道那封信不是你让叶小蝉写的？”
羽天缓缓道：“是，不过不是我让她写的，而是我逼她写的。”
“你逼她写的？什么意思？”
“这意思简单，就是我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抄了一封信。她人也是我打晕的，在衙门的人来到狐狸窝之前，我一直留在现场。”
“你……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太碍眼了，有她在，狐狸窝的一小部分人就不会听从于我。老头子一死，我必须立刻将位子坐稳，迟则生变。”
“所以你就陷害叶小蝉，将她送进了大牢。”
姬灵云露出狐疑之色，她似乎并不太相信羽天所说的。
羽天道：“送进大牢也不安全，但是我知道花无影一定会替我好好看管她的。”
“那小狗子呢？你又是怎么对付他的？”
“他就更好办了，他还是个孩子，我要对付他更是易如反掌，不过不是现在。”
“哦？”
“叶小蝉有了杀人嫌疑，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小狗子嘛，他若是这个时候再出事，反而容易引起众人不安。好在他还算机灵，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我不过稍加指点，他就不敢再闹事了。”
姬灵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少年竟也有如此深的心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狐狸窝的将来，换句话说，也是为了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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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九．约会
像很多人一样，羽天做了某些事之后，也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原因。www.uu234.net
嫁祸叶小蝉一事，若不是如姬灵云所说，那就不算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可是羽天说起来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一点羞愧或是得意之色。
他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就好像他说的这件事还是与自己无关。
姬灵云吟吟一笑。
“哦，照你这么说，你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了？”
“当然不是。”
“以叶小蝉的性子，岂不是要与你翻脸？”
“我们已经翻脸了，这件事江轻鸿也知道。”
这句话着实让姬灵云意外。
“什么？”
羽天没有重复自己话的习惯，他说话向来只说一次。
“老头子曾经警告过我，要警惕江轻鸿，所以我也想试试他。”
“试他做什么？”
“听说这个人不但自己不怕事，还很喜欢多管闲事，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姬灵云道：“那结果呢？”
结果是什么不用言明，只看羽天沉默的神情就能明白一二。
姬灵云也知道结果，于是淡淡道：“叶小蝉不是别人，对他来说，叶小蝉的事也不是闲事。”
羽天道：“他没有找我兴师问罪，但以后我也不会再去动叶小蝉。”
“哦？”
“谁都不会想和江轻鸿这样的人为敌，个中原因姬老板应该比我更清楚。”
姬灵云是清楚的，比羽天更清楚。
“你陷害叶小蝉的事被江轻鸿看穿了？”
“是，所以我赌输了。”
“哦？”
“我曾与叶小蝉打赌，她不许对江轻鸿说一个字的内情，若是江轻鸿能在三日内想明白这件事的原委，我就容她在狐狸窝再待三年。”
“所以现在叶小蝉已又是狐狸窝的人，你已替她洗清了嫌疑？”
“这件事也不难，毕竟狄良已成了官府通缉的要犯。我大可将这件事推到他的头上，说他是故意要与狐狸窝作对，才往叶小蝉身上泼脏水，好分化我们狐狸窝。”
听到狄良的名字，姬灵云微微蹙眉，“他？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羽天道：“要证明叶小蝉无辜，就一定要拉出一只替罪羊来，狄良如今下落不明，只怕这个人是再不会出现了。何况官府一向喜欢和狐狸窝的人过不去，这么多年来，衙门是狐狸窝里的银子最大去处之一。”
而填进衙门嘴中的银子，三分之二又进了狄良的口袋。
姬灵云倒不知道狄良和狐狸窝还有这样的关系，不由点头道：“那你找的这个借口还真是不错。”
死无对证的事，由不得人不信，所以现在叶小蝉的事已告一段落了。
姬灵云忽然淡淡一笑。
“听说最近狐狸窝新得了一块风水宝地，可有此事呢？”
相思楼当然可以算是一块宝地。
羽天想了想，道：“那也多亏姬老板高抬贵手，好心成全了。”
姬灵云嫣然一笑。
“你若是要谢我，那可就谢错人了，相思楼虽是子夜的产业，但一手将其经营壮大的人可是风凌公子，可惜他没有来。”
羽天话锋一转，道：“还好风凌公子没有来，不然他还要多谢我帮忙。”
“帮忙？你何时帮过他的忙？”
姬灵云觉得奇怪。
羽天道：“接手相思楼，难道不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哦？”
“从前的相思楼鼎盛至极，鱼龙混杂，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但是自从花无影去闹了那一场之后，人人都知道那里被官府盯上了，很多人都不敢再去消遣。何况消息灵通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了这个地方是和子夜有瓜葛，别说接手需要那么一大笔巨款，一般人就算有这实力，也绝不敢轻易掺和进来。”
若不是羽天接手，相思楼还不知道要冷在那里多久。
为了维持下去，相思楼一天的开支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作为一桩生财的买卖，相思楼的生意已一落千丈，支撑艰难；而作为子夜的哨口，相思楼已暴露在阳光底下，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
相思楼驻守的官差虽然撤走了，但是盯着那里的眼睛却不少。
羽天看得很透彻。
姬灵云含笑道：“这么说来，他是该谢你，谢你替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相思楼与子夜有关，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姬灵云确定，这却绝不是官府的人传出去的。
花无影对手下人管束极严，他在相思楼一无所获，原本就已气急败坏，谁也不会傻的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这个消息也不会是苏霆等人传出去的，自从灵云庄一事之后，子夜的事他们再没有向外人张扬。
这个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姬灵云认定始作俑者就在自己面前。
羽天似乎知道她在怀疑自己，于是很爽快道：“不是我，是老头子，他早就看上了相思楼，想找个机会把它弄到手。”
姬灵云冷笑。
老狐狸死了，不论说他什么，他也不会从棺材里跳起来说话。
何况她其实并没有真的因为这件事生气。
羽天道：“说起这件事，我还想向姬老板讨个人情。”
他知道姬灵云此番来者不善，因此应对时也算很小心，也很注意把握分寸。
把握分寸，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但要做好却不容易。
姬灵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羽天突然对她开口，她倒有些意外。
她很快笑了笑，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你已帮了风凌公子一个忙，不知现在又想帮谁的忙？”
羽天竟也笑笑，笑得虽然冷，但总算有了些许表情。
“既是向姬老板讨人情，当然就是姬老板您。”
“我？”
羽天道：“灵云庄那块土地还在您手里吧，那个地方已成了废墟一片，但就这么干晾着，实在有些可惜……”
“你想要灵云庄的那块地？”
“是，倘若姬老板愿意割爱，在下一定会出个好价钱，不会让您吃亏。”
姬灵云微微蹙眉。
她竟完全看不懂这个少年到底有什么心思。
不料她还未开口，朱大总管突然说话了。
进来之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话。
“灵云庄的地不卖。”
短短七个字，口吻果断而坚决，和他之前卑躬屈膝，讨好的客气完全不同。
说话的时候，他的头抬了起来，但是话说完，他就又低下了头。
这次羽天还未张嘴，姬灵云已发作。
“我和羽老板聊天，什么时候轮到你插话。”
朱大总管笑了笑，还是那种讨好的笑。
“姑娘，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家公子的意思。”
姬灵云冷笑。
“你不用拿他来压我，莫说他不在这里，就算他在，这件事也是我说了算。”
朱大总管迟疑道：“姑娘莫非忘记了，灵云庄的地我们另有用处的……”
姬灵云哼了一声，用那种厌恶而蔑视的目光盯着他。
“这不用你提醒，我自有分寸。”
说完，她转眸看向羽天。
“羽老板真的对灵云庄的地有兴趣？”
“是。”
“你买地做什么？”
“狐狸的窝太小，也太旧了，也该有个新窝了。”
“你打算在灵云庄的土地上建一个新窝？”
“是。”
“相思楼呢，相思楼难道不能做你们的新窝？”
“相思楼只适合做富家公子的后院，不适合我们这样的野狐狸。相思楼太气派，也太招摇。”
姬灵云立刻道：“可是灵云庄也不小气，那块地皮比相思楼还要大一倍之多。”
羽天道：“那是以前，现在的灵云庄被烧的只剩一片灰烬，正好合用。”
狐狸窝选在哪里也不会合适。
只有从选地开始，一砖一瓦的重建，才会有另外一处适合小狐狸们的地方。
灵云庄正是一块风水宝地。
姬灵云眼波流动，道：“可是这位朱大总管说，灵云庄的地我们还有用处。”
羽天道：“有朝一日，不论子夜看中哪一块地都可尽收囊中，灵云庄的地死过人，死过不少人。”
姬灵云嫣然一笑。
“这个地界上，没死过人的地方还真不多，既然羽老板这么会相地，那依你看，哪一块地才合适我们用呢？”
羽天思索了一下，毫不犹豫道：“不论你们的打算用来做什么，当然是苏园的地更适合，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了。”
这话实在说的很漂亮，也很合姬灵云的心意，连姬灵云自己也不由的笑出声。她温柔的眼波微微一转，露出了满意之色，嘴上却轻嗔。
“原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想不到你竟如此能言巧辩，如此会哄女人开心。”
她说的是实话，听了羽天这一席话，她甚至都有些心动了。
羽天却道：“我只会说实话。”
姬灵云道：“若你说的真是实话，那就更是你的本事了。”
实话往往都不太好听，正如真相多半现实而残忍。
一个人能将假话说的动听，这并不难，可是若能将实话说的顺人心意，这也是一种能力。
羽天说的是不是实话，姬灵云并不在乎。
她只需要思考一件事，灵云庄的地是不是可以真的可以交到羽天手里。
姬灵云看着羽天，眼神温柔而婉约。
提到灵云庄，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大度，精明能干，落落大方的姬老板。
“好吧，这件事可以谈，回头我派人去相思楼，你去哪里谈吧。”
“相思楼就不必了，现在那里已经归叶小蝉了。”
“哦？”
这件事姬灵云其实是知道的，可是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因为她实在想不出相思楼为什么会到叶小蝉的手上，她想知道原因。
羽天道：“方才我说我赌输了，而且这一输就输了一座楼。”
与其说赌输，不如说相思楼是给叶小蝉的补偿。
现在相思楼已是真正属于叶小蝉的了。
姬灵云嫣然一笑。
“你出手还真是大方。”
“我对女人一向不小气，虽然叶小蝉只是个黄毛丫头，所以姬老板可以放心，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更不会让你吃亏。”
姬灵云微微一笑，眼神更亮了。
“那好，我就派人来狐狸窝和你谈，时间由你来定。”
羽天似乎怕她改变主意，幽幽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是今晚。”
“那好，今夜子时，不见不散。”
长街上，迷雾渐起。
马车在长街上奔驰，车厢里姬灵云倚在榻上，目光懒散。
朱大总管一直远远的坐在门口，他知道姬灵云看他不顺眼，他也不想找麻烦。
可是有些话他一定要说，若是不说，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他又多嘴了。
“姑娘，灵云庄的事我看您还是三思……”
姬灵云本来已有了倦意，轻轻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么？”
“好消息？”
“一切都快结束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他想和我们做买卖，你不觉得，他是在向我们示好？”
“这个……”
朱大总管迟疑。
“可是上次的事多半是他们所为，所以那个人很有可能就在他手上，他若是有心，为什么不将人交给我们。”
姬灵云淡淡一笑。
“你看问题实在是欠火候，他若是直接将人交给我们，难保我们不会翻脸不认人，我看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姬灵云懒懒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朱大总管还在思索她的话。
“这……您可要去找公子说说？”
“明天吧，我乏了。”
“那今晚羽天那里，姑娘想派谁去？”
姬灵云漫不经心道：“谁都不用去，好菜不怕晚，先吊一吊他的胃口再说。”
马车飞驰，转眼就消失在了夜雾中。
子夜很快来临，天地间是一片朦胧的白雾。
白雾软如纱，窗上的帘轻如云。
屋子里有人，却没有灯。
人并不是躺在床上的，而是躺在椅子上的，老狐狸的那把破椅子不知何时已移到了这里。
屋子里很干净，也很简洁，除了一张木桌，两把竹椅，一张破躺椅外，就只剩下一张床。
这就是羽天的屋子。
羽天躺在椅子上，眼睛却睁得很大。
他没有睡意，一点儿也没有。
不论是谁，要和子夜的人打交道，也不会有睡意的。
今夜，姬灵云会不会派人来。
时辰已差不多，很快就会有答案。
羽天还在盘算的时候，人已到了门外。
果然有人来了。
他的身体紧绷着，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他必须放松，他强迫自己放松，呼吸也缓慢了。
门开了，没有敲门声。
来人步履缓缓，一袭如锦缎般光彩奕奕的黑袍子，从暗出显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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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寒春
黯淡的灯火照在姬灵云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她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还亮。www.uu234.net
她换了一件袍子，一件更宽大更轻薄的衣衫，柔软的长发低挽，纤柔的腰肢如弱柳扶风。进门后她褪下了鞋子，那双鲜红的绣花鞋里藏着的玉足竟是**着的。雪白的肌肤在黑缎子的映衬之下，散发出诱人的魅力。
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对于羽天这样的少年来说，可以说是致命的诱惑。
她袅娜的走了进来，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出的优雅缓慢，一颦一笑里都是说不尽的风情。
她仿佛是刚刚洗过澡的，光滑的玉足所到之处，连空气里也被芬芳的玫瑰花香充满。
如果说之前来的时候，她是子夜风云堂的堂主，那这一次再来的时候，她已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风情万种，柔情似水的女人。
这样一个女人，是没有男人能拒绝的。
她没有带兵器，甚至全身上下只有这一件袍子。
玲珑有致的身形在袍子底下若隐若现，袍子下的身体仿佛是**着的。
她眉眼如丝，盈盈微笑着，洁白的牙齿就像一拍闪亮的珍珠，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羽天正在直视着她，直直的只盯着她，眼神里像是多了一团火。
“来迟了，久等。”
她翩然一笑，人已到了羽天面前。
羽天一动不动，抬头仰视着她，眼神幽远。
见他没什么反应，姬灵云翩然一笑。
“怎么，你想不到我会来？”
姬灵云的声音比春风还温柔，她用那秋水的目光看着羽天，轻轻摆动的袍子里修长白净的双腿若隐若现。
她的身材很好，她对自己也很有自信。
羽天终于道：“你来这里，是不是已决定将灵云庄的地卖给我了？”
姬灵云嫣然道：“这都是小事，莫说卖，就算是送，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她说着轻轻垂眸，纤细修长的玉手探进了袍子里，等手伸出的时候，指缝间已多了一张纸。
那是一张地契，是灵云庄的地契。
“请。”
她妩媚一笑，手便扬到了羽天的面前。
羽天还是坐在躺椅上，他只能仰视姬灵云。
地契就在眼前，羽天没有接，因为他的手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的手已握住了姬灵云的手腕，他并没有太用力，只轻轻一拉，姬灵云便被拉了过来。
姬灵云倒在了椅子上，倒在了羽天的怀里，她的身子是柔软的，软的像是一团棉花，又像是一只没有骨头的猫。
羽天靠了过来，但他刚刚要靠上来的时候，那张地契就已贴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姬灵云就不见了。
她并没有不见，只是身法一变，人已灵巧的溜了，溜到了一把竹椅上。
竹椅当然没有别人身上那么好坐，虽然隔着丝袍，冰冷的竹面生冷，姬灵云的肌肤都已受寒颤栗。
现在已是严冬，羽天的屋子里连个炭盆都没有，可是她却不觉得冷。
一个人若是觉得冷，就不会穿成这个样子了。
羽天接下了地契，拿在手里看了看。
这个时候，他还能腾出精力来检查地契真假，足见他并不是一个见色昏头的糊涂鬼。
等他确定这地契是真，他就站起身来，走到了桌边。
桌子下有个抽屉，抽屉里还有个暗格，暗格里有银票。羽天数出一叠银票，将地契放进暗格，推上了抽屉。
“你点一点，这个价格我保证城里找不出第二家。”
他说过，他不会欺负女人，他倒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他将银票递给姬灵云，姬灵云却笑了。
“这地方我不卖，你这钱我不会收。”
羽天似乎皱了皱眉。
“那你……”
“这是我送你的，我要你欠我一个人情。”
姬灵云翘起脚，她的双脚纤细而美丽，她一直对自己的双脚很满意。
羽天却道：“这钱你非收不可，我从不欠人人情，尤其不欠女人的人情。”
“为什么？”
“因为女人一向很麻烦，若欠了她们的人情，也一定会惹上麻烦。”
姬灵云娇笑，笑声如银铃般的轻悦。
“那你看我呢，我是个女人，我是不是也很麻烦？”
“漂亮的女人比一般的女人更麻烦，你很漂亮。”
姬灵云淡淡一笑，娇嗔道：“你还真是个直率的老实人。”
“可是老实人通常并不受女人青睐，更不要说漂亮女人。”
“你……你真的觉得我是个麻烦？”姬灵云看着羽天，吟吟道。
羽天没有说话。
姬灵云站起身，含笑望着他，手已攀上了自己的胸膛。
袍带轻解，雪白的肌肤婴儿般发着光，如月色一样皎洁的光，美丽、圣洁、神秘、迷人……
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女人，甚至有些女人也不能。
袍子落在地上，她静静的站在原地，仪态间的高贵竟未减分毫。
她的身材健美而结实，优美的曲线无可挑剔，处处散发着年轻的气息，可她骨子里散发的魅惑却不是那些青春懵懂的少女可比。
她缓缓走过来，走到了羽天面前。
“现在呢，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个麻烦么？”
她微笑看着羽天，下巴抬得高高的，好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又像是一位高贵的王妃。
她的话语间带着毫不掩藏的挑衅，也是一种充满诱惑的邀请。
羽天接受了这邀请。
夜更冷，屋子里却渐渐暖了，烛火在冷风中闪了闪，房间里除了浅浅的低吟之外，只是一片寂静。
寂静之后，烛光熄灭。
烛光再亮的时候，姬灵云眯着眸子斜倚在床边，羽天躺回了那张躺椅上，光洁的胸膛上细密的汗珠还是热的。
姬灵云依偎在床边，眼睛还是盯着羽天，还是用那种柔情如水的目光盯着他。
她对这个少年很满意。
他健康、强壮、充满了力量和激情，虽然这些并不属于她，正如她也不属于他一样。
她喜欢他少年老成，虽然他的年纪比她还要小，可是在她面前，他是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
汗珠消退，热情也如潮水一般退去，他又冷静下来，冷的像是一块冰。
“起来，把衣服穿上。”
他的声音淡淡的，好像方才这屋子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姬灵云听得出，他的语气还是有细微的变化。
方才有一瞬间，他们似乎变成了这世上最亲密的人，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可是却不能被抹去。
姬灵云柔声道：“你还真无情，像你这样无情的人少见。”
羽天道：“你有过很多男人？”
姬灵云笑道：“像我这种年纪的女人，认识几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是不奇怪，你一定是个很有男人缘的女人。”
姬灵云嫣然问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很有女人缘？”
她的声音竟带有一种说不出的天真，天真的不像是她。
羽天犹豫片刻，道：“从前不是，以后也许会是。”
这个答案让姬灵云很得意。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起身，下床，穿衣。
等她穿好衣服，又开始梳头。
羽天的屋子里没有镜子，她就对着盆里的水梳头，还梳的很仔细。
羽天就看着她梳，等她一丝不苟的梳完，羽天也已穿好了衣衫。
“走，我带你去转转。”
羽天打开门，发现门口地上放着一盏灯笼，灯笼边的树上挂着一件厚厚的袍子。
姬灵云也不问羽天要带她去哪儿，她只是拿下袍子，拍了拍尘土，将袍子披在了身上。
狐狸窝到底都是黑洞洞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棵枣树下，枣树上还挂着枣子，树下散着零星的枣核。
枣树后有个破屋子。
羽天都到屋门口，将屋门用钥匙打开，自己钻了进去，姬灵云也只能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也是普普通通的摆设，和羽天房间里差不多，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墙上嵌着一个大衣柜。
这个衣橱很大，摆在屋子里显得有些不协调。
因为看羽天就知道，这狐狸窝的人并不需要这么大衣柜。
果然，衣柜里另有玄机，原来藏着一道暗门。
暗门上挂着锁。
羽天道：“你想不想进去看看？”
姬灵云道：“不想。”
她回答的毫不犹豫，态度也异常坚定。
羽天道：“这里面关着一个人，一个对你们很重要的人，你想不想见见？”
姬灵云又温柔一笑。
“不必。”
她不用去看，便知道那人是谁。
那个人确实对他们很重要，在这个人身上，他们已花费了太多的心血，耗费了太多的时间。
现在这个人就在这里，可是她却认为没有见的必要。
羽天似乎是为了再确定一遍，道：“你知道他是谁？”
姬灵云柔声道：“我想，是苏如山。”
羽天点点头。
“不错，是他，你不想见他？”
姬灵云淡淡道：“他如今在你手里，你若不肯将他交给我，我见了他也没用，你若是肯将他交给我，我自然可以回去慢慢见。”
羽天不由道：“那你说，我会不会将他交给你？”
姬灵云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
“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把人交给我……”
“怎么，你不想要这个人？”
姬灵云当然想要，为了这个老头子，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可是她的身子又事一软，贴近羽天，咬唇道：“你若是现在就将人交给我，那我以后哪里还有机会再来找你呢。”
语声暧昧，在潮湿发霉的空气里，火苗又是一触即发。
羽天极力控制着自己，道：“那我岂不是会一直欠着你的人情？”
姬灵云的手已爬上了他的胸膛，勾住了他的脖子，咬唇娇语。
“放心，不论你欠我多少人情，你总有机会还的。”
感觉到那双手温柔的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羽天忽然重重叹息一声，道：“希望那时我还能得起……”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已迈进了一个漩涡。
漩涡之后还有漩涡，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会将所有吸进去的人碾得粉碎。
可是他不怕，不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甘心情愿去做的。
姬灵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近破晓。
她现在已疲倦到了极点，只想找一张舒舒服服的床，好好的睡上一觉。
可是当她走进院子，就看见了那张让她厌烦的脸。
这个时候，朱大总管竟还没有睡。
一大早就看到他，姬灵云的心情变得差了很多。
看见她回来，朱大总管却是一脸庆幸，忙迎上前道：“姑娘，姑娘你可回来了……”
一向镇定的他语声中竟有几分焦急。
姬灵云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还是故意般的问道：“什么事？”
朱大总管道：“是公子，公子来了。”
姬灵云“哦”了一声。
朱大总管道：“姑娘，公子已经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在还在屋子里，您快去吧。”
他的声音有些不安，姬灵云冷冷一笑。
她知道朱大总管并不是为她担心，他不过是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而已。
姬灵云随手理了理鬓边的发，悠悠而去。
屋子里没有灯，房门是开着的，有人坐在黑暗里。
姬灵云踏着朦胧的晨色，刚走上台阶，便听一个声音冷冷道：“回来了。”
姬灵云用鼻音哼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走到门口，她未进门，只是斜倚在门边，朝黑暗里瞟了一眼。
“我来看你，我们很久不见了。”
“很久？多久，不过才几日而已……”
屋子里的人沉默。
姬灵云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会来，你不问问我去哪儿了吗？”
屋子里的人没有问，即便不问，他也知道。
朱大总管一定已将一切告诉了他。
可是她还是希望他问，她喜欢他问她话时候的那种关心。
但是她失望了，她总是失望。
“你去找羽天了？结果如何？”
“结果很好，本来他要将苏如山交给我，但是我拒绝了。”
这个回答实在不能让人满意，屋子里的人听了这话，又沉默了片刻，道：“不错，他现在在狐狸窝是比在我们手里好。”
姬灵云冷冷道：“羽天那里以后也不用担心了，可以交给我。”
“好。”
屋子里的人回答后，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让人心痛如绞的沉默，能杀死人的沉默。
姬灵云就是被这种沉默杀死的，可是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他要的是什么。
屋子里坐着的人站起身。
她知道他又要走，就在风凌公子离开的前一刻，她忍不住冲了进去，大叫道：“等等！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样说服羽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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