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六．余声
天将明，雪依旧。www.uu234.net
凭栏远望，街上人影萧索，江轻鸿去了足足一个时辰，迟迟还是等不到。
洛玉影自己已替白九霄把了几次脉，见脉象并无还转，她便披上袍子，拿了帷帽，从房间走出来。
客店早就被白九霄包了下来，值夜的伙计还趴在柜上打瞌睡。
“小哥。”
洛玉影唤了一声，伙计鼾声未止，她摇摇头，自己将店门打开。
门外风雪扑面而来，她走了出去，但是走到街口又转了回来。
她始终还是不放心留下白九霄一人，恰她回来之时店伙计已醒了，见她从外进来忙擦了擦口水，打起了精神。
“姑娘这么早……”
“小哥，我这里有张药方，要麻烦你替我跑一趟。”
伙计接过药方，随便看了一眼，又见外面寒风簌簌，挠头道：“跑一趟倒是没问题，不过现在这个时辰药店还没开门呢，姑娘要是不着急，不妨再等等……”
洛玉影立刻道：“那药店要什么时候开门？”
“最早也要再过半个时辰，姑娘放心，等店一开门，我就去替您拿药。”
洛玉影微显失落，唯有道谢一声，转身向楼上去。
回到房中，白九霄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待她将帷帽摘下，心不在焉的解开袍子放好，回身之间似听到一声轻轻的喘息声。
她讶然回眸，床上之人却还在沉睡。
今晚不知什么缘故，她的心里总觉不安，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见白九霄的伞放在桌上，伞身渐了血，她随手拿了架子上的毛巾，将伞拿起轻轻擦拭。
伞面的材料很特别，她轻轻一抹，便将干涸血渍连同泥雪的痕迹一同抹掉了。
她忽然想到，一个人的生命其实也如同这伞面的污渍一样，有时不过被人轻轻一抹，便会灰飞烟灭，了无痕迹。
逝者难追，这个道理没有人比她体会的更加深刻。
此情此景，她再次想到那些长久以来，一直让她痛苦至今的往事与旧人，还有那些她所经历的，永不会被磨灭的痛苦。
所有情感在一瞬之间涌上心头，她的灵魂好似从未像此刻这般脆弱。
原以为她的心早已死去，可是这心碎的滋味却再次提醒着她，那种绝望的孤寂是如何的真实。
小叶为了江轻鸿身陷险境，白九霄重伤昏迷，怜儿已有了自己的生活。
她还是她，一切都没有改变。
可是她忽略了一点，当人们走进思想的绝境，所有的感受都只会变成同一种绝望，其实在经过了绝望的隘口之后，眼前又会是柳暗花明的大好春光。
又是一声疲倦痛楚的喘息，这次比方才更加清楚，洛玉影手中的伞掉在桌上，但她很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
白九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双婆娑含泪的眸子正凝视着他，眼中一半悲伤，一半欣然。
一只眸子是鲜红的，血一样的红。
他应该没有看错，他长长的松了口气，身子刚要动弹，一阵锥心刺骨的痛几乎让他再次疼晕过去。
也是后背的伤让他很快彻底清醒了过来，原来他并不是在做梦，他真的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
“江轻鸿呢，他在哪儿……”
开口第一句，他便关心江轻鸿的下落。
洛玉影忙柔声道：“你醒了就好，他没事，我们把他救上车了，你不记得了？”
白九霄苍白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他轻轻喘息着，看着洛玉影发红的眼眶，勉强笑笑，道：“眼睛红的像兔子，你不是因为担心我，担心的哭了吧……”
洛玉影别过脸，轻轻抹了抹眼角。
“你看错了，我……我哪里哭了。”
白九霄微弱的目光痴痴的看着她，嘴角藏不住笑意，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活着真好。
不曾亲身经历过濒临死亡时的眷恋，便不会明白生命的可贵与珍惜，他忽而觉得过去他已虚度了许多的光阴。
即便他比旁人都要懂得如何遵从自己的心，但是他又好像并不是真正的了解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情感。
他自诩是个率直的人，从不会逃避退缩，但是为什么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想要拥有的是什么。
他忽然觉得很幸福，只有活着才能体会到的实实在在的幸福。
这一刻，洛玉影的心也在渐渐变暖。
白九霄醒过来了，虽然人是十分虚弱，但从他的气色看来，证明她用的药是有效的。
她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
见白九霄嘴唇干裂的厉害，她想起身去倒杯水。
白九霄立刻问道：“你做什么……”
“你应该口渴了，我倒水给你。”
水虽然倒好了，白九霄行动艰难，喝起来却很不方便。
洛玉影将她平时喝药用的汤匙仔细洗净，一勺一勺喂他喝下。
喝了十几口，才喝了半杯下去。
喝完水，白九霄的精神更好了些。
洛玉影替他盖好棉被，道：“现在伤口除了疼痛之外，还有什么感觉？”
白九霄弱声道：“疼倒是无所谓，不过伤口又烫又麻，就像是有虫子在咬一样，偏偏又不能动……”
洛玉影道：“是吗，那我再替你看看。”
敞开衣衫，露出肩膀。
伤口青黑色已褪色许多，伤口的血亦变成了鲜艳的红。
观察片刻后，洛玉影却微微皱眉。
“忍着点……”
白九霄“嗯”了一声。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是不知洛玉影在伤口洒了什么，一瞬之间，伤口像是炸裂般的疼痛，他憋得脸通红，才忍着没叫出来。
好在痛楚只有片刻，药渗入伤口之后，不知痛觉是否麻木了，竟没有再疼。
洛玉影替他将伤口轻轻盖住。
“伤口不能挤压，你先侧身躺吧。”
说完，她站起身，缓缓走到了窗边。
“对了，江轻鸿去请小神仙，一直没有回来，不知是什么缘故。”
白九霄轻声道：“他去了多久了？”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洛玉影话未说完，白九霄忽道：“嘘，有人来了。”
脚步声渐渐分明，洛玉影也听到了。
很快，有人敲门道：“姑娘，姑娘……”
说话声是店伙计的，洛玉影隔门道：“什么事。”
“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给姑娘的。”
洛玉影打开门，见她之后，店伙计先是一怔。
平时洛玉影进进出出都包裹的很严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洛玉影真容，虽早已听别人说住在这里的是个漂亮的姑娘，但是像这么美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信呢？”
伙计回过神，忙将手里的信递上前。
洛玉影将信封拿在手中看了看，道：“送信的是什么人。”
伙计回忆了一下，道：“那人说是一位姓江的公子要他送过来的，他说姑娘看过信就会明白……”
“多谢。”
洛玉影说完，便闭上了门。
伙计站在门外又愣了愣，才傻笑了几声，失神的走了。
信封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单薄的纸条。
洛玉影看过了纸条后，道：“小神仙在慕容世家，稍后他会同怜儿过来。”
白九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苦笑。
“就这样还值得专门送信过来，慕容世家是不是出事了。”
洛玉影道：“是出了些事，不过不是慕容家，而是苏家。”
“苏家？”
听到这两字，白九霄不由心头一沉。
“难道是子夜……”
“信上只写苏家出了事，至于出了什么事，他并没有讲明。”
不是江轻鸿没有讲明，而是此时此刻，他也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连夜赶到了雾竹村，正好遇上派来找小神仙的人，听闻慕容瑾坠马，他只当慕容山庄出了事，便一并回了慕容家。
一来一回实在浪费了不少时间，到慕容山庄之时天**明，怕洛玉影等得着急，他只好匆匆写了张纸条送过来。
到了慕容山庄，见苏霆也在，江轻鸿自然惊讶。
而令他更惊讶的，是苏家发生的事。
江轻鸿出现的极为狼狈，他风尘仆仆而来，单看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简直就像是从泥坑里打过滚。
慕容瑜这个主人很周到的安排了人，带他去沐浴更衣。
待江轻鸿收拾整洁，总算可以见人的时候，小神仙已经替慕容瑾看完了病。
“从脉象看，慕容小姐没什么大碍，除了神思混乱，至少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其余的不妥。我先开张定经安神的方子，给她服下试试看。”
小神仙的结论和之前大夫的说法相差不多，慕容瑜放心之余又不免担忧。
“那就有劳小神医你了，至于酬劳方面，只要能治好阿姐，在下必有重谢。”
小神仙道：“可惜我师父不在，放心，这两天我会留在这里。”
慕容瑜大喜。
“那最好了。”
江轻鸿道：“这里若是暂时无事，那小神仙，就麻烦你再走一趟了。”
小神仙由慕容山庄的人亲自护送离开，苏霆与慕容瑜叶听闻了昨夜发生之事，不免唏嘘感慨。
得知了慕容瑾受伤始末，也就了解了慕容山庄发生的事，只是苏霆一直迟迟没有解释。
其实事到如今，就算他不解释，别人也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局。
设局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苏霆道：“这件事我起初也是毫不知情，都是花无影一个人搞出来的，他利用丁凡之死大做文章，强行拉我入局，后来我也别无选择。”
江轻鸿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我们在牢里分开之后，起初我也以为他真的是调查无果，想要威逼我就范，但是不想他对我说，他得到情报，子夜早就打算在这几天对苏家动手，他想推他们一把，来一招瓮中捉鳖。他一早就安排好，将苏家的人都送进了密道，又故意在天黑后放松了守卫，果不其然，便将子夜的人引入了彀中，也算大获全胜。”
江轻鸿立刻道：“有没有活口？”
“本来是有的，不过后来都服毒自尽了。”
“能让那些杀手这么死心塌地效忠，或许这才是子夜的可怕之处。”
慕容瑜叹了口气。
苏霆冷冷道：“那些人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想必是知道任务失败，也只有一种下场，不如自己了断的干脆。”
江轻鸿道：“这么说，除了解决掉一批偷袭苏家的杀手之外，并没有其他收获。”
“还不清楚，听说瑾儿出事，我便立刻赶了过来，说起来我也该回去看看了。江兄要不要一起？”
“自然，我怎么都要见见花无影，别忘记你我现在还是他的犯人。”
慕容瑜露出迟疑之色，似拿不定注意要不要也去看看。
苏霆体贴道：“瑾儿现在这种情形，我看你还是留下坐镇吧。”
“也好，等我安顿一下，希望阿姐情形有所好转。”
从慕容山庄出来，天已大亮。
他们骑上马，踏雪而归。
“他们姐弟感情倒很不错。”
从慕容瑜的态度足以看出，他对慕容瑾很是关心。
苏霆道：“慕容世家对慕容瑜有养育大恩，他们虽非亲生姐弟，但自幼一起长大，他当然也一直将自己视作慕容世家的一份子。何况，慕容世家的一切将来都会交在他手上。”
江轻鸿笑笑。
“一切倒不见得，怎么说慕容瑾才是慕容世家的嫡传血脉，若是你将来做了慕容世家的姑爷，说不定会和他平起平坐。可惜，你放弃了这个机会。”
苏霆淡淡一笑。
“不错，当初我答应爹娶瑾儿，是更看中瑾儿的身份，为了壮大苏家，联合慕容山庄对抗子夜。不过机缘巧合，苏家与慕容世家已尽释前嫌，苏家出了这样的事，家父也不在了，我也不能再误人青春，这毕竟事关瑾儿一生的幸福。”
“你这样说也没错，先前看慕容小姐对你体贴入微，我还以为你们会成为一对佳偶。说实话，你对慕容小姐难道就没有半点动心？”
苏霆苦笑。
“江兄莫要拿我打趣，如今这境地，我实在没有心思花在儿女私情上。”
两人策马扬鞭，窜入雪中。
苏家恢复了宁静。
只是方经一场杀戮，苏家上下人心不宁，苏霆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到处去。
所以瞧过慕容瑾之后，他便快马赶回了苏家。
苏家已经收拾干净，衙门的人并没有完全撤走，而且花无影一直留在苏家，像是在等苏霆回来。
见江轻鸿与苏霆一起回来，花无影也不意外。
“江公子来得正好，我正愁没地方去找你。”
江轻鸿笑道：“我有事出去打了个转，花捕头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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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七．清白
两人相见，竟是一唱一和的彼此寒暄，全然不提之前发生的事，以及在牢房中谈过的一切。www.uu234.net
苏如山的事，苏霆是否已知晓。
苏霆既不曾主动提起，江轻鸿也便没有再说。
花无影道：“之前情势所需，对二位多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
他神情悠闲自得，显然对自己筹谋所得的结果还算满意。
江轻鸿笑道：“那我越狱一事，花捕头也不会追究了吧。”
花无影干笑两声。
“这是自然，那江公子这次外出，一定已经见过叶姑娘了。”
江轻鸿却是有苦说不出，亦干笑道：“差一点点，其实小叶就在狐狸窝，我早就说过。狐狸窝现在归老狐狸的干儿子羽天作主，他似是因为老狐狸之死而迁怒小叶，想利用小叶来坐稳自己的位子。”
花无影眼波流动，“这是他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不过他的目的显而易见，他对老狐狸的死尚且不关心，你说他还能想什么，难不成还是想替老狐狸报仇。”
江轻鸿很有感叹的模样，似乎是在惋惜什么。
花无影却淡淡道：“也对，他要是想报仇，就不会找叶小蝉了，因为只要是有脑子的人，就会看得出老狐狸之死不简单。”
江轻鸿道：“听花捕头这话，好像对他被杀的原因一清二楚了。”
“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他又不是死在我手里，不过略知一二却不难，到底他身份特殊，还有那封信也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
说到那封信，所有人都会想到一个人。
狄良。
“狄良有没有消息？”
“没有，丁凡这一死，要想把狄良找出来，就更不容易了。”
花无影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苏霆思索道：“怎么忘了这件事，丁凡之死不会与狄良有什么瓜葛吧。”
锐利的眼角挤出一丝冷笑，花无影会心道：“苏大少爷一定恨不得这件事与狄良扯上关系，只是很可惜，到现在为止，狄良还与此事扯不上关系。”
官袍长袖一甩，大步走进门去。
苏霆紧随其后，江轻鸿站在门口停了停，也转身轻步而入。
“丁凡之事，花捕头查得怎样……”
苏霆不得不关心，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曾因此下过狱，除去他与丁凡的私交之外，还很是顾虑。
花无影笑了笑。
“苏大少爷是想问，现在你还是不是首当其冲的疑犯，是吗？”
不待苏霆回答，他立刻又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当然还是，看看这个吧。”
他一边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随风摆了摆，纸就飘到了苏霆面前。
苏霆伸手想去拿，花无影的手又一缩。
苏霆皱眉，但见花无影眼神别有意味，他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只许看，不许动。
苏霆虽不解其意，但也只能由着他，隔着空气，眯起眼睛打量纸上写的东西。
但是他只看了两眼，花无影又将纸仔细的叠了起来。
“字迹是丁凡的，这是他的遗书。”
“遗书？”
“信里写的很明白，如他遭遇不测，手下尽归苏大少差遣，双拳门未毁的产业也尽归苏大少所有……笔迹已找最有资历的勘验师傅验过，没有任何的问题，也就是说，这就是丁凡的亲笔。”
“纵然是亲笔，这也不见得有什么问题，丁凡最近与苏霆走得很近，花捕头也不是不知道。”
这一次又不用苏霆开口，江轻鸿便说出了一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我说过，从前苏大少与丁凡好像仅仅是相识而已，不过短短几日，友谊便深至如此，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缘故呢……”
“当然有，这个苏霆也已解释过了。丁凡与子夜不只是灭帮之仇，更有灭门之恨。先前苏霆已是三大势力推举出来的主事人，纵然经过上次血洗之后，双拳门势力已近乎土崩瓦解，可正如花捕头所说，双拳门下还有残余的实力，而丁凡也有能力将他们聚拢……”
花无影冷冷道：“照你这么说，是丁凡主动投靠苏霆，目的是想找棵大树，意图对抗子夜，保住自身，说不定还能趁机报仇。”
“不止如此，你以为单凭他自己，还就能这么快将双拳门的势力集结？”
“你说他有能力。”
“有时候能力是一回事，现实却是另外一回事，双拳门被子夜血洗，剩下的大半是散兵游将，就算侥幸大难不死，也被吓破了胆，毕竟有谁会不惜命呢。”
花无影冷目一沉，“你的意思是，丁凡还需要依靠苏家的力量才能东山再起？”
“当然，丁凡一人再有能力，也需要苏家的支持。没有苏霆的支持，丁凡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如此成果。”
江轻鸿笑着看了看苏霆。
苏霆沉默。
沉默代表并无异议。
他想说的、要说的，有人都已替他说了。
而且以现在的境况，这些话由江轻鸿说出来，远比从他这个嫌疑犯口中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他之所以不急着辩解也是这个原因。
花无影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他之所以不好对付，是因为这个人不好琢磨。
怀疑一个人，亦或是相信一个人，花无影都有他的理由。
理由来源于角度，他难以被人琢磨，正以为他看问题的角度也与人不同。
因为他是神捕堂的人。
神捕堂的人都是通过极为严格的训练才留下的，他们看事情有他们的方式，这一点江轻鸿早就领教过了。
现在，苏霆也已领教到了。
他更知道如果不弄清楚花无影真正的目的，他就休想摆脱杀害丁凡的嫌疑。
他甚至觉得花无影根本不在意是不是他杀了丁凡，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丁凡是谁杀的。而正是因为丁凡之死，他变成了被牵着绳子的羊。
绳子的一端牵在羊身上，另外一端则拽在花无影的手里。
若是不将这绳子收回，他便只能任由花无影摆布，如同之前一样，即便是苏家，也一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苏霆一直没什么反应，因为他正在找割断绳子的方法。
恰巧此时，花无影给了他一个机会。
“苏老前辈的事，江公子可对你提过了？”
“家父？什么事？”
花无影转移了话题，苏霆立刻警觉。
江轻鸿道：“这么重大的事，没有花捕头您的许可，我怎敢随便对人胡说。”
“事关机密，别人自然不行，可苏霆苏大少不是别人，他早该知道。”
苏霆眼神明灭，神情忽地一变。
“怎么，莫非是家父之死有眉目了？”
花无影摆手道：“最近这里的命案太多，衙门人手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下也是力有不逮。不过苏少爷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或许丧父的悲痛能少很多。”
他稍一停顿，便道：“孟无常孟子逊，这个名字苏大少听过没有。”
听到孟无常的名号，苏霆反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江轻鸿。
见状，花无影轻笑道：“哦，我怎么忘了，江公子既知流光阁之事与苏家牵连甚广，看了流光阁的旧档之后，自然会在第一时间把详情告诉苏家当家人。之前你们了解到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事，现在你也该知晓了。”
“那就请花捕头赐教吧。”
“在那之前，我还应该先向苏大少致歉。”
“此话怎讲？”
“因为某些缘故，之前我不得不率人动了苏老前辈的墓地。”
“什么？！”
苏霆震惊。
“不过苏大少不用担心，很快你就感谢我。”
“感谢？你……家父已入土为安，不管是什么理由，死者为大，你也不该去惊扰他……”
苏霆的拳头在抖，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克制，但是怒火已爬上了面颊，心绪就在理智与愤怒边缘的徘徊。
花无影却很沉得住气，江轻鸿感觉到他似乎很想看看苏霆的反应。
最终，苏霆还是没有动手。
花无影沉沉一笑。
“苏大少爷一定觉得我这个人既可恨又可恶，甚至还很欠教训。”
“可你却说我会感谢你，我在等着你说。”
江轻鸿道：“花捕头验过尸体，结果告诉他，这半年来在苏家养病的人根本不是苏老前辈，而是这个孟无常。”
这几句话干脆利落的说明了一切，对苏霆来说，却像晴天霹雳打下，几乎将他打懵。
“什么，家父……不，是孟无常……这怎么可能！”
“花捕头有证据。”
江轻鸿转脸看向花无影。
“铁证如山，验尸的过程都记录在册，若是不信，可以去查。”
花无影以为苏霆会相信他的话，但是即便当册子由人取来，他亲眼见到记录，也并没有露出半点相信的神色。
“花捕头所谓的铁证如山便是如此？”
“怎么，这些证据还不够？”
“证据是没有疑点，但即便如此，也只能说明在花捕头赶到的时候，或者说在下葬的时候，躺进棺材的人不是家父，而是那个孟无常。”
花无影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有料到苏霆的思维如此敏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从中找出了疑点。
花无影眼波一凛。
“动土之前，我亲自检查过，坟绝对没有动过。那敢问苏大少，处理下葬的人是谁。”
苏霆皱眉道：“是我亲自操办的，不过具体事宜是余管家……不，是余不达安排的。”
花无影淡淡道：“不错，余不达与孟无常是老相识，若真有人调换尸体，最有嫌疑的人是他。”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的动机。”江轻鸿突然插了一句。
花无影道：“是，他没有，所以真相还是那一个。死在苏家的人不是苏如山，而是孟无常孟子逊无异。”
他冷冷扬眉。
“那就敢问苏大少，当时发现令尊房中尸体的人是谁。”
“是我。”
“当时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后来舍妹苏壁不巧冲了进去，但因场面血腥，她一时受不了刺激，昏厥过去。”
“这么说苏姑娘并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现场的尸体？”
“莫说是壁儿，就算是在下……”
苏霆声音一哽。
“就算是在下，见有一身形酷似家父的无头尸，身上穿着家父的衣服，倒在家父足不出户，日日所在的书房，谁还会怀疑死者的身份。”
“是啊，现在苏少爷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说你会感谢我。”
若不是他，孟子逊的尸体现在还躺在苏如山的棺材里。
但是苏霆却没有露出半点感激之色，因为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几乎与先前无异。
即便他嘴上不肯承认，但细细想来，孟子逊的尸体出现在苏如山的书房，他身为儿子，却没有认出尸体有异。
纵然当时心情悲痛，场面血腥，但他自觉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花无影是对的。
苏家深居简出的人可能早就不是苏如山本尊，而真正的苏如山会在哪里……
结果只有一个。
凶多吉少。
这无异于又给了苏霆一个不小的打击。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苏如山死的都很不体面。
而对于已经接受了断头而死的死因之后，现在又换做了生死未卜的结果，就算他想安慰自己，却也收效甚微。
花无影说出这些，也不是为了安慰他。
从头至尾，江轻鸿没有再插话。
今日之会，主角不是他。
他感觉到，花无影总在有意无意的刺激苏霆，又或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从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时间陷入静默。
一阵静默后，花无影道：“听我说了这么多，苏大少爷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
苏霆道：“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我倒是想请花捕头赐教一些事。”
“哦？”
苏霆缓缓道：“敢问花捕头，当初开棺验尸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像个问题。
如果尸体没有问题，这个问题或许值得讨论一番。
但是现在证明尸体有异，苏霆也没有兴师问罪的必要，但是他却什么都不问，偏偏问起这个。
花无影眯着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苏霆。
“要问动机，这很简单，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在怀疑苏如山。”
“怀疑？怀疑什么？”
“我怀疑他就是流光阁的主人沈玉春背后的人，是四个盗王之王的其中之一。”
苏霆眉心一皱，嘴角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你……你……你再说一遍。”
“即便我再说一遍，事实就是事实，很可惜，令尊苏如山并不像阁下想象的那么清白。”
“你……你这是污蔑！”
苏霆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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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八．妥协
花无影幽笑。m.www.uu234.net
“苏大少爷没有必要动怒，我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还是诬陷迫害？之前硬是把丁凡之死扣在我头上，现在……现在又污蔑家父声名，我敬花捕头是神捕堂的大人物，一直处处忍让，但就怕有人拿着客气当福气，得寸进尺！”
苏霆喝声一凛，一向沉稳镇定，从容潇洒的面容变得坚硬如铁石。
他不挑事，但也绝不怕事。
如今他已退无可退，这么一大盆污水迎面泼上来，他若是任花无影那一张嘴将罪名坐实，苏家恐怕不用子夜上门，就会毁于这瞬息之间。
江轻鸿很了解苏霆的心情，于是道：“花捕头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若是没有证据，这就是诬告。”
听江轻鸿帮腔，花无影大笑。
“你们想听理由，我给出了理由，你们却不相信。不过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是事实。”
“事实？你说家父与沈玉春之流有关，人证何在，物证又何在。”
花无影淡淡一笑，活动了活动脖子。
“我不习惯仰着头说话，苏大少若是肯坐下来，也许我们可以聊一聊。”
苏霆与江轻鸿相识一眼。
他现在别无选择，但是他不想再被花无影牵着鼻子走，所以他一步也不肯退。
花无影又笑了笑。
“二位不必这么紧张，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但苏大少若是信不过江公子，那我们改日再单独聊……”
他佯装起身要走，苏霆却道一个“慢”字，猛然坐下。
“花捕头多虑了，若要问我真正能信任的人是谁，恐怕也只有江兄一人了。”
闻听此言，花无影会心一笑。
“江公子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我也相信他对朋友很不错，一定不会做什么令苏家名声有损的事。”
苏霆道：“言归正传，花捕头就直说吧，为什么怀疑家父？”
花无影道：“这个案子神捕堂追查已久，我也是中途接手，自我接手以来，从得到的信息之中，我追查到了你们口中那个朱大总管，沿着这条线我又查到了这里。”
“而后，你调查朱大总管，就查到了苏安。”
这一点苏霆是知道的。
花无影道：“苏安是苏家人，这个苏大少不会否认吧。”
苏霆当然不会否认，就算他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但苏霆却道：“他是苏家人，但是就连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加入了子夜。”
花无影眼波流动，道：“听说这个苏安在苏家也不过待了几年，他只是个下人，苏大少不了解也不奇怪。听说之前苏大少还有个贴身的随从，好像叫苏，苏……”
他拖长了声音，不知真的是在回忆，还是在等苏霆反应。
“花捕头说的是苏勇，您还真是无所不知。”
苏霆丝毫没有想回避什么，虽然苏勇死的也不光彩。
花无影淡笑。
“最近这个苏勇好像没有出现过，不知此人何在？”
苏霆胸膛一挺。
“先前我带苏勇去过风凌山庄，他……他不幸遇到了意外，死在风凌山庄。”
“哦？有这回事？”
“是，他是为我、也是为苏家而死，有什么问题。”
“奥，不，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因为我听说这个苏勇是自幼跟在苏大少身边，而苏勇死后，苏大少身边的人就换成了苏安，是吗？”
苏霆有些不耐烦，道：“是。”
花无影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缓缓道：“换个说法，苏勇死在风凌山庄，苏安才有机会接近你。而苏勇死在风凌山庄，也就是死在子夜的人手里，苏安又是子夜的人，这不是很有趣吗……”
苏霆道：“花捕头是在暗示什么吧，你想说，苏勇之死背后还另有原因。”
“或许吧，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令尊在守卫森严的苏家突然暴毙，还被人斩下了头颅，这是我来到此地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
苏霆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苏如山死后，一切事宜都是低调处理，他被斩去头颅一事，知道的人也不会超过五个。
但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也知道花无影可能会查，只是他没有想到，花无影会知道的这么早。
“当时我就认定这件事不简单，斩下头颅，这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自从我加入神捕堂，破获大案十十六，小案四十六，悬而未决者三，至于我调阅翻看过的案件也有数百。别人斩下头颅，不会无缘无故。”
江轻鸿道：“那花捕头觉得，理由会是什么。”
“要么是凶手与被害者之间有深仇大恨，杀完人之后还要以此泄愤；要么，是为了掩饰死者身份，混淆视听；再者，某些被雇凶杀人的杀手要取人首级交差，甚至有的杀人者本身也有不同常人的癖好，譬如喜欢杀人之后分尸……”
花无影说的头头是道，苏霆去懒得听他说下去，直接打断道：“孟无常被人砍下头颅，很显然就是为了隐藏身份，这好像没什么值得怀疑。”
苏霆还在气头上，他现在并不冷静，花无影转头看向江轻鸿。
“江公子是否也觉得我说的是废话？”
江轻鸿淡淡道：“花捕头这样的大忙人当然没有功夫说废话，不过您要是能改一改说话绕圈子的方式，我想苏兄或许能更沉得住气。”
他表面是嫌花无影说话不直接，同时也提醒了苏霆，要他沉住气。
跟花无影这样的人打交道，要是沉不住气，局面只会越来越被动。
苏霆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沉下了心绪，调整了态度。
“花捕头习惯了查案，要改掉习惯不容易，倒是我，花捕头是来查案的，我这个疑犯理应迁就。”
他说着活动了活动身体，随手一整衣冠，情绪已完全恢复平静。
苏霆道：“那回到刚才的问题，花捕头反复申明一件事，那便是孟无常被人砍下头颅的始末。我再三思量，头颅被人砍下，只有一个可能，怕人发现尸体有异。”
“头颅被砍下，无非就是不希望孟无常的身份被揭穿，干脆说，最好是骗过目击者，最好人人都认为死的是令尊。这么说，对吗？”
苏霆点头。
“这是案子中最关键的疑点，甚至可以说，这有可能与杀人动机有关。与杀人动机有关，也就是与凶手有关。”
苏霆终于明白了花无影的意思，他陷入沉思，沉重莫名。
花无影适时停顿，道：“我说了不少，江公子难道没什么想说的？”
江轻鸿莞尔一笑。
“那好，听了这么久，我也有很多疑问想请教花捕头。”
“愿闻其详。”
“只凭尸体被砍下头颅这一点，花捕头就怀疑上了苏老前辈，是吗？”
“你认为我的怀疑不合理？”
面对花无影的反问，江轻鸿悠然道：“合理，当然合理。混淆身份，有人希望别人以为死的是苏如山。凶手这么做，自然是要受益，而整件事唯一的受益者看来看去都不会是别人。”
苏如山。
假苏如山就是孟无常，此人暴毙于苏家，而真的苏如山不论失踪多久，生死未卜都代表两个结果。
要么苏如山早就被人害死了，要么苏如山还活着。
孟无常顶着苏如山的名号死了，真正的苏如山就安全了。
流光阁的赃物是从朱大总管手中流出去的，苏安与朱大总管有来往，孟无常死在苏如山的书房，余不达隐姓埋名在苏家做了数年的管家……
一桩桩，一件件……
要强说这些都与苏如山无关，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相信。
莫说花无影、江轻鸿，就算是苏霆也无话可说。
“流光阁……所以不是我咬着苏家不放，而是这件事的核心从一开始就锁定在了苏家。”
花无影长长舒了口气，面上神情似有缓和。
“敢问苏大少，苏老前辈的事……您真的就一点儿都不知道。”
苏霆沉色道：“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正了正身子，“看来你不仅怀疑家父，还怀疑我。”
花无影轻笑。
“以苏大少的年龄，我当然知道流光阁的事与你无关。但是令尊在整件事之中扮演了很关键的角色。话已至此，不妨直说，我怀疑流光阁的赃物就在令尊手中，甚至可以说，东西就在苏家。”
他说完，仔细打量苏霆的神情，不想苏霆稍一沉吟，却没有再被激怒，只道：“花捕头的联想力真是让人惊叹，这是个很大胆的想法。”
“大胆设想，有时候对破案很关键。”
“可惜设想总归是设想，有了设想之后，还需要证据。”
“所以我才要咬住苏家，咬住你……”
苏霆笑了笑，笑得很是莫名其妙。
“如今花捕头将牌亮了出来，看来是找到了线索。”
花无影微微蹙眉，露出困扰之色。
“哎，正相反，在将二位请走之后，我派人严密搜查了整个苏家。可别说是证据，就连一星半点的痕迹也没有发现。”
神情恍惚有受挫的沮丧，他好似已有些灰心。
若他斗志昂扬，这些话就不该告诉苏霆。
但是就算他和盘托出，苏霆也知道花无影绝不会放手。
能看着即将到手的财宝与功劳飞走，花无影并不是那种人。
苏霆道：“那花捕头现在准备怎么办。”
“现在……现在还有两条线可以跟。”
“第一，继续查苏家、查财宝；第二，调转方向，去查凶手；第三，从失踪的令尊查起……”
“家父？花捕头是不是说错了，应该说查家父的下落。”
花无影含笑道：“非也，查令尊下落是一回事，查令尊底细是另外一回事，苏大少难道不明白。”
苏霆紧紧抿唇，一字字道：“花捕头可真喜欢开玩笑。”
花无影身子向后一倾，正色铿锵道：“苏如山，年四十九，十七岁凭一把快刀扬名。二十前来到此地，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就站稳了脚跟，十年前就成了与慕容世家、双拳门齐名的名门……”
苏霆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花无影道：“没什么。一个大家族开创出一片产业不奇怪，像慕容世家，但是像令尊，单凭手中一把快刀，能创下这样一番事业，可就不简单了。当然，不论是哪个家族，在开创大业的初始，难免多多少少有些不够光彩，且不为人知的过去……我也不是个不通人情的古板之人，毕竟若非调查陷入绝境，谁都不会想去翻查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二位觉得呢？”
江轻鸿不动也不说话。
花无影虽象征性的征询了二人，但是真正能决定事情走向的人还是苏霆。
苏霆道：“我要考虑一下。”
听到这句话，花无影的神情忽然变了，那感觉仿佛是严冬中吹来了春风，大地在刹那都被温暖冰释。
苏霆如此说，不外乎承认他的确知道些东西。
这些东西是花无影感兴趣的，也可能是很多人感兴趣的。
花无影并没有立刻撬开苏霆的嘴，但是他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单凭这一点，江轻鸿便看穿了一件事。
花无影并没有他口中形容出来的那般走投无路，他只是单纯在找赃物这一件事上陷入了困顿。
像他这样的人，当然有的是办法，但是能走捷径是最好的。
苏家就是捷径，比如苏霆。
他没有再谈苏如山的事，大概是不愿再刺激到苏霆。
现在苏霆的回答证明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有余地就是有希望。
“好，不过大家的时间都很紧迫，我等不了太久，苏大少还是尽快拿个主意才好……”
“大人，花大人！！”
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花无影回眸，见一官差跑了进来。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看不见我正在和二位谈事情。”
“花大人恕罪，刚才守门的弟兄发现，街上有一具死尸。”
“死尸？死的是谁？”
“是个女子，有人说……说好像是苏家的人。”
话音方落，苏霆已站起，大步冲了出去。
江轻鸿也忙跟出去。
花无影坐在椅子上，将已经发凉的茶水喝了下去，才不慌不忙的起身。
他的心情已好多了。
人的心情一好，脚步也轻盈多了。
信步走出来，远远就看见街上围着的人。
有苏霆，有江轻鸿，有官差，还有远远看热闹的人……
雪还没有停，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漫天的风雪悄然落下，仿佛无论天地间有多少的肮脏与丑恶，都会随着这一场雪而暂时消弭。
可是罪恶不会消失。
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有罪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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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九．人头
“尘姑娘，是尘姑娘……”
围观者中不乏苏家的下人，议论声不绝。m.www.uu234.net
花无影走过来，有人便自觉让开。
尸体倒卧在雪地中，死亡笼罩下的面颊已被冻得苍白，苍白到几乎透明。
比起其他人，苏尘的死状要干净的多。
比起死亡，她更像是一个永远陷入沉睡的人。
只是她毕竟是死了，死人与活人还是不同的。
花无影走过去，江轻鸿从思绪中还转。
“这位是苏家的苏尘小姐，只剩两个活口了，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江轻鸿是对花无影说的，但也像在喃喃自语。
“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固然重要，但是我想还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动机，我是说凶手掳人杀人的动机。”
花无影说着，看向了苏霆。
苏霆背对着他，就站在尸身面前。
此时，他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就跪在尸体旁，抱头击地。
江轻鸿有些不忍看下去，他正犹豫该如何上前安慰，苏霆忽然长身而起，在他站起的时候，连同雪地上的尸体也一并抱了起来。
他昂首挺胸，大步而行，猩红的眼眶里目光冷漠又狠厉。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的眼神就像一把刀，他旁若无人的托着苏尘尸体，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直到走到花无影身边，他冷冷道：“你说的事，我答应了。”
“条件呢？”花无影立刻道。
苏霆冷漠的转过脸，沉默离开。
其实这话不必问，看苏霆的反应，花无影也觉得自己多了嘴。
“人不是被毒死的，身上也没有明显伤痕，死因不明，要等仵作检验。”
“不必了，人都死了，死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
苏霆眼中沁出的雾气带着血色。
花无影“苏大少到底是门外汉，查案是个功夫活，要查凶手，就要从死因和现场查起。”
“现场？”
“目击者说，没人知道尸体是怎么出现的，他们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在那里，但是从现场看来，尸体是有人从马上扔下来的。”
“哦？”
“现场除了脚步，就是马蹄印，其中有一方蹄印很特别，我已找人去查……”
江轻鸿忽道：“那是千红教的坐骑留下的。”
花无影目光一冷，“千红教？就是近两年号称江湖第一邪派的神秘组织？”
“是，虽然我没有和他们交过手，但是那样的马蹄印我见过一次。”
“千红教……难道他们也打上了流光阁财宝的主意？”
注意到这个“也”字，江轻鸿淡淡一笑。
“这我就不知道了，看来花捕头也没和千红教打过交道。”
他也巧妙的用了一个“也”字。
花无影神情一缓，微微一笑，道：“确实，我还没那个运气。”
苏霆道：“千红教也好，子夜也好，其他人也好，我要的是真凶。只要花捕头将真凶交到我手里，我便会将我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你所知道的一切……”
花无影淡然一笑，却没有急着答应什么，反而深不可测的眯了眯眼睛。
“苏大少，破案是职责所在，就算苏大少什么都不说，我也会尽力找出凶手……”
“我要的不是尽力，而是必须。”
“必须？”
花无影大笑。
“苏大少这个词好像用的并不准确，世上的事变化莫测，铁板钉钉的事都可能改变，煮熟的鸭子也可能飞走。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案子不少，真相大白固然是好，只可惜……有时候破案，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
苏霆眼神一亮，道：“所以我才说必须。”
花无影眼波流动，道：“想要我帮你找出凶手，苏大少总该让我知道，你手里的东西值不值得吧。”
江轻鸿笑了笑。
“听说昨夜，慕容小姐曾经到府衙求见过花捕头，重金奉上却被断然拒绝，现在慕容山庄上下都敬重花捕头是个公正廉洁，刚直不阿的大人物呢。”
花无影笑道：“大人物不敢当，我本就是个小人物而已。不过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好，做事总要会变通，路才能越走越宽。否则若要按规矩，最近府衙里的案子已经堆积如山，饭要一口一口吃，案子也要一件一件的办。轻重缓急，先来后到，不能谁说查凶就查凶，要不然可就要天下大乱了……”
不待江轻鸿再开口，苏霆拂袖道：“罢了，花捕头不过是想知道一些家父的事，我早知隐瞒无益，不过事关苏家名声，此事不便张扬。二位，请跟我来。”
花无影与江轻鸿相识一眼，苏霆已转身向内堂走去。
穿堂进厅，过厅入园。
园内一片白雪皑皑，踏雪而行，行至中途，苏霆忽从石路转开，漫步进了树林。
树林开满梅花，乃是一处小小梅林。
梅林之中有假山一座，假山旁有石碑一块。
苏霆走到石碑前，将手中铁锹往雪里一插。
雪露土，土露木。
看样子土里埋着一个木头盒子。
盒子是方形的，大小可容西瓜。
苏霆将盒子取出，递到了花无影面前。
花无影接过盒子，眼波一转，却没有打开。
苏霆冷冷道：“花捕头不是想知道苏家的事吗，不是连打开这么一个盒子都不敢吧。”
花无影却幽然一笑，转手将盒子举到道：“我看还是江公子先请吧。”
江轻鸿接过盒子，拿在手里掂了掂。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随手将盖子掀开，盒子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这……这是……”
见盒中物，江轻鸿神情一变，还不及仔细分辨，盒子就被花无影夺走了。
花无影也被盒中之物吓了一跳，险些将盒子摔在地上。
“这是人头！”
“这就是在下送给花捕头的见面礼，花捕头请笑纳。”
“这……这算什么见面礼。”
盒中之物气味腥臭，面目难辨，看样子已在土里埋了不少时日。花无影忍着腐尸的腥臭，细细打量。
江轻鸿道：“这可真是一份儿大礼，难道花捕头还认不出这是什么头颅。”
闻言，花无影神情一顿。
“孟无常，这是孟无常失踪的头颅！”
苏霆承认道：“不错，看来花捕头没有想到。”
“头颅不是被人砍下取走了……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花无影很快明白了原委。
苏霆忙道：“花捕头不要误会，孟无常并不是在下所杀，不过他的头确实是我砍下来，埋在此处的。”
“哦？”
“之前花捕头谈起凶手取走头颅的原因，我想这个现在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你说人不是你杀的，头颅却是你砍的，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苏家这个苏如山是假的？”
“不，我也是见到尸体才知道的。”
“怎么讲？”
“当日发现有人死在家父书房，我一时悲伤过度，不察之下也以为遇害之人是家父。但当我忍着悲痛，想替家父收敛尸身的时候，才发现那人竟并非家父本尊，而是另有其人。”
“如此说来，你并不知死的人是孟无常孟子逊，那你为何要将头颅砍下，埋在此处。”
“因为人已死了，虽然不知此人为什么会穿着家父的衣物，死在家父的书房，我……我当时也是一时错念，因为此事事关家父，于是便索性将尸体的头颅砍下，埋于此处。”
江轻鸿淡淡道：“那壁姑娘被吓昏一事，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什么都瞒不过江兄，其实壁儿被吓昏，并不是因为看到尸体，而是因为她在我动手的时候闯了进来。她不知内情，以为……以为是我杀害了家父，所以我只好将她单独留下，严加看管。”
江轻鸿释然些许，道：“这就难怪了。”
花无影哼了一声，转手将盒子扔在了一边。
“一颗人头而已，苏大少爷真的准备用这个来送礼？”
苏霆道：“花捕头说笑了，我只是想以此来证明一件事。”
“什么意思？”
“苏家的事非同小可，花捕头要想跳进这趟浑水，最后要有心理准备。”
花无影沉思片刻，“好，容我想想，这礼物……我收下了。”
他眼神骤紧，脚尖一点，木盒飞起，连带着人头，飞进了他的怀里。
花无影走后，江轻鸿也打算告辞。
不想苏霆道：“江兄留步……”
“还有事？”
“其实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哦？”
小院。
院门紧闭。
门前两棵梅树，还有花圃里一丛败落的海棠。
江轻鸿独自走来，走到门口，驻足观望。
门内有脚步声。
江轻鸿稍整衣容，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个小丫头，一脸面善，眉宇原本似有愁容，但见到来人是江轻鸿，愁色已在顷刻间散了。
“公子，江公子……是你！”
“我们见过的，你叫做……芳芳？”
“是呀，我是芳芳，公子好记性！”
丫头眉开眼笑，忙将门敞开。
“芳芳，是谁。”
冷恹的声音传来，一个红衫女子从侧房走了出来，手中端着炖盅。
江轻鸿轻扫一眼，发现此女眉眼也有几分眼熟。
见来人，女子也停身打量。
“原来是江公子，公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待江轻鸿开口，芳芳笑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来看姑娘的了。”
她说完，便兴高采烈的冲进屋去。
女子微微蹙眉，好似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淡淡道：“公子来此，大少爷可知道？”
“是，听苏霆说壁姑娘病了，我特来探望。”
女子又道：“江公子，我是问您来此是大少爷的意思，还是您自己的意思。”
“哦，这有分别吗？”
女子冷色道：“公子只管回答就是。”
江轻鸿微笑。
“没有苏霆的指引，我怎会来到这里，姑娘觉得在下像是一个毫不讲理，会在别人家里乱冲乱撞的人吗？”
女子上下瞄了几眼，草草施了一礼。
“江公子与大少爷关系非比寻常，红莲不敢冒犯。只是大少爷曾有交代，不许外人来打扰壁姑娘养病，所以才多嘴问一句。”
“红莲姐姐怎么还站着，快招呼江公子进来呀，我去看看三小姐。”
欢快之声遥动，比起红莲，芳芳显然更欢迎江轻鸿的到来。
江轻鸿道：“不用招呼，我是看来壁姑娘的，不知可方便？”
芳芳道：“三小姐知道公子来一定很高兴，她也差不多该起身了，我去看看，公子稍候。”
门扉轻掩。
芳芳悄步走了进去，门又掩上了。
不多时，屋子里的动静大了很多，又片刻，门内传来有些杂乱的声响。
江轻鸿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厅内。
红莲方将茶泡上，一个身薄如纸，面色枯槁的病容少女裹着一件灰白的厚毛长裘由芳芳搀扶，自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见苏壁形容，江轻鸿不由意外。
苏壁人在病中，这一点他早就知晓，但是他没有想到苏壁的病会这么重。
“江……江公子……真的是你，你，你是来看我的……”
见江轻鸿，苏壁面上喜色尽显，只是她缠绵病榻，气虚血弱，情绪稍一激动，便体力不足，喘得厉害。
“壁姑娘，好久不见，还是坐下说吧。”
“是呀，三小姐，快坐。”
芳芳扶苏壁坐下。
苏壁病容愈发憔悴，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从她进门之后，那散漫的目光便痴痴的定在江轻鸿身上，许久不见转还。
江轻鸿稍一避目，才温和道：“听说姑娘病着，但怎会病的这么重。”
苏壁咳嗽了两声。
“是，是突染寒疾的缘故，休养一阵子就没事，江公子不用担心。”
见她病得就像一阵风能吹倒，江轻鸿不由关切道：“今日雪寒风大，姑娘若是身子不适，还是回房间躺着吧。”
“没事，我真的没事。我，我……”
凝视着江轻鸿，苏壁茫然憔悴的目光之中燃起了一种明媚而炙热的光芒。
不知不觉，她的眼眶好似红了，竟像有眼泪要流出来。
见她神情有异，江轻鸿不由道：“壁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壁垂面，将心中涌动的热意强忍了回去。
“没，没什么。我，我是高兴，我……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想到苏家近来的遭遇，江轻鸿知道她近来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而且还目睹了那样一场血腥的情景，不由同情心起。
但一想到孟无常之死事关机密，江轻鸿便道：“壁姑娘，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你，不知可方便。”
苏壁想了想，点头道：“你们先出去伺候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打扰。”
“是。”
“江公子……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叫你江大哥。”苏壁低头怯怯道。
江轻鸿微笑道：“我与苏霆年纪相仿，壁姑娘如不嫌弃，这么叫也无妨。”
听江轻鸿此言，苏壁目中却盈光稍沉，似有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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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局
“听闻姑娘的病乃是受惊所致，是那日撞破书房的血腥场面，苏霆说他已向你解释过一切？”
听此言，便知江轻鸿也得知内情。www.uu234.net
苏壁点头道：“是的，那是目睹那场景，还以为遇害之人是家父……我，我天性胆怯，当时惊怕到昏厥，后来虽然大哥向我解释了一切，我还是自那后一病不起，我真是没用。”
她眼神无奈而又忧愁，她没有再去看江轻鸿，而是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江轻鸿笑了笑。
“姑娘自幼养在深闺，没有见识过那样血腥的场景，加上当时以为被杀的人是令尊，害怕也是常理。”
苏壁轻轻叹了口气，“是的，当时的情形我到现在还不敢去想，大哥向我解释了原委，虽然我还有很多事不明白，但只要遇害的不是父亲，我……我也就安心了。”
她虽说安心，可是她的神情却并非如此。
除了恹恹病容带的憔悴之外，她看起来还有些忧虑不安。
江轻鸿顿了顿，道：“这话我本不该问，不过我还是想问一问，姑娘是否真的确定死的另有其人。”
苏壁一惊，脸色都变了。
“怎么，难道不是？”
“不不，我的意思是事后姑娘可再见过那尸体？”
原以为苏壁这模样一定没有再见过了，但是不想她战战兢兢道：“我，我……我确实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是……那个人的人头，我亲眼看见霆大哥将头颅埋了起来，我认得出，那个人确实不是父亲……可是，可是……”
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如今的下落，甚至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这才是她的心结。
从苏壁的眼神之中，江轻鸿看得出她是个心思细腻，感情丰富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忧愁烦恼总是比同龄人要多一些的。
因为她们往往比身边人的感觉更加敏锐，察觉的细枝末节也更多，距离真实也更近。
一个人若是看到的真实更多，天长地久，难免忧思不绝，心灰意冷。
不过苏壁还是一朵开在温室中的花，含苞待放，天真又单纯，不曾经历过什么风浪。
就算是苏家突遇变故，也有别人替她撑着头顶的天，甚至就算苏家人大多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她还是一无所知。
但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她早已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江轻鸿不清楚她知道了多少。
江轻鸿道：“苏老前辈的事，神捕堂的花捕头已经接手在查，等查清之后，也许能找到苏老前辈的下落。”
“死在父亲书房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苏霆没有告诉你？”
“没有，霆大哥说那些人很危险，要我不要插手。后来我就病了，他更是没有时间来看我。”
“苏霆确实很忙，昨天府上出了些事，你听说没有？”
“昨天？什么时候？”苏壁惊讶。
“就是昨晚，你难道没有出去过？”
“没有啊，昨晚服过药之后，我很早就睡下了，出了什么事？”
江轻鸿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些毛贼来苏家捣乱，官府的人早有准备，提前就安排了人，将那些毛贼解决了。当时为了安全，苏家大部分人都躲进了暗道，我以为你也一样。”
“有这回事……”
苏壁喃喃几声，道：“其实我知道，苏家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他们都瞒着我，我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江轻鸿沉吟，温声道：“你知道什么？”
苏壁却轻轻摇头，眼神又忧愁了下来。
江轻鸿道：“姑娘还是好好养病，不要多想，至于其他事，日后你自然会慢慢知道，现在不必着急。”
江轻鸿安慰了几句，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来此就是受苏霆所托，来看看苏壁而已。
现在人看到了，他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所以他便起身道：“姑娘好好养病，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真的？你真的还会来？”
“当然，等你好起来，我还想要请你喝酒呢。”
江轻鸿笑笑。
“好，你一定要记得……”
苏壁不由起身，身子一阵摇晃，几乎要倒下。
江轻鸿下意识想去扶，但是却忍住没有去扶。
他知道，苏壁很想让他多留些时候。虽不知道原因，但苏壁看他的眼神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像是崇敬，又像是爱慕。
所以他才不敢有丝毫容易让人误会的殷勤，对于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不去招惹她已是最大的善意。
等芳芳将苏壁扶回了房，江轻鸿在院子里踱了两步。
红莲走上前，“公子要走，我送您出去。”
她的态度冷冷淡淡，与苏壁正相反，好似根本不愿理会江轻鸿。
江轻鸿道：“你是红莲，我认识你。”
红莲道：“奴婢是见过公子，上次是因为青荷的事。”
江轻鸿笑道：“你的记性倒不错。”
“许久不见，青荷的事江公子可查清了么？”
江轻鸿道：“这件事早就了了，苏霆没有告诉你们？”
红莲冷冷道：“奴婢只是个下人，大少爷怎会告诉我。”
“苏勇你应该知道吧。”
“他为少爷而死，连尸体也没有找到，这件事苏家上下倒是都知道。”
江轻鸿道：“如果我说青荷之死与苏勇有关，你相信吗？”
红莲眼波流动，道：“怎会是他？”
江轻鸿道：“他也是被人收买，之前苏墨中毒与青荷之死有关，只可惜一切都随着苏勇之死而终结……”
红莲的神情变得更冷，她冷冷的笑了笑，道：“也对，像我们这样的奴婢，莫说死了一个，就算是苏家的下人全死光了，也抵不上主子的一条命。”
看她脸上的表情，好似有些古怪，江轻鸿还想开口，芳芳已走了过来。
“江公子，我送您出去吧。”
芳芳像只欢快的小鸟，是个声音也很好听的小丫头。
她对江轻鸿一向很热情，向她问话自然比红莲要方便的多。
见芳芳走过来，红莲也转身走了。
可是这个芳芳也是个话很多的小丫头，直到将江轻鸿送出门，江轻鸿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话，都是芳芳在叽叽喳喳的说。
她说来说去，反反复复不过一个意思，就是要江轻鸿常来看看苏壁。
送江轻鸿出了院门，芳芳不敢再向外走。
她们住的地方是个院中院，外面是个大院子，大院子外有人看守，既是守着不让里面的人出去，也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人。
好不容易等到芳芳住嘴，江轻鸿道：“上次在苏家见你，你好像是想找我。”
芳芳想了很久，才想起了，点头道：“是呀，那个时候小姐病得很重，我担心的不得了，于是就偷跑出去找大少爷，正好遇上公子你，所以就想叫公子你来看看小姐了。”
江轻鸿道：“那你为什么又跑掉了？”
芳芳道：“因为我还没得来及和您说上话，余管家就出现了，我怕被他看到，所以就只好溜了。”
“余管家？你怕他做什么？”
“你不知道，余管家的脾气是出名的坏，平日对主子们虽是客气周到，可对我们这些下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自从三小姐病了，大少爷就不许小姐外出，我和红莲也一样。那次小姐突然病情加重，我让人去告诉大少爷，可等了半日，大少爷也迟迟没有来看小姐，我担心小姐的病，只好爬墙跑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对了，昨晚你是不是也在这里照顾壁姑娘？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我们一直在这里，至于动静好像没听到什么不寻常的。”
江轻鸿眼波微动，“你们小姐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好，人看起来也瘦了一大圈。”
“我也不知道呀，我和红莲一直小心的伺候着。大夫看过一次之后，说是没什么大碍，开了几副药，小姐一直吃着，可是总是反反复复，也未见大好。”
“苏霆偶尔会过来？”
“大少爷好久没来过了，对了，可否烦请公子将三小姐的事告诉大少爷，让他再请位大夫来替三小姐瞧瞧病，也许是药不对症，从前三小姐身体一样很好，不怎么会生病的。”
与芳芳告别后，江轻鸿从大院中出来，只见苏霆正等在门外。
“见到了？”
“当然。”
“壁儿妹妹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江轻鸿勉强一笑。
“还好，是壁姑娘自己说要见我的？”
苏霆笑笑。
“江兄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难怪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两人信步，边走边聊。
“舍妹的身体如何了，可好些了？”苏霆问。
江轻鸿笑道：“你是做大哥的，你不自己去瞧瞧，反而来问我这个外人。”
苏霆苦笑。
“不是我不想去看她，而是我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能在她面前露面。她心思重，身体现在又不好，我不想让她操心。”
“所以你不但不敢去看她，还将她住的地方看管起来，生怕她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病上加病？”
“起初我并未想将实情告诉她，但看她伤心的厉害，无奈才将事情原委向她和盘托出。为了让她相信，在人头埋下去之前，我让她看过。不知是否因此使她又受惊吓，她竟一病不起。”
苏霆叹了口气。
江轻鸿道：“所以苏家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
“是的，为了保险，连在她身边照顾的人也不知道苏家发生的事，否则我真怕壁儿妹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可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终究还是会知道的。”
“那也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她身体好些，希望到时已经风平浪静。”
听苏霆自有打算，江轻鸿也就不便再多嘴，又道：“方才听芳芳说，三小姐的病一直没什么起色，我看还是让小神仙来替她瞧瞧。”
“哦，有这回事？哎，最近苏家正值多事之秋，我也顾不上她，稍后我就去找大夫再为她瞧病。至于小神仙……瑾儿和白兄都要他照顾，他还要两边奔波，这里我看就不要去劳烦他了。”
江轻鸿笑笑，“我也知道他辛苦，反正你的身体也是由他照料的，不在乎多照顾这一个。”
“看来江兄也很关心舍妹，不枉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见你。”
江轻鸿愣了一下，道：“我与壁姑娘虽相识不久，但我怎么也算是吃过她请的酒，如今看她生病，我也想能帮上些忙。”
“哦，我倒忘记还有这回事。”
苏霆淡淡一笑。
“其实说起我这个妹妹，她一向是最安分乖巧，听话懂事，又善解人意。论相貌虽说不上百里挑一，但也是小家碧玉，温婉可人……江兄若是有时间，多来壁儿这边走动，我也是不会反对的。”
江轻鸿笑道：“你知道我不比你清闲，连你都没时间来，我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看江兄不是没时间，是怕小叶姑娘吃醋吧。”
听他提到叶小蝉，江轻鸿索性顺着杆子爬了下来，道：“女人吃起醋来，难过的还是男人。”
苏霆道：“听江兄这话，便承认小叶姑娘是你的女人了？”
江轻鸿道：“像我这样的江湖浪荡子，谁家姑娘跟着我，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我可不想去祸害别人。”
“江兄此言差矣，男女之爱，你情我愿，怎来祸害一说。叶姑娘钟情于你是人尽皆知，莫非你还没有遇到真正能让你动心的姑娘……”
江轻鸿笑而不语。
“好了，这些还是等到以后再说吧，还是说说花无影。”
“他……”
苏霆眉心一皱。
“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连我都被他算计在内，他以苏家做饵，引子夜杀手现身，实在是过分。”
见他面有愠色，江轻鸿道：“苏家伤亡如何？”
苏霆道：“除了砸坏些东西，脏了地方之外，其实也无伤大雅，不过你若认为这是花无影计划周详，那就大错特错了。”
“哦？”
“苏家人之所以能及时避入地道，皆因我据理力争，他……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这个花无影做事确实不顾后果，不过我想不通，他怎会突然对付起子夜来了。”
苏霆叹道：“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我们被一同带走，我也是被蒙在鼓里。以为他只是对流光阁的事感兴趣，想通过嫁祸来逼迫我就范，但是不想他把我单独带走之后，竟告诉我这是一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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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一．托付
这是一个局。
目的是要引子夜杀手现身，花无影不惜以苏家入局。
苏霆若是一早知道，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花无影就先把苏霆拉下水，将棋局摆开，让苏霆骑虎难下。
现在江轻鸿才完全明白过来，当初花无影这么大张旗鼓的原因，他不是要苏家颜面扫地，他是要引子夜入局。
与苏家决裂，于花无影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同样，纵然花无影是官府的人，与子夜为敌同也一样没有好处。
因此江轻鸿才会这么意外。
苏霆道：“花无影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我也不知道，所以他告诉我之后，我便当下翻了脸。”
江轻鸿道：“然后呢，你们动手了？”
苏霆点点头。
“那就难怪你的脸色会如此难看了。”
若是苏霆没有受伤，他与花无影交手倒不见得吃亏。
但是如今，他旧伤未愈，冒然动手肯定占不到什么便宜，更不要说威胁花无影顾念苏家上下安危。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后来苏家的人会毫发无损，你一定好奇我是如何说动花无影的。”
江轻鸿笑了笑。
“花无影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就像是狗，饿着肚子自然不会听话，但若得了一块肉，自然就老实多了。”
苏霆苦笑。
他想到如果花无影听到江轻鸿将其比作狗，不知会作何感想。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江轻鸿这个比喻也算贴切。
“那江兄觉得，我到底给这条狗扔了什么，才让他退步的呢。”
江轻鸿笑道：“虽不知花无影为什么要对付子夜，但这确实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杀手的确被引了出来；另一方面，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还不趁机将苏家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就算如此，他大概还是一无所获，也许连你们苏家的密道都没有找到。”
苏霆大笑。
“不错，连这个也瞒不过你。”
江轻鸿道：“怎么，你有事想瞒我？”
苏霆愣了一下，忽而又是大笑。
江轻鸿也笑了。
苏霆道：“因为我自信家父光明磊落，绝不是花无影口中那些流光阁的匪类，所以我也不怕将密道所在说出来。我说出密道的位置，花无影答应将苏家的人代入密道安置，以免受灾祸波及。”
江轻鸿道：“可是方才我去看三小姐，三小姐并不知道这件事。”
“哦？我还特意嘱咐了，要花无影派人看好壁儿妹妹，不知他是无意疏忽，还是根本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你们赶到的时候，子夜的人是不是已经到了。”
“没有，我与花无影谈妥之后，便火速赶到苏家，按照花无影的安排，我们只能在外埋伏。等到子夜的人杀进庄子，我们才与外面的人一道冲进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如此，这次花无影总归是大获全胜，可以说是这许久以来，子夜第一次受挫败，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我料到了，不过我也一直在等这一天，与其日日惶恐不安，等着大祸临头，现在的结果未尝不好。”
江轻鸿叹口气。
“算了，事到如今既已发生，也就不必再去想，关键是以后……”
苏霆道：“其实看事情也不必这么悲观，这次子夜损失惨重，托花无影的福，苏家倒是毫发未伤。我想就算子夜的人不甘心，也未必再敢轻举妄动。”
江轻鸿眼波流动，微笑道：“也对，就算不怕苏家，他们也会畏官府三分。”
苏霆道：“其实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轻鸿道：“与我有关？”
“我知道，现在小叶姑娘下落不明，江兄很是担心。在这个时候，我本不该麻烦江兄你，但是换做其他人，我又实在放心不下。”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吞吞吐吐，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事。”
苏霆不好意思的苦笑一声。
“好，既已开口，怎么都要说出来，其实我是想劳烦江兄，希望江兄能够快花无影一步，将苏墨和苏霖找到。”
江轻鸿道：“其实就算你不开口，我也想去会会那些人。他们欠苏家几条人命，这笔债早晚都要还的。”
苏霆怔怔的看着他，眼中充满感激之色，他向前一步，竟欲跪倒。
江轻鸿将其扶住。
“苏兄，你这是做什么？”
苏霆动容道：“舍弟妹两条性命就交在江兄手上了，救得到固然是好，若救不到……江兄也定要平安归来，大恩无以为报，江兄你放心，小叶姑娘的事就交给我了。”
“小叶……你有办法？”
“你说小叶在狐狸窝新老板羽天的手上，既然他是新老板，或许能给我一个面子。只要事情有商量的余地，即使他不将小叶姑娘交出来，叶姑娘暂时也不会有危险。”
江轻鸿想了想，道：“小叶的事我看也不急在一时，以她的聪明机智短时间不会有危险。倒是苏家如今形势危急，我看你还是不要到处去，等我回来再说。”
苏霆沉思片刻，只好道：“好，那我就等江兄。”
大雪不知何时已停，愁云不散，街上人影寥寥。
屋子里暖意升腾，烛光邈邈。
洛玉影放下了手里的书，款款站起身，从药箱里拿了一瓶药。
“你醒着吧，该换药了。”
垂着的床帷里，有人慵懒道：“刚才我是醒着，但是现在我要睡了，等我睡醒再说……”
“要睡等换完药再睡，你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也不差这一时。”
话音轻落，洛玉影已走到跟前，将床幔掀开。
淡淡的烛光正好落在白九霄的脸上，他皱着眉，飞眸瞧着洛玉影，却只懒懒打了个哈欠。
“换药嘛，着什么急，等我醒了再说。”
洛玉影将换药的东西一一放好，道：“如果你不想一直躺在床上，就更应该按时用药，否则就算这药再灵，小神仙再神，也是枉费，起来。”
白九霄看了一眼拉住自己胳膊的手，反而一翻身，冷背对着洛玉影。
“躺在床上不知多舒服，有的吃有的喝，还有人伺候，别说躺上十天八天，就算躺个一年半载也挺快活的。”
“说来说去，我看你是不想换药。”
“是，我是不想换，我有自知之明，你这么讨厌我，还要委屈为我换药，我没这么不识相。”
“我讨厌你？你想说什么？”
白九霄悠悠道：“你要不是讨厌我，干嘛一定要我将帘子放下，和我在一个屋子里待着就让人这么不舒服？”
“嗯？”
洛玉影嫣然一笑。
“原来你在生气。”
“是呀，我是在生气，从来只有我嫌弃别人的份儿，还没有人敢嫌弃我。”
“恐怕他们不是不敢嫌弃你，而是不敢嫌弃财神山庄的小财神。”
白九霄道：“那也是他们自己要把我当小财神的，我可从没拿财神山庄的名号耀武扬威过。再说我要是稀罕那里，就不会在外风餐露宿这么多年了。”
“你一个人在外很多年了吗？”
“差不多六七年了吧，不记得了，反正那个地方根本不像其他人想的那么好，金山银山，也是骷髅山。”
洛玉影摇头，道：“以前你好手好脚，走到哪里都不会饿死，但是你若不肯按时换药，留下了病根，以后大半的日子恐怕都要躺着过了。”
白九霄也并非真的生气，他伸了伸胳膊，准备坐起身。
洛玉影忙提醒道：“小心。”
她将白九霄扶起，道：“身上有伤也不知道在意，我看你的伤一时半刻是好不了了。”
白九霄笑道：“那就不妙了，毕竟我的伤不好，你就要对着我。让你一直对着一个讨厌的人，岂不是日子都难过些。”
洛玉影听他碎碎念叨，不停不休，不由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真不明白你在气什么。”
白九霄道：“你要我将帘子放下，不就是嫌我碍眼。”
洛玉影道：“若不放下帘子，你就那么直巴巴的瞪着我，怎么能休息好，我只是想要你好好休息。”
白九霄眼珠一瞪，立刻嚷道：“谁瞪着你了，我只是好奇，好奇你看什么看的这么出神。”
洛玉影道：“没什么，都是一些与用毒有关的，你看了也不会懂的。”
“其实我也不是看书，而是在看你……”
话未说完，洛玉影沉声道：“别说话，先换药再说。”
白九霄叹了口气，刚想解衣扣，又停下了动作。
“那就来吧。”
换好药之后，伤口重新包扎，等洛玉影替他将衣服穿好，才轻轻松了口气。
白九霄有时里嗦，真的话多到让她心烦。
等换好药，白九霄也从床上起身，这次他动作小心了很多，但是伤口还是疼得厉害。
“我知道你忍的很辛苦，不过躺着有利于伤口恢复，你暂且忍耐……”
“我躺了一日，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要不然我怕手脚会迟钝。放心，我会小心，不会让你白白照顾我的。”
“你心中有数就好，随便吧。”
洛玉影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朝着外面街上远眺。
夜雾蒙蒙，天色阴沉，唯有天地间的一片雪白好似在发光。
冷风冻的人心头发紧，洛玉影如有所思，站了片刻，又忍不住咳嗽。
正在屋子里慢慢踱步的白九霄走过来，伸手将窗扇一推，道：“这么大的风，你还开窗，不怕着凉。”
洛玉影道：“我没事。”
“谁说你了，我说我自己，现在我可是虚弱得很，要是伤上加病就更糟了。”
“看不出你还挺会爱惜自己，刚才还不肯换药，还以为你不知道自己伤的多重。”
洛玉影淡淡一笑，将窗子关严。
白九霄道：“三句不离我的伤，看来你还真的不是讨厌我，相反，你好像很关心我。”
“我关心你不对吗？”
洛玉影竟没有否认，还很承认的很直接。
“你若是不赶快好起来，我怕江轻鸿需要帮忙的时候会孤立无援，还有小叶……一定要尽快找到她。”
“哦，说来说去，你是怕我受伤变成废人，帮不上江轻鸿的忙。这么说你不是关心我，是关心他。”
“我关心他也没什么不可以吧，他是小叶喜欢的人，他若是出了事，小叶肯定会伤心欲绝的。”
白九霄道：“那你关心我是因为江轻鸿，关心江轻鸿又是因为叶小蝉，那叶小蝉呢，你关心她又是为了什么。我看得出，你和我一样，也不是那种很会交朋友的人。”
“大概吧，从前我一个生活惯了，也很不喜欢和别人来往，更不喜欢有人打扰我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小叶为什么会想认识我，但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第一个朋友？不会吧。”
白九霄自认是个朋友很少的人，但他知道洛玉影与叶小蝉相识的时间并不是太长，听洛玉影如此说，便觉得有些意外。
洛玉影道：“在我生活的那个地方，没有朋友，也没有真感情，所以你不必惊讶。”
白九霄道：“哦，还有这样的地方。虽然我没觉得有朋友多好，但是既没有朋友，又没有真情，那这个地方还真是无趣至极。那你们那里有什么？”
“有什么……”
洛玉影目光陷入沉寂，良久才淡淡道：“愚昧，**，还有……仇恨。”
“仇恨？什么仇恨？”
“没什么，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我从来只是听听就算了。”
洛玉影简单一句带过，似不愿往深处谈论这些。
白九霄道：“你从前生活的地方，是不是洛飞烟也在那里。”
洛玉影道：“当然，我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原本一心一意要抓我回去，但是……从那个像地狱里出来之后，抓我的事一拖再拖，久而久之，他大概也更喜欢上了外面的生活。”
“你们谈妥了？”
“是，我们说好，以后各走各的路，见面不识。不对，应该是再也不要见面才对。”
白九霄道：“从前见你恨的要杀他，不与他来往也好，反正洛飞烟这个人心术不正，这种人作恶太多，总会咎由自取。”
“我想杀他不过是为了自保，反正他现在已不再与我为难，我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不见就不见吧，他得罪了江雪，也等于得罪了子夜，我看他自身难保。对了，昨晚的事我越想越奇怪，埋伏在那里的人早有准备，好像就是要取我们的性命一样。”
洛玉影叹了口气。
“你还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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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二．人小鬼大
“明白什么？难道……”
白九霄稍一迟疑。www.uu234.net
“难道是小狗子，他有问题？”
这一点白九霄不是想不到，而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孩子。
要说别人与子夜有串通，他也许会相信，但是小狗子只是个孩子，更不要说他还是叶小蝉的朋友。
洛玉影道：“我也不希望是他，可是看起来他的嫌疑很大。”
白九霄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难道他也被子夜的人收买了？”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又也许他是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
白九霄喃喃自语，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这倒有可能，他虽是个机灵鬼，心眼比一般孩子要多，但说到底他也年纪尚小，被人利用也不奇怪。那晚情势危急，子夜的人连他都想杀，我想他也是一时受人欺骗。”
“如果想知道实情，只有等到再见面问清楚。”
“这个臭小子，我想他现在一定有多远躲多远，哪里还敢出来见人。”
“呸，你才是臭小子，你当小爷是什么人！我会躲？躲你个大头鬼！”
另一面的窗户突然开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跃空滚了进来。
白九霄将洛玉影往身后一挡，冷冷盯着闯进来的人。
小狗子还是穿着那一身又脏又破的乞丐服，他掐腰站起身，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屋子里打量一圈，才没好气的瞪着满面戒备之色的白九霄。
“背地不说人，难道你爹没有教过你，暗地嚼舌头，小心嘴里生烂疮。”
白九霄冷笑。
“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问清楚！”
“问？问什么？救人是不是你自己要去的，你技不如人受了伤，要怪也是怪你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
他嬉笑的很是欠打。
白九霄哼道：“臭小子少油嘴滑舌，你最好老实交代，要是非让人逼着说出来，到时候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威胁人也该看看自己的处境，你现在就像是一只病猫，我要是不想说，你还真没法子逼我。”
小狗子拍掌而笑，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好不快活。
“是吗……”
精目飞动，白九霄嘴角一扬，脚下错开半步，反手抄起一旁架上的一个花瓶，就向小狗子砸了过去。
这一拍不过用了三份力，小狗子反应很快，立刻往身后的柱子旁一躲，花瓶立刻被撞的粉碎。
这一声突如其来，小狗子被吓了一跳，半晌他才从柱子后探出头，挤出笑容。
“呦，真生气了，我……我是和你闹着玩的。”
“闹着玩，正好，我也是和你闹着玩，不过你喜欢动口，我喜欢动手而已。你要是没有玩够，我们就继续。”
“别别，玩够了，玩够了还不行嘛。白大哥，我胆子小的很，就算你不怕吓死我，也不该殃及池鱼，小心伤到洛姐姐。”
白九霄拂袖，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差点被你害死！”
见他越发生气，小狗子脸上的得意张狂倒是也少了，更是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
洛玉影上前道：“你来这里，是不是想看看我们死了没有，如果是的话，让你失望了。”
小狗子垂头丧气。
“我……不是的，其实我是来看你们的，来看看白大哥的伤……”
“别，你别一口一个大哥，我没你这样的兄弟。”
“哎，我知道，现在我是有嘴说不清。不过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害你们的心思，我……我也是上了人家的当。”
小狗子低着头走了出来，他从身上背着的包里拿出一个小盒。
“这个是回仙堂最好的金创药，有钱也不一定能弄到的，我也没法子和你们解释，我放下药就走。”
他说着就将盒子放在桌上，轻轻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就要走。
白九霄一把将他揪住。
“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
他的手不过轻轻一扯，小狗子就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你，你还想怎么样！大不了……大不了你也射我一箭，那样我们就两清了！”
“你……”
洛玉影的态度则淡定多了，她柔声道：“小兄弟，你来真的只是送药，难道昨晚的事你不准备解释？”
小狗子皱了皱眉。
“我，我……就算我解释，你们也不见得会相信，我才不想费那唇舌。”
“可以他的性子，你若不解释，看来今天是休想走出门了。”
小狗子瞥了白九霄一眼，泠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是我弄错了消息，害得你们被人伏击，这一点我无话可说。”
见他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好像即将慷慨赴死的义士，洛玉影不由嫣然一下。
“好了，先放开他。”
白九霄没有立刻放手，而是犹豫了一下，单手将小狗子提了起来，提到了凳子上。
“坐下老老实实的说，要是真不关你的事，我们也不会冤枉你。”
小狗子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洛玉影，苦着脸道：“哎，既然你们要知道，那我就直说了。其实我也是受害者，我……我也是被人骗了！”
“怎么说？”
“其实……这消息并不是我打听到的，而是我亲耳从羽天那里听到的。我偷听到他吩咐手下，说一定要看好小叶……其实我根本没有见过小叶，也不是小叶让你们去救她的，不过我敢肯定，小叶一定是在羽天手上，因为那笛子就是我从羽天的桌上偷来的！”
“你，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我是觉得偷听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何况我也不是骗你们，因为我真的想救小叶，谁知道会是这样。唉，你们想想，那些人可是连我都想杀，就算我真的想害你们，我总不会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吧！那些人真是可恶，下次让我遇到，我一定要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而已，所以我知道就算我说出来，你们也很难相信我不知情。本来我是不打算见你们，想等什么时候弄清楚这件事，能够给你们一个交代的时候再出现，可是我也不想你们误会，毕竟白大哥你总算是为了我才受的伤，我也不能不管不问……”
白九霄看他一脸乖巧懊恼，倒不像是说谎，而洛玉影也听完也没什么反应。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还算有几分良心，可你说的若是假的……”
“我干嘛要骗你们，骗你们我能有什么好处，更不要说现在还指望你们救小叶姐……”
洛玉影道：“想不到你还很关心小叶，她知道的话应该会很高兴的。”
小狗子道：“她往日虽然常爱欺负我，但是说到底她也是自己人，我不会和她计较的。”
“那羽天呢，他好像也是你们的自己人？”
“他……”
小狗子眼波流动，轻视一笑。
“就他，一个无情无义的家伙，连老头子的死都不放在心上，更别说旁人了。最可恶是让他当了大老板，我看狐狸窝迟早要毁在他的手里。这样的人，我才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
“不错，既然如此，你在狐狸窝也不会开心，你可否想过离开。”
“离开……哎，像我这样无家可归的穷孩子，离开了狐狸窝就只能做回一个小乞丐。就算我要走，也不是现在。”
洛玉影淡淡一笑。
“你倒是很有主意，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不是坏事，我看小叶的事你还是别插手了，若让羽天知道你和他作对，他也许会对你不利。”
“这倒不会，你太小看我了，怎么说我也是三大主事之一，他现在位子还没坐稳，顾不上我。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要是下次再有小叶的消息，我会找人通知你们的。”
“还来，你以为我们还会上你的当？”
小狗子撇嘴。
““好啦，大不了我不找你们，我相信江大哥肯定会相信我的。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我走了。”
他大摇大摆的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就蹦了出去。
白九霄无奈道：“真是个奇怪的小子，他说的你怎么看。”
洛玉影道：“他到底是个孩子，就算他说的是假话，你又能对他怎样。何况狐狸窝的事他确实能帮上忙，也许他真能帮忙救出小叶。”
白九霄恼怒道：“哼，要我说，之前就应该大大方方去找羽天要人！”
“要人，凭什么要人？他若一口否认，我们又能怎样？”
“他若不承认，就把他的狐狸窝拆了，反正老江都说羽天亲口承认过的。”
“或许吧，不讲理的人就该交给不讲理的人对付，早知如此，我们其他人也不必走这一趟了。”
“你说我不讲理？”
洛玉影柔笑道：“一言不合就要打人拆屋，不是不讲理又是什么。”
“我……”
白九霄脸憋的通红。
“要是你没有受伤，打人也好，拆房也好，都是你的自由。可是现在……就像刚才，难道你不是在勉强？”
“谁让那个小子不老实，要是不给他点脸色瞧瞧，我看你休想从他口中听到半句实话。”
“所以你就非要动手，那现在呢，你给了他脸色，他说的你可相信？”
“这……”
“其实他说什么不重要，只有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不论他说得再天花乱坠都好，我们也知道如何应对。”
“你的意思是……”
洛玉影想了想。
“可惜我们并不了解这个孩子，他古灵精怪，机灵聪敏，加上我们救人心切，很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这次不论他说的真假，日后再遇上他，我们都要多留几分心。”
这一席话总算有道理，白九霄点头称对。
“那你相信他说的吗，我总觉得这小子靠不住。”
“其他暂且不管，我想有两点是真的。第一，昨晚那些人不但要杀你们，更是丝毫不顾及他的安危，所以我想至少他应该没有料到昨晚的局面会这么糟糕；第二，他应该也不希望小叶出事。”
“你是说，他是真心想救小叶？”
“撇开个人情感，他没有害小叶的理由，反而是羽天，他接手狐狸窝已是既定的事实。方才我也问过，看小狗子的意思，他并没有离开狐狸窝的打算。据我所知，小叶和羽天也没什么交情，倒是和小狗子熟悉得多。若你是小狗子，你会帮谁？”
白九霄道：“要是我，我谁都不帮，随便他们去斗。”
洛玉影淡淡一笑。
“也对，你不是小狗子，自然不能了解他的处境。其实抛开那个神秘人外，三大主事中，小狗子是最弱的，因为他是个孩子，一个小孩子要想坐上新老板的位子是很难服众的。”
“你说他想当狐狸窝的大老板？”
“除了羽天是老头子的干儿子之外，三大主事地位不分上下，他的地位仅此于老狐狸，想一想也不是不可以。依我看，这个孩子现在还只是想想，他并没有真的打算去坐那个位子。再过上四五年，又或者羽天出了意外，也许他会冒险一试。”
“那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一朝天子一朝臣，羽天上位，他和羽天关系一般，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如羽天一样，急着巩固自己的地位。”
白九霄思索着，“哦，你是说他要拉拢小叶，所以一定会帮忙。”
“诚如你所言，他其实不必趟这浑水，他和小叶的交情还没好到会对她的安危这么上心。可是，他担心。”
“担心小叶出事？”
“是啊，小叶如果出了事，下一个主事人多半会是羽天的人，他难道就不怕羽天摆平小叶之后，再故技重施，对他下手？”
白九霄皱了皱眉。
“真的？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他真的能想到这么多？”
“他是个孩子，但是不是普通的孩子，否则他怎能当上主事人。”
洛玉影轻叹。
“其实方才我说错了一句话，在三个人里，他才是最有前途的一个，正是因为他现在还年幼，他若能平安长大，将来一定不可限量。”
“哈哈哈，洛姐姐过奖了，想不到你竟能猜透我的心思！你也不简单嘛，难怪小叶要这么巴结你了。你说的不错，所以大可放心，我是真心帮忙救小叶的，等我消息吧！”
欢笑声是小狗子的，他竟没有走，而是一直躲着偷听二人说话。
白九霄推开门冲出去，笑声立刻停止，他抬头一看，小狗子的人已在对面的屋檐上。
他对着白九霄做了个鬼脸，掉头就顺着屋檐溜了。
三百八三．巡夜
长夜，漆黑如墨。
巨风，呼啸如电。
一匹快马在夜风中疾驰，马也是黑色的，如同一只注定只生在黑夜中的精灵，驰骋幻影，变化莫测。
城外，一道狼藉的白。
雪色已污，尘垢满目，人影全无。
城外三里处，岔路口的一破茶寮。
黑马疾驰至此，一阵长鸣，尤如钟鸣破空，等在茶寮中的人轻轻转头。
马声轻踏，声声有力。
黑马从城中驰出，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可是从这马儿的呼吸与蹄声之间，仍能感觉到此马无穷的神力犹在。
坐在棚下的人缓缓站起身。
马儿停下来。
马上之人穿了一身气派非凡的黑色长袍，黑裤黑靴，头上带着一顶宽檐的黑顶绒帽，腰别一柄红鞘宽刀。
此人一双寒目睥睨，见棚中之人，嘴角先是一沉，又浮起了一抹深沉的冰冷浅笑。
“江公子，又见面了。”
他放松马缰，任由马儿信步游走。
马儿好似很有灵性，知道自己的主人正在跟棚里的人说话，于是一边乖乖的溜达着上前，一边轻轻喘息着歇息。
棚子里的人就是江轻鸿，他还是穿着白日里那身碧青色的长衫，雪白的衣裤，雪白的短靴，衣裳很是单薄。
可是他的面色却很好，满面俱是神采飞扬，举手投足还是那股从容而自信的淡然风姿。
从眉发上凝结着的风霜依稀可辨，他已等了不短的时间，可是他的心情却依旧很好，没有半分的焦躁亦或不悦。
来的人自然就是花无影。
但是江轻鸿倒没想到他会单枪匹马而来，所以才觉得更有意思。
江轻鸿含笑，道：“深更半夜，勤勉的花捕头不在府衙忙公务，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了。”
“江公子既说勤勉，那我当然不能有愧于这‘二字’，在下是有公干在身。”
花无影会心一笑。
江轻鸿道：“公干？最近府衙里的案子不少，不知花捕头忙的是哪一桩？”
花无影傲然道：“江公子明知故问，现在其他案子都可以放一放，但是有一件案子，事关苏家几条人命。若是救的及时，还有可能救回两条性命，自然要争分夺秒。”
江轻鸿道：“人不可貌相，花捕头还真是一心为公的好官，将来有机会见到白三爷，我会将这段时间里花捕头如何勤勉操劳如实告诉他，好让他为阁下记上一功。”
“是吗，那最好了，到时还请江公子多多美言几句，我是不是应该先谢过。”
“不必客气，以后还要花捕头多多照应。”
花无影放眼四周，道：“江公子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是料到我一定会出城？”
“要查案总归是要出城的，江某受人所托，却只以逸待劳，不免有偷懒之嫌，说来惭愧。”
江轻鸿微笑说着，走到一旁，从棚后牵出一匹马来。
这批马毛色很杂，垂头丧气的，像是一匹老马，单看外表已不能与花无影的黑骥相提并论。
“受人之托？受谁之托？”
“除了苏霆，还会有别人？”
花无影眼波流动，淡淡一笑。
“江公子如此卖力，若当真是为了朋友之谊，自然令人感动，但若是为了别的，我劝一句，阁下还是少插手为妙。”
“别的……”
江轻鸿笑了笑。
“花捕头是怕我打流光阁的主意？放心，我这个人对财宝一向没兴趣，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而已，不会挡花捕头的路。”
“不是挡我的路，而是挡官府的路，我看江公子也没这么笨。”
江轻鸿跨上马。
两人在夜雾的笼罩之下，相继远走。
离开的路上，奔驰出数里之后，花无影才忍不住道：“你就不想问问我，都查到了些什么。”
江轻鸿道：“花捕头若是不想说，就算我问也是白问。事关官府机密，我若问了，岂不是让花捕头为难。”
“阁下还真是善解人意，难怪交友遍天下。”
花无影冷笑。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查过铁匠铺，半个月前，有人曾打过一对马掌，马掌的图案与千红教坐骑蹄印留下的一模一样。所以这件事应该与千红教无关，有人是想借千红教的幌子，转移视线。”
“哦，有这回事，还查到什么？”
“其他的就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我已让人带铁匠铺的铁匠回去制图，不过听他描述，也并没有确切的见到那人样貌。”
“这也在情理当中，他要是真留心了什么，估计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那你呢，你又查到了什么？”花无影反问。
“我？我一无所知，因为我并没有查。”
花无影冷笑。
“看来江公子还真是想得开，真打算以逸待劳。”
江轻鸿苦笑。
“不怕花捕头笑话，我要是有本事去查，也不会等到现在了。与其说以逸待劳，不如说我是无能，走投无路。”
江轻鸿说的是实话，不管花无影相不相信，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自从苏家人失踪之后，他便几乎用了所有的办法去查，但是除了能确定人不在城里之外，他一无所获。
不但他查不到，苏家、慕容家、狐狸窝……
每一股看似无所不能的势力，都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江轻鸿甚至觉得，在幕后操控这件事的人可能比子夜更难对付。
花无影眼波流动，不知在想什么。
对江轻鸿的话，他一向是将信将疑，很是堤防。
花无影道：“那你怎知我会出城来查？”
江轻鸿道：“那些人绑了苏家的人，此事非同小可，苏家在城中势力盘根错节。要是留在城里，不会什么线索都不留下。”
花无影道：“不错，可是方圆十里，能藏身的地方太多了。”
“所以我才只能等你。”
“等我？”
“原以为花捕头出来，至少会带几个人手，找起来也没这么费力，但是想不到花捕头独自一人前来。”
花无影冷冷道：“江公子这话就外行了，要真是大张旗鼓的搜，人没有找到，打草惊蛇必然。原以为今夜一定很难熬，有阁下相陪甚好。”
这一夜，花无影与江轻鸿在城外跑了一圈，回城的时候天已明。
风尘仆仆，城门刚刚打开，两匹快马就火速回城。
黑骥当先，后一匹马也丝毫不甘示弱，两人在主街口分道扬镳。
客店门前，江轻鸿跃上马，将马缰递到了店小二手里。
“替我好好照看，找个暖和的棚子让他休息，草料也要最好的，帐就记在那位包店的白公子头上。”
“好嘞。”
“等等，我再说一遍，一定要好好照顾着，这匹马可是我的福星。”
“公子，您就放心吧。”
江轻鸿满意的点点头，手往口袋里一摸，又笑了笑。
“用心点，回头我让白公子好好赏你。”
他刚长长松了口气，便听有人道：“唉，我怎么偏偏认识这么个朋友，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白九霄从二楼窗户里探出半个头来。
“什么，你出城了，大半夜出城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帮忙找苏家的人呗，现在只剩苏墨和苏霖两个人活着，要是不尽快将他们找到，恐怕他们也性命不保。”
白九霄道：“那也是苏霆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卖力。”
“怎么也是两条人命，起初我觉得这件事蹊跷，也并未太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人一个个死去，证明我之前想的并不对，所以……”
洛玉影道：“那小叶呢，你不找了？”
“小叶当然要找，但既然我们没有找到人，我还是觉得人在羽天手里的可能性大些。我想羽天并不想伤害她，否则他就不会向我承认小叶的失踪与他有关了。”
“切，你觉得别人都怕你，我却不那么认为。说不定这个羽天就是故意向你透露，就是想向你挑衅。”
江轻鸿笑了笑。
“那少年虽然高傲倔强，但是并不像是没脑子的人。”
“什么意思？”
“因为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无端树敌，伤害小叶对他半点好处也没有。”
洛玉影道：“他当然有好处，小叶要是出事，三大掌事便少了一个，羽天的位子就能坐得更稳。小叶原本就有嫌疑，羽天冠冕堂皇的除掉她，更可以树立威信。”
江轻鸿笑笑不语，笑容之中似有否定之意。
洛玉影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要论道理，姑娘说的没错。可是狐狸窝不同于三大势力，狐狸窝是做生意的地方，威信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谁能当大老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狐狸窝能照旧经营下去，狐狸窝里的那些孩子有饭吃。”
洛玉影承认，江轻鸿的话显然更有说服力。
江轻鸿又道：“何况大老板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自从上次见到羽天，我猜羽天的位子已经坐稳了。”
“哦？何以见得？”
“羽天是老头子的干儿子，即使老头子突然遇害，狐狸窝的生意也不能停太久。做生意就是如此，一旦声誉扫地，再想东山再起就难了。”
江轻鸿含笑。
这才是他最佩服老狐狸的地方。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看人的眼力是一流。
就算狐狸窝里的三个小老板性情不合，但是面对大局，他们都很清楚孰轻孰重。
江轻鸿道：“消息买卖和别的生意不同，但是也有些相同之处，若是小叶和小狗子有异心，就这几天功夫，狐狸窝新老板的位子是不可能坐稳的。”
洛玉影微微蹙眉。
白九霄道：“可是那个小狗子说，说他要对付羽天的……”
“这是他说的？他什么时候说的？”
洛玉影淡淡道：“昨天他曾来过，送来了一瓶药，说是看看某人的伤势。”
“哦，这个小鬼挺有意思的。”
江轻鸿无奈。
白九霄道：“我的话你没听见啊，看他的样子，就算他不能阻止羽天做新老板，也不像是会帮他忙的样子。”
洛玉影看着江轻鸿，接话道：“所以你才说那个小鬼有意思？”
“他把我们都骗了，我们都以为他和羽天不合，但是现在我觉得，他和那个叫羽天的少年也许根本是一路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小叶暂时不会有危险的原因。”
江轻鸿微笑。
“好了，不说他们，还是说说花无影吧。”
洛玉影嫣然道：“我总觉得，你好像对这个花无影格外有兴趣。”
“是吗？可惜，他并不是个有趣的人，相反，他这个人真是没意思。”
“既然这个人没意思，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白九霄道：“他不是说了，为了苏家的事。”
“苏家……你是不是也对流光阁的事感兴趣？”
此话一出，江轻鸿面上的表情微微一滞，但这一刻的停顿又在眨眼间消融了。
“流光阁……很多人都在盯着这块肉，也不多我一个。”
“你……”
洛玉影眉心微蹙。
“你也想要那些财宝？”
“我这个人一辈子没有富贵命，沈玉春的财宝我是无福消受的。可是既然人人都关心那些东西，我就不能不管。这样一笔财富，若是落在某些居心不良的人手里，后果就太可怕了。”
白九霄道：“这么说，你是打算帮花无影？”
“花无影……他很有能耐，根本不需要我帮忙。”
“那你就是想让他帮你的忙了？”
江轻鸿含笑道：“我说了，他是个没意思的人，与其要他帮忙，我更愿意选你。”
他指了指白九霄。
“唉，可惜你受了伤，我只好亲自来了。”
白九霄皱眉道：“你别小看人，多则十来天，少则七八天，等我伤好了，我还要考虑看看要不要帮你。”
洛玉影道：“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若勉强，说不定反而会坏事。”
“对，你安心养病吧，有洛姑娘照顾你，我很放心。”
洛玉影道：“是小神仙的药管用，我只能尽力帮你看住他。现在他还不能行动，我看着没什么问题，再过两天，我想看也看不住了。”
江轻鸿笑道：“小九，你这急性子也该改改了吧。”
他随手一拍白九霄的肩膀，白九霄立刻皱眉。
江轻鸿忙收回手。
“我是说真的，暂时还用不着你帮忙，安心养病吧，说不定关键时候，你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接下来你还准备继续查那两个苏家人的下落？”
“当然，早一刻找到他们，就能多救下两条命，只希望还来得及。”
“那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打算，先睡一觉，填饱肚子再说。”
三百八四．灵马
清晨，第一道曙光穿破云霄。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江轻鸿伸展腰身，打开窗子，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晨气。
街上，早市方开，来往的人还不算很多。
江轻鸿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摊子坐了下来。
“老板，一碗豆浆，一笼包子。”
“好嘞。”
豆浆和包子很快端上桌。
江轻鸿刚拿了一个包子，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溜烟跑到他对面，还顺走了装包子的笼屉。
他好像很饿，热腾腾的包子一口一个，连个招呼不打，就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江轻鸿无奈摇头，只好去端豆浆，但又被小乞丐抢先一步。
豆浆也没了，包子也没了。
江轻鸿只能看着小乞丐吃。
摊主一回头见小乞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吼道：“哪儿来的小乞丐，跑到这里来撒野，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江轻鸿摆了摆手，“算了，再来一碗豆浆，两笼包子。小狗子，今天你随便吃，我请客。”
小乞丐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嬉笑道：“好，既然你发话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吃得更欢，一眨眼已吃了三整盘小笼包，还喝了两大碗豆浆。与同龄的孩子相比，他的饭量是大多了。
江轻鸿道：“我认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孩子，你们虽然都很有本事，但他的饭量和你比就差多了。”
小狗子摸了摸滚圆的肚皮，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想江轻鸿说的有本事的孩子是谁，到底配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江轻鸿道：“而且他和你一样，无名无姓，无父无母，从小被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师父带大，甚至连姓也是‘小’字辈。”
“哦，还以为你说谁，原来你是说那个小有名气的小神仙。”
“你也知道他？”
“都说是小有名气了，我怎会不知道，不过我没人家命好，也没有一个那么有本事的师父教我本事。哎，可惜我会的都是些偷鸡摸狗的行当，比得上医人救人的本事大。”
江轻鸿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到底年纪小，又是生活所迫，现在没有机会选。等你将来有机会，也可以换一条路试试。”
“不必了，我现在每天都过得逍遥自在，不知道多开心。老头子常说，三岁看老，他还说将来我要是有出息，能在黑道上混出点名堂，也就不辱没他老狐狸的名声了。”
江轻鸿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是只在黑道上混，不免埋没了自己。”
小狗子眼波流动，道：“这么看得起我了，难不成你想收我做徒弟。”
江轻鸿含笑道：“你这小鬼和小叶一样，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做你的师父一定会有不少麻烦，我没这么不自量力。”
小狗子拍手笑道：“哈哈哈，别臭美了，就算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你以为人人都像小叶，有眼无珠，拿你当个宝。”
江轻鸿微笑道：“我看这话你也就敢现在说说，等到小叶出来，我保证你一个屁也不敢放。”
小狗子狡猾的转了转眼珠，假笑道：“没错，小叶那丫头是挺让人烦的，惹恼了她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你也不用激我。再说，那也要她能出来才好，她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就算听见我说的这些话翻了脸，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江轻鸿笑道：“你这小鬼真有意思，白白蹭了我一顿饭不说，还反过来挖苦起人来。都说吃人的嘴短，我看你倒是脸皮厚得很。”
“我的脸皮是厚，你的脸皮也不薄呀。赖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的，人家家里出了事你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哎呀呀，这么厚脸皮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
小狗子啧啧叹息，一脸讥讽的轻蔑之意。
江轻鸿也不生气，只轻笑道：“没办法，我是个没本事的人。一个人如果没有真本事，脸皮再不厚些，岂非就要饿死了。”
小狗子擦了擦嘴上的豆浆，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知道你在查苏家的事，想把苏家还没死的两个人救出来，是不是。”
“连这个也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小狗子那双灵动的眼睛在江轻鸿微笑的面容上转了转，他忽然身子向前一探，压低声音道：“我还知道花无影也在查这件事，你们昨晚出城，大概就是为了查这件事。”
“消息真灵通，你说的一点不错。”
听到江轻鸿如此说，小狗子又有几分得意，他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可惜呀，可惜你们昨晚搜过的地方什么发现都没有，就凭你们两个人，我看等你们有眉目，那两个人的尸体早就被送回苏家喽。”
听他的语气，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江轻鸿却道：“那又如何，尽人事听天命，我和花无影都是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如何，不全是我们能左右的。”
小狗子道：“那……那你们没能耐，不代表别人没能耐，你就没想过找个人帮忙？”
“找人帮忙，你以为这样的人好找吗。告诉你，没这么简单的。子夜的情报消息网丝毫不输给你们狐狸窝，所以找人必须要找信得过，又有能力的。”
江轻鸿叹了口气。
“花无影的亲兵都去不在这里，衙门里一有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别人。小叶下落不明，原本小九还能帮我一把，可是现在他又受了重伤。至于洛姑娘，她不懂武功，又体弱多病，我也不好去劳烦她。其他人我又信不过，所以只能事事亲力亲为了。”
小狗子急道：“你呀，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信不过别人就算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你……”
江轻鸿露出意外之色，好像他从没有考虑过要小狗子帮忙。
小狗子兴奋道：“没错，就是我呀！论能力，不是我自己夸口，在狐狸窝这么多年，还从没有我查不到的事。更别说我和小叶关系不错，我绝不会出卖你，一定靠得住！”
江轻鸿却摇摇头。
“你的本事我是知道，不过我怕请不动你。”
见江轻鸿还犹豫，小狗子不由拍了拍桌子。
“这是哪儿的话，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要不是老头子一直不让我插手，就算看在小叶的面子上，我本心也愿意帮你一把的。”
不待江轻鸿推脱，小狗子又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这件事也算我一份儿！”
他跳起来，拉着江轻鸿就想向外走，江轻鸿将饭钱放在桌上，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对了，差点忘记一位朋友。”
“朋友？这里还有你的朋友？在哪里？”
小狗子东张西望，只见江轻鸿绕后去，一会儿牵了一匹马出来。
马上没有人，他找的就是一匹马而已。
小狗子好奇的睁大眼睛，“你的朋友不会是它吧！”
“就是它，它是我从苏家借来的。”
小狗子嬉笑道：“不是吧，你真的穷到这个地步了？连一匹马也要借别人的。”
江轻鸿笑笑。
“你看这匹马如何？”
小狗子围着马转了转，伸手在马背上摸了摸。
“我又不会相马，看这样子，平平无奇的，不像是什么特别的好马。”
江轻鸿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这匹马不是不好，只是因为它上了年纪，没人照料，疏于管理。它若不是好马，就不会这个年纪还留在苏家了。”
小狗子虽然不懂马，但是也知道上了年纪的马，不论耐力与冲劲都会大大衰退。苏家的东西一向是非最好的不用，一匹巅峰不再的马还能留在苏家，证明这匹老马确实是有过人之处的。
江轻鸿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和苏家借它来吗？”
小狗子想也不想。
“知道，因为你穷啊，穷的连买一匹马的钱都不舍得花。”
江轻鸿大笑，因为小狗子说话的语气和神情简直与叶小蝉一模一样。
小狗子也笑了。
江轻鸿有什么过人之处，他起初还真是瞧不出来。
后来他和这个人来往的多了，也没觉得他的本事比一般人大，不过他倒发现他的脾气极好，比一般人都要好。
和脾气好的人在一起，心情也会不知不觉变好些。
小狗子摸着马鬃，念念有词道：“我看苏家也一定是受够了某人的小气，说不定他们就是怕有人会一借不还，干脆就送这匹不中用的老马给你……”
话音方落，马儿突然嘶鸣一声，将小狗子吓了一跳。事发突然，他惊的退了两步，一下摔在地。
江轻鸿将马儿牵住，又是大笑不止。
这次小狗子却没有笑，他撇着嘴从地上爬起来，还揉着被摔疼的屁股。
“哼，臭马、死马，你敢吓唬我……”
他刚要大叫，江轻鸿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呀，刚才那么说，它是不高兴了。你还敢说它坏话，不怕它一会儿将你从背上甩下来。”
“什么什么，你说它不高兴？简直胡说八道！”
“怎么，你不信它能听懂人话？”
“那还用说，它只是马，怎么能听懂人话？”
江轻鸿微笑的揉了揉小狗子的脑袋。
“是，它虽然是马，但是有些灵性高的马跟着主人时间久了，多多少少都会通些人性的。老马识途，这你总听过吧。”
“那……那又怎样，就算它能识途，也不代表它能听懂人话……”
话音未落，马儿又是一阵长鸣，这次小狗子反应更快，一下就钻进了江轻鸿身后。
江轻鸿笑道：“你还不相信，不用怕，这里它不是冲你，它是在催我们走呢。”
“真，真的？”
小狗子偷偷从江轻鸿身后探出头，打量着老马，眼神中满是好奇。
“好了，我们耽误的时间够多了，边走边说。”
江轻鸿准备跨身上马，小狗子却突然抱住他的腿。
“等，等一下嘛，我们要去哪儿？”
江轻鸿将他拉到面前，奇怪道：“当然是去找人，你不就是来帮我找人的吗？”
“那我们是要骑这匹马？”
“是啊，不然我为什么带它来。”
“那……”
小狗子犹豫不决。
江轻鸿突然将他抱起，就想往马上放，吓得他突然大叫。
江轻鸿只好住手，“怎么了？你是不是不会骑马？”
“骑马，我……我会一点儿的，可是这匹马……”
他红着脸，却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
江轻鸿笑了笑，知道他是被自己方才那句话唬住了。
小狗子不肯上马，他是怕马还生他的气，怕马会像江轻鸿所说的，把他从背上摔下来。
江轻鸿将小狗子放下，笑道：“也对，马儿虽然没人有那么多坏心思，但谁也说不准它也是会记仇。你要是怕它生你的气，不妨拍拍它的马屁，和它说几句好听的。”
“那，那管用吗？”
小狗子将信将疑。
江轻鸿催促道：“快点，要不我可走了。”
小狗子皱了皱眉，硬着头皮上前。
后来，他如愿坐上了马背。
但是直到出城，他的心才落下来。
因为他忽然发现，骑马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从前，他靠的都是自己的两条腿，要么就是坐马车，骑马的次数是屈指可数。更不要说坐在人前，和马儿这么亲近。
他既高兴，又兴奋，不住抚摸马背。
见状，江轻鸿道：“你最好老实些，你要是弄痒了它，小心它把你摔下去。”
小狗子回头白了他一眼，叫嚣道：“你少吓唬我，我拍它马屁拍的它这么舒服，它才不舍得摔我呢！”
他刚说完，马背就是一颠。
江轻鸿道：“我没说它故意摔你，不过你要是把它弄痒了，它可不会替自己抓痒。”
这样一说，小狗子果然不敢再虽然摸马。
他道：“想不到，你还真了解马，你以前该不会是个养马的吧。”
江轻鸿笑道：“你说对了一半，我虽然不是个养马的，但是小时候我还真养过马。”
“小时候？”
“那个时候我也就四五岁吧，我家里养着三匹马，一匹叫追风，一匹叫流云，还有一匹叫逐日。”
“追风、逐日、流云……它们一定跑的很快！”
“是啊，在我记忆里，它们真的是世上跑的最快的马……”
“那现在呢，它们在哪儿？”
江轻鸿道：“它们早就不在了，你以为它们能像人一样活这么久吗？”
小狗子惋惜道：“是吗，那太可惜了。要是它们还活着，我真想见识见识！”
江轻鸿笑了笑。
这才一会儿功夫，小狗子倒变成了一个小“马迷”了。
三百八五．空巢
云高天晴，风在耳畔呼啸，风中还有残雪清新的气味。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小狗子心情大好，他笑容满面，腰杆挺得笔直，他双臂微张，就像一只欲随风而动的风筝。
“喂，我们到哪儿去。”
他抬头高喊着。
江轻鸿道：“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在做什么？”
小狗子立刻喊道：“我知道昨晚你和花无影是一起出城的，天亮才回城。”
江轻鸿道：“今天我们就是要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事。”
小狗子脸上轻松的表情渐渐消失，忽而变得沉默了。
马儿一路狂奔，到了野外之后，它跑的更加欢快。
天大地大，这才是它应该在的地方。
行到一处景色虽萧条，但山明水秀之处，江轻鸿将马缓缓停下。
昨晚，他们就是搜到这里停下的。
江轻鸿自马上跃下，从怀里掏出一团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子。
皮子是白的，皮子上画着几个圈圈，江轻鸿将皮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片刻。
只是他还没有看完，手中之物便被一旁马背上的小狗子一把夺了过去。
“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他将皮子展开，发现上面像是鬼画符似的圈了几个圈，圈里还写着几个字，笔迹甚是潦草，不过依稀还可分辨出这是一张很粗陋的地图。
小狗子道：“这是什么东西？谁画的？”
江轻鸿道：“城外范围太多，只能一点一点搜索。这图是花无影标的，昨晚我们已经找过其中三处，几乎一无所获，还剩下两片地域，能不能找到就看今天了。好了，下来吧。”
“下去干嘛，该不是要用脚走路吧。”
“当然，骑在马上太快，难免有所疏漏。尤其是这一场雪之后，之前的痕迹全无，所以找起来才更难上加难。”
小狗子不情愿的被他从马上拉下来，满脸的不高兴。
江轻鸿道：“你说要帮我的，现在就是你出力的时候，可要仔细点儿。”
但是没走几步，小狗子就撇嘴道：“这样找下去要找到什么时候，早知道，还不如让我手下的兄弟都来帮忙。”
江轻鸿道：“要人手你以为花无影没有，现在那些人手里只剩两条命了，要是一不小心打草惊蛇，只怕那些人会狗急跳墙。”
小狗子立刻变得垂头丧气。
他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实实在在的苦，但是很快他又笑了笑。
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笑道：“还好还好，还好我是个小乞丐，不是个大少爷。”
“哦？”
“若我是个大少爷，一定吃不了苦，也喝不了这西北风，那样岂不是就帮不了你了。”
江轻鸿道：“你这个小鬼，真是个小滑头。”
小狗子嬉皮笑脸。
“多亏今天我要帮的是你的忙，要是换作别人，这么无聊的事一定闷得很。不过你真是个很有趣的人，和你聊天也很有意思。”
江轻鸿道：“可你不是来和我聊天的，好好找吧，小鬼。”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手中的马缰，似若有所思。
小狗子却拉扯着他的衣袖，“喂，你就陪我说说话嘛，要不我陪你说，你想说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那不如说一说前晚的事。”
江轻鸿目光一寒，眼中笑意深沉。
小狗子撇嘴。
“那件事我不是都解释过了，难道白九霄没和你说？”
“你怎么知道我见过小九？你不是派人盯我的梢吧。”
小狗子笑道：“江大哥你别说笑了，我去盯谁也不会盯你呀，盯你又没什么好处。”
江轻鸿受到提醒，淡淡一笑。
“是啊，我怎么忘记了，你是个生意人。那你怎么知道小九一定会和我说你的事？”
“我是猜的，白九霄伤得不轻，我想你得空下来，应该会去看他的。”
“哦？你这小鬼倒是很聪明，那你可猜到小九是怎么和我说的？”
“嗯……”
小狗子捏了捏自己被冻得通红的鼻子，露出一副天真的模样。
“这个根本用不着猜，白大哥他肯定觉得我是在耍花样，一定不信我。不过他不信我不要紧，我知道还有人会将我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你的。”
“你是说洛姑娘？”
“是呀，我知道洛姐姐也不一定相信我。不过他们都是大人，更是好人。老头子告诉过我，好人的命总是不长，因为好人的弱点比坏人多。”
“这个说法我倒是头一次听。”
“老头子平时歪理就很多，我听得多也就懂得多，所以我知道就算他们不相信，也没法子为难我一个小孩子罢了。”
小狗子天真的笑着，笑容中的单纯显露无疑。
他忽然探过头，道：“江大哥，那你呢，你相不相信我是清白的？”
他眨着无辜的眼睛，好像很期待江轻鸿的回答。
江轻鸿道：“如果你指的是带我们前去救小叶，却遭遇埋伏一事，我相信你并不完全知情。但是我想，你也绝不是带我们去找小叶的。”
小狗子眼中的光芒好似渐渐黯淡了，江轻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不想说，我不会问的，还是仔细找人吧。”
小狗子愣了一下，抬起头的时候，目光有些迷茫。
他只是更加确信一件事，老狐狸说的道理一点也没错。
江轻鸿放眼四望，四周一片寂然，除了呼啸的风与稀疏的鸟叫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他长长舒了口气，淡白色的水气飘散。
手中的缰绳在动，他的思绪被牵引了回来，看了看满头是汗的马儿，他不由微微一笑，松开了绳头。
“辛苦你了。”
江轻鸿拍了拍马背，松开绳子，马儿也没有跑，而是还跟在他身边。
小狗子发现江轻鸿真的很喜欢这匹老马，只见江轻鸿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走到马身边，附在马耳上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他又爱惜的摸了摸马鬃，拍拍马背。
马儿在他身边又盘旋了几步，然后溜溜达达的跑开了。
江轻鸿没有急着走，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匹马走远。
小狗子好奇道：“你跟它说了什么，它要去哪儿？”
江轻鸿笑了笑。
“你觉得呢？”
小狗子挠挠头，皱起了眉。
江轻鸿一拍他的肩，“走，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起先马儿只是闲庭信步似的瞎逛，它晃晃悠悠的在湖边晃了很久，直到日头渐矮，它才溜达着跑开了。
小狗子和江轻鸿一直躲在暗处，早已等的身子都僵了。
就在小狗子忍不住又要发牢骚的时候，马儿终于自己寻着路跑了。
江轻鸿道：“怎么样，现在你有没有想到，它会去哪儿？”
小狗子眨了眨眼睛。
“你说过，老马识途，它该不会是要回苏家吧。”
江轻鸿笑了笑，还是说了一句，“跟上去看看。”
这匹马好似会自己找路，只是越走越偏僻了。
山丘后，偏僻的密林中竟有一条小路。
江轻鸿带着小狗子暗中跟踪，大概转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转进了一个坳口。
这个山坳很是隐秘。
马儿转到拗口，很快就停在一棵树下，不再走动。
此时天色已黑，依稀还可辨五指。
小狗子跟着江轻鸿，在野外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天，又吹了整整一日的山风，现在已是又累又饿，全身被冻的僵成了一块。
江轻鸿也同样是一天没有吃东西，可是天黑下来之后，他的精神却越发好了。
起初，小狗子几次想说话，都被他制止在先，后来小狗子索性就一句话也不说话。
现在他的忍耐已差不多到了极限，又开始忍不住要说话，这次却又被江轻鸿抢了先。
“好了，看来它已到地方了，下去看看。”
他们两人是躲在树上的，小狗子刚听江轻鸿说完，他已被人拽下了树。
脚下一空，他下意识惊得大叫，但是他刚张嘴交出半声，嘴就被江轻鸿牢牢捂住。
“嘘，小点声，这周围可能有人。”
看江轻鸿慎重的神情不像作假，小狗子忙闭上了嘴。
江轻鸿将小狗子放下，然后径自走向马匹所在。
马还在树下停着，不过它也已疲累，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就卧了下来。
江轻鸿走过去，围着树转了一圈，似乎对这颗树有兴趣。
小狗子揉了揉眼睛，哈欠着到处张望。
江轻鸿说周围有人，他相信了，可是这周围却不像有人的样子。
“喂，哪儿有人……”
小狗子嘟嘟囔囔上前，却见江轻鸿已经观摩完了那棵树。
“你还是别去了，在这儿等我吧。”
江轻鸿说完，就朝小径尽头的隘口大步而去。
小狗子反应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江轻鸿已瞧不见人了。
未过多久，江轻鸿又回来了。
只是等他回来的时候，树下除了那匹马，已看见小狗子的身影。
但是江轻鸿知道小狗子并没有走，因为除了马的呼吸之外，他还听出小狗子的呼吸也在。
小狗子是没有走，江轻鸿走过来，他听到动静，就小心翼翼的从马后伸出了小脑袋。
“怎么样，没找到？”
“现在你不好奇我在做什么了？”
“好奇什么，不就是找人嘛，那些人之前是不是就藏在这儿。”
“哦？谁告诉你的？”
小狗子鼻尖一犟。
“什么，我也是好手好脚，能跑能跳，一张妙口可吐莲花，眼睛呢，又大又亮，眼力超群，就更不用说我这聪明伶俐的小脑袋……”
不待他说完，江轻鸿已将他一把拉起。
“边走边说。”
“走……去哪儿？”
“还用说，当然是回城。”
“回城？不找人了？”
“人早就走光了，你何必明知故问。”
小狗子眼波流动，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要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肯定会拉着我问东问西的。”
说话间，他已大步走过去，将小狗子拉起来。
等两人骑上马，见小狗子冻得瑟瑟发抖，江轻鸿随手解下袍子扔给他。
小狗子立刻接下袍子，将自己包的比粽子还严实。
马上疾风烈烈，不过这次小狗子坐在后面，有江轻鸿替他挡风，不一会儿，他就暖和了过来。
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回到了城里。
一进城，马儿直奔客店。
客店中。
灯火通明，里里外外却只有趴在柜上打哈欠的伙计。
自从这个店被白九霄包下之后，店里的每一个人都清闲的很。
像白九霄这样出手大方的好主顾，可遇不可求，能遇上这样的客人，店老板日日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这个老板也是精明人，对于白九霄的话也是言听计从，他知道白九霄喜欢亮堂，就把店里的光点得很亮。
这一点也是江轻鸿进门后就发现的。
小狗子一进屋来，就要关门。
店伙计忙上前阻止。
“喂喂，你干什么……”
“干，干什么，冷，冷死了……冻死小爷了……”
小狗子哆里哆嗦的直发抖，连声音都是抖的。
听这小狗子自称“小爷”，店伙计冷嘲一笑。
江轻鸿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的朋友也在，替我好好照顾，帐还是记在我朋友头上。”
“哎。”
伙计恭笑，应了一声。
可等江轻鸿一走，他脸上的笑意就收了。
小狗子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
“听见没有，快点，好酒好菜的端上来。”
有江轻鸿发话，店伙计也懒得和小狗子计较，一声不吭的就转头去了后厨。
一顿酒足饭饱，胃里暖了，身子也暖了。
他吃得很快，因为他生怕错过什么好戏，等他拎着酒瓶上楼，江轻鸿才刚刚将自己这一行的结果说完。
小狗子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道：“什么，人不在？你不是说那里去他们的巢穴吗？”
这是白九霄的声音。
江轻鸿沉声道：“那是之前……”
“之前？”
“嗯，我想大概是上次，他们将苏尘送回的时候，一并进了城。”
“他们进城了？昨天你不是还说，他们一定在城外，不会进城的吗？”
“那是之前，现在形势有变。”
白九霄思索着这句话。
江轻鸿解释道：“先前苏家有很多人都在他们手里，城里多半一定藏不住的，但是现在只剩下两个人。苏霆沉不住气，那些人就更沉不住气了。如今他们手里的筹码已锐减。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还白白惹了一身麻烦，他们更着急。”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洛玉影突然问。
这个问题她一直想不通，但是现在江轻鸿已渐渐想通了。
“还用说，他们当然也想要流光阁的宝物了。”
门开了，小狗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三百八六．转机
小狗子趾高气扬，背着手很有气派的走了进来。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流光阁？你也知道流光阁的事？”
白九霄眯起眼睛瞥着他。
小狗子笑得很老练。
“哈哈，白大哥别小看人，这城里的风吹草动，有什么是小爷我不知道的。怎么，你们还以为流光阁的事是秘密锕。”
“看你这么神气，好像对狐狸窝来说，别人就没有秘密可言。那么你们一定知道绑架苏家人的是什么来头了……”
小狗子眼波流动，瞧着江轻鸿，会心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我是小乞丐而已，又不是小神仙，当然不可能无所不知了。不过如今时日无多，他们已经开始急了，还怕他们不露原形么。”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自从老狐狸死后，我看其他人也就会耍耍嘴皮子了。”
白九霄哼了一声。
小狗子瞪了瞪眼睛，却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坐了下来。
“你是病人，就算没见识，我也不该和你计较的。”
他端端正正的一挽胳膊。
“怎么样，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
他歪头看向江轻鸿。
江轻鸿道：“接下来，要辛苦你一趟了。”
小狗子毫不犹豫道：“我？说，我可以做什么？”
江轻鸿道：“很简单，去告诉花无影和苏霆，那些人就藏在城中，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办。”
小狗子似乎觉得奇怪，不由道：“告诉苏霆就算了，你不是在和那个姓花的在争分夺秒吗，这么重大的消息你要告诉他？”
“争分夺秒是为了救人，他早点知道，才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至于我答应苏霆会尽力赶在花无影之前找到人，也是不想让他再在花无影面前落被动，只是没什么比人的性命更重要，救人要紧。”
小狗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江轻鸿，“啊，我发现你还真是大好人，像你这么好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白九霄悠悠笑道：“是吗，那更说明没有见识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这个小鬼头。休息好了就快去，救人如救火。”
小狗子叹了口气，道：“老头子说过，十个好人九个傻，希望你不是傻的那个，好，我就帮你这个忙！”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但是刚出门没多久，他又回来了。
白九霄道：“怎么还不去，回来做什么？”
小狗子却将门一关。
“我既然答应帮忙就一定会做到，放心吧，消息已经散出去了，我保证这碗茶还没凉，他们就会收到消息啦。”
“这么快？”
白九霄质疑的打量他。
小狗子一抹鼻子，得意笑道：“信不信由你，我这个小鬼头虽然不是大好人，平时和滑头了一点，但可不会骗自己。”
“自己人？我们什么时候和你是自己人？”
“江大哥和洛姐姐都是小叶的好朋友，白大哥你又救过我一次，我知道你这个人嘴硬心软，也不是坏人，当然都是自己人啦。”
白九霄摸着下巴，眼珠转了转。
“咦，不对啊，你这个小鬼怎么突然和我们这么亲热起来了。说！在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又想害我们？”
小狗子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解释，只道：“不信就算了，那你们干脆去找别人帮忙好了。”
江轻鸿道：“好了白兄，我相信他。”
白九霄幽幽道：“你相信他？你看他不过是出去逛了一圈而已，消息难道会自己长腿飞出去不成？”
江轻鸿笑道：“消息当然不会长腿，不过狐狸窝的人要传递消息自有他们的一套法子，能无声无息，转眼间传消息于百里之外，这些事外人是不会明白的。”
小狗子眨着眼，轻笑道：“你连这个也知道，啊，难怪老狐狸都说女生外向，靠不住……”
江轻鸿道：“小叶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她和你一样，表面看起来心窍玲珑，是最懂得灵活变通的人，但其实也有讲原则的一面。就算是我，狐狸窝的事，她也向来是只字不提的。”
杯里的茶已经凉了。
小狗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还算她有良心，没忘记老头子的规矩。既然不是她告诉你的，那你一定是挺别人说过我们狐狸窝的厉害之处了。”
江轻鸿道：“消息传递、买卖，这可是一桩好买卖，狐狸窝能一家独大，当然有你们的过人之处。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了，你每次经过一些地方，譬如酒楼、药铺、当铺、银号，甚至是棺材店，都会留下不同的标记。这些标记有梅花形的，有圆形的，还有十字形的……我说的对吗？”
“什么标记，有吗，可能我胡画的而已……”
听到这些话，小狗子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变化，虽然他极力掩饰，装作一副轻松模样，可还是瞒不过江轻鸿的眼睛。
江轻鸿笑道：“别紧张，我又不想做生意，也不想坏人家的生意。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没有人会这么笨，一直被人耍着玩。哪句话是真是假，除了天知地知，别人早晚也会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小狗子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还想辩驳两句，但好似心虚似的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喃喃道：“狐狸窝的事我是不能说，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说点别的……”
他眼波一转，赔笑道：“对了江大哥，今天你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些人的巢穴的，还有那匹马为什么会认得路呢，快教教我！”
他虽然经常装作小大人的模样，但是撒起娇来是一点都不含糊，他扯着江轻鸿的衣袖不停撒娇。
受不住他的央求，江轻鸿道：“我不是告诉你了，那匹马来自苏家，你自己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件事在回来的路上小狗子已经想了很多次，所以江轻鸿问他的时候，他很快便道：“是不是和‘老马识途’这四个字有关？”
“你很聪明，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想不通的了，老马又不是老狗，就算它懂得认路，最多也是认识回苏家的路嘛，怎么会……”
他一边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叫道：“难道这匹马曾经在那些人手底下待过？是不是呀！”
他拉着江轻鸿问。
江轻鸿道：“上次就是这匹马跑回了苏家，还带了一具尸体回去。我打听过，原本这匹马是被带走，要送苏家人出城用的。后来苏家人全被掳走，这匹马也就一同失踪了。”
“哦，还有这回事……”
小狗子眨了眨眼睛，道：“看来那些人是连人带马一起劫走了，不过你既然早有办法，干嘛还带我在外面瞎逛了一整天，你故意耍我呀！”
不待江轻鸿解释，白九霄道：“什么耍你，是考验你，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江轻鸿道：“我倒不是存心耍你，只是这个法子也说不准，只是碰运气而已，难道你真以为那是一匹神马。”
小狗子又要说话，洛玉影道：“江公子，我看你还是和他说清楚吧，不然他只会不停的缠着你。”
江轻鸿便解释道：“其实很简单，那些人行踪很是小心，几次运送尸体也都很小心，没什么有用的线索留下。花无影也查过，只能确定人藏在城外，无异于大海捞针。可就算如此，找人的事也不能马虎，我想到那匹老马，就带它去试试了。”
“这匹马之所以能找回苏家，是因为它是苏家的老马，听说以前这匹马还跟过苏如山。它对城里的路很熟，但是城外就差远了。加上昨夜天又黑，跑到城外之后，也许是找的又急，它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今天傍晚，走到小湖边的时候，我就发现这匹马开始有些不安分，好似认得那地方。”
“啊？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江轻鸿道：“因为你们还不是朋友，如果你和它成了朋友，也会知道它想什么了。不过你也不赖，没进去也知道人不在了。”
小狗子笑道：“这当然，雪地上一点脚印都没有。雪停都好几天了，就算他们还在那里，也不可能不出来走动的。地上那么干净，一眼就看到了。”
他翘着二郎腿，道：“我都能看出来的事，你没有理由看不到的。”
江轻鸿道：“我是想看看有什么线索，但又是一无所获，那些人的手脚出奇的干净，甚至比子夜那些人还干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说绑走苏家人的不是子夜？”
“不，我只是感觉如此。”
江轻鸿的神情不由沉寂，好像在思索什么。
小狗子又想开口，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哨响，好像是鸟叫，又像是虫叫，很是特别。
小狗子神情一变，突然跳起来，冲到了窗边。
楼下一棵矮树旁，一个年纪不过四五岁的小乞丐站在那里东张西望。
见窗子开了，他就踮起脚，使劲伸长了脖子向楼上看。
小狗子也看见了他，也是伸手对他打了一个手势，小乞丐也同样比划着，接着做了一连串很奇怪的手势。
小乞丐一打完手势就溜掉了。
小狗子皱眉道：“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小狗子道：“要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有亲自走一趟了。”
“去哪儿？”
“刚才我的弟兄说衙门里进进出出，好像出了命案。另外，花无影要见你。”
衙门口。
远远就看见花无影焦急的站在那里走来走去。
见他一副焦急模样，江轻鸿忙加快脚步迎上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花无影还未来得及解释，一阵马车疾驰声从远处传来，两人驻足向夜色的眺望，转眼之间，就到面前。
车门一开，车上人露面，竟是苏霆。
花无影道：“上车说吧。”
上车之后，他对车夫说了一个地址，就钻进了车厢。
苏霆的脸色很不好，他肩上披着一件白裘，腿上盖着长毯，手里还抱着一个手炉。
车厢里已不知比外面暖和多少，但看他的样子好似还很冷的模样。
花无影道：“深夜打扰二位，实是情非得已，不过这件事必须通知二位。”
苏霆道：“是不是昨天说的那件事有眉目了？花捕头，是不是找到人了？”
他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
虽然不愿让花无影抢先一步，但是能找到苏墨和苏霖实在也是好事。
花无影的神情却好似并不轻松，他叹了口气，道：“苏大少，你要有心理准备。”
“怎么，不会是舍妹和舍弟有什么不测……”
“不，人还没有找到。换句话说，其实没有找到也算是好消息。”
听花无影这么说，苏霆才算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舍弟舍妹的事，难道是子夜又有什么动作……”
花无影道：“其实这件事与令弟令妹，甚至苏家也有些关系，所以不得不请大少爷你走这一趟。至于江公子，我想苏大少早晚也要告诉他，不如一起。”
江轻鸿道：“花捕头说了这么多，可是我们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花无影道：“一个时辰前，有人来衙门报案，说在自己租出去的房子里发现了死尸。而根据我派去的捕快回报，死的那四具尸体很像是子夜的杀手。”
“哦？”
苏霆眉心一皱。
“那花捕头又说与舍妹舍弟的事有关，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花无影道：“一会儿到了现场，二位自然明白我为什么会找你们。”
院子里倒着四具尸体。
见到他们的伤口之后，江轻鸿与苏霆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这些人的致命伤无一例外，不论是谁看一眼，都能认出来是正宗的苏家快刀。
花无影道：“我冒昧一问，除了苏大少之外，苏家还有几人能将苏家刀法练至如此炉火纯青呢。”
“这……”
苏霆稍一犹疑，坦白道：“苏家快刀，只有苏家子弟才有机会学到，除了死去的两位兄弟之外，还有舍妹苏墨……”
“哦，这么说是真的，苏二小姐的确会用快刀。”
苏霆知道无可隐瞒，只有实话实说。
“是，舍妹性情执拗任性，好在天资不差，苏家刀法只学的七七八八……”
“七七八八？”
花无影淡淡一笑。
“苏大少太谦虚了，苏二小姐的刀法和脾气可是一样出名的。其实苏大少不必担心，如果查证了这些人是子夜的杀手，那苏二小姐非凡无过，反而有功了。”
苏霆道：“有功谈不上，若真是舍妹所为，那想必也是为了自保而已。”
江轻鸿查看过尸体，并没有理会二人说什么，而是走进了屋子。
花无影和苏霆也跟了进去。
三百八七．雕龙玉碗
江轻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从屋内走到了院子里。
只听花无影道：“据现场的状况看来，这几人确实是被屋子里走出来的人以苏家快刀刀法所杀，此人杀完人之后，便安然离开了。”
他说完，看了苏霆一眼。
“当初我答应给苏大少一个交代，如今既然苏姑娘二人已逃离魔爪，要找到他们就容易多了。”
苏霆面色一晃，“对，舍妹若是行动恢复自如，定然会先回苏家，我现在去回去看看，告辞！”
“且慢……”
花无影将其去路拦住。
“苏大少不必这么着急，要是他们真回到苏家，很快就会有人将消息送来的。”
“哦？”
花无影笑了笑。
“子夜的人何时会卷土重来犹未可知，花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派人随时盯着苏家，还请苏大少不要见怪。”
苏霆苦笑道：“花捕头一片好意，在下岂敢怪罪。花捕头要是有话，不妨直说，稍后我还要回去安排找人的事。”
花无影道：“也对，那既然苏大少着急，我们就边走边说。”
苏霆很清楚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事已至此，花无影的企图一天不得逞，他就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放过苏家。
江轻鸿还在院子里转悠，临走前，花无影道：“江公子要不要一起来？”
江轻鸿这才回过神，笑道：“如果花捕头不嫌我多事的话，我倒正愁不知如何打发时间。”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皆是一言不发，各自想着心事。
花无影也没有找事的意思，但是他的心思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苏家风平浪静，果然没有半点动静。
到了苏家，江轻鸿就跟着花无影一起，心平气和的坐在那里喝着茶。
等苏霆安顿好了要办的事，前前后后他们已经喝了十几杯，还换了一壶新茶。
新茶是苏霆亲自端了上来。
他面上带笑的走了进来，精神也好了很多。
“二位，茶到，久等了。”
花无影道：“劳动苏大少亲自端茶来，怎么敢当。”
苏霆笑了笑，将茶壶放下。
“好茶不怕晚，二位已经坐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随我去走走。”
“哦，也好。”
花无影站起身。
“请。”
苏家虽然人多眼杂，但是此时夜已深，苏园内倒是颇为安静。
江轻鸿提着灯，将二人从前厅引至后厅。
后厅比前厅更大，厅中央立着一副高山流水的石雕图，此图做工细致，雕刻精巧，山明水秀，鸟兽花林，栩栩如生。
三人进门就，苏霆就将门关起，径自走到这副石刻之前，伸手在某处山石上一摸索。
只听“轰隆”一声，石刻竟然缓缓上升，露出一道平整光滑的石壁来。
苏霆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从锦囊里倒出了一块铜钱大小，系着一条红穗带的玉佩。
他将玉佩塞进石壁上的壁孔内，等他将玉佩抽出，用力一推石壁，石壁就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他将灯笼向门内照了照。
“二位，请吧。”
“这是……”
“这是苏家最隐秘的密室，就算是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
花无影原本准备进去，但是听了苏霆这句话，又不免将抬起的脚放了下来。
“苏大少可曾下去瞧过？”
苏霆道：“没有，之前我从家父房中找到一张密道与密室的地图，于是发现了只有这间密室是我原来不知道的。不过我虽找到了密室所在，但却一直找不到开门的方法，直到找到了玉佩。”
江轻鸿道：“那玉佩是哪儿来的？”
苏霆道：“起初我找了锁匠师父，本想看看有没有法子不用钥匙打开密室。可是这锁很精巧，锁匠师父只能打了半个模子出来，幸而我认得那是璧儿妹妹的玉佩。”
江轻鸿推测道：“这么说，这玉佩一定是苏老前辈交给她的了？”
苏霆道：“璧儿还告诉我，这样的玉佩不止一块，家父那里还有一块。”
“所以你就想到，这玉佩其实是钥匙？”
“是。”
花无影不由打断，“好了，别管那么多了，进去看看再说。”
他忍不住向内张望着，可是却不敢贸然行动。
苏霆知他顾忌什么，道：“花捕头尽管放心，苏家虽然有几条密道，不过也是用来危急关头求生所用，至于密室也仅仅是用以存放贵重之物而已，是不会有机关暗器的。”
花无影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苏大少先请吧。”
苏霆对江轻鸿使了个眼色，拎着灯笼走进密道。
江轻鸿刚想抬脚，花无影却道：“等一下！”
苏霆叹了口气，“花捕头又有何指教？”
花无影道：“苏大少从未进过这密室，我看下边还有一段密道，说实话，我们三人若是如此下去，一旦遇到什么意外，连一条退路都没有。我看不妨留一人在上面守着，若是有什么变故，也好应对，二位觉得呢？”
苏霆自然是要下去的，花无影也一定是要跟下去，如此说来，留下的人选只有江轻鸿一个。
苏霆心知花无影老谋深算，是忌惮他与江轻鸿，怕这二人在下面联手对付他，道：“花捕头是想让江兄留下，只是不知江兄意下如何？”
“谁都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留在上面可比下去安全多了，江公子当然不会反对了，是吗？”
江轻鸿笑道：“还是花捕头深谋远虑，我原本就是来凑数的，不下去也无妨。”
“那就有劳江兄了。”
石壁门微微颤动，似又要关闭，苏霆忙将石门自里推住，花无影也不再迟疑，撩衣钻了进去。
石门缓缓合上，江轻鸿松了口气，背负着双手，从桌台上跳了下来。
石门关上之后，石刻的画就慢慢落了下来。
江轻鸿将椅子摆在厅中央，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开始打量这一副石刻的壁画。
这副白石雕刻的画实在是很精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已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无缘细细欣赏，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要欣赏个够。
等他仔细的欣赏完，进了密室的两人还未出来，他正觉得有些不妥，担心里面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却听几声咚咚作响，石雕画再次微微颤动，缓缓升起。
石门一开，最先冲出来的是花无影，而后是苏霆。
两人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但是神情却大有不同。
一人神采昂扬，满面红光，一人却面色深沉，心事重重。
看来这次的结果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江轻鸿站起身。
“二位总算出来了，如何？”
他刚问完，就瞧见了花无影手中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碗，一个白玉雕成的小碗。
烛光虽然黯淡，但是这个碗的光泽却像是宝匣中的明珠，藏也藏不住。
看来他们是颇有收获，而且收获不小。
他上前，笑道：“看样子是好消息。”
花无影喜形于色，他顾不上理会江轻鸿，将玉碗对着烛光细细端详，口中还念念有词道：“不错，就是它，雕龙玉碗，这是雕龙玉碗！”
“雕龙玉碗，莫非这就是传闻中不但能延年益寿，还能化解百毒的西域至宝？”
江轻鸿也不免变色。
花无影目中精光闪烁。
“不错不错，五十年前，雕龙玉碗是西域国进贡的宝物，先皇收到此物之后，视若珍宝，天天要用其泡水饮茶。后来先皇病逝，新帝每每见此物便会想到先帝，悲痛不已，遂命人将其收藏于大内宝库之内……”
“普天之下，能有法子将此物盗出来的人少之又少，盗王之王沈玉春可不可以算其中之一？”
花无影道：“一定是他，除了他之外，不会是别人！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脸上玩味的笑容变得深不可测，他聚目看着手中之物，好像是一只猎豹在冷冷盯着自己的猎物。
“恭喜花捕头，终于得偿所愿，查到那批财宝的下落。”
江轻鸿也盯着他手中的玉碗瞧了瞧。
花无影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他清清嗓子，将玉碗往苏霆面前一晃。
“苏大少，如今事实俱在，你总该相信，我不是有意为难苏家，和苏大少你过不去了吧。”
他颐指气使的质问了一句，苏霆面上的神情就更不好看了。
花无影并不是真的打算兴师问罪，而是很快又笑了笑，缓声道：“苏大少，如今苏老前辈下落不明，苏家众人死的死丢的丢，苏家以后命运如何，现在可就全看苏大少如何选择了。”
苏霆道：“我还有选择么？花捕头这样绕来绕去的说话，很有意思吗？”
他的语气并不好，他强忍着心头不快，不翻脸已是客气。
花无影阴笑道：“其实苏大少的心情，花某很是了解。我想一定是苏老前辈遭歹人蒙骗，才被搅和了进来。至于苏大少，既然从未进过密室，也定然不知这雕龙玉碗的事……”
苏霆道：“稍后，我会派人再将宅子里里外外搜查仔细，若再发现赃物，也定会将其拱手送予花捕头。”
花无影眼波流动，轻笑。
“苏大少这话有出入，不是交给我，而是交由官府处置。破案是首位的，其次当然就是这些赃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失物重现，要是流落在外，不知会惹出多少祸端。”
这倒是一句实话。
他嘴里的实话本不多，但是江轻鸿第一次觉得让他找到东西是好事。
江轻鸿道：“密室里还有什么发现？”
苏霆道：“看样子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人进出过，密室是空的。我们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木箱，玉碗就放在箱子里。”
“只有这么一个碗？”
苏霆说：“大概是只剩下这一个碗才对。”
他的意思是说，这个碗与之前从苏家流出去的东西应该是同一批。
江轻鸿道：“流光阁失窃的东西到底有多少，花捕头可否透露个大概？”
花无影道：“我只能说，流出去的几件虽都是旷世奇珍，但是和没露面的那些东西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长夜漫漫，月更寒，夜更冷。
江轻鸿坐在亭子里，望着一片冷夜，不知在想什么。
雪已渐渐消融，天气却越来越冷，屋檐的滴水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碴子，吹人的直打颤。
送走了花无影，苏霆心事重重的走了回来。
“天色已晚，我看江兄今夜干脆就留下，这样也免得来回折腾。”
见他脸色不好，江轻鸿道：“他又和你说什么了，这下我看他是更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苏霆沉色道：“我如何都没有关系，但愿他能言出必行，找到苏墨和苏霖。”
江轻鸿道：“你真的觉得那些人是苏二小姐杀的？”
苏霆似有讶然之色，但很快平静道：“江兄，如今活在世上，苏家刀法练到这个火候的人所剩无几。除了舍妹，的确没有别人。”
江轻鸿立刻道：“苏二小姐的刀功我领教过，要说她能对付子夜的杀手，这并不奇怪。但是苏二小姐既已有这样的功夫在身，还会被他们的人关这么久吗？”
“或许是因为只剩下两个人，那些人的看管就疏松了。”
见江轻鸿的面色沉郁，苏霆道：“我知道江兄想说什么，只是家父的刀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若是家父出手，要杀那些杀手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刀。”
江轻鸿点点头，他也看出那人的刀法虽然纯熟，但是刀功还是欠了几分，绝不是有几十年火候的样子。
江轻鸿道：“我只是忽然想到，苏老前辈会不会也在那些人手里？”
“这不可能。”
苏霆不由脱口而出，但是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说的轻率了，连忙更正道：“家父失踪已经有了一段日子，我想应该不会是一回事……”
江轻鸿道：“那之前他们以苏家人相威胁，目的到底是什么，苏兄应该一清二楚。”
苏霆叹了口气，道：“若是旁人问起，我当然是一字不提，但既是江兄问起，我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是因为流光阁的事？”
“不止，我想他们是为了将一个人引出来。”
“哦？”
“江兄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与他有关，虽然我一直在否认，但是现在就算是我，也有些拿不准了……”
雕龙玉碗在苏家出现。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个消息就会飞传。
江轻鸿叹了口气，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三百八八．逛街
“苏如山！难道这一切都不是为了苏霆，而是做给苏如山看的，苏如山在城里！”
得知这个事实，小狗子几乎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www.uu234.net
江轻鸿缓缓道：“很有可能，现在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小狗子目中流光飞动，好似在盘算着什么，听了江轻鸿的话，他却又装作为难道：“我现在是什么处境你也知道，碰碰运气吧，走了。”
他摸了摸鼻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走出去的时候他虽然很悠闲的样子，但是等他离开，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却听到一阵很焦急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江轻鸿笑了。
见他这一笑，洛玉影不由道：“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是觉得这个小狐狸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洛玉影明眸轻闪。
“你是说像那只老狐狸？”
“不止，你不觉得他有些地方很像小叶吗？”
洛玉影淡淡一笑。
“小狗子古灵精怪，人小鬼大，多嘴又多事的性格是与小叶不分上下。”
“不止如此，还有刚才他欲言又止，装傻充愣的样子，和小叶失踪前的状态很像，对不对？”
洛玉影不知道。
叶小蝉失踪之前，她并没有来得及和小叶相处太久，每次都是匆匆一面，对于江轻鸿所说，她倒没有几分感觉。
不过江轻鸿既然如此说，那应该就没有错了。
洛玉影道：“有什么不妥么？”
“不妥……不妥倒是没什么不妥，倒是白兄，他的伤如何了？”
白九霄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听呼吸睡的还很香。
洛玉影道：“他的伤要有起色，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天，但是其间最好不要动手，不然只怕伤口反复，不易疗好。”
江轻鸿点头。
“我明白，那就有劳姑娘操心，盯着他养伤。”
洛玉影道：“要是照顾别人也就罢了，要是照顾他，还真是让人操心。今日他不过刚能下地走动，就嚷着要出去转了。”
江轻鸿笑了笑。
“他的脾气确实如此，让你劳累了，那他出去没有？”
洛玉影不由摇头。
“好不容易才劝住了，但劝住这次，劝不住下次，我可保证不了什么。”
江轻鸿含笑道：“要是换了别人，怕是连一次也劝不住，能劝一次是你一次吧。”
说话间，白九霄打了个悠长的哈欠，伸了个痛快的懒腰。
这一活动，肩后的伤口又再疼起来，这一疼他算彻底醒了过来。
见屋子里有旁人，他立刻警觉，但是发现那背影是江轻鸿，他又松了一口气。
“你醒了？”
江轻鸿转过头。
白九霄眯着困倦的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来了有一会儿了，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我便来坐坐。”
“听起来你很悠闲嘛，昨晚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不过是有人用苏家快刀的刀法杀了人。”
“哦？”
白九霄眼波一凝。
“死的是谁？”
“子夜的杀手。”
“苏家人果真是被子夜的人绑走的。”
江轻鸿叹了口气，摇头。
“难道不是？”
“是不确定。”
“怎么讲？”
“不怎么讲，因为怎么讲也讲不通。”
白九霄活动着脖子，思考着江轻鸿的话。
他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之前，他一直认为是子夜的人绑走了苏家的人，但是绑走了苏家人之后，却再不见下文，他也觉得这件事很是古怪。
现在坐实了是子夜的人所为，又见江轻鸿还是一副伤神的模样，他便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方才我正和洛姑娘说起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你问我……”
白九霄坐了下来，先看了洛玉影一眼。
洛玉影的目光却云游在外，不知在想什么。
“我就是觉得奇怪，如果是子夜干的，哪怕他们真的想要得到流光阁的宝物，何不照以前的老规矩去做。现在苏家是外强中干，以他们的实力大可大大方方的杀进去，把刀架在苏家人脖子上，到时候什么逼问不出来。”
江轻鸿心事重重的摇摇头。
白九霄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江轻鸿还是摇头。
他一个劲儿的摇头，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洛玉影道：“子夜若是能这么做，也不会如此大费周折了，看来比起拿下苏家，子夜更看重流光阁的东西。”
白九霄道：“可拿下了苏家，流光阁的宝物不更是唾手可得，这才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洛玉影道：“那如果知道流光阁东西下落的人并不在苏家呢？”
“不在苏家……什么意思？”
洛玉影道：“流光阁的东西有多少人盯着，如此机密之时，难不成你以为苏家人个个都知道？”
白九霄愣了一下，恍然道：“奥，你是这个意思，那自然不用问，肯定不是人人都知道……”
他目光流转。
“别人不知道就罢了，我想苏霆不见得不知情。”
洛玉影却道：“如果苏霆知道，他还会这么眼睁睁看着苏家人的尸体一个个送回苏家吗？”
“这……也许他舍不得，认钱不认人。”
白九霄虽然这么说，但是也并非真的觉得苏霆像是这种人。
洛玉影道：“看来你漏下了一个人，因为纵然苏霆知道内情，以他的年纪也和流光阁的事扯不上关系。”
白九霄看了看江轻鸿，“你们是说苏如山？”
洛玉影倒了一杯茶。
“苏如山应该就在城里，小狗子已经出去找了。”
白九霄道：“苏如山不是失踪很久了么，谁说他在城里？”
江轻鸿叹了口气，道：“他若不在城里，苏家人或许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他说完，拍了拍白九霄。
“我要走了，要不要送送我。”
街上没什么人，从客店出来，白九霄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需不需要我帮忙？”
“你？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白九霄道：“不要我帮忙，还特意叫我出来。”
江轻鸿道：“我只是想嘱咐你一句，最近时局是在是不好，你忍耐一下，少出来走动。”
白九霄道：“看来小玉是向你告状了吧，小题大做，我不过是想透透气，我是受伤而已，又不是变成了废物。”
江轻鸿笑道：“我知道你没事，我是担心洛姑娘。”
“她？她怎么了？”
江轻鸿道：“难道你没有发现，最近洛姑娘的身体好像好了很多。”
白九霄笑了笑。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大概是大难不死，因祸得福，只希望她是真的好了。”
江轻鸿道：“我说要小神仙替她瞧瞧，但是被洛姑娘拒绝了，我想让你帮我劝劝她。”
白九霄“嗯”了一声，笑了笑。
“看不出你挺关心她的。”
江轻鸿却叹了口气，道：“先前老神仙替洛姑娘诊脉，说过的那些话你比我清楚，她要是当真能好起来还好，若是……”
白九霄皱眉道：“若是什么？”
“没什么。”
白九霄道：“你呀，说话只说一半，简直能气死人。”
江轻鸿笑了笑，但是又很快收住了笑意。
“我和你说正经的，有空你就多花点精力在洛姑娘身上，小叶已经出了事，我不希望洛姑娘这里再出什么差错。”
洛玉影站在楼上，静静看着窗外。
江轻鸿走后，白九霄就回来了。
见他回来的这么快，洛玉影道：“怎么没有出去走走，你不是很想出去的吗？”
“在楼下透透气就好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自己心里有数。所以呢，我想好了，就算是出去透气，也得带上你。”
“带上我？”
“是啊，留在屋子里是两个人，出去也要是两个人。”
他说着走到了一边，将挂着袍子拿下来。
“走吧，现在就去。”
耐不住白九霄的唠叨，洛玉影只得放下书，半推半就的出了门。
不想出门后，一顶方方正正的大摆轿就落在门口。
见有人出来，其中一个轿夫就点头哈腰的将轿帘掀开了。
“姑娘，请。”
白九霄点头示意，示意是自己的主意。
“不必了，我也想走走。”
洛玉影说完，走上了街。
白九霄对轿夫扬手：“你们就远远跟着吧，姑娘累了再说。”
天色阴沉，街上人影匆匆。
在匆匆来往的人群间，脚步缓慢的洛玉影显得格格不入。
白九霄追了上来，人跟在其左右，但是眼神却在四处游荡。
他与洛玉影不同。
不论洛玉影的眼神在哪里，她都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没有将任何东西看进眼中。
但是白九霄就不同了，好久没有时间出来闲逛，他竟觉得融入人群的感觉也不错。
他的目光在街面上游荡，无意之间落在一个小摊子上。
小摊子上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首饰，样式虽然各有不同，但品相都不差。摊主相貌尖嘴猴腮，一脸的狡诈相，倒不像是个本分的生意人。
白九霄不由在摊前驻足，随手拿起一支玉钗。
“怎么卖的。”
摊主一抹小胡子，笑脸迎人，道：“公子拿的这一件可是上品，我看公子是个识货的，纹银三十两。”
“三十两，我看至少值五十两，毕竟冒的风险在，要是让官府的人遇上，可就不妙了。”
听闻此言，摊主顿时变了脸色，正要发作，白九霄道：“你先别慌，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隔壁街就有官差。你还敢在这里摆摊子，胆子不小呀。”
摊主神情畏畏缩缩，像是在盘算什么，一时拿不住白九霄的意图，竟不知该如何应付。
白九霄道：“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上了你的钗。”
他把玩着手中玉钗，笑得别有意味。
摊主眼睛一亮。
“这钗……钗就当送给公子了，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白九霄笑道：“你我非亲非故，更不相识，无功不受禄，我怎好平白要你的东西。”
他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
“这张银票应该足够买下你这里所有的东西了，拿着它，快走吧。”
他将银票丢出去，摊主接下银票，眼睛都瞪大了。
“一……一万两。”
白九霄随手将桌上的首饰用摊布草草包成了一团，道：“还不走？你再不走，我可要反悔了。”
“走，我走……”
摊主二话不说，将银票塞进怀里，连摊子也不顾，跌跌撞撞就走了。
等白九霄拎着包袱过来，洛玉影已站在街对面等了许久。
“给你买了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白九霄笑眯眯的将包袱在她面前晃了晃，看得出分量是沉甸甸的。
洛玉影道：“你买了什么？”
白九霄道：“自然是女孩子都喜欢的东西，看看喜欢哪一个？”
他把包袱里的东西亮给洛玉影看了看。
洛玉影道：“我不需要，你拿去送给别人吧。”
“别人？除了你，我还能送给谁？”
“当然是你口中喜欢这些东西的女孩子，因为我并不喜欢，更不需要。”
白九霄笑了笑。
“怎么会有女孩子不喜欢珠宝首饰呢，看看，这个就不错，你也该打扮打扮。”
他拿着方才那支玉钗，在洛玉影头上比划了比划。
洛玉影却冷冷道：“拿走，这样的东西还是留着去哄别的女孩子吧。”
“你呀，真是奇怪，我是好意，干嘛板着脸，还这么凶人。怎么，你心情不好？”
洛玉影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道：“谁说我心情不好。”
白九霄道：“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因为我也觉得你不应该心情不好才是，你的身体好不容易好起来，这可是一件大喜事……”
洛玉影眼神又是一黯，转过了身，默默继续向前走去。
白九霄再说什么，她竟好似没有听到，只是沿着街向前走。
不知不觉，她已由街心走到了街尾。
越往街尾走，人影越来越少，她还是漫不经心的往前走。
直到身后的白九霄大步追了上来，将她拉住。
“喂，你还往前走？再往前走，就是城门了。”
“是吗？”
洛玉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回去吧。”
“喂，既然出来了，就好好逛，要不然不等于浪费时间。”
白九霄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样吧，看你自己逛也没意思，跟我来。”
他推着洛玉影往回走了几步，斜眼就看到了街边的一家店铺。
“进去看看。”
洛玉影抬起头，发现招牌上写的是“沈家布庄”。
“布庄？你要做衣服？”
“既然是逛街就是要逛嘛，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拉着洛玉影，大步走了进去。
三百**．变故
从布庄出来的时候，店老板亲自送到门口，又是作揖，又是寒暄。www.uu234.net
“二位放心，三日之内，小店一定加工加点，将衣服做好给二位送过去。”
白九霄道：“嗯，还有棉被，一律用最好的布料，最主要是要快。”
老板忙着眉开眼笑，“好好好，您放心放心，白公子慢走，姑娘慢走。”
二人出来的时候，轿子就停在门口。
白九霄道：“起风了，你还是坐到轿子里去吧，他们毕竟都跟了一路，你要是不坐，人家可就白忙活了。”
洛玉影进了轿子，白九霄照样拎着那个包袱，一路回到了客店。
客店中。
房间里已有人在等。
不是别人，而是小狗子。
“你这小家伙来的正好，有好东西给你看。”
白九霄一进门，就将包袱扔给了他。
小狗子接在怀里，发觉包袱里沉甸甸的，奇怪道：“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看吧，都是给你的。”
“给我的？”
小狗子将包袱放下，打开之后发现竟是一袋珠宝。
“这是什么意思？”
“我先喝口水。”
白九霄坐了下来，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小狗子想了想，将包袱也放了下来。
“小爷我虽然不玩这些，但看得出这些珠宝成色不错，突然送这么东西给我，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白九霄道：“昨天还有人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姐姐的，现在我这个做大哥的给你点东西，你又这么说。”
小狗子垂头丧气道：“那还不是因为之前江大哥告诉我的那个消息，我在城里找了一天，几乎动用了狐狸窝里所有能动用的关系，还为此和老大闹翻了，”
白九霄笑道：“哦，原来是在别人那里受了气。对了，与其在那羽天手下窝火，我看你倒还真应该考虑考虑，换个新老板。”
“新老板……说得容易。财神爷，我又没你这么命好，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
白九霄笑道：“要是别人你肯定看不上，那我怎么样。”
“你？”
小狗子冷笑。
“小财神，我今儿烦得很，别拿我寻开心了。”
白九霄笑着一勾他的肩膀。
“谁和你开玩笑，这一包东西，喜欢什么随便拿，就当是我的诚意了。”
小狗子眼神一凝，转目看了看桌上的珠宝。
“狐狸窝的规矩向来是只收金子的，这些珠宝是哪儿来的。”
“你不用管是哪儿来的，我只是想托你办一件事。”
“什么事？”
“我说了，这些珠宝随便你拿，至于你拿剩下的，我要散出去。”
“散出去？”
“这里也有十三堂会吧。”
听到“十三堂会”这四个字，小狗子的眼睛顿时一亮。
“你知道十三堂会？”
白九霄笑道：“我想你这么神通广大，一定应该有门路。”
小狗子思索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白九霄道：“拿了你那份之后，帮我把剩下的珠宝散出去，以小飞雁江轻鸿的名义。”
“啊？我没听错吧，你要我用小飞雁的名义？”
白九霄笑道：“不用小飞雁的名义，用你小狗子的名义也可以，只要你不怕十三堂会的人找上你。”
小狗子笑了笑。
“见你平时和江大哥有说有笑，也算曾一起出生入死过，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
白九霄道：“这个你不用怀疑，我们当是朋友。”
小狗子道：“是朋友，你还要害他？”
闻听此言，洛玉影转身。
白九霄道：“我怎么害他了，我是看他走投无路，想帮帮他。对了，你散货的时候，找个靠得住的人，顺便放个风出去，就说江轻鸿手里还有更好东西的。”
“更好的东西？什么东西？”
“雕龙玉碗。”
“雕龙玉碗……”
小狗子眼波流动，直起身子往桌上一趴。
“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你管我打什么主意，出去放风就是了，出了什么事也用不着你担。”
小狗子最后拎着珠宝走了。
等他走后，洛玉影道：“十三堂会，听起来好像是并不好惹的人。”
白九霄骄笑，道：“不好惹的人才好啊，你不觉得这水越混越好吗？”
洛玉影道：“你是嫌这把火不够旺。”
“是啊，事已至此，光是花无影和子夜的人玩还不行，怎么也得再拉个有能耐的进来。”
“十三堂会到底是什么人？”
“十三堂会是最大的销赃卖赃的组织，他们不像子夜，结构很是松散，也不是什么人组织的，而是一个联盟。凡是想在地方黑道销赃，都要先去当地的堂会登记，因为一般黑市都是由这些人主持的。从在他们那里报备之后，买卖也就等于有了保障。”
洛玉影道：“他们和黑市有关？”
“是，所以他们的势力可想而知，不过他们也是生意人，最多只能算一半江湖人。别人只要守规矩，他们是不会主动招惹你的，但是要有谁坏他们的规矩，他们就会盯上谁。”
“因此你就想让他们盯上江轻鸿。”
“你不觉得老江最近太清闲了嘛，我看他闲的太难受，想给他添添乱。”
白九霄坏笑着，眼神中深邃的目光带有一抹深沉。
洛玉影嫣然一笑。
“想不到，你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我？”
“你应该是在替他担心吧，怕他会有危险。”
“我会替他担心？难不成你以为十三堂会是我找来帮他的。”
洛玉影没有说话，十三堂会会不会帮上忙，是要看江轻鸿的本事。
但是当事情越闹越大，所有惦记着流光阁宝藏的人估计都会觉得头疼了。
天色渐渐暗了。
一连几天都是阴沉沉的天气，沉得人提不起精神。
第三天午后，天气终于放了晴。
一抹淡淡的阳光从云后飘了出来。
洛玉影打开了窗，风就从窗外吹进来。
风吹动她身上的衣衫，吹动她的长发，却吹不动面颊上冷冰冰的神情。
她就看着窗外，街上晃动的人影在眼前闪动着。
黯淡的目光没有一丝的波澜，就在那漫不经心的目光从人影中掠过，淡然如水，甚至可以说淡漠的神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变化，是一种白九霄从未从洛玉影脸上看到的变化。
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洛玉影去了哪儿呢，看她离开时的表情，白九霄忽然有些不安。
他赶忙追出去，甚至顾不上自己的伤，可是追到门口，却还是没有追上洛玉影的影子。
他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正好瞧见西面街上走来一个人。
他立刻迎了上去。
“老江，你来的正好，小玉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她本来在屋子里，一直好好的，可是她突然跑了……”
“跑了？什么意思？”
“意思都是……哎呀，我也不知道，快帮忙找人吧。”
天色完全黑了，街上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亮起。
江轻鸿泡了一壶茶，慢慢喝着，看来似乎很是悠闲。
白九霄却在屋子里焦急的走来走去。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他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结论。
江轻鸿道：“别急，再等等。”
“等？就这样干等下去，我看我还是出去找找吧……”
白九霄说着又要走，江轻鸿道：“这怎么是干等，洛姑娘可不是一般的柔软女子，她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定是遇上了什么意外。只是什么事我们还一无所知，这个时候你要是先乱了，就叫自乱阵脚。”
白九霄本来已经走出了门，但是在门外还是犹豫了一下，又心神不宁的走了回来。
他刚走回来，就听见楼底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
“不好了，不好了！”
叫声此起彼伏，白九霄听出这是小狗子的声音，眼睛一亮，转身正好和冲进来的小狗子撞在一起。
小狗子撞在地上，还没倒下，又被白九霄一把拉了回来。
“是不是有消息了？”
“有，有了……”
“在哪儿？”
“就在这后面隔着两条街，街口有个天井的地方，有人曾经看到过洛姐姐……”
话未说完，白九霄人已如箭一般蹿了出去。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小狗子大叫。
江轻鸿却不急不慢道：“让他去吧，过来喝杯茶。”
小狗子却急得跳脚。
“哎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和洛姐姐在一起的人是谁！”
他虽然着急，还是端起茶，喝了一口，发现水热的烫嘴。
江轻鸿道：“是谁，能让你都变得这么大惊小怪起来。”
“我保证你听见也会吓一跳的，因为和洛姐姐一起出现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第一杀手月牙儿。”
“他？怎么会是他。”
江轻鸿难得露出惊讶之色，倒是这个回答无疑是意料之外。
但是他还是很平静的，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他只是将炉上滚沸的水拎了起来。
“有人看见，洛姐姐是追着一个人走的，样子好像很慌张。”
“这么说，并不是月牙儿带走了她，而是她自己找上了什么人。”
“起初，我还好奇那个人是谁，直到后来我在天井看到了墙上的划痕。我认得，那是月牙儿剑气留下的。”
“月牙儿与人交手了？”
“嗯，不过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你一定想不到。”
小狗子终于喘过气来，他眨了眨眼睛，“第一杀手，剑下从不留活口，可是这次他动手了，但是却没有人死，你说奇怪不奇怪。”
江轻鸿听着，一边将煮沸的水倒进壶里。
大概是看不惯他淡然的神情，小狗子又道：“虽然没人死，但是有人受伤了。我看到地上有血。”
听到这句话，江轻鸿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头道：“受伤的是谁。”
小狗子道：“这个还用问，难不成受伤的还能是月牙儿。”
江轻鸿微一思索，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他看来，月牙儿不应该对洛玉影出手，除非洛玉影挑衅在先，但是就算月牙儿有伤在身，洛玉影也伤不了他。
所以那血会是谁的，洛玉影为什么会找上月牙儿呢……
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寒。
小狗子想了想，道：“对了，最近我跟了一个大师傅，这个师傅看相的本事一流。反正现在也是闲着，要不我给你看看相。”
江轻鸿淡淡一笑，他知道小狗子是有话要说，于是便静静听着。
小狗子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他一番，道：“哎呀，不妙不妙，我看你印堂发青，双目涣散，这两天怕是有飞来横祸，你要小心啦。”
江轻鸿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
小狗子将茶杯放下。
“我喝完了，洛姐姐有消息的话告诉我一声，我有消息也会派人来的。”
他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江轻鸿忽然道：“等等，有没有兴趣陪我去个地方。”
小狗子回过头。
片刻之后，有两个人出现在了药铺门口。
药铺上的招牌已经很陈旧，门口贴着“药”字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摆。
这个时候夜已很深，药铺的门已经关了。
小狗子站在门口，一边嚼着嘴里的花生，一边奇怪的盯着那招牌。
“来这里做什么，你要买药吗？”
“不是，来找个熟人。”
“找熟人？这家药店里有你的熟人？”
“有没有，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现在？可是人家都关门了。”
“门是死的，人是活的。”
小狗子瞥了一眼那低矮的围墙，示意江轻鸿是不是要翻墙进去。
江轻鸿却笑了笑，大步走到门口，用力敲了敲门。
“当、当、当。”
敲门声在空旷的街道中回响，江轻鸿这一敲门，左邻右舍就传来一声声狗吠。
先是近处的狗吠，接着远处隔着几条街的狗都开始叫。很快，不仅有狗叫，还有人的叫骂声。
不论是谁，半夜三更被敲门声吵醒，都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的。
邻居骂也最多就骂两句，可是小狗子没有想到，将门敲开之后，店主骂的更是厉害。
从开门，到江轻鸿走进店里坐下，半夜从热被窝被拉起来的店主已经将最难听的话都骂了一个遍。
小狗子的脾气和叶小蝉一样，吃软不吃硬，别人要是对他好言好语，什么都好说，但别人要是对他说一句难听的话，他就要让别人吃拳头。
他之所以一直忍着，全是想看看江轻鸿有什么意图。
可是江轻鸿好像也在看戏，而且他的忍耐能力远胜于小狗子，任凭店家怎么骂，他也满面微笑，一脸的和气。
三百九十．火海
这个药铺并不算大，铺子里甚至看起来并不整洁干净，柜上的东西也乱糟糟的堆在一起。www.uu234.net
桌椅上还落了一层灰尘，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擦过。
负责看店的伙计就睡在后院，开门的时候他衣衫不整，睡目惺忪，骂骂咧咧好一阵子。听的人没什么反应，骂的人已经口干舌燥，睡意全无。
待面前这个年轻人将最难听的话骂完骂尽，江轻鸿依旧面含微笑，小狗子已气的满脸通红。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果然是有几分道理的。纵然这伙计是被半夜吵醒，满心怨气，但是一通乱骂之后，心气儿也舒坦多了。
他眉梢一扬，走到江轻鸿面前，伸手道：“拿来吧。”
江轻鸿默然含笑。
小狗子忍不住叫道：“什么？岂有此理，我们已经挨了你这一通乱骂，难不成还要我们给你好处！”
伙计皱眉，拉着大嗓门道：“呸！你们半夜三更来扰人清梦，挨骂已是轻的了！这里可是药铺，别说你们不是来抓药的，药方！”
小狗子一愣，才想起这里确实是药铺。
只是他并没有药方，因为他不是来抓药的，而是被江轻鸿抓来的。
江轻鸿微笑道：“小兄弟何必这么大的火气，药方在此，烦请小哥替在下包一副。”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药方。
伙计接过药方，翻开瞧了一眼，不由皱了皱眉。
“这……这是药方？”
他不由问了一句。
江轻鸿微微一笑。
“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药方上写的是什么，伙计对着灯将药方看了半天，终于不耐烦道：“不巧，方子上写的药都卖完了，你们去别家吧。”
“什么？合着我们是白让你骂了一顿，不行，你非要抓药给我们！”
小狗子眉毛一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店伙计一脸赖皮相，幽幽道：“药卖光了我有什么法子，你们出门左拐，走三条街还有一家药铺，你们可以去那里试试。”
江轻鸿站起身，将桌上药方拿起来看了看，而后又含笑道：“不拿药也没关系，大夫在不在，我要诊病。”
店伙计很是不耐烦，扬手道：“要看病明天来，大夫不在，快走快走。”
“大夫不在？”
江轻鸿淡淡一笑。
“我想不是大夫不在，只怕这大夫是比小哥你还要懒散，此时此刻正在后院，与周公神游太虚吧。”
店伙计冷冷道：“我说让你们快走，你们是不是聋了！快滚快滚，再不滚我就要拿扫帚赶人了！”
“你……你这伙计好臭的脾气，我们好言好语对你，你真以为我们好欺负不成！今天我非要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
他一拍桌子，人已跳起来，跳上了柜台。
柜台上堆得满满的全是药材，好像是刚进来还没有整理的货，小狗子正好满心怨气无处撒，遂将柜上东西全部踢翻。
见状，店伙计眼睛一瞪，大叫：“臭小鬼！你给我下来！”
小狗子灵活的像只猴子，他哪里抓得住，最糟的人还没抓住，店里的东西已被小狗子翻了个乱七八糟。
瓶瓶罐罐摔破一地，满地药材洒了一片，两个人在屋子里追了好几圈，小狗子终于被抓住。
“哎呀，你，你放开！”
“呵，你这臭小鬼，敢在我们店里撒野，看我不教训你！”
伙计顺手摸起柜上的鸡毛掸子，就冲着小狗子的屁股上打，小狗子被揪着头发，转脸一口狠狠咬在伙计的胳膊上，伙计又在叫骂，小狗子倒趁机又溜了。
在一片吵闹与狼藉交织中，江轻鸿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直到小狗子溜到他身边，趁着小狗子对拿着鸡毛掸子冲上来的伙计做鬼脸的空儿，江轻鸿将这小鬼拉住。
伙计却不管不顾，气愤的朝着江轻鸿冲了过来。
江轻鸿拂袖一摆，一旁放着的一个竹筐就飞了起来，朝着伙计正面打了过去。
伙计被劈头盖脸打中，倒退两步，忙将身上散落的药材往下拍。
但是身上还没弄干净，一个瓷药罐又朝他头上大力砸了过来。这伙计手脚倒是很利索，幸而及时闪避开，否则真要被砸个脑袋开花了。
扔罐子的是小狗子，他刚扔完，又抱起一个木匣要丢，倒被江轻鸿拦住。
“好了，等忙完正事，随便你怎么闹都行。”
“正事？什么正事？”
一脸愤懑总算已消失大半，小狗子拍了拍手，神情得意多了。
伙计就惨了，看着一屋子狼藉，怒上心头，喝道：“好啊，原来你们是来找事的，你们是哪里来的贼人，敢来这里找麻烦，你们再不滚，我就叫人啦！”
他怒喝一声，一个健步冲到墙角，将顶门的木棍举起，冲着江轻鸿恫吓。
江轻鸿却将脸上笑意一收，正色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在下深夜前来，是为了求见一位故人。”
“故人？什么意思，难道你认识我们老板？”
小狗子也才发现，他们闹的动静可以说并不小，但是却没有惊动其他人，想来这店里也就这一个伙计看门。
江轻鸿道：“你们店的老板是不是姓吴，三十不到的年纪，叫吴大顺。”
伙计眼波流动，没好气道：“原来你是来找吴老板的，那不巧，老板半月前去外地办货了，一直没回来。不过不管你们和老板有什么过节，趁我没叫人来，你们还是赶快走吧。”
江轻鸿道：“哦，还真是不巧，那你们店里是不是还有一位顾大夫，是吴老板的老岳丈，听说原来这家店就是顾大夫的……”
店伙计道：“好了，快滚快滚，我没工夫和你们在这里磨嘴皮子。”
他作势又要赶人，但见江轻鸿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也实在是气急，举起棍子就要朝江轻鸿面上捶了过去。
棍子是实实在在的圆木，这一棍子打下去定然会打的人眼冒金星，头顶起包。
小狗子吓得咧了嘴，因为他认定这一棍子打在身上一定很疼。
但就在棍子落下的片刻，江轻鸿的手看似无意的一摆，两根手指就将木棍轻松夹住。
伙计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力道更重，但是任凭他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那木棍还是被夹在江轻鸿的两根手指之间，纹丝不动。
结果，打也不是，想抽也抽不回，伙计察觉到不对劲，怒道：“你，你想干什么……”
江轻鸿微微一笑，手指便松了。
手指已松，木棍上的力道突然恢复，店伙计倒退了几步，满面怒容的盯着江轻鸿。
“好啊，还是个练家子，看来你是存心找茬了。”
江轻鸿笑了笑，道：“阁下眼力不差，功夫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店伙计像是一愣，又道：“我是没什么功夫，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胡来，我，我要去喊人了！”
他跳起来就要向门外去。
江轻鸿道：“你要喊出去喊就是了，等官府的人一到，我看麻烦的不是我，反而会是你。”
小狗子亦叫道：“不错不错，看来你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不怕告诉你，这位可是苏家大少爷的朋友，和衙门里的花捕头更是相熟。而小爷我，我也是狐狸窝里的大人物，劝你招子放亮一点。”
显然，他也看出这个年轻人不像是寻常伙计这么简单，否则江轻鸿也不会深夜跑到这里来挨骂了。
伙计闻言，神情果然一变，随手丢下木棍，冷冷道：“哦，原来是有来头的大人物，不知二位大人物来此，到底有何贵干。”
脸上的轻浮不快忽然一散而空，反而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神情。
江轻鸿道：“小哥不要气，更不用慌。在下说过，此来是为了探妨一位故人。小哥可以将在下名讳告知那一位，也许他愿意一见。”
“那一位？我不知你说的事哪一个。”
店伙计嘴里虽然如此说，但是目光一转，面上露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深沉之色。
江轻鸿拱手道：“晚辈江轻鸿，诚心求见苏如山苏老前辈，烦请小哥通报。”
听到“苏如山”三个字，店伙计未变颜色，小狗子已先变了脸色。
“什么？苏如山在这里！”
江轻鸿也不解释，只微笑着坐了下来。
他在等，等着苏如山来见他。
店伙计还在犹豫，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遥遥从屏风之后传来。
“是江公子来了吗？”
苍老年迈的音色带着咳嗽，说话的像是个很虚弱的带病之人。
小狗子翘起脚，从江轻鸿身后探出头来查看，只见屏风后似有烛光闪动。
江轻鸿道：“正是，苏老前辈近来可好？”
“劳公子记挂，老朽一条残命尚存，苟延残喘罢了……”
说话间，只见屏风后，一条暗影浮动。
“江公子，可否单独一叙。”
“自然。”
听屏风后的人传出话来，店伙计也不再作声，默默向一旁退了退。
江轻鸿便独自向屏风后走去。
内室，光线极暗。
江轻鸿默默上前，只有屏风后的一点灯火如豆，一条浅浅的人影映在屏风的竹叶图上。
走到屏风前，他不由驻足。
见他不再往前，屏风后的人又招了招手。
江轻鸿只好再上前，就在他步入屏风之后的刹那间，如豆的星火骤然一灭。
一道寒光朝外打来，江轻鸿早有防备，一个旋身，寒光从江轻鸿的发丝间穿过，钉入柱子，入木七寸。
一道凌厉的掌风豁然袭来，一招一式全是置人死地的杀招，黑暗中的打斗声愈演愈烈，店内的小狗子闻声急唤一声，“江大哥！”
后面没有回答，他急着向往里冲，店伙计却上前将其拦住。
“你想做什么！”
“我……当然是救人！”
“救人？哼，我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话音一落，原本看来最是寻常的青年突然出手，一掌就朝小狗子头顶上拍去。
小狗子原地一个后空翻，想向门外滚去。
但他前脚还未踏上门槛，他整个人便被从地上拎了起来。
这店伙计虽然身量瘦弱，但是不想力气却大得惊人，小狗子个头也不小，但被他一只手就举过了头顶。
小狗子吓得几乎要哇哇大叫，店伙计正是得意，却听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嗖嗖嗖”的怪响。
怪响一声接着一声，络绎不断，店伙计骤然回首，心知那声音乃是从外面传来的。他拎着小狗子，正准备大步冲出门去，但是人还没到外，一道火龙就从外窜了进来。
店伙计步步紧退，才避开迎面而来的火箭，接着又有两道箭镞射在正堂的对联上，火苗一窜就爬上了墙。
店伙计反应极快，将提在手里的小狗子往一边椅子上一放，便匆忙将店门闭上，并将木栓锁住。
小狗子叫道：“怎么回事！”
店伙计喝道：“这话应该问你们！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小狗子脸色一变，正不知门外那些人是什么来历，是否也是江轻鸿带来的，却听内室的打斗声好像不知何时已消失了。
小狗子向往里面钻，他走了几步，但见店伙计还在忙着堵门，他跺了跺脚，道：“别管这里了，还不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小狗子的话倒是提醒了店伙计，他眉心一沉，道：“外面到底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来的！”
小狗子急道：“哎呀，一言难尽，总之江轻鸿不是我带来的，外面那些人我更不知道……”
他气的直摇头，掉头就向里面钻。
他一边往里转，一边还大叫。
“江大哥，江大哥，你在哪儿！”
小狗子是在后院找到江轻鸿的，当时江轻鸿正在屋子里张望，除了他之外，倒不见其他人，更不要说苏如山了。
见他一脸急相，江轻鸿道：“怎么了？”
小狗子道：“不好了，外面……外面被人包围了。”
江轻鸿眉心一重，泠色道：“来得好快。”
小狗子拉着他，说道：“听起来你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是什么人，我看他们来者不善，你快去瞧瞧吧。”
江轻鸿道：“那伙计呢？”
“还在前面堵门呢，快点，我怕他一个人顶不住。”
来到店里，只见烟火缭绕，火苗已烧着。
江轻鸿这才明白小狗子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模样，狼藉的火海中尚可通行，只是与小狗子所说不同，那店伙计却不见了踪迹。
“咦？人呢，方才明明在这里的。”
外面的人并没有向里闯的意思，只是火却越烧越旺，看来外面的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将这里的人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