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一.特殊掌事
小狗子惊魂甫定,忽然身子一震,他转头就看见两道冷光朝自己后背刺了过来。www.uu234.net
羽天并不是要伤他,但是为了将他抢回去,也不惜伤他。
羽天要刺的是江轻鸿环绕着小狗子的手臂,但尚未落下,江轻鸿手肘一提,已朝他脸上撞了过去,羽天一手缩回去挡,另外一只手中的峨眉刺已对着江轻鸿的腹部刺了出去。
江轻鸿弯腰避开,羽天飞起一脚,朝小狗子踢去。
小狗子感觉到自己的鼻尖都要碰在羽天的脚面上,几乎吓得晕过去,但是眼前一转,他已被人挡在身后。
然后小狗子晕晕乎乎就被扔在椅子上,见江轻鸿撒手,羽天出手更为凌厉迅疾,似乎一心就要将小狗子抓住。
但是江轻鸿却像是一座山,将他远远隔在无法触及小狗子的地方,半步也挪动不开。
江轻鸿所用招式看似平平无奇,可是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是那样的直接而有效,就是这看似平常的招式,偏偏羽天奈何不得,纠缠不出结果。
终于,羽天身子一翻,倒退几步,冷目瞪着江轻鸿,眼中虽有不甘,更多的却是隐忍的克制。
“将人交出来,别逼我。”
江轻鸿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说话虽然没有轻重,但是也没有道理不让他把话说完。”
羽天眼神一震,抬手一挥,左手中的一段峨眉刺便朝江轻鸿打去,几乎在同时,另外一段峨眉刺也同时飞出,就在江轻鸿打落其中一段峨眉刺的时候,另外一只已朝小狗子面上刺了过去。
就在刺尖距离小狗子的头不到一指的瞬间,刺尖便与另外一道冷光相撞,原来是江轻鸿顺势一拨,用另外一段峨眉刺将其打落。
两段峨眉刺相撞,内力互消,就像两匹撞在一起的飞马,只听一声脆响,然后才是一连串掉在地上发出的杂音。
小狗子吓得完全瘫在了椅子上,整个人都吓傻了。
羽天又变回了那个沉寂的少年,只是他看向江轻鸿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只方才江轻鸿救下小狗子的一招,他便知道自己绝不是江轻鸿的对手,而江轻鸿的武功远比与他交手之时更加深不可测。
尤其江轻鸿的反应之灵敏,应对之迅速都不是自己能及。他终于明白,老狐狸对这个人另眼相看不是没有道理的。
“难怪今天小狗子敢这么无法无天,原来找到了替他撑腰的人。小狗子的事是狐狸窝的家事,江公子如此,便是决心要与狐狸窝为难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少年已完全冷静了下来。
江轻鸿淡淡一笑。
“原来阁下还记得他是狐狸窝的人,既然都是一家人,方才的玩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羽天道:“狐狸窝的人归狐狸窝管,犯了错要由家规处置,谁也不例外。老狐狸虽然死了,狐狸窝还有我。”
小狗子总算从惊吓之中回转过来,跳起来立刻道:“我哪里犯了错!你这个兔崽子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但是刚骂完,就被羽天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我若是兔崽子,你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你不服,我便让你心服口服。”
羽天的手一动,吓得小狗子又缩了回去,但是这次他没有再出手,而是随手一搭,重重拍在一旁的椅子上。
“今天你准下这张椅子,就是大错特错。”
小狗子被吓得一激灵。
“我,我……我有什么错!老头子都被人害了,他难道还不出来!”
许是心虚过甚,他不由大叫。
江轻鸿眼波一转,看了一眼那四张椅子。
这四张椅子应该代表的是四把交椅,自己先前坐的应该是叶小蝉的位置,那空出来的一张椅子会是谁,为什么谈及此人,连羽天都为之色变。
他心中疑问方起,羽天厉声道:“我已下令,老头子之死交由官府去查,狐狸窝的人一概不能插手。你今日竟私自联络四个掌事,还带一个外人前来,按照家规要怎么处置,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小狗子背脊一阵森寒,冷汗直冒,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事已至此,他若退缩,这罪名便背定了。
他立刻站起身,双手紧握,大声道:“你说不查就不查?他可是你干爹,堂堂狐狸窝的大掌柜就这样被人所杀,若是不揪出凶手,替老头子报仇,我们狐狸窝也没有脸面在这地界上混下去了!”
“有没有脸面混,不是你这个小鬼说了算的,再说这也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干爹生前说的很清楚。”
“清不清楚就你一个人知道,反正我是从来没有亲耳听到过,现在小叶子也进了大牢,摆明就是有人针对我们狐狸窝。我们虽然是狐狸,却不能做乌龟,遇事只会缩头的乌龟!”
“够了,说来说去,我看你想报仇是假,想弄那丫头出来才是真。”
羽天冷笑,一脸看穿一切,又全然不在乎的冷漠。
小狗子道:“救小叶是真,查凶手也是真,做人要有良心,怎么说我这条命也是老头子救的,我欠他的还没有机会还,至少……至少不能让他白白冤死。至于他……”
他转头看向江轻鸿。
“小叶最信任的人是他,就算是为了小叶,他也得帮我们,而且还要尽心尽力的帮。”
他笃定的瞧着江轻鸿,眼神之中充满了信心。
羽天却突然笑了,一阵冷笑,笑的人背后发冷。
“冤死,呵呵呵,想不到你竟会这么天真。”
他咬着牙,一字字道:“干爹这件事用不着任何人插手,至于小叶,她也是咎由自取,落在官府手里是她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不见得,我记得她的运气好像一直不错的。”
江轻鸿终于开口,小狗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江轻鸿没有道理不管。
羽天冷哼道:“既然如此,那阁下应该去求神拜佛,求神佛保佑她这一次运气也一样好。”
“这次也不例外,她的运气是很好,不然也不会进到大牢这样一个如此最安全的地方了。”
“安全?你说牢里安全,难道外面反而不安全?”
小狗子的脑筋转得很快。
江轻鸿道:“连奎老大都敢动,那些人来历一定很不一般,狐狸窝岌岌可危。”
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回桌边,又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羽天并不想理睬他。
小狗子眨了眨眼睛,也赶忙跑了过去,他之前坐的地方就在江轻鸿的右手边。
“阁下还不想坐下来谈谈?”
江轻鸿含笑注目着羽天。
羽天道:“不必,我干爹之死是狐狸窝的事,不劳旁人操心。至于叶小蝉,她早就已不是狐狸窝的人,她的死活与狐狸窝无关,告辞。”
他冷冷说完,掉头就走。
江轻鸿缓缓道:“阁下要是不关心,尽管可以走,不过狐狸窝的这把交椅能不能坐稳,可就不好说了,毕竟……人言可畏。”
羽天缓缓转过头。
“你算什么,凭什么在这里威胁我?”
江轻鸿莞尔一笑。
“我当然什么都不算,不过小狗子和小叶到底是狐狸窝的掌事,他们手里可是掌握着一半的狐狸。你走了,我们大可以继续在这里等,等到剩下的那个人出现。”
“他不会来了,他早已死了。”
羽天突然开口,说出了一句令人惊讶的话。
“小狗子,你我之间的恩怨最好不要让外人插一脚,你要是被人利用,就别怪我不客气。”
羽天说完,大步走了出去,一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消失之后,只有敞着的门在风中晃动。
小狗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还未从方才那句话之中还转过来。
半晌,他才喃喃道:“死……死了,怎么会……”
经过方才一场冲突,他几乎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但是得知那个未出现的人已死,他的震惊更是难以言说。
江轻鸿道:“刚才你们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人?”
小狗子喃喃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狐狸窝里有四个掌事,我、小叶、羽天,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我们都不认得。”
“不认得?这怎么可能?”
“原本就是嘛,一开始,狐狸窝只有我和羽天两个人,后来狐狸窝的生意越做越大,先是来了个叶小蝉,后来又莫名其妙进来一个人。我们都没有见过,他只和老狐狸单独见面。除了老头子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江轻鸿觉得有些奇怪,道:“你说没人知道,难道连替他打听传递消息的人也没有见过?”
小狗子道:“听说这个人有自己带着的人,他虽然名义上是掌事,但是其实只替狐狸窝处理一些极为难办的买卖。老头子对他的身份更是只字不提,每次他们都是单独会面,至于他们怎么传递消息,我就不知道了。”
江轻鸿道:“那小叶和羽天呢?”
“小叶肯定也不知道,至于羽天,他知道的应该比我们多,不过他知道多少,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怎么会死了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从没听老头子提过呀!”
江轻鸿接着问道:“既然这个人身份成谜,那今天你怎能约他前来的?”
小狗子道:“其实我也只是想试一试,不瞒你说,我们狐狸窝有一套联络的暗号,我提前几天就在外面留了暗号。我想着这个人好歹是狐狸窝的掌事,老头子现在死了,他不可能连面都不露吧。”
江轻鸿点头道:“有道理,不过看样子他应该不会出现了。且莫说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他既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就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小狗子也想明白了,狠狠一拍自己的脑袋。
“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忘记了,哎,那也没办法,现在狐狸窝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想着我们几个掌事怎么也应该坐下来谈一谈。”
“可是羽天好像并不想。”
小狗子一拍桌子。
“这个小子好没良心,只顾着自己屁股底下的交椅,以为谁稀罕跟他抢!我招谁惹谁了,都是我自己良心太好,这年头,有良心的人根本没法活!”
他拍着桌子,老气横秋的大叫,好像一个发牢骚的老头子。
江轻鸿却道:“其实他也没错。”
听到江轻鸿说羽天没错的时候,小狗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轻鸿又道:“我看他并不像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什么?”
小狗子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他满心不悦,冷冷道:“想不到呀,你倒成了他的知音,刚才他说的那些话,难道你没听见?”
“我听见了,所以我才说他没错。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你最好还是听他的话,别管太多。”
小狗子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江轻鸿会这么说,他以为就算江轻鸿不会对他心存感激,至少应该认识到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比许多大人更出色,更睿智,更有胆气。
他平时虽常与叶小蝉斗嘴,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他料定叶小蝉是被冤枉的,而冤枉叶小蝉的人一定就是真凶。
所以他才找上了江轻鸿。
江轻鸿这个人他见过几面,他虽没有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但总归他是叶小蝉最好的朋友。
他认为江轻鸿一定比他更着急要替叶小蝉洗清嫌疑,所以定然会积极追查奎老大被杀一事。
而他,身为狐狸窝四大掌事之一,救狐狸窝于大厦将倾,既是他份内之事,也是他表现的大好机会。
一旦在他的带领之下查出真相,到时便再没有人敢小看他,狐狸窝上下再也不会因为他是个孩子而瞧不起他。
至于他方才对羽天所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他一直自认为欠奎老大一份情,这份情现在要还,只剩下这唯一的方式。
他信心满满,这件事一定会在他的苦心之下水落石出,可他到底还是被人看作了孩子,一个只看到表面,而看不清背后隐藏着巨大黑暗的孩子。
羽天不是孩子,江轻鸿也不是。
他们都是成年人,他们都有着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
唯一相同的是在如今的局面之下,按兵不动是唯一最好的办法。
江轻鸿认定一件事,羽天绝不会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他也许已经开始在行动,只是他似乎不欢迎任何人加入。
三百六二.访客
江轻鸿轻轻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酒囊,打开喝了一口。www.uu234.net
小狗子道:“那……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不肯帮忙吧!”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江轻鸿。
江轻鸿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小狗子道:“我……我哪里知道,是那个小叶子对我说的,说你如何如何的精明,如何如何厉害,还说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你现在要是撒手不管,那小叶……”
“谢谢你这么关心小叶,她那边你放心,而奎老大的事,想查也不是不行,可如果你想要我帮忙,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听我行事,明白吗?”
小狗子转忧为喜,虽听到江轻鸿有要求在先,亦忙道:“好好好,只要能查出凶手,我暂且听你的也无妨。”
江轻鸿道:“那好,关于你们那个掌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为什么问起他,你不是怀疑他吧?”
“怀疑谈不上,我只是刚才听羽天说他死了,我在想这个人的死会不会与奎老大的事也有关系。”
小狗子讶然半晌,才从站着的凳子上缓缓坐下。
“不知道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第四个掌事真的死了,说不定其中真有问题。”
江轻鸿道:“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都要求证之后才知道。”
小狗子一拍手。
“好,交给我,既然他能查到,我也一定能找到线索!”
“这件事很危险,不同于以往任何的生意,你真的非查不可?”
小狗子扭头一笑,笑得像是只狡黠的小狐狸。
“别小看我,你就等好吧。”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不由打了个寒颤,一擦鼻涕,大摇大摆的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一摆手。
“今天这顿算我请,吃饱再走。”
他口吻老道,简直像是个半个小老头。
他说别人怪,但是怪的不只是别人,他又何尝不怪。
起初,江轻鸿觉得他像叶小蝉,但是现在他又觉得这小鬼深得奎老大真传。
但是那个羽天,身上全然看不到半点奎老大的影子。
现在这样的情形,他也没什么胃口,从客店出来,他伸了伸懒腰,踏着月光,慢慢走远。
寒风吹拂着残灯,浮动的树影投射在门上,孤寂摇摆。
灯下,绰影一片宁静。
昏黄的灯光铺开,朦朦胧胧之间,在寒夜的映衬下透出一种沉静的安逸。
忽然之间,一声异响传开。
院门不知怎么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手自外将门轻轻推开。
一双绣了金边质地优良的靴子踩着月光而入,来人脚步轻盈,动作优雅,闲庭信步,看起来来者仿佛是个正在悠然散步的闲人。
但是,他不是。
一个闲人就算要散步,也绝对不会闯到别人家中来。
屋子里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脚步在屋门前赫然止住,长身玉立的男子整顿衣衫,卓然而立。
“在下金展颜,求见二位姑娘。”
这声音彬彬有礼,斯文而客气,来人是谁自不用多说。
灯下人影回眸,似乎朝门口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开。
人影移走,很快又移了回来,人影已变成两个。
“阁下终于现身了。”
语音清脆而动听,却带着冷冰冰的不悦,金展颜当然知道说话的是谁,也知道她的语气为何如此。
他方想上前,却听江雪又道:“我看阁下还是站在那里,不要轻举妄动才好。”
金展颜稍一迟疑,果然退了回去。
“多日不见,二位安好,在下也便放心了。”
门后,江雪清冷一笑。
“有劳金公子挂怀,阁下前来应该不是专程为了问好的吧。”
金展颜脸上浮现一抹淡笑。
“几日前,我打听到二位暂居于此,便打算来探望了。我看先前在银沙洲,与江堂主之间似乎有些小小的误会,所以这次前来,乃是为了将话说清楚,以免误会继续。”
“误会?你与洛飞烟沆瀣一气,毁我飞雪堂,这其中怕是没有什么误会。”
金展颜立刻道:“我知道不论我如何解释,江堂主都很难接受,但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不过是各为所需,我与洛飞烟合作是迫于无奈。至于飞雪堂的事,我更是从头到尾并未参与,我金某行事一向实事求是,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
“好一个各为所需,又好一个实事求是。事到如今,你一番说辞,便想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金展颜,你怕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金展颜沉了口气,转而道:“那洛姑娘呢,这其中内情,洛姑娘总是知道一些的,我与洛飞烟合作,只因与我到银沙洲的目的一样,为了毒经而已,并非要有心与任何人为难。”
片刻后,洛玉影道:“这一点是实情,不过既如此,你如今又为何要来。”
金展颜道:“我说了,我是来解开误会的。”
“我看,解开误会是假,你不过还是为了毒经而来,怎么,洛飞烟还没有将毒经交给你?”
金展颜叹息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二位,洛飞烟已落于我手,而关于毒经,纵然我软硬兼施,他却始终不肯交出来,所以我只好前来。”
江雪忽而冷笑。
“我看他不是不交,而是根本交不出来。”
金展颜没有说话,但是那双沉寂的眸子却突然亮了,他几乎已忍不住要发声,但他还是忍耐了下来,用一种平静的语气缓缓道:“江堂主怎知他不是不肯交,而是交不出来?”
江雪没有说话,她不必说话,意思已经是摆在桌面上的。
金展颜轻轻叹息,道:“哎,现在我才明白,他为什么杀掉了其他人,却唯独没有杀你。”
江雪冷冷道:“你以为他有那个本事?”
金展颜道:“他在暗,你在明,你已中了他的圈套在先,像他这样的人手下不留情,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留你到现在。”
江雪没有否认,只是在冷笑,笑容看来竟有几分可怕。
金展颜看不见她的笑容,却能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沮丧与懊恼。
他早该想到的,像江雪这样的人,纵然她稍有不慎,中了洛飞烟的计,但是她能活到现在,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江雪道:“不错,我是为自己留了一个保证,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一定不会给我机活下来的机会。”
金展颜叹了口气。
“是呀,这个保证的确留的很好,只要他还想得到毒经,他便不敢轻易拿你的命。”
江雪忽然也笑了笑,笑意中略显讥讽。
“不过洛飞烟也有他的高明之处,不过是凭着一句空口,竟然能令你们这几个用毒高手先后为他所用,到头来落得一场空不说,反而连性命都搭了进去,倒真是有趣至极。”
接着,金展颜感慨道:“是啊,所幸我运气好些,至少这条命还是保住了。”
“你这条命是不是保住了,现在说这话,怕是为时尚早吧。”
江雪的声音骤然冰冷下来,语气一凛,敌意再度浮现。
金展颜道:“所以我来了,希望来的还不晚。”
江雪道:“你来是为了你的命,还是为了毒经?”
金展颜道:“毒经非我莫属,我付出的代价已让我输不起。”
江雪冷笑。
“不错,毒经是在我这里,你若有本事,便来拿吧。”
金展颜道:“江堂主何必如此,我知道你伤的很重,若要动手,只恐怕刀剑无眼,若是有个闪失,就算我侥幸拿到了毒经,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安生了。”
江雪吟吟一笑。
“哦,还以为为了毒经,什么铤而走险的事你都会去做,想不到你也会怕。”
金展颜淡淡苦笑。
“我当然怕,金陵金家的招牌不能毁在我手中,我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江雪道:“那你想怎样?”
金展颜正色道:“我想和江堂主谈个条件。”
江雪道:“你也配?”
金展颜不怒反笑。
“我配不配还不是全凭堂主一句话,飞雪堂的事堂主若是有心牵连在下,在下也无话可说,只是堂主若愿意给在下一个机会,对你我自是大有裨益。”
江雪道:“哦,原来你又想将和洛飞烟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像你这种见风使舵的人,你以为我会像洛飞烟一样蠢?”
金展颜淡淡一笑。
“洛飞烟欺瞒在先,失信在后,我想江堂主一定不是这样的人。何况试毒大会的目的本就是选出一位有能之士,以毒经作为附赠。事已至此,死伤难算,所剩者更是寥寥无几,若是我能胜出的话……”
江雪冷笑打断道:“金展颜,你就这么自信我会答应?我告诉你,你打错了主意,纵然我要找人交差,那个人也绝不是你。”
金展颜微一迟疑,眼神骤然沉淀。
“听江堂主这话,心中好似已有了更好的人选。”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已知江雪指的是谁。
除了在场的洛玉影之外,的确没有人更合适。
金展颜虽不惊讶,但手指暗暗捏紧,心念在辗转之间。
他淡淡道:“江堂主主意已定?”
江雪道:“以你现在手中的条件,想令我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
金展颜沉默良久,终于道:“那江堂主怎么才肯考虑?”
江雪道:“我想要什么,你应该明白。”
金展颜来回踱了几步。
他的脚步已远没有来时那般的悠闲,事情与他预料的还是有所出入。
他忽然发觉,他忽略了一个人。
洛玉影。
她对他的威胁竟会在这个时候被放大开来。
终于,他道:“江堂主大仇未报,金某虽有心相助,但终究能力不及,看来是要与毒经失之交臂了。也罢,在下就此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而去,再也没有回头,更没有一丝的犹豫。
人走了。
门在风中晃动。
有人的心也在起伏不定。
随着起伏不定的心,江雪的呼吸也在起伏。
方才她提着内力与站在门外的金展颜说话,为的是不让金展颜探听自己伤势的虚实,她强撑一口气,待到金展颜走后,内力骤然一散,整个人都像是被猛然一击,顿受重创。
洛玉影叹息。
“你这是何必。”
江雪道:“我信不过他。”
洛玉影道:“可你也一样信不过我。”
江雪道:“我虽不信任你,但是到现在为止,你并没有做过一件伤害我的事。”
洛玉影道:“人要想活下去,也许就注定要彼此伤害,我现在没有伤害你,不代表以后不会,你不信任我也没错。”
江雪道:“你也认为人不值得信任?”
洛玉影道:“人与人不同,有的人可以。”
“比如?”
“比如……朋友。”
江雪沉寂片刻。
“你比我幸运,你有朋友。”
洛玉影嫣然道:“从前我也和你一样,也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我以为是我遇到的人不够多。后来,我走过许多地方,遇到许多人,但是依然没有得到一个朋友,因为我害怕。”
“你也会害怕?”
“是人都会害怕,我当然也会。”
洛玉影柔声道:“我怕会受到伤害,所以不敢靠近任何人,直到有人主动靠向我……”
“你说的是白九霄?”
洛玉影淡淡一笑。
“不,她姓叶,你也见过。”
江雪微微有些意外,但立刻想到了她说的那个人。
“是跟在江轻鸿身边,那个姓叶的姑娘。”
“是的,第一次见到她,我便感觉到她与我所认识的人都不同。也正是因为她,我才体会到生命原来可以是鲜活的,世界也有多姿多彩的一面。”
洛玉影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与平静,只听她说话的语气,便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温度。
这种温度原本是不存在的,但当她的心开始有了暖意的时候,她整个人才变得不再忧郁,不再冰冷。
分别的日子并不算久,她却好像改变了不少。
这种改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是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在他们失散之后,白九霄一无所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江雪向洛玉影提到他的时候,他的心像是突然停跳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奇妙,又难以形容。
并不同于一般的紧张,却令人不由兴奋。
就连方才金展颜出现之时,随时准备交手的时刻,他的心情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是现在,为什么只因为有人提了一句他的名字,他心跳的变化竟是如此明显。
三百六三.重逢
“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顶 点 X 23 U S”
“是的。”
洛玉影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值得信任的朋友?”
江雪迟疑片刻,好似因此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朋友,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走到今天,莫说是朋友,就算是身边那些同生共死过的手下,也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洛玉影嫣然道:“真的?”
江雪道:“我有必要和你说假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看得出,姑娘你也并不是一个绝情绝义的人。你无情,不过是对你身边那些人无情,可是我不相信你对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江雪淡淡一笑。
“那洛姑娘你说的如此头头是道,看来是经验之谈了。”
“经验之谈说不上,不过从前我与境遇也有几分相似,所以偶有感触。”
江雪道:“我一早便知道洛姑娘的来历不简单,难道姑娘也曾像我这样,为别人卖过命?”
洛玉影淡淡道:“我不如你,你是用劳力交换自己想要的,而我……我的命甚至都不是自己的。”
江雪道:“那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身不由己。但是你比我幸运,至少现在看来,你不用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是啊,九死一生,我赌赢了。”
洛玉影轻描淡写,但是听到这话的人都能从中分辨出细微的沉重与苦涩。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在赌?”
江雪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不嗜赌,更不喜欢冒险。”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冒险就等于送死。
洛玉影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算不是在赌,那也不外乎是以卵击石。”
江雪道:“既然你也知道身不由己的滋味,就该知道我也是为情势所逼,无路可退。”
洛玉影道:“事到如今,结果已难以收场,你难道没有想过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
江雪喃喃自语,忽然又冷冷一笑。
“他们的势力是外人想象不到的,我无处可逃。”
洛玉影道:“逃不逃得了,不试一试永远不知道答案,与其继续为他们卖命,还是早作打算为妙。就算你不为自己,也该为关心在乎你的人想一想。”
“关心我的人……我的运气没有你好,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信任的人,要是我就此死去,恐怕连一个为我伤心的人也没有。”
人生在世,潦倒结局,不得不说是一种不幸。
洛玉影却道:“怎么会没人关心,你尚且无法做到断情断义,我想那个让你在乎的人,也一定像你一样,不论身在何方,心里还是会牵挂着你的。”
江雪眼神骤然冰冷。
“你什么意思。”
洛玉影轻叹道:“你不用紧张,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你昏迷的时候,你时常会重复喊着一个名字,我想这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
江雪道:“今天你话很多。”
洛玉影道:“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一个女人真心爱上一个男人,为了能够在他身边,就算是拼尽全力,哪怕付出性命的代价也会在所不惜。她告诉我,爱是无所畏惧的,那时候我却不以为然,只是觉得她好傻。你说呢?”
江雪不说话,神色却有些落寞。
“那时候我不相信,因为我看到的人都是自私的,别说是性命,就算是为了一丁点的利益,他们都会步步算计,所以我觉得对我说那些话的人很傻。她真的很傻,可是她到底没有骗我。”
洛玉影渐渐不再说话,或许是因为江雪方才嫌她话多,又或许她是想到了什么。
洛玉影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呼吸着凉风,她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原本以为对话会就此打住,但是一阵寂静之后,江雪道:“她是没有骗你,因为在我心里也有这样一个人,为了他,我宁愿去死。”
为了别人,宁愿自己去死。
这种感情洛玉影还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她却没有丝毫质疑江雪的话。
又过了许久,江雪才道:“也许你也会认为我愚蠢,别人会认为不值得,可是对我来说,能与他相识相爱已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
洛玉影道:“如果他也如你爱他一般的爱你,也不惜为你付出生命,那你们相爱也许真的是一种幸福,可是这种幸福似乎不易长久。”
她着意强调“不易”二字,心里也在反复思量着两个字代表的意义。
江雪道:“他待我很好,为了我他甚至不惜背叛他的家族,可是我对他却不好。我不但欺骗了他,还利用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的冰冷好似已渐渐融化。
洛玉影道:“你宁愿为他付出生命,可是却还要欺骗他、利用他,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是因为你的身份?”
江雪苦笑。
“你不用旁敲侧击,子夜的事你最好少打听,对你没好处。”
洛玉影嫣然一笑。
“子夜的事也与我无关,到现在还不忘拉我入局的人好像是你。”
眉间愁宇微敛,江雪后背一沉,倚回椅子上道:“原来你以为我用你做挡箭牌。”
“你摆明就是用我做借口拒绝金展颜,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那你敢说你不想要毒经?”
江雪莞尔轻笑。
“你三番两次帮我,这份人情我并没有忘,若是有好处,我当然会先考虑你,怎么会便宜那些两面三刀,惯于见风使舵的人。”
洛玉影道:“只是这样?”
江雪面带冷笑,笑容中略微几分得意。
“不然呢,金展颜摆明是对毒经势在必得,毒经在谁手上,谁就握有先机。可是你现在看到了,为了还你人情,我已经将他拒之门外了。”
洛玉影道:“你果然高明,现在我才明白,你能活得现在绝不是因为偶然,洛飞烟要斗倒你,他怕是想的太简单了。”
江雪吟吟笑道:“你这么说,算是对我的称赞么?”
洛玉影道:“你若是想拉我下水,我不介意,但是你若是想通过我来利用别人,我就要问个清楚。”
“利用?你指的是江轻鸿,还是白九霄?”
“他们两个没什么分别,我帮你不是为了要你报答,只是不想看你就这么毁在洛飞烟手里。”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与洛飞烟不合,你是怕我倒了,他会对付你。”
江雪目光闪烁,似在盘算什么。
他忽又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只是因为洛飞烟而帮我?”
“你没有理由不相信。”
“我有理由,因为你这个说法有个很大的漏洞。”
洛玉影轻蹙眉心,“什么意思?”
“从你与洛飞烟第一次见面,我便格外留意你们,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似乎不好,但是我看得出,你们的关系不只是不好那么简单。”
江雪正了正身子,幽幽接道:“第一,你们不是有深仇大恨的仇家,因为你们从没有真正翻过脸,也没有要置对方死地;第二,你们虽然是同姓,但是关系确实不亲密,比陌生人好不了太多,这种疏远不是装出来的,但是你们又彼此很在意对方。当然,这种在意更像是一种戒备,非敌更非友,非爱更非恨……”
洛玉影只是听着,很平静的听着她在说,丝毫没有解释或是反驳的意思,好似不管江雪怎么说与她的关系都不大。
“所以如果你一定要我相信,你和他并没有什么瓜葛,除非你能解释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关系,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你相不相信都与我无关,因为今夜之后,我会离开。”
洛玉影没有迟疑,很平静的说完,人已站起身。
就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江雪脸上的笑容明显一滞,但是嘴角很快绷紧,沉了下来。
“你要走?”
“你的伤活动已无大碍,只需要静养,我不在你身边,你肯定能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藏身,我是时候告辞了。”
“你,真的要走?”
江雪眉心紧皱,声音却更冷更缓,她冷冷的盯着洛玉影,瞳色之中锐利的锋芒乍现。
洛玉影已旋身,不想再说一个字。
但是当她走到门边的时候,江雪豁然起身。
“你现在走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你要的是毒经,我可以将上部先给你,你也可以继续留下。”
洛玉影脚步不停,已踏出门去。
“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洛玉影,我没有允许你走,你要是敢走,你一意孤行,只怕你活着离开这里都难。”
洛玉影轻轻舒了口气,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柔声道:“你的伤非同小可,若是勉强动手,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而你则会因小失大。这世上多的是唯利是图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没有人可用,但是那个人不会是我。”
巷子里,寂静无人。
迷蒙的月色与冷雾交相呼应,天地之间一片淡然的开阔。
洛玉影轻轻叹息,心里却如释重负。
随着呼吸,一团淡淡的白气缓缓化开,融入到冰冷的空气中。
她缓缓走着,脚步也仿佛如她的心情一样,轻松又稳定。
江雪终究还是有轻重之分,所以并没有追出来,即便她追出来,洛玉影也并不担心。
自保的本事她还没有丢,她只是不想多事。
可是这种前所未有的轻快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走到路口的时候,她竟不知该去往何方。
她可以去哪里,她该去哪里……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问题。
她好不容易丢开一切,可是总有什么是不那么容易被丢开。
就在站在路口迟疑的时候,一个声音懒懒道:“怎么了,这么义无反顾的跑出来,该不是没地方去吧。”
豁然回眸,身后的墙头立着一条人影。
只需一瞥,她便知道那人是谁。
洛玉影还没有意识到,其实就算没有那一瞥,只有开口一字,她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毕竟,他们曾朝夕相处。
洛玉影转过身,白九霄轻飘飘从墙头落下。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能在这儿吗,这里好像是大街,是人人都能走的路。”
洛玉影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时候……”
白九霄故作思索。
“我也不知道,正好,我肚子饿了,走,带你去吃点好的!”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一起从一处大宅中出来,月亮已爬上了头顶。
夜已深沉,寒风骤冷。
洛玉影的身体却很暖,丝毫不觉得冷。
没走几步,一件带着温度的轻裘落在她肩上,闪动的眸子带着雾气,她自然的转过头,发现白九霄正在看着她,明亮的眼神如星辰闪烁。
一刹那的寂静之后,洛玉影看了看披在肩上的白狐裘,抬起头的时候,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天下第二神厨做的粥还不错吧,就是今天时候有些太晚,改天一定要来好好大吃一顿。”
洛玉影被拉着走了几步,轻轻挣脱,却没有挣开。
“等等,我们要去哪儿?”
“还用问,外面这么冷,我们自然要找个暖和的地方。”
未走多远,便见一盏高挂的灯笼还亮着,门口的招牌还在风中摇摆。
招牌上是“玲珑客店”四个字。
白九霄拉着洛玉影走了过去。
“今天先凑合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进了店门,白九霄松开手,大步走向柜台。
“还有没有房间?”
“有的,您要一间还是两间。”
“我们就两个人,凑合一间就是了,不过房间一定要干净,床要舒服。”
柜上的人笑了笑,偷偷朝洛玉影看了一眼。
“这个您放心,我们这里是出了名的清雅,二位一定会满意的。”
见白九霄穿着不俗,他笑的心领神会,转眼之间很干脆的安排好了一切。
房间果然又大又明亮,暖炉刚刚点燃,还没有热气。
进门之后,白九霄东张西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把门关上。
关上门,他松了一口气。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睡吧。”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洛玉影自然道:“那你呢?”
白九霄打了个哈欠。
“没办法,先凑合一下,明天再找地方吧。”
洛玉影坐了下来。
“其实我们不用来这里,我可以去找怜儿。”
“不行,洛飞烟是从那里逃走的,那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回去太危险了。”
洛玉影抿唇道:“我……我也可以去苏家,江轻鸿不是也在苏家。”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你不是嫌这里条件简陋吧。”
三百六四.虚张声势
“我怎么会嫌条件简陋,我是指你……”
“我?那我就不会了,这里总比破庙要好,早点睡,明天有得忙。www.uu234.net”
他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抱回了被子,在外屋打起了地铺。
洛玉影不在说什么,只放下了垂帘,脱下袍子,和衣而卧。
可是她人虽躺在了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你睡了么?”
她轻唤了一声,没有回答,于是动作很轻的坐起身。
但当她刚起身,便听外面有人懒散道:“怎么了,睡不着啊。”
洛玉影道:“你不用管我,要是累了你就先睡。”
“许久不见,你倒是善解人意多了。”
白九霄笑语声更清晰,似乎是翻了个身,面对着帘子在说话。
洛玉影道:“依你这么说,好像我以前很不讲理。”
白九霄不由笑道:“看来你不只变得善解人意,还幽默和善,会开玩笑了。”
洛玉影没有说话,只淡淡一笑。
人都是会变的。
随着环境、经历、身边的人在改变。
洛玉影忽道:“没有我这样难相处的人在,你最近的生活应该开心多了。”
白九霄坐起身,反笑问道:“那你呢,没有我给你添麻烦,你的日子是不是也太平了很多。”
洛玉影道:“你明知故问,与那些人在一起,没有一刻是太平的。”
白九霄笑了笑。
“我也不比你好,和江轻鸿那些人在一起,每天都会遇上一些奇奇怪怪,让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事。”
洛玉影不由嫣然一笑。
“可是你的头还好好的。”
“那是因为我想得开,想不明白的事何故一定要去想,要是事事都必须清楚明白,日子反倒也许不会那么有趣了。”
白九霄轻轻叹了口气,仰身枕臂而卧。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难得糊涂。”
洛玉影道:“那如果你身边有人带着伪善的面具接近你、欺骗你,你是宁愿活在虚假的幸福之中,还是愿意看清一切,接受不完美,甚至残缺的痛苦。”
白九霄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想了想,才道:“你是不是说江雪?”
“你都听到了?你当时也在?”
白九霄叹了口气,悠然道:“我一直都在,包括金展颜出现的时候,我也在场。还好那小子没轻举妄动,要不然我一定要他好看。”
洛玉影却轻轻叹息一声。
“那你可知他为什么没有动手?”
白九霄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看到了结果,却没有去想原因,但这个也不难解释。
他道:“江雪诡计多端,我看金展颜是怕了。”
洛玉影道:“江雪体内余毒未清,我更是半点武功都不懂,他不敢进门恐怕是因为他发现了你。”
“我?不会吧,我躲得很隐蔽的。”
洛玉影道:“纵然他没有发现你,也想到可能会有别人在场,所以他倒是让江雪唬住了。”
白九霄思索道:“那江雪呢,她又为什么故意用话去激金展颜,她就不怕吓不住金展颜,反倒逼的他狗急跳墙?”
洛玉影道:“她是没有办法,金展颜突然出现,来和她谈条件,她生怕这其中有诈。加上她现在伤势不轻,她也只能冒险一试,若是金展颜被随便一激就原形毕露,至少她也拉我下了水。”
想起江雪说的那些话,白九霄道:“不错,这件事是有些可疑,金展颜说洛飞烟在他手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即便洛飞烟是在他手里,那凌承呢,他可没有提过半个字。”
洛玉影思忖道:“凌承一定是出了意外,这个毫无疑问,只是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可如果金展颜说的是真的,他又对凌承只字不提,那也许凌承已经死了。”
白九霄道:“难道是金展颜杀了凌承,单凭那个叫霞儿的丫头,她不见得是凌承的对手。”
“不知道,又或许金展颜只是扣下了洛飞烟,凌承的下落他并不知晓。他现在忙于取得江雪的信任,自然不能撒谎。”
白九霄点点头,觉得洛玉影说的不无道理。
他又问道:“那江雪呢,她为什么也不提凌承,凌承是她仅剩的手下,难道她就不关心他的下落。”
洛玉影道:“江雪的话你不是都听到了,虽然现在她只剩凌承一个帮手,但是她对凌承都不见得信任。尤其是凌承迟迟未归,或许已令她起疑,只是她现在还拿不准。担心或许是有的,但金展颜既然没有提,她当然不会多嘴问。虽然金展颜极有可能早将我们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但她若骤然主动问起,就等于是承认凌承下落不明,金展颜便会觉得趁虚而入的胜算更大。”
“原来如此,看来金展颜是因为太过小心,才错失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机会也说不上,不过人人都知道他图的是什么,也便等于有了对付他的筹码。就算你又不在场,他真的拿住了江雪,他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白九霄叹了口气,“不错,既然知道毒经是自己的护身符,江雪就更不会将它交出来了。因为她一旦交出毒经,金展颜绝不会让她活下去。”
洛玉影补充道:“更不要说江雪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金展颜当然有本事可以要她的命,但是想得到毒经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话虽如此,但到底是个好机会,金展颜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动心?”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感到有些好奇。
洛玉影淡笑道:“在选择要不要动手之前,金展颜也一定很挣扎,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或许是江雪的态度让他有所顾忌,所以他始终没有动手。”
“你是说江雪拒绝用毒经和他谈条件的事吧。说起这个,我其实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江雪,你不是一直很想得到毒经吗,她还口口声声说要将上部毒经先交给你……”
“那我的话你也听到了?”
白九霄微微一愣,道:“是,是啊。”
就因为他听到了,所以他才和江雪一样,猜不出洛玉影到底是什么想法。
洛玉影柔笑道:“所以你也认为,我或许已不再想要毒经,是吗?”
白九霄道:“你若不想要毒经,就不会去风凌山庄,更不跟去银沙洲,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他转过头,向帘边看去。
透过晃动的布帘,他只能看见落在床边的那双沾了土的白鞋子。
洛玉影道:“我并没有说过,我不想要毒经,但我还是拒绝了江雪,因为我不相信她,更不会让她以为我为了毒经什么都愿意做,甚至可以听命于她。”
白九霄恍然大悟。
“哦,是这样,那看来江雪真是打错算盘了,她要是想找人驱使,其实真不如去找金展颜。”
洛玉影柔笑道:“你真以为金展颜是来谈条件的?”
白九霄又是一愣。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
“金展颜的话说的好听,可是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尚不得而知,纵然毒经在江雪手中,金展颜也不会笨到这么送上门去,比起谈条件,我看他更像是去刺探虚实。”
白九霄猛地坐起身。
“我明白了,难怪金展颜会突然转变态度,变得这么低声下气,原来他也没有忘记江雪毒伤未愈,现在正是他抢夺毒经的好机会!”
“所以江雪只能硬着头皮,丝毫不能露出犹豫或是退让,一旦她接受金展颜的条件,不外乎承认她已是无所依仗,金展颜便会立即下手。”
白九霄当真想不到,那时候的情势竟是如此的关键,当时他留意两人对话,不过也是随时准备应对金展颜出手,以防波及到洛玉影而已。
现在想来,当时那两人若是起了冲突,定然便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洛玉影道:“江雪实在是个很精明的人,她不但无形之中化解了金展颜的试探,还将矛头引到了我身上,分散了金展颜的注意。金展颜又是个谨慎的人,他一时难辨真伪,加上江雪虚张声势,他便没有动手。”
白九霄苦笑。
“想不到这个金展颜倒是挺顾忌你的,你们都是为了毒经,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一天。”
洛玉影更正道:“他不是顾忌我,而是顾忌我的背后是不是有别人。”
白九霄大笑三声。
“什么,他不会是怕我吧。”
洛玉影嫣然一笑。
“他怕不怕你我不知道,但是这里不比银沙洲上,这里还不是子夜的地盘。他还说了一句实话,他出身金陵名门,若是处事大意,惹出什么麻烦,诚非他所愿。不到万不得已,我想他是不愿树敌的。”
白九霄摇摇头。
事情实在比他预料的要复杂多了,他又觉得头大。
“还好他够沉得住气,他要是不走,我看今天晚上的局面一定不会好看。”
白九霄哼了一声。
“不过要是我,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江雪拿下再说。”
洛玉影不由又轻笑。
她知道白九霄说的是实话,他说实话的时候总是透着一股傻劲儿,可是这却也是他可爱直率的一面。
但是笑容转瞬而逝,这些本不关白九霄的事,若不是她将他牵连进来,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现在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以为白九霄早已可以抽身,但是现在看来他好像还没有这个打算。
洛玉影道:“江雪的事暂且不谈,你们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白九霄便一口气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说道:“自从知道洛飞烟和凌承都出现过之后,我才算放了心。但你不要怪怜儿,她也是担心你,才会没有听你的话,找人偷偷跟踪你派去拿药的那个人,而且还将地址告诉了我。”
洛玉影道:“我明白,不过我没有想到,怜儿真的会自作主张,将事情告诉了你。那江公子是你叫来的?”
白九霄无奈道:“这倒不是,但说起来真是见鬼了,我一个字都没有告诉他,他自己就像是会未卜先知一样。还说什么看我心情好,一下子就猜中了,我才不会信他那些鬼话。”
洛玉影道:“那小叶呢,她现在怎样?”
“她……她遇上了点麻烦,不过现在很安全。”
洛玉影倒未太担心,有江轻鸿在,她知道担心太多只是多余。
白九霄道:“你问了我这么多,我还没有问你,你最近过的如何,江雪有没有为难你?”
“为难说不上,她那副样子你也是瞧见的。起初有凌承在,我行动不便。那时候刚回来,他们找到了那个很隐蔽的地方藏身,凌承则日日盘问洛飞烟背后主使,洛飞烟也算吃了不少苦头,但只字未吐。后来,见洛飞烟似准备死扛到底,他们便想出了一个办法。”
“哦,所以果然如江轻鸿所说,你们是有意放虎归山?”
“是,那时候洛飞烟也伤得很重,几乎只剩下半条命,他们当然不会让他死,可是他们已是惊弓之鸟,不放心将洛飞烟交给任何人。”
“所以你想到了怜儿?”
“是。既要放虎归山,就不能引起洛飞烟的警惕,所以我提议他们将人送到怜儿那里,又特意嘱咐怜儿不要救治他。洛飞烟虽然只剩半条命,但是我知道他绝不会这么容易死,他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
“那还幸亏怜儿后来被我们叫走了,要不然有洛飞烟这种人在身边,她毫无提防,实在有些危险。”
洛玉影道:“将他被送走之前,他身上的毒药暗器已早被江雪搜走了,凌承还点了他身上的大穴,他功夫使不出,不会硬来的。”
白九霄叹道:“哎,原来一切都在你计划之中,我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原来竟是这样。”
“可人算不如天算,我没有料到小神仙也与怜儿在一起,而且他们没有按照我写的嘱咐,而是给洛飞烟医了伤,所以他恢复的要更快。其实霞儿盯着凌承这件事,凌承早已察觉,是江雪要他按兵不动,找机会把金展颜揪出来。”
所有的事都凑巧在了一起,金展颜还没有被揪出来,洛飞烟却先一步行动了,自此之后凌承一去不复返。
白九霄忽道:“对了,在船上的时候,江雪被暗算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听他这么问,洛玉影知道他已知道了实情,于是道:“不错,江雪她并没有被人暗算,是她对自己下的手,目的就是栽赃给洛飞烟。”
三百六五.总枢
“真的是她?!”
白九霄虽早已知道,但听到洛玉影亲口证实,他还是不免吃了一惊,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好。顶 点 X 23 U S
他冷静了片刻,才喃喃道:“那不用说,你也一定早就知道,你和江轻鸿一样,不但没有当众揭穿,还帮着她遮掩。因为你们目的一致,想把洛飞烟推出去。”
“那时江雪已先行一招,她与洛飞烟之间,我只能选一个。”
白九霄道:“我明白,要是换做我,我也不会选洛飞烟的,何况你们早有过节,你没有推波助澜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明白洛玉影的本事,若是洛玉影想,她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用计坐实洛飞烟杀害司徒少峥的罪名。
他也不由想到江雪的话。
洛玉影与洛飞烟确实关系匪浅,恩怨甚深,但是洛飞烟毕竟没有对她下过杀手,洛玉影亦起过杀心,但终究没有落井下石。
白九霄道:“算洛飞烟走运,在船上那么好的机会,他也能避开这一劫,不过像他这样居心叵测的人,我想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洛玉影道:“他生也好,死也好,我都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江雪分开了。”
金展颜已上门,扬言洛飞烟在他手里,江雪为了自保,已是打定主意拉她下水,她唯有离开。
白九霄不由舒了口气。
“也好,我原本就不想让你继续留在江雪身边,以后他们的事都与你我无关,不过忙了一场,你要是现在放弃,到头来就是一场空,你真的甘心?”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许是我与此书无缘,甘不甘心也没有什么分别。”
听洛玉影此言,好似她真的没什么想不开的。
“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那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我不是已经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了。”
“别的事暂且不提,我是想问小叶的事,说到她的时候你吞吞吐吐,避重就轻,难道我听不出来。”
白九霄道:“我不是想瞒你,只是你身体才好一些,应该好好休息,不要再劳心劳力。你别怪我多事,我……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你现在是好好的,可是不代表你身体无碍,老神仙那个人平时虽然说话做事不太靠谱,可是医病之事事关他的招牌,他绝不会信口胡说的……”
说着说着,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声音渐渐矮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已说过,很多事不能强求。我想知道小叶的事,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别的法子知道,所以不如你说给我听。”
白九霄摇头。
“算了,我告诉你就是。”
听完前因后果,半晌,洛玉影凝眉不语,她也听出这件事一定很不简单。
而在这件事之中,她最关注的是一个人。
洛玉影道:“你说是有人送信给狄良,官府才带人去狐狸窝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个我和江轻鸿也商量过,以江轻鸿所见,他说那封像是警告信。”
“警告……如信上所言,奎老大并不是因为生意招惹什么仇家,而是因为不忠,不忠。可是他自立门户,何来不忠一说,难道狐狸窝除了老狐狸之外,背后还有什么人在把持一切?”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也觉得奇怪,那封信的措辞确实有些不对劲。”
“是不对劲,见到那信的人都看得出,信上所言有示威警告之意,可是这封信出现的地方却不对。”
白九霄被一语点醒,讶然片刻,忽而恍然大悟。
“对了!我就说怎么会让人觉得这么奇怪!原来是这样!”
他身子猛然一挣,人从地上跳了起来。
“狄良有古怪,我得赶快去告诉老江!”
“老江?你是说江轻鸿?”
见白九霄如此激动,洛玉影也从床上起身,迎了出来。
“你关好门窗,我去去就回。”
他说着就要向外走,洛玉影却将他拉住。
“等等,你现在就要去找江轻鸿?”
“狄良一定有问题!之前也是他出现在余不达被杀的现场,弄得我和老江要被人追捕那么狼狈,我一定要尽快告诉老江,要他防备!”
洛玉影松开手,淡淡一笑。
“我看你不用这么心急,现在已是半夜,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白九霄道:“不行,这件事不能开玩笑的,你等我。”
他刚将门打开,洛玉影已坐了下来,嫣然道:“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江公子,那江公子也太不够意思了。”
听她如是说,白九霄不由转过头。
“什么意思?”
洛玉影道:“不是吗,你如此担心他的安危,可是他却没有将知道的事据实以告,结果你浑然不知,反倒替他担忧起来。”
白九霄目光流转,忽然瞪大眼睛。
“什么?你是说江轻鸿早就知道!”
“江公子何其精明,你我都能想到的事,他发现的肯定不会比我们晚,不然小叶就白喜欢他了。”
白九霄愣愣站着,出门也不是,不出门也不是,杵了半天,忽然大笑。
原以为他听到实情,就算不会发怒,至少也会气恼,但他却只是笑,笑的几乎弯了腰。
洛玉影看着他,淡薄清冷的目光中竟有一丝懵懂。
她不由也笑了笑,不知因为什么,只是忽然想笑。
月儿静悄悄躲在云后,清冷的夜被拉长。
聊完之后,两个人便更睡不着了,索性摆了棋盘,下到几乎天明,两个人才各自睡下。
一觉醒来,天色已大亮。
白九霄已不见踪影,洛玉影梳洗过后,有人来敲门。
她打开门发现门外的人竟是怜儿。
暖日高升,清风徐徐。
温暖的阳光照耀如昔,风迎面而来,吹拂着人的衣衫。
江轻鸿登高望远,心中愁绪似解未解。
“虽然明知你一定心中有数,但是我怎么都要告诉你一声,省得你将来怪我。”
白九霄嘟嘟囔囔着,江轻鸿却只笑而不语,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喂,你要小心,那些人真的简单。”
见江轻鸿心不在焉,白九霄忍不住再次提醒。
江轻鸿含笑道:“你也说我心中有数,可你还是专程来告诉我,怎么,替我担心?”
白九霄耸了耸肩。
“别说这么肉麻,我才懒得管你,不过到底是熟人,我不想看你输得太惨。”
“输?你怕我会输?”
“你会不会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必须赢,而且要赢不止一场。”
江轻鸿拍了拍白九霄的肩。
“你说的很对,但是一直以来,我从未告诉自己要赢,因为就算能赢过所有人也没有什么意义,人最难的是赢过自己。”
“赢过自己?你的想法很特别嘛。”
江轻鸿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以后你不妨也试试,真正的强者都会到想要挑战自己的那一天,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旦尝过还有人会上瘾。”
白九霄笑得更加灿烂。
“听你这么说,看来你已经上瘾了,想不到你的脸皮竟然这么厚,竟然恬不知耻的把自己比作强者。”
江轻鸿朗笑道:“我不同,我说过我从没想着要赢。输赢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比输赢更重要的东西太多了,值得我付出的也有很多。”
“比如?”
“比如……真相。”
江轻鸿很慎重的说出这几个字。
白九霄若有所思片刻,才抿唇轻笑道:“还以为你会说感情。”
“感情?”
江轻鸿眉心似随之一沉。
白九霄自信道:“在你所有重要的东西里,我不相信没有感情这一样。”
江轻鸿轻笑。
“你好像话里有话。”
“有吗,我看是某人自己心虚。”
“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当然啦,说起来那个小叶子也是惨,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情债,这辈子找你还债的,所以你也不用太在意。”
白九霄嘻嘻一笑。
江轻鸿也笑了笑。
“那你呢,你上辈子是不是也欠了人的情债,这辈子要还。”
“我?千万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我的心肠没你这么坏,虽然我是觉得小叶子吵闹了些,脾气坏了些,但是难得的是你不讨厌。我劝你,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小叶子的事我没什么好说,不过要是换一个人,我还愿意听你聊聊。”
“换个人,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还有别的女人吧。”
白九霄眼睛瞪得很大,一本正经的瞪着江轻鸿。
江轻鸿无奈,“什么别的女人,我是说你的小玉姑娘。”
“小玉?说她做什么?”
江轻鸿道:“她现在一个人在客店,你的心倒是很宽。”
白九霄道:“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我已经告诉了怜儿,让怜儿去照顾她,她同是姑娘家,照顾起来总是方便些。”
江轻鸿叹了口气。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现在最好有人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然我怕会她会有危险。”
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白九霄不由竖起耳朵。
“怎么会,真的假的?”
江轻鸿道:“我也是担心,你说昨晚金展颜去找过江雪,江雪用洛姑娘做借口,我担心金展颜对洛姑娘不利……”
白九霄道:“啊?你说金展颜会对小玉不利?”
“昨晚金展颜出现,证明我告诉你的不错,金展颜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一定是看到我们进出,认为自己是时候露面了。”
“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有时候真的是很佩服你,你连金展颜的行踪也猜得到。那你快把话说清楚,金展颜不是这么无赖,自己没本事对付江雪,就要把帐算在小玉头上吧!”
江轻鸿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那不说了,总之你要多小心狄良,走了。”
说完,白九霄已一脚踏上栏杆,纵身一跃,从二层楼上跃下。
楼下人群之中发出一阵唏嘘,江轻鸿定睛细看,发现白九霄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他无奈摇头。
他已在这里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小狗子早就应该出现,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露面,他开始有些担心。
但就在他准备下楼去转转的时候,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跑步声。
小狗子满面通红,冲上来险些撞在江轻鸿身上,虽然没有撞在一起,他摇摇晃晃,自己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还好,你还没走……”
他上气不接下气。
待他气息平复大半,江轻鸿伸手将他拉起。
“怎么这么着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小狗子皱眉摆手。
“这个……说来话长。”
见他神色苦恼,江轻鸿笑了笑。
“我料到这件事不好查,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
小狗子摆手。
“别提了,还不是那个臭小子,凭着自己是老头子的干儿子,现在老头子一死,人家名正言顺,在狐狸窝到处指点江山,尾巴都翘上了天。连我都被安排的清清楚楚,我又没有三头六臂,真是累得我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那关于那位神秘的掌事,到底有没有消息?”
小狗子垂头丧气。
“不瞒你说,真的有些麻烦。你也许不知道,我们查消息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在没有头绪的时候,一般会先去消息总枢找线索,昨晚和你分开之后,我不敢耽误,立刻就去找了,可是一无所获。”
“料到了,那你不是这样就灰心了吧。”
小狗子瞪了瞪眼睛。
“你别小瞧我,我怎么会这么容易放弃,不过在总枢,我另有发现。”
“哦?”
“所谓总枢,就是消息机关的总秘所在,是狐狸窝里最大的秘密核心,可是就在昨天,我发现总枢那里有些盒子空了。”
“盒子?”
“是,重要的信息都是分门别类,被分别收在不同的盒子里。而那里的东西从来都是只能看,不能带走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到过消息总枢,还拿走了某些盒子里的消息?”
“一定是,那里的盒子都是因消息而存在,绝对不可能有空盒子。”
江轻鸿眉心一沉。
“哦?那倒有意思了,你刚才说,能到那里去的人不多。”
“是啊,除了老头子之外,只有我、小叶姐、还有那个臭家伙三个而已。”
叶小蝉还在牢里。
小狗子是去找消息的,拿走的消息的会是谁,不言而喻。
三百六六.死牢
江轻鸿沉默良久,忽道:“好吧,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用再查下去了。www.uu234.net”
“什么?你说不查?”
小狗子又惊讶,又激动。
江轻鸿却一副若无其事,并不在乎的模样,他伸手揉了揉小狗子的脑袋。
“狐狸窝里有人有问题,就算你再查下去,也不会有收获的,相反,稍不留意连你都可能遇上危险,所以交给我吧。”
“正因为羽天是狐狸窝的人我才得管啊,他到底搞什么鬼,一会儿说那个神秘的掌事已经死了,一会儿又对消息总枢做手脚。”
小狗子气恼的跺了跺脚。
“别急,看来得再去会会他,帮我约他吧……”
江轻鸿正说着,突然看见不远处一队官差急急忙忙跑过,看样子还有些慌张。
他们一溜烟经过,街上便引起了小小的惶恐,久久才散。
瞧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江轻鸿只犹豫了一下,便立刻打算跟上去。
“我先走了,回头见。”
他说着也疾步下了楼,小狗子眼波流动,也随着走了。
在外巡逻的官差陆陆续续聚集,他们所到之处并非别所,正是衙门。
江轻鸿从隐蔽处瞧着这场景,微微思量后,隐遁了身形。
官衙外院,所有人都训练有素的集合在一起,满满当当挤下了整个院子。
江轻鸿赶到的时机正巧,他们刚刚集合完毕,一个国字脸的魁梧汉子大步走来。
这个人江轻鸿认得,他曾经在狄良身边见过这个人,似乎是狄良的副手,是姓赵的。
他背起手,厉目巡视一眼。
“来人,将通缉令发到每一小队。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都去给我抓人。这个凶犯狡猾阴险,熟悉我们这里的一切,大家若是发现此人踪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先回来请示……”
说话间,画影图形已发到每人手里,见画中之人,众人皆是神色大惊。
“这,这不是……”
有人不禁失声惊呼。
姓赵的汉子眉心一沉,厉喝道:“不错,此人涉嫌以权谋私,擅自销毁物证,被花捕头识破之后,不但不肯俯首认罪,更是意图加害花捕头。所幸花捕头只受了些轻伤,嫌犯逃出府衙之后不知所踪。府台大人有令,即刻起全城通缉要犯狄良,衙内所有事务由花无影花大人处置。”
人群中再次响起唏嘘之声,江轻鸿沉了口气,转头掠下房檐。
所有人都被召集训话,潜入后衙如同入无人之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花无影的书房就坐落于此。
江轻鸿款步上前,走到门口却顿住了脚步。
“是江公子吗?”
门内说话的人当然就是花无影。
江轻鸿推门而入,脸上浮起笑意。
“花捕头神机妙算,我这还没敲门求见,你便知道是我来了。”
花无影道:“能在衙门里来去自如的人并不多,江公子便是其中一个。”
江轻鸿淡淡一笑。
“哦,不过恕在下直言,与守卫森严的别处相比,府衙的情况只能算是良好,实在是难不住那些武林人士。”
花无影道:“别处?你指的是苏家?”
“苏家也算是吧。”
花无影道:“以花某所见,苏家的守卫也不过如此,否则便不会有这么多悬而未决的命案发生了。至于衙门,所谓民不与官斗,纵然府衙进出并非难事,恐怕一般的江湖人士也不愿意和这里沾上什么瓜葛。”
他上下瞧着江轻鸿。
“所以从这一点看来,江公子倒好像不是个正经的江湖人。”
江轻鸿笑了笑。
“花捕头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怎么会,我就算骂天骂地,也不敢骂白三爷的朋友。”
花无影冷笑。
江轻鸿瞧见花无影的左手手臂已被包扎过,案头上堆积着几卷文牒,砚上的笔尖还是湿润的。
“花捕头受伤了?”
花无影淡淡道:“江公子何必明知故问,狄良的事你已知晓了吧。”
江轻鸿问道:“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我知道一些也不奇怪,事情怎会这么突然?”
“事发若不突然,我也不会伤在他手里,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狗急跳墙。”
“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刚刚发生不过几个时辰,今日一早,我想再检查一遍与奎老大命案有关的证据,看看能否再发现些蛛丝马迹,于是我便找了狄良过来。结果到了证物房,我发现收藏证据的抽屉已被人毁坏,证物不翼而飞,就在我准备勘验现场的时候,他突在背后偷袭,我一时不备,不过只受了些轻伤,而他更是一击不中,便立刻撞门而逃。”
江轻鸿听罢,轻轻叹息。
“事情怎会如此?”
花无影道:“不只如此,在狄良逃走之后,我左思右想觉得有问题,于是便细细的翻查了府衙中的档案,结果发现狄良的问题还真不少。”
他说着,将几本册子往江轻鸿面前一扔。
“吃空饷、以权谋私、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玩忽职守……这个表面看起来处事严谨,公正勤勉的捕头原来是颗坏牙。”
江轻鸿将册子草草一翻,发现其中许多地方都被圈了出来,显然就是有问题的地方。
“他也算小心,案面都做的很干净,不仔细查根本查不出来。”
“再干净也瞒不过花捕头的火眼金睛,他是因为这个才狗急跳墙的?”
花无影道:“自我来到这里之后,他还算尽心,我本算信任他,也有心提拔他,所以让他将近几年经办的案件存档都送过来,想不到他竟心虚到以为我要查他……不过证物房的事应该也与他有关,否则他便不会自乱阵脚。”
江轻鸿思索片刻,忽而一笑。
“这件事确实应该好好查一查,看来花捕头还不知道吧,昨日我离开衙门后不久,证物便被他毁了。”
“什么?有这种事?”
花无影几乎跳起来。
江轻鸿苦笑道:“当时我还以为是花捕头你的意思,所以也未声张,但是想不到原来有问题的人是狄良。”
花无影站立片刻,又有些茫然的坐了下去,他凝思顷刻,才回过神道:“江公子怀疑我?”
江轻鸿含笑。
“不是怀疑,因为就算毁掉证物是花捕头的意思,但是目的为何,还是多少有分别的……”
花无影皱眉,沉色打断:“江公子想多了,此事我完全不知晓,这完全是狄良另有图谋。”
江轻鸿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但证据已被狄良烧毁是事实,有人亲眼所见。”
“有人?原来不是江公子你。”
“是一位朋友碰巧看见的,花捕头就不必深究了吧。”
花无影冷冷道:“但江公子你是一早就知道了,可是却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狄良已经跑了,不知江公子作何感想。”
江轻鸿笑了笑。
“人跑了不要紧,抓回来便是了,现在全城通缉,我想他能躲的地方一定不太多。”
他们都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
狄良早年父母已逝,从外地调来也有四五年,本地并无亲眷,又是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狄良的朋友也有几个,花无影都已派人去知会过,唯一剩下一人,花无影还没有惊动。
这个人就是丁凡。
之所以未惊动,是他也一直认为丁凡可疑,尤其是自上次余不达被杀后。
花无影道:“既然江公子来了,可有兴趣陪我出去走走。”
“你要去找丁凡?”
“通缉令已发下去,城门盘查也戒严,狄良藏身的地方并不多,丁凡那里总是要去敲打敲打的。”
不想江轻鸿道:“我就算了,既然事情了解清楚,我想去看看小叶。”
花无影道:“也罢,我带你去吧。”
进地牢的路江轻鸿已一清二楚,显而易见,狄良一跑,花无影做事便极大的不方便起来,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了。
江轻鸿道:“你的那几个手下呢,他们怎么没在你身边?”
“他们处理完瑛娘的事,我便要他们去查风凌公子的事了,这里的情形比预想的还要复杂,我已飞鸽传书,要上面增派人手给我调度。”
“据我所知,这里就有几个神捕堂的人,你可见过他们了?”
“江公子真是神通广大,连这个都一清二楚。”
江轻鸿道:“前一阵子田老狗田爷好像离开了,不知他现在回来了没有。”
花无影道:“莫说田爷,就算是其他人的情况我也并不太清楚,我们各司其职,分工不同,也没有余力插手别人的事。”
见他不像有所隐瞒,江轻鸿也便没有再问。
花无影反而问道:“前一阵子听说有个兄弟下落不明,我还没来的顾上,不知他现在如何。”
江轻鸿道:“你说的是不是祁凌?”
花无影回忆了一下。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他与盐帮沾亲带故,他的同伴来向我打听过,我也派人去帮忙找过,但是没有什么消息。”
他叹了口气,“江公子若是见到这兄弟,可要帮我带个话。”
江轻鸿道:“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我与这二人也算相识,所以也帮忙打听了一下,同样是没有什么消息。说起来,我也该再去看看。”
两人一路说着,就到了地牢。
地牢门口竟无守卫,花无影眉心一皱,脚步加快。
牢门紧闭,但是门上的锁已落地。
花无影脸色大变,江轻鸿已将门拍开。
他们冲进地牢,便见守卫皆已倒地,而且俱都已没了呼吸。
这里的守卫皆是被人用利剑所杀,伤口极小,几乎全是一剑毙命。
江轻鸿冲进牢里,很快又冲了出来。
“小叶不见了!”
花无影站起身,眼神冰冷如刀,他喃喃道:“好厉害的剑,好厉害的人……”
“是谁?”
“能使出这样的剑法,除了他,还会有谁。”
杀手月牙儿。
杀人的是他。
花无影几乎已能断定。
除了月牙儿之外,他从未知道还有别人能练成如此可怕的剑法。
江轻鸿的目光却不由瞟向另外一扇门。
那扇门在上次他来的时候是锁着的,他记得很清楚。
但是现在,这扇门也是开始的,他大步流星的冲了进去,花无影也跟了进去。
狭小的通道里四个死人倒在地上,也是官差。
他们从尸体之间穿梭而过,冲到牢门口,发现牢门大敞,锁门的铁链是极为锋利的兵器所削断的。
这间牢房也是空的,地上的稻草堆上还有轻微已经干涸的血迹。
花无影检查了另外几人的伤口,全是被一点利刃所杀。
“他们已经死了三四个时辰,看样子是昨夜被人所杀。”
江轻鸿道:“这牢房里所关的是什么人?”
花无影却冷冷道:“现在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我完全被狄良骗了。”
他沉了一口气,立刻道:“据说这牢房里关着一个武功绝顶,杀人如麻的重犯,已被判秋后处决,可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这里关着的所谓重犯不是别人,而是月牙儿。”
花无影蹙眉道:“这个杀手榜第一的月牙儿最近也是将此地闹得天翻地覆了,想不到他竟会落在狄良手中。”
江轻鸿道:“那将小叶关到这里来是谁的主意?”
花无影道:“我只是吩咐,要找个绝对安全严密的地方看管叶姑娘,每个府衙都有暗牢,暗牢把守森严,是会关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进来。”
“这么说,关小叶之前,月牙儿就很有可能已被关在这里了。”
“绝对没错,想不到这个狄良还真有本事。”
江轻鸿立刻道:“若是光明正大,按功夫一较高下,只怕十个狄良也不是一个月牙儿的对手。”
花无影缓缓道:“听这意思,你与月牙儿交过手?”
江轻鸿道:“就在数天前,我曾遇到过他,后来他被人追杀,踪迹就消失在一个断崖边。”
“他跳崖了?”
“是的,那个山崖并不算高,但是地势险峻,他应该是走投无路时跳崖求生,受了些伤,不然狄良想将人关进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现在,他的伤好多了,于是他便杀人越狱?”
花无影仔细斟酌着,江轻鸿却忽道:“除此之外,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从外面闯入呢?”
“外面?”
花无影沉思道:“你认为是有人救走了他,这不太可能,看来江公子虽然是个很睿智的人,却到底不懂查案这一套,从这现场看来,无疑是牢里的人闯了出去,还杀了人。”
他叹了口气,眼光一转。
“只是不知叶姑娘是怎么回事……”
三百六七.雪域参王
花无影主动提到叶小蝉,他在观察江轻鸿的反应。www.uu234.net
江轻鸿表现显然很平静,然后他才说出了原因。
“如果这里这些人真是月牙儿所杀,小叶我反倒不担心了。”
“哦?”
“小叶曾经无意中帮过他一个小忙,凭小叶那丫头的机灵,我想她也可能是趁机逃了。”
花无影目光微动。
“有这样的事,据我所知,月牙儿一向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打交道,看来叶姑娘的本事还真不能小瞧。”
江轻鸿道:“看来找到小叶,也许事情会弄清楚。”
花无影道:“叶姑娘本不应该逃的,我无心为难她,但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是杀害奎老大的重要嫌犯。看在江公子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宽限一日,若是明日此时她还不出现,到时就别管我不客气了。”
江轻鸿没有说什么。
出了大牢,花无影道:“希望下次江公子再出现的时候不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来,花某职责所在,否则便不能不管。”
江轻鸿温和一笑。
“在下谨记教诲,花捕头可要现在去见丁凡?”
“既然江公子没有兴趣同往,那便不用知道这么多了。”
江轻鸿道:“方才我是有心事,现在小叶既然不在,我也就清闲了下来,陪你走一趟也是无妨的。”
不想花无影一拂袖。
“不必勉强,江公子若是得闲,最好还是去找找那位叶姑娘吧。”
想不到一会儿工夫,两个人都转变了心意。
开始花无影是想让江轻鸿一并去,但是叶小蝉的失踪引起了他的警觉,他似乎也连带着对江轻鸿有了什么防备的意思。
而江轻鸿,他并非不愿意去见丁凡,而是比起见丁凡,他更想见见叶小蝉,打听打听少年羽天以及那位神秘掌事的消息。
花无影临行之前,他当然也被从衙门里“请”了出来。
被花无影拒绝同行之后,他便决定去另外一个地方转转。
自从上次被万洋请回去,与田老狗碰面之后,他们便搬离了那里,后来他从万洋口中听说,他们还因为受了田老狗的冷脸。田老狗当时还扬言要将两个人调回去,万洋因此颇为忿忿不平。
后来他们便改在胭脂酒肆见面,上次江轻鸿还带白九霄去过一次。
他来的时候,酒肆的招牌刚刚挂上,店里的凳子还没有摆好。
江轻鸿找到那个掌柜兼伙计的驼子,对他比划了几下,驼子哼了一声,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小屋,未过多久,捏着一封信走了出来。
信封上的名字是江轻鸿的。
从酒肆出来,一阵大风扑面而来。
风沙迷眼,江轻鸿皱了皱眉,默默而行。
就这样,不知不觉,他竟在街上走了大半个时辰。
等他觉得有些口渴,想找个地方坐一坐的时候,后面有几个小孩子嬉闹着追上来,还撞在了江轻鸿身上。
“没事吧,小家伙。”
他扶住撞上来的孩子,孩子却对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又笑着逃跑了。
等到江轻鸿拍了拍身上的土,一个纸团子就不知从哪里掉了出来。
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是谁搞的鬼的,他将纸团子握于掌中,进了茶馆。
一个跑到茶馆里,却在喝酒的人当真有些奇怪。
当然,伙计也不会这么多事,因为不管他喝得是酒也好,醋也好,甚至马尿也罢,只要他付茶钱,便照样欢迎。
茶馆里正是热闹,来来往往都是人,他只坐了一小会儿,等到伙计再去招呼的时候,人竟已不见了。
好在人虽然不见了,桌上还扔着几个铜板,看来这倒并不是个无赖。
伙计刚松了一口气,突然背后猛地被人一揪。
“人呢!”
揪住他的人一脸凶神恶煞。
伙计吓了一跳。
“啊?”
“问你坐在这张桌上喝茶的人呢?”
另外一个人态度好一点,但是脸色也一样难看。
伙计这才反应过来,道:“我……我哪儿知道,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两人环顾四下。
“这里是不是还有后门?”
“没有啊,就一个门。”
他们吵闹之时,却不知江轻鸿早已自二楼溜窗而走,等他们发觉之时,江轻鸿早已不知所踪。
客店之中。
僻静的厢房之内,瓶中腊梅含苞待放。
怜儿心情大好,忍不住哼着小曲儿,将花瓶摆好。
不知何时起,天色已渐渐沉了。
洛玉影坐在窗下看书,不时还会轻轻咳嗽几声。
但是看在怜儿眼中,她的心却宽慰了不少。
自从与洛玉影久别重逢,她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虽然洛玉影经历过了九死一生,命悬一线,但是从外归来之后,她整个人的气色和精神似乎都比从前好了许多。
就像是现在,她虽在咳嗽,但若是换了以前,天寒的时候她几乎连床都下不了。
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
怜儿将窗子合了一些。
“玉姐姐,我看你还是同我回去住吧,这里总归是外面,什么都不方便的。”
洛玉影头也不抬,只道:“再过些时日吧,现在还不时候。”
过了片刻,她又道:“其实你不必一直在这里照顾我,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怜儿不明白,歪起头想了想,忽然笑了笑。
“什么嘛,还以为我留在这里你会高兴呢,是不是现在有更好的人照顾你,你就不需要我了。”
洛玉影没有理会她话中的玩笑之意,只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现在你不该再只顾着照顾我,你也该多想想你自己。”
“什么呀,老实说,玉姐姐你不会真的是嫌我在这里碍眼吧。”
怜儿抿唇一笑,那双笑眸却不由向门外瞟。
洛玉影道:“什么时候你也学得小叶那般的油嘴滑舌,我在说正事。”
怜儿痴笑,俏皮道:“我也在说正事,我看这个白公子虽少些稳重,对姐姐你倒是不错,为人又重情义,行事洒脱,不拘小节,姐姐你说呢?”
洛玉影淡淡一笑。
“原来在你眼中,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是不是想要我替你牵线做媒。”
“玉姐姐,你,你欺负人……”
怜儿猛地别过脸,脸颊却微微红了。
洛玉影反笑道:“你的终身是大事,不过你年纪还是太轻,现在就喜欢上一个人,免不了要吃亏些的,我倒是觉得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男人身上,不如多学些本事,以后也好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
“是啊,我从没问过你的身世来历,但是你既然一人在外,学些本事傍身才是长久之道,是不是?”
怜儿脸颊又是一红,水灵灵的眸子垂落。
“玉姐姐,你都知道了,我。我……你不会不高兴吧。”
她声音软了下来,好似有些心虚。
洛玉影却嫣然一笑。
“我为什么不高兴,这是好事,我为你开心还来不及。”
怜儿抬起头,眼睛渐渐亮了。
“真的?玉姐姐,你真的为我开心?”
“当然,我看得出你对药理药材都很有天分,小神仙的年纪虽小,但是医术却远胜于许多虚有其表的名医圣手,你跟着他一定要用心的学。”
洛玉影说得认真,怜儿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小鬼虽然调皮,但是认我这个徒弟却是认真的,之前他还说要带我去雾竹村,去找老神仙学医呢。”
“是么,那你为什么没有去?”
怜儿微笑道:“之前玉姐姐你下落不明,我担心你的安危,虽然自己帮不上忙,但是也想留在城里等你的消息,当然哪里都不会去的。”
洛玉影拉住她的手。
“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在一心一意的照顾我,你虽然认为是我收留了你,对你有恩,但其实你何尝不也是对我有恩。可我却一直不肯授你毒术,你一定觉得我很不近人情,你怪我吗?”
怜儿动情笑道:“这是什么话,当初要不是姐姐收留,我还不知会流落何方,变成什么样子,是姐姐你教会了我许多东西,现在看你身体好多了,我也为你开心。”
她紧紧握住洛玉影的手,眼中好似有璀璨的光芒在闪动。
洛玉影道:“我这半生,对我好的人寥寥无几,你和小叶都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傻姑娘,以后你不用再担心我,可以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她轻轻抚摸着怜儿的面颊,声音竟有几分哽咽。
她是欢喜了,可是眼底深处的哀伤又仿佛永不会散去。
白九霄轻轻舒了一口气,慢慢转过头。
暮色将暗,寒风愈烈。
看样子是要变天了,白九霄裹紧衣衫,正准备进屋去暖和暖和,不经意转脸却看到街上有个人远远走来。
这个身影只要看一眼就认得出来,他忽然因此变得兴奋多了。
此时,屋子里的两个人也说的差不多,他兴冲冲的敲了敲窗户,然后从窗子钻了进去。
怜儿出来的时候正巧与江轻鸿打了个照面。
“江公子来了。”
“是怜儿姑娘。”
“几日不见,苏大少爷的伤可好些了吗?”
“好多了,上次多亏二位帮忙。”
怜儿明媚的大眼睛眨了眨,笑道:“公子太客气了,小事一桩。玉姐姐和白公子都在呢,我也该走了,你请吧。”
她行了一礼,便满心欢喜的出门去了。
这家店的生意似乎很冷清,但是门外却挂着客满的招牌,江轻鸿知道定然是白九霄的主意。
进门之后,他对小二说明了来意。
小二见他与怜儿有说有笑,便很有眼色的将人带上了楼。
走到房门口,小二退走,他整了整衣衫,正准备敲门,门倒自己开了。
“呦,这不是小飞雁江少侠么,贵客临门呀。”
白九霄一本正经的说着,眼神中全是笑意。
江轻鸿将拎着的东西放在桌上,微笑道:“洛姑娘,几日不见。”
洛玉影已起身,道:“江公子不必客气,请坐。”
白九霄随手捡起他带来的东西,捏了捏纸包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洛玉影只看了一眼,便柔声道:“江公子上门便上门,还带着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怕是受之有愧。”
她不用拆开,似乎已知道用纸包着的东西是什么了。
江轻鸿也不惊讶,笑道:“一点小小心意,姑娘笑纳便是。”
听着两人话语,似乎这包里是什么贵重之物,白九霄忍不住自己拆开,才发现不过是一包山参。
“不过是冰魄龙王参,看成色也不怎样,你也太没诚意了。”
白九霄故意奚落,但是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冰魄龙王参极为罕见,他不过也只不过见过一次,因这人参通体雪白,参须却是血红,令人过目不忘。
“据说此物原是生长于寒山之巅,数千年才能长成,虽不能起死回生,但补血益气之功效极强,对于恢复元气很有帮助,我想姑娘或许用得到。”
正因为知道这东西的分量,白九霄还是不由道:“你还真是本事,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江轻鸿笑了笑。
“这东西确实是我找到的,不过是数月前小叶子托我去找的,我找了几个朋友,几经周转才找到了这一株。另外还有这灵芝,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希望对姑娘有用。”
洛玉影道:“无功不受禄,这样的大礼,我看还是……”
“我看还是好好收着,绝对不能浪费。”
白九霄抢着替她回答,然后小心的将东西包好,放到了一边。
江轻鸿道:“不错,这世上不论多么珍贵,都要物尽其用才能体现其价值所在,洛姑娘的身体是大事,万望珍重。”
洛玉影道:“多谢江公子关心,公子前来,是不是为了小叶的事?”
江轻鸿看了一眼白九霄,白九霄以目示意他已将有关叶小蝉的事全都告诉了洛玉影。
江轻鸿道:“那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小叶她……她失踪了,我担心她会有危险。”
“失踪?她不是在大牢里么?”
“牢里出了事,另外,狄良也出事了。”
“狄良?怎么回事?”
这正是白九霄所关心的事,他几乎跳起来。
待江轻鸿说完今日之事,白九霄恍惚道:“怎么会这样……”
他说完这句话,也说不出别的了,就是茫然的坐了回去。
比起狄良,洛玉影所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说说吧,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她没有再说半句废话,她只知道江轻鸿绝不会无缘无故前来。
而只要这件事与叶小蝉有关,她便不会不管。
三百六八.串通
洛玉影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她早已打算为叶小蝉做些什么,何况如今叶小蝉的处境堪忧,她很希望自己能帮上忙。www.uu234.net
江轻鸿道:“小叶的事也不算太急,我想先等等看。洛姑娘你不要误会,其实我来,真的是代小叶送东西过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洛玉影道:“事已至此,等待下去是不是太被动了?”
江轻鸿道:“如果小叶真的出来了,我想她一定会想办法来找我。”
“你这么肯定,是不是她与你说好的?”
“说好倒不至于,毕竟谁也不能未卜先知,料到事情忽起了这样的变故,不过她很关心奎老大的事,而且知道我很需要她的帮助。”
洛玉影道:“之前小叶被人陷害,出现在奎老大被杀的现场,而后被花无影关进大牢,听说你一点都着急帮她出来。而现在她下落不明,你好像更加担心了。”
江轻鸿道:“因为之前我认定有人要陷害我们,对我们不利,我以为衙门是安全的,可是我忽略的狄良。”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狄良,但是他当时认为狄良最多只是被人利用,并不像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到底是他疏忽了,他不免自责。
洛玉影似乎看出他沉重神情间的愧疚,道:“你不用自责,谁也不会料到月牙儿会被关在那里,既然狄良有问题,小叶顺利逃出来也许是好事。”
江轻鸿道:“逃出来固然是好事,但是奎老大的事才发生不久,我是怕她因为这件事受牵连。”
白九霄思索道:“我看你们都不用担心,那个丫头这么机灵,出手杀狱卒的又是月牙儿,说不定她是沾了月牙儿的光溜出来的,一时半会不至于遇上什么危险。”
洛玉影对江轻鸿道:“奎老大的事我也知道了一些,我正想和你聊聊。”
“哦?”
“听说小叶被抓是因为一封信,而那信后来被狄良毁了?”
“是,当时小九想帮我把证物偷出来,不过慢了一步。”
前有白九霄亲眼所见,后又得到了花无影的证实,这件事是确认的事实。
洛玉影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奎老大之死和他有关系?”
江轻鸿摇头。
“至少现在看来,我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做的原因,正因如此,我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洛玉影道:“若是想不通因果,那就不妨想想证据被毁之后,对谁最为有利。”
白九霄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不用说,肯定是对凶手最有利呀,证据一没,事情要查清楚就更难,叶小蝉想洗清嫌疑就不容易了。”
洛玉影道:“是吗,难道你忘记了,除了小叶在案发现场被抓之外,那封警告信好像是目前最有力的证据,证明小叶与此事有关的。”
白九霄思索道:“话虽如此,但我们都知道那封信不是小叶写的,而是有人冒充的!”
洛玉影道:“因为我们知道这件事与小叶无关,但是在公堂上是要讲求真凭实据的,就算我们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也要证明这封信是有人仿造,而非小叶亲笔。这件事听起来好似很简单,但其实不然,因为你们并没有找到那个能将旁人笔迹模仿的惟妙惟肖的造假高人,是不是?”
白九霄道:“话是这么说,不过狄良不可能是在帮叶小蝉,这一点你我都一清二楚。”
“那反过来说,并不能因为他毁掉了证据,就说他是在帮真凶。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白九霄不说话,也认真思考起来。
狄良为什么会毁掉证物呢,如果他不是为了帮凶手,那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洛玉影迟疑道:“我们推断不出结果,或许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毁掉的是什么。”
江轻鸿答道:“除了那封信之外,其余多是从现场带回来的东西,有几本册子,还有老狐狸死时身上带的遗物之类。不过至于他想毁掉的到底是什么,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你的看法如何,你认为他想毁掉的是什么呢?”
江轻鸿道:“或许是那封信,又或许是别的,总之都有可能。”
他确实是个很严谨的人,虽明知其中一个可能性最大,但是他并没有就此放弃那些细微的可能。
洛玉影忽道:“你是不是不认为那封信是写给他的?”
江轻鸿道:“那封信确实是写给他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信上的内容很明显是写给某人看的,如果真的是写给他,他又怎会将这封信拿给花无影看。”
将信拿给花无影,无异于昭告天下,收到信的人有问题。
洛玉影道:“这封信出现在衙门,信上虽有警告之意,却只是警告。狄良若是将信吞了,他又以何借口将花无影引到狐狸窝,更不要说陷害小叶的事。何况那封信既人人都能看得,不就等于说不上是给谁看的了,狄良当然不害怕。他若害怕,反倒是显得做贼心虚了。”
白九霄一拍巴掌。
“对啊,这话有道理!反正现在事实俱在,有问题的就是这个狄良,只要将他抓住,一切自然清楚。说不定还能把幕后陷害小叶的人揪出来,杀害奎老大的凶手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江轻鸿道:“或许吧,但是有一点还是要分清楚的,陷害小叶的到底是不是杀害奎老大的凶手。”
白九霄奇怪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轻鸿笑了笑。
“没什么,也许是小叶不在我身边,我最近越发的疑神疑鬼了。”
听到这句话,洛玉影嫣然一笑。
“怎么,小叶不是和你闹脾气了吧。”
江轻鸿没有说话,默然良久才道:“我心中有些猜测,等以后弄明白了,会告诉你们的。”
见他这模样欲言又止的,洛玉影不由轻轻叹息。
“不论如何,你总不该怀疑小叶。”
白九霄对洛玉影笑笑。
“你太多心了,他就算怀疑你我,也不会怀疑小叶的,是不是?”
他拍了拍江轻鸿的肩,不想江轻鸿却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你……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还真让她说对了,你怀疑那丫头就是凶手?”
“不,我从没怀疑过人是小叶杀的,她绝对不会伤害奎老大,这一点我确信。但是……”
江轻鸿深吸了一口气。
“但是,我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我。”
洛玉影道:“小叶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如果她有什么没有告诉你,那就一定是她有心隐瞒。不过她是什么性格你比我更清楚,她并不是个细心的人,所以若是你发现了什么,而她却没有注意的话,你可不该冤枉了她。”
江轻鸿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事情查清之前,我一定会先找到她,当面问清楚。”
他未再久留。
洛玉影也没有留他再说什么。
比起与他们在这里分析局势,她倒更希望江轻鸿能早点找到叶小蝉。
江轻鸿走后,白九霄忍不住道:“你说小叶是怎么回事,她不会真的隐瞒了什么吧。”
“不管是否有所隐瞒,我相信她的初衷一定是为了江轻鸿着想的。”
“什么意思?”
“江轻鸿在查的事情很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大祸临头,而且还是要命的大祸。小叶一定是知道,如果据实相告,恐怕会将江轻鸿引向更危险的境地,所以她才有了私心。”
所谓“私心”,也不过希望江轻鸿能安然无恙。
白九霄却哼道:“你们女人就是喜欢杞人忧天,他是谁,他可是江轻鸿。我看他有的是办法,命大得很,担心是多余。”
洛玉影淡笑道:“你对他倒是很有信心,几日不见,你们的关系好似亲厚了不少。”
白九霄若有所思,眼神中光芒闪动。
“这个家伙是挺有意思的,其实我也好奇,这里的局面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孤灯,寒风中摇曳。
凉亭里,有人早到,江轻鸿是迟的那一个。
见到江轻鸿,羽天并没有十分惊讶。
虽然他并没有在等任何人,但是他知道,江轻鸿迟早会找上他。
而对于江轻鸿的出现,他熟视无睹,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江轻鸿这个人的存在。
亭子里摆着一盘棋,羽天手中是白子。
棋盘上的黑子已显颓势,力挽狂澜的人却再也看不到。
羽天最后一枚棋子落下,黑子损失大片,这局棋好像是要结束了。
江轻鸿却随手拿起一枚黑子,更是看似随意的将棋子丢在了其中一个空缺的位置,只是这小小的一个举动,却让整盘棋局发生了神奇而不可思议的变化。
风在呼啸。
羽天静静拿着棋子,思索良久,才像是一尊雕像活了过来。
“你懂棋?”
“略知一二。”
“有时候谦虚也是虚伪,我不喜欢虚伪的人。”
江轻鸿笑道:“我确实只懂皮毛,是黑子留的位置好,原来下这局棋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羽天冷冷道:“你应该知道原来这位子是谁的。”
江轻鸿道:“逝者已矣,节哀。”
羽天道:“废话就不用说了,你来找我是什么目的,我一清二楚。”
江轻鸿道:“奎老头虽然死了,可是不能白死。”
羽天道:“他不是白死,他是犯了错,犯了不应该犯的错。精明了一辈子,到老却糊涂了,忘记了明哲保身这个道理。”
这个沉静的少年果然知道内情。
江轻鸿道:“我可以坐下来么?”
羽天道:“你随便坐,因为我就要走了。”
江轻鸿道:“叶小蝉说过,狐狸窝的孩子都受过老头子的恩惠,你真的不想为他报仇?”
羽天冷冷道:“报了仇又能怎样,人难道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多余的话不必说,我之所以还肯见你,就是为了警告你,狐狸窝的事最好不要插手。”
他的目光还锁在棋盘上,他似乎在回忆,自己输在哪一步上。
这一局棋,他和老狐狸下了将近三个月。
三个月,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却功亏一篑。
诚然,江轻鸿说的是实话。
最后一步棋虽是江轻鸿下的,但是布下这棋局的却另有其人。
如今布局的人虽走了,但是棋局并没有散。
羽天将棋子握于掌心,他的掌心冰冷,比棋子还要冷。
江轻鸿并没有走,而是在亭外徘徊几步。
“那些与那位神秘掌事有关的资料,是不是你拿走的?”
羽天目光骤变,手腕一翻,掌中白子化作一点流星,朝江轻鸿面上打去。这一下来的突然,他出手果断,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这枚白子打的是江轻鸿的鼻子。
江轻鸿脚步一旋,手指在面上轻轻一抚,那枚白子已到了他的指缝之间。
又是轻轻一挥,白子原处打回,羽天身子一躲,身法虽不如江轻鸿那般轻松从容,但也即使躲开了。
但是白子却没有打在他坐的地方,而是打在了棋盘上,混入了密密麻麻的棋局之中,一时让人分辨不出哪一颗才是方才安进去的。
见识到江轻鸿如此收放自如的腕力,羽天脸上的沉寂终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豁然起身,冷目瞪着江轻鸿。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你是非插手不可了!”
江轻鸿笑了笑。
“敬酒与罚酒都是酒,只要是酒,还没有我不爱吃的。你嫌我多管闲事我明白,可是老狐狸的死事关另外一些我追查已久的事,我绝对不会放弃。”
说到最后,他嘴角笑意一收,乍然变得严肃异常。
“老狐狸虽然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狐狸窝的危机已经解除,等解决了小叶,很快就会轮到其他人,甚至是你。”
羽天神色岿然,嘴角却轻轻抽动。
“你……你知道什么。”
他声音忽然变得恶狠狠。
江轻鸿凝视着他,却又笑了笑。
“你不让我插手狐狸窝的事,现在反倒来问我,我又凭什么告诉你。”
羽天沉吟片刻。
“叶小蝉现在在我手上,这个理由怎样。”
他微一挑眉,眉宇之间流露出轻蔑。
江轻鸿却笑道:“果然,我就知道,原来串通她的人是你。”
这句话说完,羽天眼神明灭。
江轻鸿的反应显然不在他意料之中,但他还是立刻道:“你胡说什么!”
江轻鸿轻笑。
“难道不是,我一早就觉得奇怪,小叶为什么会写那样一封信,而那封信又是怎么到了狄良手里的,原来是你所为。”
三百六九.实情
羽天冷冷看着江轻鸿。顶 点 X 23 U S
“你说信是叶小蝉写的,她不是被冤枉的?”
“信固然是她写的,但是奎老大的死与她无关,你们是合伙造了一个假现场,想把事情闹大。”
“哦?”
羽天面目表情,神情更木然。
“第一个发现老狐狸死的人应该不只小叶一人,当时你也在场,小叶是听了你的话,才会写了那封信,把自己送进大牢。”
羽天道:“她会听我的话?看来你并不清楚我们的关系。”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并不算好,不过你们和老狐狸的关系甚笃,为了查出真相,小叶肯定是不介意帮你的。”
羽天寒笑。
“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应该去说书。”
江轻鸿亦笑笑。
“但是现在计划被打乱了,小叶在哪里?”
羽天道:“她在大牢,是花无影亲自抓进去的。”
江轻鸿道:“抵死不认也是个办法,不过我要告诉你,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对手也比你预料的要厉害得多,不要再继续下去,否则你也会遭杀身之祸。”
羽天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天真,实话告诉你,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保全狐狸窝。至于其他事,与我无关。”
见他这么沉得住气,江轻鸿走回去,坐了下来。
“好,那我们就聊聊狐狸窝的事。”
他说着,手抬起,手指在棋面上比划了比划,好像在写字。
他比划了一个字,而后羽天的神情就变了。
“是这个人吗?”
“你……你什么意思。”
他恶狠狠的瞪着江轻鸿。
“你不回答就算了,我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神秘的掌事。”
羽天嘴角的肌肉又一次抽动,震惊久久不散。
“是谁告诉你的,是叶小蝉,还是小狗子。”
他恨恨的问。
江轻鸿面上还挂着那温柔而亲和的笑意,他轻松道:“没有人告诉我,小狗子应该是不知道,小叶从头到尾都在瞒着我,至于她是一早就知道,还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就估计不出了。”
“你还知道什么?”
江轻鸿道:“我想这个人虽然也是掌事,但是与你们几个不同,此人手下应该没有狐狸窝的人,与狐狸窝合作,很有可能是互通消息。”
羽天道:“这个人根本就和我们狐狸窝无关,老狐狸说此人是掌事,不过是为了敷衍其他人,允许这个人在狐狸窝的总枢进出,拿到狐狸窝里一定绝密的消息。”
江轻鸿眼波流动。
“最绝密我看不见得,像老狐狸这样老奸巨猾的人,怎么会允许一个外人知悉狐狸窝里所有的秘密呢,我看总枢也不过是一些相对秘密的东西。不过就算是这些东西也已经很不得了,何况这个人和你们合作,就等于掌握了一个极其厉害的消息网,而老狐狸也一定得到了他想要的好处……”
他沉了一口气,缓缓道:“这就是他自己犯下的错,今日结果,他早有预料。”
江轻鸿眼神一亮,“因此他不许你替他报仇,不许你追查一切,只要求了你一件事,保全狐狸窝。”
直到此刻,羽天才明白,为什么老狐狸会一直要他小心江轻鸿。
江轻鸿知道的远比他以为的多得多,而更可怕的是这些并不是别人告诉他的,他所知道的,全部来自他自己的观察。
羽天冷冷道:“你既然知道,还找我做什么。”
江轻鸿道:“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与老狐狸的嘱托背道而驰,我替狐狸窝担心。”
羽天冷笑。
“替狐狸窝担心是假,担心叶小蝉才是真吧。”
江轻鸿道:“小叶到底在哪里?”
羽天道:“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可以放心。”
江轻鸿终于松了口气。
“我能不能见见她?”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放心。”
“不放心谁?”
“不放心你。”
江轻鸿苦笑。
“难道你怕我会对狐狸窝不利?”
羽天正襟危坐。
“我说了,狐狸窝的事轮不到别人插手,叶小蝉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见。”
江轻鸿思索道:“那大牢里的事呢,大牢里发生的事我也不能知道?”
羽天道:“你想知道尽管去查,但是叶小蝉你一时半会是见不到了,你这么聪明,不至于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他豁然起身。
“还有,和你的那笔买卖取消,定钱三倍退换,我会着人将定钱送到苏家。”
“取消?为什么?”
江轻鸿紧接着站起身。
羽天道:“现在有更要紧的事等着狐狸窝去做,不只是你的生意,全部生意都暂停。”
羽天大步而去。
凉亭中,就剩下江轻鸿一个人。
他站在飒飒寒风之中,站了片刻,又坐了回去。
桌上棋局依旧,他从中拿出一粒白子。
这个白子是他打上去的那一颗,看羽天能将白子走到这一步,他原本不该看不出这多着的一子在哪里。
可是他确实没有发现,因为他人虽在,心却不在。
这次他坐在了羽天坐过的地方,棋盒中还有白子,黑子却所剩无几。
他坐在那里正看得专注,一个稚气的声音脆声道:“从前老头子经常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下棋,羽天常来陪他。”
羽天一走,小狗子就冒了出来。
他好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连江轻鸿也没有注意到他躲在哪里。
“怎么样,问出什么了?”
小狗子坐了下来。
江轻鸿目光还凝在棋盘上,并没有移动。
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事,以至于小狗子说什么他都没放在心上。
小狗子道:“听说衙门出事了,小叶姐不见了?”
江轻鸿抬起头。
“她在羽天手里,你能不能帮我见见她。”
“她在羽天手里?羽天派人把她抓了?他想干什么!”
小狗子不禁大叫。
江轻鸿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说羽天把她抓了?”
“她在羽天手里,那肯定是羽天抓了她呀,难道她会自己跑去找羽天……”
小狗子叫完,眼波一个打转。
“怎么回事,她找羽天做什么,她不知道那家伙多难缠吗?”
江轻鸿道:“你不用知道这么多,就问你能不能帮忙。”
小狗子迟疑片刻,喃喃道:“这还用说,羽天这是想一手遮天,看来得赶快把小叶姐救出来才行,要不然不知道那个疯小子会干出什么事……”
他说着来回走了几步,临走之前,又转身道:“你真的确定小叶在他手里?”
江轻鸿道:“他亲口承认的,你查的时候要小心,他肯定会防备你的。”
小狗子点了点头,干脆道:“放心,等我好消息吧。”
“你最好快些,等过了明天,小叶就会变成通缉犯。”
小狗子一溜烟的跑了,亭子里又只剩下江轻鸿。
这个亭子就在飞鱼江畔,远处还能看到潜龙帮的大旗。
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的,但是他不得不来。
来是来了,走却不见得这么容易能走。
待到小狗子走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一阵马蹄嘶鸣之声。
江轻鸿远眺,只见江边一条跃动的灰色风驰电掣,眨眼之间已到跟前。
马上无人,只斜挂着一副令旗,旗上绣着飞舞的金龙。
江轻鸿认得这是潜龙帮的令旗。
马儿很有灵性,走到亭子边就停了下来,江轻鸿走到马儿跟前,轻轻拍了拍它的背。马儿嘶鸣数声,那意思似乎是在唤他上马。
他跨马而上,调转了方向,一夹马肚,马儿便照来路洒蹄狂奔。
灰影如风,风在江岸上疾驰,一路扬尘。
岸堤上不乏岗哨,都是潜龙帮的手下,但是却无一人阻拦。
他一路驰骋,直到远处的一点如豆的星火越来越亮,循江而建的跃鳞楼继而映入眼帘。
江面映火,楼阁倒映在水中,碧波微动。
未到楼前,江轻鸿就看到楼下围守的人都是清一色的潜龙帮帮众。
马蹄哒哒,缓缓而停。
江轻鸿朝楼上看了一眼,从马上跃下。
“来人是江公子吗?”有人喝道。
“在下江轻鸿。”
那人打量了一眼,抱拳道:“请。”
江轻鸿深吸一口气,大步跟上。
跃鳞楼上,虽已入冬,依旧风光无限。
在顶楼靠江的长廊里,摆着一张竹桌,两把竹椅。
桌上无菜,但却有一壶酒,两个杯。
一个锦袍青年坐在那里,一个人对着江面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楼下吃喝喧哗的,俱都是潜龙帮的兄弟,可是他却一个人躲到了这里。
他在等人。
他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江轻鸿走进来的时候,他刚刚斟了一杯酒,这是他喝的第七杯。
他转过头,江轻鸿立刻认出了他。
沈无逸。
沈无逸是司徒潜龙的得力助手,也是司徒少峥的结拜大哥。
上次万龙岛之行,他们便已见过。
见江轻鸿,他起身一礼。
“江公子,你总算还肯来。”
江轻鸿笑了笑。
“抱歉,近来诸事繁杂,忙得很,所以耽误了。”
“请坐。”
沈无逸总算是客气的。
江轻鸿这个人有个最大的好处,那便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对他客气,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翻脸的。
何况沈无逸的态度明显比他预料的要好。
按从前的约定,江轻鸿早该就司徒少峥之死,给潜龙帮一个交代。
但是现在,事情还没有理出头绪,湘姑失踪,黑衣女人的下落更是无处查起。
今天这一关实在是不好过。
他已做好了被兴师问罪的准备,但是沈无逸倒很沉得住气。
江轻鸿道:“丘二爷近来如何,原以为见我的人会是他。”
沈无逸道:“丘二爷近来忙于主持帮内大小事务,头疼病又犯了,不宜出来吹风,于是便由代劳了,江兄不会介意吧。”
“不敢,其实谁来都是一样的,因为我并没有什么好消息带来。”
江轻鸿实在觉得有些下不来台,但是他只能实话实说。
沈无逸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反应,好似他早已料到江轻鸿会一无所获,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也令江兄为难了吧,来,我敬你一杯,就算是为少峥感谢你。”
他说着,替江轻鸿斟了一杯酒,自己将手里的那一杯一饮而尽。
江轻鸿道:“这杯我受之有愧,可否容我转敬少帮主。”
沈无逸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江轻鸿便将酒倒在了地上。
而后,他重新倒了一杯。
“这杯应该是我向潜龙帮谢罪,不过我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找出杀害少帮主和老帮主的真凶,给潜龙帮一个交代。”
他将第二杯饮下。
沈无逸叹息一声。
“江公子好意,潜龙帮上下心领了,我这次见你,就是想告诉阁下,这件事……暂且到此为止了。”
此言一出,江轻鸿整个人都愣住了,连到了嘴边的酒都喝不下去了。
“到此为止?你是说不查了?”
沈无逸沉默良久。
“看来江兄什么都不知道,苏大少爷为了这件事可是没少花心思,现在这个结果可是来之不易。”
他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不知是嘲讽,还是轻蔑。
“苏霆?和他有什么关系?”
“和他没关系,但是他牵涉其中,怕是因此坏了他们苏家的名声,所以几次三番派人来游说,终于说动了丘二爷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有这回事,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帮内大小事务都由丘二爷做主,他说不查,谁还敢继续查。”
江轻鸿道:“那帮主司徒父子难道就白死了,小事化无是什么意思?”
“查当然还是要查,苏霆还没那个本事让潜龙帮不再追查帮主二人的死因。他只是说动了二爷,要我们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不得将这件事张扬。也就是说查也只能暗查,现在除了那个黑衣女人之外,别无其他线索,不了了之是早晚的事。”
沈无逸的口吻极为悲观,但是江轻鸿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
苏霆此举纵然是为了苏家,也一定是用了不小的力气才能促成这局面。
江轻鸿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这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沈无逸站起身,远眺江面。
“不过这件事我一定会继续追查,老帮主和少峥死的不明不白,这口气别人可以咽,可我不能。江兄若是还有几分侠义之心,还记得与少峥的几分情义,倘再有消息,需要帮忙,尽可来找我。”
三百七十.变故丛生
从跃鳞楼出来,夜已深沉。www.uu234.net
天空有零星的小雪花落下,江轻鸿拉了拉衣襟,大步步入漫天荒芜的寂静中,转眼将满楼的喧闹抛在身后。
雪越下越大,不过半个时辰,地上的积雪已渐渐厚了。
江轻鸿一个人走在雪中,心也如那雪一般的冰冷。
他喜欢走路。
很多人不喜欢走路,而他往往会将走路的时间用来思考。
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头脑也比较清晰。
可是他的心情却很沉重,他忽然什么都不想去想,想痛痛快快的醉一场。
而这一醉就是大半日,酒醒已是天明。
受风从城外赶回来,加上宿醉,头疼发作起来,简直像是有只虫子在脑子里钻。
酒肆的门板掀开,几缕晨光透进来,照的他眼睛发花。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从酒肆出来,见天地间已是一场银白。
一个时辰之后,他已从澡堂泡完澡,又换了一身新衣服,吃了一顿饱饭之后,身体的疲累才真正算是一扫而空。
路过街巷,江轻鸿特别留意了布告,发现叶小蝉暂时还榜上无名。
从酒肆到苏家并不太远,他昨夜从城外回来便在酒肆痛快的醉了一场,醉过之后,整个人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有些人借酒消愁愁更愁,而他喝酒却从来不是为了买醉。
他喝酒往往是因为有些事情想不通。
有的人喝了酒就会犯浑犯糊涂,而有的人喝的越多,人就越清醒。
江轻鸿就是这样的人。
现在他觉得是时候去见见一个他应该去见的人。
而这个人也在等他。
苏霆站在高处,望着满园雪景,目光苍凉而疲惫。
也许是因为天气一日比一日要寒冷的缘故,他的伤口这几日恢复的很慢。他实在想出去走走,最近他天天被困在园子里,心情也郁闷了很多。
好在他终于还是等到了江轻鸿。
“你可算回来了,你到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
见他有些着急似的,江轻鸿便把本来想问的话暂时咽了下去。
“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苏霆道:“昨日花无影来过。”
江轻鸿松了一口气。
“你都知道了。”
苏霆道:“你是不是去找小叶姑娘了?”
江轻鸿道:“我是想找她,可是并没有找到。”
苏霆道:“那狄良的事你也知道了?”
江轻鸿苦笑。
“说到狄良就更巧了,我才开始怀疑他,他就出事了。”
苏霆亦苦笑,“昨天丁凡来过,说花无影去他那里耍了好一顿的威风,他气坏了。”
“上次那件事还没有平息,花无影是认为狄良的失踪与丁凡有关。”
苏霆沉思着,叹息道:“这两个人是有点交情,不过我倒不认为丁凡和这件事有关。老狐狸那边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头绪?”
江轻鸿也叹了口气,摇头。
“现在狐狸窝让一个叫羽天的年轻人接手了,他很不配合,要是小叶在的话还好些,小叶不在,想从狐狸窝下手几乎没什么希望了。”
“不是还有那个小家伙么,那孩子看样子也挺机灵的。”
“再机灵到底只是个孩子,知道的就更有限了,要是指望他,我看不一定要查到何年何月。”
苏霆想了想,问道:“那老狐狸的死因呢,可确定了?”
江轻鸿缓缓道:“我查到狐狸窝有个神秘的掌事,自从老狐狸死后,这个人也没有再露过面,说不定能从此人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需要我帮忙吗?”
苏霆忙问。
江轻鸿笑笑道:“我还没有说,你好好养伤就是,外面的事别操心太多,我昨天遇到沈无逸了。”
苏霆立刻道:“他没有找你麻烦吧。”
“没有,潜龙帮的事你不是都压住了,他找我麻烦也是无济于事,毕竟杀害司徒少峥和司徒潜龙的人又不是我。”
苏霆道:“原来你都听说了,丘二爷那边我安抚的差不多了,那个沈无逸是什么态度,我并不清楚。”
江轻鸿道:“看样子他倒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他没有为难我,只是和我闲聊了几句。”
“那就好,潜龙帮的事总是个心思,现在能暂时告一段落,他们的人不会来烦你,你可以专心查你想查的事,我也能松一口气。”
江轻鸿道:“达成今天这样和平的收尾,你一定付出了不少。”
苏霆淡淡一笑。
“只要苏家不倒,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丘二爷也算很给面子了。狄良的事你怎么看,会不会是个误会。”
“你觉得有问题?”
“也说不上,只是狄良也算是这地方的老捕头,说他销毁罪证,还私自关押月牙儿,我在想这几件事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这个大概要等狄良露面再说,若是他能再露面的话……”
江轻鸿似乎话里有话,他刚说完,忽听远处传来一些喧哗吵闹之声,两人的谈话自然被打断。
“花捕头,容我先去向少爷通告一声,您这样就往里面闯,好像有些不合礼数……”
听声音,似乎是花无影硬闯了进来,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果不其然,未过多时,喧哗声越来越近,他们同时看到一群人气势汹汹,乌压压冲了进来。
带头的正是花无影。
苏霆昂首挺胸,转身迎了过去。
“花捕头,您这是……”
花无影冷目瞥了江轻鸿一眼,“你也在这里,正好。”
他一挥手。
“来人,将这二人给我拿下。”
苏霆脸色一变,下意识退后半步。
“花捕头,你这是何意?”
花无影冷笑。
“苏霆,现在你是杀害丁凡的疑凶,我不得不来亲自请你了。”
苏霆瞳色大惊。
“丁凡……你说丁凡怎么了!”
“有什么话回衙门再说。至于江轻鸿,本捕头怀疑你伙同叶小蝉杀害奎老大,你最好也乖乖跟我走。”
苏霆叫道:“这是陷害,绝对是陷害!”
他几乎要冲过去,江轻鸿忙将其拦下。
“苏霆,别冲动。”
“是不是陷害,查过之后才知道。律法森严,若有反抗,一律斩杀,二位最好识时务。”
“当然,反正也是误会,我们不妨跟去说清楚,这么简单的事那里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
江轻鸿拍了拍苏霆的肩,示意他不要冲动。
苏霆皱着眉,一脸凝重之色。
“好,我也正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就对了。”
花无影冷哼。
“来人,带走!”
见江轻鸿与苏霆不再抵抗,几个捕快忙冲上来,将二人五花大绑。
“花捕头,我们都说会配合你,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花无影冷冷道:“二位身手不凡,我不得不防,没上刑架已是给二位面子,得罪了。”
从苏家出来,门外的雪竟然停了。
花无影跨上马,苏霆与江轻鸿被人押了出来。
一路被捆绑着押送出来,苏家已有人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临走之时,花无影更是留下了一队人在苏家驻守,他要他们将苏家看管起来,不许放走任何一人。
一路踏雪而归,自然收获了路上无数人的目光。
花无影本就是带齐了人手,浩浩荡荡冲到苏家去的,回来的时候就更威风了。而且回去的路上,花无影走得很慢,似乎是刻意放慢了速度,以至于他们到县衙的时候,比平时多花了很多时间。
一进府衙,他们便被送进了大牢,从花无影的态度看起来,事情好像很是不妙。
等到牢门落了锁,花无影便将其余人都派了出去,他将牢门的钥匙丢在一边,道:“二位现在感觉如何?”
江轻鸿笑笑。
“这大牢我早就进过一次了,不稀奇。不过像我们这么危险的人物,难道不应该关进那个秘密的地牢,严加看守么,就在这里,你不怕我们跑了?”
花无影忽然大笑。
“像二位这样好的身手,莫说是关进秘牢,就算是将府衙里所有的差役都调来看守,你们倘若想走,还是拦不住的。”
他眯起眼睛,眼神显得说不出的狠毒。
“不过二位既然要来,就不会这么想不开,你们要是逃走,除了原本的杀人嫌疑之外,再加上一条越狱重罪,到时候也百口莫辩。”
他踱了两步。
“江公子倒是也仗义,明知我是有意为之,竟也乖乖来了,还真是让人感动。”
江轻鸿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花捕头这么做,不外乎是为了小叶。还有刚才那么大张旗鼓,也是希望小叶能来救我,到时候自投罗网,不是吗?”
到了这个时候,江轻鸿竟还能笑得出来。
苏霆却笑不出来。
他不比江轻鸿,他所要顾忌的事远比江轻鸿多得多。
“你说丁凡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紧张的抓着牢门问。
花无影淡淡一笑。
“苏大少爷,应该是我问你,昨天他是不是去过苏家。”
苏霆道:“不错,昨日午后,他是来找过我,那又如何?”
“当时他是不是乘了一顶蓝盖马车,在苏家停留了一盏茶的时间离开的。”
苏霆皱眉思索,“时间没错,不过马车我没有见到,要问过下人才知道。”
花无影冷笑。
“那就错不了了,我已着人问过下人,证明丁凡尸体被人发现时的马车就是他去苏家所乘的那一辆。他从苏家离开之后,有没有说过要去别的地方?”
“没有,我看他当时脸色不好,他也说要回府休息,没听他说要去哪里。”
花无影道:“那就对了,他就是死在回府的路上,今早有人在董家胡同发现了一辆停在外面的马车,车上的丁凡,还有车夫都死了,死因是中毒。”
他停了停,道:“仵作在他们的胃里发现了同一种的毒药,并验出大概是死了四个时辰左右,而这种毒药并不常见,药效发作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从苏家到董家胡同的距离驾车正好一炷香。”
苏霆道:“你是怀疑我下毒?”
花无影淡淡一笑。
“至少现在看来,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
苏霆惊呼道:“我……我怎么会害丁凡,你难道不知道我与丁凡的关系,我没有理由害他!”
花无影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表面上你们的关系确实不错,且不是丁凡现在是唯苏家马首是瞻,自从双拳门被灭,是你一直在扶持他。不但替他安家落户,还帮他重整旗鼓。双拳门是几乎灭门,但是还有一些残存的势力在外,听说丁凡最近已将这些人重新笼络,你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吧。”
他一再强调苏霆与丁凡的关系之深,江轻鸿觉得没这么简单,果不其然,他又道:“照理说,你和丁凡关系亲厚,又是同仇敌忾,你本没有理由杀他。但是你们从前似乎并不熟识,你们来往也不过是在灵云庄出事之后,我有没有说错。”
苏霆沉色道:“不错,我们正是同仇敌忾,才惺惺相惜。双拳门被灭之后,他家人惨遭不幸,一心想着复仇,而苏家也深受子夜威胁,我自觉应该扛起这责任,互相扶持也是应该,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是吗?”
花无影笑声一冷。
“互相扶持,我看没这么简单。”
江轻鸿道:“花捕头,我也认为苏霆说的没错,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难道这也有问题?”
“原本是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原属双拳门门下的七成财产,都不知不觉转到了苏家的名下,你这又作何解释。”
苏霆惊诧不已。
“什么,你说什么?”
“我便知道你不会认,我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由不得你不认。你这么帮丁凡,不外乎就是为了这个,等到丁凡一失去利用价值,他便太多余了,所以你才会除掉他。”
花无影轻笑。
“多么精明的算盘,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不过天网恢恢,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老实交代了吧,免得你我都麻烦。”
苏霆只觉迎面一棒,这一棒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打懵了,他面色如土,几乎已撑不下去。
江轻鸿扶住他。
“还有江公子,你最好盼着叶小蝉早点露面,否则这牢饭有的你吃了。”
他大笑三声,转身走了。
留下苏霆与江轻鸿两个落难之人,面面相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事情比预料的还要严重,江轻鸿倒是没什么,但是一与丁凡之死扯上关系,苏霆想脱身就没这么简单了。
三百七一.真假难辨
苏霆显得很沉不住气,显然还在为自己突然入狱而惊慌失措。顶 点 X 23 U S与江轻鸿相比,他甚至有些惊慌的过了头。
他在牢房里走了几圈,脚步越来越急,脸色越来越差。
江轻鸿道:“事已至此,急也没有用,还是见招拆招吧。”
苏霆却很焦虑,焦虑的不寻常。
“不行,这件事一定不简单,一定不能这么下去……”
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自救,在这牢里待一刻,苏家的危险就多一分,他怕的不是官府,而是子夜。
江轻鸿了解他的担心,不由劝慰道:“稍安勿躁,官府的人还在苏家,我看子夜暂且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当务之急,是想个办法,让花无影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他会吗?”
“之前我和小九被通缉,他一句话不就摆平了,而现在呢,我虽然和小叶关系密切,但是奎老大的事我可以毫不相干,但是他照样一句话就能抓我进来。你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苏霆停下脚步,回身走到江轻鸿身边。
江轻鸿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次他行事如此干脆,连半点商量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们,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轻鸿的意思很明白了。
丁凡到底是如何死的不是关键,关键是花无影认定这件事与苏家有关,那事情就很难有回旋的余地。
苏霆皱眉道:“我早就知道他对苏家居心不良,这次还不从苏家身上刮走点什么,我看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江轻鸿道:“难道是为了流光阁?”
“除了流光阁的事,我想不到苏家还有什么能让他如此上心。”
听罢此言,江轻鸿亦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看十有**是如此,关于流光阁的事,你在苏家可查到了什么?”
苏霆道:“苏家行的正站的直,我本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花无影此人不择手段,苏家又是在这种紧要关头,恐怕夜长梦多。”
他不由叹了口气,神情间忧虑之色愈浓。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来了两个差役,说要提审苏霆,便将苏霆带了出去。
苏霆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江轻鸿左等右等,竟没有再等到他。
没有等到苏霆,但是很快他便等来了另外一个人。
花无影。
从他此时轻松愉快的神情看来,江轻鸿知道他与苏霆的谈话应该有了结果。
江轻鸿没有站起身,还是坐在原处。
“江公子倒是很悠闲,坐牢的滋味如何?”
花无影冷笑吟吟。
江轻鸿道:“苏霆呢?”
“苏大少爷是要犯,要犯当然要单独关押。他不会回来了,你也不用再等。”
“要犯?”
江轻鸿轻笑。
“什么时候这府衙已经改姓花了,我竟然不知道。”
“姓花不至于,不过现在这里确实是我做主,你也可以说我是一手遮天。因为就在今日一早,我已得到了特许,这里所有的事我都有便宜行事之权,不用经过其他人。”
江轻鸿道:“也就是说你想冤枉就就冤枉谁,想放过谁就放过谁,哪怕会因延误查案,也没有别人能够干涉你。”
“你说的很对。”
花无影的神情几分得意,他似乎很希望看到江轻鸿陷入绝境会是什么样子。
江轻鸿蹙眉道:“你打算怎么对付苏霆?”
花无影畅然一笑。
“这个时候你不该担心别人,反而应该多担心担心你自己。不过我很好奇你现在的心情,你是希望叶小蝉出现,还是希望她不出现。”
只要叶小蝉一出现,花无影铁定会咬住她不放,以花无影的性格,为了查案,他一定会把狐狸窝搅得天翻地覆;但是叶小蝉若不出现,花无影便会缠着江轻鸿,江轻鸿再想到处走动就成了问题。
江轻鸿道:“堂堂神捕堂的名捕,不把心思用在查案上,伸张正义,对付我们这种无辜的人倒是很有一手。”
花无影笑道:“我是来告诉你一声,你别想着逃走,这次我不会再像上回那么纵容于你,你最好心中有数。”
江轻鸿道:“你怎么对我都无妨,但是我劝你还是放了苏霆,苏家被子夜盯得很紧,若是苏家再出事,此地便没有人能够再与子夜抗衡,即便是官府……到时候,花捕头怕是也得受牵连。”
花无影冷冷道:“你不必吓唬我,子夜虽然猖狂,倒是还不敢公开和朝廷过不去。就算没有子夜,从前这里也是三大势力的地盘,遇上他们三家的事,这里的地方官连个大气都不敢出。何况这些与神捕堂都没有关系,你更不必借子夜的名头来吓唬我。”
江轻鸿淡淡一笑。
“也对,我怎么忘记了,你敢找苏霆的麻烦,等于帮了子夜的忙。不过你把苏家握在手里,不是等于虎口夺食,你的胆子可不小。”
花无影冷笑道:“职责所在,冒险也得做,查不到流光阁的赃物,我回去也不好交差。”
江轻鸿皱眉道:“你就这么肯定,流光阁的事与苏家有关?”
“我很肯定,不然有人也不会做贼心虚,杀人灭口。”
“灭口?你指的是谁?”
“你想不到?”
江轻鸿稍一沉吟,陷入思索。
最近这个地方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之间他还真理不清头绪。
但是既然花无影认定与苏家有关,他指的当然也是苏家人。
他稍加思索,便道:“你是说余不达?”
花无影泠然道:“他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人也死得很奇怪,你应该知道是谁。”
江轻鸿淡然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无影道:“苏如山,你在苏家这么久,可见过他?”
“见过几次,你不是怀疑流光阁那件事与苏如山有关吧。”
“不只是怀疑这么简单,他死的太巧了,甚至让人觉得巧合得不可思议。”
“哦?”
“之前关于流光阁的档案,我发现被人翻动过,我想除了你,很少有其他人会这么胆大妄为。”
江轻鸿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我确实看过几眼,其实自从你告诉我之后,我就想看看流光阁和盗王之王的案子,我是不想你为难,才不问自取的。”
花无影幽幽道:“我是想告诉你,神捕堂的东西若是不想让人看,那就绝对不会有人例外。”
“这么说,是你有意将档案放在那里,让我看到那些东西?”
“不错,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把你当做白三爷的朋友,认为你知道一些不是坏事。”
江轻鸿干笑。
“那现在呢,难道现在我就不是白三的朋友了?”
“现在你是苏霆的朋友,你们才是同一阵营的。”
江轻鸿忍不住大笑。
“既然如此,你还来对我废话什么,干脆也把我关进死牢算了。”
花无影会心道:“江公子不要说气话,苏霆是你的朋友,你偏袒苏家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有些话我还是要和你讲明,免得日后再有所误会,影响了阁下与神捕堂的关系。”
他顿了顿,又道:“之前你看的案档是真,不过那只是其中一部分,包括我来此地的原因,我也只告诉了你一点点。此时此刻,我就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诉你,我来这儿,就是冲着苏如山和苏家来的。”
早在一年多以前,曾被盗王之王沈玉春偷走,后本以为毁于流光阁的几件稀世珍宝陆陆续续再现于世,除了引得许多人争先买卖抢夺之外,也引起了神捕堂的注意。
这件案子原本已是陈年旧案,经手的人也是一批又换了一批,数月前,神捕堂查到一个姓朱的胖子身上。
此人极难对付,为了追查他,神捕堂的人就整整花了半年时间。
直到半年前,神捕堂的人追查到此处,并发现了这个胖子的踪迹。
而后神捕堂派人来查,不想三番两次损兵折将,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死于非命。
而最后一个人临死之前,冒险将消息传了出去,原来他根据所得到的线索,追踪数月,终于发现这个胖子每月都会到苏家走一趟。
于是等到花无影临危受命,他便是冲着苏家来的。
只是他来之前,神捕堂之前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已被清楚的干干净净,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位朱大总管的功劳。
花无影娓娓道来,缓缓叹息道:“我来了之后,为怕打草惊蛇,我一直隐忍不动,就是想查出是什么人与姓朱的那个胖子有瓜葛,等我查到苏安的时候,苏安被杀,后来余不达也死了,线索几乎全断了。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原来在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有人已经听到了风声,开始动手铲除这些人。”
江轻鸿一直安静听着他说,但是听到这里,他还没有注意到此时与苏如山有何直接关系。
花无影道:“就在我来到这里的前一天,我接到线报,有人发现一个长得很像孟无常的人曾在此地出现过。”
“孟无常?余不达的同伙,盗王之王四人中的那一个?”
“孟无常是绰号,他本名孟子逊,一双铁掌加上轻功极为地道,这个人在神捕堂是有案底的。当年勘破盗王之王是四个人,此人是最先被锁定的。因为有一次,他几乎失手,不过最后还是带着宝物逃脱了,有人亲眼见到他当时右腿中箭。另外还有记载,凡是练铁掌功夫的人,日积月累,练功过度,双手就会留下伤痕。所以他的身份是最好确定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好似全无重点,但是江轻鸿双眸一闪。
“看来你已找人验过苏如山的遗体了。”
“是,有趣的是我亲自带人查过苏如山的尸体,右腿的陈年旧伤与双手铁掌的伤痕,这两点都符合。”
“这么说,苏如山很有可能就是孟无常孟子逊?”
花无影目光炯炯,自信道:“错,苏如山不是孟子逊,但是孟子逊显然已做了很久的苏如山。”
这次江轻鸿终于大吃一惊,他难以置信道:“什么,你说这个苏如山是假的?”
“怎么,终于也有些事是让你出乎意料的了。”
江轻鸿半晌说不出话,良久才道:“他如果是假的,那他岂不是要骗过苏家所有人?”
花无影道:“我想也就差不多是半年左右,我听说半年前,苏如山突然病倒,从此之后深居简出,极少见人。莫说是外人,就算是自家人都很少见到他。我想孟子逊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替换了苏如山。”
即便花无影言之凿凿,江轻鸿一时之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不由道:“那苏霆知不知道,就算是其余人认不出,苏霆和苏如山见面的机会可不少,之前苏如山中毒,便是他亲自照顾的……”
花无影道:“这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苏霆。”
这个消息来的有些突然,江轻鸿道:“若苏家这个苏如山是假的,真的苏如山是不是还活着?”
花无影啧啧道:“悬,事情已有半年之久,我看真的苏如山估计早就被孟子逊处理了。”
若苏如山是那个孟无常,如今他死了,余不达也死了,那他们两人之死也许存在着一些微妙的关系。
花无影道:“原本以为余不达是因为被我逼得太紧,但是现在看来,他早已察觉到威胁,所以才会铤而走险,逃之夭夭。只是想不到,他还是逃不了,有人非要置他于死地。”
江轻鸿道:“余不达在苏家的时间不短,难道这个孟无常假冒苏如山的事也与他有关?”
“有可能,我看是余不达先隐姓埋名躲在苏家,后来他们又看中了苏家在此地的名望和地位,这个藏身之所选的实在不错。苏霆之前长久在外,苏家被人鸠占鹊巢也不奇怪。”
江轻鸿道:“这么说,你也觉得这件事与苏家其他人无关,可你还是要和苏家过不去。”
“非也,我不是和谁过不去,而是流光阁的事情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既然孟无常与余不达两人都在苏家,纵然杀他们的人不在苏家,说不定那些稀世珍宝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花无影说着,眼中已忍不住露出贪婪而狡黠的光,那是一种令人很不安的悸动,就像是跃跃欲试的野兽,随时想将猎物撕碎。
他当然也有这种本事,而就在这一瞬间,江轻鸿的感觉变得更加微妙。
三百七二.贵人
“花捕头要查明真相无可厚非,但是拿丁凡之死一事大做文章,将苏霆扣在手里,同时彻查苏家上下,难道不怕打草惊蛇?”
花无影吟吟道:“江公子到底是门外汉,只听过打草会惊蛇,怕是不知道敲山可震虎。顶 点 X 23 U S”
江轻鸿亦淡然一笑,道:“惊蛇还是震虎尚未可知,不过怕就怕一些别有居心的人误会,认为比起查明案情,花捕头更在乎的是那些赃物的下落。”
花无影大笑,眼中光芒更加锐利。
“既是别有居心,那就不必因为风言风语而束手束脚,我一向是公事公办,真相要查,赃物当然也要追查。不过这都是神捕堂的事,我看就不劳江公子操心了。接下来这几天,就请江公子好好在这里待着,静候佳音便是。”
江轻鸿道:“想用我来引小叶上钩,这个办法并不怎么好,与其在我身上下功夫,不如去找狐狸窝找找。”
“江公子别开玩笑了,狐狸窝是什么地方,上次能从那里将老狐狸的尸体和叶小蝉带出来已经不容易。这次要是官府的人再踏足那里,人不见得能找到,恐怕还会有不少麻烦。江公子大可放心,只要叶小蝉前来投案,亦或是现身,我马上就放人。阁下就当是做客,什么也不用操心,只管好好放松放松……”
说话间,有人急匆匆走来。
来人是个差役,附在花无影身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花无影目光流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来得正好,我正等着他呢。”
花无影走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牢房里的沉闷与死寂再次袭来。
方才江轻鸿虽没听到那个人说什么,却很准确的从那人的口型中分辨出了“慕容”二字。
现在江轻鸿只希望慕容瑜能有办法帮上些忙。
花无影大步迈入前厅,厅里的人闻声转身。
见此人,花无影稍显惊讶。
来的是慕容世家的人,可是却不是慕容瑜,而是慕容大小姐慕容瑾。
慕容瑾只带了一个侍女。
“花捕头,贵人事忙,打扰了。”
花无影有些失望,倒还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原来是慕容小姐,有何贵干?”
慕容瑾道:“花捕头不是想站着说话吧,我可以坐下说吗?”
面对花无影,她不卑不亢,完全没有羞怯或是害怕,反应倒很从容。
花无影淡淡道:“那就请坐吧。”
一落座,慕容瑾又道:“来的时候有些着急,连口茶也来得及喝,花捕头可否请我尝尝这衙门里的茶。”
“这有什么不可以,来人,上茶。”
等茶上来,花无影道:“这里的茶都是粗茶,比不得别处,这里也不是慕容山庄,姑娘若是有事大可直说,花某很忙。”
慕容瑾轻轻合上茶盖,道:“花捕头何必明知故问,我的来意您应该一清二楚。”
花无影道:“如果是为了苏霆的事,那姑娘的消息还真灵通。”
“花捕头如此大张旗鼓,现在已是满城风雨,别说是我,就算在街上随便抓个人,十有**也听到了风声。花捕头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过分?”
花无影冷笑。
“想必姑娘来之前已经将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苏大少爷犯得可是杀人重罪,两条人命在身,花某不过是依律行事。”
“法不外乎人情,花捕头初来乍到,看来有些事还不太清楚……”
话音拖得悠长,话音未落,门外便已有人走来。
差役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道:“花捕头,府台大人派人过来了,是来找您的。”
“现在?”
“是,好像是什么要紧的事,您看……”
花无影看了一眼慕容瑾,发现她面无表情的神情之间,隐约带着一丝冷笑,顿时明白了过来。
“没看到我正在见客,就说我在忙抽不开身,稍后自会过去,亲自拜会府台大人。”
差役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但是也不敢反驳,只好走开了。
慕容瑾道:“我这儿的事不急,您大可先去忙您的,说不定您忙完之后,我想办的事也就好办了。”
花无影忽然笑了笑。
他不笑的时候多,总是一副很严肃的模样,但是他一笑起来,又好似带着无穷的狡黠,就像一只随时可能翻脸,掉头回来咬人一口的恶犬。
“慕容姑娘好本事,连府台大人都请得动。”
“所谓青龙不压地头蛇,我就说花捕头是初来乍到,三大势力盘踞多年,尤其大树盘根错节,根基极深。莫说是府太大人,就算是这个小小的衙门,每年府衙整修、差役薪俸贴补、上级巡视招待……单我慕容山庄献助朝廷的银两就有数千有余,这还未将所纳赋税的庞大数额计算在内,更不要说加上苏家。”
慕容瑾缓缓端起茶杯,说完这席话之前,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花无影一眼。
“如今双拳门虽然散了,但是慕容山庄和苏家还在。如今苏霆是我未来夫婿,我是苏家未过门的媳妇。花捕头与苏家为难,便是与慕容山庄作对。我怕花捕头贵人事忙,有些事看不清楚,所以特来提个醒……”
花无影笑了笑。
“这么说来慕容小姐还是一片好意了。不过听说苏家与慕容世家的婚事早已解除,连原本定下的日子都取消了,慕容姑娘如此跑来兴师问罪,倒让花某糊涂了。”
慕容瑾道:“婚事是推迟,但不是取消。苏伯伯去世的突然,苏家又白事连连,苏霆为人子、为人亲,自然是以孝为先,儿女私情在后。前不久舍弟遭歹人毒手,险有性命之忧,苏霆舍命相救,单从这一点,就算我还未正式嫁入苏家,苏霆有事,慕容山庄也不会置之不理。”
花无影淡淡道:“慕容小姐一心为未来夫婿打算,果然是重情重义,令人敬佩。只是姑娘弄错了一件事,花某处事一向是认法不认人,绝非故意为难苏霆,为难苏家,更不想与慕容山庄作对。丁凡之死确实与苏家脱不了干系,苏霆干系重大,既是我份内之事,花某有责任一查到底。”
慕容瑾道:“听说丁凡是被人毒死的,花捕头可有证据证明下毒的人是苏霆?”
“这个有关案情,不便让外人透露,姑娘最好也别过问太多。”
“哦?但据我所知,不过是因为丁凡最后一个去的地方是苏家,当时他是去见苏霆,而后死在了回府途中。仅仅因为这不实的罪名,花捕头就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现在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是不是有些过了火。”
从头至尾,话音娓娓,却带着犀利的威胁与责问。
花无影虽然沉得住气,可是脸色也并不好看,但他终究还是有几分风度,有碍于慕容瑾的身份,一直容她句句逼近,自己却还是不慌不忙。
等她一口气将想说的话吐出,花无影道:“那以慕容小姐所见,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听他语气似有松动,慕容瑾嘴角带起淡淡笑意。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可没有真凭实据是事实,我看许是要劳烦花捕头亲自将苏霆送回苏家,等案情清晰明了后,再行处理。到时花捕头就会明白,苏霆不会杀人,这只是误会。”
“这……”
花无影面露迟疑。
“事情当然要要查,不过也应该从苏霆身上着手,若是与苏霆无关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有他有关,现在放他出去无异于放虎归山。慕容小姐这样就要我放人,恐怕恕难从命。”
他露出为难之死,话也不像刚开始那般的掷地有声。
慕容瑾似乎觉得机会来了,嫣然一笑。
“我知道这件事让您为难了,但只要您一句话,大家的日子就都好过。苏家现在是在风口浪尖之上,苏霆绝不能出事。”
她丢给侍女一个眼神,侍女立刻从衣袖里掏出一叠看起来极有分量的银票,捧到了花无影的面前。
“慕容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花无影笑了笑,伸手将银票摸了过去。
“好大的手笔,为了苏霆,慕容小姐还真是舍得。可惜,可惜……”
他面上神情渐沉,喃喃着“可惜”二字。
慕容瑾以为他还不满足,正想开口,他忽然用另外一只没有拿银票的手扣了扣桌子。
内堂有二人大步走了进来,花无影同时起身,神情已完全变了。
“花无影,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姑娘,你威胁贿赂朝廷命官,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讲?”
慕容瑾豁然起身,整张脸全无血色。
“好你个不识时务的阴险小人,敢算计我,我们不妨走着瞧!”
她勃然大怒,转身欲走,花无影却将其拦住。
“且慢。”
“你还想怎样,有本事你就把我也抓进大牢,慕容山庄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花无影淡淡道:“苏霆之事事关重大,我念你是女流之辈,救人心切,今日之事看在慕容山庄的面上就此作罢。但慕容山庄的人若再敢插手此事,我保证就算府台大人也保不住你们。”
府衙门口。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的少年跳下马,急匆匆的走到门前。
见此人,差役抱拳道:“慕容少庄主,您也来了。”
慕容瑜急色道:“家姐是不是来过?”
“来过,慕容小姐来见花捕头,正在里面说话呢。”
“她来了多久?”
“已经好一会儿了,您是为了苏少爷的事吧,您等着,我这就去禀告。”
“有劳。”
“哪儿的话,您稍候。”
“多谢。”
差役刚转身,便见慕容瑾被侍女扶着走了出来。
“姐!”
慕容瑜忙迎上。
看出慕容瑾的脸色很不好,心顿时一沉,他上前扶住人。
“怎么回事,你怎么自己跑来了?”
慕容瑾神情漠然,只道:“回去再说。”
回去的路上,慕容瑜听闻了经过,不由道:“姐,你太冲动了,为什么不听劝,我早知这个花无影不简单。”
慕容瑾道:“那又如何,我总得去试试,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苏霆出事,却置之不理。”
慕容瑜道:“我不是不让你管,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你倒是没有冲动行事,那你可想出什么办法了?”
慕容瑜说不出话,他沉默了片刻,才道:“阿姐,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你,你就这么喜欢苏霆。”
慕容瑾抬头,面无表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你的语气,我好像不应该喜欢苏霆。”
“不,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记得以前,你好像不是这样的。”
“以前……”
慕容瑾看着马车外的白雪,一颗心从未像此时这般的冰冷。
“以前的我已经死了,随着那个人死了。”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正如她整个人一般,冰冷的像是什么感情都没有。
慕容瑜突然提高声音道:“那个人到底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心在抽痛,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感与愤怒。
慕容瑾却很平静道:“让我变成这样的并不是我所爱的人,而是那个将他杀死的凶手。”
“凶手?”
“总有一天,我会为他报仇的,我会亲手杀了那个凶手。”
说完这句话,她缓缓闭上的眼眸,她无法接受慕容瑜那关切的目光,她的心已碎裂,被仇恨碾压成粉末,正如那满地的白雪。
此时此刻,有人的心却似乎和她一样的沉重。
慕容瑜呆呆的坐了很久,才道:“姐,停止吧,否则……否则我就将这件事告诉爹,让他来阻止你。”
慕容瑾的眼睛忽然睁开,恨恨的瞪着慕容瑜道:“你若是告诉他,我会恨你一辈子!”
“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我也不能看你再这样继续下去,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弟弟,可是我却把你和父亲当做最亲的人。那个人已经死了这么久,为什么你还是放不下,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把自己逼疯的!所以我已经决定,就算你要恨我一辈子,我也要告诉父亲,让他阻止。”
“你真的要这么做?”
马车越来越快,慕容瑾的声音也越来越冷。
慕容瑜咬牙道:“是。”
“好,好得很,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慕容瑾冷冷一笑,忽然一把掀开车帘。
三百七三.风雪杀人夜
牢里阴暗潮湿,又脏又臭,死囚犯人的呻吟叫嚣声不断,吵得人想安静一会儿都不行,更不要说睡觉了。m.www.uu234.net
江轻鸿的牢房在最尽头,四面都是空牢,长夜漫漫,他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人来,便知道慕容家的人一定碰了钉子,看来也是指望不上了,只好枕着稻草打算将就一晚。
但是他刚刚躺下,开始闭目养神,但是突然之间,猛地坐起了身。
因为他突然听到了一阵笛声。
这个笛声很特别,就算他在梦里也能听出来。
起初,他真的以为是做梦,但是很快他便意识到这笛声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笛声距离他并不远,就来自身后那面墙外。
可惜,他不会穿墙,否则他一定一头撞过去。
现在他也可以撞过去,但是就算撞个头破血流,他还是见不到吹笛的人。
笛声悠长,曲调却越来越紧。
他在牢里踱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地牢的格局与守卫在进来的时候他观察的一清二楚,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头发里摸了摸,不一会儿抽出了一根小铁丝。
铁丝伸进锁眼里轻轻一别,“啪”的一声铁锁就开了。
从牢里出来轻而易举,但就在他将所有守卫点住,大摇大摆走出牢房的时候,笛声突然断了。
笛声一断,他不敢迟疑,行动更快。
他冲出来,正好与花无影撞个正着,但是此时此刻,花无影已无心思再管他。
就在此时,笛声又响,花无影二话不说,朝一个方向掠去。
笛声是从一片高大的屋脊后传来的,花无影展动身形,飞上屋檐。
但此时笛声早又断了,他站在屋顶之上,四处望,却没有瞧见半个人影。
从府衙翻墙而出,江轻鸿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人。
一袭淡白衣衫几乎与雪色相容,此人头戴帷帽,轻纱遮面,静静站在角落里,就像是一尊藏在云雾后的仙。
见此人身形,江轻鸿已认出来,他知道她是在等他,于是大步上前。
“洛姑娘,怎么是你。”
“你以为会是谁。”
“白兄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不,我还不能走。”
洛玉影回身。
“怎么,你不想救小叶?”
江轻鸿奇道:“你知道小叶的下落?”
洛玉影不愿与他嗦,只道:“想见小叶就跟我来,如果你不想见她,那就自便吧。”
路口。
王计绸缎店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江轻鸿随之上车,车上却并没有他相见的人。
但是车上还是藏着一个人的,是一个小家伙。
见到这个小家伙,江轻鸿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车轮开始驶动,没有一点点的酝酿,马车开始撒腿急行。
他们驶离未多久,衙门里便乱了套。
小狗子在车厢里兴奋的大叫。
“他们还真把你救出来啦!你没事吧!”
他跳到江轻鸿身边,拉着他左看右看,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江轻鸿叹了口气,揉了揉小狗子的脑袋。
“你这小鬼也来了,怎么这么清闲。”
“怎么样,够朋友吧,知道你出了事,我可是一马当先的冲来救你!”
小狗子嬉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就仿佛救江轻鸿出来的人是他。
“你确实应该谢谢他,因为小叶的消息也是他带来的。”
此时他们已驰骋出了很远,洛玉影摘下了帷帽。
说话之间,一阵风声逼近,一点踏雪之音飘飘入耳,马声骤沉。
有人跃上了马背。
江轻鸿不用看,也知道来者何人。
不一会儿,车帘掀开,有人一头钻了进来。
坐到洛玉影身边后,白九霄拍了拍身上的落雪,长长松了一口气。
注意到白九霄腰里别的正是叶小蝉的那根笛子,江轻鸿道:“花无影呢,甩掉他不容易吧。”
“要是别人当然不容易,但遇上我他也没辙。起初听说你被花无影抓了,我还不信,想不到你还真栽在他手里了。呐,还你。”
“吹笛引开花无影是谁的主意?”
“这个别问我,不是我。”
白九霄瞥了洛玉影一眼,示意江轻鸿,又顺手摸出了笛子,扔还给他。
洛玉影道:“我知道,你要是想逃出来,花无影不一定困得住你。只是救人如救火,我既是想帮你引走花无影,也是要引你出来。”
白九霄哼道:“原本以为你也会跟着去,还想趁机教训教训那个活蹦乱跳,哪里热闹往哪里钻的花无影……”
江轻鸿笑了笑。
“如果你的笛子吹得再好些,也许我真的会过去瞧瞧。可惜,你吹的曲子就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鸭子在叫,我实在没有兴趣。”
白九霄冷笑。
小狗子大笑起来,“哈哈,你输啦!拿来拿来!”
他嚣张的对着白九霄嬉笑,还把手伸到他面前晃。
白九霄白了他一眼,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从脖子上摘下了一块玉坠,扔给了他。
“你们拿我打赌?”江轻鸿道。
小狗子打量着玉的成色,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可不是喽,都是他,信心十足的说一定能把你引过去,还说要教训花无影一顿,我就知道他是吹吹牛而已。”
白九霄不理会他,他自我感觉还不错,悠悠道:“想必是我吹得太好,有人知道吹笛人不是小叶才没有来。”
江轻鸿道:“我虽知道吹笛的不是小叶,却没有想到会是你们。对了,笛子怎会在你们手里?”
小狗子道:“是小叶姐给我的,她还要我转告你,要你快去把她救出来。”
“她在哪儿?”
小狗子对着坠子哈了哈气,仔细擦了擦,放进了口袋才道:“她被羽天抓了,羽天好像想从她口中逼问出什么来。她现在很危险,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上他们,让他们救你出来。”
“你真的见到她了?她是不是在狐狸窝?”
小狗子摇头。
“见是见到了,不过我是偷偷跟踪羽天才见到她的,她被关在一所宅子里,还有几个狐狸窝的兄弟守着。羽天现在在狐狸窝说一不二,我费了好大唇舌,他们才让我和小叶偷偷说了两句话,笛子就是小叶趁机塞给我的。”
江轻鸿道:“那好,你带我去。”
“我这不是正在带你去,放心啦,小叶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白九霄道:“我们也去,救人轻而易举。”
江轻鸿却道:“我看不必了,人多眼杂,我一个人去就够了。反正只是救人,又不是去拼命。”
“就你一个人去,行不行呀。”
白九霄看了看洛玉影。
洛玉影道:“反正都要送你过去,还是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小狗子笑道:“不错不错,先去了再说,毕竟小叶姐是你们的朋友,我知道她对朋友一向不错。”
夜微冷,风愈急。
不知何时,天空再次飘起零星的小雪花。
马车一路奔驰,小狗子时不时的朝车外张望,一转眼他们已到了城郊。
出了城之后,小狗子就钻出了车,和赶车人一起寻路。
白九霄道:“听说丁凡死了,你和那位苏大少爷就是因此入的狱,怎么他没和你一起逃出来。”
江轻鸿道:“丁凡之死只是个幌子,花无影对苏家是另有所图。”
白九霄皱了皱眉,“还是流光阁的事?”
“花无影手中掌握的远比我们知道的要多得多,进了大牢之后,他便将苏霆带走了,我想他是想试着撬开苏霆的嘴,不过苏霆了解多少咱们不知道,花无影也是一样。”
白九霄道:“那你说,苏霆到底知不知道流光阁的事。”
江轻鸿沉思着,他又想到花无影告诉自己的那些与苏如山有关的事,心中谜团纠缠越紧。
但是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黎明到来之前的黑夜似乎总是要格外寒冷些,可一旦拨云见日,朝阳则会驱散一切的黑暗与寒冷。
他缓缓道:“此事若真与苏家有关,就算苏霆隐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白九霄道:“话虽如此,只是咱们知道的越少,就越难帮上忙,只能希望他好运了。”
洛玉影道:“那丁凡是谁杀的,会不会是子夜想要嫁祸给苏霆?”
白九霄立刻道:“那还用说,现在苏家是子夜的眼中钉,要是能借官府的手除掉苏家应该是最好。”
江轻鸿却叹道:“如此子夜的做法是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或许除了吞灭三大势力,他们也另有所图。”
白九霄眼波流动,道:“莫非他们也是因为流光阁的事?”
“流光阁与苏家有关,子夜的人一早就渗透进了苏家,从苏勇、苏安到余不达,甚至还有那个朱大总管,子夜迟迟没有对苏家动手怕是也另有原因。苏家是否还有子夜的眼线,又或许,苏家一切动向早就被子夜所控制,所以他们才不急着动手……”
江轻鸿呵了一声,拿起酒囊喝了一口。
突然之间,马车骤停,所有人身子一晃,酒囊里的酒几乎洒出来。
“到了,就是这儿。”
小狗子拉开车帘,一阵寒风扑面,只见他头上已发了白。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房舍,道:“谁跟我去?”
“我们一起去,小玉,你就外面等。”
江轻鸿看了一眼洛玉影,道:“还是我一人去吧,你留下。”
洛玉影道:“我们跟来就是为了救人的,你们两个多小心。”
白九霄亦道:“就是,快走吧。”
雪帘重重,零星小雪变作片片鹅毛,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见三点人影逐渐消失,洛玉影的目光渐渐沉寂。
宅院寂静,白九霄带着小狗子越墙而入,江轻鸿紧随其后。
院中无声,无灯亦无人。
小狗子从白九霄怀中挣脱,而后朝屋子里指了指,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现在是半夜,就算是看守的人也总归是要睡觉的。
白九霄二人亦放轻动作跟了上去。
小狗子悄悄贴在门上,用耳朵听了听,轻轻推了推门。
门并没有插死,他缓缓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就在同一刹那,江轻鸿惊呼一声小心,一旁的白九霄身子一闪,将小狗子抱住。
锋利的箭已无可闪避,小狗子只觉一刹那天旋地转,等他明白过来,数十道黑光嗖嗖嗖”从屋子里窜了出来……
箭雨在雪夜绽放,江轻鸿接过小狗子,扶住白九霄。
白九霄额上冒出冷汗,嘴唇也很快失去了血色,小狗子吓得脸色苍白,他惊恐的盯着白九霄,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嘴唇发抖,牙齿也在打着寒颤,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因方才那一幕而颤栗。若不是白九霄,现在中箭的就是他。
白九霄后背中箭,箭头很深,血渍很快渗透后背的衣衫。
箭雨骤停,七八人从屋内破门而出,每人手中的剑都散发着寒光。江轻鸿将箭身一折,二话不说,架着白九霄向外退。
但与此同时,身后也有十几人从三面包抄过来,将他们去路断绝……
马车上。
洛玉影忽听几声异响,她不由警觉,起身将门推开。
只见车夫抽搐倒地,好似十分痛苦的蜷缩着,她探出头,一柄冷剑已到了眉心……
雪越下越大。
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片纯洁的白,仿佛能将一切罪恶与肮脏吞没。
牢内。
站在窗前的人望着窗外,默默握紧了拳。
“来人!我要见花无影!”
苏霆突然扑倒铁门上大叫……
慕容山庄。
丫鬟仆人进进出出,慕容瑜已急出了一身冷汗。
忽而有人叫道:“少庄主,不好了。”
原本站在门外焦急打转的慕容瑜立刻道:“什么事?”
“是苏家,苏家出事了……”
“什么?说明白点?”
“是这样,您派去盯着苏家的人刚送了信过来,说,说……说一大批黑衣人今晚突袭了苏家……”
“什么!”
慕容瑜几乎被这个如霹雳的般的消息惊的站不稳。
他回还片刻,朝门里看了一眼。
“去,带齐人手,随我去苏家。”
“这……少庄主三思啊,那些可能是子夜的人,您就这样去……”
慕容瑜冷色道:“如今慕容山庄与苏家是一损俱损,苏家要是毁了,下一个就是我们慕容山庄。”
“那您要是去了,大小姐这里……”
“派人好好守着大小姐,无论大夫有什么吩咐你们都照做,我速去速回,有什么消息要立刻通知我。”
“是……”
集齐人马后,慕容瑜便带人浩浩荡荡离开。
但走到中途,慕容瑜忽道:“改道,先去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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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四.骤雪
队伍刚在街角转头,没走两步,慕容瑜又急勒马缰。www.uu234.net
“哎,也罢。”
他蹙眉短叹,随手一指队伍中一人。
“你,立刻去府衙,告诉花无影苏家遇袭,若他想保住官职,就速速派人前去支援。其余人跟我来!”
说罢,他马鞭一挥,朝着苏家方向扬长而去。
慕容瑜一马当先,跟随他的人亦不敢落后,数十人的队伍声势浩大,朝苏家方向疾驰。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慕容瑜便到了苏家,赶到之时,苏家大门紧闭,门口却无半个人。
他预感到形势不妙,又不敢贸然行事。
原本负责看守苏家的人也不见了,这是个极为不好的信号。
慕容瑜稍一迟疑,还是跃下马。
“来人,进去看看。”
“是。”
左右两个手下得令,刚冲上前,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踹了。
接着两道火光冲了出来,十几个手持火把的人跑出来,火龙一样在苏家门口两侧一字摆开。
为防打草惊蛇,慕容世家的人都没点火,此时眼前骤然一亮,所有人顿时紧张异常。
慕容瑜握紧手中一杆银枪,整个人如满弓之弦,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但是随着火光一闪,队列最后走出来的两人模样渐渐清晰,他不由一惊。
“怎么是你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花无影与苏霆。
花无影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官府的人一直在这里盯着,若是有风吹草动,他来的比别人快也不是什么怪事,怪就怪在苏霆也在。
见慕容瑜带来的这些人一个个兵器在手,蓄势待发,他的来意显而易见。
苏霆上前,温笑道:“慕容贤弟深夜来此,看来是听到了风声。”
慕容瑜道:“正是,苏兄你不是在大牢吗,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一言难尽,稍后处理完这里的事再慢慢和你说。”
他们二人说话之时,花无影的目光还一直朝门内望。
不一会儿,便见官差押着人走了出来。
看那被绑几人的穿着打扮倒很像子夜的人,慕容瑜心中惊讶,道:“他们真的来了,情况怎样?”
苏霆道:“放心,一切都在花捕头的预料之中。”
慕容瑜草草一数,发现有六人被活捉,这六人刚被押出苏家,突然之间,其中一人豁然倒地,花无影眉心一皱,一个健步冲了过去。
紧接着,其余五人也陆续倒地,接连都是口吐黑血,挣扎了几下便没有了呼吸。
只在一刹那,六个杀手都死了。
花无影恨恨的放开了手里提着的那个人,肃色起身。
“子夜果然厉害,他们服毒自尽了。”
经清点,宅子里还有十几具尸体,衙门里也损失了四五个兄弟,战况不可谓不激烈。
花无影手下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好了现场,苏家一干人等才从密道里放了出来。
慕容瑜终于明白,这原来是有人布的局。
清理好了一切,花无影没有多逗留,起身告了辞。
苏霆想请慕容瑜进去坐坐,也被慕容瑜婉拒。
苏霆将慕容瑜送到门口。
“劳烦慕容贤弟回去转告瑾儿,我一切安好,明日得空便去看她,要她放心。”
慕容瑜没有吭声,只道:“告辞。”
他刚上马,远处有一匹马迎面而来,马上之人大呼“少庄主”。
慕容瑜认出此人,心头一急,忙道:“怎么了,是不是阿姐她有事?”
闻听此言,苏霆一惊。
“瑾儿?她怎么了……”
来人停住马,气喘吁吁道:“是大小姐,她醒了,她要见您。”
慕容瑜沉色对苏霆急道:“那我先回去了。”
苏霆却紧走两步,一把拉住马缰。
“瑾儿出什么事了,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的。”
房间里一片幽静。
慕容瑾痴痴的望着残灯,眼神空空洞洞。
门外。
“慕容小姐的身体无碍,但是精神上……似乎不太好。”
大夫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你什么意思……”
慕容瑜愣了一下。
大夫捋须道:“方才我已为小姐把过脉,当然,这也许是暂时的。慕容小姐从马车上坠下,一定是受了惊吓,又或是撞到了头,神魂散漫,还要再细细的观察观察。”
慕容瑜握紧拳。
“那我现在可不可以进去看她。”
“可以,不过她一时之间或许会认不得身边的人,甚至有些事也不记得,少庄主最好不要让她的情绪太过激动。”
“我明白了。”
慕容瑜放轻脚步,走进房间。
慕容瑾听到声音,缓缓转动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看起来有些奇怪。
慕容瑜走到床边,轻声道:“阿姐,你……你觉得怎么样。”
慕容瑾愣愣盯着他,却不说话。
她身上有些擦伤,额上还包扎过,脸色很是苍白。
“阿姐,你是否还有哪里觉得不适,你一定要告诉大夫……”
慕容瑜说着往床边靠近了些,但就在他快要走到床边的时候,慕容瑾却突然之间一声惊叫,吓的缩成了一团。
慕容瑜也被吓了一跳,不由道:“阿姐,你怎么了……”
“别,别过来,走开!”
慕容瑾大叫。
慕容瑜忧心道:“阿姐,是我,我是小瑜,你怎么了。”
苏霆是跟着进来的,见此情形,不由拉住慕容瑜,将他往一边拽了拽。
“慕容贤弟,你忘记大夫所说的话了,我看还是让瑾儿先休息一下,我正好也有话问你。”
慕容瑾一叫,退到一边的丫鬟急忙上前,安抚慕容瑾。
慕容瑾却又叫又喊,境况看来很是不妙。
慕容瑜二人在屋子里待了片刻,只好退了出去。
一出门,苏霆便急道:“这是怎么回事,瑾儿怎么会从马车上摔下来呢?”
慕容瑜道:“知道你被花无影抓去府衙,她很是担忧,于是便独自去了府衙,我知道后追了去。回来的路上,她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瑾儿去找花无影的事我已听说,但是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怪我没有把事情告诉你们,才会害瑾儿受伤。”
苏霆深深自责。
慕容瑜叹息道:“这怎么能怪你,你也是怕走漏风声,是阿姐太关心你的安危,才会一时不小心坠车。”
苏霆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替瑾儿找个好大夫,对了,上次替我瞧病的那个小神医医术精湛,回头我将他请来,为瑾儿瞧瞧。”
慕容瑜大喜。
“如此也好,那就有劳慕容兄了。”
冷风在呼啸。
银白色的雪地上,一道红痕隐约闪着光。
白九霄喃喃道:“歇……歇会吧……我,我不行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不然此时此刻,他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小狗子已经满头大汗,他不停向后张望,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一颗心几乎快得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听白九霄说要休息,他大喘粗气。
“不,不好吧……还是快点走,他们……他们来真的,要是追上来……你我小命不保……”
江轻鸿却停了下来。
因为他觉察到白九霄身体的吃力,青色的血从伤口一直往外渗透,一路逃至此处,白九霄已忍耐到了极点。
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压制疼痛,偏偏又要逃命,对方偏偏还是这么多身手厉害的人,看了一眼白九霄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江轻鸿默默坐了下来。
再逃下去,追兵终会赶上,到时候他们筋疲力竭,就只得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也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人身上的杀气。
这显然是个圈套。
一个想置他们于死地的圈套。
那些人一早埋伏,招招杀机,显是定要他们的命。
他们用尽全力才能杀出重围,原以为能驾车逃离,不想树下马车早已不见踪影。
车夫死在树下,从地上的痕迹可以看出,马车是掉头而行。
他们追出一段距离之后,地上的痕迹竟然消失了。
“你说会是谁干的……”
白九霄靠在树下喘息,嘴里还不消停。
江轻鸿养精蓄锐,没有立刻回答,但是他知道白九霄问的是什么。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这个时候你还是多操心操心我们自己吧。”
白九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便听到紧如急雨的脚步声已然迫近。
雪还在下,天地间早已变作朦胧而虚幻的冰雪世界。
九点寒光从来路逼近,眨眼已在几百米开外。
周围一片空旷,小狗子知道无处可藏,只能害怕的退躲到树后。
江轻鸿从地上站起身,气定神闲的拍了拍衣服上的雪。
白九霄抬起头看向他,道:“带着我你是逃不了的,你们快走吧……”
“那你呢?”
“我……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大不了我就劝他们用我和老财神敲一笔,不用管我……”
他嘴角还带着虚弱的笑,对着江轻鸿眨了眨眼睛,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江轻鸿淡笑。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而且看起来还是唯一的办法。”
他果然是个干脆又痛快的人,白九霄喜欢这样的人。
虽然他对自己所说的保命之法一点信心都没有,可是如今他别无选择,不论这个办法有没有用,至少是个不错的说辞。
死。
他几乎从未想过,这个字眼会这么突然的落在他身上。
江湖到处是纷争,有纷争便有杀戮与死亡。
他从未有心踏足江湖,他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要死在江湖。
人生也许便是如此。
从前,他时常感觉人生无趣,漫长寂寥。
但当他终于活出些滋味的时候,却不想他的死期来的如此之快。
他一直以为自己并未牵挂,活得干脆利落,不曾与这俗世有什么牵连瓜葛,但是死到临头,心里竟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事。
但是转念一想,人死如灯灭,世上再多纠葛也与自己无关,心头又忽而无奈的释然了。
淡漠的眼神一凝,他喃喃道:“走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嘱托你,希望你能替我完成……”
他转而看向手边埋在雪中的伞。
“若我有不测,请你将此物交于一人……”
江轻鸿忽打断道:“这话你不该对我说。”
小狗子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
“你,你,不是真的要丢下他吧!”
“现在才说丢不丢下他已经晚了,想要活命你就自己走吧,我拦住他们。”
江轻鸿说完对白九霄淡淡一笑,眼中好似带着很多深沉的意味,随即转身阔步向后走去。
雪花如鹅毛,纷纷扬扬,昂扬寥寞的身影融入这荒凉之中,顷刻间如跃入大海的泡沫,转眼便被狂风大浪吞噬。
风暴模糊了白九霄的双眸,长长的睫毛被雪冰冻,他的眼底却有热意在涌动。
小狗子愣在原地,心念在去留两端来回徘徊,手心已被冷汗浸透。
江轻鸿这一去便是生死相博,命数难料。
他不过是个孩子,他非但左右不了什么,甚至什么忙都帮不上,逃走无碍大局。
恐惧使他在最短暂的时间里有了最明智的判断,他很快下定了决心。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是自己逃,还是带上白九霄这个累赘。
若是自己逃走,生还的希望便大的多了。
可是看白九霄还有气,他便这么走了,心中又实在过意不去。
江轻鸿不知能顶多久,他咬了咬牙,扑倒白九霄身边。
“走,我带你一起!”
白九霄虚弱的轻笑着,伸手想去揉小狗子的头,可是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失血过多,伤口钻心之痛,寒天雪地,他抵抗不住寒冷,几乎要被冻僵。
他的脸是惨白色,头顶上偏偏的血堆积,眉梢鬓角也染成了白。
他喃喃道:“带着我你也逃不了,你快走……”
小狗子跺了跺脚,一咬牙。
“不行!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今日要是丢下你独自逃了,以后我怎么还有脸在黑道上混!”
他用力拉过白九霄的胳膊,环抱住他,似乎想将他拖起来。
“快呀,你不会想就这么死在这儿吧!”
见小狗子急的满头大汗,白九霄只好撑足最后一口力气,在他的搀扶下,扶着树勉强起身。
可是刚走三四步,他便再度支持不了,跪倒在雪地上,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
小狗子也险些踉跄,他瞧见白九霄伤口处血迹已转为青黑色,惊呼道:“糟了,箭上有毒!”
白九霄俯首于地,咳了两声。
“我……我知道……所以才让你走……”
一阵大风刮过,白浪淹没天地间的一切,却淹没不了刀锋的光芒。
地上倒着三个人。
刀上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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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五.恶战
刀光映着冰冷的面孔,死灰色的眼眸闪动着血色。顶 点 X 23 U S
“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不想杀人。”
江轻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形说不出的死寂。
他说的是实话,即便在旁人听来,似乎有意无意的带有些挑衅威胁之意。
可是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句实话。
他不想杀人。
可是为了活下去,人不得不杀人,不得不被人杀。
杀人与被杀之间,唯一的选择便是前者。
倒在地上的人已不能动,看来如同是死了一般。
剩下的人彼此相识,似在交换意见。
一个眼神之后,两人手中兵器一亮,径直从江轻鸿正面攻上来。
就在三人交手的一刻,又有两人的从左右包抄,加入战局。
而后又两人……
天地间,白雪飞扬,鲜血四溅,偶有惊呼亦或惨叫之声,唳唳不觉。
漫天风暴之中,又有人倒下。
一个接着一个……
江轻鸿身上的衣衫已被血渍模糊,握刀的手因紧张而颤动。
他还没有倒下,形势已有扭转之势,可是他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也许是因为筋疲力竭的缘故,他的反应越来越慢。
等到最后只剩三个人的时候,也是他胜算最大的时候,他几乎已挥不动刀。
高手过招,胜负常在一瞬之间。
这几人的实战经验极丰富,江轻鸿不过稍有一分分神,一人已从他身侧翻过,一刀朝他脚腕隔了过去。
这一刀若是划中,恐怕他的脚就要废了。
不过江轻鸿动作很快,在刀锋即将割在皮肤上的时候,他翻身一滚,一个后空翻,将那人踢了出去。
但就在落地的刹那,一柄刀已正朝他后背劈下,他再次躲避,刀锋一错,还是砍在了他的肩膀上。只是与此同时,他的刀已从肋下飞出,刺穿了那人腹部。
又死一人。
鲜血喷射,尽数喷在江轻鸿背上,他没有转头,可是身子却明显一抖,像是完全僵住。
第三人大喝一声,挥剑就向江轻鸿喉间刺去,这一剑又狠又准,江轻鸿眼神涣散,不知在想什么,更没有还手的意思。
就在这一剑已到了面前,江轻鸿命悬一线之际,一道白风穿雪而来,黑衣人手腕被击中,剑脱手而落,正好落在江轻鸿涣散的视线之中。
他猛然回头,发现击落这剑的竟是一把伞。
那是白九霄的伞。
一声马鸣,有人高叫道:“我们来啦!”
马车被赶得飞快,黑衣人闻声,不由倒退几步。
马车冲到面前,扬起雪尘无数,他下意识挥袖一挡,马车便从面前飞掠而过。
眼前的江轻鸿不见了踪迹,地上的伞也不见了,唯有一柄插在雪地上的钢刀还在风中摇摆。
疾风在耳边呼啸,江轻鸿靠着车门,呆呆的在出神。
坐在对面的白九霄轻轻舒了口气。
“不过一会儿工夫,几个小喽而已,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轻笑着,突然神情又骤变,好似极为痛苦。
他转头瞪着洛玉影,轻嗔道:“喂,能不能轻点……”
洛玉影已经很小心了,只是山路颠簸,她控制不好力度,才会不小心弄疼了白九霄的伤口。
白九霄也并不是真的责怪她,那口吻听起来倒像是孩子撒娇。
洛玉影道:“这里最没有资格教训人的就是你,你最好少说话。”
她正俯身在侧,借由白九霄手中火折子的微弱光芒来替他检查背上的伤口。
白九霄的脸一转过,嘴唇几乎要碰在洛玉影的脸颊上,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洛玉影专心的程度。
火折子的光原本就不明快,加上车厢颠簸,火影摇曳,视线之间都是蒙着一层昏黄朦胧的光晕。
洛玉影素净的面容却近在咫尺间,眉目间看似淡漠,实在紧张的神情俱都清晰无比的映入眼帘。
白九霄嘴角不由一翘,痴笑道:“怎么,担心我……”
“我”字方出口,洛玉影恰时亦转眸相识,两人鼻尖近的几乎碰在一起。
不过只有瞬息的停留,洛玉影已顺势直起身,朝江轻鸿看了一眼。
江轻鸿还是如方上车时那般静静坐在那里,整个人显得心不在焉,神色落寞至极。
察觉到他情绪有异,她唤了一声:“江公子。”
江轻鸿仿佛没有听见,整个人还在神游。
白九霄淡淡道:“别打扰他,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需要休息……”
洛玉影微一蹙眉,道:“箭上有毒,必须尽快将箭头挖出来,需要他的帮忙。”
话音方落,江轻鸿已抬起头。
“好,我来帮你。”
见他神情好转,洛玉影道:“这里不行,必须要找一处安稳的地方,要快!”
听出她语气中的急迫之意,江轻鸿愣了一下,转头钻出了车。
洛玉影道:“他是怎么了?”
白九霄苦色道:“他怎么了我不知道,但是你要是再不关心关心我,我就真的挺不住了……”
说话间,他身子一晃,倒向洛玉影。
洛玉影方将他扶住,车身又是一颠簸,白九霄整个扑倒在洛玉影身上。
软香入怀,本是艳福不浅,但是白九霄却因伤口的疼痛而疼的呲牙咧嘴。
他几乎疼的叫出声的时候,一只手贴在了他的唇上。
一阵极淡极轻的香气入鼻,绵柔中还带着些许悠长的熟悉,白九霄深吸一口气。就在指间滑落的刹那,将失色的唇向前一探,落在面前那片冰冷的玉颊之上。
“你……”
洛玉影身子一僵,还未呼出声,白九霄的头一歪,已昏倒在她的怀中。
他的模样憔悴的吓人,洛玉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的情绪很快便因忧虑而消散了。
未到片刻,车子缓缓停住。
江轻鸿掀开车帘,道:“前边有个地方,我们先去那里。”
车前立着一座坍塌大半的庙宇,一行三人陆续从车上跳下,江轻鸿将白九霄背了下来。
庙虽然塌了大半,但还有角落可勉强遮蔽风雪,就着倒塌的围墙,他们找了一处地方将白九霄放下。
“这里太暗,也需要火替他取暖。”
“火好解决,我去弄柴,小狗子,你去外面守着。”
“好。”
两人分头行动。
不一会儿功夫,江轻鸿升起了火堆,有了光火之后,洛玉影便将白九霄的衣衫解开,褪露出背上的伤口。
伤口竟在毒液的作用下开始溃烂化脓。
洛玉影道:“虽然我刚刚已将他迷昏,不过一会儿拔箭的时候难免还是会弄醒他,帮我看着他。”
江轻鸿将白九霄扶住,点了他几处大穴,又从衣角撕了一团布,草草一揉,塞进了江轻鸿嘴里。
洛玉影摸了摸衣袖,发现要找的东西并不在身上,她才想起自己往日随身带着的匕首早被白九霄“勒索”去了,于是又从他身上翻找了翻找,将匕首取出后,动刀前放在火上烤了烤。
一切都算顺利,直到准备工作做完,洛玉影握住匕首,刀尖朝伤口刺过去的时候,匕首举起两次,两次落下之时都不免犹豫。
洛玉影深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了心头的焦急与不安,再一次举起匕首,但方一落下,又再次戛然而止。
涔涔冷汗从鬓边落下,握着匕首的手竟有几分微微颤抖,但是时间太拖延一分,白九霄的危险就更多一分。
最后,就在刀尖就要触碰到伤口的时候,江轻鸿忽然拉住了她。
“等一下,我看还是我来吧。”
“你……你可以吗,不,还是我来……”
洛玉影的声音竟也显得紧张,这更加印证了江轻鸿看到的没有错。
他拍了拍洛玉影的肩。
“放心,我可以。至少,我比你适合。”
洛玉影嘴唇蠕动了几下,江轻鸿已将她手里的匕首拿走。
就这样,取箭头的人换成了江轻鸿,洛玉影则改为抱着白九霄,以防他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乱动。
江轻鸿处理伤口的手法虽然不娴熟,却很地道,洛玉影的担心是多余的。
除了在取箭的过程中,白九霄疼醒过一次之外,过程总算是顺利。
敷药的时候,白九霄身子因疼痛而痉挛,洛玉影手忙脚乱的将伤口包扎过之后,身上的衣衫已全被冷汗湿透。
风一吹,她便开始咳嗽。
江轻鸿道:“他情形如何?”
洛玉影起身走到火堆边。
“是他运气好,不然他今晚就死定了。”
“什么意思?”
“他中的毒很厉害,恰好我有对症的药,要不然就算他不立刻丢掉性命,毒也会顺着血液窜入心脉,落下病根。”
“哦,那他还真是走运,他中的是什么毒?”
江轻鸿一边打量着黑的发亮的箭头,一边随口打听。
洛玉影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箭眼熟?”
她用了“也”字,等于告诉江轻鸿,她认得此物。
江轻鸿道:“这很像是子夜的东西。”
洛玉影的心里却显然不是这个答案,她感到奇怪,道:“你不会看错?”
江轻鸿道:“我见过很多次了,不会看错的。”
洛玉影蹙眉道:“那就奇怪了,在银沙洲上射中洛飞烟的那枝箭和这个一模一样,照你这么说,那时也是子夜的人?”
“哦?有这回事?”
江轻鸿细细思索,立刻就回忆起了这件事。
洛玉影道:“能射中洛飞烟,此人的箭法一定很不错,看来那个时候岛上还有子夜的人。”
江轻鸿道:“这不奇怪,子夜既能派人卧底别处,也能收买潜龙帮的人。”
洛玉影道:“可洛飞烟是子夜的人,为什么子夜的人要杀他?”
江轻鸿反问道:“谁说洛飞烟是子夜的人?”
洛玉影一犹豫,缓了口吻道:“我只是猜测,不是说他与那个风凌公子有瓜葛?”
“与风凌公子有瓜葛不代表他是子夜的人,他的来历姑娘不是才最清楚吗。”
听江轻鸿如此说,洛玉影忽而不语。
江轻鸿道:“方才是怎么回事,我们从宅子里出来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洛玉影道:“你们走后,有一个黑衣人杀了车夫,还挟持了我。后来我趁他不备,偷袭得手后驾车回去找你们,还好我及时赶到。”
“挟持你的是什么人?”
“应该是和追杀你们的是同一伙儿人,他们是子夜的人吗?”
江轻鸿沉思半晌,缓缓摇头。
摇头的意思可能是否认,也可能是不知道。
洛玉影实在不知道他的意思是哪一种,于是道:“他们用的箭是子夜的人,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江轻鸿微微一笑。
“你也知道他们用的箭是子夜的,但你还是一样问我这个问题。”
洛玉影凝视着他,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于是她又想起方才的事,试探道:“刚才看你状态有些不对,你没事吧。”
江轻鸿道:“我没事,多谢关心。”
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转而道:“其余事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为妙。”
雪未停,风未驻。
后无追兵,回城的路总算安稳多了。
许是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结果却无功而返,白九霄又状况不明,没人有聊天的心情。
回到客栈,将白九霄安置好,江轻鸿便拉着小狗子去找小神仙。
不想从客栈出来,小狗子伸了伸懒腰。
“不行,我太累了,现在天快亮了,狐狸窝还有一堆事等着我,我先走了……”
他佯装打哈欠,掉头就要走,衣襟却被人揪住。
“这么着急做什么,是不是心虚?”
小狗子转过头,瞪大眼睛怒视江轻鸿。
“你胡说什么,什么心虚,我要走了,你别闹……”
他好像很反感,一边嘟囔,一边用力甩着江轻鸿的手。
江轻鸿蹲下身,将他拉到面前。
“小狗子,你最好说实话。”
小狗子喃喃道:“你……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帮你,你,你怀疑我……”
“今晚的情况你应该清楚,那些人可不只是想杀我们,他们连你也想杀,我想这个他们应该没有告诉你吧。”
小狗子眼神开始闪烁,嘴上还在辩驳。
“你,你想冤枉我……”
江轻鸿道:“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原因,但是你最好告诉我,否则以后我们也不必来往了。”
小狗子神情逐渐萎靡,他板着脸似乎想了很久,终于跺了跺脚,大叫一声。
“我也不知道啊,总之我没想害你,更没想害任何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口气叫完,一把推开江轻鸿,转头跑掉了。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江轻鸿叹了口气,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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