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六.阴宅
所有人都走了,闹哄哄一片才恢复了死寂。m.www.uu234.net
奎老头摇着那破摇椅,忍不住叹息。
他原本是该松一口气的,可是说不出为什么,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已更甚。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黑暗中有人走了出来,赫然正是之前与叶小蝉碰面的少年。
“是小天啊,你还没走。”
奎老头觉得有些疲惫。
小天道:“刚才的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你真的准备替他查?”
奎老头道:“查不查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小天皱了皱眉。
“你明知道不应该插手,你忘记你是怎么嘱咐我们的了?”
他的口吻有些急了,好似很担心什么。
奎老头道:“你既然听见了,就该知道那是个好孩子,他并没有提什么让我为难的要求。”
小天道:“事情还没有去查,你怎知道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孩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以为只要我什么都不做,他们就会放过我?”
奎老头笑了笑,笑的有些凄凉。
他的脸色很不好,竟有一种凝重的死气与绝望。
小天忙道:“不会的,我们从来没有与他们为敌的意思,相反,我们还是很有用处的,他们不会……”
奎老头叹息。
“去吧,这件事我自有分寸。我虽然老了,但是还不糊涂,你是我最看重的孩子,你要操心的事很多,别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小天还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一句也说不出。
马蹄哒哒,车铃在响。
去的时候只有两人,回来却变成四个。
叶小蝉的心却安定了,有江轻鸿在,她的心才能得到这种安定。
见到月牙儿的时候,江轻鸿还是吓了一跳的。
他实在想不到,叶小蝉随随便便就能捡到这样一个人。
叶小蝉碎碎念道:“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原本我是想让他暂时收留这个麻烦的,但是想不到他竟不肯。”
白九霄道:“现在真是要命了,一车上竟然有三个通缉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撞这个大运。”
“乌鸦嘴,看来你是恨不得被人抓进大牢,是不是?”
白九霄道:“是啊,所以你最好再大声一点,最好将外面的人都引来。”
马车外,一队官兵正好经过。
叶小蝉忙闭上嘴,但是那双大大的眼睛还在等着白九霄。
此时此刻,还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呢……
江轻鸿心里在想着,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
城郊。
黑漆漆的树影在窗外闪过,夜风更冷。
院子是漆黑一片。
叶小蝉从马车上跳下来,东张西望。
这个地方她从没来过。
宅子里没有一点光亮,周围除了这个地方,更是没有半个人影或是住户。
白九霄很快认出了这地方,这正是之前他们发现枯死的碧眼相思的地方,也是湘姑名义上的外宅。
后来他当然知道这不是湘姑的宅子,而可能是轻歌与风凌公子私会的地方。
叶小蝉并不知道,她推开了院门,探进脑袋张望,被随后走来的白九霄推了一把。
“进去吧,这里没人住的。”
两个人刚进门,忽听一声惊呼,同时回头,才发现一柄剑正对着江轻鸿的咽喉。
惊呼的是赶车人。
月牙儿不知何时已醒了。
冰冷的目光与剑锋一样冷。
月牙儿死死的盯着江轻鸿,终于从漆黑的夜色中认出了他。
“是你……”
“是我,不过救你的另有其人。”
江轻鸿微微示意。
叶小蝉几乎就要立刻冲上去,却被白九霄拦住。
白九霄好似总是与她作对,抓着自己的手很用力,她一时挣脱不开,正要大叫,白九霄沉声道:“别冲动!”
杀气凝于一点,只要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拨动月牙儿紧绷的神经。
他生怕叶小蝉叫嚷起来,会让已是强弩之末的月牙儿做出冲动之举。
叶小蝉也发觉气氛之凝重,顿时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再出。
“我说过,别再跟着我。”
月牙儿没有去瞧别人一眼,疲惫却沙哑的声音还是带着一种绝对的威胁。
江轻鸿竟然还能笑得出。
“我并没有跟着你,这地方这么小,偶尔碰面并不是不可能的。”
他说的是实话。
可是月牙儿却并不相信。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甄别江轻鸿的话是真是假,最近一段日子,他只是为了活着,就已用尽了全部的精力。
江轻鸿摊手。
“我们没有恶意的,因为和你一样,我们现在也是被人通缉的要犯,不过才刚刚找到一个地方落脚。如果你没有地方去,也可以在这里暂避一时,如果你觉得我们不坏好意,现在走也不会有人拦你。”
月牙儿冷冷一笑。
“我们不一样,我也不喜欢别人和我扯上关系。”
他说着,手中剑上的杀气已渐。
收剑入鞘的动作一气呵成,他虽筋疲力竭,但是身手还是惊人的利落。
进门之前,他才瞥了一眼叶小蝉,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叶小蝉反复摩挲着双臂,四处打量着这个阴森森的宅子,觉得背脊总是透着一阵阵的寒意。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真的安全吗?”
“暂避一时总是没问题的,希望在官差找到这里之前,你的小飞雁有本事搞定一切,不然,我看我们都要去吃牢饭喽。”
白九霄说着风凉话,好似这件事与他全无关系。
其实他一直都在犹豫,不知道逃得值不值得,毕竟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可是现在一跑,有些话反而说不清楚了。
这个道理江轻鸿当然不会不明白,所以他知道江轻鸿很可能另有打算。
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江轻鸿在打什么主意。
好在这次他好像格外有耐心,他非要看看江轻鸿有什么打算。
所以最急的人就变成了叶小蝉。
大抵是他们原本做的买卖就不是光明正大的,奎老头嘟囔的多了,叶小蝉也有些不愿招惹官府的人。
她不在乎江轻鸿有没有杀人,但是她知道那个花无影绝不好惹。
江轻鸿反而一点也不急,他要思虑的事情太多,偏偏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安危。
但这是一个信号,他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了他。
该来的总会来,序幕即将拉开,黎明前的黑暗终究还是近了。
这园子并不大。
原本以为月牙儿一定会避开他们,不想事实正相反,他不但没有走开,别人反而也不能走动。
他们救了他,他却要他们守他的规矩。
五个人同处一厅,连赶车人也被迫留在了这里。
月牙儿不放他们走,只因他并不信任他们。
现在他已筋疲力竭,若是再有强敌追来,他只怕凶多吉少。
赶车人好像很着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阵子,又跑到叶小蝉面前比比划划。
叶小蝉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往月牙儿那边瞧。
月牙儿正在闭目调息。
白九霄倚着桌子在打瞌睡,江轻鸿则不知在想什么。
叶小蝉鼓起勇气,站起身走了几步。
但是才走了三步,月牙儿已睁开了眼睛。
“你做什么。”
“我……我有事跟你商量。”
叶小蝉握着拳。
“今日你虽救了我,上次我也放过了你,你我互不相欠,别想和我谈条件。”
月牙儿言简意赅,冷言冷语。
叶小蝉哼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不过是想和你商量,能不能让哑叔先走……”
“不行。”
叶小蝉有些急了。
“你这人当真不知好歹,不论如何哑叔也算帮忙救了你,他家里还有老人妻儿要他照顾,他不能在外面过夜的。”
哑叔一个劲儿的点头,眼神流露出恳切之色。
月牙儿闭上了眼睛,这次虽没有一口回绝,但也未见转还的余地。
见状,赶车人哑叔就要上前央求,但是他还未冲到面前,月牙儿的鞘中剑已抬起,吓得赶车人一哆嗦。
叶小蝉动作更快,先一步挡在前面。
“你做什么!”
白九霄睁开一只眼睛,以为有热闹要瞧了。
江轻鸿却笑道:“你们当月牙儿是什么人,你们若想害他,根本不用带他来,他当然很清楚你们没有恶意。该走的人就走,否则留在这里也只会添乱。”
没有迟疑,月牙儿的剑落下。
“你们走。”
叶小蝉与哑叔皆是一愣,月牙儿又已闭上了眼睛。
哑叔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拉拉叶小蝉。
叶小蝉反过来安慰他道:“好了,还不快走,我没事的。”
哑叔又瞧了瞧其他人,还是很犹豫。
叶小蝉推搡道:“放心,我会照顾自己,哑婶该等急了,你快回去吧。”
哑叔被推了出去,他急急忙忙的比划了几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你也是,给我出去。”
月牙儿不再去看叶小蝉,但是这话无疑是对叶小蝉说的。
叶小蝉道:“我又没说要走,再说小飞雁还在这里,我才不会走。”
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有意无意的去瞧月牙儿的脸色。
月牙儿道:“我不管你想不想走,我要你走,你就不能再留下。”
“凭什么!”
叶小蝉刚想挥拳头,江轻鸿则将她制止。
他笑笑道:“月牙兄,我看你还是最好不要赶她走,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月牙儿冷冷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兄台误会了,我是说以小叶的性子,只有留在我们身边,时时刻刻盯着她,我们才是最安全的。”
月牙儿道:“连你也不放心她?”
江轻鸿笑道:“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找我,小叶要是出去的话,很有可能也会被盯上。何况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她会乖乖的,走了就不再来骚扰你。”
“对啊!”
叶小蝉附和一声,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什么?你说我骚扰他?”
江轻鸿微笑,对叶小蝉做了一个止声的手势,那意思似乎是在问她到底想不想留下。
叶小蝉不悦的嘟起了嘴,傲娇的扭过头。
月牙儿倒也没有再赶人的意思,转念道:“你说你们也是通缉犯,你们所犯何罪。”
“和兄台一样,是杀人罪,不过我们是被人冤枉的。”
月牙儿突然大笑。
“冤枉?难道你们就从未杀过人?”
江轻鸿含笑,没有回答。
叶小蝉道:“我就没杀过,怎么样,你是杀手就了不起了吗?”
月牙儿幽幽道:“你没有杀过人,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没有资格说话。”
不想角落里的白九霄也道:“我也没有杀过人,怎样?”
月牙儿道:“那就难怪,你身上连半点杀气都没有。”
这本不算是一句贬损的话,但是从月牙儿的口中说出来,竟像有些嘲讽之意。
江轻鸿微微一笑。
“那你看我呢?我有没有杀过人?”
月牙儿想也不想,道:“你身上有杀气,却没有血腥气,我想你一定忍得很不容易。”
叶小蝉听不懂。
她并没有觉得江轻鸿身上有什么杀气。
只听月牙儿又道:“你的刀呢,为什么不在身上。”
江轻鸿道:“我的刀在它应该在的地方,现在还不是它出现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我的刀如阁下的剑一样,一旦出鞘就难免有损伤,乃是一件凶器。”
月牙儿注意到他神情间细微的凉意,淡淡道:“你不喜欢?”
“我是不喜欢,不过是故人所赠,所以纵然我不喜欢,也不能易手他人。”
听出他话中似有堤防,月牙儿冷笑。
“你放心,我对刀没有兴趣,纵然是旷世宝刀,我也不会多瞧一眼的。不过你的刀,我还是想看一看。”
江轻鸿笑道:“那恐怕不会有机会了,因为你我非敌,我不会和你交手的。”
月牙儿冷冷道:“总有机会的。”
“你呀,还想着和小飞雁比试,我看还是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叶小蝉笑哼一声,不以为意。
纵然月牙儿的剑法再高超,现在已是重伤在身,只要他不是笨蛋,现在不过是大放厥词,出言威吓罢了。
月牙儿不再说话,只合目调息。
江轻鸿拉着叶小蝉走到一边,寻了一处干净之地坐了下来。
白九霄翻身坐起。
“老江,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你又想找茬吗?”
叶小蝉对他做了个鬼脸。
白九霄不理她,只看着江轻鸿。
江轻鸿道:“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意思?”
“当然是狐狸窝,现在有这么多事都不一头雾水,为什么你偏偏只问流光阁的事。”
“你想不到?”
三百四七.宅夜
“你早就知道那个余管家就是余不达?”
就在他们进院子之前,江轻鸿就提到过这个人,而这么巧的是他们一进门,官差就来了,还在后院发现了一个死了的余不达。m.www.uu234.net
若是江轻鸿不知道,这件事未免太凑巧了。
太过凑巧,便十有**不是巧合了。
最近,白九霄已学会格外留心身边人的举动,这次终于让他找到了江轻鸿身上的破绽。
江轻鸿不承认也不行,可这确实是个巧合。
“我只是觉得这个余总管走的太蹊跷了,所以多想到了一些事。”
白九霄立刻道:“怎么讲?”
江轻鸿道:“他在苏家干了几十年,就算要走,也不应该是这么个走法。就算他有什么急事非要离开,至少也该和苏霆说一声。”
白九霄故意道:“也许他是怕苏霆不放人,最近苏家是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
江轻鸿道:“这个余总管走的很突然,似乎是匆忙之间的决定。他在苏家待了这么多年,如今一走了之就罢了,还从账房支走了一笔,显然是不打算再回来。如果换作是你,你认为会是什么样的理由。”
白九霄思索道:“临走还要骗一笔,但以苏家这样的门第,这个总管又做了这么多年,应该捞了不少。看来他很缺钱,难道他是欠了债,所以才要跑路?”
江轻鸿笑了笑。
“你也说他怎么也是个总管,要是他真要捞钱,法子一定很多。再说,他连我的笔迹都模仿得出,别人又丝毫不会怀疑他,莫说几千两,搜刮个几万两也不成问题。”
白九霄立刻反对道:“我看他不是不想,只是没这个胆子。苏家是什么人,他要真是敢刮一大笔,苏霆能放过他?”
江轻鸿淡淡道:“可是他安排的很妥当,都几天的功夫了,苏霆甚至还没有发现。何况苏家的婚事取消,子夜的危机正在紧要关头,不是我说,就算他卷走个十万八千两,现在苏霆也没有功夫去跟他计较。更不要说,他也许还与子夜的人有瓜葛。”
说到此处,月牙儿已经竖起了耳朵,他仿佛也听到了什么令他关心的话题。
白九霄白了江轻鸿一眼,“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说,他为什么急着走,临走之前还要来这么一手。”
江轻鸿道:“还是那句话,我想一定是因为某种很紧急的缘故,他需要离开苏府,也许是为了躲避什么人,也许是为了避免什么事发生。而至于临走之前那几千两银子,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那么做。”
他稍一停顿,又道:“那间宅子你见到了,虽然外面看来十分的阔气,但是屋子里却没有什么用品摆设。之前我们也问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至少有三百多天都是待在苏家,所以那更像只是个落脚之地而已。”
白九霄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你还是等于什么都没说。就算知道这些,但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更无从得知他的身份。”
江轻鸿笑道:“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要你明白,他这么做是无奈之举,而且事发突然。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白九霄道:“你不会是说,仅凭他走得匆忙这一点,你就知道他是余不达了吧。”
江轻鸿微笑。
“看来你并不知道这个余不达是谁。”
白九霄想反驳,却无法反驳。
余不达这个名字,他是没什么印象的,因为这个人并不像沈玉春那样出名。
他更不知道盗王之王是四个人。
这些当然也是江轻鸿事后才查到的,而他之所以怀疑余管家和余不达有关系,只是因为一个人。
江轻鸿道:“既然是突发事件,余管家又整日在苏家忙里忙外,那你猜会是什么样的事,令这个余管家一时方寸大乱,避之不及呢?”
“那应该就是与苏家有关了……”
白九霄琢磨着,联想到余总管的真正身份,忍不住道:“莫非是因为花无影?”
“不错,正是因为他。”
江轻鸿含笑。
当他一发现余总管失踪,就立刻想到他失踪之前的情形,那个时候除了苏霆受伤与苏家几件血案之外,唯一特别之处就是花无影的出现。
花无影是神捕堂的人,他突然到来,正是为了查流云阁的事。
要查流云阁就不得不提到沈玉春,沈玉春其人行踪神秘,身世神秘,在江湖中关于他的传言虽不少,但是大多都没有经过证实。
唯一得到证实的,就是沈玉春曾是玉玲珑的弟子,他还有个也做了大盗的余不达。
余总管也姓余。
如果他离开真的是为了避开神捕堂的人,就算他不是昔日大名在外的余不达,也定然有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
白九霄这才明白,为什么江轻鸿说是凑巧。
余总管虽然姓余,但是当时江轻鸿并不能肯定他就一定是余不达。尤其是发现那张字迹模仿的惟妙惟肖的纸条的时候,余总管和子夜的关系看起来更大。
江轻鸿道:“只可惜我们到的太晚了,他已被人灭了口。”
这一点也让白九霄耿耿于怀,所以他才会问这些话。
白九霄道:“他确实死的太不是时候,又太是时候了。”
他死的不是时候,因为随着他的死,线索又断了。
而他死的又很及时,偏偏在江轻鸿与白九霄赶到之前,凶手不仅永远埋葬了余不达的秘密,而且还顺手将黑锅扔给了别人。
白九霄无奈道:“丁凡消息得到的及时,狄良来的也很巧,简直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江轻鸿亦道:“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是有人早已替我们安排好了。”
白九霄想了半晌,又摇头。
“不太可能吧,就算他们知道我们会找过去,又怎能将时间安排的这么紧凑,看来我们只能自认倒霉。”
若是栽赃嫁祸,这一环接着一环未免配合得太好了。
叶小蝉一直在听着,她知道两个人说得事很重要,所以就算心里有很多疑问,也没有打断过。
直到说起丁凡与狄良,她才忍不住道:“狄良和丁凡会不会有问题?”
江轻鸿默默摇头,不是否认,而是现在他还不能肯定。
若是叶小蝉还在狐狸窝,他也许会要叶小蝉去求证丁凡的话,但是现在他也不太愿意让她继续插手。
现在他只希望花无影足够的细心,会派人去仔细求证。
和花无影比起来,他实在显得太无力,所以有些事他只能借住别人的力量,要不然他是不回去狐狸窝的。
奎老头一早就不愿意掺和子夜的事,他从不会故意为难别人。
因为他知道,吃江湖饭的人各自都有苦衷与难处,更不要说是像奎老头这样的地头蛇。
白九霄也在想狐狸窝的事,想到以后可能不会再从那里得到消息,他不由叹息。
“哎,我若是你,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那个老家伙。不过那个老头子怎么突然转性了,连金豆子都不放在眼里,怕不是被子夜吓破了胆。”
叶小蝉嚷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胡说,败坏了我们老头的名声,要你看好!”
白九霄翻了个身。
“对了,我是不知道,你应该很清楚。你倒是护着他,他还不是把你赶出来了。”
“那……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
其实就算她要白九霄管,白九霄也不想管。
江轻鸿道:“奎老头真的不让你再去狐狸窝了?为什么?”
说起来,叶小蝉也有些苦恼,道:“我怎么知道,他原本就是个怪老头,最近他的脾气越发的怪,竟然也学会别人杞人忧天起来。他常常烦躁不宁,脾气又坏,我之前和他吵了几次嘴而已,他竟说让我出来自己闯荡,你说气不气人。”
“你们为什么吵?”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每次都是他先发火,我也算忍得够久了。反正现在你也回来了,我又不是非要回去不可。”
叶小蝉嘴里虽然好像不在意,可是神情间却有几分恍惚之色。
江轻鸿于是不再问了。
叶小蝉自己又道:“再说,你以为狐狸窝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老头子若是真的看中我,也不会赶我了。”
这话好似酸溜溜的。
白九霄想到了那个少年,悠悠道:“也是,我看今天那个和你说话的小伙子就不错,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
叶小蝉道:“那也是个臭脾气的小子,还不如小狗子呢,不过老头子总是偏心他,不然也不会收他做干儿子了。”
“哦,原来是老狐狸的干儿子。不过他也算眼光好了,至少他还没有要你做他的干女儿,要不然我看他一定晚景凄凉。”
叶小蝉未怒反笑。
“我这辈子是没福气做别人的女儿了,不过如果你好好表现,说不定我也愿意收下你这个干儿子。”
见叶小蝉学乖了,白九霄就觉得斗嘴也没意思了,哼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长夜漫漫。
他们睡着的时候,夜已深了。
江轻鸿睡得很不踏实,朦朦胧胧醒过来的时候,他好像看见有一条晃动的人影朝外去了。
屋子里已少了一人。
叶小蝉睡得很香,江轻鸿小心的挣脱了她的手,急步跟了出去。
月牙儿并没有走。
他像是刻意在等江轻鸿跟出去。
月光下,他的斗笠已摘下,苍白的脸映着冰冷的月色,好像是一张死人一样的面孔。
“你要走?”
江轻鸿显得很不放心。
月牙儿道:“我不习惯和别人待在一起,而且有我在,你们永远不会安全。”
江轻鸿道:“追杀你的人好像非同一般,你还要继续这样逃?”
“逃?”
月牙儿冷笑一声。
“谁说我在逃,该逃的是他们。”
“他们……”
江轻鸿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就在月牙儿转身之际,他忽然问道:“你说的他们是不是子夜?”
月牙儿脚步一滞,似乎心也为之一动。
“不是,我现在要找的是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最多只能被称为他,却不能被称为“他们”。
江轻鸿道:“你要找的,是不是一个会用剑的人。”
月牙儿原本已准备要走,而且他也不准备解答江轻鸿的疑问,可是当江轻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缓缓转了身。
“你知道什么?”
江轻鸿道:“有人说,月牙儿已加入了子夜,但是我却觉得这不过是传言而已。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可以为了钱杀人,但是却不会效忠任何人,为了人而杀人。”
月牙儿冷笑。
“一个人不应该太自以为是,否则命一定不会太长。”
江轻鸿淡然一笑。
“我无意挑衅,不过是想告诉你,你要找的那一个或许就是子夜的人。”
月牙儿道:“你知道我要找谁?”
江轻鸿道:“这个人的剑法和你应该有些渊源,甚至还有几分可以以假乱真,若是不找出他来,总有一天会有大麻烦的。”
“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
月牙儿沉沉道:“不过你若是想利用我来对付自己,那你就打错算盘了。”
江轻鸿道:“子夜的人背后会有一团花纹样式的标记,下次你再抓到追杀你的人,不妨查看查看,也许会有所发现。”
月牙儿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就像是一片月光消失在了苍凉的夜色之中。
不论月牙儿的精力是否已经完全恢复,他都一定要赶在天明之前离开。
他并不信任这些人,尤其是江轻鸿。
虽然江轻鸿从未真正做过任何对他不利的事,可是他更不习惯和这样一个似乎什么都能看穿的人一起。
他不想让江轻鸿给他带来麻烦,同样也不想给江轻鸿带去困扰。
他一向都是个自觉的人。
可是他却不知道,江轻鸿的麻烦并不比他小。
清晨时分。
空气里还凝结的微微的晨霜,稀疏的阳光歪歪斜斜的照进来,虽然微弱,也有些耀眼。
叶小蝉是被腿麻疼醒的,醒过来的时候觉得骨头都僵成了一块。
江轻鸿竟然不在。
发现这个事实之后,她整个人一个激灵,头脑就完全清醒了。
但是好在她听到门外有人声,急忙一瘸一拐的跑出去。
院子里夹着篝火,火上挂着三条鱼,江轻鸿正在翻鱼。
叶小蝉忍不住会心一笑,一蹦一跳的走了过去。
三百四八.应邀
“哇,太好了,一大早就有鱼吃!”
叶小蝉走出门,环视周围,见只有江轻鸿一人。顶 点 X 23 U S
“怎么只有你在,那个讨厌鬼呢?”
“你是说小九,还是说月牙儿。”
“我想月牙儿应该走了吧,走了也好,和这种人来往没好处的。”
叶小蝉轻轻打了个哈欠,走到火堆旁坐下来,帮着拨动了几下火上的木棍。
“这么说,你口中的讨厌鬼就是我了。”
头顶上有人说话,叶小蝉猛地抬起头,看见屋脊上原来坐着一个人。
本以为终于少了这个麻烦,但见白九霄原来还没走,叶小蝉顿觉扫兴,立刻不再吭声了。
鱼烤好了,香气扑鼻。
叶小蝉小心翼翼的拨动着鱼刺,江轻鸿三下五除二吃完一条,就走到一边去喝酒。
他刚喝了几口,突然神色一变,身形展动,向院外掠去。
叶小蝉吃惊的功夫,白九霄丢下了鱼,两人追着跑出去。
他们到门外的时候,江轻鸿早不见了踪影。
白九霄四下张望,忽朝一个方向道:“在那边!”
叶小蝉也不知真假,只能跟着他追过去。
冲出一片树林,远远就看见地上倒着几个人,不知是死是活,不过却没有看见江轻鸿。
白九霄走到跟前,蹲下身,将其中一人扶起来。那人圆脸大耳,眼睛突出,嘴角松弛懈怠,已经没了气息。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但是致命伤只有一处。
是剑伤。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
叶小蝉失声道:“这伤口是……”
“是他,他还在附近。”
话方出口,白九霄已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叶小蝉不过迟疑片刻,他的人已在几丈之外。
崖边。
白九霄赶到的时候,只有江轻鸿一个人站在那里。
崖边还有几滴血迹,就在他的脚下。
白九霄道:“人呢!”
江轻鸿呵了一口气,目光还在盯着崖下的方向。
“他不会是……”
白九霄向前走了几步,俯身朝崖边望了望。
这山崖虽只有约几十米高,但是地势险峻,全是起伏的山石纵横叠错,即便是轻功极高的人跳下去也很难不受伤。
昨夜见过月牙儿,他的伤不轻,从这里跳下去恐怕也很有风险。
若不是紧要关头,逼不得已,月牙儿是绝不会从这里跳下去的。
而纵然月牙儿受伤,能将他逼到这崖下去的人一定也是不得了的人物。
白九霄道:“人真的跳下去了?”
江轻鸿道:“我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他们可能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他们?你是说跳下去的不只是月牙儿?”
“除了月牙儿之外,我还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和月牙儿同时跳下去的。只可惜,我来晚了一步,来不及阻止他们。”
江轻鸿来不及阻止,也没有跟着跳下去,所以他才只能站在这里发愣。
白九霄道:“是什么人?是追杀月牙儿的人吗?”
江轻鸿却没有说话,转身道:“回去再说。”
虽然他们一来一去的功夫并不长,但是等到他们回到白九霄发现死人的地方时,却发现尸体全都不见了。
地上好似被人清理过,叶小蝉也不见了。
白九霄道:“糟了,那丫头不会出事了吧。”
江轻鸿皱眉道:“你是说小叶?”
“是呀,她也跟着过来的,但是见到这些死尸之后,她就没有再走动,我以为她还在这里的。”
江轻鸿皱着的眉心更沉。
“这么快就能清理干净现场,看来不是一两个人所为。”
白九霄道:“为什么会有人清理现场,那些死人有什么问题?”
“那些死人没问题,不过有人怕我们从中看出问题。”
白九霄仔细琢磨着江轻鸿的话,只后悔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看紧那些死人。
江轻鸿却并没有很着急,就算他心里有点急,也不是因为那些原地蒸发的死尸,而是因为叶小蝉也掺和了进来。
他们没有在那里逗留太久,因为就算他们在这里等到天黑,那些人也不会再回头。
但是白九霄没有想到,一回到了宅子里,江轻鸿就找了个房间,进房之后就拖鞋上了床。
白九霄怪道:“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睡觉而已。”
“睡觉?小叶子失踪了,月牙儿跳崖了,你竟然要睡觉?”
“不睡觉还能做什么,现在是大白天,我们只要一走出去被人看到,就会被请去吃牢饭。”
白九霄哼道:“我什么都吃,但是就是不吃牢房。不过我们清清白白,那个人又与我们无关,你就这么怕花无影。”
江轻鸿也不解释,只是一伸懒腰,笑道:“我建议你也去找间房,找一张还算舒服的床,好好睡一觉,什么事等睡醒再说……”
白九霄还想说什么,他已一翻身,蒙头大睡。
“喂……”
白九霄焦急的在床边走了几个来回,江轻鸿的气息越来越沉,好像真的睡着了。
“哼,我就不信你真的睡得着。”
白九霄一拂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只走出了房门,却没有离开,而是就在门外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这一座就是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江轻鸿非但没有出来,屋子里也没有半点动静。
白九霄很确定,因为他一直都竖着耳朵留意着。
又等了半个时辰,白九霄已经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贴在门上朝里面瞧了瞧,听见江轻鸿的呼吸声还在。
江轻鸿这一觉睡得倒是很踏实,他完全不担心有人会来打扰,一觉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
等江轻鸿从卧房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了人。
白九霄不在,他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早上虽然吃了烤鱼,但是睡到中午,肚子里也是空空的了,恰好酒也没了,他便悠悠荡荡的出了门。
到了城门口附近,见一茶棚。
江轻鸿就在茶棚里坐了下来,叫了一壶茶,坐在角落里喝了起来。
就在他喝到第七八杯的时候,一顶轿子从城门中出来,到了茶摊边停了下来。
带轿的人腰跨长刀,短衫劲装,他走到茶摊,径自穿过那些三三两两在这里歇脚的客人,走向了江轻鸿的位子。
江轻鸿很的自然转了转头,他希望这个人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但是显然他失望了,这个人虽然没有坐下,却抱手一礼。
“江公子是吧,我家小爷有请。”
“你家小爷是谁,他认识我?”
青年笑了笑。
“这话江公子不应该问我,等见了我家小爷,自然一切就清楚了。”
江轻鸿含笑道:“听你的语气,我似乎是非去不可了。”
青年笑道:“我家小爷说了,江公子是个知情识趣的聪明人,而跟您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小人定然不会难做的。”
江轻鸿端起茶杯,准备稍一思量,不想却觉得眼前一懵,头脑昏沉。
“你……这茶……”
他察觉的似乎有些晚了。
青年人笑了笑。
“来人,请江公子上轿。”
江轻鸿四肢发冷,想要动弹却使不上力,只能任人将其扶上了轿。
轿子宽大又舒服,江轻鸿坐在黑漆漆的轿子里,眼皮重的抬也抬不起来。
迷迷糊糊之间,轿子不知走了多久,江轻鸿只觉云雾环绕,好似在半睡半醒之间做了一场梦。直到后来有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接着眼前才逐渐清晰明朗了。
桌上摆着香炉,香炉中飘出的烟就是香的。
江轻鸿揉了揉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彻底把他打醒了,他猛然清醒,发现自己已身处在一间华丽精致的雅间之内。
淡紫色的垂帘垂的很低,垂帘后人影绰绰,江轻鸿扶额,抬起头。
“江兄,又见面了。”
帘子被拨开,听到说话人的声音,江轻鸿轻轻叹了口气。
“江兄,昨日一别,你可让我们的兄弟好找。”
花无影款步而出,幽笑着坐了下来。
江轻鸿道:“哎,那又怎样,我还不是落在了你手里。”
花无影笑了笑。
“江兄是在怪我?”
“岂敢,阁下职责所在,我哪里敢怪罪你,怎样,是不是要我带到去牢房。”
花无影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否则江轻鸿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江轻鸿心里清楚这一点,却装作不知。
花无影道:“你怎会孤身一人,那个小财神没有和你在一起。”
江轻鸿含笑。
“他原本是和我在一起的,但是我睡了一觉之后,就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所以你要是还想探听他的下落,只能靠你自己去找。”
花无影道:“他难道不知道,到处走动很危险。”
江轻鸿道:“看来是不知道,他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件事有什么复杂?”
江轻鸿道:“花捕头何其精明,难道看不出,我们是被人算计了。”
“哦?”
“我想余不达的身份一早便有人知道了,他也正是因为别人盯上,所以才会这么慌张的逃离苏家,以至于惹上杀身之祸。”
“那个人是谁?”
“还用问,当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除了神捕堂的人之外,谁还能有这样的火眼金睛呢。”
“你是说我?”
“难道不是,你三番两次前往苏家,表面看来是为了苏霆,其实你真正的目标是那个已经变成余总管的余不达。”
花无影没有否认,淡淡微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轻鸿道:“余不达在苏家十几年,一直安然无恙,如今他的外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并不会轻易被人认出。纵然他做贼心虚,但若不是感觉到极大危险,他根本不会这么仓皇的逃离苏家。”
“哦?”
花无影眼波微动。
“他以前不走,是因为苏家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但是现在情况好像发生了某些变化……”
“你想说,因为子夜的事。”
“难道不是?”
“如果是因为子夜,这位余总管肯定会消失的更加自然,而不是这样毫无准备,引人怀疑。”
事实便是如此,若不是发现这个余总管莫名其妙的消失,他们也不会觉察到此人身份有问题。
不想花无影又自顾自道:“他当然不是因为子夜,因为他与子夜的人本就有瓜葛。”
江轻鸿微微有些惊讶,但是随即明白了过来。
“你见过苏霆了。”
“当然,江兄的每一句话我都很重视,而且余不达原本躲在苏家,我想苏霆知道的事一定不少。”
“那风凌山庄和风凌公子的事他也告诉你了?”
“还有那胖子朱大总管,苏霆本不想说的,但是为了替你洗去嫌疑,他只好将一切都说出来了。”
江轻鸿轻轻叹息。
“你本不该知道这些,因为一旦苏霆败了,子夜肯定会将所有知情人都铲除,就算你是神捕堂的人,他们要杀你也不是办不到。”
花无影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自信了,子夜就让你怕成这样。”
“不是我胆子小,而是我知道他们的实力,他们的人就像是无处不在,但偏偏又无迹可寻。”
花无影竟然没有反对,对于子夜的事他已听说了不少,他虽然高傲,却不轻狂。
江轻鸿道:“既然苏霆把一切都告诉你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
“你应该知道,有人想害我。”
花无影淡淡道:“看起来似乎是这样,但是也说不定。”
江轻鸿苦笑。
花无影道:“那在走之前,你想不想听一听我所知道的事。”
“现在看来,我好像不听也不行。”
既然花无影知道,余不达之死几乎可以确定是与江轻鸿无关的,但是他却还不准备轻易放过他。
所以花无影才会找他来。
“之前我好像告诉过你,我是为了流光阁之事而来,可是我并没有将所有实情都告诉你。”
“是与余不达有关?”
“是,开始我盯上了苏安,后来我才发现不只是他,苏家很多人都有问题,其中就包括这个余总管。我这几次去苏家,也不只是为了他,还想探探其他人的虚实。”
“其他人?什么意思?”
花无影道:“你是苏霆的朋友,你认为我会告诉你?”
江轻鸿脱口道:“你不是在怀疑苏霆吧?”
“他?”
花无影冷笑。
“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我想是与他没有什么直接干系的,但是他知道多少,我不能不留意。”
江轻鸿眼波流动,忽然道:“莫非苏家还有人与流光阁的事有关?”
三百四九.老鬼
只要一提到苏家之事,花无影便又闭口不语,似乎很是忌惮。
江轻鸿只好不再问这些,转而道:“看来你知道很多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你不说也没关系,但是你既知道有人想为难我们,难道不该放我们一马?”
花无影淡淡一笑。
“你认为我不打算这么做?”
江轻鸿无奈道:“你若想放我们一马,我们的画像就不会被贴在城门口了。”
花无影道:“那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一看罢了,再说就凭此地衙门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废物,恐怕一辈子也休想碰到你们半根手指头的。”
“纵然他们抓不到我们,但是我们难免会因此束手束脚,行动起来也会多有不便,更不要说帮别人的忙了。”
“帮忙?帮谁的忙?”
“我既想帮苏霆的忙,也想帮你的忙,这不正是你的目的么。”
花无影冷冷一笑。
“阁下果然聪明,难怪连从不交朋友的白三爷也会与你称兄道弟。”
江轻鸿干脆道:“说吧,想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做自己。”
“做自己?”
“是,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好吧,那就这样吧。”
花无影竟有些意外,江轻鸿远比想象中的更加配合,像他这样的人似乎不该如此配合的。
花无影道:“你不准备和我讨价还价?”
江轻鸿笑道:“花捕头不仅破案了得,做人也是一等一的精明,我想和像你这样精明的人讨价还价是没有好处的。”
花无影淡淡一笑。
“你倒是很识趣,那我们便一言为定,从此时此刻起,不论你再查到什么,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而等这里要办的事情完结之后,我便还你清白,如何?”
江轻鸿道:“看来我不答应也不行了,好吧,那你那些手下……”
“衙门的事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当时狄良也在场,贸贸然取消通缉难免惹人怀疑……所以你最好小心。”
花无影深沉一笑。
“不过就算落在官府手中,目前为止二位爷只是有嫌疑,谁也不能草率的将你们二人怎么样。”
听他这么轻描淡写,似是打定主意要耍这个无赖,江轻鸿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想花无影又道:“当然,江兄要是这样去查案,难免会与官府搜查的人碰上,所以我这里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花无影斟了一杯酒。
“请。”
江轻鸿犹疑了一下,还是端起酒杯,品了一口味道,一饮而尽。
“竹叶青,好酒……”
“酒”字方出口,他手腕一抖,酒杯落在了桌上。
江轻鸿醒过来的时候,头痛的感觉与宿醉竟有几分相似,周围都是漆黑一片,他踉踉跄跄站起身,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天色已完全黑了,院子里连一点灯光都没有,花无影也早就不见了。
江轻鸿从宅子里出来,精神渐渐恢复了,可是身体还是有些乏力。
直到转到街口,闻到街面上烤饼诱人的香味,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天除了那半条烤鱼之外,再没有吃过别的东西。
可是这条街上不但卖吃的的人多,来来往往的人就更多了,他就这样走出去,估计很快就会泄露行踪。
他正犹豫,只见人群中一抹耀眼灵动的鹅黄色跃入眼帘。
他几乎要叫出声来,因为这个不是别人,正是叶小蝉。
叶小蝉身后还带着一个脸上带着花面具的人,江轻鸿只看了一眼,就从身形上认出此人是白九霄。
这两个冤家竟又会在一起,看他们东张西望的样子就像是在找人。
他们要找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江轻鸿正想快步迎上去,偏偏就看到一队官兵从这两人来的方向匆匆赶来。
江轻鸿正疑心这些人是冲白九霄来的,白九霄与叶小蝉也很快察觉。
直到有人嚷道:“前面那个戴面具的,等等!”
这一叫无异于打草惊蛇,白九霄掉头就向一旁的巷子里跑了,人群开始骚动,叶小蝉则趁人不注意藏进了纷乱的人群。
江轻鸿于是便趁人不注意,追着叶小蝉走了。
直到确定后面没有人来追自己,她才松了口气,其实她本不必心虚的,不过以她的职业习惯,还是不想被牵连进与官府的乱子。
她从油纸包里拿出刚刚买的热烧饼,刚咬了一口,抬头看见巷子尽头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不知已盯着叶小蝉看了多久,叶小蝉不由皱眉。
经过之时,叶小蝉忍不住用眼睛去剜他。
不论是谁见到这样一个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的人,态度都不会比叶小蝉好多少。
若是在别的时候,叶小蝉碰上这样一个喜欢盯着大姑娘看的老色鬼,她非要忍不住出手教训教训。
可是她今天的心情实在不太好,所以没有心情去理会,只是心不在焉的走开了。
不想这个人还嫌自己运气太好,见叶小蝉走过,竟想追上去,还叫了两声。
这个人的嗓音实在很难听,沙哑的破锣嗓子叫的是什么都听不清。
叶小蝉不悦的转过头,眼神就像是蜜蜂的刺。
“你是叫我?”
她气汹汹的瞪着那个又老又丑,看来还有几分猥琐的中年男人。
男人惊讶的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任凭叶小蝉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了。
叶小蝉一走,这个人就急匆匆的自巷子里冲了出来。
他慌里慌张的经过几个摊子,才找到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一把夺过了摆在桌上的铜镜。
铜镜是一张丑陋不堪的脸,一半的脸颊生了脓疮,另外半张脸还有几粒大麻子。
看见镜子里的人,那人也被吓了一跳,连手里的铜镜都吓掉了。
“你……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摊主钻出来,一把将站在摊子前的人推了个踉跄。
在摊主的喝骂声中,那人又愣了愣,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突然在街上发疯的人当然不是别人,他就是江轻鸿。
而他之所以变成这副样子,当然是花无影的杰作。
原来这就是花无影送的礼物。
江轻鸿气得想跳脚,可是又无计可施。
因为粘在他脸上的这张人皮面具与别的不同,似乎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揪都揪不下来。
就在他大为苦恼,已决心放弃挣扎的时候,一阵喧闹传来,正是方才那些去追白九霄的官差回来了。
看这些人垂头丧气,便知他们并没有抓到白九霄,这倒在江轻鸿预料之中。
而现在他也没有必要躲了,因为就在方才,那个最熟悉他,也最可能认出他的人已经视若无睹的从他面前走过,毫无察觉。
以他现在这副样子,别人看上一眼几乎就要吐了,哪里还会去看第二眼,跟不要说认出这张面具之后的脸了。
于是那些人与这个通缉犯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等官兵走后,江轻鸿松了口气,一转脸,迎面有人在挥手。
挥手的是个大高个子,这个人比寻常人都高出许多,站在人群里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只混进鸭群的高脚鸡。
起初江轻鸿并未太过在意,直到这只高脚鸡扑向了自己,他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在和他打招呼。
“老鬼,你跑哪里去了,你想急死我呀!”
他一把勒住江轻鸿的脖子,差点将他勒断气。
江轻鸿还没张嘴,高个子又粗声粗气道:“快走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然后江轻鸿就被拖走了,他只能被拖走,因为不知道他喝的那杯酒有什么问题,他好像突然之间内力全失,功夫也用不出来了。
他被高个子拉出去半条街,路边停着一辆马车,他又被拽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一路上那高个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在一个酒楼门口,酒楼上挂着的匾额书着“得意楼”三个大字。
见江轻鸿还在发呆,那高个子已动作利落的跳下了车,还催促道:“快走啊,老鬼。”
老鬼。
看样子这个高个子是认得自己这张脸的,想不到还真有人长得这副模样。
江轻鸿哭笑不得,好像感觉自己是被花无影耍了。
花无影给自己这张脸是谁的呢,这个高个子又是什么人,就是带着这样的疑问,江轻鸿走进了得意楼。
江轻鸿很快就发现,这个被称为“老鬼”的家伙是这里的熟客,因为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赔笑着称他一声“西门大爷”。
而那个高个子姓魏,人人都称他为魏二哥。
随着魏二,江轻鸿一路穿厅过堂,而有意思的是他们并没有到待客的雅间去,而是兜兜绕绕,进了后院。
得意楼的后院里就是厨房所在,他们也不是来厨房的,而是进了一扇角门。
角门后是一条窄道,近能容一人同行的窄道,好似是两个院墙之间的一条夹缝,江轻鸿注意到地上的瓷砖已磨损的厉害,看来常有人在这里走动。
窄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宽阔的庭院,庭院中央落座这一座小殿。
这里显然就是他们要来的地方。
经过门口,江轻鸿注意到立在门前的一拍木架。
木架上挂着一拍彩灯,他粗略一数,正是十三盏。他注意的不是这十六盏亮着的彩灯,而是底下还有几盏没有亮的灯。
他们走过之时,恰好又有两盏灯升起。
未进大殿,便先听到欢笑声,江轻鸿紧绷的心似乎稍稍得已松弛了几分,他正想着应该用什么样的神情进去,但是想到自己现在这张脸,他又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好像也分别不大。
门口站着几位锦衣婢女,婢女手中端着托盘,盘里摆着酒水茶果,瓜子茶点。
这还是江轻鸿第一次不被美酒所吸引,因为现在他已经饥肠辘辘,饿得几乎能吃下一头牛。
他是强忍着才没有对那盘糕点下手,因为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应该有些什么样的举动。
何况这里的糕点没有任何人去动,屋子里的人忙着说说笑笑,气氛似乎格外融洽。
见他们二人进来,有人迎了上来。
“魏二,老鬼,今天你们怎么来得这么迟。”
魏二笑笑。
“还不是因为这个老鬼,要不是他贪杯误事,我可早就来了。”
说话寒暄之间,江轻鸿注意到这里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包袱,魏二也是一样,唯独江轻鸿。
他正在寻思,只听门外响起几声锣响。
锣声一响,殿内氛围立即肃静下来,拎着包袱的众人纷纷散开,很自然的拍成了几排。
江轻鸿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知是谁蹭了他一下,他踉跄了几步,正好撞在了唯一的那一张桌子上。
这个殿堂不小,但是桌凳就只有一副。
其他人差不多都已各归各位,他注意到魏二身边有个空位,便准备站过去。
此时,门外走入一人,是个蓝衫妇人。
“各位久候了,今日丁无际丁掌柜和吴琮冥吴老板有事不能到,大家不用等了。”
丁无际。
吴琮冥。
这两个名字江轻鸿好像从没有听过。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这是些什么人。
只见排在最先的一人上前,从包袱里掏出一本册子,蓝衫美妇已在那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接过册子,随手一翻,快目浏览了几眼,就将册子递了回去。
然后那人就将包袱放在了桌上。
而后,所有人的都依样行事,很快就轮到了江轻鸿的位置。
江轻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蓝衫妇人美目流转,瞟了他一眼,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老鬼你竟也来了。”
江轻鸿试探道:“我难道不能来。”
这是江轻鸿第一次听到他现在的声音,虽然他早有准备,但还是不免被惊了。
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江轻鸿相信就算是真正的鬼叫都不会比这个难听多少。
他的嗓子就像是一只被踩过的鸭脖子,说话的时候没一个字的声音都不同,而且各有各的刺耳。
相比他内心的波澜起伏,旁人听到这声音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妇人冷哼道:“听说最近你账面上亏得厉害,想不到你还敢来。”
江轻鸿正不知该如何接话。
魏二笑道:“瑛娘可莫听信那些小人嚼舌头,今天老鬼亲自来,就是想澄清这件事,给大家一个交代。”
“交代?他这样两手空空,我可看不出他是想交代什么。”
三百五十.合谋
瑛娘便是那蓝衫妇人。
她上下打量着江轻鸿,目中显出挑剔之色之余,还有几分冷冷的厌恶。
她的眼神似乎就在告诉江轻鸿,他现在这张脸的主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二将手中包袱放在桌上。
这个包袱比所有人的包袱都要大。
瑛娘道:“一码归一码,他和你可不能混为一谈。”
魏二笑了笑,“怪我没说清楚,这老鬼带来的东西并不在这儿,我看他的事还是稍后再说,莫让其他兄弟等急了。”
瑛娘眼波流动,似乎是有所不满的,但是却也没有发作。
“既然如此,那老鬼你就先让到一边去,其他人继续。”
这正合江轻鸿之意,他踱步走开,其他人便依照先前的顺序陆陆续续上前。
江轻鸿一边打量这地方,一边也在偷偷观察那些人。
只见那些人大多是平平无奇,貌不惊人,但是每个人的穿着都是很光鲜,举止也很是客气有礼,态度更是和善。
而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得。
显然,这些人并不是江湖人。
人头虽然不少,但是瑛娘的动作很快,才一会儿工夫,这些人就交了该交的,留了该留的,互相之间拱拱手,很快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魏二没有走,一直留在瑛娘身边,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也不知在和瑛娘说了些什么。
瑛娘的神情变了几变,显得有几分为难。
江轻鸿知道自己不能再躲,须得迎过去瞧瞧。
见他走来,瑛娘便站起身。
“魏二说你想见老板,你不是不知道规矩,这个我可做不了主。”
魏二赔笑。
“我们知道你也不好做,但还是要请您在中间传个话,老鬼可是最大的主顾,就算是这样每个月还不够卖,这些都得和大老板当面谈才好……”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递到了瑛娘手里。
布包虽然极不起眼,但是里面包着的玉镯却是上好的古玉天成,放在手中温润生光。
瑛娘将玉镯拿在手中瞧了瞧,娇嗔道:“你这是做什么,想贿赂我?”
魏二笑道:“小小物件,不算什么,若是这件事谈成了,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瑛娘娇笑。
“我是宁相信鬼,也不会相信你们男人那张嘴,带句话倒是没什么,不过大老板能不能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魏二欢喜道:“有瑛娘你出马,哪里会有不成的事,若是谈成了新价码,以后每月来交账的时候,少不了您的孝敬。”
玉镯在夜光中显得更加的流光温润,瑛娘满意的点了点。
“那好,你们先回去等着吧,有消息我会再找你们。”
出来的时候还是原路,从得意楼出来,江轻鸿已累得有些喘。
从前就算他饿上三天,也断不会如此,但是今天他特别虚弱。
他被魏二扶上车,车夫对魏二使了个眼色,马车开始缓缓驶动。
从得意楼出来,魏二便开始绷着一张脸。
江轻鸿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魏二道:“这话不该你问我,而是该我问你。”
“你和花无影是什么关系?”
“那你又和花无影是什么关系?”
江轻鸿哭笑不得。
这个人可真是个怪人,他心里虽然很确定魏二是知道自己不是老鬼的,可是却一句有用的都问不出来。
江轻鸿想了想,又道:“你们卖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直中靶心,魏二沉默已片刻,道:“逍遥粉,你听说过没有。”
“逍遥粉?那是什么?”
魏二哼了一声,似乎忍不住就要发怒。
“这个花无影,我早知他信不过,他竟然叫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来假扮老鬼,他是不是太看轻风凌公子了。”
听到“风凌公子”四个字,江轻鸿的心头一动。
“风凌公子,与他有关?”
魏二斜眼瞥了瞥江轻鸿。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得罪了这个花无影,他派你来,根本就是要你来送死。你死不要紧,可不要连累我。”
他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将江轻鸿扔下车去。
江轻鸿忽然发现这件事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江轻鸿道:“我这个人虽然不怕死,但是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死,阁下可否将事情说得清楚些。”
魏二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其实他也不是冷静,单看他阴沉的脸色,江轻鸿就知道除了与自己合作之外,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是一个计划,一个已到了最重要的环节,成败即将在此一举。
江轻鸿道:“你所说的大老板,就是风凌公子?”
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只先问了这样一句话。
魏二闷声道:“好在你还听过他,难道你也与他有过节?”
过节算不上,但是江轻鸿对这个人的关心,丝毫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江轻鸿坦白道:“这个人的下落对我来说很重要。”
魏二迟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终于开始对江轻鸿有兴趣,江轻鸿道:“方才我问你的话,你好像一个也没有回答,你认为我会回答你。”
魏二皱了皱眉,沉色道:“我姓魏,排行老二,从前在青龙镖局做镖头,一年前来此投亲,现在是丝绸大王罗家的一个保镖。”
“罗家……那老鬼呢?”
“现在老鬼就是你,你是五行门的新门主,五行门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坑蒙拐骗偷。
五行门里全是连正宗下五门都不收的流氓无赖。
江轻鸿简直哭笑不得。
“这么说,你并不是花无影的人,也不是官府中人。”
“是,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现在该我问了,你又是什么人?”
江轻鸿道:“我姓江,是个似乎总是在管闲事的人,而我最近也一直在管闲事。”
魏二神情辗转,思忖道:“你要管的闲事与风凌公子有关?”
“是,他这个人行踪飘忽,而且身上有很多秘密,我一直想找他。”
魏二道:“那你倒是来对了,在此地散售逍遥粉的大老板就是风凌公子,不过要看你有没有运气见到他。”
逍遥粉。
这个名字倒是很有意思。
江轻鸿道:“你提到了逍遥粉,是不是还有一种叫做极乐粉?”
“逍遥粉没有,但是有一种极乐散,听说是会要人命的,所以买的人并不多。”
江轻鸿道:“那这极乐散也是风凌公子在卖?”
“这个我不清楚,你只要记住,现在你和我都是逍遥粉最大的客户,这城里三分之一的逍遥粉都是你我联手卖出去的。”
江轻鸿不由道:“那真正的老鬼呢,这么说从前你们是一起合作的?”
魏二道:“老鬼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落在花无影手里的人很难会再出现了,我不知道花无影怎么找上的你,不过你要是和我一样,希望见到这个风凌公子,就要格外的谨慎小心。”
马车一路向城南驶去,七拐八拐的,路上的人越来越少。
“这几日我向罗家告了假,今晚又要叨扰了。”
五行门的门主自然有自己的窝,江轻鸿没有想到这个门主的气派竟然这样大,宅子也格外的豪华。
宅子里奴婢成群,每个人见到江轻鸿都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江轻鸿想不到花无影还有这样高超的易容手法。
对于魏二的出现,其他人也是习以为常,招呼起来驾轻就熟,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
江轻鸿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却又难受的睡不着,他准备出去找点吃的,一开门,发现门外就有人。
“老爷有何吩咐。”
奴仆赔笑。
江轻鸿于是很有派头道:“摆宴,我要请魏二哥喝酒。”
魏二也睡不着,因为他霍霍生风的走进来时,他的头发还是之前那样,既没有一丝不苟的梳过,也不像是躺过一般蓬乱。
魏二来了之后就坐了下来,待江轻鸿将所有人都支开了,他才沉色道:“大半夜你不去睡觉,请人喝什么酒。”
他嘴上虽然带着嫌弃,可是神情中的焦躁与不安更甚。
这种焦躁在他第一次见到江轻鸿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而随着时间的推延,他就对接近风凌公子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是这一次,偏偏是只许胜,不许败的,若是错过了这次,他不但再难有机会接近风凌公子,而且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江轻鸿道:“人在紧张的时候很容易犯错,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太过紧张。”
魏二哼道:“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风凌公子的厉害之处,我看不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论是你的身手,还是举止装扮,我们这这样去,必死无疑。”
“可是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打算去,是吗?”
魏二握了握拳。
“当然,我非去不可。”
江轻鸿稍一沉吟,不由道:“看来风凌公子一定得罪过你,而且还是不能被原谅的那种得罪。”
准确的说,那就是仇恨。
从魏二的神情之中,江轻鸿知道他一定与风凌公子有仇。
魏二握紧双拳。
“这不关你的事。”
江轻鸿不该再问,因为魏二眼神中那种痛苦之色已说明了一切。
可是这一次,他实在无法做到该有的体贴。
没有什么人会比一个人的仇人更了解他,直到现在,江轻鸿对风凌公子知道的实在太少,他没办法放弃这个机会。
不想不等他说下去,魏二又道:“对这个风凌公子,我几乎一无所知。我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因他而死,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江轻鸿有些失落,黯然道:“原来是这样,我无心在你伤口上撒盐,我自罚三杯。”
三杯酒下肚,胃里像是一把火在烧。
不能吃的时候,他只能一直忍着,但是现在美酒佳肴在面前,他又好像没什么胃口了。
魏二道:“本来我决心自己报仇,但是凭我一人之力,要对付风凌公子太难,正巧花无影找上了我。”
“所以你们就商量出了一个计划,要人假扮老鬼,寻找接近风凌公子的机会。”
“是,逍遥散早就在此地泛滥,只是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这桩买卖背后的人是风凌公子,直到一个月前,花无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我便来接近这个老鬼。”“
“很显然,你很快取得了这个老鬼的信任,这应该不容易吧。”
“没什么不容易。”
魏二冷笑。
“像老鬼那样贪心的人,只要你让他占便宜,让他认为你是冤大头,他很快就会把你拉拢到身边的。”
“看今天的样子,你们是去对账的,那个瑛姑好像要我给他什么交代,这是不是也是你们的计划。”
“不错,这个老鬼表面看来精明,实则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我找人偷换了他的账本,就在上次查账的时候,他便与瑛姑吵了起来。”
“然后你们就趁机换掉了他?”
“不,原本我并没有打算再让其他人掺和进来,只是花无影不答应,一定要让他的人进来掺一脚。”
但是见到江轻鸿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并不对。
江轻鸿并不是花无影的手下,他甚至像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就就被送来到这里来的。
“就在昨日,花无影告诉我时机到了,他要我想办法将老鬼骗到你出现的那个地方,然后我躲在暗处,看见老鬼被人抓走了,没过多久,我见看到了愣头愣脑的你。”
想起刚发现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的时候,他的行为看起来是有些傻。
但是对于江轻鸿是个连逍遥粉都不知道的门外汉,魏二不免觉得不满。
“现在你明白了,你要帮我接近风凌公子,否则你我都性命难保。”
江轻鸿发现自己的处境甚至比魏二更艰难,因为从账本被调换,老鬼被嫁祸,而他又变成了老鬼之后,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魏二没有心情喝酒,说完就起身走了,他勉强自己草草吃了几口东西,也便回了房。
铜镜前,他对着镜子反复打量,发现这张面具果然是惟妙惟肖,看得久了,他竟也快相信这张脸就是他自己的。
既来之,则安之。
他踱了几步之后,便躺了下来。
可是他已整整睡了一天,入夜之后自然睡意全无,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生出心思,想出去走走。
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已变成了老鬼,他又怕随便行动会打草惊蛇,让魏二与花无影筹谋的一切打水漂,所以他只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三百五一.意外丛生
这一走不要紧,他便愈发的睡不着了,不仅睡不着,而且还越走越有精神。
人一来了精神,就越发的不愿意闲着,他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就算不能出宅子,至少也能在宅里走走。
他推门走出来。
夜色已极深了。
寒风拍打着院子里的一排无叶枯树,天地之间寂静的只剩下风也吹散夜雾之声。
江轻鸿从卧房出来,沿着唯一的一条小径一直走,不知走了多远,寂静的院落中忽然传来一阵清幽的笛声。
笛声大多清扬,可这笛声之中却透着一种形容不出的愁怨与哀伤。
在如此孤凄冷清的夜晚,听到这样哀怨悲切的笛声,当真是叫人心生悲凉,忧愁断肠。
江轻鸿的精神为之一震,寻声而往。
一片枯竹在风中摇曳,摇晃的竹影深处,一条瘦削的人影背对着江轻鸿来的方向默然而立,笛声便是此人发出的。
凄迷的冷雾渺渺,穿过这一层朦胧的烟雾,江轻鸿看清那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背影竟有几分眼熟,他脚步微迟,还是走了过去。
女人并没有被惊扰,还在吹着笛,江轻鸿越走越近,他很想看一看这个人的样貌,看她是否是自己认识的人。
“你终于还是来了。”
这人的声音也是耳熟的,但偏偏他就是想不起是谁。
女人着了一袭白衫,留着长长的发,还是背对着他,手中的短笛已放了下来。
“你……”
江轻鸿忍不住伸手去拍她的肩,当他的手拍在那冷冰冰的肩头之时,心底不知怎么升起了一股寒意,让人从头冷到了脚。
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已转过了头。
他曾想过这张脸会是什么模样,但是却绝对不是他现在看到的这样子,他不由一惊,脚下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女人竟会生了一张骷髅面。
不是鲜血淋漓,而是白生生的骷髅,而这骷髅竟还是活的。
江轻鸿没有当场吓死,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
这个女人在笑,用那么一张骷髅面在对他笑。
冷风拂过,就像透骨的钢针钉入毛孔,然后江轻鸿就一机灵,全身冷汗都凉了。
门是开着的。
天已亮了。
原来竟是一场梦。
江轻鸿松了一口气,惊魂甫定。
他刚想抬袖擦擦汗,发现自己的手里竟然握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笛子,很短,很小巧。
还……很眼熟。
眼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谁将这东西塞在他手里的,又是什么时候下的手,而他竟一无所知。
他好像从不会睡得这么死,竟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趁他睡着在屋子里来往。
笛口露着一丝白。
他将笛子横过来一瞧,原来笛筒塞着一团白绢条。
他一扯,白绢就被扯了出来。
绢上写着一行小字。
“再奉送第二件大礼,请尊驾笑纳。”
看着口吻,他便知道送东西来的人是谁了。
江轻鸿微微蹙眉,门外有脚步声近了。
他忙将丝绢收起,合衣起身之际,魏二已大步走了进来。
见他神情奕奕,江轻鸿便知事情一定有了进展。
果然,魏二不忍兴奋道:“成了,有消息了!”
消息是从信鸽腿上带来的。
纸上写着,“正午时分,明月楼。”
“明月楼在哪儿?”
“这个你不用管,明月楼离这里不近,两个时辰勉强能到,我们要尽快启程。”
还是昨日那辆马车,出城之后,道路越发难行,马车便颠簸了起来。
魏二还是像昨日一样,一言不发。
江轻鸿忍不住问道:“对了,这明月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见魏二不耐烦,不等他张嘴,江轻鸿便道:“我知道你又想说我不必知道,只不过我现在是老鬼。我这个老鬼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能保证我们能顺利见到风凌公子?”
魏二一听,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轻鸿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威胁你,而是我觉得要见一睹这风凌公子真容,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魏二听完,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还是皱起眉,急道:“那你不早说!”
江轻鸿笑了笑。
“现在说也不晚啊,反正还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足够了。”
魏二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明月楼在哪里,我只知道要去明月楼要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乾坤山庄。”
“乾坤山庄?那是什么地方?”
“据说乾坤山庄就是逍遥粉的来源之处,这个乾坤山庄还有一个别名,叫做风凌山庄。”
“风凌山庄?”
“没错,就是风凌公子的风凌山庄。”
“你说逍遥粉就是来自这里,你还知道什么?”
“不是我一人知道,昨晚你见到的那些人个个都知道,因为除了每七天要报账取货之外,每个月还有一次月会。而在月会上,风凌公子会根据上个月市面上的情况,决定下个月的供量。”
“那你之前参加过月会?”
“是,参加过一次,原本我也想趁月会动手,但是上次风凌公子并没有露面,而我也不能再等下去。”
说到这个,他忍不住紧紧握拳。
江轻鸿道:“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这逍遥散是何物,不知能否给我见识一下。”
魏二道:“我从来不将那种害人的东西带在身上的,那是一种黑色的粉末,将其隔火加热,会消融成一种淡青色的烟。据说这种烟可是使人享受到世上最大的快乐,而且一旦尝试,便会令人无法自拔。”
江轻鸿道:“听起来是种好东西,可你又说害人?”
这世上大多数欢乐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得到,但是快乐的失去往往令人猝不及防。
很多人一辈子都在追逐欢乐,但是到头来却只会落得一场空。
像通过借住这种外物来得到欢乐,自然是一体两面,有得必有失。
江轻鸿也知道,这种东西的价格一定极为昂贵,而获得这种快乐的代价并非只是金银。
魏二叹了口气。
“那种东西虽然不会要人的命,但是一旦沾上,就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终日只能依靠此物过活。若是一两日不用,人便会如同三魂不见七魄,同半个死人无异,严重的甚至还会令人发疯,失去理智。”
这样的东西一旦在市面上流传开来,危害之大自是不言而喻。
江轻鸿道:“你说这种东西已经在市面上扩散,那你是怎知此事与风凌公子有关的?”
“这个……当然是有高人指点。”
“高人?”
“那是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女人,她曾受恩于家兄,家兄因风凌公子而死,她也是想做点事。”
魏二说完,眼神一沉。
“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还没有问你,你到底找风凌公子做什么。”
江轻鸿道:“风凌公子身上有好几条人命,可你若问我是为了哪一个人而找他,我倒说不上来。其实我要找的人也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秘密。”
“秘密?”
“他是子夜的人,子夜在此地的行径你应该也略有耳闻吧。”
魏二冷冷道:“原来你也是冲子夜,那还真巧,我要找风凌公子,正是因为他是子夜的人……”
话音未落,车身开始剧烈颠簸,马儿在狂奔。
江轻鸿察觉到不对,一把推开车门。
车夫已不知去向,驾车的马却像是发了疯,江轻鸿一眼注意到马颈上似乎插着什么。
江轻鸿想要跃上马背,可是他刚运动内力,丹田气方聚拢,便又立刻溃散。
魏二东张西望,惊慌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轻鸿道:“马背上有东西,先取下来再说。”
“我去。”
“等等……”
江轻鸿来不及提醒,魏二已一个翻身,人跃上马背。
狂奔的马儿再次受惊,狂躁的嘶鸣挣扎。
魏二擒马不成,反被甩了下去,好在他反应够快,一脚勾住马鞍,才勉强没有摔落下马。
“上来!”
江轻鸿即刻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住。
等到魏二被拉上车,马已狂奔至山巅。
江轻鸿赫然发现,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去风凌山庄的。
“不好,准备跳车!”
“跳车?你疯了!”
“你最好信我的话,要不然你哥哥的仇就再也没人替他报了。”
江轻鸿说完,紧紧按住他的肩头。
“跟着我!”
说完,他就不再与魏二嗦,瞧准时机,纵身跃下马。
“哎……算了,死就死。”
魏二跳下马,正好与江轻鸿一样,滚至一片茂密的枯草地,两个人沿着山坡滚了一段,撞在树上才停下。
这一撞几乎撞得人眼冒金星,江轻鸿已不知多久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如今他几乎内力全失,没有被撞死已是万幸。
就在他们两个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之后,耳畔嘈杂忽然化为一片死寂。
江轻鸿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魏二跳起来,晃了两步,倚在岩石上大口喘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你还看不出来,怕是有人想害我们。”
“谁?到底是谁?”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关键是现在我们要如何去风凌山庄。”
江轻鸿长长舒了口气,向马车跑去的方向走去。
“我去瞧瞧。”
“等等我。”
马倒在地上已没了气,马车摔得四分五裂。
江轻鸿将插在马颈上的毒针拔了下来。
毒针很粗,尖头淬毒。
他把弄着毒针,不觉出神。
魏二见毒针,眼睛一瞪。
“果然不是意外!”
“没有这么巧的意外,毒针就是证据。”
“会是什么人?”
“那就要看他们对付的人是谁,也许是有人不希望我们这么顺利的到达风凌山庄,也许是有人想要我的命。”
魏二道:“你只说你姓江,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轻鸿道:“我叫江轻鸿,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
“江轻鸿?你就是那个灵云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魏二有些惊讶。
江轻鸿道:“看来你也知道灵云庄的事,你和灵云庄有何关系?”
“我和灵云庄没有关系,不过如果你真的是那个江轻鸿,你应该认识我大哥。”
江轻鸿想了想。
“你姓魏,你大哥难道是魏连?”
魏二道:“不错,人人都叫我魏二,因为我排行老二,魏连就是我大哥。”
“难怪……”
“好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去找两匹快马,要不就来不及了。”
从山上下来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人字路口,两条大路,一条是回城的,另外一条则是去往风凌山庄的。
时值寒冬,茶棚的生意却很不错。
来来往往的客商行人不少,甚至还有贩马进城的贩子。
魏二从他们手上买到两匹快马,两人便在茶棚稍事休息。而就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一辆豪华精致的马车缓缓停在了茶棚前。
“怎么是他?”
魏二似乎认识这马车,不由眉心一皱。
不待江轻鸿开口,马车的门开了,一个身着华衫,富态有余的中年人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车夫立刻帮忙摆凳,他踩着凳子下来,凳子被踩得发出吱吱声。
他下车之后,漫不经心的随意四顾,恰好也看见了魏二,嘴角流露几分笑意。
“呦,这么巧,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笑吟吟的走进来,大步流星。
魏二却瞥过头,连看都不去看那人一眼。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快马疾驰,一路尘土飞扬,一青衫男子驾马经过。
“牛老板,是那个姓马的!”
马夫大叫。
中年人顿时变了脸色,急匆匆的冲出去,几步就跨上了马车。
“快!一定要赶在他前头!”
中年人亦是扬尘而去,魏二站起身。
“我们也该走了。”
“那两个人你是不是认识?”
路上,江轻鸿打听。
魏二道:“不仅我认识,他们还是你的老朋友,他们一个姓马,一个姓牛,是同行,也是冤家。”
同行本就多冤家,这一点也不奇怪。
江轻鸿笑了笑。
“他们也是做这一行的?”
“姓马的是开银号的,姓牛的是开饭庄的,不过他们私底下都和你我干着同一桩买卖。”
那便是逍遥粉。
而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只有一个,那便也是为了风凌山庄。
现在江轻鸿才明白,魏二为什么会有些着急。
不过好在他们并不是真的去谈生意,而是去找人的。
江轻鸿忽然问道:“如果真的见到风凌公子,你打算怎么做?”
三百五二.突生变故
对于江轻鸿的问话,魏二似乎没有刻意去想过,但是他握紧的拳头已说明了一切。顶 点 X 23 U S
山风凛冽,骄阳正中。
快马在风景萧条的大路上疾驰,一路上都没有瞧见马掌柜的车和牛老板的马,就这样,他们来到风凌山庄的后半段路倒是很顺利。
马掌柜和牛老板已到了,他们都停在风凌山庄前的山坳,并没有再往前。
江轻鸿觉得奇怪,但是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再问魏二。
魏二停下,翻身下马,他便跟着停下了。
“想不到,二位也和瑛娘有约。”
魏二迎上去。
这位马掌柜方才江轻鸿已见过,这牛老板身材高大,体型魁梧,精健的骨骼与强健的肌肉透着力量,一看便是练家子出身,完全不同于马掌柜一身肥肉,肥头大耳的虚胖。
马掌柜那张圆润的脸上已虚汗留下,他扶着树喘息,还一个劲儿的直作干呕。刚才车驾的太快了,几乎要将他的心脏颠出来,现在他头晕目眩,半天缓不过来。
牛老板上下打量了魏二一眼,眼神中露出几分不屑,尤其是在看向江轻鸿的时候,眼神中的恶意更浓。
马掌柜又扶着树喘息半天,才用那只戴满了翡翠玉石首饰的大手出手手帕来抹了抹嘴。
“你……你们也来的不慢。”
他直起腰,似乎是腰不舒服,佝偻着背走近了些。
“你们不应该来,难道你们以为能争得过我们。”
魏二抄起手臂,一副要找茬的样子。
牛老板冷哼了一声,喝道:“有些话可别说得太早,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说起话来也是一样,一副凶神恶煞,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马掌柜眼波流动,嘻嘻一笑。
“这可不是我要来的,是瑛娘约我,我也是百忙之中才抽出了空,不过看起来她也不是只看好你们。”
话虽是对魏二说的,但是眼睛却直勾勾的往江轻鸿身边瞥。
江轻鸿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于是缓缓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各凭本事吧。”
话音方落,有人娇笑。
“说得好,这是个机会,你们可要好好把握。”
瑛娘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袍子,衬的人愈发气质高贵。她的年纪二十七八上下,举手投足散发着成熟稳重的风韵,眉间之间却仿若隐藏了一抹淡淡的锐色。
但是江轻鸿却觉得她和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哪里呢……
他来不及细想,瑛娘身后已闪出四条人影来。
随着马掌柜而来的车夫被绑在了树上,眼口皆被封住,江轻鸿四人稍好些,只是被绑住双手,蒙住双目。
见其余人一副淡定之色,江轻鸿便知这是见风凌公子的寻常规矩。
绑在他们手上的绳子是相连的,瑛娘走在最后,她带来的人一人携着一个,就这样,朝风凌山庄的方向摸索而去。
马掌柜看来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牛老板则有火爆的牛脾气,但是对于此时此刻收到的待遇,他们连半个字的不满都没有说出口。
走了快一盏茶的时间,地势突然平坦,脚下也由山间土路变成了平整的石板,他们走起来也就更顺畅了,速度也快了。
又不知走了多久,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江轻鸿鼻尖嗅到一阵清淡的芬芳,顿觉令人心旷神怡,倍感清爽。
然后,他听到手起刀落之声,四人绑在一起的绳子被砍断,他便被人推搡着,拥进了什么东西里。
那是一顶轿子,一顶坐进去但不能从里面打开的轿子,江轻鸿曾经坐过一次,他还记得那感觉。
看来他们很快便要到风凌山庄了,但是明月楼又在哪里呢……
一声落轿的巨响,江轻鸿猛然惊觉。
绑在手上的绳子被割开,江轻鸿自己解开蒙住眼睛的布条,朦胧的日光也在瞬间变得刺眼。
山风还是那样冷,江轻鸿沉了口气,缓缓将心沉下。
此时此刻,他已再度置身于风凌山庄,寒风中矗立着一座楼宇,楼宇上挂着一块陈旧的匾额。
明月楼。
其余三人也是一字排开,大概知道将要见到风凌公子,马掌柜与牛老板都下意识整敛衣衫,只有魏二默默握拳。
但就在所有人准备走向明月楼的时候,瑛娘纤腰一摆,人如扶风之柳,长袖一摆,拦住众人去路。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到了这里,难道现在还不能去见你老板?”
魏二性子最急,率先发难。
瑛娘拂袖道:“几位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在见老板之前,有些旧账是不是也该清一清。”
她在几人面前踱步,神情中多了一丝不睦的冷傲。
“旧账?谁还有旧账?”
马掌柜眼神一转,目光瞅像其他人。
不论谁要清旧账,那个人都不是他,所以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倒像是极为乐意耐心的看一场好戏。
牛老板道:“谁要清帐就让他去清,我来这里不是看人算账的,我是来谈生意的。”
江轻鸿已多多少少了解了他们的来意。
原本魏二与他有机会接触幕后老板,不过是因为他们打着要扩大逍遥粉的进货量,而重现谈谈价格。
魏二告诉过他,这个马掌柜与牛老板也会同行,看来他们来此不外乎也是为了同一件事。
现在除了魏二,马掌柜与牛老板都在瞪着江轻鸿。
看来他们之中,账目有问题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江轻鸿暗暗苦笑,看来事情恐怕不会很顺利了,不想瑛娘盈盈一笑,水葱般的纤纤玉指轻轻一拍。
“好了,老板还在等,莫要再浪费时间。”
她旋身一转。
“马长安,牛福贵,事到临头,你们还不打算认错么?”
娇笑变为冷哼,她冷目凝视着两人。
马掌柜和牛老板皆是一惊,又是一愣,不免彼此相识,但很快忿忿转开了目光。
“瑛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牛老板挥舞着拳头,一副似乎想要人尝尝他拳头的意思。
马掌柜则大笑。
“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谁不知道这里有问题的不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江轻鸿面上飘,除了一个人。
瑛娘。
她连看都没有再看过江轻鸿一眼。
“我便知道你们不会这么轻易承认,自己看看吧。”
神情之间尽是冷漠,她踱了两步,手中便多了几本账簿。
账簿分别被拍在两人胸前,两人忙接下,立刻翻了起来。
这一翻,两个脸色俱是大变。
“这……这怎么……”
马掌柜连声音都变了,原本那悠悠闲闲的腔调完全不一样了。
“这不可能,我……我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这是误会!”
牛老板大叫。
瑛娘轻叹。
“原本以为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二位应该知道分寸,想不到呀,你们实在太凌人失望了。”
马掌柜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的表情好似露出几分心虚之色。
牛老板则硬声道:“这……这不知是谁动的手脚,这一定是假的!”
“假?那你就是说我办事不利,连真假都瞧不出了?”
话音未落,瑛娘抬手一挥,袖中有一道红光窜出,原是一条鲜艳如火的绸缎。缎子原本是很轻的东西,但是击向牛老板胸前时,力道却带着一种强劲的内力。内力将缎子化为僵硬如铁的兵刃,牛老板躲闪不开,被击中之后当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我……我绝无此意,不过是希望瑛娘你要查清楚,莫……莫中了小人的……”
马掌柜的脸色已煞白,他忙抢着道:“这是陷害,一定有人想陷害我!”
滚圆的眼珠一瞪,马掌柜突然跳过去,一把揪住了牛老板的衣领。
“你这个家伙……快说!是不是你!”
他额上青筋暴现,面上表情已变得扭曲而狰狞。
牛老板反手就是一掌,这一掌则是对着马掌柜,想不到马掌柜的功夫却也不差,两人对了一掌,各自都警戒的退后了几步。
瑛娘又是轻轻叹息。
“死到临头,你们这对冤家还是这么大的怨气,看来黄泉路上也不会安宁了。”
牛老板和马掌柜不再动手,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威胁自己的最大危险并不是来自于对方,相反,是有人想将他们一起拉进地狱。
“瑛娘,有事好商量,话不用说的这么绝吧。”
马掌柜想勉强的笑一笑,可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牛老板大喝道:“且慢!我要见大老板!见了大老板,我,我会解释……”
“干出这样的事,以为大老板还会给机会,让你们见到他,抱歉了。”
她盈盈一转身,脸上一抹狡黠的冷意。
马掌柜和牛老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瑛娘这种人是不会开玩笑的,两个人不由退缩几步。
突然之间,他们的身形一动,两人几乎是同时朝不同的方向夺路而逃。
但就在这时,两只冷箭射出,两人相继中箭,摔倒在地。
射箭的就是将他们押过来的那两人,两人腰后别着的小弓弩,原来便是为了这种用处而准备的。
江轻鸿注意到这是一种特制的小弯弩,设计更小巧,但是发力却更凶猛,而且射程也更大,精准度也无话可说。
否则马掌柜与牛老板的下场也许不至于这么难看。
短箭穿胸,一个当场毙命,一个却苟延残喘着,爬了一段路才完全断气。
看他们身手也算有几分实力,而就在这片刻之前,他们已命丧于此。
即便他们察觉到了危险,但依旧不敢与瑛娘动手,单从方才瑛娘出手的那一招,当即逃走倒不失为明智之举。
但是现在他们的下场证明,逃走是行不通的。
“天堂有路他们不走,地狱无门却闯进来,从他们开始干这一行,就应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所以不用替他们可惜。”
她嫣然旋身,自江轻鸿面前踱过,走到魏二面前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的问题解决了,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魏二的拳头没有抖,心却在抖。
他咽了咽唾沫,刚想说话,瑛娘又一声轻叹。
“昨日你们说要解释,现在就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魏二迟疑,面不改色道:“见了大老板我们自会解释,没必要跟你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你这样说话,不怕会和刚才那两人的下场一样?”
魏二冷冷道:“要杀便杀,我不会因此受你威胁的。”
瑛娘冷冷的盯着他良久,忽然笑了,笑得花枝招展。
“想不到,你还真有点胆色,看来花无影总算没有看错人。”
此言一出,魏二心头一震,惊骇万分。
“你……你什么意思。”
冷汗开始慢慢渗出,心里的寒意一阵阵窜到头顶,他的手心也湿了。
“你不是想否认吧,我什么都知道了,包括你身边这位也是一样,他的底细我远比你更清楚。”
魏二的拳头几乎立刻就要挥出,事到如今,他见再无转还余地,已经准备硬拼。
但是他的拳头刚抬起来,有人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轻鸿。
这个时候能拦住他的,也只有江轻鸿了。
魏二还没反应过来,江轻鸿已道:“看来我们的一切你都知道了,倒是我们,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瑛娘淡淡道:“好说,我是来帮你们的,只要你们知道这个就够了。”
江轻鸿道:“你也是花无影的人?”
瑛娘道:“我不是他的人,我和他不过是互相帮忙罢了。”
“帮忙?”
江轻鸿笑了笑,虽然现在以他的模样看来,笑容十分之鬼魅。
“你也要找风凌公子?”
“是,我找了他很久了,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机会。”
魏二将信将疑,质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和花无影是什么关系?”
不待瑛娘开口,江轻鸿道:“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除了神捕堂的人,谁还有这个本事。”
“你们……是神捕堂的?”
魏二惊诧的打量着在场的人。
瑛娘上下瞥了江轻鸿一眼,心知已不好否认,唯有淡淡承认道:“果然如花无影所说,你还有些眼力。”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是看出来的,还是猜的?”
江轻鸿却道:“我只希望,他还没有见过你这几个手下。”
三百五三.功败垂成
江轻鸿口中的“他”当然就是指的风凌公子。www.uu234.net
瑛娘美目一冷,却不敢疏忽,只自己打量着那几个人手下。
“他们有什么问题?”
“他们的问题就大了,不过现在我们还有时间讨论这些么?”
瑛娘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道:“走吧,边走边说。”
风凌公子并不在风凌山庄。
除了他们之外,风凌山庄再没有半个活人。
他们要去什么地方,江轻鸿没有问,因为他知道瑛娘一定会带他们去见他们想见的人。
离开的时候,他们乘坐的是瑛娘的马车。
瑛娘的马车远比马掌柜的更气派,也更舒服。
江轻鸿与魏二随着瑛娘上车,其余四个手下则随在车侧。
缓缓上路之后,瑛娘才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我们哪里有破绽。”
“其实并没有,不过是刻意观察你的人,会发现他们走路的姿势与气度与官府中人很像,再有便是他们拿着的弩弓了,是不是叫千机弩。”
瑛娘颇为意外。
“哦,你竟认得千机弩?”
千机弩。
这名字魏二倒是没听过。
江轻鸿道:“千机弩原本是千机夫人所发明,早在多年以前,千机夫人就在江湖中失踪了。不过我知道,她并不是失踪,而是金盆洗手,不再参与江湖事,改口吃起了官门饭。”
瑛娘道:“你连这个都知道,花无影能找到你这样的帮手,他的运气实在不错。你放心好了,他们从没有在风凌公子面前出现过,而且我找几个帮手在身边,也是他的意思。”
江轻鸿道:“对了,你为什么要卧底到风凌公子身边。”
瑛娘转眸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手抓他。”
她没有抓到风凌公子,只因她从未有机会。
瑛娘道:“我为他做了将近一年的事,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机会,而之前我们见面的机会不过四次,每一次我都很想抓他,可是却没有一次有把握一定能拿住他,为了不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我才一直蛰伏至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等的时间越久,下手反而越困难,人所考虑的越多,包袱也越重。
江轻鸿很明白这滋味。
魏二失望道:“怎么会,你直接为他办事,怎会才见过他四次?”
瑛娘道:“因为这个人实在太狡猾,每次他有什么指示,都会让一个姓朱的胖子来送消息给我。而我要有情况,也只能通过这个人转达。”
魏二又皱眉接着道:“那你总算是也见过他,应该知道他的模样长相,身高年纪,他……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瑛娘却轻轻摇头。
“你问错人了,你想知道的这些我一概不知,否则我就不用畏首畏尾这么久。”
“那这一次呢,你终于还是决定冒险一把。”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次我好不容易又能亲自会会他。”
瑛娘看着江轻鸿,不由道:“我不知道花无影对你说了多少,但是你们最好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只要我们目的相同就够了。”
江轻鸿道:“不见得,至少你应该说服这位魏二哥,要他一会儿见了风凌公子的时候沉住气,手下留情。”
瑛娘转头看向魏二。
“你想杀风凌公子?”
魏二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他害死我大哥,他一定要死。”
瑛娘道:“我明白了,不过希望你真有这本事,能杀得了他。”
江轻鸿道:“那马掌柜与牛老板呢,他们的帐真有问题?”
瑛娘道:“这与你们无关,不过成败便在今日一举,二位可最好都要尽力而为。”
“这自然不用你多嘴,倒是你,到时候别阻碍我报仇,否则我可是会翻脸的!”
瑛娘没有说话。
马车在山路上疾驰,车厢里却安安稳稳,没有颠簸,不知不觉,耳边渐有人声。
魏二轻轻掀动了一下车帘,发现外边人来人往,他们竟又回到了城里。
“风凌公子在城里?”
瑛娘道:“他是在城里,不过你看好,这可不是你们来的那座城。”
魏二再次定睛细看,发现街道果然有些陌生,他讶然道:“这里是暮溪镇?”
暮溪镇在西,此镇以一条山泉溪水驰名,人杰地灵,是个盛产名酒的好地方。
江轻鸿从前也算在这里住过好一阵子,所以对地形倒有几分熟悉。
马车渐渐慢下来。
瑛娘道:“现在也该说说我的计划了,一会儿那个姓朱的应该会在,到时我将你们交给他。而我照例则会先去见风凌公子,一旦我确定风凌公子独自在场,就会吹响风哨,你们最好在我缠住他之后及时赶到,否则我就不确定能不能分你们一杯羹了。”
江轻鸿道:“这么做,风险还是不小。”
瑛娘道:“我既然如此安排,便是有备而来,就算你们临场退缩也不要紧,我还有其他帮手。”
外面四个人,最不济也足够对付朱大总管。
而瑛娘似乎很有信心,这次一定能活捉风凌公子。
她在风凌公子身边潜伏这么久,为的就只是这一天的到来,至于其他人便是可有可无。
江轻鸿却觉得她太过自信,心里总有些忧虑,不过此时马车已缓缓停下,他确实也只能见机行事。
魏二是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的。
此时暮色渐沉,楼前风光也近似模糊起来。
不过他们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一家很清净的酒楼。
酒楼清净自然是因为这地方已被人包下,马车一来,门口一张桌子旁坐着的人就起身了,赫然正是朱大总管。
见到他,便意味着一切还算顺利。
朱大总管对瑛娘倒算客气,而对魏二与江轻鸿却并未太放在眼里。
江轻鸿心中暗暗苦笑,莫说是朱大总管,就算是叶小蝉和白九霄站在他跟前,也绝对认不出他来的。
他倒是很好奇,如果朱大总管知道这张脸背后是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他当然不能自己拆穿这一切,于是便只能装聋作哑,看着瑛娘独自上了楼。
瑛娘上楼之后,朱大总管便坐回了原位,继续自斟自饮起来。
看他坐在这里喝酒,江轻鸿肚子里的酒虫又有些按耐不住了。等到朱大总管喝完第七杯的时候,他忽然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之前,还看了江轻鸿一眼,可是只这一眼,江轻鸿还不能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
然后朱大总管就走了,就此扬长而去,不见回来的样子。
风哨还是没有响,江轻鸿的脸色去突然变了。
“事情有些不对头!”
他噌噌几下就躲开了拦住楼梯口的伙计,朝二楼蹿去。
魏二紧随其后。
二楼没间屋子都亮着灯,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大敞着的,唯有一间屋子屋门紧闭。
江轻鸿放慢动作,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那一道血痕,鲜血淋漓的血痕,血痕尽头倒着一个人。
这人便是瑛娘。
瑛娘中的是刀伤,刀还插在她的身上,她还残留着微弱的气息,一张脸惨白的像是死人的脸。
她还没有死,但是很快便会死。
见她意识已开始模糊,口中却还念念有词,江轻鸿不敢去动她,而是爬伏下身子,伏在她口边努力去听她在说什么。
“是他,他……脚,他的脚……”
反反复复,她碎碎念念的只有这几个字,江轻鸿听得很清楚,可是当他再问旁的,她却是听不见的。
窗边有血渍,但并不是风凌公子的血,不过是因为瑛娘流的血太多。
魏二已经追了出去,瑛娘则断了气。
江轻鸿整个人被一阵巨大的寒意所笼罩,良久,他才从瑛娘的尸身旁站起,轻轻叹了口气。
再一次……
再一次他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他面前。
他与瑛娘相识不久,虽无交情,但同是生而为人,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面前,那种悲伤的心情也是难以形容的沉重。
他应该拦住魏二的,虽然知道风凌公子绝不会让他追到,但是他这样贸贸然出去,也许会有危险。
瑛娘的身手他虽然只见识了一次,但是他却很肯定,瑛娘的身手不知要比魏二高出多少。
江轻鸿虽然想着这些,但是心里同时还在思考着另外一件事。
好在魏二走得急,回来的也快,因为追出去的时机已过,他毫无收获,便只能回来。
一走进屋子,他便气恼道:“没了,全没了。”
“人没了?”
“不但风凌公子和那个胖子没了,车也没了,随瑛娘一起来的四个人也不见了。”
江轻鸿微微蹙眉。
魏二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脚也在江轻鸿面前晃。
脚……
脚是什么意思。
血迹上并没有脚印。
风凌公子显然很小心,但是瑛娘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到这个的。
外面街上一阵脚步声紧如鼓点,江轻鸿走到窗边,朝外面瞄了一眼,发现来人竟是官差。
“奶奶的,我都说了不许报官!现在怎么办?”
魏二不由问江轻鸿。
想到自己如今处境堪忧,江轻鸿道:“先走吧,再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了。”
两人自二楼一处窗口跃下,跃到了一个巷子里,再由巷子里溜到了大路上,才松了口气。
大路的人不少。
马也很好弄到。
他们连夜赶路,回来的时候已是子夜。
又是子夜,日日都有子夜,可是今夜仿佛更寒一些。
江轻鸿没有再回到老鬼的宅子去,因为他要急着去见一个人。
与魏二分道扬镳之后,江轻鸿便在路上七拐八拐,绕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座宅子前。
上次他被花无影算计,便是从这个地方走出去的,现在他回到这里,没有太费功夫。
宅子门口的灯笼还亮着,江轻鸿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便当即越墙而入。
宅子里一片漆黑,唯一还亮着的一点火光如豆,这个时候主人早该睡下的。
见到这点灯火,江轻鸿便知自己没有来错地方,他身形展动,便朝灯火之处掠去。
亮灯的地方在后院。
准确的说,也不是后院,而是另外一处宅子。
不过这两个宅子中间还有角门相同,所以算起来也肯定是一个主人。
灯火阑珊处,一人而已。
坐在灯下的人手边还有很多书册叠放在一起,显得十分忙碌。
那些并不是普通的书,而是官府的陈年旧档。
这个人当然就是花无影。
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人说道:“想不到花捕头竟是如此勤勉的人,这么晚了还忙于公事,下次见到那只老鹰,我一定要替你多说几句好话!”
大步走入的人是江轻鸿。
他出现的可以说很突然,但是花无影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一脸淡然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你来了。”
你来了。
他竟心平气和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有些莫名的失落与沮丧。
与他平日的意气风发不同,此时此刻,他仿佛有些疲累。
江轻鸿道:“你不想问问我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今日的结果如何?”
他并不是真的认为花无影会问这些,但是他的心情也同样不好。
花无影道:“一切我都清楚了,不过你不该来,或许稍后还有转机,你的身份不一定会暴露……”
花无影的话还未说完,江轻鸿已将一件东西丢给了他。
他伸手接住,握在掌中发现是一枚银哨子。
神捕堂的人管这个叫风哨,因为迎风吹的时候,哨子的声音会特别大。
这样的哨子江轻鸿早就见过,而且也是千机夫人发明的,只有神捕堂的人会用来传讯。
哨子上刻着一个“花”,这是从瑛娘身上拿到的东西。
江轻鸿认为花无影有必要给他一个交代。
花无影将哨子紧紧握在手里,眉宇之间的坚硬越发死寂。
“你是想问瑛娘的事?”
“我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知道一些她的事也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不过神捕堂的事事关机密,不便让外人知道。”
他微一沉吟,忽然淡淡苦笑。
“外人都知道神捕堂的威风八面,连地方官都敬我们三分,而且直属中央,薪俸也远远高于一般衙门,甚至还很有油水,虽然辛苦,却不是苦差事。不知……江公子可有兴趣成为自己人?”
“怎么,这是想拉我进神捕堂?”
花无影道:“像你这样能干的人,若是白白放过,实在是可惜。这个念头在我心中已不是一日两日,我并不是开玩笑。”
三百五四.前因后果
江轻鸿想笑,却笑不出来,只长长叹息一声。
“像我这样的江湖浪子,注定吃不了公门那碗饭,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也是白费力气。”
花无影却淡淡一笑,笑得很狡黠。
“也对,连白三爷都说服不了你,我这样的人说话又有多少分量。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看看你是否真如传言中一样,是为数不多不愿加入神捕堂的人之一。”
江轻鸿道:“那确实是传言,因为白鹰并没有邀我加入神捕堂,他根本不用那么做,因为他知道我绝不会加入神捕堂的。”
花无影反而道:“那就好,不然有些事还真有些麻烦了。”
江轻鸿道:“看来你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哦?”
“不然你为什么怕我与神捕堂有瓜葛,还出言试探?”
花无影没有笑,只冷冷道:“瑛娘是不是死了?”
江轻鸿亦泠然一笑。
“你早已知道了,又在这里明知故问。”
花无影道:“我只知道她一人上了楼,便再没有动静,但是见到这东西,我才知道她真的死了。”
江轻鸿道:“那四个人呢,他们是不是找过你?”
花无影道:“你知道什么,是瑛娘告诉你的?”
“没有,她守口如瓶,你们的事不肯多说一句。”
花无影苦笑。
“你以为我是在为我保密?”
“为你就是为她自己,她到底怎么回事。”
瑛娘没有告诉江轻鸿,但是他好像知道很多他们的事。
花无影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江轻鸿道:“瑛娘告诉我,她是神捕堂的人,这话好像并不是真的。”
如果瑛娘是神捕堂的人,那么那风哨上刻着的字就不应该是“花”。
“还是你想说,瑛娘原本和你一样,也是姓花的。”
“花”这个姓氏并不是这么常见,而且从花无影的表情看来,他虽然有些惆怅,但是却并没有太过悲伤。
提到瑛娘的死,他的那种平静并不是强装出来的。
花无影道:“你一定要知道?”
江轻鸿很讨厌他这样卖关子,所以没有回答。
花无影道:“也罢,我既拉你入局,便知你一定会刨根问底。瑛娘从前确实是神捕堂的人,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不过……不过她早已被神捕堂除名。”
“所以你才会将你的风哨交给她,还派了四个人去帮她的忙。”
“他们本是不肯的,不过看在我的情面上,你也许不知道,神捕堂的人是不能和被除名的人再有任何瓜葛的。”
“那你还帮她?”
“凡是总有例外。”
花无影缓缓舒了口气。
“那理由呢?”
“因为她实在很不容易。”
“与她被除名的原因有关?”
花无影缓缓点了点头,将自己的风哨放在了桌上。
“她走到如今这地步,不外乎也是一份正义之心,只可惜,在情与理难以并存,而情不总是能与理站在一边的。”
花无影所的“理”并不只是情理,而是指的“法”。
当情理合一,便是正义所在。
但许多时候,情理相悖,执法者便会陷入两难。
这样的困境,每一个正义的执法者都会遭遇几次。
花无影自己就遇到过,瑛娘也遇到过。
花无影明白法不容情,所以他才能一直留到现在。
而瑛娘是个女人,有时候女人的情感往往比男人更加的强烈,一个女人若是冲动起来,是什么道理都顾不得的。
由古至今,不知多少人栽在这个“情”字上,瑛娘便是其中一个。
花无影道:“瑛娘早我四年入堂,是我的前辈,但是两年前被神捕堂除名。神捕堂虽然处事严明,但是能进入神捕堂的人都是万里挑一,处罚方式依照轻重不同被划分十二级,而真正被除名的情况并不太常见。瑛娘被除名的事,我早有耳闻,不过直到她找上我,我才清楚了一些内情……”
瑛娘被神捕堂除名是因为一个人,一个男人。
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个江湖人,两年前死了,从此之后瑛娘活着便只为了一件事。
“报仇。自从那男人死后,她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为了给那个男人报仇,她完全视神捕堂的规矩于不顾。她三番两次公私不分,而且拒不认错,后来更是留书出走,将公务抛诸脑后。苟老大一气之下便将她除名,从此之后此人信讯全无。”
他的口吻中带着一丝丝的惋惜,虽然只有一丝丝,但是对于他这样一个仿佛铁石心肠的人来说,已算难得。
“所以是她找上了你?”
“是,魏二的事也是她告诉我的,这两年她不只是为风凌公子散货,而且还下了很多功夫,查到不少事。”
“那……她的仇人就是风凌公子?”
“是的。她是怎么查到的我不知道,但是当她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很吃惊。她说,她需要我帮忙,魏二也是她安排进去的。不然你以为凭魏二一个人,能这么快就接近到风凌公子。”
这一点江轻鸿的确曾经怀疑过,但是知道瑛娘的身份之后,他的疑虑就打消了一大半。
瑛娘当然一直在暗中帮住魏二,要不然单单是做假账这一件事,他就很可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江轻鸿道:“那马掌柜和牛老板呢,他们该不会也和瑛娘有仇吧。”
花无影道:“瑛娘虽然要我帮她,但是却没有将所有的事告诉我,就像这两个人,在他们被瑛娘所杀之前,我根本从没有听说这两个人的名字。不过事后我查过,他们表面是正经的生意人,但是暗地里都做着见不得人的买卖,就是打着幌子散逍遥粉。”
他叹了一口气。
“他们是除了老鬼之外,做的最大的两个散货人,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就算缉捕归案也是死罪难逃,死有余辜。”
江轻鸿道:“就算死罪难逃,也本该是先定罪的,你们规矩不是如此么,看来她是真的不在神捕堂了。”
花无影淡淡道:“公开除名,自然不会有假,现在你该明白了。”
江轻鸿确实明白了很多事,但是还有一些事想不通。
花无影道:“瑛娘早将计划告诉了我,像是知道一人太过冒险,她主动前来,将一切向我言明,要我帮她一把。”
“你帮她好像不合规矩。”
“是,不过到底同门一场,我知道若是我不帮她,她的胜算不大,所以我只好破例一次。”
“何况她要报仇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风凌公子,你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花无影道:“她曾答应我,会将风凌公子留下活口,我也知道她信不过,所以才派了那四个人,但是我知道,我若不帮她,她一定做不到。”
江轻鸿道:“那你是如何帮她的,那四个人好像并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
花无影的声音一哽,骤然沉重。
“因为她食言,她并没有按照我们预先商量好的去做,她下手的时机远比我估计的更早。”
江轻鸿不说话了,他其实并没有责怪花无影的意思,他只是同花无影一样,为今天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而感到有些懊恼。
花无影沉声道:“我原以为她至少会等到你们见过风凌公子,有你在,我完全不担心。”
江轻鸿道:“之前你给我喝了什么?”
“那是为你打造这张脸时候用过的药,药效至少会在体内停留三日,三日之内,你所有的感觉都会变得麻木而迟钝。而老鬼这个人一向又体弱多病,所以虽然我有可以令你恢复的药剂,还是没有在你易容完成之后立刻为你服下。”
“你将药交给了你的手下?”
“嗯,我吩咐手下将可使你恢复的药带过去,那是一种可提神解药的奇香粉,在你去的路上应该有人给你闻过了。”
江轻鸿叹息道:“多亏你是交给了你的手下,万一你交给那喜欢自作主张的瑛娘,也许我现在就不能坐在你面前,而是要麻烦你去暮溪镇的大牢看我了。”
花无影皱眉道:“我实在想不到,她会这么鲁莽,意气用事。”
一切终于还是功亏一篑。
江轻鸿道:“她能离开神捕堂便证明她是个不顾后果的人,不过她既找你帮忙了,为什么又要自己动手呢?”
花无影道:“其实她要我帮忙,不过是让我联系魏二,同时稳住老鬼,因为这个老鬼也是个很难缠的家伙。外表看来他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但实际上,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能坐稳一门之主这第一把交椅,江轻鸿也绝对相信花无影的话。
“那偷梁换柱也是她的意思?”
“是我的提议,她原本是想让我先将老鬼解决,而后魏二便可顺理成章代替老鬼前去。我想你对风凌公子的下落一直十分有兴趣,肯定乐于参与,但是想不到结果会是……”
这是一次完败。
他们低估了风凌公子,准确的说,是瑛娘低估了他。
现在再说这些,仿佛为时已晚了。
江轻鸿道:“你那四个人可有什么收获?”
花无影道:“风凌公子杀人之后,跃窗而逃,正好被我一个手下目睹。不过他包的就像是个粽子,除了一双脚露在外面之外,什么都瞧不见。”
“脚?他的脚上可有什么线索?”
江轻鸿突然起疑。
花无影先是一愣,随即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江轻鸿道:“瑛娘临死之前曾喃喃自语,我只听到她说什么脚,他的脚……我想她肯定是想告诉我们一件很重要的事!”
花无影稍一沉默。
“他们走已走了,明日我会将人叫来,再问个清楚。”
“那便最好了。”
江轻鸿道:“虽然这件事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不过你是不是也该履行你的承诺?”
花无影道:“放心,从明日开始,你们的通缉便会撤了,不过你们最好小心,有人盯上你们,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了。”
江轻鸿从怀里掏出一物。
“那小叶,也请花捕头别去找她的麻烦才是。”
花无影却忽然皱了皱眉。
“你不会以为是我想找她的麻烦吧。”
江轻鸿道:“这东西难道不是你派人送给我的?”
花无影道:“东西就是,但是想不到你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看来你也不是真的那么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冰冷至极。
江轻鸿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花无影道:“正相反,你本应该感激我的。实话告诉你,叶小蝉就被关在府衙大牢,你若是相见她,我随时可以带你去,不过去之前,你要了解的事一定很多。”
江轻鸿与花无影出现在府衙,已经是第二日清早。
见到通缉要犯大摇大摆的走进府衙,身边陪同的还是下令缉捕他的神捕堂上官,差役都惊讶的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狄良虽然也有些惊讶,但到底还是见过世面的捕头,也没有多嘴说什么。
两个人一进衙门就钻进了花无影平时办公的书房,中途还把狄良叫进去过,等到他们三人一同出来的时候,便已是雨过天晴。
要说明那天的情形原本就不是一件复杂的事,何况苏霆已经交代了前因后果,事情就更加的简单了。
花无影道:“以你所言与白九霄丝毫不差,若不是你们串供,那便是真相了。”
花无影还当真是狡猾,他虽然承诺帮江轻鸿洗脱嫌疑,但是说话是滴水不漏,不想担一点责任。
话虽然如此,但是从他的态度看来,他是完全不怀疑江轻鸿会说谎的。
对于他的心思,狄良一清二楚,于是道:“其实那日二位要是不逃的这么快,也许事情早就说清楚了,也不用全城通缉弄得这么大风声。”
江轻鸿微微一笑。
“别人好心搭了台子,若是不让他们有机会唱唱戏,岂不是辜负了旁人的一番好意。罢了,现在既然说清楚了,那应该和我没什么干系了吧。”
狄良笑道:“我知道公子暂时不会离开此地,这样最好,若是日后有地方需要江兄帮忙,江兄可别让我们再这么大动干戈了。”
“一定。”
江轻鸿说完,对花无影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去见见小叶他们了。”
花无影道:“我还有些事,辛苦狄捕头先陪同你去,我稍后便到。”
“多谢。”
有了花无影发话,狄良也就不再说什么,只道了一个“请”字,便带江轻鸿走了出去。
三百五五.死狐狸
牢里并没有特别脏,也没有特别乱,安静的空气中只弥漫着一种尘封已久的灰尘气。www.uu234.net
这里是暗牢,并不同于衙门里关押犯人的寻常牢房。
看这里的设施守备,就知道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而现在,这里关着两个人,因为只有通向两间牢房的门是锁着的。
“这里还有别人?”
“一个死囚罢了,很多人命案子在身,秋后便要处决了,这边请。”
江轻鸿被引到第二间关着的牢房前。
牢房门口还有守卫,纵然是狄良前来,他们也要按律盘查腰牌才放了行。
进牢房之后,又是一段很长的通路,一直走到底,门口又见守卫,他们一一通过,在见到人之前,他们总共经过了三轮排查。
他们出现的时候,叶小蝉正抱着膝盖坐在牢房的稻草堆上发呆,就像一只打瞌睡的小羊。
甚至就连江轻鸿走过来,她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不是在打瞌睡,可是却魂不守舍。
“叶姑娘,瞧瞧谁来看你了。”
狄良让开门,江轻鸿大步走了过去。
“小叶……”
叶小蝉好似被人刚叫醒,整个人还有些迷糊,她下意识抬起头,看见是江轻鸿,眼睛才渐渐亮了。
“小飞雁!”
她跳起来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江轻鸿。
江轻鸿安抚着她,柔声道:“我来了,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叶小蝉皱着眉,痛苦的闭着双眸,声音却好似哽咽。
“不,我不好,很不好……”
她喃喃改口。
“狐狸窝出事了,老狐狸他……他死了……”
叶小蝉不知已强忍了多久,所有的情绪在见到江轻鸿的瞬间决堤,泪水翻涌而落,她嚎啕大哭,像个孩子。
她原本就像孩子一样的天真,所以江轻鸿才总是将她当做小姑娘看。
他心疼的抚摸着她那绸缎般的长发,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了,你受委屈了,没事的,没事。”
他知道她的不安,了解她的惶恐,他知道她胆子小,而且很不愿意和官府的人打交道。
而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但却是最好纾解的。
他唯独没有提老狐狸的死,即便他明知道叶小蝉的眼泪是因为他,而非因为害怕。
叶小蝉哭了一会儿,很久才抽抽搭搭的停止了哭泣,期间狄良不止一次在门口装作咳嗽,可是叶小蝉却完全将他当做空气。
叶小蝉哭完,眼睛也哭红了,好似才有些不好意思,粉拳一扬,打在江轻鸿身上。
“你呀,怎么现在才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细眉轻动,亦喜亦嗔,但总归破涕为笑。
江轻鸿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不过我的事暂时解决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安心在这里待着。”
“什么呀?你不是来救我的?”
叶小蝉一听,嘴巴就鼓了起来。
江轻鸿当然是来救她的,但是她却不明白江轻鸿的意思。
江轻鸿道:“先是我和小九,现在是你,巧合也好,阴谋也罢,总之我不会让任何人冤枉你。”
“所以你就要我继续被关在这里?”
叶小蝉一甩手,十分不乐意。
江轻鸿道:“不出三日,我查清真相,你也不想让老狐狸枉死吧,到时候真相大白,我一定让把你带进来的人亲自请你出去。”
“可是……”
叶小蝉把弄着辫梢,极为不满,可是又说不出什么来。
“其实只要叶姑娘交代清楚,真相早日大白,出去也是很轻松的事,二位大可放心。”
花无影匆匆而来。
这半晌的功夫,江轻鸿他们还没有说几句话,但是花无影的事好似已经办完了。
江轻鸿道:“你的事办完了?”
花无影淡淡一笑。
“这里条件简陋,是委屈了叶姑娘,不过公事公办,二位见谅。”
不待江轻鸿张口,叶小蝉已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呦,之前任凭我在这里怎么大吵大闹,你们都不肯露面,现在倒是来得快。”
她心里是有气的,她不会对江轻鸿撒气,脾气自然就落到其他人身上了。
江轻鸿拉了拉,示意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好在花无影也很给江轻鸿面子,丝毫不与叶小蝉计较,反而笑道:“公事繁忙,招待不周,看在我带来了叶姑娘想见的人,姑娘就莫计较了。怎么样,现在姑娘可有话想说了。”
叶小蝉白了一眼,道:“你想听我却不想说,反正你们也没打算让我走,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花无影微微蹙眉,对这个软硬不吃的丫头,他并没有太多的耐心。
江轻鸿走过去,道:“她的坏脾气又上来了,我看最好是让我单独和她谈谈。”
花无影转身道:“也好,我们去外面等,你尽快吧。”
他说完,便带着狄良走了。
叶小蝉已回到草堆上坐下,连江轻鸿也不想会。
江轻鸿走到她身边,也坐了下来。
“我知道,现在问你这些会让你不开心,可是……”
叶小蝉苦涩一笑。
“我明白,你以为我又在闹脾气,其实我只是不想对着刚才那两个人,我想单独和你待会。”
她轻轻依靠着江轻鸿的肩膀,江轻鸿将她揽住,轻轻拍着她背。
如果她非要将那晚的事说出来,她只愿对江轻鸿一个人说。
在她心里,有一方境地只有江轻鸿才能走进去。
从地牢中出来,眼前骤然一亮,江轻鸿深吸了一口气。
花无影与狄良先后迎上。
“怎样?”
江轻鸿摇摇头。
“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被人打晕了,醒过来的时候老狐狸已经不行了,后来你们的人就到了……”
花无影思索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你与叶姑娘关系不菲,想来叶姑娘是不会欺瞒你的,其实我们也知道,她没有杀害老狐狸的动机,但是我们既然接到密报,她又在现场出现,所以只能请她回来。”
江轻鸿点点头,表示理解。
花无影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别的东西。”
他们要看的东西是按规矩放在证物房的,证物房里几排架子,架子上都是抽屉,抽屉都上了锁,钥匙在狄良身上。
打开其中一个序号标着“贰拾贰”的抽屉,狄良先从其中拿出一张纸,交给江轻鸿。
“这信是有人送到衙门的。”
江轻鸿将信打开,眼前先是一暗,又是一亮。
这笔迹他认得,那歪歪扭扭,正是叶小蝉的字。
花无影与狄良当然也知道,因为在狐狸窝,他们还找到了不少东西,其中还包括叶小蝉身上没有来得及上交的消息。
上面的字迹与这字迹已经校对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最有意思的是信上的内容,信上只写着一行字。
“今晚子夜,吾将取老狐狸项上人头,以还此地清净。不忠贰臣,下场凄凄,望识时务之君戒之,慎之。”
“这信是在半夜出现在我的书桌上的,前夜正是我在衙门当值,我看到了信之后,立刻通知了花捕头。”
狄良解释。
花无影接着道:“而后,我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只因狐狸窝是个品流复杂的地方,我没有调动衙门的人,而是带着几个亲信赶到了那里,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其实他到的时候还不算太晚,因为他们赶到的时候,老狐狸虽然死了,小狐狸倒还有一只。
叶小蝉站在血泊中,身上翠绿的衣衫都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方才江轻鸿见到叶小蝉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老狐狸的死状可谓极其惨烈,身上伤口极多,致命的是背后一刀,死因并无什么可疑。
花无影道:“我见叶姑娘在场,又一副慌张之色,于是便命手下将其拿住。后来我盘问过狐狸窝的人,他们说在老狐狸死的那晚,狐狸窝只有三个客人,但是这三个人走后,老狐狸还活着……”
言下之意,叶小蝉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老狐狸活着的人。
江轻鸿道:“小叶告诉我,她是为了找我再去找老狐狸帮忙的,老狐狸不肯插手,他们就吵了两句。后来她原本是赌气跑了,但是老狐狸又给她带了话,要她去见他,她也没有走远,所以就回去了。回去之后,她没有见到老狐狸,而是被人打晕了……”
花无影思索道:“小叶姑娘的武功我也领教过,能悄无声息的将她打晕,若这凶手真的存在,那此人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江轻鸿道:“小叶轻功虽好,真正与人过手的功夫却杂而不精,加上她粗枝大叶惯了,平日一向将狐狸窝当做自己的半个家,自然没有防备。”
“对了,老狐狸的东西里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除了我们收到的那封信之外,其他不外乎是老狐狸的生意,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至于有无可疑,还要再查。不过小叶姑娘说的这些,稍后我会找人给你做份口供,可以查实的我们会去落实。”
从证物房出来,江轻鸿本是急着走的,花无影又道:“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一说,我们去书房说。”
一进书房,花无影就轻轻舒了口气。
“昨晚你提到的事,我特意问过了,虽然不知有没有用,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以至于江轻鸿完全预料不到他会说什么。
不想花无影道:“四个人之中,三个人注意过那个人的鞋子,其中只有一个人,告诉了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
“那个人虽然穿了一双很大的男士黑靴,可是看来好像却并不合脚。”
“不合脚?”
江轻鸿眼睛一瞪,忽然惊讶的说不出话。
一个人穿的鞋子不合适,这样的情况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遇上过,这并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如果一个人的鞋子不合脚,那么走路就一定不会很舒服。尤其是江湖人士,他们要赶路,偶尔还与人交手,若是委屈了一双脚,辛苦只有自己知道,但也不可算作一件小事。
更不要说像风凌公子这样的人,独看风凌山庄的气派,他便能感觉到这个风凌公子并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这样一个人当然更不会穿不合脚的鞋子。
暮溪镇虽然比不过城里,但是市镇也很繁华,更不至于找不到一个买鞋的地方。
所以这件事就变得很奇怪了。
江轻鸿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他从没想过的可能。
花无影也想到了,他虽然不知道江轻鸿在想什么,但是他也一样有着鹰一样的敏锐,狐狸一样的警觉。
“会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要么是提前准备的鞋子不合脚,这个人无从选择,也没有时间更换,只能穿着它出现;要么便是这个人只能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出现,因为她根本找不到一双合脚的鞋子。”
这几乎是最可能的两个理由,而这两个理由之中,第一个太牵强,第二个却太可怕。
因为第一个理由很可能只是偶然,第二个理由却耐人寻味。
一个找不到合适鞋子的人。
要么是脚有残疾,要么……
花无影再次注意到,那是一双男靴。
他徐徐舒了口气,对自己这个猜测有些拿不定。
因为他听过轻歌姑娘的故事,那是一个很凄美悲伤的故事,纵然他是个硬心肠,听过也深深被震撼了一下。
而现在,讲故事的人还在他面前,而他的这个想法则有可能推翻这一切。
江轻鸿想得比他更远,也更深。
他最先想到的是另外一个多出来的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出来的人变成了两个。
一个就是素未谋面,除了知情人,从来没有露过行迹的风凌公子,还有一个人也是他一直追踪,但是却毫无收获的人。
那个黑衣女人。
曾经出现在潜龙帮,对司徒潜龙有恩的神秘黑衣女子。
第二个多出来的人就是她。
此时此刻,江轻鸿忽然又想到了她。
难道杀死瑛娘的会是一个女人,瑛娘临死之前注意到这一点,所以才喃喃重复,提醒他注意……
但是那个人又是打着风凌公子名义出现的,风凌公子不会是个女人的。
一个能让两个女子痴心相付的人竟然会是个女人,这若是事实,岂非太可怕。
江轻鸿宁愿那日出现的人不是风凌公子,也不希望黑衣女子便是他。
但若黑衣女子既是风凌公子,也是杀死瑛娘的人,一切好像又被纠缠在了一起。
从衙门里出来,街上的冷风带着尘土,扑面而来。
江轻鸿默默走了许久,才发现前面路边站着一个人。
三百五六.老马
“瞧你心不在焉的,不用担心,还有什么地方比衙门的密牢更安全,你让小叶留下,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吧。”
楼外寒风吹入,白九霄仰起头,不知是否因为今天是得见天日的好日子,他的心情好似还不错。
与他相比,江轻鸿的神情之间好似就多了几分寂寥。
“不过先是你我,这次又轮到小叶子,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人会是谁。”
白九霄悠悠说着,顺手从盘子里摸出一个橘子,三下五除二剥了一半的皮,扔给了江轻鸿。
江轻鸿虽然接下了橘子,却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哎,想不到那老狐狸这么短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要查老狐狸的死?”
“老狐狸的死只怕不容易查清楚,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
白九霄眼波流动。
“你又打什么主意?”
江轻鸿道:“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想找人喝酒,你不会眼睁睁看我酒瘾发作而死吧。”
白九霄笑了笑。
“看你还会开玩笑,那我就放心了,还以为那只叽叽喳喳的小狐狸被关起来以后,你的脑筋就不会动了。看样子又不像,你还在想风凌公子的事?”
江轻鸿道:“这件事你怎么看,风凌公子会是女人?”
白九霄将一块橘子扔进嘴里嚼了嚼,想也不想,道:“有可能啊,从来没人说风凌公子一定是男人,反正除了那个朱大总管之外,没人真正见过风凌公子其人……”
他忽然又大叫:“不对!那轻歌和那慕容瑾岂不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江轻鸿道:“虽然这世上男男女女之间的纠葛并不容易说清楚,但是女人爱上女人,也并不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什么?女人爱上女人还不奇怪,那我要是爱上你也不奇怪了?”
江轻鸿躲开白九霄抓向自己的手,“好了,我在和你说正经事,我确实认识一位姑娘,她的意中人便是女人。不过我想轻歌与慕容瑾不见得这么凑巧,都会喜欢女人的。”
“那摆明就是骗局了,看来那两位姑娘是遇上了感情骗子,不过也是,子夜那些人邪气的很,什么事做不出来。只是可惜了两位姑娘……”
白九霄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你总有必要去找那位慕容姑娘问清楚了吧。”
江轻鸿却不说话,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是不认同白九霄所说。
“不会吧,你现在还不去找慕容瑾问清楚,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江轻鸿喝完杯中珠玉,缓缓的叹了口气。
“昨日,我又看见一个人死在我面前,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你是说那个瑛娘?”
江轻鸿默然不语。
白九霄也收起了脸上的悠闲,审慎道:“你……在自责?”
江轻鸿道:“如果我再考虑的周全一些,她也许不至于……”
“喂,你想太多了,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负责,可是却不一定要为别人负责,你也负不了这个责。”
江轻鸿强打精神,“或许吧,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只是瑛娘现在死了。”
瑛娘已死,死无对证,恐怕再难有所发现。
白九霄道:“哎,老狐狸死了,小狐狸被关了,看来果然还是要靠咱们自己。”
江轻鸿道:“洛姑娘还没有消息?”
“没有,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出事之后我也去过狐狸窝,什么都没有找到。”
江轻鸿好像被提醒,立刻道:“你当然找不到,因为那些东西应该已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了?难道是凶手?”
江轻鸿摇头。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就算没有被凶手拿走,有价值的东西也已被当做证物带回了衙门。看来,还真要麻烦你走一趟了。”
白九霄眼波流动。
“你是想要我去将那些东西偷出来?”
江轻鸿道:“在证物房的架子上,有个标着‘贰拾贰’的抽屉,抽屉里也许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
“好,你等着。”
白九霄站起身,将最后一口橘子咽了下去。
他们喝茶的地方就在衙门口,就在白九霄溜走之后,江轻鸿见到花无影从衙门里出来,骑马离去。
又过了一阵子,白九霄回来了,可却是空手而回。
江轻鸿正想问缘故,白九霄有些沮丧道:“我去晚了,东西没了。”
“没了?”
江轻鸿一愣。
“抽屉里空了?”
“嗯,而且那些东西再也没人能知道是什么。”
“莫非有人已先你一步……”
“嗯,不过你肯定猜不到东西是被谁拿走的。”
“谁?”
“狄良。”
“他?”
“我溜进去就正好看到狄良从证物房出来,而等我发现抽屉空了,准备溜出来的时候,我又看到狄良在火盆里烧东西。”
“你认为他是在烧老狐狸的东西?”
“我可不是猜测,我有证据。”
说着,白九霄拿出一片碎纸,小心的将它放在桌上。
碎纸只有一角,明显是有烧过的痕迹,而且一碰就要碎。
江轻鸿依稀还能分辨出几个字。
纸上写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足以确定这确实是来自狐狸窝。
白九霄道:“这种纸张很特别,我之前买到的消息就是这种纸,这种纸的手感很特别,你应该也有印象吧。”
江轻鸿道:“原来你也注意到了,那种纸确实是狐狸窝专有的,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墨烛。”
“墨烛?”
“嗯,在消息传递到老狐狸手里之前,纸上的字迹都是隐形的,而纸送到老狐狸手里,他会用一种黑色的蜡烛对纸张隔火加热,字迹便会显现出来。而字迹保持的时间只有七十二个时辰,七十二个时辰之后,字迹便会又隐形的。”
江轻鸿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也是刚才叶小蝉告诉他的。
字迹会消失。
和狐狸窝买消息的人虽然多,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却很少。
因为那些消息大多是秘密,见不得光,所有一旦到手,大多数人都是阅即焚毁。
白九霄道:“那便对了,看来狄良烧的确实是从狐狸窝带出来的东西!”
东西被狄良烧了。
这倒是江轻鸿没想到的。
否则刚才就算是花无影不肯,他也一定要看看其他东西的。
但是东西都被烧了么,与叶小蝉有关的那封信呢……
江轻鸿皱了皱眉,却听白九霄呼道:“瞧,出来了。”
他说的人就是狄良。
狄良出门之后,似是无意的像门口到处张望了几眼,对手下人嘱咐了两声,便信步走了。
“我去瞧瞧!”
白九霄一下来了兴趣。
现在,他对这个狄良可是很有兴趣。
江轻鸿没有阻拦,自己也没有动,他由着白九霄去跟。
但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白九霄就回来了。
“你猜他去哪儿了!”
看白九霄兴奋的样子,好似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
江轻鸿道:“他不是去找丁凡了么,有什么问题?”
白九霄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江轻鸿笑了笑。
“方才我在衙门里的时候,丁凡就派人来找过他,他说有时间就过去。”
白九霄瞪大眼睛。
“那,那你不早说!”
江轻鸿道:“你又没有问我,而且我也不确定,但是你走着一趟,事情不久确定了。”
“好,好啊!你把我当成跑腿的了!”
白九霄气不打一处来。
江轻鸿微笑的将自己的酒壶递给他。
“来,喝口酒,缓缓气。”
白九霄用手一打,壶里的酒在晃。
“好了,你也少喝点吧,大早上的一身酒气,你也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见白九霄没好气的样子,江轻鸿笑了笑。
从前不只一个人也曾这么唠叨过他,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女人,而被男人唠叨这还是第一次。
然后江轻鸿才发现一件事,白九霄今天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
除了他的精神与心情之外,他一身上下衣服也是干净如新,鞋子也换过,头发也梳过,似乎还专门洗过澡。
而这么多的不同,他竟然没有注意到。
白九霄并不是一个讲究穿着的人,好在他的身材气质很好,不论穿什么,都掩饰不住意气风发的少年锐气。
这好像又与两人初结识时有所不同。
知己相交本不在乎时间长短,但是相处的越深,对一个人的了解才越全面。
初识之时,他以为白九霄是月牙儿那样,厌倦江湖事的隐者,后来渐渐他又觉得他是个很重义很重情的豪杰,而现在他只觉得他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有些人越了解才越明白他的可爱之处,正如有些人了解越深才会越见识到人性的可怕与丑恶。
白九霄到底没有真的生气,何况江轻鸿只是要他去偷东西,并没有让他去盯梢。
江轻鸿道:“有些事是分情况的,就像盯梢,青天白日,一身官府,可见狄良并不是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你若想知道他去了哪儿,三五两银子就可以随便找个人代你去,而你就可以以静制动,保存体力。”
“保存体力?”
“当然,谁都不知道突发状况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如果让自己长时间处于一种疲惫而紧张的状态,有害无益。”
白九霄点点头。
这个提议倒是很适合他,因为他一向不怎么勤快。
江轻鸿道:“可是这样也有坏处,一则,并不是每一次的情况都能判断准确,所以这样遣人盯梢有时候难免会错过线索,二则,要想盯梢的人用心,这银子就要给足,而像我这样的人多半时候囊中羞涩。”
“难怪你的钱总是花的这么快了,你是不是又想借钱了。”
江轻鸿笑了笑,竟然默认了。
“要多少?”
“不多不多,五百两足矣,等到这里的事情一完结,欠你的钱我会一并还清。”
白九霄掏了掏口袋,掏出两张银票,一张是三百两,一张是一百五十两。
“我现在就这么多了,你先拿去吧,我也不指望你还,就当是我救济穷人了。”
原本以为江轻鸿定然会推让两句,没想到他倒是大大方方接下了银票。
“那就多谢了。”
白九霄蹙眉,嫌弃的打量江轻鸿,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吝啬鬼。
江轻鸿一本正经的将银票叠好,放进了口袋里。
“这里的茶钱也请你结账,走了。”
他说完竟然真的站起来就走,白九霄忙起身,下楼的时候碰见小二来结账,他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好歹找出仅剩的一块碎银子扔给小二,追出来的时候,江轻鸿又已不见了。
江轻鸿会去哪里呢……
他站在茶馆门口,东张西望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
若是换另外一个人,他也许还能猜猜他的去向,但是对于江轻鸿,只怕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就在他已准备放弃的时候,江轻鸿竟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原来他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也没有去,不过是走进了对面的酒铺,打了一壶好酒。
这一刻,白九霄苦笑不得的看着江轻鸿,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
等白九霄笑够了,江轻鸿才道:“想不想一起去苏家坐坐。”
“苏家?你又想去找苏霆?”
江轻鸿道:“刚才有一匹快马从这里经过,我看到是苏家的马。”
白九霄笑道:“原来你不只认识苏家的人,连苏家的马也认得,我真是不佩服都不行了!”
江轻鸿的神色却与方才不同,看起来有些沉重,他甚至没有心情继续和白九霄说笑,而是认真道:“苏家的马马屁股上都会印着一块标记,我看到马上还驮着一个人。”
“什么人?”
“只怕又是一个死人。”
马上驮的是不是死人,白九霄不知道。
但是马确实是苏家的马,他们赶到的时候,马还在苏家门口,但马上的人已不在了。
江轻鸿与白九霄大步流星的进了门,没有人拦他们。
因为门口竟然没有人。
原本门口是有两个人在,但是现在这两个人正跪在苏霆面前解释一切。
“夫人……夫人她是趴在马背上被送回来的,只……只有一匹马,没……没有人……”
额上汗水涔涔,跪在地上的人竟有些不忍心开口。
最近苏家的祸事实在太多,私下里竟有人在传苏家已被子夜诅咒,苏家所有人的下场都一样,都会不得好死。
苏霆的手在抖,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三百五七.惨象寰生
“马……马是哪儿来的。www.uu234.net”
苏霆的声音也因激动的情绪而有些变声。
门外有人高声道:“老马识途,那马是苏家的。”
见来人是江轻鸿与白九霄,苏霆的表情微微一变,也说不出是高兴更多,还是担忧更多。
“江兄,白兄……”
他站起身时,身形还有些吃力,看样子他的伤还是老样子。
“几日不见,你们到哪儿去了?”
“说来话长,我们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
“是,花无影来过,我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他了,他有没有再为难你们?”
“话说清了,事情也都解决了,我看到了门口的马,又出事了?”
苏霆叹了口气,眉宇之间骤然一凝。
“是……是三叔母。”
“她……”
苏霆沉痛的摇摇头。
“她是被人毒死的,穿肠必死的毒药,我见她的时候只有一口气了。”
来的路上人还有一口气,但是到了苏家,见到苏霆之后,这一口气也就断了。
这件事对苏霆的打击也不小,他几次都险些被打击击倒,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现在苏家只有他一个人,他若是倒了,不但苏家完了,慕容世家也会是孤掌难鸣。
江轻鸿道:“苏兄节哀,既然你精神不济,那就好好歇着,我们便换个时候再来。”
“不必,我知道你们来是有事要说,我正好出去透透气。”
苏霆特意嘱咐其余人不必跟着,他们信步转到了花园,一边走一边聊。
“苏兄,狐狸窝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苏霆道:“今早我听到了些风声,听说是奎老大……”
“是,花无影已经插手了,我才从衙门出来。”
“那你们的事,花无影是不是真的打算不追究了?”
白九霄不由道:“我们哪有什么事,一看就是有人栽赃嫁祸,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一清二楚!”
苏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这个花无影来者不善,二位还是要多加小心。”
江轻鸿道:“自然,事情虽然与我们无关,但是挡不住别人有心栽赃嫁祸,反正现在我们是有个小尾巴抓在他手里了。不说这个,狐狸窝的事你怎么看?”
苏霆思忖片刻,迟疑了一下。
“听说他们从狐狸窝带走了一位姑娘,好像是小叶。”
白九霄接话道:“不是好像,就是她,这个丫头现在还被关在府衙呢,所以现在有人是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的。”
苏霆道:“那可有线索?”
江轻鸿沉了口气。
“有,有一封信。”
今晚子夜,将取老狐狸项上人头,以还此地清净。
不忠贰臣,下场凄凄,望识时务之君戒之,慎之。
听完信上内容,苏霆沉默了,默然少顷才道:“这封信倒是很有意思。”
江轻鸿冷冷道:“你绝对想不到这封信是交到谁手上的。”
“难道是花无影?”
江轻鸿叹了口气,“不是他,而是狄良。”
“狄良?”
苏霆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哑然失声。
因为他似乎很惊讶。
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一定也是因为信上的内容。
江轻鸿道:“据说那晚是他当值,花无影并不在衙门,所以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狄良收到信之后,立刻没有耽搁的通知了花无影。”
苏霆又不说话了,这件事当中有没有蹊跷,确实不能仅凭一二细节便推算到的。
白九霄却道:“那烧证据又该如何算呢?”
“什么意思?”
白九霄道:“是我亲眼看见的,他把从狐狸窝里带回来的东西烧了个精光,你说有没有问题?”
江轻鸿补充道:“可是我们并没有见到他烧的纸上记得是什么内容,否则他想抵赖也是不成。”
言下之意便是狄良烧东西一事暂时不能张扬。
苏霆道:“若是此事真有狄良有关,我们首先应该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奎老大的死因。”
江轻鸿点点头。
“这个我已问过小叶,小叶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奎老大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大,而他知道的秘密,我们也许连半点都没听过。”
所以江轻鸿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霆道:“是啊,奎老大这一死,很多机密也便随着他一同被埋进地下了,可惜我的生意他还没有做成,他攒了那么多的金豆子,也没有福气花了……”
江轻鸿忽然道:“你……你说什么!”
苏霆一惊。
“怎么,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不不,你刚才说,奎老大一死,很多机密也被埋进了地下,我怎么会没想到,难道是有人想杀人灭口!”
白九霄不由道:“你不是现在才想到吧,老狐狸知道的事也太多,被人杀人灭口也不奇怪。”
江轻鸿忽然冷笑三声。
“是啊,我怎么会没想到呢,奎老大的死因一定是和这个有关……”
江轻鸿忽然胡言乱语起来,然后道:“苏兄说也和老狐狸做过生意,不知道你是想打听什么,是否方便告知?”
苏霆道:“其实这没什么不能说的,第一,我当然是在打听子夜的消息,不过奎老大拒绝了我;第二,我是打听沈樊的下落,你也知道,虽然起先我对他有些误会,但是毕竟事关华山派与苏家的关系,找到沈樊,我自认责无旁贷;第三,是苏家出事之后,我想让狐狸窝的人帮忙找一找家人的下落,但是也几乎毫无音讯……”
江轻鸿道:“就在几天前,我还见过老狐狸,当时我也要他帮我查余不达和流光阁的事,还答应了以后再不去找他。”
“你说不再去找他?”
“因为通过几次接触,还有小叶子说的一些话,我总觉得他似乎有难言之隐,而且极不想参与任何的风波。”
苏霆道:“这也正常,子夜本来就是个麻烦,自从子夜掀起腥风血雨之后,他不老实也不行。哎,想不到他已经处处小心,还是免不了惹祸上身。”
江轻鸿负手叹息。
“只希望不是我害了他。”
白九霄见江轻鸿又有些自怨自艾,不由道:“我看你也想太多了,要不就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你以为你是谁,难道所有发生的事都是因为你不成?”
江轻鸿也苦笑,但却没有反驳。
苏霆安慰道:“白兄此话有理,你也不用有什么包袱,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毕竟你还有我们这样的朋友。”
江轻鸿勉强笑笑。
“好了好了,我原本是来安慰你的,你怎么反倒安慰起我了。不过事已至此,你还准备继续瞒下去吗?”
苏霆神情一暗,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默默继续向前走,绕过了假山,还是没有说话。
江轻鸿也不着急,对白九霄一笑,缓步跟了上去。
“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瞒不过你。”
苏霆的神情有些苍白,在一处石桌旁坐下。
江轻鸿道:“其实我知道,你一直瞒着所有人不说,一定有你的苦衷,我本不好过问,可是事到如今,我想你最好还是说出来,省得查起来延误了方向。”
苏霆缓缓舒了口气。
“其实我也本来是想找你和盘托出一切,既然你来了,我也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了。”
江轻鸿道:“苏壁为什么会在苏家,她是不是没有跟着其他人离开?”
“是的,那天壁妹妹见到家父被杀的情形之后受惊过度,她原本胆子就很小,更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何况那时我想暂时隐瞒家父的死因,何况苏家人要远去避难,一路难免奔波,我怕她身子熬不住,所以就想先将她留在府中修养,等稍后安顿好,再将她送走……”
苏霆轻叹。
“江兄真是厉害,对苏家的事不论大小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江轻鸿也不觉尴尬,淡淡一笑。
“这件事是小叶告诉我的,你知道她是野惯了,一向都闲不住,更不要在苏家这样的地方,得罪之处还请苏兄多多原谅。”
眼见叶小蝉不在,江轻鸿倒推说的干净,苏霆虽然明知极有可能是他授意,但只作不知,道:“无妨,我也知道江兄无意探人**,何况也不是什么见不到的人的事。不过为了壁妹妹的安全着想,当着其他人的面,我也不便多说,毕竟此事与家父之死亦有关……”
江轻鸿道:“这么说,除了已经遇害的几位之外,现在在外下落不明的还有三人。”
“是,一位是二妹苏墨,还有便是大姐苏尘,还有先天不足的霖弟弟。”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近几日,苏霆已是心力交瘁,处境堪忧。
提起这件事,他尤为沉痛,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非但没有救出一个人,而且全无办法,全无头绪。
江轻鸿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现在看起来,你的办法并不可行。”
苏霆眼眶微红,他沉吟半晌,才缓缓道:“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是我无用,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他一定会有办法……”
江轻鸿忽而厉声道:“难道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出来,那些人到底想要什么?”
“他……他们想要沈玉春的财宝,想要那些曾经收藏在流光阁里珍宝的下落,可是……可是我真的一无所知!如果我知道,又怎么会不拿出来去交换苏家人的命呢!”
他一拳打在石桌上,手被撞得通红。
白九霄惊诧不已。
“什么什么,流光阁?和流光阁有关系?”
江轻鸿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很淡然的问道:“除了余不达之外,这件事与苏家还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当真有人知道,那这个人除了家父之外,绝不会再有旁人。”
“你爹?”
白九霄眼波微动,心里冒出个大胆的念头。
“对啊,余不达在苏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如果有人清楚他的底细,还收留他在这里,那不就是令尊么!”
“只可惜家父早已被人杀害在先,唯一相伴他左右多年的苏善也行踪全无,就算是我,各种内情也无法查清。其实这几天我已经动用了所有能用的人去查流光阁的事,包括奎老大那里,只可惜这是一桩陈年旧案,而余不达又被人灭口,根本无从查起……”
“确定是子夜的人所为?”
“还不清楚,余不达一死,所有的线索就断了。不瞒二位,自从知道余不达真的有问题之后,我命人连夜几乎将整个苏家翻过来,就算是家父的书房寝室也都细细的找过,根本没有任何的异常。所以至少我肯定,赃物定然不在苏家。”
江轻鸿道:“原来如此,你不敢声张,也是怕花无影吧。”
“不错。就在我知道家人出事的那日,一个白衣女人送来了一封书信,信上写的很明白,要我用流光阁赃物的下落去换家人平安,我无奈之下,走投无路,只得派人多方打探。不想消息没有打探到,倒引来了花无影。”
“原来如此,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
“花无影这个人老奸巨猾,他三番两次上门,却只是旁敲侧击,但是我知道他已经盯上了苏家,我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不想倒被他诈出个余不达……”
提起余不达,江轻鸿忍不住道:“那你就没有派人出去找过他?”
苏霆苦笑。
“因为我知道,不论我派什么人去,都一定不会比江兄你更有办法。但是想不到一波三折,还好我沉住了气,不然更要被花无影拿住把柄了。”
他稍稍一顿,又道:“其实就在二位出事之后,丁凡曾来找过我,将事情原委说了个大概。而就在丁凡来过之后,花无影也来了一趟,当然,他好似是问二位的事,但是我总觉得他是在怀疑苏家。”
“他怀疑什么?难道他觉得苏家还有同党,还是那赃物真的与苏家有关系?”白九霄忍不住问。
苏霆道:“他怀疑什么都好,只能由着他去怀疑,我现在最担心的只是苏家其他人的安危。”
江轻鸿道:“事已至此,相信你一定是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那现在情势如何?”
苏霆眉头深锁,从衣袖中拿出一物,赫然正是血书一张。
“三日后,若再不交出流光阁失物,后果自负。”
这样的血书,苏霆已收到不止一份。
后果是什么,不外乎是继续杀人,他们的手中还有筹码,所以似乎格外沉得住气。
白九霄不由勃然大怒道:“那些人也太猖狂了,难道就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坐以待毙!”
苏霆失魂落魄,苦色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城里最有办法的人都死了,以后只怕局面会越来越艰难。”
三百五八.芳踪再现
的确,若说有人能查出当年往事,那这个人最有可能便是老狐狸奎老大那个老头子。www.uu234.net
但是现在,他也死了,而且他的死也是个谜团。
苏霆叹了口气,道:“不瞒二位,家眷被劫,我偏偏身负重伤,加上还要应付花无影,不能亲自追查,所以几乎一无所获。起初我以为这件事与子夜有关,但是细查之下,我又觉得不像是子夜的做派。”
“怎么,难道你怀疑不是子夜所为?”
白九霄追问,苏霆却迟疑着摇了摇头。
“若是子夜,我已重伤在身,苏家对他们来说不足为惧,他们完全可以像灭掉双拳门与灵云庄一样对苏家动手。”
这也是苏霆无法安心处理一件事的原因,故此难免失彼,他既要想办法解救落在敌手的家眷,但是苏府上下也一样是人命,苏家的基业也同样不能轻易被毁。
白九霄只奇怪道:“若不是子夜,那会是什么人所为,难道除了子夜,还有人敢来趟这趟浑水?”
苏霆拧眉摇头。
他也不知道,更不能轻易下定论,这便是当局者迷。
江轻鸿道:“不知我与小九能否帮上什么忙?”
苏霆叹息道:“有心了,不过我也是六神无主,心无余力,为今之计,大概只能求助一人。”
“你是说花无影?”
江轻鸿问的很慎重,因为这实在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提议,但却是如今最上乘的一个办法。
要下这个决心并不容易,苏霆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也许不但救不了苏家人,还会引火烧身,但是强敌众多,他却孤立无援,为今之计只能先找一个求生之法。
苏霆道:“我已经约了花无影共用晚膳,二位要是有空,不妨来作陪。”
江轻鸿道:“你真的已打算将一切向他和盘托出?”
苏霆叹息。
“这也是无奈之举,奈何我真的不知道流光阁失物的下落。我现在只后悔没有早些找花无影说清楚,也许他会知道是什么人在后面搞鬼。”
江轻鸿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再说。
因为他也没有更好的提议,解决苏家如今的危机。
如今而言,没有什么比救回苏家那几条人命更重要的了。
从苏家出来,白九霄一直闷头不语。
江轻鸿道:“在想什么?”
白九霄道:“今天听苏霆说了这么多,好像没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不对,甚至也许你比苏霆知道的还要多!快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江轻鸿苦笑。
“你以为我是神仙,无所不知,要是我真知道什么就好了,至少可以多救几个人,免使无辜者丧命。”
白九霄道:“那你怎知苏家那些事,而且听到这些因流光阁而起,你也丝毫不惊讶。”
江轻鸿悠然道:“纵然花无影的出现不足以说明一切,再加上一个余不达,也已足够了。”
余不达与流光阁的案子有关,花无影也是为了追查这件事。
他知道苏霆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远在花无影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江轻鸿就肯定苏霆一定会了解他的来意。
果不其然,当余总管神秘消失,苏霆的那种不安被江轻鸿看在眼中,于是再次印证了他的想法。
白九霄道:“苏霆说这件事有可能不是子夜所为,你的看法呢?”
江轻鸿想也不想,立刻道:“当然有可能,要是子夜,他们大可不必偷偷摸摸,而且做事也不会这么拖泥带水。”
“对对对,你们这么一说,好像是这回事。要是苏家人落在子夜手里,说不定子夜会立刻将苏家的人大卸八块,悬在城门上示威才对!”
江轻鸿摇头苦笑。
“虽然不至于这么夸张,但是绑走苏家人的那一伙人似乎格外沉得住气,这一点已经很奇怪。”
“那些人是有备而来,沉得住气有什么奇怪?”
江轻鸿道:“沉得住气便意味着时间会拖得更久,苏家是什么人,纵然苏霆自己受伤,他能发动的人又有多少,加上人人都知道他救了慕容瑜一命,纵然婚事推延,慕容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白九霄道:“你是说慕容瑜也知道这件事?”
“当然。”
“那……那说不定是他们计划周密,有天衣无缝的安排,完全不怕苏家。何况苏如山已死,苏霆身负重伤……”
江轻鸿道:“总之这件事就是有些不对劲。”
白九霄感叹道:“不对劲,又是不对劲,这都快成你的口头禅了,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对劲呀。”
江轻鸿道:“不对劲便是不合理,虽然只是表面,但背后一定另有原因。你总说我知道的比别人多,那就是因为我看到的不合理多。一旦找到将不合理变为合理的理由,一切就自然顺利成章了。”
白九霄挠了挠头。
“我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只是觉得这苏家的运气实在不太好,原本是大喜临门,转眼变成祸事连连,喜事也鸡飞蛋打了,还要赔上这么多条人命。你说,苏霆是不是真的毫不知情?”
江轻鸿转头道:“难道你觉得苏霆会忍心置苏家人的性命于不顾,而宁死不肯说出自己知道的事?”
白九霄眨着眼睛。
“人心难测,别人既然敢对苏家下这样的狠手,应该不会是无风起浪,余不达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花无影,他不也是追查线索,才找到苏家的。苏如山一死,苏霆现在就是唯一的当家,他若不知道,那恐怕苏家就真的没有人会知道了。”
江轻鸿道:“那以你所见,苏如山在这件事中会扮演什么角色呢?”
白九霄思忖道:“苏如山嘛……我对这个人又不了解,不过听说这个人很厉害的,余不达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他会看不出端倪?”
江轻鸿道:“所以你认为至少苏如山知道什么。”
“十有**吧,因此我才说苏家倒霉,说不定苏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苏如山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江轻鸿却泠然一笑。
“是吗,我倒觉得苏如山死的正是时候。”
白九霄揣摩着江轻鸿的话。
的的确确,苏如山若不死,如今夹在中间两头受气的人就不会是苏霆,而是苏如山了。
苏如山一死,担子自然就到了苏霆身上。
白九霄道:“喂,你说……苏如山到底知不知情?”
江轻鸿抬起头,天上有云飘过,他凝视着云朵,淡然道:“不管他知不知道,苏家这次都是在劫难逃。”
白九霄道:“要怪就怪苏如山命太短,就算他真的知道什么,偏偏来不及留什么给苏霆,害的苏家……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苏如山是被人砍掉了头!他是被人害的呀!我怎么连这个也疏忽了!”
他忍不住大叫。
江轻鸿默默提醒道:“你之所以没有在意,是因为有人比你更不在意。”
白九霄道:“有人?你说谁?”
江轻鸿不说话。
“苏霆?你说他?说来也对,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苏如山的死相也有点……苏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苏霆不想大张旗鼓的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咦,不对啊,怎么反过来要我替苏霆说好话,哦,原来你们是表面好兄弟,背后却怀疑人家。”
白九霄一揽江轻鸿的肩膀,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也对,我看他也是什么都瞒着你,没把你当过自己人。”
江轻鸿笑道:“你不要乱说,我只是就事论事,有关苏老前辈之死……”
白九霄抢先打算道:“我知道,有蹊跷,不对劲,除了这些你到底能不能说些别的话来听听。”
江轻鸿打趣道:“既然你这么有功夫,那最好就是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查,反正洛姑娘也有消息了。”
白九霄脚步一缓,不由睁大眼睛。
“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句话无异于证明江轻鸿的猜测是对的。
江轻鸿抿唇一笑。
“难道你没有发现,这是你最近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天?”
白九霄脸色时而红,时而白。
“我……我心情好不好,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再说,谁说我心情好,我……我不过是认为凡事要想开些,整天愁眉苦脸也于事无补而已!”
他嘴上强辩的语气虽然很肯定,眼神却忽远忽近的飘忽不定,似是有莫名心虚。
在江轻鸿这样的人面前,他怎么能不心虚。
江轻鸿笑道:“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说的对不对,你心中自然有数。”
白九霄道:“关于我,你说的是一字不对,不过她确实有消息了。”
“你见到人了?”
白九霄意气风发道:“还没有,不过现在去见也不晚,你有兴趣就一起吧。”
江轻鸿当然有兴趣,他原本不是不识趣的人,可是他是真的很想见洛玉影一面。
于是,由白九霄引路,他们便赶往了城东。
城北民巷。
民巷纵横交错,到处人来人往,热闹堪比集市。
穿过最热闹眼杂的一段路,向着小巷幽深之处而行,七绕八拐,白九霄也是根据之前自己留下的记号,才能再次找到这里来。
朝东的一扇小门紧闭。
“就是这儿了。”
白九霄整了整衣衫,准备大步走过去,被江轻鸿一把拉住。
“你就准备这样去,这里除了洛姑娘还有谁?”
“听说还住着一个女人,我打听过了,大抵就是江雪。”
“洛姑娘果然是和他们在一起,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是怜儿告诉我的,昨天她来这里送过药材。”
“药材?”
“是,至少有十几种药材,听说是小玉的私人珍藏,她说这些药材在市面很难买到。我想一定是急用,不然江雪也不会允许小玉找上怜儿的。”
白九霄沉了口气。
“好在怜儿那丫头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我一直在找小玉,才忙将消息转告了我,我当即便来了一趟,我怕打草惊蛇,所以只偷偷瞄了几眼,我确定小玉就在这儿。”
“那凌承呢,你可见到他了?”
“没有,我打听打听,有人说就看到女人进出。”
江轻鸿心念流转,忽然笑了笑。
“想不到你这样的性子,昨日也能忍得住不上门。”
白九霄也笑了笑。
“昨天我是想去来着,但是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就像你一样,凡事都得考虑周全才是,冲动容易坏事的。”
他这理由找的可算冠冕堂皇,他才不想让江轻鸿知道昨天是因为自己恰是一身酒气,加上几日躲避官差,打扮的更是人不人鬼不鬼,不愿意就这样冒失的出现。
终于要再见到那些人,他想着总要慎重一些。
江轻鸿随着他来到门口,白九霄清了清嗓子,便上前拍门。
门拍了三遍,却毫无动静。
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白九霄便当即按运掌力,一把就将门推开了。
门原是在里面别住的,院子很小,只有几间小厢房,一眼就能打量清楚。
院子里并没有人,人不在。
人虽然不在,屋子里还是有些东西在的。
桌上有散落的药材,被中还剩了一半的水没有喝,但是茶壶已冷透了。
趁白九霄里里外外转的时候,江轻鸿只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人呢?怎么没人?”
白九霄有些焦急。
江轻鸿道:“看样子她们应该是晚上走的,烛台还摆在桌上,也许是昨晚。”
“昨晚?那她们……”
“看样子走的很匆忙,看来你来过的事被人察觉了。”
“这……那她们去哪儿了?”
江轻鸿淡淡的舒了口气,只能摇摇头。
从宅子出来,江轻鸿拍了拍白九霄的肩膀。
“别灰心,至少我们知道,洛姑娘安然无恙。”
白九霄黯然道:“谁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我听说那些药材都是用来治伤的,只怕她好不到哪里去。”
他叹了口气。
“算了,我再继续找,你要是忙别的就先走吧,毕竟小叶还在等你。”
江轻鸿微微一笑。
“不急,你这么快就放弃了?”
他含笑着走了几步,白九霄眼神一亮,忙紧步随上。
“你……你难道能找到她们?”
江轻鸿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施施然走着。
走过了四户人家,他又转了回去。
白九霄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但是见有下文的样子,便跟着他回去了。
周围只有这几户人家,江轻鸿在外观摩了片刻,忽然指着其中的一扇门道:“我们去瞧瞧。”
三百五九.复仇
敲门声断断续续,一声接一声,并不急促也没有断绝的意思。www.uu234.net
屋外蹲着一个抽旱烟的老伯,眼神四顾,显得有些慌乱。
“出去看看是什么人,打发走。”
屋子里响起一个略显冷厉的清脆声音,是个年轻女人在说话。
老伯应了一声,忙站起身,弯着腰就去开门。
门开了,门外站着两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一个容态俊雅,面容温和,嘴角含笑,一个神情冷峻,眉眼锐利,气度不凡。
“你……你们做什么?”
门只开了一掌宽的缝隙,老伯透着缝隙打量着两个陌生人,表情有些木然。
俊雅男子道:“老伯,我们是路过,想讨碗水喝,不知可方便?”
老伯忙摆手。
“没有没有,你们还是到别处去吧!”
他说着就要关门,门就被白九霄一掌抵住。
“你……你干什么?”
“不过是讨碗水,这么小气做什么。”
老伯慌张的瞪了瞪眼睛,他力气虽大,但是远远不敌,白九霄不过轻轻一用力,门便被强行推开,老伯一个踉跄,被江轻鸿顺手扶住。
白九霄像是一阵风似的溜了进去,惹得老伯一阵大叫。
“你,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你们怎么就往人家家里硬闯……”
叫喊声此起彼伏。
隔着纱窗,房中帐幔内,人影明显一绰。
“你想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话的是坐在桌边的黑衣女子。
浮动的人影微顿,有人不疾不徐柔声道:“人已来了,你是不是还要躲。”
“我早该知道,你信不过……”
黑衣女子捂着肩膀,摇晃起身。
粗纱布幔掀动,露出白玉般光洁无瑕的指尖,帘后的人没有立刻走出来,只有黯淡的目光流出,如天上蒙了尘的月。
人已到了门口,黑衣女子身形一闪,朝帘内扑了去。
门打开的时候,垂帘还在晃动。
见室内无人,白九霄略微有些失望,追进来的老伯慌张的神色愈紧,刚松的一口气又立刻提起。
“你们……你们怎么就这样往里闯,难不成是强盗!”
他有意提高嗓门大叫,江轻鸿却注意到他的眼睛失措的在屋里徘徊。
白九霄在室内环视一圈,注意到垂着的帘子,大步向帘后走去。
江轻鸿突惊,大喝一声。
“小心!”
就在白九霄的手拨在帘上的刹那,数点寒星从帘后暴射,江轻鸿的提醒迟了半分,但是白九霄的反应却比旁人都要快。
就在同时,江轻鸿将老伯向门外一推,人已蹿过来。
帐帘已被掀开。
白九霄一眼就看到了帘内的人,眼神顿时一亮,又是一暗。
眼神变化之间,他的心情也是又喜又忧。
他喜的是这趟并没有白来,他终于找到了洛玉影,而忧的是洛玉影现在的处境并不妙。
洛玉影的神情还是很平静,苍白的脸色与雪亮的剑光映衬,她好似更憔悴了,而在比水波还平静的神情之下,她的心情竟也有一丝不安的悸然在涟漪中浮沉。
“小玉!”
白九霄忍不住唤了一声。
“站住!”
黑衣女人手腕一翻,洛玉影脖颈上的剑刃随即更迫近。
“江雪,你果然没死!”
白九霄怒视着她,眼神中的愤然更甚。
江雪冷冷一笑。
“你们既然没有死,我又怎么好死得太早。”
白九霄道:“放开她!”
“放开了她,我难保平安,你最好不要逼我。”
江轻鸿缓步上前。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纵然江堂主洪福齐天,最好还是莫要自找麻烦。”
江雪冷冷威胁道:“退后,让我走,否则我也不怕来个鱼死网破。”
洛玉影轻轻叹息。
“你又何必如此,你明知他们不是你的敌人。”
“闭嘴!他们是你引来的,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江轻鸿道:“洛姑娘若是想引人来,我们早就找来了,江堂主何不放下干戈,与我们好好谈谈。”
“我与你们无话可谈,到底让不让开!”
白九霄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威胁,我劝你最好别伤害她,否则你就休想走出这个院子。”
江轻鸿却再次恳切道:“洛姑娘说的没错,我们谈一谈吧。除我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否则来的就不会只是我和他。”
他拍了拍白九霄的肩,示意他放松些。
江雪目光思忖,终于道:“来的真的只有你们?”
“是,只要堂主放了洛姑娘,我们保证不会为难你。你有伤在身,绝不是我们的对手,这一点你是最清楚的。”
江雪嘴角僵硬,失色冷语道:“你的眼睛倒毒……”
江轻鸿淡淡一笑。
“我看堂主也并没有打算为难洛姑娘,否则不会等到现在,堂主不想坐下来谈谈?”
江雪忽道:“好,我就跟你谈,不过不是在这里,我要换个地方。”
江轻鸿立刻应道:“可以,请。”
他说完,便让开了门。不但他自己让开了门,他还顺势挡下了白九霄。
江雪不敢大意,一直挟着洛玉影走出了院子,从院中出来,确认周围并无伏兵,她才开始考虑江轻鸿的话。
江轻鸿并没有跟得太紧,因为诚如他所言,他知道江雪若是要跑,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再带走洛玉影。
江雪没有跑,而是将洛玉影拉回了原来的藏身之处。
她们进门的时候,江轻鸿二人才从对面的走出来,江雪抵在墙边喘息,手中的剑还未放下。
洛玉影道:“你这又是何必,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应该清楚了。”
江雪放开了她,失色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不会拿我向潜龙帮邀功……”
洛玉影只好不再说话,转身向内走去。
但是突然之间,以背相抵的门被一股蛮力冲开,江雪不防,身子向前一倒,手中的剑险些刺中洛玉影。
剑并没有刺中,江雪为了免伤洛玉影,身子撞过去,几乎跌倒,所幸洛玉影将其扶住。
白九霄已大步而入,江轻鸿紧随其后。
江雪已支撑不住。
脚尖一点一勾,剑已到了白九霄手里。
“你没事吧?”
他冲过去想将洛玉影拉开,洛玉影却并未理会他,只对江轻鸿道:“她伤得很重,是洛飞烟所为,我们还是进去再说。”
江轻鸿不问原委,只上前帮忙扶起江雪。
“喂,你们……”
气氛突然改变,白九霄觉得完全是莫名其妙,他原本是准备大干一场,但是想不到洛玉影与江轻鸿对江雪的态度都很奇怪。
白九霄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一件事,形势已完完全全掌握在他们的手里,因为江雪确实伤的不轻。
等洛玉影替江雪重新包扎过伤口之后,江轻鸿道:“那日在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你交给怜儿的那个人是不是洛飞烟?”
洛玉影道:“看来你已经都知道了,洛飞烟是凌承送去怜儿那里的。那天在江上,沉船后大乱,我被人打晕了,醒来之后已经在一条小船上。”
“那她呢?”
江轻鸿问的是江雪。
洛玉影道:“我醒来的时候,她与凌承就在船上,洛飞烟也落在了他们手里。”
她说完看向江雪,江雪显然才清楚原委,缓缓道:“我们是偶然碰上的,这就叫冤家路窄。原以为洛飞烟逃了,想不到他一直都躲在船上,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了潜龙帮的衣服,还弄到了一条小船,我们大打出手,我虽然有伤在身,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加上凌承,他也只能束手就擒。”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躲过潜龙帮的追查,悄悄上岸的。”
江雪道:“因为洛飞烟手里有一块潜龙帮的令牌,虽然江边都已戒严,但是凭借那块令牌,我们竟一路畅行无阻,很顺利就进城了。”
江轻鸿恍然道:“原来如此。”
白九霄道:“那洛飞烟怎么回事,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人,你们竟然把他交给了怜儿?”
江雪冷冷道:“那也是走投无路的办法,我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人,我现在只后悔,当时没有立刻杀了他。”
江轻鸿道:“看来你是想利用他,找出那个躲在背后,策划毁掉飞雪堂的主谋。”
“不错,洛飞烟早晚都是要死,但只杀掉他是远远不够的。不揪出他背后的人,将这些人一并碎尸万段,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现在呢,是不是不顺利?”
若是事情进展顺利,江雪便不会如此咬牙切齿,悔恨未早杀洛飞烟了。
见凌承不在,江轻鸿便猜到事情一定远不如江雪事先所预料。
江雪沉声道:“凌承一直没有回来,他一定是出了事。”
所有人都顿时沉默,因为江雪的推测无疑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
若洛飞烟不受伤,凌承是不是他的对手,都还是存疑的。
而现在洛飞烟伤得也很重,所以他们才冒险兵行险着。
江轻鸿道:“若是硬碰硬倒不必担心,只怕洛飞烟诡计多端,凌承会中他的圈套,何况风凌公子的人就在此地。”
江雪目色一凛。
“你有风凌公子的消息?”
江轻鸿无奈道:“就在前夜,我便与他擦肩而过,他杀了一个被神捕堂除名的捕快,这个人与他有仇,卧底半年为他卖命,就是为了杀他,可是却还是杀不了他,反被他所杀。”
“那他现在呢?”
“他杀人之后便跑了,衙门的人也在找他,这个人藏得很深,极难对付,你冒然行动的话只会赔上自己的性命。我若是你,至少应该把伤养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来日方长。”
江雪沉默不语。
江轻鸿道:“对了,你们有没有见过金展颜?”
江雪回神道:“没有,从离开飞鱼江之后,我们便再没见过这个人。”
江轻鸿道:“凌承下落不明,我想或许能从这个人嘴里问出些什么。”
“他?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轻鸿道:“因为在凌承盯着洛飞烟的时候,有人也在盯着他。”
江雪瞳色一震。
“什么?你是说金展颜!”
“是金展颜身边那个叫霞儿的丫头,希望能从她身上找到些线索。”
“你知道金展颜的下落?”
江轻鸿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想很快他便会自动现身的。”
“喂,金展颜真的会现身,我怎么觉得听起来不太可靠?”
面对白九霄的疑问,江轻鸿却一笑了之。
“还有,让小玉继续和江雪在一起,真的不会有问题?”
江轻鸿笑道:“你既然担心,那就不妨留下。”
白九霄沉吟片刻,幽幽道:“还是算了,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着你,看看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江轻鸿微笑道:“难得难得,你还没有见色忘义。”
白九霄亦笑道:“那你就不如我了,我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你也一定是要先去查老狐狸的事。”
江轻鸿道:“事有轻重缓急,我急的不只是小叶子的事,而是奎老大之死。”
说话之间,他们已走到了大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刚沿着大道走了几步,便看见路中央停着一辆牛车。
不是马车,不是大轿,就是一辆破破烂烂的牛车,牛车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孩子,孩子手里抱着一块烤的金黄的地瓜,正吃得津津有味。
这个孩子不但江轻鸿认得,白九霄也认得。
他就是小狗子,叶小蝉那个古灵精怪的同行。
“小鬼,你怎么在这儿?”
白九霄上前打量着他。
小狗子脆声道:“我在等人呀。”
“等人?不会是在等我们吧?”
小狗子站起身,用袖子在嘴上一抹。
“错,不是你们,而是他。”
他伸手指了指江轻鸿。
白九霄道:“你找他?是不是上次要你帮忙的事有消息了?”
小狗子摇头晃脑道:“狐狸窝最近遇上大事了,所有生意暂停,我今天就是来找他的。”
“哦,那你是为了奎老大和小叶子的事?”
小狗子噘嘴道:“其他人无可奉告,你,跟我上车,我带你去见个人。”
他对着江轻鸿摆摆手,而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江轻鸿上来。
江轻鸿哭笑不得。
“是谁要见我?”
“你去了自然知道。”
小狗子说完,便坐了下来,继续抱着地瓜吃起来。
白九霄哼道:“别理这个小鬼,我看我们还是去狐狸窝自己查更快。”
“我看我还是去一趟吧。”
江轻鸿眼波流动,忽然又附在白九霄耳边说了几句,白九霄的神情渐渐有了变化。
“我去去就回,别忘记我说的。”
江轻鸿说完,一拍白九霄的肩,人已跃上了牛车。
三百六十.少年羽天
牛车叮叮当当走远了,白九霄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走远的牛车,不知在想什么。www.uu234.net
他出神半天,才转身大步离开。
日落月升,冬夜漫漫。
天早早就黑了下来,明亮的月光就像是洒出来的酒,透着淡淡的寒意。
江轻鸿喝得饱饱的,小狗子的地瓜也早吃完了。
牛车走得很慢很慢,一直在街上叮叮当当,来来回回惹眼的很。
牛车上也有个破破烂烂的棚子,棚子里还有一堆稻草,稻草上躺着的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睡着了。
一睡着,人就会更怕冷,他们索性就扯过牛棚上的帆布,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们已经在这条街上转了第三圈,车夫似乎也要转晕了。
而最晕的人却不是他们,而是一直盯着他们的人。
“你说,他们到底搞什么鬼?”
一旁角落里,有人忍不住对旁边的人小声嘀咕。
旁边的人则漫不经心道:“管他搞什么,反正我们只管盯着,盯到下一班的人来交接就是了。我看他们在这里打转更好,省得我们跟着到处跑。”
“这倒是,不过我是怕出什么岔子……”
“我们两双眼睛在这里盯着,哪里会出什么岔子,你呀,就是凡事太小心了,活得累不累。”
“哎,没办法,你没看见咱们狄头儿最近都垂头丧气的,那个姓花的不好惹,咱们小心一点总没错……”
“算了算了,怕了你了,要是不放心,你就过去瞧瞧。”
“瞧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把这二人吓了一跳,他们回头一看,发现狄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身后走了过来。
“头儿!”
两人打了个招呼。
狄良道:“盯了大半天,辛苦你们了,人呢?”
“头儿你说哪儿的话,哪有什么辛不辛苦,都是属下份内之事,那人就在那辆牛车上呢。”责怪同伴太过小心的人主动回答。
狄良道:“姓白的还和他在一起吗?”
“他们早就分开了,我派小孙去盯了。”
狄良道:“牛车上是什么人?”
“不知道呀,是个小孩子,看穿着打扮又脏又破,就像个小乞丐。”
狄良眼波流动,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小乞丐会找上江轻鸿。
很快,他便有了结论,小乞丐是不会自己找上江轻鸿的,他若真的来找江轻鸿,势必有缘由。
他神情骤然一变,沉声道:“你们在这里盯了多久?”
“多久……大概有小半个时辰了,我们跟到这里之后,牛车就一直在附近打转。”
“糟糕!”
狄良眉心一皱,大步朝牛车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路中突然出现一个腰挎大刀,身着官服的人气势汹汹冲上来,本来已经有了倦意的赶车人吓了一跳,险些从牛车上摔下来。
他好不容易没有摔下来,狄良已经从他头顶越过,跳到了后面的车棚里。
车棚子盖着帆布,狄良一把揪开帆布,车上哪里有什么人,只有两垛干草。
赶车人刚停住了车,狄良反身将他扯住,几乎将这个人提了起来。
“人呢!人去哪儿了!”
狄良大喝声中,赶车人吓得腿脚一软。
“人……什么人……”
“我问你车上的人!那个小乞丐,还有一个年轻人!”
赶车人哆里哆嗦。
“他们……早就走了呀。”
“走了?什么时候,去哪儿了!快说!”
赶车人磕磕巴巴,道:“差……差不多得大半个时辰了。下车之前,那个小孩子给了我几两银子,要我一直在这里转圈,转够一个时辰再走……”
“他们是在哪里下的车!”
“他,他是在路过前面那个胡同口的时候给的我钱,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啊。捕头大人饶命呀,小人可什么都不知道!”
狄良丢下叫苦连连的车夫,三步跃下车,朝胡同口奔去。
胡同是条小路。
狄良皱着眉,心里有气,却不知往哪儿撒。
很快,他的手下也跟了过来,两个人自知犯了错,并不敢发一言。
狄良道:“顺着这条胡同给我找,找不到人,你们就都不用回衙门了。”
“是!”
他们都知道狄良说的是气话,所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乖乖的钻进了胡同。
月色已浓,薄雾笼罩。
赶车人已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狄良还站在冷雾之中,不知站了多久。
终于,他还是只能放弃,转身朝衙门走去。
江轻鸿既然没了消息,他就只能试试白九霄那一边,虽然他已差不多不抱希望,但是总归还是要回去一趟的。
此时,隔壁一条街上,叮当作响的牛车已经越来越远。
牛蹄子撒着欢,赶车的车夫心情也是极好的,忍不住哼起了小调调。
虽然受了一点点惊吓,但是今天他的运气还不错,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找个小饭摊子先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然后接着去挣剩下的几两银子。
此时此刻,江轻鸿面前已经摆上了一桌子菜。
四个冷碟,四个热菜,甜品四样,糕点果脯也有四样。
足足十六道菜,每一盘都精致的破费心思,只是有菜无酒这一点,完全不对江轻鸿的心思。
不过他并不介意,因为这一桌子菜并不是专门为他点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主客。
椅子总共四把,江轻鸿一把,小狗子一把,还有两个空座。
人虽未到齐,菜却堆了满满一桌。
小狗子正在大快朵颐。
江轻鸿只是喝酒。
小狗子看起来是个孩子,但是饭量却丝毫不逊色于一个成人。
他来这里好似就是为了吃,所以吃的很认真,除了间歇的时候,他会偶尔抬起头向外张望。
“你的朋友好像迟到了。”
“你弄错了,他可不是我的朋友。”
“那他也是狐狸窝的人吧。”
“他叫羽天,也是狐狸窝里长大的。”
“雨天?有趣的名字。”
“是羽毛的羽,这个名字倒是和他头上的那一抹白很相配,那也是个怪人。在我们这几个人之中,老头子最喜欢的就是他,他是老头子收养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老头子的干儿子。”
“哦?奎老大竟然有个干儿子,我怎么没听小叶提过。”
小狗子喝了几口汤,抓了一块南瓜饼。
“这是当然,小叶和这个羽天不对付,两个人就是那种见了面也不说话的那种关系。何况狐狸窝的事自然不能对外人讲了,不管你和小叶子关系多好,她也不敢向你透露的。”
江轻鸿无奈一笑。
“也是,不过想不到她也会守规矩……”
“她也算守规矩?她要是守规矩,那狐狸窝里就没有不守规矩的人了。”
冷笑声从门外传来,门上暗影移来,随着脚步声逼近,门后露出一张白生生的面孔。
少年人大步走了进来,自他进门之后,那双沉寂又锐利的眼睛一眼便锁定在江轻鸿身上,而后他就一直在盯着他,再也没有去看过任何其他人或是物。
他看着江轻鸿,走到了他对面的那张椅子前,坐了下来。
“他是谁,谁让你找他来的。”
少年羽天冷冷看着江轻鸿,眼神中的敌意极为深沉。
江轻鸿道:“阁下就是奎老大的干儿子,小狗子口中的羽天。”
“小狗子,我在问你话。”
羽天的语气骤重,眼睛死死盯着江轻鸿。
察觉到气氛不对,小狗子停下了动作,筷子也放了回去。
“他……他不是外人,小叶出了事,我也是按规矩……”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是有些畏惧,畏惧这个少年。
“规矩?”
少年冷哼。
“谁定的规矩,哪儿来的这种规矩!”
小狗子已经嬉皮笑脸不出来,他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连叶小蝉也制不住他,但是见到这不苟言笑的少年,他竟然变得有些拘谨起来。
羽天道:“走。”
“啊?”
“他不能留在这里。”
江轻鸿突然变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他从没想过他是不受欢迎的,他甚至以为自己是被请来的贵宾,但是直到这羽天出现,他才明白将他带来是小狗子自作主张。
但是从小狗子的话中,他又听出这其中与叶小蝉也有关,既然与叶小蝉有关,他便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离开。
江轻鸿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些什么好让气氛不那么尴尬,羽天突然道:“你到底找我什么事,有话快说,我很忙。”
小狗子好似怕江轻鸿就此离开,又好像是因为害怕羽天,他跳起来拉住了江轻鸿,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高声道:“我知道你在查老头子的死,所以我才带他来见你的!”
羽天眼神一沉,锋利的目光凝聚为一点,紧紧锁定在江轻鸿身上。
“你就是江轻鸿。”他一字一句说道。
江轻鸿微感惊讶。
小狗子抢先道:“没错,就是他!”
羽天冷冷道:“我在问他。”
小狗子撇撇嘴,不敢再多话,只是用略带请求的目光投向江轻鸿,那意思似乎在暗示江轻鸿最好配合这个少年。
出于礼貌,江轻鸿便道:“在下正是。”
“在我干爹出事之前,你见过他。”
羽天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是他接的最后一个主顾。”
江轻鸿道:“奎老大的事,我很遗憾。”
羽天道:“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做这一行就想到有今天,所以你可以收起那假惺惺的同情。”
他的语气极为冷静,甚至冷静的不寻常。
从这一刻,江轻鸿才逐渐感觉到小狗子为什么说他是怪人,为什么会怕他。
“放心,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因为这个找你麻烦。我是想告诉你,之前你和我干爹谈的那桩生意,交货的日子相应就要延后,没有问题吧。”
“那生意……你还准备继续做下去?”
“为什么不做,我干爹虽然死了,但是狐狸窝还在,招牌不会倒。”
江轻鸿道:“这么说,你也知道我和奎老大谈的生意内容是什么。”
羽天道:“他和我提过,你要查流光阁的事,而且我知道他已经插手在查,只是他遭遇不测之后,东西被官府的人翻得乱七八糟,所以我需要时间接手。”
江轻鸿不由追问道:“那其他的呢,除了我要查的那件事,其他人的生意呢,你知道多少?”
羽天道:“阁下好像很喜欢多管闲事,不劳操心,请自便吧,今天这桌就算是狐狸窝向你赔罪了。”
他抛给小狗子一个冷冷的眼神,似乎是警告他最好乖乖跟自己走。
小狗子却叫道:“还不能走,还,还有一个人没来!”
羽天已站起身。
“那正好,趁人没来,你受的罚还能轻些。”
小狗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跳起来堵在门口。
“不行,老头子死得不明不白,小叶子也进了大牢,难道你不想查清楚原委,把凶手找出来?”
他怒视着羽天,先前神情之中的惶恐与不安完全不见了。
愤怒,只有愤怒。
江轻鸿第一次从这孩子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情感,一种名为愤怒的仇恨。
他握紧的拳头还很小,可却是那样的坚定。
羽天冷漠的看着他,眼神却空空洞洞。
他与小狗子完全相反,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的情感,就像是一个没有情绪的空洞。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眉道:“你说的另外一个人是谁,是客人,还是……”
“不是客人,他是代替小叶来的,现在你我都在这里,还没有来的人是谁,你应该知道!”
羽天的眉心愈沉,一张苍白的脸突然露出一种极为恐怖的表情,他突然出手,一把捏住了小狗子的胳膊。
小狗子紧紧咬着牙,额上很快沁出冷汗,表情变得极为痛苦,面颊和嘴唇因为痛苦而抖动。
“兄台……”
眼见小狗子就快忍耐不下去,江轻鸿已准备出手,羽天却将小狗子拉起来,一把扔在肩上。
“闲事莫管,好自为之。”
他冷冷丢下一句,便大步冲了出去。
“等一下。”
江轻鸿闪身追上,羽天还在向外走,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江轻鸿只有出手阻拦,但是有人出手更快。
羽天的手不过轻轻一挥,一旁的门竟然整扇断裂,朝江轻鸿砸过去。
江轻鸿翻身闪开,径直迫近羽天,两人擦背而过之际,同时击出一掌,两掌相对之时,小狗子的身上又已多了另外一只手。
羽天被迫退后三步,只听“嘶啦”一声,小狗子衣服被扯裂,人就要摔在地上。
小狗子大叫一声,眼看就要摔个脸朝地,江轻鸿顺势反手一抄,就将他拦腰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