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一.埋伏
寒冬,艳阳。www.uu234.net
残雪尽消融,寒意绵绵未尽。
竹椅放下,洛玉影掀起帘幕,眼前豁然出现的是那旧宅子。
有人扣动门环,半晌,门内仍无人回应。
不用洛飞烟发话,只有一个眼神,有人已将门踹开。
宅子里,空空如也。
洛飞烟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但为时已晚,数十道冷箭从四面八方爆射而出。
金展颜将洛玉影护在身后,呵道:“有埋伏!”
洛飞烟神情大变,立刻惊呼道:“走……”
“走”字方出,一道冷箭飒飒,有破空之声穿云而来。
这一箭正中洛飞烟左臂。
山野,冷风呼啸。
洛玉影又在剧烈咳嗽。
洛飞烟的手臂止不住颤抖。
若非有四个黑衣人掩护,他们不见得能逃得这么快。
待他们躲过追兵,洛飞烟的一只手臂已发了黑。
箭上带毒。
金展颜帮其将箭簇剜出,敷上了药。
其余几人皆被毒箭划伤,他又将解药一一分发。
洛玉影道:“这是怎么回事?”
洛飞烟的脸色难看至极,却一言不发。
金展颜道:“那些人是早有埋伏,他们是想置我们于死地……”
洛飞烟突然道:“不,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他口中的“他们”便是指江雪等人。
他突然掉过头,恶狠狠的捏住了洛玉影的胳膊。
“你说!这怎么回事!”
他的手指极用力,似乎是想将她的胳膊捏断。
洛玉影用尽全力甩开了他的手。
“洛飞烟,你冷静些,这件事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你是从那宅子里出来的,宅子里有多少人你该最清楚!”
洛玉影冷冷道:“我真的不知道……”
此时此刻,洛飞烟勃然大怒,最先将怒气撒在了她身上。
金展颜道:“我看方才追过来的那些人的装扮,并不像是飞雪堂的人。”
他们当然不是飞雪堂的人,飞雪堂的人几乎已全死光,而且是死在他们面前的。
洛飞烟恨恨道:“他们不是飞雪堂的人,他们是潜龙帮的手下。”
“潜龙帮?”
金展颜有些惊讶,他显然还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洛飞烟质问洛玉影,道:“那些人是不是司徒少峥带来的,你想引我去送死?”
洛玉影道:“你忘记我已离开好几日,他们若想杀你,那夜为什么不动手,而是要等我再将你引过去,岂非多此一举?”
洛飞烟忽又喃喃道:“不错,不是你,不是你……”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是他不能再想下去,因为手臂上的伤已容不得他再想下去,一阵急火攻心,他目眩头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金展颜见他面颊浮有黑气,道:“不好,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为他解毒。”
一黑衣人道:“那我们赶快护送他回去……”
金展颜摇头道:“来不及了,必须就近找一处地方。”
他看了看四下,道:“带上他,跟我来!”
之前飞雪堂驻扎之地距此不远,那里房舍诸多,药材齐全,若有动静也还可退到地道中,不得不说是一处不错的暂避之地。
“你们在外守着,有事立刻进来通报。”
洛玉影发话。
四个黑衣人彼此相识,似有些犹豫有否要听她的。
洛玉影道:“如果你们不想让他死的话,最好还是听话些。”
四个黑衣人虽不放心,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退了出去。
洛玉影道:“看来这几人对他也不见得忠心,他们竟然不怕,我们在这个时候对他不利。”
听到这话,正在挑选药材的金展颜回过头,淡淡一笑。
“姑娘会么?”
“要换作以前,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哦?”
“就像我死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一样,我们彼此活着,既是相互牵制,又是互相保护。”
金展颜似乎有些听不懂,不过他一直认为洛玉影与洛飞烟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看着躺在床上的洛飞烟,洛玉影冷冷道:“现在他活着比死了对我有用,所以我不会对他怎样,反之亦然如此。由你来,还是我来?”
金展颜回过神,道:“姑娘身子不好,不易费心,我来也是一样。”
不消片刻,有三根细如牛毛一般的银针被取了出来。
“好厉害的箭……”
金展颜将针递给洛玉影看。
洛玉影接过白帕,仔细审视了半晌,一无所得。
金展颜道:“这针应该是嵌在箭镞上的,箭虽然拔了出来,针却留在了里面,所以这种箭应该是特别制作而成的。箭上不见得有毒,毒在针上。”
他似乎对此物很有兴趣,因为他从不知道,潜龙帮里的人用得是这样的东西。
“现在他已无大碍,要是没有这些药材,还真保不齐能不能救。”
其实金展颜有些奇怪,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药材。
但是洛玉影却很明白。
像她和洛飞烟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身边若是没有备下药材,心里就会发慌。
洛飞烟醒过来的时候,见是洛玉影在屋子里,下意识紧张了起来,但随即他才忆起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又是一阵紧张。
洛飞烟坐起了身,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处理过的伤口。
“是金展颜帮你解毒的,不用担心。”
洛玉影淡淡一笑,笑得极为冷酷。
洛飞烟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敢取笑我?”
洛玉影道:“堂堂洛家三少爷竟会被吓成这样子,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还不被人笑话。”
洛飞烟嘲讽道:“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得意,从前你莫不是也在见了我的时候,怕得发抖。”
洛玉影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害怕的人不是我,不过我想知道,你害怕的又是什么。”
洛飞烟恶狠狠道:“不该问的就不要打听,这与你无关。”
洛玉影果然闭上了嘴。
洛飞烟打量了几眼,便知自己是何处,他合衣从床上下来,腿一软,身子晃了晃又坐了回去。
洛玉影淡淡道:“金公子实在对你很不错,若是我,我根本不会这么多事,还要用麻药。”
洛飞烟道:“你不必为他说好话,他是个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人呢?”
洛玉影道:“他说他要去取东西。”
“他是一人去的?”
“跟去了一个,这是你的命令吧,他们很听你的话。”
洛飞烟摇摇晃晃起身,手臂疼得发紧。
他现在已顾不上金展颜,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要紧。
“过来帮我……”
他坐了下来,便开始解手臂上包扎好的布。
洛玉影也不问一句,她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对别人放心。
直到检查过伤口,确认无毒,他才松了一口气。
“有我在,他怎敢下毒,你多心了。”
“还是小心些好,除了自己,我一向谁都信不过。”
检查过伤口之后,他便不让洛玉影再碰,虽然他自己包扎有些困难,而且远没有别人包扎得好。
他说到便做到了。
除了自己,他当真谁都信不过。
未过多久,金展颜果然回来了,他是独自回来的。
他回来之后不久,跟出去的黑衣人才回来。
见洛飞烟已可下床走动,他显得很欣慰。
“金公子的东西可取到了?”
洛飞烟打量着他,眼神不睦。
金展颜道:“不瞒洛公子,在下并非是去取东西的,不过是想回去看看那两个婢女。”
他一顿,立刻解释道:“我只是怕她们会被潜龙帮的人找到,以此来要挟在下,所以我顺便回去瞧瞧,也好看看那里是否被潜龙帮的人发现。”
听他提到潜龙帮,洛飞烟倒是极为上心,立刻道:“那结果呢?”
“那里恐怕是回不去了。”
金展颜不由叹息。
“我赶到的时候翠儿霞儿已先一步逃了出来,她们告诉我,就在不久之前,有一大队人马赶到了那里,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一番,据她们所说,我想很有可能是潜龙帮的人。”
“哦?”
“我已问得很清楚,她们看到带头的是个方脸的男人,貌约三十岁上下,络腮胡须,很面生。除此之外,并无旁人。”
“堂堂潜龙帮少帮主,自然是不用亲自出面。”
他冷哼一声,看向洛玉影。
“你瞪我也无用,我并不知情。”
“你不知情,哼,若不是你,江轻鸿与叶小蝉怎会到此。说来你也算有本事,竟能让潜龙帮少帮主亲自为你送信,连他父亲的命令都敢公然违抗。”
洛玉影见他如此头头是道,原本有些奇怪,淡淡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所有的事都别想瞒过我,不光是你……”
洛飞烟冷冷瞥向金展颜。
金展颜道:“洛公子掌控全局,稳坐钓鱼台,自然是什么事情都一清二楚,只是现在潜龙帮豁然进来插上一脚,恐怕迟则生变……”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他的语气已说明了一切。
之前遭遇埋伏,而洛飞烟的惊惧慌乱,他通通都看在了眼里。
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还隐藏着巨大的危险,或许就连洛飞烟也不清楚这危险来自何方,所以在惊慌之下,他才没能躲开射向他的那支箭。
洛玉影道:“今日,你为何要去哪儿?”
洛飞烟道:“我一早说过,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将你带回去,难道有问题?”
“可是之前,我们并不是这么商量的。”
洛玉影微微一笑。
“我们商量好的,是我帮你拉拢苏霆,要他帮你对付江雪。”
洛飞烟道:“所以我才要将你送回去。”
洛玉影冷笑。
“江雪是何其精明的人物,你若要我回去,最好就是不动声色的将我送出,绝非像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亲自出面。”
洛飞烟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却不得不承认,洛玉影说得极是。
他终于道:“我之所以没有那么做,因为我得到消息,昨晚苏霆已连夜离开了这里。”
“哦?你是如何得知的?”
洛飞烟紧紧闭着嘴,不肯透露。
洛玉影转眸,泠色道:“是她?”
“谁?”
金展颜也追问。
洛飞烟眼神冷厉,似在警告洛玉影,不能信口乱说。
洛玉影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洛公子的那位好搭档似乎一直没有露面。”
洛飞烟倒并未再回避,只道:“她已走了。”
“走了?去了哪里?”
“自然是离开了这里。”
“在这个时候,她竟会离开,难道她就对你这么放心?”
“笑话,她顶多不过是个传信儿的,你以为她是什么人。”
洛玉影嫣然道:“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所知都是她告诉你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不在,我一样什么都能摆得平,你不用操心。”
洛玉影淡淡道:“我看未必吧,潜龙帮的人你可摆得平?”
洛飞烟冷哼一声,傲然道:“这自然,不然你们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洛玉影微思。
她料想得果然不错。
与潜龙帮勾结的人是洛飞烟,而并非江雪。
说谁勾结上潜龙帮,她也不会觉得意外,可是若说此人是洛飞烟,她实在有许多地方想不通。
潜龙帮帮主的为人她也曾听白九霄念叨过一些,像司徒潜龙这样的老江湖,能将银沙洲借给子夜的人,这样的交情定然非同一般。
若此事为真,这件事就绝非是洛飞烟一人能力所及。
她深深的了解一点,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想到那黑袍人,虽然她从未见过此人真面目,却曾在暗中观察过。从此人的气度风范,还有面对洛飞烟时的态度,她知道定绝非洛飞烟口中所说这么简单。
纵然如洛飞烟所说,此人只是一个传话之人,那也定然是连接洛飞烟与其背后势力的关键。
此人若是走了,那倒当真可惜了。
她心中正想着,洛飞烟冷冷道:“与其担心我,我看你倒不如担心担心你的那几个朋友,潜龙帮的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怕是还不一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飞烟道:“若金公子方才所说不错,你应该也注意一件事,司徒少峥并不在这些人之中。”
他忽然笑了笑,笑容看来极为狡黠,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半分惧色。
“现在我倒有几分相信了,我相信你并不知情,也相信那些人不是司徒少峥带来的。”
不是司徒少峥,那便意味着这些人的到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呢……
二百七二.巧遇
“我再说一些事,是关于潜龙帮的。顶 点 X 23 U S”
洛飞烟摇了摇折扇。
“司徒潜龙与司徒少峥父子一向不合,二人之间的矛盾一天大过一天,这一次也一样,大概是司徒少峥翅膀硬了,瞧见司徒潜龙上了年纪,就迫不及待想取而代之……”
他声音故意拉的悠长,开始观察洛玉影的表情。
“要我说,他就是太心急,他是司徒潜龙唯一的儿子,在潜龙帮中的威望不差,若是他自己不搞这些事,潜龙帮还有可能是他的。”
洛玉影道:“这些事,也是你从黑袍人那里听来的?”
“我从哪里听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为,司徒潜龙派来的这些人会对司徒少峥和他的那些朋友怎么样。”
洛飞烟笑得更加得意。
“今日你都看到了,说不定我胳膊上挨得这一箭,就是在替人受过。”
洛玉影也淡淡一笑。
“怎么,你觉得司徒潜龙会要他的属下来杀了自己的唯一的亲生儿子?”
“虎毒不食子,他们自然不会对司徒少峥怎样,可是其他人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对司徒少峥,他也只有先杀鸡儆猴,随后再慢慢收拾这烂摊子。”
“杀鸡儆猴?司徒潜龙想拿那些人开刀?”
金展颜突然插话。
“很有可能,不过不是全部,至少苏霆应该会安然离开,他是苏家的人。潜龙帮不会平白与苏家为难,不过也少不得会警告几句吧。”
听洛飞烟的口吻,似乎就如同他亲眼瞧见一般。
洛玉影也不再说话,即便她知道洛飞烟说的话不可全信,但是不可否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金展颜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洛飞烟道:“也许……根本就是误会。”
“我倒觉得,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杀掉这里所有的人,除了司徒少峥之外。”
洛玉影一语惊人。
金展颜神情变得极为微妙。
洛飞烟干笑三声,“杀我?呵呵,我表面上还是子夜的人,他绝不敢动我。”
“你就这么肯定?”
洛玉影眉梢微扬,流露一丝挑衅。
“这里现在是什么局面,你比我更清楚,有人已借你的手除掉了飞雪堂,连你口中传信之人都走了,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因为这里还有未了的事……”
话只说一半,洛飞烟脸上的微笑似乎开始有些发僵。
洛玉影道:“你口中未了之事,大概是与江雪有关吧。”
金展颜一直听着,很仔细的听着。
洛飞烟不想承认,却问道:“你怎知与她有关?”
洛玉影道:“飞雪堂的人全军覆没,唯有江雪,她一度落在你手里,竟然还能活到现在。所以我不明白,你口口声声要对付的人,却偏偏从未打算将她置于死地,这不是很奇怪么?”
洛飞烟冷笑,他很想故作无动于衷,可是却已不能,他只能通过不屑的冷笑来表示,洛玉影所说的一切都是无稽之谈,他根本毫不在意。
“我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是就在今日,我忽然想明白了。”
洛玉影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带着一种让人看在眼中不免为之一骇的冷漠,她眼神所及之处令人心胆俱寒。
然后她才轻描淡写,缓缓的说出了一句话。
“不管派你来的人是谁,也许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洛飞烟瞳孔收缩,面色一沉。
“你胡说什么。”
“是我胡说么,今日难道不是那个人让你去的?”
这句话更像一击重拳,一拳锤在了洛飞烟心上。
洛玉影道:“飞雪堂毁于你手,江雪定然绝不会放过你,可是你背后的人呢,却给了你一个不能动江雪的理由,不是吗?”
洛飞烟的额上已沁出冷汗。
“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如果你现在说出来,或许以后我们能救你一命。”
金展颜的心也提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他即将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惊天秘密,他几乎已笃定了洛飞烟一定会说出来。
洛飞烟却突然大笑。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为了套出我背后之人?救我的命……我看你是想保自己的命吧!”
刹那间,他的眼中有冷意暴射而出,他恢复了从容与镇定,更恢复了那将一切不放在眼中的自信与冷漠。
“洛玉影,你的攻心之术当真厉害,我险些上了你的当。”
声音低沉,他笑容中显露出得意。
洛玉影叹息,道:“我真的不懂,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对人忠诚。”
洛飞烟幽幽道:“不是忠诚,而是不可说,说真的告诉你,我才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听了这些话,金展颜的神情变了几变,终于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洛飞烟神思辗转,冷冷道:“我们就不妨坐山观虎,看看那些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这句话特意加重,他也是要说给洛玉影听的。
夜幕转眼降临。
江轻鸿等人休息了半日,又在地道中兜兜转转了半日,终于摸索到了离山坳最近的地方。
地道尽头在望,叶小蝉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一撸袖子。
“好呀,终于让咱们给找到了!”
她许久未说话,一张嘴声音竟大得出奇,江轻鸿赶忙对她“嘘”了一声。
她吐了吐舌头,又压低声音道:“要我说,我们干脆出去得了,在这里面转转悠悠,我都要憋死了……”
一日闷在这地道中着实沉闷,白九霄的心情也十分烦躁,不由道:“你还是少抱怨几句吧,这一路你一直聒噪,我的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你受不了我,我还受不了你呢,尊贵的财神少爷,你若是看不惯,不妨就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外面天大地大,自然不用和我这招您讨厌的在一起。”
“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们窝在这黑洞洞的鬼地方,要不是为了救人,我……你用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会来。”
白九霄还嘴。
叶小蝉冷哼一声。
“救人也用不着你,若是你一早将洛丫头带回,我们用得着继续留在这里……”
“好了,二位是不是觉得咱们来得太秘密,生怕上面的人没有觉察。”
江轻鸿一发话,这二人彼此瞪了一眼,只好作罢。
石门隐隐露出缝隙,微弱的月光渗漏。
这个入口正是在后院里。
他们费了这么大力气,走了不少冤枉路,终于还是没有白费。
叶小蝉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就想去拨动那阶梯顶端遮盖的石板。
只是她刚伸出手,便被江轻鸿拉住。
“等一下。”
江轻鸿说话的声音几乎是耳语。
叶小蝉不敢再动。
地道中寂静的可怕,静的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突然之间,走在最后的白九霄突然纵身一跃,人从台阶上跳了下去。
一眨眼,他的人就已不见了。
叶小蝉瞳孔一惊。
江轻鸿道:“跟去看看。”
叶小蝉莫名其妙,只好跟上去,沿着来时路折返。
走到一处拐角,江轻鸿径自向另外一条岔路奔去。
黑洞洞的一片,叶小蝉几次望而却步,却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这地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稍一不注意便可能走走散,叶小蝉不敢出声,只能步步紧跟。
就在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前面一团亮光闪了出来,江轻鸿早已到了那里,她皱着眉也跟了过去。
地道中除了他们之外,竟还有别人。
这是两个服饰相似,打扮相同的少女,她们已被白九霄擒住,那亮光正是源自她们所带的火把。
叶小蝉上下打量着她们,只听白九霄冷笑道:“竟然是你们,真是冤家路窄啊。”
两女子神情各有不同,一人眉心紧皱,另外一人却是挑衅的与白九霄对视。
“是冤家路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为难霞儿。”
“哼,你们主子都交代了,他可是推得一干二净,把所有事都推到了你们身上,还说是你们两个人的主意。”
霞儿也立刻道:“不错,此时确与少爷无关。不过事情总有先来后到,白公子要找人算账,也该先找我。此事是我主使,并非翠儿一人所为……”
“霞儿,你别说了……”
翠儿焦急大呼,却被霞儿打断。
“此事你别想独自往身上揽,我们说过,有难同当。”
声音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叶小蝉忽然道:“嘘,你们声音太大了,是不是怕上面的人听不见。”
翠儿霞儿才注意到她,又瞧了瞧江轻鸿。
白九霄哼道:“你们这么着急承认做什么,连被你们害的人都说不追究了,我一个外人能把你们怎样。”
他说完,就放开了霞儿。
霞儿踉跄了两步,翠儿忙到了她身旁。
“没事吧?”
霞儿摇头后,对白九霄道:“多谢白公子手下留情。”
白九霄不想与她们嗦,只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霞儿却很警惕,问道:“这二位是?”
等几人相互介绍后,霞儿道:“原来这二位就是我家公子所说,新来的几位。”
白九霄道:“你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霞儿道:“看来几位还不知道,上面的地方已被潜龙帮的人所占,我们留在这里,是为了探听上面的情况。”
“什么?那上面的人呢?”
“白公子大可放心,洛姑娘一早与公子一并出去的,应该很安全。”
白九霄这才松了一口气,缓了语气道:“那他们现在何处?”
“不知道,不过应该还是与那位洛公子在一起。”
“是金展颜要你们留在这里的?”
“不,公子只是要我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是我们自己想为他做些什么。”
叶小蝉插话道:“你们倒还真忠心。”
霞儿道:“我们的命都是公子给的,忠心是应该的。其实自从洛姑娘的事之后,公子已不肯再留我们在身边,他虽未说明与此事有关,但是我知道,他是在怪我们。”
“所以你们想将功赎罪?”
霞儿叹息,道:“就算公子永远不原谅我们,我们也不会弃他而去的……”
翠儿拉了拉她,道:“你与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只要是为了公子好,你我问心无愧就是了。”
“好一句问心无愧,为了金展颜,你们就可以将其他无辜之人置于死地,她到底不曾得罪过你们。”
白九霄冷笑。
翠儿哼道:“她才不无辜,她接近公子,不过也是想利用公子,拿到毒经而已。”
白九霄反问道:“那又如何,难道金展颜就没有想利用小玉?”
翠儿不悦道:“我倒希望是如此,可我从未见过公子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她偏偏不是等闲之辈,又与你纠缠不清,根本不可能对我家公子真心……”
叶小蝉总算听明白了一二,此时忽然插话道:“所以,你们嫉妒她?”
翠儿立刻道:“我才没有……我,我只是希望我家公子好。”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忽然对这个金展颜生出无限的好奇来。
她凑到了翠儿面前,问道:“你家公子是个怎样的人,什么来历,模样如何?”
翠儿不明所以,霞儿却变了脸色,往翠儿身前一挡。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听说你家公子对我们小玉还不错,小玉身边的人,我怎么也要查清楚底细吧。”
霞儿似笑非笑,立刻答:“是翠儿胡说,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叶小蝉却完全没听到她所说,喃喃道:“金展颜,等我回去,是得好好查一查……”
白九霄板着脸说道:“不用查了,金陵金家,你听说过吧。”
金陵金家。
叶小蝉一时想不起,挤了挤一旁的江轻鸿。
江轻鸿道:“失敬,原来二位竟是金陵仙翁金家的人。”
霞儿见已无可隐瞒,唯有还了一礼,“我家公子确是金陵仙翁后人,我姐妹二人倒未在金家待过,而是我家公子在外收留。”
叶小蝉挠了挠鼻尖。
“怎么,这金陵仙翁很有名?”
江轻鸿微笑。
“这位仙翁岂是有名这么简单,听闻这位老前辈医毒双绝,不但杀人无形,还能医死人,活白骨。”
这话虽夸张,但从江轻鸿嘴里说出来,叶小蝉倒听着倒有几分可信。
于是她惊讶的张大嘴巴,“真的?世上真有人能起死回生?”
江轻鸿道:“我未亲眼所见,不过传闻亦不会空穴来风,这位金陵仙翁可是医毒两届的泰斗人物。”
叶小蝉眨着眼睛,似乎心里在盘算什么。
“哦?如此说来,这位金公子出身也不比小财神爷差多少嘛。”
二百七三.黑船
见叶小蝉又想奚落白九霄,江轻鸿道:“这里怎么会有潜龙帮的人,你们二人一直在这里?”
霞儿道:“先前公子不要我们跟随左右,我们也失去了公子的下落,后来有一个黑衣人带我们来此。www.uu234.net不想我们二人没有帮上忙,反而再度拖累了公子。”
她神情不乏落寞。
翠儿叹息道:“哎,都怪我没用,要不是我这身子……你就不用留下来照顾我。”
霞儿道:“你不要再自责了,就算你身体好好的,我看那个姓洛的也不会允许我们在公子身边的。”
江轻鸿道:“姑娘如此说,莫非还有什么内情?”
霞儿道:“我知我家公子跟从洛飞烟,不过是形势所迫,并非心甘情愿,以洛飞烟的谨慎,他将我们找回,不见得是安着什么好心。”
叶小蝉点点头。
“你们这么忠心,金展颜对你们也不错,你们要是不在洛飞烟眼皮子底下,他还真不能高枕无忧。”
翠儿道:“这就难怪了,今日一早,洛飞烟带公子与洛姑娘离开,我们要跟着,公子始终都不让。”
霞儿道:“我当时就怕公子此行有危险,于是我们二人还是决定去看看,只是刚走到坳口,正好遇上潜龙帮的人……”
“所以你们就躲到这里来了?”
霞儿摇头。
“那些人来势汹汹,我们一直藏身在拗口外,后来我家公子来了,他知晓了情形后,要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
江轻鸿道:“可是你们还是想弄清楚这些人来的意图,所以你们就进了地道。”
“是,之前无意中发现此地的地下暗道纵横交错,我们便是利用暗道甩开了前来擒拿我们的冷丰。”
白九霄道:“你们跑得倒快,江雪可被被你们气到了。”
霞儿道:“我们离开公子之后,当时翠儿行动不便,我们便一直呆在那里,发现地道不久,江雪便带冷丰回到了那里。”
白九霄道:“冷丰为什么要抓你们?”
很多事白九霄并不知道,所以事情还有些连不起来。
江轻鸿虽然已从江雪口中得知,也想听听这二人的说法。
翠儿道:“那天我们在房中,恰听到那个叫凌承的说,我们少爷投奔了洛飞烟,杀害了飞雪堂的人。冷丰破门而入,霞儿当即便带我进了地道,他一路追赶,我们还是侥幸逃了。”
江轻鸿笑道:“不是侥幸,是多亏了那个黑袍人。”
翠儿问道:“什么黑袍人?”
“应该就是将你们送来这里的那个人。”
霞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这就难怪了,原本我们就在落在冷丰的手里了。”
江轻鸿道:“你们看清此人长相了?”
翠儿道:“没有,此人脸上带着面具,说话的嗓音也有奇怪,像是刻意不想让人听到她原本的声音一样,从头到尾,她只说了三句话不到。”
叶小蝉道:“黑袍人是不是穿着一双红鞋子?”
翠儿一时犹豫,霞儿道:“是,她穿得不仅是红鞋子,还是一双女人的鞋子。”
黑袍人竟是个女人。
翠儿像是很惊讶,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
霞儿则远比她细心得多。
叶小蝉摸着下巴,犹豫道:“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霞儿道:“现在洛飞烟身边只有四个杀手,那个女人今日倒没有出现。他一大早就带着我家公子与洛姑娘出去了,那四个杀手都跟了出去,未过多久,潜龙帮的人就来了,他们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而且还发生了争执。”
江轻鸿立刻道:“他们为何争执?”
“隔的太远听不分明,不过确实有一阵争吵,接着有一个人被带头的当场所杀,争执才平息的。带头的人是个络腮胡,一脸凶狠的样子。”
叶小蝉道:“既然小玉不在这里,洛飞烟也不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江轻鸿道:“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司徒少峥,只要找到他,一切就都清楚了。”
“你还要找他,说不定这里的一切就是他搞得鬼呢!”
叶小蝉反对。
白九霄道:“是不是与他有关,找到他不就清楚了,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叶小蝉掐着腰,瞪了瞪眼睛。
“要我说还是先找到小玉,不论发生什么,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白九霄懒懒道:“她跟在洛飞烟身边好得很,你根本不用担心。”
“喂,你这人真冷血,怎么说你们也相处了这么久,你也不想她出事吧。”
白九霄又不说话了。
和叶小蝉说话好像从来就没有说通的时候。
他干脆一转身,扬手道:“要找你自己去找吧,告辞。”
叶小蝉跺了跺脚,转头对江轻鸿道:“小飞雁,说吧,你到底是要和他去找司徒少峥,还是跟我去找小玉。”
江轻鸿笑了笑。
“你说呢。”
见他笑得这副神情,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叶小蝉道:“好好好,那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她也转过身,朝与白九霄相反的方向大步走了。
江轻鸿对霞儿二人道:“二位姑娘多多保重。”
他刚要随白九霄而去,霞儿忙道:“公子请留步,不知我二人可否一同前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地面上。
连冰冷的空气里都透着一种自由的味道。
白九霄活动着手脚,长长舒了几口气,胸口的沉闷才好了许多。
“小叶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一向心直口快,怎么想就怎么说,不会顾虑太多。”
随后出来的江轻鸿忽然说了话。
白九霄道:“没什么,别人的话我从不放在心上。”
江轻鸿道:“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就连她们说话的方式也很奇怪。她们很少将话藏在心里,只是她们习惯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
白九霄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又听他说道:“小叶虽然心直口快,却从不出口伤人。她三番两次用话激你,不过是想要你解释。”
“解释,我好像没什么要向她解释的。”
“是关于洛姑娘,我知道,小叶说得并不对。”
白九霄扭过头,扬眉道:“你什么意思?”
江轻鸿道:“第一,你并不是她说的那样的无情之人,你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第二,我想你还在气头上。”
翠儿霞儿跟在后面,这些话她们没有听见。
白九霄笑了笑,笑得极为无奈。
“我生气?我像是随随便便会生气的人吗?”
“洛姑娘确实不像一个会随随便便惹别人生气的人,所以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白九霄哼道:“我在问我自己,谁问她了。”
“这么说,阁下心情不好也与洛姑娘丝毫没有关系了?”
白九霄没有否认,因为他不想说违心的话。
若说与洛玉影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又是在生什么闷气呢,莫说是骗江轻鸿,他连自己也骗不过。
“没什么,我只是和这种自私的人合不来而已。何况她一切自有主张,用不着任何人担心……”
他随口说了一句,见翠儿霞儿过来,于是他便不再多说,只将脚步加紧。
江轻鸿还是不紧不慢。
他们赶到了江边。
江边的脚印一片狼藉,又值月黑风高,所获不多。
看来是白来一趟,也许确实应该跟着姓叶的那小丫头。
白九霄暗忖。
却听霞儿道:“你们来看这里。”
霞儿所站之处,地上有一大片血迹。
这血迹是整整一片,周围除了脚印,并无其他血迹,所以看来很不寻常。
江轻鸿查看过后,紧紧蹙眉,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潜龙帮的人来的蹊跷。
地上的血迹会是谁的呢……
白九霄站在江边,江风凛冽,沁骨的寒冷像是要将人的骨头都冻结。
他看见霞儿举着火把,跟着江轻鸿到处晃来晃去,不知在找什么。
这样的事他也曾做过。
在洛玉影失踪之后,他也曾焦急的跑到这里来寻人,那个时候他也不是一无所获。
就在距离她落水的地方不远处,他后来找到一把匕首,他认得匕首是洛玉影遗落下的。
正因为这把匕首,他才能沉住气等了这么多天。
只是不知这一次,江轻鸿能不能有所发现。
就在他出神之时,远处江面上缓缓升起一丝灯火闪耀。
那是大船上闪烁的灯火,一艘黑色的大船破冰而行,迎风全速驶来。
他是最先注意到的,等他转身想通知江轻鸿等人,才发现江轻鸿的目光远比他飘得更远。
大船越来越近,船头迎风招展的正是潜龙帮的大旗。
黑色大船之后,还有两艘中等的船跟在其后,不过灯火斑斑,不如为首的那一艘般灯火通明。
黑船将江面映照承一片橘红,桎梏的冰面不断破裂,破冰声在凄迷的夜色中显得诡异而阴森。
除了破冰之声,船头可见是林立的人头。
所有人严阵以待,仿佛如同战场上的士兵。
见大船驶来,翠儿与霞儿显然有些慌乱。
“江公子,我们还是赶快避避吧。”
江轻鸿却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不是办法。”
他的神情浮现一种不同寻常的冷峻,嘴角残存的笑意也渐沉。
“二位,恐怕要就此别过了,你们可先行一步。”
他对这二人说完,大步走到向白九霄。
白九霄站在岩石上,他走到了岩下。
“白兄是打算去,还是留?”
白九霄道:“他们来者不善,你真的准备要留下?”
江轻鸿含笑道:“这里是潜龙帮的地盘,我们既没做什么亏心事,就不怕见人。”
“可是看之前那些人,并不像是会给你我机会分辩。”
“之前有多少人,你可算过?”
“整整三十个,不算那带头的。”
“那你看这次来的有多少人?”
白九霄目测了一圈。
“恐怕……不下百人。”
“虽只有百人,这里也不会再有容身之处,我们现在自己走出来,岂非比被抓到之后,狼狈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错!想不到你也有几分胆色!”
白九霄笑了笑,从岩上盘腿坐了下来。
霞儿与翠儿对视一眼,终于还是纵身而去。
她们的功夫不差,就连中了毒的翠儿也已大有好转,可是她们还是逃得飞快。
白九霄笑道:“这下你的尾巴甩了。”
江轻鸿道:“你以为我是在骗她们?”
白九霄道:“是她们自己没有胆量,任谁都无话可说。你真的准备就这样束手就擒?”
江轻鸿道:“这话该是我问你。”
“哦?”
“你元气有亏,吐纳浑浊,像是受了伤,勉强动手才是束手就擒。”
“我不是受伤,是中的毒未清干净而已,你的眼睛倒亮。”
江轻鸿道:“在庄子里我便瞧出来了,虽然你一直掩饰,不过与你从前那敏捷的身手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若非如此,以你的性情,在庄子怕是不会轻易撤退的。”
白九霄斜眼瞧着他,哼道:“你太自作聪明了,你别以为你好像很了解我。”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暗暗骂了一句。
江轻鸿含笑不语。
白九霄心中不免不悦。
江轻鸿像是看穿了他,可是对于江轻鸿的心思,他好像还琢磨不到。
正如此时此刻,他为何不逃。
江轻鸿道:“我是潜龙帮少帮主请来的客人,自然不用怕见潜龙帮的人。”
白九霄心中所想再次被窥破,他冷哼了一声。
“我虽然不是司徒少峥请来的,可也是堂堂财神山庄的少爷,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对我怎样。”
行走江湖至今,这还是白九霄第一次吹嘘自己的身世,他自己的脸都红了一下,不过江面凛凛,几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别人也肯定瞧不出。
于是他昂首挺胸,一派气宇轩昂。
江轻鸿的脸色早已沉寂了下来。
“你猜,来的是谁。”
白九霄眯着眼睛,“看这气派,比那偷偷摸摸的少帮主可不知强多少,莫非是老帮主亲临?”
“就算不是司徒潜龙,也该是那位一人之下的丘二爷……”
话音未落,船舱中走出一人。
此人一身长袍,精神矍铄,容色冷峻,高耸的鼻梁上一对鹰目炯炯,似如电光闪烁,正是潜龙帮中的丘二爷丘独峰。
一阵寒风随着大浪扑面而来,拍打在礁岸边,也吹动起岸上人的衣衫。
黑船缓缓靠岸,如同迎面而来的阴云黑压压的迫近。
白九霄站起身,从岩上跳下,几步追上了江轻鸿。
“岸上何人!”
站在船头的人大声呵斥。
江轻鸿高宣道:“在下江轻鸿,是少帮主的朋友,求见丘独峰丘二爷。”
二百七四.死讯
船上之人一听是司徒少峥的朋友,不敢迟疑,正欲转身回去禀报,不想丘独峰已站在他身后。www.uu234.net
丘独峰手掌一挥,示意面前人走开,他大步走到船头。
“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江公子。”
船临近,乌压压的一片过来,压抑的令人窒息。
“丘二爷,久违了。”
江轻鸿站在岸上一拱手,目视着那两艘快船先一步临岸,两拨人整齐有序又迅速的上了岸。
黑船却未停泊,不过在岸边漂浮。
“江边风寒露重,江公子可愿上船一叙?”
“求之不得。”
江轻鸿并未推辞,向白九霄使了个眼神,纵身飞掠向大船。
白九霄也不落后,起身直追。
江面掠起三四点水花,人已转眼到了船头。
两人的双脚方落,十几杆闪亮的铁枪枪头已逼对到面前。
白九霄豁然紧张,江轻鸿却神情微澜,始终从容不迫,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丘独峰道:“他们是我的客人,谁让你们这么待客的,退下。”
枪头一顿,几乎在一刹那间同时收回,训练有素令人惊叹。
江轻鸿微笑道:“早就听闻潜龙帮有一支铁枪队,果然名不虚传。”
丘独峰笑了笑,目光隐隐有种深邃的寒意。
“上次跃鳞楼一面,江公子越发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而这位小兄弟也是气度非凡,想必也是江湖中有名的少年侠士吧。”
他凝注着白九霄,和善的目光中隐藏着如刀锋般锐利的警觉。
白九霄悠悠道:“在下姓白,单名一个‘九’字,江湖一浪荡子而已,不是什么少年侠士。”
他本可以像对江轻鸿说的那般亮明身份,无论形势如何变化,他都不外乎有了一面保护伞。
可是他不屑这么做。
若江轻鸿可全身而退,他又岂会落后于人。
丘独峰淡淡一笑。
“白九公子说笑,虎生虎,虫生虫,财神山庄出来的哪里会有什么浪荡子,阁下太谦虚了。”
不想这丘独峰竟脱口就点破了白九霄身份,实在令人有些意外。
白九霄道:“丘二爷眼明心亮,不错,我的确是财神山庄的人,这一点你没说错。”
丘独峰满意道:“二位,请。”
宽阔的船舱里,炭火正旺,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俨然是另一番景象。
厅里的地面拳铺着短绒波斯地毯,长椅子上盖着狐皮坐垫,椅把上搭着一件银灰色的裘氅。
“二位请随意,上茶。”
在屋子里伺候的丫头低头走了出去,未多时便捧着茶回来。
滚烫的热茶将船舱里渲染的一片清香,白九霄不用拿开盖子,已分辨出此茶是什么。
“上好的绿云裳,丘二爷还是懂茶的行家。”
丘独峰笑了笑。
“粗鄙之物,自然是不能与财神山庄的相比,不过我确实是喜好饮茶,请。”
江轻鸿没有推辞,而丘独峰自己也端起来品了一口。
白九霄正觉体寒口干,便也尝了尝。
原本他以为丘独峰所说不差,对这茶也未有太多期待,不想品尝后才发觉这里的茶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江轻鸿道:“不知丘二爷缘何到此?”
丘独峰愣了一下,忽而大笑。
“这里本就是潜龙帮的地盘,莫非公子等外人来得,我这个帮中人反而来不得了。”
江轻鸿笑道:“正因为这银沙洲是潜龙帮的属地,丘二爷才不该来。我听少帮主说,这里好像已下令封锁,没有帮主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丘独峰道:“原来江公子知道这件事,那为何又要跟着少帮主前来?”
白九霄适时插话道:“我们并非潜龙帮中人,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们的规矩管不着我们。”
“帮里的规矩虽管不着诸位,可是却管得着少帮主。”
江轻鸿奇道:“怎么,少帮主莫非也不允许上岛?”
见他要开始装傻,丘独峰幽幽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帮内规矩从来是一视同仁,任何人都不例外,看来这件事是少帮主对二位有所隐瞒。”
听他这话倒不是来追究他们闯境之责的,江轻鸿只装作没有听懂一般,道:“在下是随少帮主前来,多有冒犯之处,还请丘二爷原谅。”
不待丘独峰说话,他又道:“若是真要怪罪,怪罪我一人即可,这位白兄可不是随我们一同来的。”
他转目示意,将话头抛给了白九霄。
白九霄心领神会,立刻道:“不错,说起来我还是你们潜龙帮的贵客,是你们潜龙帮用大船亲自将我送到这里来的。”
丘独峰淡淡一笑,竟似也装起傻来。
“哦?有这回事?我倒未听说。”
江轻鸿道:“丘二爷竟不知道,难道这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通过不是一定要潜龙帮许可么?”
丘独峰道:“哦,江公子如此一说,我好像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是老帮主有几位朋友在银沙洲游玩。白公子不是少帮主带来的,那便是老帮主的朋友了。”
他故露惊喜之色,演技倒很不错。
白九霄懒散散道:“我可从未见过司徒老帮主,更不是他的朋友,老帮主的朋友恐怕另有其人……”
他将语调拖得很长,江轻鸿接声道:“子夜这名字,丘二爷应该不陌生。”
听到“子夜”二字,丘独峰先是神情一沉,他缓了缓,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名字我当然不陌生,城里的事早就传遍了,灵云庄与双拳门接连突遭横祸,苏家与慕容家也是岌岌可危,如今只要一提到这名字,人心惶惶。”
江轻鸿忽笑道:“人人都知道此地有苏家、慕容家、三大势力,不过在下却从不是如此认为的。”
“哦?江公子有何高见?”
“此地乃是交通要道,陆路与水路皆通达之枢纽,经济富饶,人口众多,自然免不了鱼龙混杂。如此一个地方,又岂是三大势力便可瓜分殆尽的。若真只有这三大势力,未向任何人靠拢的潜龙帮哪里还能存在。”
丘独峰沉色一笑。
“江公子年纪轻轻,眼光倒是老练得很。”
白九霄不由附和道:“你这话是说对了,他这个人别的长处或许没有,一双眼睛可是毒得很。”
丘独峰深沉笑道:“那以江公子所见,此地形势到底如何?”
江轻鸿道:“诚然三大势力牵头,瓜分吞并了城中大部分的势力,将一切都维持了一种看似平静的环境之下,也无人可与之抗衡,这是事实。不过还有几股势力,像潜龙帮……”
“这样的势力还有不少?”
“不多,灵云庄、狐狸窝、甚至官府衙门,大抵能算得上的也就这几个了。他们与三大势力皆是不亲不疏,一切只照形势,只求保得自己上头的那一片天是安宁,我说得对吗?”
丘独峰温和大笑。
“哈哈哈,江公子真知灼见,不错,我潜龙帮便是如此,一向不惹事,不参与争端,但事到临头也绝不退后半步。潜龙帮能有今日,全仰仗老帮主殚精竭虑,与那三大势力斗智斗勇,可谓不易啊。”
说着说着,他又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
“可偏偏如此,老帮主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是他自己一心扑在帮务上,疏于对少帮主的管教,以至于他们父子之间互相难以体谅,有了日积月累的积怨。”
人的心中一旦有了结,往往这个结就会越缠越紧,越缠越大。
司徒潜龙与司徒少峥想来便是如此。
江轻鸿道:“天长地久的积怨纵然不是一时能化解,说到底也是他们身份所碍,一个父亲的苦心,在儿子看来,又怎能完全了解。”
丘独峰捋须,眼中泛起几缕复杂的热意,心中感慨更甚。
“是啊,算起来峥儿的年纪与二位相当,可是江公子能明白的道理,他却不见得能明白。”
“少帮主性情温和淳厚,勇气魄力皆备,虽偶有冲动急躁,顾虑不周之处。到底是在潜龙帮的庇翼之下未经挫折,日后有机会历练,定然是可独当一面的,这一点在下相信。”
“所以,才可惜……”
丘独峰的眼眶已红,布满血丝的双目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他瞪着眼睛,温和深邃的眼光竟被一种愤恨到极致的辛辣所替。
“可惜什么?”白九霄问。
“可惜怕他是再没有江公子说的什么机会!”
声音骤厉,丘独峰的神情突然变了,额上血筋暴起,他突然双拳紧握,整个人就像一支拉满弦的弓箭,随时都会爆发。
白九霄神情一震。
“丘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位难道还不知道,本帮少帮主昨夜遭歹人所害,已毙命在这银沙洲上,我便是来为他收尸的。”
话音方落,他的人已从座上跃起,茶碗被打翻,一只铁腕飞出,正是朝向江轻鸿的咽喉。
手未到,一片白意忽现,铁爪早有准备,顿时改变方向,朝白九霄击出。
丘独峰的身手之快令白九霄侧目,他不敢大意,退避过一击后,人已如风车一般,侧翻到江轻鸿身边。
两人背抵背,四下环视才发现门外已堵满了人。
白九霄使了个眼色,示意江轻鸿要破窗而出。
江轻鸿却道:“丘二爷,且慢!”
丘独峰冷冷道:“二位还是束手就擒吧,既敢上船来,相比此事并非二位所为。丘某人从不会冤枉好人,此事事关重大,还是随我回万龙岛一趟吧。”
江轻鸿一按白九霄的肩。
“在下正有此意,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哦?”
“在下可以到万龙岛走一趟,不过要与丘二爷同行。”
丘独峰冷哼道:“这是自然,若是换作旁人,丘某还不放心。”
得到这回答,江轻鸿像是很放心,自己便向前迈了几步,白九霄还想阻止则为时已晚。
丘独峰一挥手,门外冲进了几个人,立刻将江轻鸿拿住。
白九霄面前也立刻全是明晃晃的枪尖,窗口被人挡住,看来除了跟着束手就擒,好似就真的没有别的出路了。
不站而被俘,这还是白九霄生平第一次。
这种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受,他还准备大干一场,将这里搅个天翻地覆再呼啸而去,不想事与愿违。
心口像堵了一口气,他半点睡意都没有,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在呼呼大睡。
他终于忍不住,抬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是冲着江轻鸿的腰去的,不想江轻鸿却很适时的一翻身,很轻松的躲开了。
这小子运气倒好。
白九霄冷哼一声,再度抬起脚。
不想江轻鸿又伸了个懒腰,喃喃道:“白兄还未睡啊。”
他打了个哈欠,像是刚刚睡得那一觉还不错。
白九霄更气,却忍不住无奈道:“原来旁人总说我没心没肺,我现在才知道身边有个没心没肺的人是什么感觉。”
江轻鸿笑问道:“你睡不着?”
“睡不着,要是突然听说我的朋友死了,我是肯定睡不着觉的。”
“司徒少峥是你的朋友?”
“他不是我的朋友,我说的也不是我,而是你。除非你根本没有将他当做朋友……”
他扭过头去看江轻鸿。
江轻鸿仰面躺着。
“人死不能复生,若司徒少峥真的死了,难道我不睡,他就能活过来?”
这句话倒是很对白九霄的胃口,白九霄原本就是个不会浪费情感的人,可是他没有想到江轻鸿也会说这样的话。
他刚想开口,江轻鸿道:“何况,谁说司徒少峥已死?”
白九霄道:“当然是丘独峰,你不是也亲耳听到了。”
“亲耳听到,却没有亲眼看见,若是司徒少峥已死,这船真的是来迎丧的,外面的人怕是一早就会换上丧服了。”
司徒少峥毕竟是少帮主,若是他死了,全帮上下定然不该是现在这样。
白九霄道:“或许事发突然,他们来不及准备。”
江轻鸿道:“丘独峰刚来,他又是怎么得知司徒少峥已死的消息,我们先前一直与司徒少峥在一起,连我们都不清楚他的下落。”
“这个……”
白九霄答不上来。
“所以这件事很蹊跷,必得查明白再下定论。”
白九霄忽然道:“对了,潜龙帮的人不是早就已经到了吗,肯定是他们通风报信的。”
江轻鸿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你可知我之前为何不跟你逃走。”
一说这个,白九霄真有些来气,但现在不是生闷气的时候,他只好忍怒道:“你是想留在丘独峰身边?”
“说对了一半,我还想看看丘独峰的态度。”
二百七五.缘由
“态度?什么意思?”
白九霄一边问,一边自己也在琢磨。www.uu234.net
江轻鸿道:“显然,他并不急着要我们的命,否则现在你我岂会这么舒服。”
他们此刻都被点了重穴,捆绑在舱房中。
白九霄明白了几分,揣测道:“可是那些人……”
“丘独峰是司徒潜龙十分亲近的人,比起别人,他更能代表潜龙帮帮主的意思。而那些人是那些人,他们执行的是谁的意思,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对江轻鸿所说,白九霄似懂非懂。
“你是说,那些想杀我们的人是自作主张?”
“虽是自作主张,也定然有人指使,否则他们绝不敢轻易动手。别忘记,现在我们可有杀害潜龙帮少帮主的嫌疑。”
“不错不错,不过到底是谁想杀我们,是不是洛飞烟?他一直进进出出,和外面的人有来往的最可能是他。”
听了白九霄的揣测,江轻鸿道:“不像,洛飞烟虽与潜龙帮有来往,不过要调动这么多人,他一个外人肯定是没有权力。想杀我们的人,可能就在潜龙帮里。”
“什么?”
白九霄吃惊。
“可是潜龙帮中的人,我们好像认识得不多。”
“要杀一个人,未见得一定要认识,看来我们是挡了别人的路,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白九霄一心只在想,既有权调动如此多的人手,又非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到底会是谁。可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挡了别人的路。
江轻鸿道:“除了这丘二爷的态度之外,我还想弄清楚一件事,那些人的目标到底是谁。只是我们,还是也包括其他人。”
其他人的范围极为宽泛,如今这银沙洲有着多股势力交错,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分辨他们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白九霄却不甚在意。
“不管他们是冲着谁来的,我们这些人肯定不是例外,昨晚那些人可是下了狠手。”
江轻鸿也只有承认这一点。
事到如今,他能肯定的事并不多,但是那些人是想杀他们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江轻鸿道:“以江雪、冷丰、凌承一派的飞雪堂;以梅姑为首的火驹;洛飞烟、黑袍人代表的神秘力量;对了,还有金展颜与你说的那两个被洛飞烟赶走的人……”
“你是说百度神君与仇老夫人?不错,洛飞烟说他们会离开,但是他们有没有走,谁都不知道。”
“另外就是我与苏霆、小叶,这三个由司徒少峥新带上岛的人。”
白九霄道:“金展颜已投靠洛飞烟,他应该可以算是洛飞烟的人。”
江轻鸿道:“我看他不过是想与洛飞烟联手罢了,不见得能知道知道洛飞烟背后的事,我们暂且先不将他当做洛飞烟的人。还有洛姑娘,她在盘算什么,我还没有头绪……”
说到这里,江轻鸿的眉心难得的皱了皱,显得心事很重。
白九霄却想也不想,便道:“她是想要毒经,从前她那么讨厌洛飞烟,但是为了毒经,她甚至肯与自己憎恨的人为伍,可见她是多么想得到那东西。”
他不由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种不易形容的失落。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了解洛玉影,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断,对彼此的性情习惯也算熟悉。
可是要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
每当他以为自己已了解她的时候,她总会做出一些让他琢磨不透,意料之外的事。
这样的事发生多了,久而久之,他便越发觉得洛玉影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难以了解,更难以亲近。
换作从前,何曾需要他特意去亲近别人,所以第一次主动向别人迈出脚步,却载了跟头,他怎么会不沮丧。
可是他的心情又远不是沮丧所能形容得出的,大部分时候,他是觉得心口发闷,心情不畅快。只是偶然不经意想到洛玉影时,心头竟有一丝丝躁动的愁宇。
见不到便挂念,见到了又被那种穿不透的疏离感折磨着,相见倒不如不见。
可是他又怎会不担心。
只是一想到洛飞烟,他便告诉自己,那并不是他该管的事。
这是洛家人之间的恩怨,他一个外人横插一脚做什么。
洛飞烟纵然可恨,他终究没有对洛玉影怎样,而洛玉影对洛飞烟的态度也不像从前一般,那变化虽细微,他却能清楚的感觉到。
她不再惧怕他,也不惧怕任何人。
她远比初相识时变得更加的强大,即便身体羸弱,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从什么时候开始,洛玉影已不需要再将他拴在身边。
白九霄苦涩一笑,止住思绪。
江轻鸿道:“我总觉得洛姑娘的身上似乎背负着某些很沉重的东西,除她自己之外,旁人难以分担丝毫,正如从前她眼中的忧郁一般。不过这次见到她,我发现她好像有些变了。”
白九霄心中刚刚放下,相似的话就从江轻鸿口中问了出来,他真有些怀疑,这个江轻鸿是不是会什么读心的鬼术。
所以他只不以为意道:“哦?有么?”
江轻鸿含笑。
“这世上多是心伤不易之人,有些痛可医,有些伤却无解。时间可以冲淡一些,也可能会加速某些伤口恶化溃烂。因果循环,心伤多源于情,而若想彻底治愈,大抵也只有情感。”
心伤多源于情。
情又不止千百种。
也只可惜千金易得,真心难求。
因为这所谓真心并非任何一人都可。
直到江轻鸿再度与洛玉影相见,他才冒出一个想法来。
也许能将她治愈的那个人已出现。
他只希望这个人出现的还不算太晚。
“白兄,我有些事不明,想请教你。”
白九霄撇了撇嘴。
“你也有不明白的时候,想问什么,说吧。”
白九霄转开了头。
他不愿接受江轻鸿投来的目光,那目光让他有些说不出的心虚。
“我想知道,那晚洛姑娘随洛飞烟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九霄未想到他会问这个,但又隐约预感到他定会问自己与洛玉影之间的事。
不过这件事无论换作是谁,他也不怕说出来的。
于是他便将所发生了一切都说了出来,可是他才说完,江轻鸿忽然大笑起来。
原本这件事说来还有令人气恼,而江轻鸿这一笑,更是像是往他刚刚平息的心头扔了一把火。
“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就从未吃过女人的亏?”
白九霄横眉竖眼。
江轻鸿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他虽常常对人笑,却很少会这样大笑。
他如此大笑,只因这件事也着实好笑。
他笑,因为他也觉得面前之人实在是可爱。
白九霄气哼哼道:“你到底笑够没有!”
江轻鸿干咳了两声,道:“所以,你就生气了,丢下洛姑娘一人,独自扬长而去?”
白九霄道:“这姑奶奶,小爷不愿伺候了,行不行!”
“行是行,可是你这气得没有缘由啊。”
“谁说我生气了,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白九霄几乎快要气得跳脚。
只是他跳不了脚,他的手脚都被绑着,身上还软绵绵的使不出力。
见他脸色涨红,江轻鸿忙收起笑,故作正经道:“你若没生气,你将带病之人丢下,我也无话好说;可你若生气了,我也想听你说道说道,你到底在生谁的气。”
白九霄沉着脸,半晌才嚷道:“好好,我承认,我是生气,要是换做别人,别人也一样会生气。”
江轻鸿淡淡一笑,神情显得很温和。
“我知道,你是气她明明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对你只字不言,是吗?”
“不止如此,她分明知道伤害她的始作俑者是谁,我要帮她出头,可她倒好,轻轻松松一个人情送出去,我这么长时间的辛苦都白费了。而她明明之前便可与我相认,就算不相认也就罢了,总该告诉我她平安无事,这应该不是难事吧。可是她,偏偏一声不吭,哼,枉费我还一直在担心她……”
一直堵在胸口的话终于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白九霄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痛快了不少。
江轻鸿微笑听完,道:“这些话你多亏是对我说的,若是你也对洛姑娘如此牢骚,我保准你一定会后悔。”
白九霄眼睛瞪得圆圆的。
“怎么,你认为我说得没道理,我不该生气?”
“当然不该,你若不服,不妨听我说。”
“好,你说,若能说得我心服口服……”
他眼波一转,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你若说对了,随便你怎样。”
江轻鸿忽然叹了口气。
“我也不要你怎样,不过近来我囊中羞涩,之前欠白兄的那笔黄金,可再拖延拖延……”
“好,你若说得有理,那笔账便一笔勾销,如何?”
见白九霄认起了真,江轻鸿含笑道:“既然你生气的事也不是一桩半件,我们不妨一个一个说……”
他一沉吟,道:“害洛姑娘落水的人是金展颜的侍女,这一点你可怀疑过?”
“我……当时听说是翠儿受了伤,我也觉得事情有蹊跷,可是……”
“可是那时你并未将这件事与洛姑娘被害联系在一起,是吗?”
“是。”
白九霄没有犹豫便承认了。
“洛姑娘知晓凶手是翠儿,你可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
“我怎么会知道,她私下里从未对我提过只字片语,当我问起之时,她也只是沉默不答。”
“那她质问金展颜的时候,可曾拿出过什么证据?”
“好像没有。”
白九霄不假思索。
江轻鸿点点头。
“这么说,她从来没有向你提起过,却很突然的质问金展颜。你可想过原因?”
“原因还用说,自然是兴师问罪了。”
“兴师问罪,那她手中可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金展颜的婢女推她落水的?”
“这……证据应该没有,可是金展颜并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只因无法否认,因为婢女翠儿中了毒,解药在洛玉影手里,是不是?”
白九霄没有再急着辩解。
江轻鸿道:“所以你以为是洛玉影主动提起,但其实并不是,虽然是她主动提起的,其实不过是先金展颜一步。因为纵然她自己不提,金展颜也一定会提。”
白九霄道:“这有分别?”
“当然,如果金展颜先和盘托出,于情于理,至少是坦白,最多就是管治手下不利。不管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仅凭一张嘴,本来就是谁也说不服谁的。所以洛姑娘先说起这件事,她要金展颜知道,要害她的人是谁她早就心知肚明,金展颜的来意她也心知肚明。她这是将她的精明全都摆出来,她要别人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被欺骗的,也要金展颜不要随意在她面前说谎。”
“你认为她是想以此立威?不对啊,若是要立威,她就不应该轻易交出解药。”
“你以为不交出解药,翠儿便一定会死吗?”
白九霄挑眉道:“这可不好说,纵然不死,也得多受些苦。毕竟小玉她是差点丢了半条命,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不会这么轻饶了她。”
“洛姑娘当然是最大的受害者,不过你今日也见到那翠儿了,用过解药之后,她恢复得算快,可是脸上黑气还久久不散。之前我未见过她中毒的样子,但想来她也是吃了些苦头的。”
江轻鸿笑了笑。
“今日你也听到她说话,她自己也是懊悔至极,因为她,霞儿必须照顾着,而金展颜就只能独自一人,带来的帮手也用不到了。”
白九霄不得不承认,江轻鸿说得有道理。
同样的事情,同样的结果,为什么他与江轻鸿看到的却像不是一回事。
江轻鸿又道:“洛姑娘不是什么都不懂,有些事她远比一般人看得要远。我想,她之所以不告诉你,也没有就此事大做文章,一则,是因为她手中没有证据,而即便金展颜抵死不认,她也没有办法。二则,她并不想因这件事,将自己与金展颜之间的关系弄僵,她还需要维系至少是表面的平和。”
白九霄不由叹了口气,不服气道:“这件事让她吃了这么大的亏,她还真的甘心半点都不追究,那个金展颜又没存什么好心,就算得罪了又怎样。”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也许日后可以成为制衡的帮手,所以不是她心宽,而是因为有些事不得不如此为之。”
二百七六.主事人
江轻鸿如此一说,事情便好像能说得通了。顶 点 X 23 U S
白九霄心中不服,却也说不出更好的理由反驳,因为江轻鸿所说,他从未想到过。
于是他握紧拳,忍不住说道:“小玉这是没有因此丢掉性命,若不是她命大,那后果是何其严重。若是换了我,才不管什么形势,受的气总得还回来……”
“既成事实,有些人急着发泄情绪,而有人则会先想着如何善后,洛姑娘无疑是后者。”
而白九霄属于前者,两者的分歧由此便可见一斑。
江轻鸿道:“那以白兄之意,又该如何?看着翠儿毒发而死,或者将金展颜打一顿?”
白九霄冷哼道:“翠儿凭本事杀人,小玉则是凭能力下毒,翠儿未曾留过余地,小玉也没有理由将解药拱手于人。金展颜若是要翻脸,尽管翻脸便是,大不了到时候拳脚说话。不过他已投靠了洛飞烟,看在洛飞烟的面子上,谅他也不敢怎样。”
江轻鸿淡淡一笑。
“看来你误会的事情还真不少,既然你说到了洛飞烟,我们就不妨说说他。我记得,洛姑娘与他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白九霄思忖道:“从前是不好,现在虽不算太好却也不算坏了,至于以后就更不好说了。”
“洛姑娘从前一直惧怕被洛飞烟找到,现在二人却能维持暂时的和睦,看来洛姑娘应该已解决了某些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问题,找到了平衡的方法。可是这种关系到底能持续多久,等这里的危机消除,他们之间又会变成怎样,人人都拿不准,包括他们自己……”
江轻鸿慢慢调整了坐姿。
“这大概这是洛姑娘不愿将事情做绝的原因之一,因为她担心自己与洛飞烟之间的平衡会被打破,到时候以她如今羸弱的体质,要对付洛飞烟就更难了。”
“我看她就是喜欢瞎担心,有我在这里,又岂会允许洛飞烟对她不利,她既然这么小看人,当初又何必找我帮忙。”
白九霄也有他的骄傲,洛玉影一再的漠视他的感受,已经让他不舒服到了极点。
从前她自然也认为他可保她安全,可是现在他中了毒,他对她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这个理由很简单,也很伤人。
白九霄原以为江轻鸿也会这么想,但江轻鸿却缓缓道:“洛姑娘不是那种会依赖别人的人,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一直都是事事靠自己,这是小叶告诉我的。”
“小叶的话没有错,所以我才说,她并需要别人在身边,更不需要别人为她担心。”
“那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人虽别处,心里却其实在为她担心。”
江轻鸿会心一笑。
这个世界便是这样。
道理是道理。
道理不错,但道理之外,不能为理所控的,便是情。
江轻鸿道:“既然你也知道她是这样的人,那还有什么好生气呢?”
白九霄闷闷的沉默良久,道:“那是因为她从没有信任过我,也没有把我当做朋友,否则她就应该知道我定然会为她担心。”
为朋友担心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很少为别人担心,更讨厌这种心神不定的滋味。
他的心情江轻鸿也可以理解,但是比起白九霄,他更能理解洛玉影。
他相信洛玉影并不是一个无心之人,更不是无情之人。
她是何其聪明的人,自然知道白九霄对她是真心,也知道白九霄一定会担心。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来不及对白九霄留下只字片语,告之自身安危。
江轻鸿道:“我相信,如果当时有办法,洛姑娘一定会与你相认的。她既然并没有这样做,那一定有其他原因。”
这些白九霄本有机会知道的,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听便走了。
一切又要说到那一晚,说到那一晚就自然绕不过唐蜜。
白九霄道:“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唐蜜的确有问题。你的话我后来左思右想,总觉得那人不想假扮,应该就是她。而她神智失常本就有些蹊跷,只怪我大意,竟被她骗了这么久。”
一说起这个,他的语气又充满愤恨。
江轻鸿忽然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而且不止我知道,苏霆也知道,所以他才想将唐蜜带走,为我们减少些麻烦。”
白九霄有些惊讶。
“什么?这是苏霆和你说的?”
这些并不用苏霆开口,这样的默契江轻鸿还是有的。
江轻鸿道:“苏霆可精明得很,唐蜜在苏家呆了这么久,唐蜜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他一定比我们更清楚。”
白九霄睁目叫道:“那他就是明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要护着唐蜜?”
“若所有人不偏向任何一方,只是中立,你打算如何?”
“这还用问,当然是揭穿她的真面目!”
白九霄虽被绑着,但也已经激动的跳了起来。
江轻鸿却无奈摇头。
“揭穿她的真面目又如何,我且问你,固然她是装疯卖傻,还曾对你下毒,你能对她怎样?”
“我……我肯定要逼问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企图。”
白九霄想也不想,立刻脱口而出。
江轻鸿道:“这个我就可以代她答你,她这么做不过是隐藏锋芒,扮猪吃虎,为了得到毒经。而这一点,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至于她对你下毒,也是你自己防备不够才会中招,何况你现在身上的毒已解了大半,甚至不需要向她要解药……”
这件事的根本与洛玉影对待翠儿的事是一样,白九霄的嘴里像是突然被人塞进了一团抹布。
“若那晚的事果真是她所为,她还敢大摇大摆的再出来,就一定不会没有准备。再加上苏霆与苏家的关系,她有备而来,不论你会不会说出真相,她都会有应对之策的。”
不待白九霄回嘴,江轻鸿接着道:“现在我告诉你,苏霆是有意护着唐蜜,你可知这其中缘由?”
白九霄心念流转,道:“难道是因为唐蜜对苏家的恩情?”
江轻鸿微笑摇头。
“之前我们都已知道,对苏家、对苏霆来说,唐蜜现在就是一尊不易送走的大佛。纵然她曾对苏家有恩,这恩情想必也随着唐蜜在苏家的无法无天被逐渐消耗殆尽了。看苏霆的态度,我倒不觉得他对这个唐蜜还有半分的好感。”
“那……那苏老太爷那边呢,是不是这唐蜜还有利用的价值?”
“苏霆早已不打算让唐蜜继续留在苏家,他一早已有意,让洛姑娘去为老太爷诊治,而这件事也是早就谈妥了的。不过洛姑娘因为试毒大会一事耽搁了下来,近来他也寻到了几位大夫替老爷子解毒。”
“哦?有这回事?”
白九霄没有想到苏霆还能找到其他人,因为他也知道苏老太爷病的是极重。
江轻鸿解释道:“从前苏霆找不到名医,因为苏家从未大张旗鼓的去寻过。那时候,苏家树大招风,慕容世家与双拳门虎视眈眈。”
现在双拳门已完了,而苏霆又成了唯一可与之抗衡的慕容世家的女婿,事情自然不用再瞒了。
白九霄一声冷笑。
这些人的勾心斗角,其中勾当他最清楚不过。
江轻鸿含笑道:“如果你知道现在城里是什么情形,我想你一定会被感动的。”
“感动?什么意思?”
“当然是苏霆,你可知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白九霄这才想起,他好像还没有机会向江轻鸿打听,他们离开这么久,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偏偏冬夜很长,长得足够江轻鸿将一切都讲明白。
而这一切,都可从苏霆现在的身份说起……
“在你们三日三夜未归的时候,怜儿找到了我。那个时候,苏霆已得到了消息,子夜的人盯上了双拳门。”
“哦?”
白九霄想了想,接着问道:“苏霆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子夜行事不是一向很隐秘,从不露行藏的吗?”
“是啊,之前对灵云庄下手的时候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这次它挑上的是双拳门。双拳门可以说是三大势力中,眼线最多,消息最灵通的。它堂口众多,底下人三教九流,能人不少,消息自然灵通。”
白九霄问的是苏霆,江轻鸿说的却是双拳门。
白九霄摸着下巴,道:“所以……是双拳门将消息传到苏霆耳中的?”
江轻鸿道:“灵云庄一事之后,城中人人自危,加上慕容世家与苏家靠拢,三大势力的人不只一次坐下来谈过,只是一直谈不妥。”
“谈不妥就对了,要是能谈妥才真是见了活鬼。”
白九霄仰头冷笑。
三大势力由来已久,虽不乏暗地里小打小闹,也未有过明面上的规矩,但是都已有了不言而喻的默契,谁也不曾真正的压倒过谁。
正因为三者互相牵制,各不干涉,此地才能维持着平静。
只是子夜突然插一脚,已将水搅浑。
江轻鸿道:“事到如今,谈不拢只能继续谈,他们最后其实达成某种默契,暂且搁置各自的心思,一致对外。”
白九霄听到这里,依然不以为意,只淡淡道:“哦?他们是真的愿意,还是做做表面功夫?”
江轻鸿沉吟道:“我想,是真的。毕竟子夜胃口太大,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三股势力拧成一股,抱团是不得已的办法,但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而子夜似乎是料到了这一点,生怕他们动作太快,于是行动更快。
“子夜是想趁他们还没有真正的抱在一起的时候,各个击破?”
“是。”
江轻鸿道:“事情之所以会拖这么久,其实是因为主事人一直定不下来的缘故。”
三大势力既然拧在一起,便不能再各自为政,推一个主事人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白九霄凝眉道:“苏家的代表肯定是苏大少爷,其他两家呢?”
“慕容世家一直是慕容瑜在出面,双拳门则是副门主丁凡。是不是很有意思?”
两人各自会心一笑,因为他们实在觉得很有意思。
白九霄舒了口气,不屑道:“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诚意,没一个人都真正做主的,那还谈什么。”
江轻鸿道:“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后来才知道,事实倒并非如此。慕容世家已准备唯苏家马首是瞻,而双拳门却绝不会低头。”
白九霄眉心一皱,觉得事情变得愈发有趣起来。
“哦,那还谈什么,根本不用谈了。因为这主事人一定选不出来,苏霆要名正言顺,过双拳门这一关就不容易。”
慕容世家对苏家的亲近也不止半分,双拳门不是傻子,也没有女儿要嫁,似乎无论如何,都必定会是输家。
同样是输,输法不同,结果也不同。
而就在双拳门还在琢磨要如何选择一个输法的时候,子夜再次出击,又是一击必中,就将双拳门极垮了。
这件事是任何人都没有料到的。
那一晚,是他们第四次会面。
丁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双拳门愿意让步。
正是因为这个消息,丁凡侥幸保全了性命,可是对于大局却为时已晚。
自那之后,苏家与慕容世家更是再不敢迟疑,火速结为联盟,甚至连两家的婚期都被提前了许多。
苏霆这个主事人的位子是坐稳了。
而他刚刚坐稳,司徒少峥便上门了,他当机立断,不顾众人反对,只身陪同江轻鸿前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一探子夜底细。
临行之前,他曾嘱咐苏家,若他不能平安归来,苏家同样也要与慕容世家同气连枝,紧急之时要听从慕容瑜的安排调遣。
白九霄叹息一声。
“这个苏霆真是精明,不过一句空话而已,一面可以展现自己的胸襟气度,另一方面又可表明他是一心为了两家之好,收买人心。”
江轻鸿不置可否,唯笑道:“他能来这一趟也的确是胆识过人,不过你说的也是事实,这并不矛盾。”
白九霄却道:“苏霆这一行根本没有风险,你最清楚。”
他活动着肩膀,碎碎道:“苏霆已手握苏家与慕容世家两股势力,潜龙帮的人自然不敢动他,更不会让任何人在潜龙帮的地盘上动他。”
更不要说还有江轻鸿与司徒少峥在身边,所以苏霆绝对是安全的。
江轻鸿道:“衡量风险是必要的,如今的苏家大少爷可不比从前。”
从前的苏霆是什么模样,白九霄不知道,江轻鸿却很清楚。
二百七七.释怀
“哎,说起来这双拳门也是够倒霉,一早答应不就好了,不论谁做主,结果总是好过现在的。www.uu234.net”
白九霄悠悠感慨。
江轻鸿道:“那位副门主丁凡一直在劝说,不过门主周天峰一直固执己见,不肯松口。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双拳门是他一生心血,要他听命于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九霄轻笑。
“那这丁凡倒是识时务,他本该前途无量的,不想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苏霆待他不错,不过他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江轻鸿不由叹息。
丁凡的家眷在这一次也被害,他虽保住了命,却有些一蹶不振。
白九霄道:“看来你说的不错,托子夜的福,苏霆现在是春风得意了,不过他既然敢冒险前来,又为何匆匆要走,还带走了唐蜜。”
江轻鸿道:“苏家与慕容世家的婚期就在五日之后,他来的时候众人也十分反对,不过他必须前来,因为他以为来了之后能一探子夜究竟。不过风云堂是风云堂,飞雪堂是飞雪堂,既然飞雪堂已不足为惧,他自然不会再留下。”
白九霄哼了一声,“怎么,他竟完全相信江雪的话?”
“为什么不信呢,毕竟双拳门被灭的时候,江雪正忙试毒大会的事,你们可都是证人。”
说来说去,苏霆来此的目的并不单纯,这是江轻鸿一早便很清楚的,因为他也是一样。
而洛玉影便是笃定了这一点,才会特意让司徒少峥将消息带去苏家。因为子夜在城中兴风作浪,与子夜有关的消息,苏家肯定不会放过。
白九霄眨眨眼睛。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讲明白,他为什么偏袒唐蜜,为什么要带她走。”
江轻鸿笑了笑。
“因为他也觉得唐蜜有问题,所以故意要带她走,她若不走便会自露其短,她若是走了,于我们也再无瓜葛,我们也少了一件心事。”
白九霄道:“这是他告诉你的?”
江轻鸿笑而不语。
有些话本就不用说出口。
连白九霄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还算说得过去。
不过一般人看到的只有结果,结果就是苏霆相信唐蜜无辜,还要带她安全离开,谁又能想到这背后另有缘故。
江轻鸿道:“我想苏霆也应该是真的想带唐蜜走,唐蜜在苏家这么久,苏家的事知道不少,纵然苏霆不护着她也是不行的。”
任何一个大家族里,难免有些见不得光,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这些事不见得多么不光彩,可是一旦传扬出去,对苏家绝对不会是好事。
白九霄心知肚明,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揪住唐蜜不放,只不过……”
“只不过她与洛姑娘那件事有关,一则你因此迁怒于她,二则你更想向她问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又为何要害你。”
白九霄不否认。
江轻鸿道:“以你所言,那晚唐蜜是有预谋,你被她迷得晕晕乎乎,中了毒而不自知,醒来时已在原地,一切如梦一场。”
“什么被她迷的晕乎乎,是迷药,迷药!”
白九霄气愤叫嚷。
“你方才说要解释,现在继续吧。”
见他颐指气使,仿佛那晚救人后不辞而别的人不是洛玉影,而是他。
江轻鸿笑道:“那晚的情形我未亲眼见到,只是我想着,以洛姑娘的性格,若能做到的事定然会做的,但她若没有那么做,一定是有她的理由。”
这就像是废话,白九霄冷笑,似乎是觉得江轻鸿太敷衍。
江轻鸿又道:“曾经,她就对小叶下过毒。”
白九霄一愣。
“她将毒下在小叶的衣服上,那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毒,还会有性命之忧,一般人根本解不了。”
“为什么?”
白九霄忍不住问。
江轻鸿却笑了,他没有回答,只是笑。
白九霄皱眉道:“你笑什么,我在问你话。”
江轻鸿微笑道:“你还问我做什么,你心里不应该认定她是想害小叶么?或许是小叶得罪了她,或许是她天生一副恶毒心肠,你该这样想才顺理成章。”
白九霄不假思索道:“那怎么可能,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小玉不会如此……”
“是啊,这样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你都能猜到其中另有原因,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的时候,你偏偏就想不明白了呢?”
白九霄嘟哝道:“这怎么一样……”
“这是不一样,不一样的是她对小叶下毒,却为你解毒。但是这两件事根本上又是一回事,那便是她救了你们,初衷是为你们好,结果是你们平安无事。而其他,她没有放在心上。”
白九霄未语,顿时沉默了下来。
江轻鸿说的好像是有一些道理的。
不论如何,结果便是他安然无恙,没有洛玉影出手相助,唐蜜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江轻鸿道:“现在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她救了你,却不与你相认。”
“怎么,你知道?”
“洛姑娘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们可以试着推想……”
江轻鸿思索着。
“洛姑娘被人暗害落水,你们便失去了联络,对吗?”
“是。”
“好,那我们便从那时说起,那晚在江边,你仔细回忆,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白九霄按江轻鸿所说,冷静的思量许久,才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回到房间发现人不见了,后来追寻足迹,知道她到了岸边遇袭,后又捡到了她的匕首,知道她已从河里脱身……对了,是足迹!”
白九霄忽然惊呼。
许多事他原本就记在心里的,不过洛玉影出现之后,很多事就变得无挂紧要,他也就没有追究。
但是江轻鸿突然问起,他也就想了起来。
那晚他是追踪足迹到了江岸边的,可是后来除了那把匕首之外,雪地上再未找到半点痕迹。
白九霄立刻道:“我虽捡到了匕首,却没有发现半点足迹,所以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
江轻鸿道:“若她真的从江水中潜上了岸,不可能不留痕迹的,除非……”
“除非有人能将她不留痕迹的带走。”
“不错,看来洛姑娘并不是自己从江水中逃生的,是有人救了她。这个人不但救了她,还将她带走了,而且一定是个轻功不错的高手,才能用出那种踏雪无痕的轻功。”
江轻鸿自顾自道:“这也便说得通了,否则洛姑娘脱离危险之后,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回去找你,戳穿翠儿。”
白九霄点点头,他也认同江轻鸿所说。
当时他见到雪地无痕,最先想到的就是有人救走了洛玉影。不过后来洛玉影声称她是自己逃脱的,他一时也便没有来得及细问。
难道连这件事她也是在隐瞒什么……
白九霄皱了皱眉,江轻鸿道:“我想,那把匕首便是洛姑娘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向你报平安。”
他叹了口气。
当时候洛玉影一定是九死一生,却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举动,可见她是个多么心细的人。
白九霄忙道:“救她的人是谁,她为什么要隐瞒?”
江轻鸿当然不知道,他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
他只道:“不管是谁,她被救之后一定要熬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事实。”
洛玉影如今的状况,他与白九霄都是亲眼所见。
以她的体质,能活下来已是不容易的事。
白九霄又想急着问什么,江轻鸿道:“你不必心急,我们假设洛姑娘被人救之后,过了很多天才能将身体养好,你说她会做什么。”
白九霄想了想,竟然完全没有答案。
对于洛玉影的想法,他实在是不愿再去猜度,只因他猜来猜去,似乎总是个错。
所以他干脆老老实实的问道:“会做什么?”
江轻鸿含笑道:“她自然是同你一样,心急着要去找你。只不过那时候岛上的形势已不知如此变化,纵然她有心,一时半刻却也找不到你的下落。”
这一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白九霄承认。
江轻鸿道:“我想一定是因为某种机缘,那一夜出事的时候,她正巧便赶上了,而后自然是救下了你。替你解毒之后,她自然就带你离开了,只是后来又生出了变故,让她不告而别。”
“变故?什么变故?”
白九霄听得极为认真,仿佛江轻鸿说的不是推测,而就是事实。
因为江轻鸿说的在情在理,又像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江轻鸿道:“这变故就多了,譬如迫于当时的情况,她不得不暂时离开,离开之后又没有及时赶回去;譬如某人出现,而她为了护你周全,最好的法子就是丢下你;又譬如……总之,这样的变故多不胜数,大概只有洛姑娘才能解答这个疑问。”
白九霄傻了眼,他从未想过事情会是这样。
他一向自负聪明,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蠢笨之人,可是现在与江轻鸿比起来,他简直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倘若江轻鸿的推测是真,那洛玉影当时一定是迫不得已,才来不及等他清醒,而他,反过来他却在怪她,还将她一个人丢下,现在再度下落不明。
如此一来,不但洛玉影再度安危难测,他更成了一个忘恩负义,心胸狭隘之辈。
他心头的火又冒了上来,不过不再是怒火,而是愧疚与自责。
他为什么性子就这么急躁,为什么不听洛玉影将话说完,这一切原本就是不该有的误会,甚至几句话就能解开。
江轻鸿却道:“你也不必太自责,有时候关心则乱,越是对于自己在意的人或事,越是容易被蒙蔽了双眼。看来,你还是很在乎她这个朋友的。”
白九霄的脸颊一热,神情变得不太自然。
“我……我当然得在乎,她若死了,我可亏大了。”
他面不改色的嘀咕一句,可是整个人的情绪却变得不一样。
看来得尽快离开这里才好。
他在心中暗暗下了这个决心。
不想江轻鸿道:“你可以不用在这里陪我,我还打算再待一会儿。”
他又再次看穿了白九霄心中所想,白九霄不服气,幽幽道:“谁说我要走,谁说我不走就是留在这里陪你,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江轻鸿轻笑。
“难道不是,方才在船舱中,你大可不必管我,独自破窗而去,以你的轻功,纵然毒性未除,他们也追不上你的。”
白九霄狡黠一笑,道:“那你说,我为什么不走。”
“你不走,只因你若走了,便会被当做自己心虚,而留下来的我也会变成众矢之的,丘二爷一定查明了一切,早就认准了你我是一伙儿的。”
白九霄哼道:“所以我是被你连累的,这你总不能否认吧。”
他忽然又问道:“喂,你说丘独峰说的是真是假,司徒少峥真的死了?”
提到这个,江轻鸿的脸色忽然一沉。
看来苏霆的算盘终究是落空了。
昨晚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潜龙帮手下的出现与丘独峰丘二爷的亲临无疑都印证了这一点。
虽然他不愿相信,可是他知道,像少帮主被杀这样重大的消息,丘独峰是不会在众人面前胡说的。
可是江轻鸿的心中还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他希望司徒少峥平安无事,希望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否则只怕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司徒少帮主虽年纪轻轻,却是个心怀坦荡,一身正气的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实在是可惜……”
这样可惜的事太多太多,人有时候往往是很脆弱的,有的人往往只因为一件事、一个人,就能被打倒。
白九霄不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秦林。
秦林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性情爽朗,待人谦和有礼,不论是谁,只要见过他,一定都会认为他是个不错的人。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会狠心的伤害他、利用他。
而司徒少峥,也许他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可是他一死,便有人能间接受益,所以他就要死。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司徒少峥的尸体会这么快就被找到。
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将江轻鸿二人带到了甲板上,此时甲板上已乌压压的跪满了人。
白九霄察觉不妙的时候,他们已被推到了那群人的中央。
丘独峰站在那里,脚下躺着一个人。
那个死人正是司徒少峥。
二百七八.会面
若说之前江轻鸿还抱有一丝丝的希望,那此时此刻,他的希望已完全被打破。顶 点 X 23 U S
司徒少峥真的死了,而且死相惨烈。
他的腹部有一道巴掌大小的伤口,是剑伤,是有人将剑插入皮肉之后斜横划开造成的创口。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大小数十道伤口,从伤痕所见,皆是同一利器所为。
好厉害的剑。
江轻鸿倒吸一口冷气,凉意从脚底窜到了背脊。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杀手。
杀手月牙儿。
丘独峰冷冷道:“江公子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的神情严肃,冷峻目光中的杀意像是关着一只躁动的野兽,随时都会扑出来将人撕碎。
江轻鸿道:“请给在下时间。”
“你认为我会答应?”
“纵然丘二爷不答应,我也是要去查明真相的,少帮主是在下的朋友。”
丘独峰冷笑如夜枭。
“呵呵呵,朋友,在这江湖中死得最惨的一种人就是被朋友所害。”
“不论丘二爷是否相信,在下这半生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朋友的事。”
江轻鸿双眸中闪着一种自信而沉寂的光芒,他的心情同样沉痛,他也在为司徒少峥被杀而感到惋惜与哀恸。
丘二爷冰冷的神情中一阵流光飞散,他突然怒吼。
“接剑!”
吼声方落,他手中的剑便已抛出。
江轻鸿旋身,长剑落手,白光自剑鞘中发出。
丘二爷赤手空拳,江轻鸿却有剑在手。
江轻鸿平日不用剑,可是他用剑却丝毫不生疏,剑尖飞舞处迅疾,剑在他手中轻灵如活物,化作风龙席卷,迎面便朝丘二爷攻去。
白九霄暗暗有些惊讶,只见这二人已相继掠下了船。
江面上一阵浪涛四起,两人身形都已被水幕所掩,众人亦是大惊。
白九霄想往船头上凑凑,无奈身边那些手持铁枪的属下自是岿然不动,与外围略显慌乱的其他人完全不同。
不消片刻,一阵巨响,四溅的水花中有一人影翻身跃出,正挂在船头桅杆之上。
白九霄刚仰起头,耳边风声赫赫,一阵巨浪向船头袭来,白九霄下意识退后半步,风浪中又传来丘独峰的冷呵声:“换人!”
此声方顿,挂在桅杆上的江轻鸿高声宣道:“白兄,接着!”
他手腕一抖,手中剑便垂着落下,正站在桅杆之下的白九霄还未全然明白,当即袍袖一挥,弃伞接剑。
铁枪队自然不敢再阻拦,白九霄脚尖在其中一人肩上一踏,人已迎风破浪而去。
江轻鸿在桅杆顶端乐得清静,也瞧的更加清楚。
这二人交手的时间更短,丘独峰只守不攻,三招下来,已收身回船。
等白九霄追到船边,江轻鸿也已从容的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他的那把伞。
江轻鸿道:“丘二爷现在考虑的如何?”
丘独峰道:“别以为这样,你们就算完全洗脱了嫌疑,少帮主命丧于此,若不查明真相,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白九霄随手将剑插在了船头,甩了一把脸上的水渍。
“放心,只要有他在,他这个人会读心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
丘独峰竟然真的就放他们离开了,他答应跟他们时间弄清楚真相。
白九霄有些意外。
“看来这丘二爷倒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江轻鸿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要想服众便不能草草了事,与其杀了我们,倒不如放我们出来试试,反正我们再怎么逃,也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的。”
夜幕,星辉漫天。
冷风阵阵而起,前院几行灯影幢幢,后院却是漆黑一片。
地面上一块石板慢慢抬起,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大眼睛瞧见四下无人,石板才整片被掀起,一道翠绿色的人影蹑手蹑脚的钻了出来。
叶小蝉摸索半天,才找到一个延伸到后院的出口,不想她方透了一口气,便听到前院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她三步并作两步,鬼祟的攀上了墙头。
墙的另一面果然人头攒动,一束束高举的把火晃动,耀得人眼花。
“快!快点!”
围着的人群中,有人抬着些东西匆匆的走进来,叶小蝉定睛一看,发现这些人抬着的竟然是几个人。
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四具尸体,看不太清模样长相,隐隐约约却能判断出是两男两女。
“只有这四个人?”
络腮胡质问。
“是,目前只找到了他们……”
回答的人有些为难。
络腮胡皱眉。
“我们时间不多了,要为少帮主报仇,一定要动作快!”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叶小蝉连大气也不敢出,好不容才隐约听清。
听到“少帮主”三个字,叶小蝉立刻想到司徒少峥,只是她还不知司徒少峥出了什么事,正在心中暗暗琢磨,却听这络腮胡高呵道:“各位兄弟,少帮主一向对我们不错,如今他被人所害,我们一定要替他报仇雪恨,这凶手狡猾狠毒,而今还躲在这岛上。我们遵从老帮主之命,凡是岛上的人通通不能活着离开,记住了吗?”
他一声大喝,地都要震三震。
那些高举火把的人喊道:“宁杀错,不放过!誓死效忠,替少帮主报仇!”
这些话叶小蝉可是听得一字不错,她暗暗吃惊,手臂一滑,险些从墙头上摔下去。
“好了,兄弟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大家继续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些人都给我翻出来。”
“是!”
不消片刻,一条条火蛇兵分数路,整装而发。
就在所有人几乎都带队离开,络腮胡正准备大步跟上的时候,冷风“嗖”的一声从某个黑暗的角落窜过,叶小蝉讶然转眸,一把系着红绳的飞刀插入院中的树干上。
络腮胡也大吃一惊,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眼波四动,竟未出声,倒是上前将那飞刀拔了下来。
飞刀上系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团布,只见他飞快将东西展开,看了看之后将东西塞进了衣袖,而后扬长而去。
叶小蝉心中自也暗奇,见人眨眼都走光了,正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房顶上忽而有一道黑影飘过,一个起落便不见了踪迹。
“是她……”
叶小蝉一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不再迟疑,忙也纵身上了房顶,朝着黑影离去的方向追去。
黑影身形展动极快,叶小蝉不敢追得太近,又不能被落下,不知追出去多远,她已气喘吁吁,有些吃力。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片亮光。
在黑漆漆的山野之间,能有亮光闪现,叶小蝉不安的心中立刻平添了一丝安稳。
黑影跟到这里就已瞧不见,看来定是到了这一片亮意中去了,她匆忙加快脚步。
小院清幽,了无人气,唯有几点灯光孤寂。
叶小蝉再度放轻脚步,纵身跃入那低矮的围墙。
不想一入围墙,已有人在那里等着她,而且还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
这少年眉目清冷,冷漠的瞳色与某人似有几分相似。
乍然见到此人,叶小蝉先是一惊,随即从那几分熟悉之中认出了他。
洛飞烟手中折扇轻摆,微微侧头,目光慢慢在叶小蝉的身上打量。
他不惊不扰,只用极为冷漠眼神静静的盯着叶小蝉,令人感到很不适。
叶小蝉背过手,也气定神闲的走了过去。
“我当是谁,原来是洛公子,失敬了。”
她一拱手,眉眼挤出轻蔑的冷笑。
洛飞烟道:“叶姑娘深夜来访,着实辛苦,江兄与白兄可同来了?”
叶小蝉微有惊诧,表面却不露声色,缓缓踱步上前。
“来的只有我一个,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只是来找人的。”
她说着,一双大眼睛便围着院子来回溜达,很快便注意到那唯一一间有灯光的屋子。
不想洛飞烟只淡淡一笑。
“叶姑娘胆识过人,令人敬佩,还好你找的人确实在这里。”
“她在就好,你要拦我?”
洛飞烟悠悠道:“在这里姑娘尽可自便,在下绝不会阻拦,不过只一点……”
“我不能将人带走?”
“是,姑娘若来探望,在下没有意见,我不为难姑娘,姑娘也莫要叫在下为难。”
叶小蝉觉得这洛飞烟不怀好意,可他态度温和,举止优雅,一派坦荡君子的作风,倒叫她不知该如何发作。
她很少拐弯抹角,遂扭头进了屋。
洛玉影果然在屋子里,叶小蝉进来的时候,她还是那般老样子,正在灯下看书。
许久未见,她竟又憔悴虚弱了不少。
见到叶小蝉,黯淡的眸子不由一亮。
“你……是你?”
她放下手中书卷,正要起身,叶小蝉已蹦到了她面前。
“洛丫头,你可让我好找!”
云雀儿般的扑上去,叶小蝉与她抱作一团,立刻喜笑颜开,转眼就将满心的不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之间。
洛玉影柔声道:“你当真来了,前一阵子你跑到哪里去了?”
叶小蝉拉起她的手。
“说来话长,这个回头再仔细告诉你,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走的。”
说到后半句,她忙压低了声音,眼神瞥了瞥门外,示意。
接着不待洛玉影说话,她便推着洛玉影坐了下来,又附耳悄声道:“门外那条不叫的狗,或许还有些麻烦。”
洛玉影嫣然一笑,也拉过叶小蝉坐下。
“见到你我也便安心了,只是现在我还不能走,你也不该来的。”
“什么?你不走?”
叶小蝉吃惊。
“别担心,咱们两个好好合计合计,逃走不是绝无希望的。”
洛玉影道:“要走并不难,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洛玉影微一沉吟。
“我还有事没有完成,所以要留在这些人身边。”
“这太危险了,门外那个人不就是你一直都在躲他么?”
洛玉影柔声道:“那是两回事,以前的事能不能一并解决也在此一举,所以暂且不能离开。”
叶小蝉美目流动,疑惑道:“是不是他有什么威胁你,你不敢走?”
洛玉影莞尔道:“你见过我有被人威胁的时候么?”
“这……从前是没有,不过这些人很危险,我担心……”
洛玉影拍了拍她的肩。
“你尽管放心,这个我自然心中有数,倒是你,你如今一来,恐怕是羊入虎口,他不会再轻易许你离开了。”
叶小蝉笑了笑。
“我既能来便能走,不过你若不走,我一个人离开又有什么意思。毕竟,我可是来搭救你的。”
洛玉影淡淡一笑。
“搭救?我几时要你来搭救了,我不过是要你的小飞雁和苏家人来此,送他们一个人情而已。”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不过你也不必说硬话赶我走,我既来了,就一定与你共同进退。”
叶小蝉鼻尖一昂。
“我可与那些背信弃义,丢下你独自跑掉的人不一样。”
洛玉影道:“看来你已见过白九霄了。”
“是见过了,哼,说来此人当真可恶,现在你总该知道了吧,在你周围,我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叶小蝉神情十分骄傲。
洛玉影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他已见到了江公子?”
“嗯,现在他们正在一起呢,我们意见不同,所以分道扬镳了。”
洛玉影却叹息。
“你应该听江公子的话,他是绝不会害你的。”
叶小蝉秋波一定,嚷道:“凭什么听他的,难道我就害他,怎么不见他听我的呢?”
她从口袋里抓出两个核桃,“啪”的一声竟就将其中一枚捏碎了。
“这是薄皮核桃,要不要尝尝。”
她对洛玉影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洛玉影一贯摇头。
即便这个时候,她也不忘记要吃。
上岛这些天,她一直不敢太放肆的吃,因为她还拿不准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
但是现在,洛玉影已找到,归期在望,她心情自然大好。
洛玉影笑道:“江公子智谋深远,远不是你这简单的头脑可比,你若不听他的话,不光你会吃亏,他恐怕也会被你连累。”
叶小蝉惊讶的睁大眸子,奇怪的盯着洛玉影。
“哎,不对啊,咱们才多久没见,你怎么总是长他人志气,灭我这自己人的威风呀!”
洛玉影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对你我一向只说实话。”
叶小蝉仍然奇道:“可是从前我与你说起小飞雁,你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怎么现在倒对他称赞有加了。”
洛玉影淡淡道:“因为从前是耳听为虚,现在是眼见为实,你失踪的那一阵子,我感觉得到,他是真的在为你担心。”
二百七九.逃离
叶小蝉了解,洛玉影说的是实话。www.uu234.net
每一个与江轻鸿相处过的人都了解这一点,那就是他的可靠。
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从来不用担心会陷入危险,纵然到了绝境,他也有办法寻得一丝生机。
可是仔细想一想,时常将人带入危险境地的也是他。
所以叶小蝉才喜欢和他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日子每一天都是新鲜有趣的,因为他所做的事往往和别人都不一样。
但是这次回来,他有哪里好像不同了。
叶小蝉一直有着隐隐的不安,说不出来,又消除不了。
她只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帮江轻鸿的忙。
所以得到了杀手月牙儿的消息之时,她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她不是不知道追踪此人是件多么危险的事,但她非亲自去做不可。
只是她还是失败了,她跟踪过许多人,在泥巴巷的狐狸窝里,她的跟踪术是最出名的,而这次偏偏是个例外。
她只跟踪了两条街,便被月牙儿发现了行踪。
想到月牙儿,就会想到他的那柄剑,想到那剑锋顶在自己咽喉时全身的战栗感……
见叶小蝉竟在发呆,洛玉影道:“那几天你到底去了哪里,连狐狸窝的人都找到不到。”
叶小蝉托着腮,回过神。
“这件事有古怪,回头见了小飞雁再讲给你听,我们还是安排一下,看该如何离开才是。对了,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她忽然想起被自己跟踪,来到这里又消失的那个黑袍人。
黑袍人……
洛玉影沉思半晌,竟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
叶小蝉觉得纳闷,毕竟洛玉影与洛飞烟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以她的细心原本是不该什么都不知道的。
纵然她不清楚黑袍人的身份,也该有所发现。
洛玉影当然有不小的发现,但她现在却不打算说出来,因为有些事她还没有想通。而她所猜度到的事非同小可,叶小蝉又偏偏口无遮拦。
所以她才不肯说。
可是她若什么都不说,叶小蝉定然不会罢休,于是她缓缓道:“此人行踪神秘,我只在暗处见过一面,而洛飞烟对此人更只字不提。”
叶小蝉皱眉喃喃道:“那就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她喃喃两句,洛玉影也不问她为什么觉得奇怪,她已忍不住自己和盘托出。
“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听她这么问,洛玉影自然想到是谁引她来的。
叶小蝉又道:“你可知我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她从哪里来,洛玉影想不到,叶小蝉会是在哪里遇见黑袍人的……
不过她知道叶小蝉喜欢热闹,而现在这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潜龙帮那群来者不善之徒的所在。
于是她说道:“你是不是去见潜龙帮的人了?”
叶小蝉眼神一亮。
“不错,我亲眼看见那个黑袍人与带头的络腮胡有勾结。”
此言一出,洛玉影的神情竟也变了,她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叶小蝉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所以她从不会这么做。
她头脑机敏,伶牙俐齿,要说自然会将所有的来龙去脉都讲的很明白。
她说的远比洛玉影想知道的东西都多,从她回到小院、苏霆的离开、夜晚遇袭……她几句带过,条理清楚,最后才讲到自己一个人如何溜进院子里,又是如何亲眼所见,追踪至此。
听她说完,洛玉影沉默了良久。
“你确定没有看错,黑袍人真的来了这里?”
叶小蝉认真想了想,说道:“没错,她一定是到了附近。”
洛玉影道:“那你可曾亲眼见她进了宅子?”
“这……这倒没有。”
叶小蝉眨着眼睛。
“我虽没有亲眼看见,不过她铁定是来了这里,这周围根本没有别的去处。”
洛玉影又不说话了,半晌才忽然道:“这件事你可对洛飞烟说过?”
“他?我告诉他做什么,他若知道了,铁定要对付我的。”
先前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潜龙帮的这群人与洛飞烟还有瓜葛,现在叶小蝉亲眼所见,可以说是事实确凿了。
叶小蝉心里有些得意,这次她总算快江轻鸿一步,也快所有人一步。
洛玉影道:“你说他们都离开了哪里?”
“是啊,他们还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说要为少帮主报仇,还说这岛上不能留一个活口,洛飞烟这些人真是狠毒。”
叶小蝉不由重重一拍桌子。
洛玉影的神情同样变得很凝重,可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门外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推门而入。
是金展颜与洛飞烟,身后跟着那四个杀手,但他们突然冲进来,屋子里的二人惊起。
“出什么事了?”洛玉影先问。
洛飞烟沉着脸,金展颜的神情则有些紧张,一种并不多见的紧张。
金展颜道:“潜龙帮的人要来了,我们还是避一避吧。”
叶小蝉觉得奇怪,洛玉影却拽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
一群人动作极快,半点迟疑都没有,相继躲进了密道。
原来这个地方也有密道。
洛玉影拉着叶小蝉,叶小蝉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只得跟着躲了起来。
洛飞烟不是与潜龙帮派来的人是一伙儿的么,他们为什么要躲呢……
叶小蝉倚在石壁上,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就像是一声声的闷雷。
“灯刚灭不久,人肯定走不远。”
叶小蝉的耳朵贴近墙壁,隐隐约约听到。
接着有人高喊道:“这屋子里也有密道,给我仔细的搜!”
洛飞烟的神色变了,他显然也听到了这话。
金展颜道:“不好,看来他们已知道了密道……”
“走!”
洛飞烟一招手,便带众人朝密道深处走去。
他们走了不远,便遇到了岔口,一群人不由驻足。
叶小蝉努力回忆着,刚判断出应该向左拐。
只听金展颜道:“我们该走那条路?”
洛飞烟绷着脸,沉声道:“只能试试运气了。”
他的运气显然并不好,因为他头也不回的选择了右手边。
追兵将至,他来不及迟疑,他的心境显然已乱。
叶小蝉拉了一把洛玉影的手,洛玉影却像完全没有察觉,立刻拉着她紧步跟随。
她们不得不跟上,因为她们身后是金展颜,还有两个杀手。
前面有两个杀手开路,然后才是洛飞烟,他虽心情已乱,但是谨慎不失。好在这路是一头通到底的,尽头是拐角,他们刚拐过去,寂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两声惨呼。
洛飞烟倒退数步,正撞上其身后的洛玉影。
洛玉影冷冷看着他,然后才看见前方那倒在地上的两个杀手。
走在最后的两个杀手立刻凑了过来,只见那两个同伴已身中数箭,仰面倒地。
箭是飞羽短箭,箭身竟是寒铁所制。两个黑衣杀手死得很干脆,连半点挣扎都来不及。
杀手的脸色都变了。
叶小蝉趁机道:“看来我们走错路了。”
这里的人虽大多不是好人,但她也还不想陪这些人去死,更不要说洛玉影还在这里。
洛玉影是她要平安带出去的朋友。
洛飞烟突然抓住了洛玉影的手,便要掉头往回走,可是未走两步,方才走来的地道中传来了细细索索的异响。
“不好,追兵到了。”
金展颜紧张,那两个杀手更紧张。
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一种紧张与恐惧的氛围在蔓延。
洛飞烟好似也完全没有了办法,前是绝路,后有追兵,一群落在他们手中必死的追兵。
脚步声越来越近,死亡也越来越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忽然几步跑到那两个死人倒下的地方,一把握住了墙壁上的灯盏。
灯盏一扭,一旁的墙壁上又出现了一条暗道。
打开暗道的人正是叶小蝉。
她原本不想这么做,可是为了她自己和洛玉影,她只能这么做。
见暗道,众人又惊又喜。
可是没有人敢第一个走进密道,好似生怕这会是另外一个机关埋伏。
叶小蝉只好一把夺过杀手手中的火把,拉着洛玉影就要进去。
可是洛玉影的另外一只手还被洛飞烟拽着,洛飞烟冷冷道:“你自己先走。”
他的手拉的很紧,洛玉影蹙眉。
叶小蝉无奈,只得大步走进了密道。
密道是安全的。
叶小蝉并没有打算害他们。
她虽然很想救洛玉影,情急之下也考虑不了太多。
就在她的带领之下,身后的脚步声早已完全消失,队伍里的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每到一个拐角处,叶小蝉只是犹豫片刻,便立刻知晓哪一条暗道是安全的。
金展颜忍不住道:“姑娘好本事,多得姑娘相助,我们才可逃出生天,多谢。”
叶小蝉回过头,美目流动。
“阁下就是金公子?”
金展颜似乎想不到叶小蝉竟知他身份,有些受宠若惊一般,微笑道:“正是,在下未请教姑娘名姓。”
叶小蝉道:“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我是小玉的朋友,而且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不会让人欺负她,而凡是欺负过她的人,我也绝不会轻饶。”
金展颜淡淡一笑。
叶小蝉说完便扭过了头,她纤巧的脖子一扭,那麻花辫就跟着跳了起来。
“看来你总算还是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洛飞烟这话是对洛玉影说的。
洛玉影的手在挣扎,他却还是不肯放手。
“放开她。”
叶小蝉手中火把一挥,朝着洛飞烟的身前挥去。
洛飞烟一手抓着洛玉影,另外一只手中折扇一打,便将挥来的火把别住,火把脱手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后便掉落在地。
火把骤然熄灭,密道中暗了不少。
叶小蝉还想动手,却不能再动手。
因为闪着银光的扇面已到了洛玉影的面前,只要洛飞烟的手再用用力,扇尖便会插在洛玉影那美丽细腻的肌肤上。
扇尖闪着幽暗的光,每一根伞骨上都嵌着带毒的钢针,只要洛飞烟的手再动一下,钢针便会飞出。
叶小蝉不敢动。
“把她绑了。”
洛飞烟的声音又冷又沉。
黑衣杀手此时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人立刻拿出随身带的绳子,将只能束手就擒的叶小蝉绑了个结结实实。
“前面带路。”
洛飞烟说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向叶小蝉,而是在看洛玉影。
他手中的折扇收起,一只捏着洛玉影的手也放开了。
洛玉影想走到叶小蝉身边去,一旁的金展颜却挡在她面前,道:“洛姑娘还是小心些,走在我后边吧。”
他要她走在身后,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洛飞烟的意思。
现在洛飞烟心中所想,便是他心中所想。
洛飞烟要活下去,他也要活下去。
所以,叶小蝉带着黑衣杀手走在最前面。
走在最后的人是洛飞烟。
他很少走在人身后,他不喜欢走在人身后,别人也不喜欢让他走在身后。
不论是谁,身后若是有一个洛飞烟这样的人,走在前面的人就会提心吊胆,心中难免不安。
他们在地道中,不知走了多久,才找到了一个出口。
出口已尘封许久,叶小蝉被灰尘呛得直咳嗽。
黑衣人将出口打开,头顶露出一片深蓝色的天空。
一群人从出口钻了出来,一钻出来,杀手便先熄灭了火把。
在这野外若还亮着火把,无疑很容易被人盯上,尤其是此时此刻,他们正被人追杀。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原地休息。
刚从地道中出来,每个人都有些晕头转向,不论是谁在地道中转了这么久,出来的时候都难免头昏。
洛玉影已解开了绑在叶小蝉身上的绳子,洛飞烟也没有反对。
洛飞烟忽然道:“你可休息好了。”
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他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目光空空洞洞,透着一种诡异的阴森。
有人却立刻回答道:“我休息好了。”
说话的人是金展颜。
“很好,那现在我们是时候该算算帐了。”
洛飞烟缓缓闭上眼睛。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他刚刚闭上眼睛,有人的脸色突然变了。
脸色忽变的人是叶小蝉,因为她看到有人的脸色变得更快。
两个黑衣人的面色已变成恐怖的死灰色,他们几乎是同时倒了下去,缓缓的倒了下去,就像两个突然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力气一点点被抽干,他们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面容已因痛苦而扭曲。
他们的嗓子里发出绝望的嘶哑之声,他们想要喊叫,却半点声音都喊不出了。
二百八十.灭口
不过片刻之间,两个杀手已死了,变成了两具还残留着温度的尸体。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叶小蝉揉着被绑的生疼的手腕,惊讶的看着洛玉影,洛玉影则在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洛飞烟,而是金展颜。
人当然也是金展颜杀的,他是什么时候动的手,她竟完全没有察觉。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一点,她小看了金展颜。
她又想起了某个人对她的提醒,要她莫要主动去招惹姓金的。
从一开始,他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但是渐渐的,她好像已忘记了这一点,因为她从未将金展颜当做敌人,他们从未成为对手。
但是现在……
剩下的人已越来越少,剩下的人不会再是朋友。
然后,她才看向洛飞烟。
洛飞烟的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当然原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这原本就是他的意思。
现在这两个杀手死了,他才可以松一口气,金展颜也就松了一口气。
因为从洛飞烟的表情中,他读出了一种欣慰与满意。
所以金展颜的神情也还是一向的温和,温和之中甚至还带着一点点顺从的意味。
此时此刻,他站在洛飞烟身边,就像是翠儿霞儿平时站在他的身边一样,看来既忠诚又值得信赖。
洛玉影的脸色已更加苍白。
金展颜道:“这两个人的尸体可要处理掉?”
洛飞烟道:“罢了,就当留给那些人的礼物吧,他们迟早就找到这里的。”
叶小蝉终于忍不住道:“他们两个人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洛飞烟看着叶小蝉,一言不发。
洛玉影道:“他当然要杀他们,因为他们是黑袍人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他。”
“不止是监视,他们是奸细,人就是他们引来的。”
金展颜开口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小蝉盯着金展颜,十分戒备。
“因为这是我发现的。”
金展颜曾经回去过,那时候洛飞烟表面上对他还不放心,于是派了一个黑衣人监视着他。
可是黑衣人虽然在监视着金展颜,金展颜也在监视他。
而他之所以会跟着去,这原本就是金展颜的主意。
因为金展颜早就发现这几个人信不过,而且比洛飞烟更早发现这一点。
而洛飞烟,他从未将这四个人当做亲信,也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可是他越是轻视他们,越不会在意到他们的异常,派他们来的人并不指望他们能取得洛飞烟的绝对信任,那个人不过是想要一双眼睛。
一双随时随地都能追随在洛飞烟身边,能够对他一举一动都清楚的眼睛。
叶小蝉道:“你看到了什么?”
金展颜道:“那个人虽然很小心,不过他还是大意了,我回去的时候,他在那里留了东西,后来我去看过,那是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是我们的落脚处……”
后来金展颜回来了,还将那张纸条带了回来。
就这样他获得了洛飞烟的信任。
“那纸条呢?”
“纸条我交给了洛公子。”
洛玉影转过头,对洛飞烟道:“你能确认那纸条上的字迹是跟出去的那个杀手的?”
“我不用确认,我要确认的只有一件事,那纸条不是出自金展颜之手。”
他当然已确认过,就在金展颜将纸条交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立刻就要金展颜在纸上写了同样的字,可是字迹完全不同。
那时候,他手中的扇子就横在金展颜的后颈上,他也是突然出手,金展颜毫无防备。
他甚至清楚的看到,金展颜的额上冒出了冷汗。
他紧张了,下笔时手却没有抖。
因为他很快明白了洛飞烟是要试他,而非杀他。
他当然很顺利就通过了考验,因为他是清白的。
只这一点,洛飞烟便知道身边这四个人留不得了。
不论纸条是哪一个人留的,其他三人也一定留不得,他甚至赖得与他们对质,他并不关心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他心里气恼的很,因为这四个人正是黑袍人留下的。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这四个人不只是帮手,除了协助他,也是在监视他。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其中会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以洛飞烟的性格,这么死已经是便宜了他们。
洛玉影忽然道:“这就难怪了,一向谨慎仔细的洛三公子也会慌不择路,中了机关埋伏,原来是有意为之。”
洛飞烟冷冷道:“他们这样的人不配死在我手上。”
洛玉影道:“现在你总该相信,我说的没有错了吧。”
叶小蝉不知道洛玉影曾说过什么,可是联想到那黑袍人与潜龙帮又有来往,而潜龙帮随后就赶来,甚至还知道密道所在,这其中的问题已不言而喻。
难道洛飞烟也被人算计了,算计他的人会是那黑袍人么,黑袍人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
叶小蝉心中有了一连串的疑问。
“她是谁?”
洛玉影突然问出了她心中最大的疑问,也问出了金展颜没有问的话。
洛飞烟冷冷的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的盯着洛玉影,眼神中透着空洞洞又深沉的寒意。
洛玉影道:“你若还要继续护着这个人,恐怕你的死期就快到了。”
洛飞烟道:“你不用恐吓我,你以为我会怕?”
同样苍白的脸上绽放出冰冷的笑意,他们的神情一样的苍白,一样透着莫名的诡异。
他当然怕死。
洛玉影知道。
从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透露出恐惧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他是个胆小鬼。
所以,她再未怕过他半分。
一个不要命的人当然不会怕一个畏惧死亡的人。
一个垂死的人当然也不会怕一个不论何时都想要苟活下去的人。
她没有希望,他却有无限憧憬。
这憧憬中有他的抱负,有他的野心,有他的贪婪……
他的憧憬是鲜活的。
洛玉影道:“她是谁?”
她又问,她并不想将洛飞烟逼急,可是她必须知道这件事。
洛飞烟终于败下阵来,从两人的对抗中败了下来,败给了洛玉影的气势。
因为他不明白,洛玉影身上的气势到底来自什么。
他可以学会的只有形,并无神髓。
洛飞烟道:“我不知道。”
四个字格外沉重,说出来掷地有声。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她是个女人,从第一次见她,她的脸上一直带着面具,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古怪,她是刻意在隐藏自己所有的真实。”
洛飞烟终于说了出来,即便就算他说出来,对一切都不会有帮助。
叶小蝉不由道:“就是她,在你面前她也是如此?”
想不到洛飞烟与她碰上那黑袍人的情形竟是完全一样的。
洛飞烟不回答。
洛玉影道:“这就奇怪了。”
洛飞烟道:“我没有必要骗你们,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叶小蝉奇怪道:“你还是不是个正常人,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肯替她卖命?”
洛飞烟冷冷道:“不是为她卖命,这是一场交易,她不过是个中间人。”
“中间人?那她背后难道还有别人?”
“当然,她背后的人就是风云堂吧。”
洛玉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洛飞烟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是不是风云堂我不清楚,不过那个人叶姑娘是认得的。”
此时此刻,他忽然这么说,叶小蝉心里的惊讶完全溢于言表。
“什么?我认得的?”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甚至连问也问不出。
洛飞烟道:“人人都称他作风凌公子,在那风凌山庄,你们不是已见过了么?”
风凌公子。
这名字洛玉影是听过的。
叶小蝉诧异道:“是他!竟然是他!”
“就是他,他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只是他好像知道很多事。而且这场交易很公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洛玉影问的每个问题都很关键。
洛飞烟道:“你认为呢?”
他突然反问,他很好奇,洛玉影会知道多少。
洛玉影冷笑。
“他允诺你什么,我猜不到,因为像你这样贪婪的人,能够收买你的东西实在太多。”
洛飞烟莞尔一笑,似乎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过从你出现开始,你就是在为他做事,是吗?”
“哦?”
洛飞烟很想继续听下去。
洛玉影道:“江雪一直以为,你是上面派下来顶替她的,可事实并非如此,是吗?”
洛飞烟笑而不语。
这是一招险棋,可是他下的还不错。
直到现在,江雪还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上面派来的。
洛玉影道:“你当然不是上面派下来的人,你的底细我是最清楚的,江雪堂堂一堂之主,纵然要有人来接替她的位子,也不该是你这样的新人。”
洛飞烟笑道:“这你倒错了。说来我很佩服子夜这一点,因为在子夜中,向来是能者居之,并不讲什么资历与辈分,这大概也是江雪从未怀疑过我的原因之一。”
他终于承认了。
他竟然敢承认。
事到如今,他没有什么不敢认的。
江雪等人已不足为俱,而黑袍人也想要对付他,他不需要再为任何人保密下去。
他笑得还有些得意。
别人或许不明白,事到如今,有人想要卸磨杀驴,他好像做了一桩很吃亏的买卖,他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只有洛玉影知道,他当然会觉得得意。
能凭一己之力,不费半点气力,就将子夜中一向很有实力的飞雪堂毁掉,他当然有资格得意。
就算这桩买卖不成,凭他的本事和手段,定然能在江湖中谋得一席之地。
无能的人远比预料中的还要多,就像是江雪,好歹是经验丰富,手段狠辣,魄力智力都不逊色于人,可是一旦一个位子坐久了,也便变得前怕狼后怕虎起来了。
因为她战战兢兢,不敢反抗,只能挣扎。
她不想失去她已拥有的,所以惴惴不安,令她失去了以往那敏锐的判断。
无论如何,她都不容易想到,竟然会有人假扮来使。
不过是一份假的手书,便让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合情合理,也符合规矩。
“你来的实在很是时候。”
洛玉影感慨。
洛飞烟道:“这便是那些人的本事了,我带着手书出现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识破的准备,可是想不到江雪完全没有怀疑。”
“就因为这一点,所以她才会输给你。”
江雪确实输了,输得还很彻底。
洛玉影道:“我若是你,早就该杀了她,一了百了,因为这件事若是让她知道,她一定会要你死得很难看。”
听她这么说,洛飞烟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淡淡笑了笑。
“你是奇怪,我为什么不杀她?”
洛飞烟不是个仁慈的人,相反,他从来杀人不眨眼。
他不杀江雪,当然不会是因为恻隐之心,其中定有缘故。
洛飞烟道:“她当然必定要死的,我们的仇怨结得太深,只是之前还不是时候。”
“是因为黑袍人?”
“是,若不是她,江雪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洛玉影忽然想到了之前,白九霄说过的话。
江雪与冷丰二人是被他放出来的,白九霄也曾在那里看到了黑袍人。
洛飞烟道:“江雪口中还有她想知道的东西,我将江雪二人拱手送于她,是她自己太没有本事,竟然一连许多天,什么都问不出来。”
可想而知,那几天江雪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洛玉影淡淡道:“所以你就等不及了,故意将白九霄引了过去。”
洛飞烟忽然大笑,好像想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
“那个傻子还以为自己很高明,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他就在我身边。”
叶小蝉不得不承认,洛飞烟的手段实在高明。
她一句话不敢插嘴,因为她必须听得很仔细,才能跟上这二人的对话。
“他还自鸣得意,以为是他救出了江雪二人,其实若非我带他去,他永远也别想找到他们。”
洛玉影叹了口气。
白九霄果然不是洛飞烟的对手。
一个心思单纯的人不论再如何聪明,也无法预料到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会有多么的诡计多端,这是先天上便缺失的优势。
“你难道就不怕江雪出去之后,找你报仇?”
洛飞烟道:“当然有人会害怕,不过那个人却不是我。”
江雪二人逃走,最紧张的人是黑袍人。
因为她想得到的东西,只有江雪才有。
二百八一.有所求
黑袍人想得到的是什么,别人不会知道,可是有一个人绝对不会不知道。www.uu234.net
江雪。
看来她还知道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并非不能理解,毕竟她是子夜的一堂堂主。
曾经她掌握了许多活人不能知晓的秘密,反过来,她的身份决定了这些秘密总有一天会将她拉向无底的深渊。
这一天便是她这个人失去价值的时候,也是她的死期。
所以洛飞烟的到来让她变成了惊弓之鸟,她所害怕的不只是堂主之位一朝被人夺走,而是害怕失去堂主之位以后,她所必须面对的下场。
一个身居高位之人,一旦跌下来,下场往往都不会太好。
幸运的人要收敛锋芒,隐藏羽翼,安安分分,不敢再有半分逾越,谨小慎微的苟活下去,而不幸的人会连这苟活的机会都得不到。
江雪不过是想活,她要活下去,就绝不会交出自己的秘密。
因为倘若她交出这秘密,她会死的更快。
到时候就算黑袍人放过她,子夜的人也不会放过她的。
看来这一定是个极为重要的秘密,关于子夜的秘密。
还好,江雪挺了下来,挺到了洛飞烟失去了信心,引来了白九霄。
而这件事江雪自然是绝口不提的。
洛玉影终于知晓,最有可能清楚黑袍人底细的人不是洛飞烟,而是江雪。
叶小蝉道:“洛公子不知黑袍人身份,那对风凌公子应该熟悉吧。”
洛飞烟道:“说起那位风凌公子,他的能耐可大的不得了,我来到此地才不过三日,他便自己找上了我。”
“哦?”
那个时候洛飞烟还在忙着找寻洛玉影的下落,就在某日黄昏,一顶轿子上了门。
“轿子里的人就是风凌公子?”
“当然不是,风凌公子的派头一向很大,来的不过是那个掌管风凌山庄的朱大总管。”
叶小蝉眯起眼睛。
“他找你做什么?”
“他不想做什么,他只是奉他们家主子之命,请我去做客。”
“当时你知道他们的身份?”
“我知道的并不会比你们到风凌山庄的时候多,初来乍到,我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位神秘的风凌公子是谁。”
“可你还是跟着去了?”
洛飞烟淡淡舒了口气。
“我必须要去,因为朱大总管给出的理由让我无法拒绝。”
他说完看向洛玉影。
“这个理由不但我不能拒绝,换作是你,你也没有办法拒绝的。”
他的眼神突然犀利,却有说不出的哀怨与无奈,更包含着许多复杂的东西。
叶小蝉听不明白,洛玉影却不会不明白。
洛玉影的眼神也变得冰冷,彻底的冰冷。
她显然已明白洛飞烟没有说出来的话。
能威胁洛飞烟的事情不多,而能同时威胁到他们两个人的只有一件事。
洛飞烟不明说,正是因为这件事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谈论,她才知道他说的定然是那件事。
洛玉影立刻道:“他怎会知道?”
洛飞烟冷冷道:“没有任何秘密能够瞒过他,他手眼通天,只要是他想知道,他便会无所不知,不论是藏的再深的秘密。”
叶小蝉哼了一声,“这么说,风凌公子比我们狐狸窝还厉害了。”
洛飞烟淡淡道:“此地无人能与他相比,纵然是三大势力也不能,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听他的口吻,虽然猖狂了些,却没有半点吹捧的意思。
他是个自傲的人,自傲的人眼光也一向高些,轻易不会将任何人或事放在眼中,可是说起风凌公子的时候,他是极心平气和,还带着一丝丝的愤恨。
对于真正有实力的人,他便会嫉妒。
他嫉妒,便证明他说的是实话。
洛玉影忽然道:“那与子夜相比呢?”
她这一问不是无端的,风凌公子敢对飞雪堂下手,背后肯定不简单。
或者应该说,至少风凌公子的势力是远超火驹的。
江湖中是否还有比火驹更强的组织,洛玉影知道的不多,所以她只能这么问。
另外,那四个黑衣杀手的装扮与飞雪堂属下极为相像,风云堂正在城中肆虐,她很自然便说到这个。
洛飞烟轻笑。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若想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下次见了江雪,你不妨问问她,她待你一直很客气,不是吗?”
这话是说给洛玉影听的,又像是不止说给她一人听的。
因为叶小蝉在听,金展颜也在听。
叶小蝉忽然道:“所以你就被请到了风凌山庄,我们到风凌山庄的时候,你真的是在做客?”
“当然,在那之前,我只见过风凌公子一面而已。”
只是一面,对于某些人来说,只见一面已足够了。
虽然只有一面,风凌公子就已说服了洛飞烟替他办事。
洛飞烟道:“那个时候,我还在考虑,做决定之前,我很少会考虑那么久,好在这风凌公子很有耐心,也似乎一定都不着急。”
他不着急,或许因为他知道洛飞烟早晚会答应。
“说来你还要感谢他,若非因为其他事被绊住了脚,你真的以为自己能逍遥这么久,是因为当初你下的毒?”
洛玉影道:“我知道那毒不能将你如何,我只是以为,至少五爷二人一定要解毒,你们便没办法放开手脚,可是我没有想到……”
“所以说起来,是你害死了他们,他们没有本事帮我就罢了,竟还妄想阻碍一切,为此他们竟不惜背叛我。”
“他们没有背叛你,因为他们所忠心的从来都不是你。因此,他们才留不得。”
洛玉影忽然道:“那纸条不是你给的,是他们。”
虽然叶小蝉不知道纸条的事,金展颜却立刻就明白了。
那纸条他就亲眼见过。
洛飞烟冷冷一笑。
“那是五爷,他想保住你,他以为我会借机除掉你,简直愚蠢至极,死不足惜。”
五爷不但对洛飞烟没有信心,对洛玉影也没有信心。
他虽然心有不甘,还是跟着来了。
通不过比试的下场只有一个。
他宁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一定要给洛玉影通风报信。
他宁愿自己死,也绝不会让洛玉影死。
一切听来是多么的讽刺,洛玉影的心里竟是形容不出的滋味。
“那鲁六呢?”
问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洛玉影的心轻轻一抖。
洛飞烟淡淡道:“他比五爷还要愚蠢,不过他的价值更高一些,因为他的一条命还是丢的有价值的。”
正因为鲁六死了,后面的事情才顺利了起来。
洛玉影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风凌公子要我拿出一些合作的诚意,论诚意还有什么能比一条人命更好。”
洛玉影的手突然握紧。
她虽然料到了,可是话从洛飞烟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像堕入了无边的地狱。
洛飞烟又道:“你该感谢我,我帮你解决了两个大麻烦,他们就像两条忠心的狗,被他们咬住,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松口了。现在你该相信,只要我守口如瓶,你的安稳日子还在后头。”
他竟然笑了,好像他们谈论的事情并不是关于杀人,而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洛玉影良久不说话,她不想说,不想和面前的洛飞烟再说一句。
她从不与畜生说话。
而洛飞烟,在她眼中远不如禽兽。
叶小蝉也深深锁紧了眉,她只觉得胃里翻腾,似乎要呕吐,不知是否是洛飞烟脸上的笑意着实令人想要作呕。
她见过许多恶人,却没有见过一个像洛飞烟这样,看起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英俊少年,却有一颗那样歹毒冷漠的心。
洛玉影终于,淡淡道:“还有一件事,毒经到底是不是在你手上?”
“这个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毒经是在我这里,不过却不在我身上。以现在的形势,我怎敢将那东西随身携带。”
他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三分得意,莫名的得意。
洛玉影冷冷道:“那你最好将东西收藏好,关键之时,看看它是否还可以救你一命。”
站在野外说了这么久的话,叶小蝉的身子已快被冻僵,她跺了跺脚。
“好了,要说话我们也该换个暖和的地方,再站在这里,都要冻成冰人了。”
她不满抱怨,暗暗握住了洛玉影的手。
方才黑衣杀手就死在她面前,现在逃走的机会变得更大。
可是她心里却比方才更加的不安。
因为她已渐渐发觉洛飞烟远比想象中更加难缠,更加的不容易对付。
她察觉到洛玉影从来没有打算趁乱逃走的意思,她并没有被捆住手脚,她也应该没有什么不能离开的理由,可是洛飞烟就是有办法将她拴在身边。
洛玉影道:“现在可以交出解药了吗?”
她突然这样问,叶小蝉立刻警觉。
洛飞烟漠然道:“可以。”
他掏出一个纸包,扔给了叶小蝉。
“吃了吧,这是三分之一的药,四个时辰之后,我会给你第二包解药。”
叶小蝉惊讶不已。
“给我?”
她转头看向洛玉影,显得极为不解。
洛玉影则伸出了手。
“拿来。”
叶小蝉松了一口气,忙将药包交给了洛玉影。
原来洛玉影中了他的毒,难怪不肯跟她离开。
但她刚放下的心又立刻提起,洛玉影中了毒,这同样是一件令她担忧的事。
洛玉影拆开解药看过,一转手又到了她面前。
“可以了。”
叶小蝉又是一惊。
“什么?”
“你中了毒,不过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先吃了再说。”
叶小蝉茫然道:“中毒?我没有中毒啊,谁说我中了毒?”
金展颜温声道:“叶姑娘最好还是不要怀疑,姑娘自己也许看不见,但是你的唇色已发紫,还是先……”
话音方落,叶小蝉身子一抖,双腿竟突然不由抽搐了几下,力气像是忽然被抽空,洛玉影及时将她扶住,帮她将解药喂下。
金展颜递过水,洛玉影却没有去接。
叶小蝉喃喃道:“是什么时候……”
直到现在,她才确信自己是中了毒,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中毒。
是在地道里么,她在与洛飞烟动手的时候……
洛玉影却在见到她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在洛飞烟放她进来之时,从她走进屋子里开始。
这就是洛飞烟的高明。
他的高明不只是下毒的本领,还有他的心机。
从叶小蝉突然出现,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一个能控制洛玉影的机会,也同样能威胁其他人的好机会。
如此一来,他们就被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只要他活着,叶小蝉才能安然无恙,若是他出了事,叶小蝉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所以他的心情才渐渐轻松起来,他耐着性子一一解答洛玉影心中的疑问,他就是在等,等毒发作起来。
就算洛玉影解毒本领再高,某些解药原本就不是片刻之间能配制出来的,所以就算这天底下有人能解所有的毒,也不能救所有中毒之人的命。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
自从洛玉影除掉了他的雪蛛之后,他便很快意识到了这或许能成为他最后取胜的办法。
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用到了这毒。
他甚至不敢在洛玉影面前动手脚,而是在叶小蝉与洛玉影见面之前就下了手。
“你,你竟敢……”
叶小蝉忿忿的瞪着洛飞烟,眼神中气的都要喷出火来。
洛飞烟道:“你不用怕,我不想对你怎么样,只要有人听话。”
他脸上带着冷漠而深沉的笑意。
洛玉影紧紧抿唇,神情很沉重。
就在这个时候,金展颜突然道:“什么声音!”
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别人也听到了。
是喘息声,有人在喘息,带着轻微的痛苦呻吟。
这声音说不出的古怪,在阴寒的暗夜之中,听来极为诡异。
洛飞烟丢出一个眼神,金展颜二话不说,慎步向发出声音的草丛奔去。
这距离并不远。
所有人都已发现草丛之中有人,而且是个受了伤的人。
金展颜拨开草丛,果然瞧见草丛之中有个血肉模糊的人躺在那里。
就着月光,金展颜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怎么是你?”
金展颜又惊又奇,那人死死的盯着他,喘息声越发重了。
服用了解药之后,叶小蝉已缓了过来,她几步踉跄追上,也到了跟前。
“你是……冷丰?”
她有些难以置信,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叶,叶姑娘……”
他想要爬起来,可是他伤得太重了,挣扎着又倒了下去。
叶小蝉忙上前。
“你,你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
二百八二.背叛
金展颜迟疑了片刻,叶小蝉已蹲下身。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冷丰仰面,大口喘息着,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是……是很多人,很多人……”
叶小蝉立刻问道:“是不是潜龙帮的人?”
冷丰喃喃道:“我,我不知道……他们……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叶小蝉立刻肯定道:“那一定就是潜龙帮的人了,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苏霆呢?其他人呢?”
她有些激动的拉住他,却不小心触动了冷丰的伤口。
冷丰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一阵剧烈的疼痛深入骨髓,他险些因为疼痛而昏厥。
金展颜道:“叶姑娘,他伤的很重,你最好还是不要碰他。”
叶小蝉忙不迭的松开手,才发现自己已染了一手血,连她衣衫上也沾了血。
冷丰的腰上有一条很深的伤口,伤口狭长的有些不同寻常。他现在已经失血太多,连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金展颜忙着替他点穴止血,这一点不用任何人吩咐,因为他若是不救,冷丰很有可能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冷丰仰在地上,任凭金展颜来回摆弄,就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野狗。金展颜的动作极快,处理伤口的手段娴熟而利落,不一会儿就替他将最严重的伤口简单处理过了。
“她在哪儿?”
洛飞烟冷冷俯视着他。
不用说明,人人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事到如今,冷丰毫无还手之力,他虽不知道叶小蝉为什么在这里,却还有眼色,能看出这里最有资格发号施令的人是谁。
他闭着眼睛,不肯说话。
洛飞烟大步走了过来,抬脚就踩在了他刚刚包扎过的伤口上。
一声极尽克制的惨呼从冷丰的嗓子眼里挤了出来,被包扎过的山口立刻鲜血淋漓,鲜红的血将包扎的布湿透。
冷丰的额头上因痛苦而布满冷汗,叶小蝉立刻跳起来大叫。
“你要做什么?”
“我在问你话,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他可以不说,他不说就要死。
洛飞烟的脚还压在伤口上。
冷丰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眶是湿润的血红色。
“我,我说……”
他的嘴唇痛苦的颤抖着。
“我不知道,我们失散了。”
洛飞烟面无表情,脚尖转而只轻轻碾压,冷丰的眼珠凸出,嘶吼道:“我说的是实话,没,没有骗你……”
他真的不知道,他痛苦的表情就是最大的说服力。
叶小蝉厉声道:“你先放开他!你是不是想要他死!”
若是换了从前,她早就扑上去了。
可是现在她不敢,当真不敢去碰洛飞烟一下。
毕竟她才领教过洛飞烟的可怕,方才毒发的时候,她几乎喘不上气,觉得身体都要裂开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来问。”
“你问?你以为你有资格?”
洛飞烟高傲而蔑视的目光冷酷而可怕。
“她没有资格,你也不见得高明,除了暴力,难道你就撬不开他的嘴了?”
洛玉影施施然走了过来。
洛飞烟冷哼一声,才放过了冷丰。
洛玉影对叶小蝉示意,示意她可以继续问下去。
冷丰道:“水,我想要水……”
在金展颜的帮助下,叶小蝉替他喂了水。
等他喝完水,叶小蝉忍不住道:“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不是去送苏霆的么,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冷丰喘息着。
“不,我们并没有……”
他们并没有去送苏霆,当时江雪坚持要去送苏霆,不过是为了找一个机会单独离开。
所以他们未到江边,便找了个理由与司徒少峥等人分了手。
叶小蝉觉得奇怪,道:“你们不是为了送苏霆,那打算做什么?”
冷丰道:“我,我不知道……堂主和凌承单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那些人就杀过来了……”
那些自然就是潜龙帮的人。
他们寡不敌众,很快被冲散了。
“那江雪是与凌承在一起?”
冷丰缓缓道:“应该不是,堂主要凌承先走,后来我护送堂主先走,等我一人杀出重围,别的事就不知道了……”
“那苏霆和司徒少峥他们呢,你有没有见过?”
冷丰道:“不知道,不过那些人是从江边的方向来的,你说他们是潜龙帮的人?”
方才叶小蝉的话他听得很清楚。
“是司徒少峥,是他指使的,是不是?”
冷丰全身的骨节咯咯作响,他挣扎着坐了起来。
叶小蝉不知该如何解释。
洛飞烟忽然幽幽道:“当然是司徒少峥,他可是潜龙帮的少帮主,没有他的命令,那些人怎么敢。”
叶小蝉忙道:“你别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洛飞烟道:“那这岛上除了他之外,可还有其他人能调动潜龙帮的人?”
叶小蝉说不出话。
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是关于司徒少峥,还有她隐约从那些手下口中听到的话。
什么为少帮主报仇……
她隐隐觉得司徒少峥很有可能也遇上了不测。
但若不是司徒少峥,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
洛飞烟突然又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冷丰紧紧闭着嘴,想要摇头,却无法摇头。
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不是其他,而是要活下去。
江雪不在。
洛飞烟要杀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疼痛使他的心更麻木,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想要活下去。
从他的眼神当中,洛飞烟便能看出这一点。
冷丰道:“这件事我……我只能告诉你……你要留我一命……”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洛飞烟。
洛飞烟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一挥手。
其他人都走开了。
金展颜很听洛飞烟的话,而叶小蝉只怕洛飞烟会再为难冷丰。
如今,冷丰的命就捏在洛飞烟手里,而她也是一样。
夜幕冷寂,荒原上一阵冷风刮过,扬起簌簌的风沙。
叶小蝉拉了拉洛玉影的手,洛玉影的手冰冷至极。
洛玉影并没有任何回应,她知道叶小蝉的意思,叶小蝉在暗示她,现在是逃走的极佳机会。
为了防止他们听见那两人的谈话,他们走了很远。
现在她们身边只有金展颜,若是要逃,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洛玉影只是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仿佛在告诉她,她一定会救她,她们还不能走。
金展颜道:“二位可是想走么?”
叶小蝉惊讶。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二位若要走,在下不会拦着。”
叶小蝉更惊讶,她实在想不到,金展颜会说这样的话,更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金展颜道:“在下欠姑娘一个很大的人情,姑娘若是想走,在下绝不阻拦。”
洛玉影道:“我们不会走的,我们不能走,倒是金公子你,你是为什么呢?”
金展颜笑了笑。
“当然是为了毒经。”
事到如今,拿不到毒经,谁也不会甘心回头的。
洛玉影道:“我看公子的目的不止于此,不过与狼为伍终究不是善举,金公子多多珍重自身才好。”
金展颜微笑道:“这应该是在下要对姑娘说的。”
他们不再说话。
叶小蝉心里却有些发慌。
半晌,她终于忍不住说道:“他们到底要说什么,怎么说这么久,不会有事吧。”
洛玉影道:“你不用替他担心,没事。”
叶小蝉已经来回走了好几圈,心中的焦躁愈发多了。
金展颜也道:“叶姑娘是不用着急,因为他一定是要死的。”
金展颜的口吻很平静,他只是很平静的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叶小蝉心头一震,还不及问,洛飞烟已走了回来。
“可以走了。”
他只说了四个字,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金展颜立刻跟了上去。
叶小蝉却突然掉过头,朝方才发现冷丰的地方奔了过去。
冷丰的确已死了。
他的咽喉已被人割断,汩汩的鲜血流了一地,血一见风,立刻就冷了,只是死鱼般的眼睛还是惊恐的凸出,他一定完全没有预料到死亡的来临会是如此的突然。
叶小蝉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别过了头。
她不忍再看下去,她感到了一种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他出卖了江雪,洛飞烟也不会容他,所以他一定要死。”
洛飞烟叹了口气,拍了拍叶小蝉的肩。
叶小蝉转头看着她寡淡的神情,实在不明白,她是如何能保持这样的冷静。
倒不是因为金展颜,而是因为她早就看穿了一切。
从冷丰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死就是注定的。
冷丰也同样清楚,所以他才会出卖江雪。
他对江雪一直忠心耿耿,可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只能出卖江雪,为了能活下去。
究其根本,他对江雪的忠心也是如此。
在死亡面前,好像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不论是多么深厚的关系,也常常会变的脆弱的不堪一击。
不论冷丰是否出卖江雪,是否出卖自己,结果都是一样的。
洛飞烟道:“他死了,是我杀了他。”
金展颜道:“应该的,他伤的极重,已经没什么用了。”
洛飞烟道:“可惜就在他临死的时候,还不相信自己会死。”
“哦?”
“因为他告诉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也将别人推进了深渊,他则承诺会帮我,帮我拿下江雪的人头。”
江雪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
冷丰对自己的提议很有信心。
因为江雪对他极为信任。
洛飞烟什么都不用付出,只要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他便愿意在他面前做一条忠实的狗。
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洛飞烟稳赚不赔。
可是洛飞烟却连半点都没有心动,杀他的时候还是那么干净利落。
洛飞烟道:“你知道原因么?”
他忽然问金展颜。
金展颜想了半晌,很诚实的答道:“因为谁也不会喜欢一条不忠诚的狗。”
洛飞烟笑了笑。
“你错了。忠诚?我从不相信世上会有忠诚这种东西,相反,背叛才是人性常态。”
这一点他清楚,江雪也一定清楚。
所以错的人是冷丰。
冷丰以为江雪信任他,可是洛飞烟知道,像江雪这样的人,原本就是不会信任任何人的。
所以,她才能活到现在。
洛飞烟道:“你知道冷丰告诉我的秘密是什么吗?”
想到方才洛飞烟的话,金展颜答道:“这一定是个很重要的秘密。”
洛飞烟道:“这是一个有关凌承的,凌承你知道吗,他原本在我手下待了不短的时间。”
对于凌承,金展颜隐约是有印象的。
“我果然没有看错,他的确是个人才。”
洛飞烟舒了口气,继续道:“可是江雪却看错了他,江雪只看出他有二心,可是却一直都不知道,他真正忠心的人是谁。”
金展颜也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不由道:“是谁?”
洛飞烟道:“凌承是上头安插在飞雪堂中的眼线,他所忠心的并不是哪一个人,不论飞雪堂的堂主是谁,他都会忠心,但是也都不会有绝对的忠心。”
金展颜不由惊讶。
他还不知道,子夜中的每一个分堂都有这样的眼线。
洛飞烟道:“这样的事我一早就听说了,可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个时候,我自信能将所有人铲除。”
只要变成了死人,不论眼线是谁,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而江雪,她竟然走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大是失误。
所以她才找了个机会,单独与凌承谈话,她很谨慎,甚至不肯再江轻鸿等人的面前。
因为她知道,像凌承这样的人,一定有办法与上头联络。
显然,她也已怀疑洛飞烟,与凌承的怀疑相同。
这件事当然很秘密。
她甚至刻意瞒着所有人,包括冷丰。
可是冷丰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因为他早已有了背叛之心。
倒并非说他一早就准备出卖江雪,而是说比起对江雪忠心,他也早就开始暗自衡量,开始为自己留后路。
就在他走入绝境的时候,他只能指望这条路能够走得通。
他自信洛飞烟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很震惊,就像他偷听道江雪二人的谈话时一样震惊。
可是他不了解洛飞烟。
而正是这一件事告诉了洛飞烟,江雪已不再信任任何人,包括冷丰。
人也是一种动物。
动物在感觉到危险迫近的时候,便会变得紧张异常,甚至会因为恐惧互相撕咬。
为了自己能活得更加长久,江雪已经更加的谨慎小心。
而事实证明,冷丰也确实不可靠。
二百八三.登船
叶小蝉很快追了上来,她虽然不想跟上,却被洛玉影拉着追上了。顶 点 X 23 U S
洛飞烟脚步不停。
金展颜道:“接下来,我们应该去哪里藏身?”
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了,他们已经发现了地道,很快也会发现别的地方。
金展颜虽然在问,心中却已有了自己的办法。
他们一定是不能再在一个地方待着了,他们要想安全,必须要动,一直动。
只有一直活动着,才不会被那些人一网打尽。
洛飞烟走着,脚步并不快,直到身后二人跟上,他豁然转身。
“你说呢?”
洛玉影沉吟。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走。”
洛玉影只说了一个字。
走。
他们若想摆脱危机,只有一个办法。
“走?洛姑娘的意思是……”
金展颜忍不住发问。
就算他不问,叶小蝉也会问。
洛玉影却只淡淡的看着洛飞烟。
“你有办法吧,如果你要走的话。”
洛飞烟默然良久,才道:“以前是有办法,但是现在不知这办法还管不管用。”
洛玉影却道:“不管这办法有没有用,我们都要试一试。”
叶小蝉想说话,还没张嘴就被洛玉影紧紧的捏了一把,只好皱着眉,什么都没有说。
江边。
阴风森森。
他们一眼就望见了大船。
所有人的神情都有略微不同的变化。
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金展颜道:“看来那些人就是从这船上下来的,他们果然是潜龙帮的人。”
只有潜龙帮的人能大张旗鼓的出现在这里,这是事实。
洛飞烟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洛玉影道:“看来我们是走不成了。”
她说完看向洛飞烟。
叶小蝉忽然惊呼:“小飞雁!是他们!”
话音方落,其余三人也看到了来的几个人。
来的人不只有江轻鸿,还有很多熟面孔。
这一行六七人,几乎与他们都有关系。
江轻鸿与白九霄自是不用说,还有便是翠儿与霞儿,凌承。
凌承背上背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像是江雪的女人。
既然上了船,半晌没有其他动静。
叶小蝉刚想说话,忽见又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不是几个人,而是一群人。
这一群人着装整齐,他们手持火把,浩浩荡荡而来,带头的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神情阴沉的汉子。
在他的带领下,众人正大步流星的向江边走来。
“他们怎么来了?”
叶小蝉很意外。
她以为这些人应该在到处找他们才对,可是这些人来得也很快。
络腮胡身后,有人抬着些东西紧步跟随。
等这些人走近了,众人才看清那些被抬着的不是东西,而是人。
最惊讶的当属金展颜。
因为他已隐约看出了那些人是谁。
在被抬来的五具尸体之中,他至少认识三人。
这几人其他人当然也认识,除了叶小蝉。
这几具尸体,叶小蝉只认识一个。
那就是方才死了不久的冷丰。
冷丰的尸体已落在他们手上,他们将他的尸体抬到这里来做什么……
叶小蝉也想到其余四人正是她先前见过的。
她不知道那四人是不是死在这些人手里,正觉得好奇得很。
她最好奇的还是江轻鸿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到船上去。
但是江轻鸿既已上船,她又怎能不去。
洛玉影忽然叹了口气。
“果然是他们。”
这话是说给叶小蝉的。
叶小蝉立刻道:“怎么,你认得他们?”
洛玉影点头。
“百毒神君,仇老夫人,梅姑,还有跟在梅姑身边的年轻人,看来这岛上的人差不多要到齐了。”
她忽然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
人还没有到齐,最应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
他们是否还要等呢?
江畔的风极冷,冷得让人不由会发抖。
江面光洁,薄薄的冰层晶莹而剔透,就像是水晶做成的镜面。
镜面映照着一艘黑色的大船,船头上的锦旗上绘着一条龙。
云缠龙,龙潜水。
潜龙帮。
江轻鸿对面站着一个人,丘独峰面前站的却是一群人。
“阁下这么快就回来了?”
丘独峰冷冷的瞪着他,似乎有些不满,又带着些不悦。
他不清楚这年轻人要做什么,他看不透这年轻人的想法。
江轻鸿道:“先容在下为二爷介绍。”
他从身边站得最近的人开始,先是介绍了翠儿与霞儿,等介绍完凌承之后,他才走到江雪身边。
“而这位……就是飞雪堂江堂主江雪姑娘。”
丘独峰的脸上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像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他这样的人早已掌握娴熟。
他幽幽踱步上前。
凌承立刻紧张,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他是杀手出身,他的反应也并不比冷丰慢。
好在丘独峰很适时的停下了脚步,停在一个不会让凌承太过紧张的距离之外。
“想不到飞雪堂的堂主会是一介女流,子夜中果然是能人辈出。”
丘独峰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对子夜的态度显而易见。
对子夜的人他心无好感,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他还在思索。
江轻鸿道:“我与白兄上岸之后,便遇上了他们,我想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所以我将他们带来了。”
丘独峰冷笑。
“江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说笑话吧。”
江轻鸿一本正经反问道:“这位江堂主受了点皮肉伤,怎么,丘二爷不肯?”
丘独峰道:“江公子这是要置丘某于不义。”
江轻鸿笑了笑。
“丘二爷多虑了,潜龙帮与子夜之间是什么关系,在下不清楚,但也知道绝不会是丘二爷你自己的意思。之前的事定然是为了潜龙帮上下,不得不为之,可是现在……”
他顿了顿。
“这位江姑娘已受了伤,丘二爷又是体面人,自然不会趁人之危,为难他们的。”
他将话说得很圆满,给了丘独峰足够的台阶。
丘独峰道:“若是我不肯给阁下这个面子呢?”
江轻鸿道:“丘二爷当然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而是在下要给丘二爷的交代。”
“哦?”
丘独峰眼神一冷。
“莫非他们就是凶手?”
江轻鸿忙道:“非也,凶手是谁在下还没有找出,不过在查清楚一切之前,丘二爷一定与在下一样,不希望有人会死得不明不白。”
丘独峰不想作罢,却只能作罢。
他目光一转,转到了翠儿与霞儿脸上。
“阁下说,她们是金陵金家的人?”
霞儿遽然道:“家主金展颜是受子夜飞雪堂所邀前来,如今还在这里,希望丘二爷能传令下去,莫要人伤我家少爷。”
她的口吻不卑不亢,不是哀求,也不是商量。
丘独峰哼道:“好傲气的丫头,你敢这么与我说话,你以为我潜龙帮会怕你们金家?实话告诉你,就算是金陵仙翁亲自来,我们潜龙帮也不见得要给这个面子。”
霞儿皱眉。
“你们少帮主之死与我家少爷无关。”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我看在你是个丫头的份儿上,不与你为难,等你们少爷来了再说。”
“来人!”
他一摆手,身后立刻有人围过来。
几个人紧张戒备。
“将他们带下去,给我好好盯着,若有半点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临走的时候,凌承回头看了一眼江轻鸿,又看了看白九霄,终于什么都没说,闷声走开。
四个人方被带下去。
丘独峰冷笑道:“江公子真是厉害,我派来的人还未回来,你们倒是转眼就把人带来了。”
他沧桑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深沉复杂的轻蔑。
在他看来,似乎认为江轻鸿将这些人带来,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惜将身边任何人拖下水。
江轻鸿心知肚明,也不辩解,只是微微一笑。
笑容方定,有人报道:“二爷,彭无极回来了。”
“哦?”
丘独峰眉眼之间冷漠一掠。
“怎么样?”
他刚要问,一阵脚步声“咚咚”传来。
彭无极大步而来。
“二爷!”
他一抱拳。
“你还知道回来。”
丘独峰睥睨,似也有一丝不悦。
彭无极忙跪拜道:“属下幸不辱命,擒获五人,特来将人献上。”
丘独峰终于满意的松弛了神色,“人呢,带上来。”
“是。”
彭无极站起身,又快步走了回去,经过江轻鸿时,不由瞥了一眼。他不用再去看白九霄,眼角一抹阴沉的余光已圈到了他。
江轻鸿与倚在船舷边的白九霄只相视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他认得他们。
他们也认得他。
彭无极长着密密麻麻的络腮胡子,就是带人偷袭,想要他们命的人。
现在他也还是想要他们的命,可是却没有办法了。
因为他们已成了丘独峰的座上宾。
彭无极并没有想到,他们竟敢自投罗网,更没有想到,他们带来了什么人。
丘独峰很快见到了彭无极所说的五个人。
五个死人。
江轻鸿第一次从丘独峰的面上看出愤怒之色,真正的愤怒。
“他们是怎么死的。”
彭无极躬身道:“属下不知,但是我想,他们很有可能是被灭口的。”
“灭口?什么意思?”
彭无极道:“属下一心想要替少帮主报仇,可是有人快了一步,属下等人找到的只有他们了……”
他的口吻渐渐轻了,最后轻的消失了。
白九霄忽然笑了笑。
“那倒是有意思了,这么说,人并不是你杀的了。”
彭无极道:“当然不是,得知少帮主被害之后,属下等义愤填膺,悲愤难平,但是……”
他话音一转,似乎强忍愤恨。
“但是属下绝不敢违背老帮主命令,擅自行动。”
他的话说的极漂亮,事情做的也漂亮。
甚至连江轻鸿都拍掌道:“当然,人自然不是潜龙帮的人杀的,各位可以来看看这些人的伤口。”
五人。
伤口皆是不同。
这一点毫无疑问,唯有看到其中一人时,有人神情突然大变。
丘独峰正要再仔细检查一遍。
有人又道:“二爷,江边有人自称是飞雪堂的人,要见二爷。”
丘独峰豁然转头,呵道:“人呢?”
“已被属下等扣住,不知是要带来,还是就地格杀。”
丘独峰道:“来的有几人?”
“两个年轻男子,还有两个女子。”
白九霄眼神一亮,突然纵身向船头去。
丘独峰忙使了个眼色。
“将人带上来!”
洛飞烟等一行人,还未登船,便有人瞧见了船头似有一抹白影闪过。
洛飞烟默默握紧拳,背着手被押上了船。
四人虽同是被押上来的,神情却各有不同。
叶小蝉一直叫嚷得很,显然对自己所遭受的待遇感到不满。而且她分明看到江轻鸿是大摇大摆的走上来的,怎么换了他们就不同了。
白九霄刚才去船头瞧了一眼之后便回来了,还是站在方才他站过的地方,不近不远,显得像个旁观者。
丘独峰坐回了椅子上。
椅子就端端正正的摆在甲板最显眼的地方,他端坐在那里,气度从容大气,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无改色的气魄。
“今晚真是好生热闹,这几位是……”
他的神情看来很是严肃。
叶小蝉不由抢先道:“丘二爷怎么不认得我了么,我们在跃鳞楼可是见过面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甩胳膊,想将押着自己的人甩开却未得逞。
江轻鸿走过来,一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应该先沉住气。
丘独峰缓缓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
“我当是谁,这不是叶姑娘么,放开。”
叶小蝉行动自如,立刻拉了拉江轻鸿的衣袖,示意他说句话,让人将洛玉影也放开。
江轻鸿却假装不解一般,并不作声,而是将叶小蝉往一旁拉了拉。
“听说有人自称是飞雪堂的人,不知是哪一位。”
深邃的目光瞧着面前三人,丘独峰的身子朝前微倾,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回答不满意他随时会动手的信号。
洛飞烟上前道:“尊驾就是丘独峰丘二爷,我们也见过面的。”
“哦?”
丘独峰打量洛飞烟,道:“是吗,我好像不曾见过公子。”
洛飞烟道:“在下是飞雪堂即将继任的新堂主洛飞烟,在司徒老帮主那里,我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不是吗?”
丘独峰目光一沉,再次仔细的审视他。
洛飞烟笑了笑。
“或许是今日在下没有穿那件黑袍子,尊驾就不认得了?”
丘独峰骤然道:“是你?”
一经提醒,他果然认出了他。
可是认出洛飞烟之后,他又立刻镇定了。
“你果然在这里。”
二百八四.群英荟萃
提到黑袍子,每个人神情都略微为之一变。
丘独峰的目光飞快一扫,道:“另外的那一位呢,也在几位之中吧。”
说话间,他的眼光已盯住了一个人。
叶小蝉自然不可能是,此人若非是站在他身边的洛玉影,便就是刚刚被带下去的江雪。
见这审视的目光到了自己身上,洛玉影道:“丘二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觉得我像您之前见过的黑袍女子。”
听她的声音,与那日仅一面之缘的人倒无丝毫相像之处。
当时他刚好有事要找司徒老帮主商量,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们正与老帮主告辞。
丘独峰听过那黑袍女子古怪的嗓音。
以他的江湖资历,自然也听得出其中一人的嗓音是刻意掩饰过的,好像生怕别人听出来她的身份,不过他还是很快注意到那是个女人。
黑袍子虽然宽大到将她的身形完全遮挡,可是当她在门口与丘独峰擦身而过的时候,恰好吹起了一阵风,风中有极细微的脂粉气。
而这脂粉气就是从他身边那个身量苗条的黑袍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丘独峰是个很懂女人的人。
到了他这种年纪,能像他这般有些江湖地位,但却并无野心的人,若再不将精力发泄在女人身上,那一定会感到异常苦闷的。
丘独峰与司徒潜龙相识于年少,司徒潜龙娶妻生子,按部就班,而他则一直还是孤家寡人,身边的女人三三两两倒有过那么几个,而且像他这样的人,绝不会缺少女人的。
不过丘独峰很快注意到洛飞烟的介绍。
新任堂主。
看来洛飞烟与江雪之间并不太融洽。
是这二人闹翻了么,还是他们原本就不是同一路的人。
只是现在他所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黑袍人是否在这些人之中。
就在丘独峰眼神冰冷闪烁之时,有人忽然高声道:“不是她,那个人并不在这里。”
说话的是一直旁观的白九霄,若是他不说这句话,别人好像还没有注意到他。
“她是我带来的,烦请丘二爷先将人放开。”
白九霄说着,不急不慢的踱步过来。
不管丘独峰是否肯给他这个面子,这句话他总要说的。
其实他倒不在乎丘独峰给不给他面子,若丘独峰不肯,他大可以自己来。
自从用了洛玉影给的药,他的身体已渐有好转,着实轻快了不少。
“不急,这位姑娘最好是将自己的来历坦白,这样省去了麻烦,我自然会放人。”
丘独峰并没有轻信白九霄的话,像他这样的老江湖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因为白九霄随口一句解释就相信。
金展颜道:“在下金展颜,丘二爷大可放心,我与洛姑娘同是随飞雪堂来此,并不认得什么黑袍人。”
丘独峰的眼神一转。
“阁下姓金,可是金陵仙翁金家?”
“正是。”
看来丘独峰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份,金展颜也不能隐瞒,微微颔首。
“晚辈冒然来此,事出有因,未先拜会老帮主,请贵帮见谅。”
丘独峰冷冷道:“金公子客气了,倒是敝帮没有提前得知,未能好好招待,委屈了阁下。”
他已然知晓金展颜身份,却还是不急着放人。
他来回走了几步,转身对洛玉影道:“这位姑娘,别人都在急着为你说情,怎么你倒是一言不发,莫非心中有鬼?”
洛玉影道:“一言不发,只因无话可说。”
“哦?”
“丘二爷江湖经验颇丰,眼明心亮。若您已认定我身份可疑,不论是旁人说情也好,我自己解释也罢,纵然口齿伶俐的说破天,您恐怕依旧还是会怀疑。所以,倒不如免了。”
“有性格,不过你若不说,我可能现在就会认定是你。”
“单单是您认定又如何,不是我便不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想丘二爷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人,至少要拿出证据。”
“证据?”
丘二爷冷呵一声。
“你这丫头胆子不小,你是仗着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我告诉你,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他眼睛一瞪,沧桑的眼中血丝横布,他的口吻很平静,但是没有人能质疑他所说的话是假。
这便是气势。
他身上散发着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是这里所有年轻后辈都难以与之相较的。
不同于白九霄的凌厉潇洒,金展颜的温文沉静,洛飞烟的阴狠冷酷……
在丘独峰身上,那是岁月积淀下来的厚重,与饱经风霜之后的沉稳,与江轻鸿的从容镇定有几分相似。
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格外有信服力。
他当然可以杀她,抛开旁的,在这船上,他随意想杀哪个人都不是不行。
大船上不知有多少潜龙帮的人。
一旦动手,也是寡不敌众。
可是她却不怕,因为她知道,丘独峰如此说,不过是为了诈出她的身份,虽然他的恐吓随时都会成真。
在别人眼中,要么觉得洛玉影不知天高地厚,张狂至极,要么便认为她在有意激怒丘独峰。
但是只有极个别的人知道,她这么做只因她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
一旦她说提及,却不能完全消除丘独峰的怀疑,他便更有紧追不放的可能。
见洛玉影神色不变,自是岿然不惧。
丘独峰冷冷道:“怎么,你认为我只是在吓唬你?”
洛玉影却嫣然道:“同样,丘二爷想杀我,这里没有人能拦得住。不过若这只是个误会,有损的不只是我,还有潜龙帮和丘二爷您的名声。”
丘独峰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一挥手让那些人放开了押着的几人。
“想不到,想不到连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都有如此胆识,看来子夜的人物果然都不简单。”
嘴角笑意一敛,眼中敌意更浓。
洛玉影却微微一笑,也不否认,只活动了几下手腕,纤指一摆。
“斗胆请教丘二爷,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她指的是一旁甲板上躺着的几个人。
丘独峰冷冷道:“这几个人杀害我帮少帮主的疑凶,怕是我们追究,所以便寻了短见吧。”
他的口吻便是极为敷衍。
叶小蝉惊呼道:“什么?司徒少帮主真的出了事?”
丘独峰冷冷道:“千真万确。可怜少帮主是少有的少年英才,心地宽厚,极重情义,却遭歹人暗害,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
他声音几度停止,猩红的眼眶中流露沉重的悲伤与愤恨。
“我这个做二叔的既没有护好他,已然愧对老帮主,若是再不能为峥儿报仇,当真是我这一生的耻辱,也是潜龙帮上下的耻辱。”
说话之时,站在一旁的有的人低下了头,有的人在叹息,还有的已涕泪连连,止不住抹眼泪。
洛玉影道:“丘二爷说,他们是疑凶?”
“不止他们,就连你我,还有这里所有的人也是一样。”
白九霄插话。
叶小蝉惊讶的睁大眼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兄的意思很简单,他是说杀害少帮主的就在曾踏足这银沙洲的众人之中,而今,这里的人似乎都到齐了。”
江轻鸿叹息。
江轻鸿都开了口,叶小蝉才确信这件事是真的,一时哑口无言。
洛玉影道:“那地上躺着的几位,丘二爷可知他们的身份?”
丘独峰道:“人是刚刚带来不久,只比你们快一步而已。”
洛玉影道:“那便容我为丘二爷介绍。”
不待丘独峰说话,她聘婷走到了尸身旁。
“昔年江湖侠女,如今的寒冰潭潭主发妻仇老夫人,与前武当派的掌门师叔百毒神君罗修子。这二位是同行而来,早已听闻飞雪堂江堂主介绍过,众人皆已知晓……”
她也不管丘独峰是否知道,便又绕开了他们,走到了第三具尸身旁。
“这两位是火驹中人,梅姑与她手下的小兄弟,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自然是对付子夜,他们也算曾有恩于我。”
到了第五具尸身旁,她不由一顿。
“至于这一位,飞雪堂杀手头目,堂主手下第一得力心腹冷丰,就在不久之前我们才刚刚见过。”
一番言简意赅,她重又走回丘独峰面前。
“可否请教丘二爷,这几位是怎么死的,可是死在潜龙帮的手中?”
走回去的时候,她的目光在游离,因为她已注意到叶小蝉提过的那个络腮胡子。
丘独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彭无极。
彭无极道:“这些人……属下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不多都是死不足惜。”
洛玉影道:“这位是……”
丘独峰道:“这是老帮主派来的,也是我帮中最能干的兄弟。”
洛玉影淡淡道:“还好,人不是死在潜龙帮的手里,否则这件事传开,恐怕对潜龙帮极为不利。”
死在这里的人个个不是等闲之辈,一旦传扬开,必定会在江湖之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司徒少峥之死对潜龙帮本就是重创,何况此事还累及子夜、火驹、武当与寒潭。
现在他才明白,洛玉影为什么要介绍这些人。
她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却一定要人认清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好惹的。除此之外,还有金展颜的金家,洛飞烟的子夜,叶小蝉的狐狸窝……
洛玉影就是要丘独峰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
洛玉影一边说着,翩然回身,对一旁的洛飞烟道:“代堂主,您说呢?”
她突然对洛飞烟改变了称呼,她已为洛飞烟铺好了路,接下来就要看洛飞烟如何走下去。
洛飞烟也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遂道:“丘二爷做事自然是极有分寸的,想来也不会继续让我们在这里吹风的。”
丘独峰沉吟片刻,冷冷道:“那诸位就请吧。”
甲板上风声呼啸,很容易便将人说话的声音吞没,确实不适合继续待在那里。
他们既然来了,自然就是要大大方方的进船舱里来。
这是最大的一间船舱,舱里能容二三十人绰绰有余。
刚走进船舱里便觉暖意上涌,屋子里很快点起炭火,众人都不客气的一一落座。
丘独峰吩咐道:“人总算齐了,去将另外几位客人带过来吧。”
“是。”
金展颜道:“怎么,这里还有别的客人?”
“都是老熟人,金公子见了自然会知道。”
白九霄忽然道:“丘二爷说人齐了,我看不见得吧。”
丘独峰道:“若那黑袍人就在各位之中,人确实齐了。”
白九霄淡淡一笑。
“那苏大少爷苏霆,还有一位唐姑娘,我可没见着。”
江轻鸿微笑。
“白兄不用着急,丘二爷说人齐了,人定然便是齐了,就算你不说,丘二爷也肯定不会落下人的。”
果然,未过多时。
船舱之外传来脚步声,有人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
人果然来的很齐全,除了江雪等人,苏霆与唐蜜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原来这二人早就在船上了。
白九霄心里觉得纳闷,他纳闷的是江轻鸿怎会知道。
江轻鸿只是断定一点。
苏霆一定会急着离开这里。
不论他是否知道司徒少峥的事,都必然会着急离开这里。
一则,城里的事他忧心;二则,若司徒少峥被杀,他是绝对不希望自己被卷入这件事的。
纵然潜龙帮要兴师问罪,他也得先回到苏家再说。
所以,苏霆会急着离开。
但这里是潜龙帮的地盘,他若想走,就瞒不过潜龙帮的耳目。
纵然苏霆知道这一点,他也还是要冒险一试。
纵然有可能被潜龙帮误会,他也得走。
潜龙帮少帮主被害,此事非同小可,凶手显然是有预谋为之,要查清真相仿佛并不容易,他没有时间在这里纠缠。
可是他越是想走,便越是走不成的。
所以他便被带到了这里,与唐蜜一并被带到了这里。
白九霄终于忍不住小声对江轻鸿问道:“你怎知他在这里?”
江轻鸿道:“从头至尾,你可曾听这位丘二爷听过半句苏霆。”
白九霄回想了一笑,果然未曾从丘独峰口中听到苏霆或是苏家。
“而他不提,只因为不必提,苏霆本就这里,有什么关于苏家的,他大可自己问苏霆。”
这道理并不难理解。
白九霄只能承认,他并没有江轻鸿这么细心,能从这种微不足道的细小事情中观察到某些真相。
现在他开始明白,为什么江轻鸿能预知到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又为什么时常能看穿别人的心。
二百八五.万龙岛之行
“现在看来这里好像独缺一人了。m.www.uu234.net”
江轻鸿感慨。
丘独峰缓缓道:“哦?”
江轻鸿淡笑。
“当然便是黑袍人,难不成丘二爷真的认为,那黑袍人就在这些人之中?”
丘独峰道:“除了各位,这岛上再无旁人。”
他有些答非所问,但是显然是肯定的。
“所以,只能请各位走一趟了。”
“走?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叶小蝉最先发问。
“当然是去万龙岛。”
万龙岛是潜龙帮总舵所在,更是司徒潜龙常年所居之所。
叶小蝉哼道:“带我们去万龙岛,是要见司徒潜龙么?”
江轻鸿忙道:“小叶,不得无礼。”
叶小蝉白了他一眼。
“他们现在可是怀疑我们杀了司徒少峥,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你肯接着,我可不肯。”
她脑筋转得极快。
一旁的白九霄幽幽道:“难道你还不明白,现在这顶帽子已经牢牢扣住了,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话音方落,叶小蝉身子一晃,胃里便翻滚起一阵不适。
她立刻跳起来,冲到了窗边。
船果然已开动。
而且船帆高挂,船速提上,他们早已远远离开江岸。
就在他们离开甲板之时,船就已起了锚,只是行船的稳当,江面又无风,所以叶小蝉一直没有察觉。
她气不打一处来,有人的脸色却更难看。
丘独峰道:“委屈几位了,船两个时辰之内便可到万龙岛,在上岛之前,希望各位好好想清楚,到了万龙岛必得有个交代才好。”
他哼了一声,起身拂袖走了。
舱外,寒风凛冽。
丘独峰整了整肩上的披风,神情颇为冷峻。
彭无极一直在舱外候着。
丘独峰道:“传我令,船速放慢,不必急着回去。”
彭无极眼波流动,什么也没有说,一挥手便让身边人去了。
等到那人走远。
丘独峰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不急着回万龙岛。”
彭无极赔笑。
“二爷做事自然有二爷的主意,属下愚笨,大多都不懂。”
“你不笨,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个会装傻的聪明人。”
丘独峰的语气悠长,目光更是深邃,难以琢磨。
彭无极愣了一下,又附和笑了笑,一个硬气的汉子竟笑得有几分腼腆。
彭无极道:“属下并不算聪明,不过是运气好,有二爷赏识提拔。从前那些与我为伴的兄弟时常说起,都说我是傻人有傻福。”
丘独峰道:“你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彭无极思索道:“差不多快三年了。”
“三年,三年来我竟未看出你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原来也会居心叵测,阳奉阴违。”
彭无极的面色忽变,脸上的笑意已减去大半。
“二爷,这话是……”
不待他辩解,丘独峰冷冷道:“说吧,说实话,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一次机会。
对于犯错的人来说,一次机会已足够。
丘独峰还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能给一次机会已是他的底线。
“二爷,属下,是不是属下哪里做错了……”
丘独峰冷色道:“你好大的胆子,别让我问第二遍。”
彭无极开始有些慌乱,终于突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他的额上已直冒冷汗,他咽了咽口水,道:“是,是属下一时糊涂,不,是黑袍人……”
丘独峰道:“从实招来。”
“是,就在属下到银沙洲的那一日,属下遇见了一个黑袍人。”
丘独峰眯起眼睛,冷冷道:“你是在哪里遇上的。”
“就在江边,她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来,属下见此人正觉奇怪。不想接下来她说的话更让属下诧异,她说……她说少帮主遇了害,要我速去救人。”
“哦?然后呢?”
“属下自然万分惊讶,但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拖延,立刻率人前去……”
“你见到人了?”
“没,没有,不过虽未在现场找到人,却见了一滩血迹。属下惊慌之下,不曾细查,认为少帮主很有可能遭遇不测,于是后来几番思量后,便飞鸽回了总舵。”
所以丘独峰接到消息便来了,前来查实是否有此事。
“黑袍人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
“你不知?这么说,胆敢下令对银沙洲上的所有人格杀勿论,并非黑袍人指使授意,而是你自己的主意了。”
“这……”
彭无极的脸色惨白。
“属下……属下知错,属下知错了……”
他一连在地上叩了几个头。
丘独峰冷冷道:“说!”
“是,是那个黑袍人对我说,是她说少帮主已然遇害,问我想不想立功。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求二爷看在我一直对您,对潜龙帮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恕属下这一次吧。”
他一边认错,一边哀求。
此时周围并没有旁人,他深知自己所犯之错可大可小,于是赶忙求饶,希望丘独峰网开一面。
丘独峰冷冷道:“她对你灌了什么**汤,竟然能让你昏了头。”
彭无极不敢再有丝毫隐瞒,立刻不假思索道:“是她说少帮主肯定已遇害,这个时候谁能找回尸体,拿住杀害少帮主的凶手,便是大功一件……”
“可是你并不知道凶手是谁。”
彭无极苦色道:“原本属下以为她会告诉我凶手是谁,可是她却说她也未亲眼瞧见,不过杀害少帮主的人一定还逃不了。机会难得,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所以你便生了歹念?”
“属下知错了,真的……”
彭无极的声音在抖,抖得厉害。
丘独峰默然半晌,终于缓缓道:“你说你知错了,你倒想听一听,你错在了哪里。”
“属下……属下不该心存私心,假传帮主之命,险些坏了大事。”
丘独峰竟然笑了笑,是极为冰冷,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你又错了,我刚夸了你聪明,想不到你连上了别人的套都不知道。”
“上套,这……”
彭无极一时说不出话来,弱了声。
“你当然是上了别人的套,难道你还没有想明白,你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被人借了你的手,懂吗?”
丘独峰的口吻骤然严厉。
彭无极心中惶恐至极,慌乱之中勉强思索,遂道:“二爷说的,莫非是那黑袍人?”
“我问你,她只对你说了那些话。她可曾亲口对你说过,要你将这里的人灭口?”
“这……”
彭无极迟疑片刻,但却不敢再有半句虚言。
“没有,她并没有说过。”
“可是你却这么做了,她没有说一句要你替她杀人的话,但是她摸准了你的心理,料定了你绝对会这样做的。”
潜龙帮上下,除了老帮主、少帮主、丘二爷之外……
这办法一概可行。
谁不想立功呢?
司徒少峥被杀。
在这个动荡的风口浪尖之时,也正是上位的好时机。
能抓住机会的人便能出头,可是能抓住机会的往往是少数人,少数的幸运儿。
没有人不想上位,没有人想永远待在底层,被人指使,风里来雨里去,永远冲在最危险的时刻。
彭无极也是个人。
他在丘二爷手底下待了几年,比一般人的际遇要好一些。
可是丘二爷是什么样的人,既有识人之能,在他手底下从不乏能用之才。
他想出头,他变得急功近利,所以他就会被人利用。
丘独峰皱眉思量良久,缓缓道:“我再问你一遍,那几个人到底是不是你指使人杀的。”
彭无极慌忙道:“不,真的不是……”
“你可要想好,不要让我亲自去审你带去的人。”
“不是我……是黑袍人,是那个黑袍人告诉我人在哪里,我才带人将尸体带回来的。”
““那些人都是如此?”
“是。”
这一点丘独峰早已想到,知道他并没有说谎,只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这个……”
彭无极手心冒着汗珠,忙将一件东西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双手奉上。
丘独峰接过东西,神情骤然凝重。
他默默握紧拳,将东西紧紧抓在手中。
“黑袍人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属下什么都不知道,此人蒙着面,行为极为诡秘,每次来去匆匆,一个字都不多说。”
“哦?这么说你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她的话你却全部相信了?”
不等彭无极回答,他又责问道:“你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少帮主,为何你就会相信黑袍人说的话?”
彭无极忙道:“我,我见过她,她不止一次进出过万龙岛,所以……我知道她是老帮主的朋友。”
“就算是老帮主的朋友,她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查明真相,找到少帮主尸体,与你又有何干,她要这么帮你。”
“这……”
彭无极哑口无言。
丘独峰冷笑。
“不错,你的记性倒好。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证明她就是清白的。”
彭无极惊道:“二爷是说这个人……”
丘独峰立刻改口道:“我并没有说什么,在拿到证据之前,每个人都可能是疑凶。”
每个人都有嫌疑。
黑袍人也是一样。
彭无极发现这件事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简单,牵连到了这船上之人,是否是意味着这件事也许与司徒少峥之死有关……
彭无极的脸色已成死灰。
他忽然发现自己险些掉进一个可怕的陷阱之中。
见他这副三魂不见七魄的样子,丘独峰知道他已明白过来。
“看来你也想到了,黑袍人不过是鼓动了你,目的极有可能是灭口,甚至还有可能有更不可告人的目的。”
丘独峰一亮手中之物。
“你可知这是何物?”
彭无极道:“这是地图,上面画的是银沙洲上所有的建筑与暗道,我当时看见的时候也很惊讶,想不到会有这种东西,更不知道黑袍人是从何得来的。”
丘独峰冷冷道:“此物乃是帮中机密之物,老帮主万万不会将此物交于任何外人,纵然是帮主的好友也不例外,你懂吗?”
彭无极脸上的神情已完全凝滞。
这东西若不是老帮主给的,那便不知是黑袍人用何种手段得到的。
不想丘独峰忽道:“这东西我也有一份儿,不久之前才被少帮主拿走了,如今却出现在你这里。”
这意味着什么,彭无极已吓得说不出话。
“你说是黑袍人给的,可有证人。”
“没,没有,每次黑袍人都是单独对我讲的,后来几次是她偷偷联系我,并无旁人知晓。不过我们遇上黑袍人的时候,有几个兄弟跟过来,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黑袍人对我说了什么。”
“原来这都是你一面之词了。”
这并不是好话,彭无极背脊发寒,双手不由自主的抖个不停。
看来今夜,他是在劫难逃了。
要怪也只能怪他一时鬼迷心窍,被名利冲昏了头,走了歪路。
可是他又心有不甘。
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难道就要转瞬化为乌有,他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
他慌乱又恐惧。
丘独峰神情变了几变,半晌才喃喃道:“你先起来吧。”
彭无极一直是跪在地上的,即便丘独峰发了话,他更不敢轻易起身。
丘独峰也在失神。
“怎么,现在我的话不管用了?”
彭无极这才低着头,手足无措的站起身。
又待片刻,丘独峰回过神,叹息一声。
“你的心思也并非不能理解,你在我手下这么久,我提拔的人一拨又一拨,可唯独你一直还是个小小的漕运管事,是有些委屈你了。”
彭无极几乎要哭了出来。
“这是二爷对属下的厚爱,人人都知道漕运是肥差,二爷这么说,属下更是无地自容了。这次是属下自作自受,听凭二爷处罚,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丘独峰短叹。
“人老多情,先前的事就罢了,我也会吩咐下去,不会传到老帮主耳里。不过从今之后,你要谨慎行事,再不可心存邪念。”
他转身望向江面。
“多,多谢二爷!属下定然不敢再犯!”
确信丘独峰所说不虚,彭无极自是无限感激,千恩万谢,难以言表。
丘独峰待下属一向亲厚,却也极为严苛,熟悉他的人都清楚。
丘独峰的眼神忽而变得无比犀利。
“我还要让你知道,你错在了哪里。”
这句话勾起了彭无极的好奇心,他本不愿再说下去,可是又确实想知道。
松弛下来的彭无极稍微挺了挺背,轻声道:“方才二爷便说属下是着了黑袍人的道,可是那黑袍人确实不曾亲口说过,否则……”
“否则以你的精明倒不见得一定会上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