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一.洞中人
闷头在林中走了很久,空气中带着淡淡寒意,从每一个毛孔之中往身体中窜,白九霄松了松面巾,焦虑的向四下眺望。www.uu234.net
直到眼前忽然一亮。
只见一方树后,那突起的地势似乎瞧着有几分眼熟。
或许是这岛上所见之景,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觉得眼熟也并不奇怪。但是很快,他便知道自己错了,大错而特错。
他信步上前,只见原因地势起伏蜿蜒而就的一片雪帘之后,一道石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脚下一滞,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果然。
那夜所发生之事并不是一场梦。
因为那梦中的第二个洞穴赫然出现在眼前。
此处洞穴与之前的洞穴不同,单单从门口的修饰便可窥一二,而且由一道石门紧闭。
地上足迹凌乱,除了有人来往,看来这岛上还有鸟兽出没。
他正犹豫是否应该摸索一下,查探石门上是否有机关,一些细细索索的声响似乎正是从石门中传来。
白九霄忙推开。
不消片刻,石门缓缓打开了。
一件黑色斗篷罩于身,有人款款从石门后走出。
帽檐宽阔,除了一身黑衣,什么都瞧不出。
此人出门后,在石门上一阵摸索,石门随即轻轻关闭。
这黑衣人并不防备四下有人,不过行动依然谨慎小心,动作也很利落,一转眼就走的不见踪影。
待其走远,白九霄才走了出来,走到了那石门前。
石门上的机关还算精巧,若不是亲眼看那女人启动机关,他也许不会这么容易发现。
从方才那人离开的足痕,他已瞧出那是个女子无疑。
若非要进到石门之中一探究竟,他倒一定会冒险跟上去,必得窥得那女子真容不可。
现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那石室之中更吸引白九霄,他所关心的便是洛飞烟带来的药是给谁的。
可是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石室之中并没有其他人。
这是一间很宽阔的石室,石室里却空空荡荡,简单的布置并无精巧。
桌上摆着一只药碗。
药碗已空
看来他想错了。
这药并不是送给洛玉影的,因为他很肯定方才从这间石室里走出去的那女子并非是她。
他果然是该跟着去的,至少能弄清楚那人的身份,说不定到时一切谜团都会迎刃而解。
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将空了的药碗放回原处,正准备立刻离开。
突然之间,寂静的石室之中发出“咚”的一声,脚步一停,白九霄豁然回首,眼神落在了一堵墙上。
这是一面很干净的墙,干净的出奇。在一间很干净的石室里,显得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白九霄却转过了身,走向了这面墙。
“咚、咚、咚……”
断断续续的声响正是从这面墙后传来的,白九霄很肯定。
幽暗如深渊,没有半点灯火,黑暗使人窒息。
直到石门缓缓打开。
淡薄的光明从缓缓升起的石墙下蜂拥而至,潮湿之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霉气,陌生而怪异。
石门打开的声音掩盖了石门后发出的声音,白九霄点起火折子,向幽暗深处走去。
白九霄一边走,便发现在石门打开之后,那种像是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手中微弱的一星火光如豆,偶尔闪烁若鬼火。白九霄的手心有冷汗渗出,屏住呼吸,与幽深的黑暗越来越靠近。
又是“咚”的一声,火光骤灭,白九霄身形一闪,黑暗中袭来的一掌便落了空。几乎在同一刹那之间,非但这一掌落了空,出手之人的腕脉已被白九霄一把扣住。
“住手!”
伴随一声嘶哑而渺远的微弱急呼,白九霄心神一定,赶忙亮起了火折子。
一张阴沉沉的脸出现在眼前。
冷丰。
黑暗中对白九霄出手的赫然正是他,方才疾呼之人自然就是早已与之一同失去行踪的江雪。
白九霄心中惊讶,一时忘记放手。
冷丰狠狠一把抽回了手腕,身形踉跄,险些倒下。
他依靠着墙壁,喃喃道:“原来……是你……”
这话本应是白九霄说的,他一直对着二人行踪不明感到有些困惑,但未想到此时此刻,他竟会在这里看到他们。
江雪的神情也很憔悴,她盘膝坐在角落里,此刻已扶墙慢慢起身。
看此两人行动踽踽,便知其中有不妥。
白九霄反倒松了口气。
若非冷丰的力道所剩无几,方才自己还不一定能将其制住。
白九霄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冷丰的脸色很不好,他只是盯着他,白九霄转念一想,道:“难道你们是被人困在此处的?”
冷丰冷冷道:“你……要杀便杀,不必装模作样。”
听其语气不善,白九霄道:“你以为是我困住你们的?”
冷丰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不是他。”
这次说话的人竟是江雪。
她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听来极为虚弱。
但她的人虽然虚弱,头脑却并不糊涂。
白九霄反而又道:“你怎知不是我。”
若是别人误会他,他当然不会承认,但别人若是改变主意,说他是清白的,他也要别人说出个缘由来。
这也是冷丰想知道的,于是江雪缓缓道:“是气味,他身上带的气味与那人不同,那,那是个女人……”
此言一出,白九霄立刻知道她说的是谁。
江雪所说的大抵就是方才从石室中走出去的女人。
白九霄还是问道:“原来将你们困在这里的是个女人。”
“不,那个女人只是在负责看着我们,是谁将我们困在这里,你应该想得到。”
白九霄已经想到,也很容易想到。
洛飞烟。
原来他们并不是逃走,而是被他关了起来。
白九霄叹了口气。
“这里不便久留,有什么话,先出去再说。”
密室自然是可以从里面打开的,有了白九霄的火折子,要从其中逃出来并不难。
可若只是着两个浑身无力的人,要从漆黑一团,外面尚有人看守的密室中逃脱,就不容易了。
白九霄虽然有伤在身,搀搀扶扶也终究带这二人逃了出来。
骤然见到阳光,眼前一阵眩晕,江雪与冷丰相继伏身在地上,缓慢的喘息着。
他们已经逃得筋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了。
白九霄觉得就算那女子回来,一时半刻也不见得追来,于是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等江雪二人片刻调息之后,追兵依旧未至,白九霄心里不免是有些遗憾的。
他有种私心,他希望那个女人能追来。
等她回去,定然会发现江雪二人已逃走,她要追踪而来也不是难事。可是她大抵是不会来了,而且已很有可能不会再在那洞穴中待下去了。
不过他们总会再见面的。
白九霄默默握拳。
不过片刻功夫,江雪与冷丰的脸色已恢复了血色,看起来恢复了不少。
“白公子,多谢。”
江雪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与雪痕,拱了拱手,神情恢复了先前的那种镇定与从容。
她身上穿得还是那件劲装黑服,一条黑黝黝的麻花辫斜斜搭在肩上,眉梢扬得很高。
有时候,别人会忘记她是个女子,只因她自己也时常忘记。
一个女人能稳居一堂之主的位子,付出的定然是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白九霄淡淡道:“不必谢我,我去哪儿并不是为了你们,放你们出来也是顺手而已。”
沉淀过的目光对着白九霄上下打量,江雪道:“那白公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哪儿,难道也是为了找人?”
白九霄毫不避讳,只道:“我是跟踪洛飞烟而来,想不到会遇上你们。”
江雪心知他们被关了这么久,外面一定发生了许多变故,遂道:“这些日子,白公子与其他几位,过得可还好?”
白九霄明白她问的是什么,道:“都说同人不同命,我们这几个人虽是一起来的,可是遭遇就相差很大了。有人下落不明,有人身陷囹圄,还有人成了飞雪堂新堂主的座上之宾,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每一个人顺心如意。”
听此言,便知外面的变化比预料之中还要复杂得多,江雪不急不慢,道:“白公子难道不想问一问,为什么我二人会出现在这里。”
白九霄想也不想,道:“内中实情如何,我不得而知,不过在飞雪堂下属的眼中,二位如今可是丧家之犬。”
江雪的唇角微微一抖,心底隐隐升起的愤怒被轻易克制。
白九霄忽然微微一笑,道:“洛飞烟此人性情冷漠阴沉,手段毒辣,就算对二位用出什么手段也不奇怪。不过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要二人的性命。”
这一点她不是想不到,她落在洛飞烟手上,洛飞烟却连一次面都未敢露过,必然是因为外面有太多的事要忙。
他一定会忙着收买人心,忙着排除异己,忙着巩固自己的地位……
江雪道:“也许他还来不及,白公子消息灵通,可知这位新堂主近来有什么大动作。”
白九霄道:“自从二位下落不明,洛飞烟便总揽大权,成为了跺跺脚别人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他所做的事也没有一件是小事。”
他迟疑了片刻,道:“就拿飞雪堂来说,如今已几乎是全军覆没,所剩无几了……”
此言一出,冷丰似乎受到了刺激,怒吼道:“姓白的,你胡说什么!”
白九霄站起身。
“是不是胡说,你们现在已自由,可是亲自去查。不过老八那几个人就不用找了,因为如今他们已没有一人能开口说话。”
听他提起老八,冷丰着实吃惊。
江雪微微一笑,道:“看来几日不见,白公子是将我们飞雪堂全都摸清了,也罢,如今我们虽非朋友,但也不是敌人。老八是冷丰带出来的,洛飞烟急于除之而后快也不难预料。”
白九霄道:“老八并不是死在洛飞烟之手,飞雪堂中大部分人同样也不是他亲自下手的。江堂主应该听过火驹这个名字。”
江雪果然未有惊讶之色,缓了口气。这几日被困之时,她想了许多,也料到先前那些人行事作风定是有组织的。
此时听白九霄有此一问,她心中便一清二楚了。
她道:“这个名字当然不陌生,飞雪堂从前虽未与他们交过手,但听说别的堂也曾在他们手底下吃过些小亏。”
白九霄想笑。
如果江雪知道如今飞雪堂的状况,不知还能否说得如此轻巧。
不想江雪道:“他们的人出现了?”
白九霄道:“他们早就出现了,不对,应该说,他们一早就在你们身边了。这次你们飞雪堂可是损失惨重,二位一定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个人二位应该见一见。”
“哦?”
“凌承,这个名字二位是否听过?”
江雪皱了皱眉。
“他?白公子见过他?”
一提到凌承,气氛好像有些改变。
江雪与冷丰对视一眼。
白九霄道:“不只是见过,他现在正到处找你们,为了对付洛飞烟,保住飞雪堂。我看你们还是找个地方躲一躲,等见了他,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白九霄原本以为如此说便省得自己多费唇舌,不想冷丰突然道:“还要请教白公子,老八他们是怎么死的。”
白九霄自认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只道:“老十是死在火驹的圈套里,至于老八与胖子,我怀疑他们是被看守你们的那个女子所杀,这些凌承会给你们交代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二位该如何落脚,以便我能够找到你们。”
冷丰还想问下去,被江雪制止。
江雪思索道:“如今我们定然是不能露面的,不如我们便约定个时间,在某地碰面,如何?”
白九霄同意。
“那就今晚子时,在什么地方见?”
江雪想了想。
“先前你们住过的那座宅子还是空着的吧,不妨便在那里。”
“也好,那便如此约定,到时再见吧。”
白九霄走得很干脆,他并不想再过多的纠缠下去。现在他还要急着回去,因为洛飞烟早已回去。
待白九霄走远,冷丰突然忿忿道:“堂主,果然是他,我一早便知道他有问题。”
江雪眯着眼睛,放眼四望,心情似乎很沉重。
她已从白九霄的言谈之中预感到某种不妙,不是关于别的,正是关于飞雪堂。
“早知如此,堂主当初便不该心软,宁杀错不可放过……”
冷丰还在说,她一摆手,制止了他。
“好了,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一切等我们见到了人再说。”
二百四二.会面
月黑,风高。
庭院之中,鬼影幢幢,一道道却都透着寂静的死气。
“堂主,我看不妨再想想,小心有诈。”
“用人不疑,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到时见机行事便是。”
有人叹息一声,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推在门上,门开后,两条黑影随即掠入
二人方入,才走数步,冷丰便察觉到不对,警惕道:“堂主!有人……”
话音未落,身边之人已凌空跃起,朝长廊暗处扑去。
冷丰亦不敢怠慢,立刻紧追而至。
人影一闪,眨眼便消失了。
江雪眼明心亮,径自朝人影消失处的一间偏房闯了进去。
她的身形方掠进,只听一声巨响,一侧窗扇被人撞破,有人跃窗而出,却正撞上来不及进门的冷丰。
寒光一闪,冷丰的剑已出鞘。
无比的精准,带着凌人的杀气,朝那破船而出者刺去。
“留活口!”
江雪嗓音一顿,直击而出的剑锋陡然一转,一个极为漂亮的回旋,雪亮的光已横旋到了某人的脖颈之上。
有人被挟,有人则踉跄倒地,也被冷丰一把擒住。
“别伤她……”
被挟之人脸色突变,急呼。
冷丰只狠狠瞪着她,手中剑柄逼近,胁迫她不可再异动。
江雪随即施施然走了出来,深邃的眼波围着被擒的二人上下打量,立即认出了她们。
这二人她虽说不上熟悉,却也并不陌生。
霞儿的脸色很沉重,翠儿的神色却是显而易见的憔悴,她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那是一种与冷丰极为相似的眼神,坚毅而冷酷。
江雪眼波流转,朝院中四下环视一圈,似在寻找什么。
很快,她便道:“只有你们?”
两人皆是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冷丰喝道:“姑娘在问话,你们的主子呢!”
霞儿眼波一转,目光从冷丰脸上,飘到了江雪身上。
“这话该是我们问你,我家公子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江雪只是微微思量,便有了几分猜度,抛出一个眼神给冷丰。
冷丰眉心沉着,但未犹豫太多,手腕一翻,收剑入鞘。
“她也放开吧。”
江雪示意的是翠儿。
冷丰却似还在堤防,听了这话,才放了手。
霞儿忙将翠儿扶住,两人极为戒备的看向江雪。
江雪道:“你们不必如此看着我,金展颜并不在我手上,若他是堂中人捉走的,这笔帐也应该记在别人头上。”
“别人?是谁?”
“洛飞烟。”
“他?”
霞儿眉心紧皱,瞧着江雪的眼神还带着怀疑。
“反正你们都是一伙儿的,现在急着撇清什么。”
翠儿轻轻呛嘴。
江雪负手道:“原本是如此,不过有人野心太大,动了歪念,如今局势已不被我所掌控了。”
她顿了顿,道:“金展颜落在了他们手上,那你们为何会躲藏在此,你们受了伤?”
她打量了翠儿一眼,很快又订正道:“看来不是受伤,是中毒。”
不待翠儿回答,霞儿道:“之前翠儿遭人偷袭,中了暗算,公子为了不连累我们,于是便与我们分道扬镳。而后料到出事,我们赶到之时,还是晚了一步。”
“所以你们便躲到了这里,伺机而动,想救人?”
江雪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翠儿一眼。
“她看来中毒不轻,你们在这里熬着,恐怕也只是苦苦强撑。在救人之前,你们应该先想着自救,否则便辜负了你家主子的苦心。”
这一番话,正中霞儿翠儿心思,霞儿轻轻叹息。若非如此,她们或许早已准备合力杀进去,就算拼得一死,也要救出金展颜。
可是翠儿如此状况,就算她们敢于拼命,也不见得有丝毫胜算。
于是,她们才隐忍了下来,一直藏于此处,蛰伏待动。
不想她们想等的人没有等到,却等来了江雪与冷丰。
想到方才江雪所说,霞儿心念未动,道:“姑娘如今也是困水之龙,不知有何打算。”
江雪淡淡道:“提醒二位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懂得审时度势,懂得隐忍,才能活到最后。”
她的眼神和口吻都渐渐缓和了下来。
“今夜我们要在这里与几位朋友会面,或许可以帮得上二位的忙。”
“哦?是什么人?”
霞儿显得颇有兴趣。
江雪道:“这个人你们应该比我更熟悉,白九霄。”
“他?他会在此处来?”
霞儿感到大为意外。
江雪道:“你认为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
霞儿忙道:“不,我……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霞儿道:“这几日我们也曾在岛上活动,并未见到此人踪迹,原本以为他大抵也同公子一样,落在了你们的人手上。”
江雪道:“这也难怪,的确如你所想,此人如今正是在洛飞烟身边,不过并非被困,而像是他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
霞儿忽然眉心一沉。
“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心怀鬼胎,不知江姑娘……或者应该称一声,江堂主,近来的消息可还灵通?”
她忽有此一问,只因她要确定,江雪对白九霄的信任并非轻信。
果不其然,江雪并不明白她所指,却也未露异色,只道:“姑娘这话似乎有所指。”
霞儿冷冷道:“看来江堂主果然不知道,百毒神君与仇老夫人一早便投靠了洛飞烟,当时我家公子带着我们,正是与这位白公子一并逃走的。后来,公子应该也一直与他在一起。”
江雪心中暗暗忖度,表面却只道:“那又如何,你怀疑他信不过?”
“信不信得过,如今怎么说都是空口无凭,不过江堂主也不可不防。”
这小丫头倒警惕。
江雪笑了笑。
“二位若是信不过,不见也就是了,二位若是想走,我们也不会阻拦。”
霞儿与翠儿交换了一个眼色,才道:“见是要见的,见了人我正好要问一问,他到底把我家公子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长夜漫漫,子时未到。
江雪盘膝调息完毕,缓缓走出了房门。
冷丰一动不动的守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另外一扇门,正是翠儿与霞儿所处之处。
“怎么看。”江雪轻声问。
冷丰回过神,神情中的严肃顿时收敛了几分,垂手道:“还是堂主思虑周详,关键之时,这两个小丫头或可一用。”
江雪会心一笑,“哦?怎样讲?”
冷丰道:“这一路走来,此二人似乎对金展颜很是忠心,而金展颜对此二人也总算是有些情谊的。如今我们手下无可用之人,她们虽然伤了一个,但是另一人姑且还算可用。”
江雪冷冷一笑。
“你以为我要利用她们,这话你不觉得有些自相矛盾么?”
冷丰很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为何如此一问,于是道:“这不矛盾,她们虽然效忠金展颜,但只要金展颜不与洛飞烟联手,她们便可为我们所用。”
“不错,你说得很对。”
江雪露出欣慰之色,这正是她此刻所想,不过这两人是不是真的可用,毕竟还是未知之数。
因为她眼瞧着,就知道翠儿中的毒不轻。
翠儿所中之毒是出自何人之手,霞儿所说又是否可信,她心中只是暗暗存疑。
如今的形势已够乱,得知火驹的人也进来插了一脚,这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当务之急只有一个人,洛飞烟。
无论形势如何变化,唯有除掉他,才能免除后患。
模糊的月悬在高冷的天际边,一片云被风带来,又很快被风吹走。
灯在风中摇曳,黯淡的火光孱弱,似随时都会熄灭。
约莫时辰已差不多。
冷丰开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仿佛有些等不及了。
与他相比,江雪倒是显得很耐心,也很镇定。她也知道,冷丰之所以这么沉不住气,不过还是因为他信不过白九霄。
她也并非真的信任白九霄,她从不轻易信任任何人,她之所以还带着冷丰在这里等,是因为白九霄提到的那个人。
那个人她一定要见,如果此时还有人值得她冒险,那个人一定就是凌承。
见到凌承时,她还是有些吃惊,不但她吃惊,冷丰也略感吃惊。
可这些远远比不上他们听到另外一番话时,那种悲愤与气恼更为强烈。
凌承是自己走进来的,因为他执意不肯要白九霄扶,来的路上才花费了些时间。
他一走进这院子,江雪立刻注意到了他身体上的不妥。
凌承不顾身上所带之伤,俯身道:“堂主,属下来迟……”
江雪寒面微扬,气派丝毫不减,负手道:“你伤重至于,还能前来,也难为你还肯认我这个堂主。”
凌承道:“堂主被困之事,属下已听说。堂中兄弟皆是被洛飞烟误导,请堂主降罪。”
江雪道:“不知者不怪,你先起来吧。”
凌承起身。
江雪的眼神向门口处一瞥,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凌承道:“来的路上跟了一条尾巴,三十六带他去溜溜,迟些过来。”
“三十六,这么说,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凌承默然片刻,竟不慌不忙道:“属下也知他不是堂中兄弟,不过正因如此,属下才敢确信他不是洛飞烟的人。”
江雪淡淡一笑。
“哦,倒是我从前小看了你,原以为你只是不肯忠心于我,现在看来你对洛飞烟也存着心思。”
“属下……”
凌承忙想解释什么,江雪一摆手制止了他。
“你的事可以容后再说,我且问你,如今堂内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不在,洛飞烟有何举动。”
江雪所问,正也是凌承所来之目的。
于是,他立刻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简而言之,桩桩件件一一讲明。从江雪二人不见踪影开始,到以百毒神君的协助,拿了仇老夫人,捉住金展颜,后又勘破假应如松的身份。再到最后与火驹交手,飞雪堂几乎全军覆没……
江雪的神情渐渐变了,变得尤为凝重,现在她总算知道凌承为什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凌承坦言内情之时,霞儿扶着翠儿,从房中走出来,也听得一清二楚。
凌承一说完,霞儿便立刻迎上。
“你说我家公子在洛飞烟手上,可是真的?”
凌承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绯衣少女,沉重的点点头。
“他现在如何?洛飞烟可曾对他不利?”
她冲到凌承身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
空荡荡的衣袖,正少了那一条右臂。
翠儿也赶上前,弱声道:“你们堂主在此,你可不能说假话。”
她的脸色是完全苍白的,看来极为虚弱。
凌承看了看她,道:“堂主面前,不敢说谎。金展颜由洛飞烟亲自关押,其他人很难靠近。”
“谁说其他人难靠近,我去看过,他好得不得了。”
爽朗的声音从外传来,一个黑衣人大步而来,步履轻健,衣袂带风。
江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想到她曾亲眼见过白九霄那无双的轻功。
能将他们这些人弄得伤的伤,残的残,敢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时候对自己下手,将她与冷丰二人逼入绝境,现在连她都不得不承认,洛飞烟此人的确有些本事。
可惜,他的本领并不能为自己所用。
想到此处,她不免感叹。
来的人当然是白九霄。
穿得还是一件黑衣,他突然出现,翠儿与霞儿还是显得颇为警惕。
而见到此二人,白九霄虽未想到,但也并未太惊讶。
“他是什么人!”
霞儿向江雪问了一句,眼睛却牢牢盯着白九霄。
白九霄眯着眸子,微微一笑。
“不过才几日,姑娘莫非将在下忘记了。”
此时他已不必再可以隐瞒身份,霞儿眼睛一亮。
“白九霄,果然是你,你真的见过我家公子?”
白九霄道:“放心,他现在在洛飞烟处做客,人是好端端的,倒是你们……看来他说的那些,你们已经抛之脑后了。”
听这口吻,他竟也知道金展颜要她们自保之事,霞儿道:“公子深陷危难,我等不敢贪生怕死,只是不知我家公子出了事,白公子还安然无恙,在这里见到我们是何感想。”
白九霄笑道:“你们这两个小丫头好坏的心肠,难不成非要我与他都蹲在牢里,你们才开心?”
霞儿皱了皱眉。
翠儿道:“白公子这话可就是无赖好人了,不过我们要知道我家公子到底是如何落在洛飞烟手中的,与公子可有什么关系。”
看样子这两个小姑娘若是不问个一清二楚是不肯干休,白九霄唯叹息道:“还以为凌承已经说明白了。”
翠儿道:“他说是他的,我们只管问你。”
二百四三.救人
白九霄眯着眼睛笑了笑。m.www.uu234.net
“那好,你们尽管问你们的,可我却不一定回答。”
“怎么,你怕答不出,露了破绽?”
“听这语气,在你们的心目中,恐怕已认定是我将金展颜出卖给了洛飞烟,所以就算我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你们同样不见得会相信的。”
翠儿与霞儿相识一眼,又同时转向白九霄。
霞儿道:“相不相信是我们的事,可你若不说,那便一定是你心中有鬼。”
江雪似是想打个圆场,缓缓道:“既然如此,我看白公子就不妨说说,正好也让我们听一听这来龙去脉,看看有没有什么对策来对付洛飞烟。”
“哎,真是麻烦……”
白九霄叹息一声,挠了挠脖子。
“说吧,你们想从哪儿听起……”
翠儿忙道:“就从那时我们离开公子身边说起。”
白九霄于是将洛飞烟如何出现,二人又是如何被回此处一一言明。
说到此处,冷丰忍不住哼道:“这个洛飞烟着实卑鄙可恶,分明是他暗下毒手在先,将我与堂主困住后,又在外面造谣生事。”
白九霄后来当然也知道,洛飞烟当时不过是为了将他们哄骗至此,想将他们一举捉住。
而在洛飞烟敬酒的时候,金展颜发现了酒中有问题,所以暗示白九霄,二人立即向外逃出。
而亏得这洛飞烟极为自负,只是派手下追去,他们二人才得到喘息的机会。
洛飞烟用的毒发作极快,虽有金展颜帮忙止毒,但黑衣杀手随之而至,他们二人再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于是金展颜才有了这样的打算,以已身为饵,保全白九霄一人……
江雪道:“这步棋不可谓不险,毕竟以白公子的身手,拼尽全力一试,突出重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白九霄道:“不错,不过突出重围之后就不好说了,毕竟寡不敌众,夹着尾巴逃跑的事我最不擅长。”
江雪淡淡一笑。
“那请教公子,你是怎么混进杀手之中的。”
对这一点,她不得不在意。
若是有人可以轻轻松松混在杀手中接近洛飞烟,等到有朝一日,她重掌大权,也好堤防。
白九霄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轻笑道:“那还要多谢你们那些规矩,人人都蒙着面,彼此之间有甚为防备,谁都不熟悉谁,谁都不信任谁,要蒙混进来并不算太难。”
江雪道:“这是不难,不过能骗过洛飞烟的眼睛想必也不容易吧。”
白九霄道:“这就要多亏了金展颜的毒粉了,就算当着江堂主的面,我也忍不住要说一句。人人都是求生不求死的,就算是子夜里的杀手也并不例外。”
此时此刻,大局动荡,所谓“忠心”也俱都不过如此了,这一点江雪不是想不到。
冷丰忍不住道:“堂内兄弟也不全如你所说,只是碰巧,被你威胁的那几个都是没用的孬种!”
“不见得,老八他们不是你的手下么,他们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你又知道多少。”
“哦?我不了解,哼,难不成白公子这个外人会比我还了解?”
“你这话倒也未全问错,毕竟先前也曾与我称兄道弟,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位胖子兄弟,可是对我说了不少……”
听他话中有话,冷丰瞪了凌承一眼。
“别的我可以不问,那老八到底是死在谁手里。”
不等凌承回答,白九霄道:“这话问的很有意思,莫非你还以为是我杀了他?”
冷丰又瞪着凌承,显然是将他们二人看成一伙儿。
江雪道:“凌承,你似乎说过,老八与胖子都是死在一女子之手,这话可有凭据。”
江雪显然还是很信任冷丰,知他心中不平,白九霄态度又硬,只怕再多嫌隙,遂向凌承抛出一个态度。
凌承果然未让她失望,立刻道:“胖子的尸体在洛飞烟亲自检查之后,我也曾瞧过,而老八则与他一样,都是死后面色带青,指尖发黑,有可能是中了同一种毒。”
凌承此言一出,白九霄眼角扬起,笑意涌动。
“凌头儿,你说你见过胖子的尸体这还说得过去,可老八……他的尸体是我亲手埋葬,你何时见过。”
白九霄只当凌承在有意应付,他却偏偏不打算领受他的好意。
现在他虽然还蒙着面巾,但真实的身份已在众人面前表露,而他注意到,此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好似他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白九霄突然自己找起自己的茬,冷丰正不知这二人在搞什么名堂,凌承道:“死人虽不能复活,可埋进土里的死人却可以挖出来,堂主明鉴,属下的确亲自见过老八的尸体。”
他又立刻对冷丰与白九霄道:“冷头儿与白公子若是都不相信,属下可以带路,让诸位都看看尸体是否如属下所说。”
凌承的脸色虽苍白,但一双眼睛目光如炬,不见丝毫妄言之怯,反而极为自信,言之凿凿。
白九霄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看来这个凌承着实不容小觑,原以为凌承已十分信任他,从未疑心过,但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一切并不如他所想,也再不敢轻看任何人。
若以冷丰的意思,他似乎真的打算随凌承去看看。人人都可察觉到,他对凌承的那股敌意与排斥。
白九霄早就心知肚明,这一点从老八他们先前对凌承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而江雪的态度倒瞧不出什么,表面上冷丰的意思便是她的意思,但是白九霄很清楚,她不过更像是在和稀泥。
也许她心中同样对这个凌承有什么不满,只是不曾像冷丰一般表现出来,毕竟他们现在是势单力薄,难得凌承不用刻意拉拢便自己主动送上了门。
江雪果然道:“好了,既然你是亲眼见过也就罢了。死去的兄弟不能复生,如今活着的人更重要。”
她暗示冷丰,不许再意气用事,冷丰也只得作罢。
霞儿对白九霄道:“那请问白公子,我家公子如今是何情形,可有没有什么机会,带我们将他救出?”
白九霄道:“现在这种境况,要救人并不太难,这么多天待在那黑洞洞的也算委屈他了。与其问我,还不如问问这几位,毕竟你们家公子现在可是被关在飞雪堂的暗牢里。”
江雪淡淡一笑。
“白公子忘记了,这里是潜龙帮的地方,地牢也是潜龙帮的地牢,与我飞雪堂的关系并不大。”
白九霄道:“这个我们当然记得,说来江堂主也算有本事了,竟然连潜龙帮也能拉下水。”
江雪正色道:“公子错了,这里的一切都并非我所安排,而是出自旁人之手。”
一听这旁人,白九霄便知道了这是洛飞烟的安排。
这就难怪,若江雪二人熟悉此地,许便不会轻易被洛飞烟算计了。
白九霄心中暗暗思索。
霞儿则道:“江堂主,我二人是定然要将我家公子救出来的,到时候恐怕便免不了要得罪贵堂的弟兄了。”
江雪缓缓道:“我知道是拦不住两位的,不过我看这位翠儿姑娘似很不妥……”
一直皱着眉的翠儿抿唇道:“我没事,救公子要紧,若是公子有任何闪失,还留着我这条性命做什么。”
她说着看向霞儿,一脸恳切,反倒是霞儿面上渐渐显出犹豫之色。
翠儿是什么情况,她是最清楚的。
若是在此情形下带翠儿去救人,无异于要她冒丢命的风险,救金展颜固然重要。可是先前金展颜对她们说的那些话,她也不能全然不顾及,思来想去,正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目光溜到白九霄脸上……
“白公子,这件事你不会打算徐手旁观吧,众人皆知,公子当时能免于落入囹圄,是多亏我们公子舍己为人之故。”
这小丫头终于还是想起拉自己下水,白九霄轻笑,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只好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推脱。
不想霞儿又走到凌承身边,眼波在他身上来回流动。
“这一位听来也在洛飞烟身边,倒是照应一番应该不难……”
等她转到江雪身边,又道:“事到如今,只要各位肯出出力,帮忙救出我们公子,到时候对付洛飞烟的时候,岂非便是如虎添翼。”
这话倒是正中江雪下怀,她丝毫未曾犹豫,微笑道:“两位小姑娘若是需要我们出手,我自然不会推让,不过一切还要从长计议,洛飞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翠儿立刻道:“不行,要救人就一定要快!”
她的脸色差到极点,说话一急,气息便立刻乱了,霞儿立刻回身扶住她。
“你先休息,别担心,交给我。”
她低语,与翠儿交换了一个眼色。
翠儿虽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被搀扶着走向了一旁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见此情景,白九霄微一出神,也便松了口道:“人是要救,从长计议也没错,若是人救不出来,至少不能再平白赔上我们这些人了。”
霞儿的目光露出感激。
有江雪发话,凌承道:“容属下回去安排,若有机会,一定同白公子将人带出来。”
他顿了顿,又道:“属下以为,除了我与白公子,众人还是先莫要露面,到时堂内大局还要靠堂主主持。”
江雪点了点头。
“如此便辛苦你了,还有白公子。”
白九霄一摆手。
“客套话就免了,我看我们出来的够久,现在也是时候回去了。”
这一次回去,局面便不一样了。
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又多了一个,一路上白九霄不说话,凌承也不说话,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
一直等快回到杀手聚集之处,白九霄道:“你早就知道了?”
凌承闷声道:“什么?”
“我的身份……你还要明知故问?”
“不,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很确定一点,你并不是三十六。”
“哦,你和三十六很熟?”
“算不上熟,我只是习惯在平时对身边的人多些留意,你们身形虽很相像,可还是有差别的。只要细心些,不难发现。”
白九霄淡淡一笑。
“你是很细心,可你却不是发现我身份的第一人。”
“还有其他人?”
这是凌承没有想到的。
因为不论是谁,一旦发现白九霄的身份有问题,张皇之间,最有可能的还是捅到洛飞烟那里去。
现在凌承在想这个人是谁。
白九霄知道这并不容易想到,正欲开口。
却听凌承道:“是百毒神君?”
白九霄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
他忽然觉得凌承这个人不但精明细心,而且还很有意思。
白九霄道:“为什么想到他。”
凌承道:“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不知我是否猜对了……”
除了百毒神君,飞雪堂中剩下的这些人能有这眼力的人则寥寥无几。加上知情不报,一旦发现同伴身份有异,隐瞒的风险实在太大。
而百毒神君便不同了,他终究与洛飞烟只是互相利用,并无什么信任可言。而他与白九霄相处甚久,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破绽也不是不可能。
白九霄道:“百毒神君确实是一个,此人反复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他给卖了。”
凌承亦道:“像他那般的老狐狸,眼中除了一己私利,全无旁的其他。他既没有戳穿你,看来也是发现洛飞烟不足与谋,只是此人反复无常,不得不防。”
白九霄笑道:“你倒看的很明白。”
凌承的脸色还很憔悴,出来奔波了一趟之后,他开始有些逐渐体力不支。
他沉默了许久,白九霄道:“那你呢,既认出了我,你又为何不去向洛飞烟报信,难道你真如江雪所言,对任何人都不肯忠心。”
凌承道:“良将已得,明主难求,他们不过还不配。”
白九霄道:“那你怎么敢将我放在自己身边?”
凌承苦笑。
“你怎知我只是没有人手,所以才想拉拢你?”
“不是?”
“当然不是,你知道以前堂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可用之才。”
“哦,我明白了,你也在观察我,所以要将我牢牢控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然后顺藤摸瓜……”
“可是我一无所获,因为除了偶尔偷偷溜去探视金展颜,你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对飞雪堂不利的事。”
话一说开,不免就变得无趣起来。
白九霄摇摇头。
凌承突然又道:“方才你说,除了我便只有百毒神君一人知道你身份,我看不见得。”
二百四四.流血
“哦?”
听凌承这口吻,似乎已十分肯定。www.uu234.net
白九霄道:“你说还有别人?”
“那个假的应如松,他也早就知道了吧。”
经他如此一说,白九霄这才想起程达,道:“还以为你在说谁,他的确知道,这也是他自己眼力好,并非我自己透露的。”
凌承当然知道,白九霄自己不会轻易将自己的身份外泄,尤其那时这假的应如松背后的火驹已是飞雪堂的眼中钉,说不定此人会随时被撬开嘴。
可是程达并没有,非但没有,他还拉上了半个飞雪堂的人做垫背。
抛却立场,对于此人,凌承亦是心有敬佩。
白九霄道:“你连这个都知晓,我有一点却不明白。”
“哪一点?”
“既然你一早便知道我不是飞雪堂的人,为何不揭穿我的身份,还让我继续留在你们之中。”
凌承道:“因为我虽怀疑你不是飞雪堂的人,可是却没有证据,更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白九霄笑了笑。
“哦?原来你还在等我露出破绽,不过可惜了……”
可惜他还没露出破绽,洛飞烟自己倒是太心急了。
白九霄道:“所以,你拉拢我也是有意为之?”
“不错,见你与胖子等人走得近,我本还很担心,因为你对那假的应如松似乎也很关心。”
“你怕我是火驹的人?”
“这不得不防。”
“那你倒真算很沉得住气了。”
白九霄看了他一眼,不由轻笑。
凌承道:“我还发现,你不止一次偷偷探视被关的金展颜等人,不过只是探视,却没有别的什么出格的行为,直到胖子的死……”
“胖子的死的确与我有些干系,不过人并不是我杀的。”
“人当然不是你杀的,如果你要杀他,机会很多。而这胖子死的又太仓促蹊跷……”
“也许是他看穿了我的身份,被我情急之下灭了口。”
“这当然是一种可能,不过他若是因此被灭口,你至少应该将尸体处理的更干净些。何况以你的身手,胖子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完全可以用其他不留痕迹的方法除之。”
“也许因为事发突然,我一时着急,只想先将人杀死,不让风声走露,而事后我又来不及处理尸体……”
“人在危急关头,若是要杀人保命,情急之下多会依仗自己最见长的手段。事发突然,以毒害人,必定是用毒高手。”
白九霄道:“你认为我不像是会用毒的?”
“不论是谁,若有了阁下这一身本领,也便不用再费力的去学用毒了。而在洛飞烟这样的行家面前,用毒的风险之大便不必说了。”
“可是事实上,他也并没有瞧出什么。”
凌承突然道:“不,当时我便知他一定瞧出了端倪,不但瞧出了端倪,而且极有很可能知道下手杀胖子的凶手是谁。”
事到如今,一切当然串联了起来。
但是白九霄却没有想到,凌承当时就有此怀疑。
凌承又道:“只是我未曾想到,他与那人早就暗中有所来往,这就难怪他没有追究洞穴之事了……而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就是白九霄。”
当时不过只感到一丝丝的怀疑与反常,而这背后果然有不可告人的蹊跷。
凌承道:“那神秘女子到底是何人,你可想到了什么。”
白九霄道:“这岛上的女子并不多,会用毒的女子也没有几个,除非此人一开始便没有现身,只是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会就是她。”
“她?”
白九霄道:“其实我也曾遭了她的毒手,而且能肯定,我身上所中之毒乃是出自唐门。而这岛上恰好有一人是姓唐的。”
“是那位唐蜜姑娘?你见到她了?”
“不知见过,她还曾请我吃饭,完全不像是失智的模样。”
“那……你们交手了?”
凌承知道若是白九霄怀疑她,定然会先出手将她留住。
不想白九霄摇头,“那毒好生厉害,把我整个人迷得昏昏沉沉,若非今日跟踪洛飞烟,发现了那山穴所在,我或许只还是当自己在做梦。”
“此话怎讲。”
“我是在先前的山洞遇上唐蜜的,然后稀里糊涂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山穴,好吃好喝的被招待了一顿饭,人清醒的时候天便亮了,所以只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直到今日百毒神君告诉我,我是中了毒,再见到那山穴,我才敢肯定这不是一场梦。”
“哦?竟有这种事。”
凌承眼波流动,亦得十分蹊跷诡异。
“那你可确定,那人就是唐蜜?”
“我那时神智虽有些不轻,不过那人的样貌的确与唐蜜并无二致,何况自从上岛之后,她便已下落不明。”
“她对你下毒,却没有对你不利?”
“是啊,我想不通,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
白九霄一声轻叹。
凌承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他也叹了口气,道:“我也想不通,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冒险到洛飞烟身边,和那些人不一样,你不像是个会害人的人。”
白九霄默然一笑,但笑容未展,黑亮的眸子骤然一动,伸手在凌承身前一挡,脚步停下。
“慢……好像有些不对劲。”
凌承的脸色也突然变了,但与白九霄不同,他立刻脚步提起,朝院子扑了过去。
白九霄只好跟上。
小院依旧院门紧闭,肃杀之气笼罩,凌承的手默默向剑把握去。
小院之门未开,门内传来几声轻微的异响。
凌承脚尖在墙上一点,人已掠入墙内。
一进院,凌承眼瞳大震,只见院中已无一人是站立的,他们全部都已倒在血泊之中。
白九霄最先想到地牢,冲进去便发现牢中已空。
地上躺着的,里里外外全部都是飞雪堂的人,草草一点人数,除去金展颜,仇老夫人,再有百毒神君,洛飞烟……
便知原在此处者几乎再无活口。
凌承胸口一紧,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眼眶猩红,站立不稳,险些倒下去。
可是他没有倒,以剑撑地,在这一片狼藉疮痍之中,如同先前被火驹袭击之时,不曾倒下一样。
可是他的心却在往下沉,越来越沉……
直到一声细微痛苦的呻吟,他骤然回头,白九霄已冲到了墙角。
黑衣人在呻吟,满布血污的脸上,死目狞狞不熄,他的身体在不停的抽动,胸口的血窟窿还涌着血……
嗓音里发出咯咯声,他似乎想说话,白九霄将他脸上的面巾拉下,才发现这个垂死之人,正是下午同自己讲话的那少年。
白九霄一扑上来,他便无力的摇动着手要去抓。
凌承一把攥住他的手。
“兄弟,兄弟你想说什么……”
凌承的声音有些抖。
少年死死的瞪着眼睛,嘴唇喃喃而动,凌承俯身去听。
可是他还未能听清什么,少年人突然剧烈挣扎了几下,双脚一蹬,一口气再未上来。
长夜森寒。
院中已空。
所有的尸体皆已整顿收殓。
凌承埋葬完最后一具尸身之时,天色不过初为破晓。
白九霄就站在树下。
看他一个人进进出出的将尸体带出,看他将柴火堆积,将尸体一具一具收拾好,安顿在柴堆上。
从头至尾,他都插不上手。
正如凌承所坚持的,他到底不是飞雪堂的人,有凌承在,他还没有资格送他们最后一程。
白九霄已不用再伪装,可是他的心也很沉重。
看到这么多的死人,无论是谁,心情都不会轻松。
人都是有感情的。
即便知道这些人作恶许多,满手鲜血,但终究也是同为一类,见其死总有难以形容的空虚与茫然。
人死之后会去往何处,白九霄不清楚。
他只希望这些人下辈子投胎,莫要再成为祸作恶之身,再不要为血腥与杀戮为伍,能落得一袭清净。
想到此处之时,最后一具尸身已安放,凌承高举手中火把上前。
火光映衬之下,凌承的脸却如同罩了一张寒铁所成的面具,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流露。
有些情感到极点,或许终都会归于无声无息的淡漠,哀怒便是如此。
火光烈烈,在凌承的眼波中闪动,就像是一片浓重的火海,经久不散。
冲天的浓烟与清晨第一缕阳光交汇,旭日从江面升起时,浓烟散成一片黑雾,将整个沙洲环绕而起。
直到最后一片火光彻底熄灭,凌承慢慢转过身,一张苍白的脸如死人一般了无生气。
他的断臂处虽经过了包扎,不过伤口在剧烈的活动之下还是流了不少血,看他这样子是撑不了多久的。
白九霄转身走进了小院。
小院中的血腥味极重,他捂着鼻子,向百毒神君住过的那间屋子走去。
那屋子里应该还有包扎伤口所用之物,他低着头刚一推门,屋子里一道人影突现。
漫天云雾散开,他早有堤防,侧身一闭,躲闪而过,有人趁机向门外去。白九霄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顺手抄起一边桌上的药箱,就朝门口追着砸去。
药箱精准的砸中目标,人影被撞倒,白九霄不慌不忙的从出来,见到倒在地上的人却神情一变。
此人一身黑衣,长发垂落,一手捂着胸口,伏在地上,艰难想要起身。
白九霄心神方定,凌承也已冲了进来。
长剑生寒,一剑直朝那黑衣女子背部要害而去,只是剑未至,地上之人已到了白九霄怀里。
黑衣女子被扶起,面容顿时清晰,凌承发现此人并非唐蜜,而是另外一人。
洛玉影。
此人竟是失踪许久的洛玉影。
“咳咳……”
方才被白九霄掷出的药箱击中,洛玉影不停咳嗽,脸色苍白。
白九霄有些慌。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他寻找了许久之人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她!”
凌承的神情也变了,变得有些古怪。
“水……”
她依偎着白九霄,喃喃而语。
白九霄道:“你等等,我这就去取……”
他将人扶到一旁的石阶上,就要去取水。
凌承道:“你照顾她,我去。”
不多时,等他已取了水回来,洛玉影的神色已恢复了许多。
凌承再次注意到白九霄手中的酒囊。
“你到底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白九霄的说话的语声很温柔。
洛玉影轻声道:“那日有人要害我,我侥幸不死,却与你失散,我也在找你……”
白九霄恍然。
这倒真是巧了,他扮作杀手接近洛飞烟,原本就是想查找洛玉影的下落,不想如此一来,洛玉影再想找他更是难上加难。
不待他们二人再叙旧,凌承立刻道:“那姑娘怎会出现在这里,可知此处发生了什么事。”
“我……”
她抬头,看向白九霄。
“我先是病了几日,这两日病好些,找你许久却无所获,自然便想到了洛飞烟,我担心你有危险,所以便来了。”
不待白九霄说话,凌承已道:“那姑娘来了多久?”
“我来了有一阵子,这院中的惨祸也恰是亲眼目睹的……”
此言一出,凌承与白九霄皆是一惊。
“什么?你看到了?”
洛玉影饮了水之后,缓缓叹了口气。
“实在太惨,他们死的实在是……”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玉影瞧了一眼院中,又轻轻咳了两声。
“尸体是你们安顿的吧,这里发生的事你们应该一清二楚,你们是想知道是谁下的手?”
白九霄立刻道:“是谁?”
洛玉影叹息。
“能做出这种事,除了洛飞烟之外,还会有别人么?”
“洛飞烟,果然是他。”
凌承与白九霄对视一眼。
“凶手是他,是你亲眼所见?”
“是。”
“那他是如何杀人的。”
“不止是他……还有百毒神君、金展颜、仇老夫人都已被他买通。他们同时动手,加上洛飞烟,他们并无堤防……”
洛玉影轻轻咳嗽。
“那你又是怎么进到此处来的,他们为什么没有杀你?”
“我是通过密道进来的,他们并没有发现我。”
“密道?什么密道?”
洛玉影缓缓道:“看来你们并不知道,这道上有不少密道,密道都是彼此联通的。”
“入口在哪里?”
洛玉影道:“就在洛飞烟的那间屋子里。”
“姑娘可方便带我们去瞧瞧。”
“当然。”
白九霄扶着洛玉影,进到了洛飞烟的屋子里。
密道入口原来就在角落的地砖之下。
看来密道入口缓缓打开,石阶露出。
凌承道:“白兄,你照顾洛姑娘,我下去瞧瞧。”
白九霄道:“小心。”
二百四五.识破
洛玉影的精神还是依然虚弱,她倚在白九霄怀中,看来显得很疲倦。顶 点 X 23 U S
凌承下了地道,未多时便又钻了出来。
“是有一条地道,敢问这地道通往何处,姑娘又是如何发现这地道的。”
洛玉影睁开眸子,缓缓道:“这地道四通八达,哪里都去得,我是无意之中瞧见了一张地图。”
“那这地图……”
“那地图是夹在一本书中的,我并未带在身上。”
凌承目光一暗,不由道:“那真的可惜了……”
从洛飞烟的屋子里出来,洛玉影还是由白九霄扶着。
白九霄见她精神并不好,道:“你的身子可还好,要不要去趟一会儿。”
洛玉影略一沉吟,摇头道:“不必,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
白九霄眼波流动,看向了凌承。
凌承背负着双手,背脊挺的笔直。
“有什么打算,这话应该问姑娘。”
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洛玉影想推开白九霄起身,白九霄还是没有放手,将她扶了起来。
“这位小哥面生的很,不知该如何称呼?”
凌承冷冷一笑。
“在下凌承,正也要请教姑娘名姓。”
洛玉影扬面,淡淡反问道:“你也是飞雪堂中的人吧,你会不知道我的身份?”
她说着,侧眸朝身旁的白九霄看了看。
白九霄也在看着她,眼神中透着一股冰冷的森寒。
原本附在胳臂上那两只温柔的手突然变成了一对铁钳,白九霄的手坚韧而有力,几乎要将那纤弱的胳膊捏断。
洛玉影察觉之后,不免蹙眉。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她忽而有些气恼,一直十分微弱的声音不由强了几分,那双黯淡的眸中有冰冷的光射出。
凌承已闪电般出手,制住了她身上七八处大穴。
白九霄放开了手,冷冷道:“你是谁。”
那张美丽的面容也已完全冷了,“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九霄道:“你根本不是她,你到底是谁。”
女子沉着的面容忽又莞尔一笑。
“既被识破,那也没办法了,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嗓音变为脆亮,她自信易容已很精妙,就连那双黯淡的眸色也用药物控制的有**分相像,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短短片刻之间,便被识破了。
白九霄道:“你假扮的确实很像,但不止我识破了你,连他你也没有骗过。”
女子转目,看向凌承。
先对她出手的人是凌承,他甚至比白九霄更为果决。若说白九霄还有顾忌,此人却是与洛玉影并无瓜葛。
凌承道:“从装扮上我是看不出什么,不过你会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很可疑。”
女子也不由轻轻叹息。
“不错,我若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就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看着此人顶着洛玉影的一张容颜在说话,着实让人碍眼,白九霄一按她的头,便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面具之下是一张俊容端丽,相貌姣好的女子,她原本的年纪比洛玉影略长,约莫有二十七八岁,面容很是陌生。
白九霄看着手上的那张人皮面具,对此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度。
说到易容与人皮面具,他不免就想到程达。
凌承的头脑也不差,见此人样貌陌生,立刻道:“你是火驹的人?”
女人淡然道:“你的眼力倒不差,可惜是子夜的一条狗。”
凌承眼中怒火上涌,一把揪住她的肩,冷呵道:“这是你做的,是你们做的?”
梅姑微微一笑,眼神冷如坚冰。
“你若想自欺欺人,这笔账算在我们身上也无妨。”
白九霄将凌承一拉。
“有话慢说,你急也无用。”
方才目睹那惨烈的境况,火驹的人又豁然在此出现,凌承一时很难冷静。
凌承道:“你是外人,这轮不到你说话。”
白九霄吃了瘪,懒懒道:“好好好,我不管。你若想让你的那些兄弟白死,最好现在就一掌将这人打死。”
他知道拦不住,于是便不拦了。
听他如此说,凌承反倒不好发作。
女人先是瞥了凌承一眼,哼道:“你们的人死了就要我来填命,那我们的兄弟死了,你是不是也该拿命来偿。”
凌承已冷静了许多,冷冷道:“一个假应如松换了我们这么多条命,是你们赚了。”
女子的眼神中流露出愤恨之色,她咬着唇,忿忿道:“你错了,为你们这些冷血的禽兽,他死的不值。”
她虽极力压制着激动的情绪,可是那种悲凉与哀伤还是流露了出来。
凌承道:“所以你就来了,你要这里所有的人为他陪葬。”
女子本在恶狠狠的看着他,但突然之间,嘴角绽开一抹冰冷的微笑。
“我原本正是如此打算的,可惜我来晚了一步,有人已抢先替我动了手,至于凶手是谁,我并没有说谎。”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问道:“洛飞烟?真的是他?”
女子大笑,大笑不止。
“我也实在想不到,都说恶人自有天收,你们自相残杀,倒省了我们的功夫,你们的末日不远了。”
一道白光飞闪,在女子目中一划而过,剑已拍在了她的肩头。
“说,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女子冷笑。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
剑光轻一闪动,那淡然的面容上立刻划过痛楚之色,女人肩上则多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说不说?”
女人看着凌承,她还在笑,眼神中俱都是视死如归的凛然。
这眼神很熟悉。
程达。
凌承虽不知这汉子名姓,却对这眼神格外记忆犹新。
宁死不折。
火驹里的人都是硬骨头。
他并不知道,这就是仇恨的力量。
火驹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与子夜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见凌承手下并不留情,白九霄知道不能再置身事外,于是道:“凌兄,对女人动手不太好吧。”
凌承道:“我的眼中从无男女之分,只有子夜的朋友或者敌人,你若不想成为子夜的敌人,最好不要插手。”
“我不插手,只怕她宁死都不会吐露半字的。”
“你有办法让她开口?”
“试试便知。”
听到这话,女子冷冷看向白九霄。
她在打量面前这少年,不知他何来的底气如此大言不惭。
凌承也好,白九霄也好,她都绝不会让这二人得逞。
白九霄打了个哈欠,道:“我不是他们的人,你不必这么看我。”
女子冷目道:“同子夜一丘之貉者,都是火驹的敌人。洛姑娘不是俗人,只可惜却瞎了眼,才会交上你这么的朋友。”
白九霄的眼神亮了亮,微笑。
“你果然认得小玉,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梅姑了。”
梅姑瞪着白九霄,冷哼道:“你知道的不少,是她告诉你的?”
“不是小玉,她一向话不多,是另有其人。”
“哦?”
“是程达告诉我的。”
“他……”
梅姑的神情果然产生了一种很微妙而不明显的变化,白九霄知道自己问话的方向并没有错。
如今程达已死,在他死前,她并没有机会将他救出,这是她心中的一处隐恨。
“他和我说了不少事,不少你们的事……”
白九霄目不转睛的看着梅姑,眼神变得莫测高深。
梅姑很是防备,她若无其事道:“你不必诈我,他绝不会。”
白九霄笑了笑。
“你不用急着否认,我并不是说他背叛了你们,而是要你明白,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他顿了顿才道:“那时我卧底在这里,他身份暴露后,经过几番盘问,已有些支撑不住,他无意中发现了我的身份,我们便攀谈了几句。他提到了你,也提到了一些自己的事……”
白九霄叹了口气。
细细想来,也许那时程达便已打定主意,要与子夜的人同归于尽,只是他并不知道。
梅姑的神情异常悲伤,她淡淡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白九霄看着她,缓缓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也要将我们想知道的事说出来。”
他在和她谈条件,也是在保护她。
若是她至死不肯吐露半句,凌承定然不会放过她。
他这是在给她机会,要她将一切说明白。
梅姑冷冷道:“我说出来,你们也不见得会相信。”
“相不相信是我们的事,说不说也由你自己选,不过这事若是与你无关,你也不必白白为人担这血债。若你说的属实,这次我们可以放你走。”
白九霄想将话说死,凌承道:“放她走,太便宜她了。”
白九霄转头道:“要她死并不难,只是她若死了,这里的事不知要何时才能弄清楚。孰轻孰重,这分量你自己掂。”
“这……”
凌承握了握拳,他眉峰紧皱,半晌才道:“好,只要你说真话,这次……你可以走。”
梅姑也渐渐想通了。
这里的人既然不是她杀的,她也不必置这口气。
如今飞雪堂虽全军覆没,他们也是身受重创。
程达已死,她这条命就算丢,也得丢的有价值,像程达一样。
于是,她冷冷道:“我从地道里上来的时候,他们都已死了,不过杀他们的人还没有走。是洛飞烟与金展颜、百毒神君、仇老夫人三人……还有一个黑袍人。”
“黑袍人?”
“听声音是个女人。”
白九霄立刻反应过来,他知道这女子定然就是白日他瞧见的那一人,想不到这里的事与她也有关系。
凌承已面无人色,冷冷道:“下手的是谁,是洛飞烟一个人,还是……”
梅姑道:“这我并未瞧见,不过我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百毒神君还在向洛飞烟邀功,说他们替他办了事,要他也遵守承诺。”
“哦?这么说,这难道是洛飞烟的意思?”
“我虽觉得蹊跷,但听来仿佛正是如此,而且从他说话的口吻听来,他的心情还很不错。”
“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便走了,这些人走的很匆忙,否则我也许会被发现。”
凌承立刻道:“他们向哪里去了?”
“我不清楚他们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人的确是他们杀的。”
白九霄道:“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这张面具。”
梅姑冷冷道:“我原本到这里来,也是来找你们算账的,可是我从地道中出来,便察觉到这里不对劲。至于我脸上这张面具……有人告诉我,有这张脸在,就算出了什么事,洛飞烟一时之间也不会轻易对我不利。”
她顿了顿,不再给这二人问下去的机会,反道:“该说的我都已说过,现在轮到你们兑现承诺了。”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白九霄。
白九霄一直在皱眉沉思,此刻才回过神道:“程达是对我说了不少,包括你们怎么混进风凌山庄,又是怎么跟到了这里……他也与我提到了你,所以我才知道你就是梅姑。我见过他带着的一块手帕,帕子上绣着梅花。”
而现在,这块手帕就在梅姑身上。
梅姑的眼底有了闪动的热意,她总算明白,那块手帕是谁替程达挂在了他们约定之处。
“他……他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白九霄道:“他看来是个沉默木讷之人,可是话却出奇的多,他和我聊了很多,聊到了他的家,他的一双儿女,还有他那贤惠的妻子……”
梅姑紧紧的抿着唇,好像在忍受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她的心早已碎。
在程达与他们失去联系之后,在后来看到那树上的手帕之时,她的心就已碎了。
那些炸药是她亲自埋的,程达死前也是她目送离开的。
他们相交多年,他应该知道,这对她是何其的残忍。
就在她出神之时,白九霄道:“最后他说到了你,他说除了消灭子夜,他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听出程达口吻中的悲伤与沉重,直到后来出了事,他才知其那时便已有了必死的决心。
梅姑的眼神中也只剩下悲伤,难以言说的悲伤。
“所以,这话希望你能牢记于心,若你还记念着你们同生共死的情谊,便要擅自珍重,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可冲动。”
凌承一直冷言旁观,直到此刻,才豁然打断道:“好了,你走吧,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他虽不甘心,也还是解开了梅姑身上的穴道。
火驹的人虽然可恨,但是此时此刻,他最痛恨的人却不是她。
梅姑瞪了他一眼,又瞧了瞧白九霄,沉色转身向外走去。
二百四六.重逢
梅姑刚走出这院子,白九霄就也有些站不住了。
他问凌承:“你要一起,还是在这里等?”
凌承道:“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跟上去,我只答应放他走,却没有说不会跟踪她。”
“你跟踪她做什么?”
“当然是找人。”
“找人?”
白九霄会心一笑。
他十分确定,洛玉影一定在梅姑的手里。
凌承当然是要跟上的,虽然他的身体已很虚弱,可是他必须跟着。
他之所以要跟着,是因为他已不再信任任何人。
一路跟着,梅姑消失在山丘之后。
他们不敢跟得太近,等到跟过山丘,才发现早已空无一人。
好在人虽消失了,足迹却不会消失。
岛上积雪半融未融,一双靴迹印在泥雪上格外显眼。
足迹最后消失之处正是雪丘边,白九霄定睛细瞧,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原来此处也有一处机关,与先前瞧过的并无而二致。
这里并不是洞穴,而是一处入口,地道的入口。
白九霄道:“看来她对这里的地道倒是很熟门熟路,早知道刚才就搜一搜身了,说不定地图就在她身上。”
现在说已是后话。
凌承突然道:“你说她为什么不从院子里的地道进去,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白九霄笑了笑。
“大概是为了甩掉我们吧,追不追,再不追可就让她溜了。”
凌承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白九霄便二话不说,启动机关。
地道里黑得令人发慌,他们来的匆忙,不曾带着火把,仅靠火折子照明。
好在地道只有一个方向,并无岔路,他们刚向前走了几步,突听传来“啪啦”一声。
声音是从白九霄脚下发出的,伴随一阵机括转动之声,白九霄喝道:“小心!”
“‘嗖嗖”的冷风随着飞箭穿出,手中火折子顿时熄了……
暗道幽深不见底。
唯有手中一点星火如萤。
梅姑靠着墙壁轻轻喘息,她的耳朵竖得很紧,静静的从墙体发来的嘈杂声中分辨着什么。
终于,她松了一口,森寒的嘴角露出一丝窃笑。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黯淡的灯盏散发着微弱的光,空气冷得像是已能滴水成冰。
梅姑一进石室,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接着才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是那种让人听到就会觉得痛苦揪心的咳嗽声。
药味似是巨浪,一走进近,便扑面而来。
梅姑不由皱了皱眉。
见她进来,坐着的一个人立刻站起身。
“梅姑,你可回来了,外面情况如何。”
梅姑沉着脸。
“我去的不巧,险些栽在别人手里。”
“怎么,飞雪堂的人发现了你?”
那人似乎很是意外,他本以为地道中是绝对安全的。
梅姑默然片刻,叹息道:“怪我,我自作主张,出了地道。”
“什么?你出去了?”
“我不但出去了,还到了洛飞烟那些人所在的小院子,那里发生了大事。”
这人已忘记追问梅姑为什么会出去,忙道:“外面出事了?怎么回事?”
梅姑道:“说起来也不算坏事,现在飞雪堂的人差不多都已死绝了,是洛飞烟下的手。”
“他?这怎么会……”
梅姑道:“之前的陷阱已经对他们造成了重创,我先前以为是程达的苦肉计用得好,现在看来说不定也与此人有关。”
一旁的人半晌未有还转,似乎还在想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梅姑道:“她怎么样了。”
旁边之人回过神,随即面露难色。
“还是老样子,已经服了药,这会儿功夫咳嗽倒少了。”
“那就好,我去瞧瞧。”
还没到跟前,药气更为浓烈。
伴随着起伏的呼吸声,梅姑放缓了脚步。
床上卧着一人,身上盖着棉被,偶尔咳嗽几声。
听到梅姑的脚步声,床上之人慢慢翻动身子,一缕死气沉沉的微光从憔悴的面容上倾落,慢慢移转到梅姑身上。
“你回来了。”
梅姑微一皱眉,似乎对自己的行踪被此人知晓而感到不悦。
满面病容的女子缓缓道:“脚上有泥,你出去过……”
梅姑冷冷的看着她,用那种冷漠的神情盯着那张缠绵于病榻之上的绝美容颜。
她的观察还是如此敏锐,即便此刻她已自顾不暇,精力有限。
梅姑道:“我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一听。”
洛玉影缓缓道:“阁下愿与我分享这好消息,莫非是消息与洛飞烟有关……”
“不错,虽然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洛飞烟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的。”
听完梅姑所说,洛玉影并没有显得极为惊讶,她强撑着从床上坐起身。
半晌才道:“此事……你怎么看。”
“这话本该我问你,要说起洛飞烟,应该没人比你更了解。”
“但要说起子夜和飞雪堂,我的了解却远不如你……”
梅姑眼波流动,道:“你这么说,莫非认为这又是子夜的阴谋不成?”
洛玉影喃喃道:“那等这计谋大功告成之日,恐怕便也是飞雪堂彻底被灭之时,洛飞烟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目的,只是不知这结果是不是他想要的。”
梅姑道:“如今他已四面树敌,没了飞雪堂的保护,要除掉他就更容易了。”
“你想杀他?”
“我知道,你也想要他死,如此一来,我们便更应该同仇敌忾了。”
洛玉影却问道:“你为什么想杀他,他将飞雪堂搞得四分五裂,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么?”
梅姑冷冷道:“纵然如此,程达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上,他也还是飞雪堂的代堂主,这一点并不会改变。”
她不知洛飞烟为什么要做这些,也并不关心他是否有什么阴谋,她只是觉得此人极为危险,必要尽快除之,免除后患。
洛玉影轻轻的咳嗽,整个人病恹恹的,倒像对梅姑所说并未太放心上。
正因为她了解洛飞烟,所以像他这种人不论做出什么事来,她都不会太惊讶。
梅姑又道:“回来之前,我遇到了一个人。”
“谁?”
“他也是你的老熟人,他一见到我,就识破了我的伪装。”
“是白九霄……”
洛玉影黯淡的目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是。我将他甩在了外面。但是用不了多久,他们也许就会找到这里。对你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吧。”
“除了他,还有别人?”
“一个飞雪堂中的幸存者,他们并不相信我,所以才故意放我走,想要跟踪我,大概是想把火驹中的其他人一网打尽。”
“那你还冒险回来?”
“你觉得呢?”
洛玉影缓缓道:“若只有他们二人,倒不足为惧,你想趁机除掉他们。”
梅姑道:“何况还有你,有你在手,我可以以此威胁白九霄。”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这是个极好的主意,是不是。”
洛玉影淡淡道:“不,这个主意并不好,如果你真的想杀洛飞烟,就不该在白九霄身上费功夫。”
“可白九霄与飞雪堂的人为伍,恐怕他迟早会与洛飞烟勾结在一起,就如百毒神君那些人一样。”
洛玉影立刻道:“他不会,因为还有我,只要我在,他便不会。”
梅姑道:“所以,我才将他带来,希望你能记住你说的话。”
她冷冷说完,拂袖而去。
不多时,脚步声消失。
她竟真的走了,带着外面的那人走了。
洛玉影从榻上起身,轻理鬓发,微整衣衫,从室中缓步走出。
外面的灯火也是一样。
她不知躺了多久,双脚一直未下地,整个人都有气无力。
躺了许久,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所处的那间屋中走出。
她四下环顾,发现暗室周围的通路有许多条,她并不知道梅姑二人是往何处去了,也不知白九霄会不会来。
她只好坐下来等,好在她并未等多久,地道中远远便传来一阵急促而紧密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终于起身迎上。
火光闪耀,带着煤油的焦灼之气,两人身形先后显露了出来。
见此二人,洛玉影不免惊讶。
“怎么,是你们……”
她又惊又喜,憔悴的面容顿时多了一种淡淡的光辉。
二人从极为狭窄的地牢走出,见到洛玉影,一人面上露出欣然的微笑,另一人则有些意外。
“姑娘,是你……”
洛玉影的眼神却只盯在另一人面上。
“你终于还是来了。”
“是,我来了,希望我没有来晚。”
“不晚,只有你一人?”
“不,她也来了。”
“你将她救出来了?”
“是,前阵子她在外吃了点小苦头,近来已学乖不少,许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惹你头痛了。”
洛玉影嫣然一笑,虽然极为虚弱,笑容却美。
那人也在笑,确是一种让人心中很舒坦的轻和浅笑。
这两人一言一语,没有丝毫的寒暄与开场,说的话简单又难懂。
司徒少峥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在下幸不辱命,终于将人带来了。”
洛玉影施了一礼。
“多谢少帮主,来的正是时候。”
江轻鸿道:“你怎独自一人在此,白兄何在?”
“他……这说来一言难尽,不过他应该很快会到这里来。”
“你在等他?”
洛玉影点点头。
一阵子不见,她的模样更加清减消瘦。
江轻鸿不由道:“姑娘近来可还好。”
“不瞒江公子,连日奔波已殚精竭虑,而步步为营也不过是如履薄冰。”
江轻鸿微笑。
“那白公子呢,有他在,姑娘还觉如此吃力?”
“他……他是很好,若非有他在,我远活不到现在。只是他性情捉摸不定,心地太过单纯,偶尔难免会吃了那些老狐狸的亏。”
“哦?怎么这里也有狐狸?”
“有,而且不止一只。”
江轻鸿笑道:“早知这里也如此热闹,我早该来瞧瞧,只是最近城里的热闹你们就瞧不上了。”
“我明白,你是被城里的大事绊住了脚,听说双拳门也未幸免。”
江轻鸿微微有些惊讶,随即会心笑道:“姑娘消息还真是灵通。”
洛玉影眼波一动,亦轻笑道:“近来和飞雪堂的人走得近,确实知道了不少事。”
“飞雪堂?就是这里的那些人?”
“是,飞雪堂原堂主江雪,现带亲信冷丰不知所踪,飞雪堂杀手一度为洛飞烟所操纵,而在城中的势力似乎是另外一堂的。”
“那些人是风云堂,我与他们交手也不止一次了。”
洛玉影道:“城中的事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多,不过这几日飞雪堂内科发生了不小的震动。”
“哦?看来我们错过了一场好戏。”
江轻鸿与司徒少峥相识。
洛飞烟缓缓叹息,道:“好戏又岂止一场……”
见她精神气力都似有不济,江轻鸿道:“不急,白兄不也快来到了么,我们再等等。”
可是他们等了许久,仍不见白九霄的踪影。
这地道却不能再久留,离开的路上他们说起,原来那日司徒少峥离开之后,便被司徒潜龙派人将其扣了下来。
后来,司徒少峥溜了出去,才找到了江轻鸿。
那个时候,双拳门的事余波尚未平息。
见司徒少峥在地道中穿行无阻,时不时还从手中的一张地图上来回翻找,他们从地道中出来也并未太过费力。
洛玉影忍不住道:“这岛上怎么会有密道。”
司徒少峥道:“这密道原本便有了,不止有密道,还有机关,不过机关要格外开启,并不会被轻易触发。上岛的时候我便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带上了地图,以备不时之需。”
洛玉影道:“那你们为何会进到这地道之中?”
江轻鸿笑道:“这只是个巧合,我们上岛后不愿打草惊蛇,尤其天色将明,司徒兄便提议先进地道,再从长计议,可是有人却不肯。”
不肯之人洛玉影再熟悉不过,看来叶小蝉并没有真的学乖。
“你们发生了分歧?”
“是,苏兄不放心,随着小叶走了。而我与司徒兄便入了地道,想先暗中将岛上的情况摸个大概,顺便找一找你与白兄。”
“苏霆也来了?”
“是,上岛的就我们四人。”
他们无疑是对的。
现在岛上形势复杂,像叶小蝉这样上来便乱冲乱撞,说不定会遇上危险。
江轻鸿像是知她心中所想,道:“放心,他们带着少帮主的令牌,就算遇上了飞雪堂的人,也不会有事的。”
听他如此一说,不外乎承认了潜龙帮与飞雪堂有着某种难以言明的关系,至少不是敌对。
司徒少峥道:“这我并不能保证,不过我想着这里总归是潜龙帮的地盘,他们还不敢太过造次。”
他这是在撇清,但是又不敢将话说死,若不是并不知情,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而他既能将江轻鸿与苏霆带到此处,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二百四七.旧事
看来司徒少峥的想法到底还是太过天真,洛玉影道:“如果少帮主知道这岛上发生了什么,也许就不会如此说了。www.uu234.net”
司徒少峥稍一沉默。
江轻鸿道:“你怎么会独自在这里,白兄去了哪儿。”
“我们已分开多日,方才是有人告诉我他会来。”
洛玉影微一停顿,道:“那人叫梅姑,是火驹的人。”
“又是他们?”
“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姓莫的年轻人,他们来的人不少,但是现在好像就剩他们这两个人了。”
“你怎会和他们在一起。”
洛玉影道:“是他们救了我……”
她说着又开始隐隐咳嗽起来。
知她畏寒,江轻鸿忙将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
司徒少峥道:“我看姑娘身子不适,还是先找一处安全之所落落脚,反正天也快亮了。”
在司徒少峥的指引之下,他们找到了就近的一处洞穴。
洞穴久未使用,还算是隐秘安全。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沙洲上,竟会有这么多不寻常的隐秘所在。
不等洛玉影与江轻鸿询问,司徒少峥道:“此地原是我潜龙帮的禁地,岛上所有机关密道都是父亲亲自带人督造,就算是帮中人知道的也寥寥无几。所以前一阵子,父亲突然撤掉了洲外布设,我才觉得不对劲。”
那时,他便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听他说话的语气骤然沉重,洛玉影看向江轻鸿。
江轻鸿道:“我等来得匆忙,还不及询问少帮主,帮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少峥道:“不瞒二位,就在十多日前,帮里突然来了一个神秘人。”
“神秘人?”
“是,此人藏头盖面,只以一块腰牌为证,求见家父。帮内兄弟虽不知那人身份,可见他出示的腰牌,丝毫不敢怠慢,因家父正在闭关,所以立刻回禀了我。当时丘二叔也在身边,见此腰牌,我们都十分惊讶。”
江轻鸿思忖,道:“莫非他拿的是贵帮的腰牌?”
司徒少峥道:“不止如此,我帮的腰牌分为三等,金银铜,分别以令牌上龙纹的颜色区分。而此人所拿的金龙牌,帮中只有一块,且人人都以为应该是在家父手中。后来丘二叔告诉我,早在多年以前,金龙牌便由家父馈赠于一位朋友。”
江轻鸿道:“看来这个神秘人定是老帮主的那位旧识了。”
“不错,所以见此令牌,我与二叔都不敢怠慢。那时家父正在闭关,恰有一日便可功成出关,我便先招待此人住了下来。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更奇怪的是,次日这人见过父亲之后,竟神秘失踪了。”
说到此处,他不由皱起眉,面上困惑之色甚浓。
江轻鸿立刻道:“失踪是什么意思?”
司徒少峥道:“因为我很确定,此人并未离开潜龙帮。”
“哦,这话怎么将。”
“离开万龙岛的船只我全部盘问过,若此人离开,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那令尊是如何说的。”
“当我就此事询问父亲,只换来了一顿斥责,而随即几日中,帮里又出了几件怪事。除了撤掉此处守卫,帮中还有几个兄弟死的不明不白,我敢肯定,那人一定还留在潜龙帮。”
江轻鸿道:“那人应该是子夜派来的,也许就是他向贵帮借这一处宝地。”
司徒少峥道:“自从那些黑衣人出现,我就知道是他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可是家父……”
他深深叹了口气。
“可家父却如鬼迷心窍一般,无论我说什么,皆是油盐不进,充耳不闻,我担心帮内安危,急的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于是司徒兄便夜探此处,恰巧遇上了在下的朋友。”
“是,我自知单枪匹马,一己之力恐无所用,但是又按耐不住,便偷偷溜上了岛。得洛姑娘所托,又恰知江兄与苏家也有来往,于是便想尽快赶去报信。只是想不到刚刚离开此处,便撞上了家父派来的人。”
他一被司徒潜龙派来的人带回万龙岛,便被关了起来,而等后来有机会溜出去,来回又耽误了数日。
便是这短短数日之间,岛上的形势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玉影则将这一阵子她与白九霄的经历简略言明,让江轻鸿知晓了事情缘由,在讲述过程中,她又着意问道:“江公子可知,我们一开始去的地方是哪里?”
江轻鸿微微思索,啧啧说出一个名字。
“风凌山庄。”
洛玉影道:“正是,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江轻鸿微一摇头。
“只是猜测罢了,能将这么多奇人异事聚集一处,秘密行事,在城中不免目标太大。而城周百余里内,能同时容下这么多人,又要在子夜控制之下,除了风凌山庄,我想不到第二处地方更合适。”
洛玉影淡淡道:“我与白九霄都是到过风凌山庄的,自然很快就认出了那里。不想那时火驹的人不仅混到了庄子里,还引发了很多混乱,我们便被飞雪堂的人带到了这里。”
“而到了这里之后,洛飞烟急于将江雪除去,煽动内乱,不想其余人没有被他弄死,倒是飞雪堂……梅姑所言不虚的话,飞雪堂此次出动的人几乎已全军覆没,这一点少帮主可宽心。”
听洛玉影如此说,司徒少峥倒不知该喜该忧。
这里到底是潜龙帮的地盘,子夜在此出了事,难免会牵连到潜龙帮。
江轻鸿道:“洛姑娘,你说洛飞烟是上面派下来的,他如此行事,难道也是上头的意思?”
洛玉影丝毫未有迟疑,道:“谁的意思我不清楚,不过洛飞烟不会没有目的行事,至于他这么做到底是何缘故,也许就要去问他自己了。”
江轻鸿点头。
洛玉影又道:“那日,百毒神君杀人立威,我原本就觉得有些蹊跷。他是老狐狸,这种主动出头的事他并不常做,只是还来不及探明究竟,我便被人引了出去。”
“将你引出的人想置你于死地?”
“是,不过我侥幸未死,后又碰上了梅姑。”
“原来是梅姑救了你。”
“这其中还有一番内情,我与她一早就相识了。”
“哦?”
洛玉影道:“试毒大会时日已久,与我一处比试的有一人名为段三娘。就在试毒大会开始前最后一次比试,我发现这段三娘身上另有文章。我不欲多管闲事,他们却盯上了我。”
江轻鸿微笑,温声道:“敢打姑娘的主意,我看他们是打错了算盘。”
“他们想做什么我不清楚,不过确实没有得逞,而他们的闲事我也不想多管,因为我只的目的只有毒经。后来,段三娘找到了我,要我帮她一个忙,当然这个忙不是无偿的。”
“段三娘就梅姑,于是你答应了她,替她保守身份的秘密。”
“不止如此,还要在危急关头帮她一把,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我们要前往风凌山庄,更不知道她要我忙什么忙,直到那夜在小楼前……”
在小楼前,她一眼就瞧出梅姑身上的毒并不致命,她那副痛苦之色是假装的。
她的演技虽高明,但无论谁都替她把脉,都会识破她。洛玉影立刻就明白了梅姑要自己帮的是什么忙。
“当时我若不帮她,莫说金展颜与百毒神君之流,单是江雪也定会起疑,她的处境便会很危险,于是我便帮了她一把。”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
但从江雪等人搜庄一事之后,她便知道这些人来历不简单。
江轻鸿道:“当时院子里有那么多人在,你是如何蒙混过关的。”
洛玉影缓缓道:“这并不难,因为人人都知道那小楼中的毒是如何的厉害,又以为每一个人都会为了毒经,拼尽全力的留到最后。他们想不到,有人竟会费尽心思的假死脱身。”
江轻鸿道:“他们这么做是对的,在你们这些用毒高手面前,她假扮段三娘,迟早会露出破绽。而且以她的本事,在这原本就勾心斗角的局面之中,想有一席之地也不容易。”
“你说的很对,我想许是她早有打算,见形势不对,便随机应变,以此瞒天过海,与暗中的帮手汇合,化被动为主动。”
洛玉影道:“自从离开山庄,他们便混在了杀手中,替换了其中一个叫应如松的人。而那时候飞雪堂内江雪与洛飞烟斗得厉害,堂内不免松懈,上岛后他们便潜藏起来,准备找了机会对飞雪堂动手。”
“后来呢?”
司徒少峥听得入了迷。
“后来我中了暗算,大部分事情都是从梅姑口中听来的。不知何故,江雪失踪,飞雪堂完全被洛飞烟掌握。百毒神君等人要么投靠了洛飞烟,要么也落在了他手里。而后,假应如松以死换得飞雪堂元气大伤,也将梅姑二人逼到了绝境。于是……于是她打算铤而走险。”
“哦?莫非她想与洛飞烟同归于尽?”
“她没有说,但是我看得出,她已抱了必死之心,所以我与她有了另外一个交易。
“你要帮她杀洛飞烟?”
洛玉影泠然道:“江公子太高看我了,如今的我恐怕连捏死一只蚂蚁的力气也使不出了,又怎么去杀一只狡猾的狐狸。”
她轻轻舒了口气,才缓声道:“我不过是要她借用我的脸。”
“你的脸?”
“梅姑假扮段三娘,还有那假应如松,都是叫莫姓年轻人的杰作。而经他巧手改扮,单单从相貌上一时并不容易被瞧出破绽。梅姑想接近洛飞烟,这是个绝佳的方法,而她则答应我,若是遇上白九霄,会带其来见我。”
“可是她去的不巧,事情有了突如其来的变化。”
她到的时候,院子里只剩死尸,梅姑当然不能在此时露面。
“她应该与白九霄打过照面,因为她说自己被瞧出了破绽,而后她匆匆离开,不知是否另外有了主意。”
如此推断,总算合理。
可是白九霄为什么没有来,对于那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又知道多少……
这些她都不得而知。
江轻鸿目露深沉,喃喃道:“正是,也许梅姑瞧出了什么,这让她改变了计划,而接下来的计划并不方便要你参与。”
洛玉影很清楚,梅姑知晓她与洛飞烟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可从头至尾,她都未曾言明。而现在她的身体一刻也不能断药,已经是个拖累。
又是一阵隐隐的咳嗽,她咳了半晌才止住,苍白的面容上只有一丝微弱的血红。
江轻鸿道:“好了,来龙去脉我们明白了,你先休息。”
司徒少峥道:“如今飞雪堂的杀手不足为惧,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转转。”
江轻鸿看了一眼洛玉影,似有些担心她的状况。
不想洛玉影道:“不用管我,小叶和白九霄在外面,你们还是去尽快去帮他们,否则我怕他们应付不来……”
江轻鸿沉着眉目,来回踱了两步,脚步起先还是有些紧凑,但随即便慢了下来。
“不急,小叶那边有苏霆,而白兄……他应该早已适应了,不急在一时。”
他终于沉住了气。
此时此刻,他急将一切捋顺,才知道如何行事。
洛玉影睡了一觉,睡醒之时,身边只有江轻鸿一人,司徒少峥已经出去了。
纵然江轻鸿能耐住性子,司徒少峥却到底年少气盛,要他在这里呆着,江轻鸿倒宁愿他出去转转。
洛玉影起来服过药,脸色才好了些许。
江轻鸿道:“才几日不见,你的病似乎更重了。”
洛玉影缓缓道:“那日落水,受了风寒,等熬过冬天会好些……”
江轻鸿道:“浑水若是趟多了,身子难免会不好,姑娘如此操劳,莫非真对那毒经有兴趣?”
洛玉影道:“唐门毒经,对于我等炼毒、制毒、用毒者来说,确是无价之宝,受些劳累总难免。”
别人受些劳累兴许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样的劳累,随时都会要了一个病重之人的命。
洛玉影道:“不过早知此事与子夜有关,我定然不会来的。”
江轻鸿道:“洛飞烟与子夜是何关系,姑娘可清楚?”
洛玉影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像他这种人,本不应和子夜有什么关系的,这件事我也一直想不通。”
“其实他与子夜是什么关系可以暂且不谈,但是他现在做的这些事很危险,他在与子夜为敌。”
江轻鸿口吻骤紧,洛玉影却淡淡一笑。
“江公子请放心,他绝不是那种舍生为人的义士,至于他为什么与子夜为敌,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
二百四八.条件
直到此时此刻,江轻鸿第一次对洛玉影的事有兴趣。
他很少探听别人私隐,尤其是一个女子不愿对人提及的,何况洛玉影身上背负的秘密一定不少。
对于未知的秘密,人总是容易无端生出许许多多的好奇。
有时候这种好奇可以满足人窥探私隐的兴趣,让很多本不应该见光的事情走漏风声,生出无数的是非与祸患。
但有的时候,它又可以成为一把钥匙、一扇门、一条路……
一条活命的路。
人生在世,多少身不由已。
潇洒并无几人,更多人是背负着沉重的担子在活着。
这些担子有的是为了别人,有的是为了自己,有的说来更是可笑,连是为了谁也不知道。
有的人担子少,有的人担子多。
他自己无疑是担子很多的人,所以他知道,洛玉影也是一样的人。
正因为他知道,他更不想去问。
可是他不得不问,因为还未与这位洛公子交手,他便已经开始对这个人很有兴趣。
显然,子夜飞雪堂并没有人真正了解洛飞烟,了解洛飞烟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现在就在他的面前。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他总觉得旁人不在,要撬开洛玉影的嘴或许会容易些。尤其是现在,这件事同样关系到洛玉影自己的安危。
但是未等到江轻鸿开口,洛玉影已自己说道:“江公子像是有话要问。”
声音轻柔,有气无力,却有种病态的温柔夹在其中,似乎不像从前初识那般的冷漠与不近人情。
江轻鸿正在迟疑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洛玉影又淡淡道:“很多人对我与他的关系都有猜测,这一点我不否认,也否认不了……”
她的身体果然很不好,不过说了几句,便一直咳嗽不停。
江轻鸿有些不忍,道:“姑娘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洛玉影不由轻笑。
“江公子果然如小叶所说,是个既善良,又善解人意的人。”
江轻鸿苦笑。
“看来小叶子平日向你唠叨了不少我的事,她这个人嘴虽然碎些,但是她肯对你说这些,一定是真心将你当做了好朋友。”
洛玉影若有所思,忽然叹息道:“人与人之间关系玄妙得很,有时却不公平,而付出真心也不见得能得到同等的回报。”
江轻鸿道:“姑娘是在说谁?”
洛玉影抬眸,凝视着他。
“江公子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在说谁。”
江轻鸿微微一笑。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姑娘若非是说自己,那便是在说在下了。”
洛玉影会心浅笑。
“公子多心了,小女子并无所指,不过是偶有一句感慨罢了。”
江轻鸿笑道:“这倒也是,至少在下知道,姑娘不但对小叶子很好,而且还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是她对你说的?”
江轻鸿笑了笑。
“姑娘放心,小叶这丫头有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虽然平日很多嘴,但是心中却很分寸,姑娘的事她甚少对我提及。”
“那公子又是如何得知我待她不错。”
“因为我了解她。”
“哦?”
而正如大多数人都不止一面,叶小蝉也是如此。
叶小蝉是个热心肠,喜欢多管闲事,打抱不平,但是又极有眼力,并不无知莽撞。
她有时候性烈如火,天真执拗,有时候又狡黠多变,比狐狸还精明。
像她这样在江湖中实打实摸爬滚打出来的,除了一点点的运气,能活到现在全凭得就是她自己的本事。
叶小蝉的大心眼不多,小心思却不少,尤其是最会看人。
“她平时虽总是大大咧咧,但是却是心明如镜,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对她好的人虽不见得数倍还之,但是对她不好的人,不论此人是多么有能耐,她一向眼高于顶,向来是理都不会理的。”
洛玉影静静听完后,缓缓道:“我对小叶并不见得有好多,不过是机缘巧合,帮过她一次而已。”
叶小蝉是如何与洛玉影相识的,江轻鸿从未听她提起,想不到此时洛玉影自己倒是说了起来。
“那是一个夏天,天气极为炎热的夜晚,我一个人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吹风,她受了伤,从屋顶借过的时候失足摔了下来……”
“那她一定伤得不轻。”
江轻鸿叹了口气。
“是,她不仅受了伤,而且是伤在歹毒的暗器之下。据说当时她手头的任务出了纰漏,探听消息的时候被人发现,那人派出了手下,要杀她灭口。”
“是你藏起了她?”
洛玉影摇头。
“并没有,是她自己,摔下来之后竟然还能挣扎着爬起来,她自己躲进了我的屋子里。”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又微弱道:“她的运气很不错,追兵并没有赶来,而我又恰巧可以为她解毒。我当时本不欲多事,可是我知道,我若是不救,她便死定了。”
她还是救了她。
她并不是一个恶人,也并非天生冷漠。
可是她却吝于让别人看到她的好,她希望人看到的只是她的莫测高深与可怕,即便是对于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的朋友。
而江轻鸿却看到了,于是温声道:“你还是救了小叶,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这是由衷之语,发自肺腑。
他一直坚信,不论何时,只要人还能常怀善念,这世上便会少了许多的悲伤与痛苦,少了许多仇恨与惨剧。
洛玉影苦涩一笑,道:“你不必谢我,自那以后,小叶时常来陪我,她要还的情早就还完了。”
“是啊,现在你们之间已不同。”
江轻鸿的眼睛突然变得更加明亮,脸上的笑容看来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平静,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亲切。
洛玉影忽然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和叶小蝉竟也有几分相像,或者应该说是叶小蝉像他。
人与人相处久了,不论脾气秉性,还是行为习惯,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的。叶小蝉年纪小,性情未定,偏又学习能力很强。
好在自己身上的阴郁沉闷她并未学去,洛玉影正如此想着,忽又道:“前一阵子小叶到底出了哪里,是不是与那个杀手月牙儿有关。”
江轻鸿微一沉吟,道:“这其中其实有些小小的误会,近来事情太多,我也还有些想不通之处,等稍后见了她的面你自然知晓。”
他们现在要说的不是叶小蝉,江轻鸿心里清楚,洛玉影更清楚。
于是,洛玉影沉了一口气,缓缓道:“细细说起来,我与洛飞烟是有些关系,而按辈分,他应该叫我一声表姑。但洛姓是个大族,旁系多,子孙也多,抛却我们同姓洛之外,从小到大,我们谋面的机会也微乎其微,不过比陌生人熟一点而已。”
江轻鸿道:“先前在风凌山庄,在下也曾与此人谋面,他的年纪似与姑娘相仿。”
洛玉影道:“或许吧,我不清楚他的年纪,他的事不过也略微听旁人说起过一些。”
“旁人?”
“是……是我的阿姐。”
“她与洛飞烟熟悉么?”
洛玉影微微沉吟,也摇了摇头。
“不清楚,我阿姐的人缘一向很好,人人都喜欢她,她也待别人很好,不论是谁都能说得上话。可是对他,阿姐不止一次提醒过我要小心。”
“哦?”
洛玉影一字一字道:“心机深沉,心思歹毒,心胸狭窄,心狠手辣……这样的人,难道不该小心?”
“这是令姐的形容?”
“家姐待人谦和宽厚,从不会在背后诋毁任何人,这不过是给我的感觉。”
洛玉影的口吻极其肯定,带着不容任何人质疑的肯定。
“如今看来,这些形容好像并没有冤枉他。”
江轻鸿叹息。
洛玉影补充道:“如果我所听说都是真的的话……”
梅姑并没有理由骗她,至少她现在找不出骗她的缘由。何况梅姑已知道她与洛飞烟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关系,自然用不着徒添谎话,引她怀疑。
而她对洛飞烟虽无好感,甚至曾有多次想将除之而后快,但是对于并未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的事,她还是有些许保留的。
她不信任梅姑,更不轻信任任何人。
江轻鸿赞同道:“这件事到处都透着古怪,留心些也没错。”
他说完沉吟片刻,又道:“先前姑娘好像也曾到过风凌山庄,听说那时候洛飞烟是冲着姑娘去的。”
洛玉影知道他要问什么,遂道:“原本我以为是,不过现在看来,除了找我之外,他似乎还参与了别的事,这也是我想不通。”
“哦?”
“因为我们家族一向不太在江湖上走动,更不会和江湖组织扯上什么关系。或者说的更明白些,洛飞烟现在这些行为已违背了族里的规矩。”
江轻鸿不由问道:“违背族规会如何?”
“要是在族里,自有规矩处置,但是在这外面,跟随他出来的那二人恐怕已被他杀了灭口,他自然不怕他做的事让人知道,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你认为子夜的人也不知道。”
“绝不知道。”
江轻鸿却道:“可是有一人例外。”
“是,那就是我。不过他知道,我是宁死都不会回去的。”
江轻鸿思索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比死人更能让人信得过。”
洛玉影道:“公子错了,以后我不敢说,至少现在他不会想要我死,因为我们已经谈妥了条件。”
“哦?”
江轻鸿原本以为对洛玉影下手的人是洛飞烟,不想却错了。
洛玉影道:“我答应一旦毒经到手,东西就是他的。”
听闻此言,江轻鸿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便明白过来,微笑道:“想来这应该是姑娘的缓兵之计吧……”
洛玉影淡淡道:“公子又错了,大丈夫言而有信,我虽是一介女流,诚信二字还是懂得的。”
一旦东西得手,她真的会将其交给洛飞烟。
那她的条件又是什么……
江轻鸿有些意外。
来到这里之后,已经有太多的事让他觉得意外。
洛玉影道:“江公子以为,我绝不会将费心心力得到的东西拱手于人?”
“似乎任何人都不会。”
“可若我得这东西原本便是要给他的,又如何?”
江轻鸿怪道:“给他?为何?”
他方一发问,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洛飞烟原本是要找人的,他找的那个人就是洛玉影。
江轻鸿虽不知这其中有何缘由,却知晓洛飞烟似乎是要将人带走,而并不是想伤害她。
而现在情况有变,洛飞烟坏了规矩,还将带出来的人灭了口,将洛玉影带回去的事自然便被搁置了下来。
江轻鸿不解道:“难道他还想将姑娘带回去?”
这便是洛飞烟的高明之处,时至今日,他仍然给自己留着后路。
洛玉影缓缓道:“子夜的事一向秘密,在子夜中做事的人也是一样,身份并不会随意泄露出去。不论洛飞烟所作所为是出于什么动机,现在的他选择了一条新的路,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就要将另外一条旧路完全斩断。”
“他已破了规矩,难道还肯罢手。”
洛玉影道:“随他出来的人虽被他杀了,可是我还活着,而且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动我。”
江轻鸿了然道:“原来如此,他是怕有朝一日,自己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还有你。”
他定了定眸,微笑。
“看来姑娘对于某些人来说,一定很重要,至少并不是另外两人可比的。”
即便牺牲了两人,若是能将洛玉影带回,也可算交代了。
洛玉影并不接话,只道:“他和我一样清楚,我们之间最好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想不到冤家路窄,偏偏又遇上了。”
但既然遇上,便要找一个办法让二人之间的关系平衡下来。
这个办法显然是洛玉影提出来的。
洛玉影道:“一旦毒经到了我手,我承诺会将它交给他,而他再不会动将我带回去的念头。等这里的事一了结,我们便形容陌路,此生不再有任何瓜葛。”
江轻鸿思索道:“听起来好像是姑娘吃亏了些……”
洛玉影冷冷道:“像洛飞烟这样的人,若是不给他些甜头吃,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江轻鸿道:“原来他也想要毒经,那姑娘觉得他对付飞雪堂的人会不会与这有关?”
洛玉影想了想,摇头。
“应该不会,这条件是我提出来的,因为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所以当时只是想试一试。他显然也犹豫了一下,似乎之前并没有这个打算,而在犹豫之后,他答应的倒很痛快。”
“这就是了,以我看,他也许根本没有将毒经放在心上。”
二百四九.巧遇
唐门毒经在江湖中是什么样的地位,这一点不用洛玉影对江轻鸿废话,可是若说洛飞烟从未动过据为己有的心思,倒也不见得。www.uu234.net
以洛飞烟如今的所作所为,不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江轻鸿都怀疑他到此地来的目的。
江轻鸿道:“先前姑娘被带去过风凌山庄,可曾见到那位风凌公子。”
“不曾,说来连怎么到那里的我也不清楚,更不要说主人,我只听说他们是在那里做客。后来被白九霄带出来,我才知道那里原来叫做风凌山庄。”
江轻鸿点点头。
“那姑娘事后应该也知道,那位神秘的风凌公子自称与火驹有来往,并且还拿出了一封书信。而正是这封书信,才将华山派的天外剑客沈樊推到了风口浪尖。”
洛玉影思忖着他的话,缓缓喃语道:“这绝不可能。”
江轻鸿立即问道:“什么?”
洛玉影道:“我明白江公子的意思,但他绝不会是火驹的人。”
她果然明白了江轻鸿所指,并且回复的十分肯定。
似乎是怕江轻鸿不相信,她补充道:“我能看得出来,梅姑他们同伴之间的关系与子夜并不同,而像洛飞烟这种无情无义之人,连对手底下做事的人都毫不留情。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是很难走到一起的。”
江轻鸿道:“有一点,在下知道这火驹中人皆是与子夜有仇在身,姑娘可听说过。”
洛玉影略显迟疑,显然对此并不知情。
但是江轻鸿一说出来,她便明白了。
只有共同的仇恨才会使人的关系如此紧密,每当提起程达之死,梅姑两人的神情是那般的悲痛。
洛玉影道:“洛飞烟出来的时候是几个人我不知道,我见到的就只有三人,另外两人都死在洛飞烟自己手上,你觉得他这样的人会与子夜有仇?”
江轻鸿淡淡一笑。
“也许他与风凌公子一样,是火驹的朋友。”
洛玉影道:“像洛飞烟这样的人,是不会交朋友的。”
“那他与风凌公子呢?”
洛玉影又不说话了。
江轻鸿道:“可你还是认为,洛飞烟与火驹无关?”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比起火驹,他显然更适合子夜。不过比起在这里问我,倒不如等见了梅姑,由你亲自求证。”
江轻鸿笑道:“不是便罢了,其实我只是随口一问。”
比起洛飞烟,他更想知道的是风凌公子到底是火驹的朋友,还是子夜的朋友。
洛玉影道:“若说起来,这风凌公子当真神秘,不但和火驹的人有来往,风凌山庄又被子夜占据。如今他不知下落何处,若是找到此人,也许很多事便清楚了。”
江轻鸿点头。
洛玉影忽叹了口气,道:“如今这样的情形,不该由着小叶在外面乱闯。”
“司徒兄就是去找人的,希望他能找得到。”
江轻鸿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半点看不出担忧。
他又道:“比起小叶,我倒觉得应该尽快找到白兄。”
以梅姑所说,白九霄应该出现的,可是他们昨晚等了许久,却连半个人都没有见到。
洛玉影微微蹙眉,忽听门外传来机关开启之声。
“江兄……”
一声疾呼,正是来自司徒少峥。
江轻鸿快步而出,洛玉影也跟了出来。
只见司徒少峥肩上扛着一昏死之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司徒兄,这是……”
“这人是我在外面遇上的,他似乎伤的不轻。”
人被放在床上。
洛玉影俯面打量躺在床上的人,此人眉目之间略有稚气,容色憔悴,相貌陌生,一身的血迹斑斑,一只衣袖空空荡荡。
司徒少峥道:“还有气息,只是昏了过去,他就倒在地道口附近,我见了就将他带回来。姑娘,你可认得他。”
洛玉影摇头。
“我从未见过此人,不过瞧他的穿着,倒与子夜飞雪堂的那些杀手是一样的打扮。”
“哦?他是飞雪堂的人?飞雪堂的人莫不是都死光了?”
江轻鸿道:“他伤的不轻,包扎过的右臂也是近几日所伤,他能活下来一定很不容易。”
洛玉影道:“前几日,梅姑等人对付飞雪堂的时候,可是连火药都用上了。”
“火药?他们有火药?”
江轻鸿大感意外。
司徒少峥道:“这岛上有一处极小的火药库,他们既然发现了地道,能发现那里也就不奇怪了。”
洛玉影道:“我知道梅姑手上有一张地图,些许他们是在地图上发现了端倪。”
司徒少峥奇道:“什么?你说她有地图?这不可能。”
洛玉影缓缓道:“她的确是有地图的,正因为这地图,他们才可以在地道之中随意穿梭,躲过子夜的耳目,不被发现。”
司徒少峥的神情变得极为古怪,他皱眉半晌,江轻鸿不由道:“司徒兄莫非觉得哪里不妥?”
司徒少峥这才回过神,从袖中掏出了自己那一份地图,递到洛玉影面前。
“姑娘瞧一瞧,她手中的地图可是这样的。”
洛玉影并未接下东西,只是垂眸瞧了瞧。
“不错,正是一样的。”
司徒少峥不免失色。
“这……姑娘可知,这地图怎会在他们手里?”
洛玉影摇了摇头。
“这我并不清楚,也没有在意。”
江轻鸿道:“司徒兄,这地图莫非有问题。”
司徒少峥凝色道:“是。”
这沙洲之地是帮中禁地,没有司徒潜龙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到此,包括司徒少峥。
这岛上的地道与洞穴错综复杂,竟还建了一处火药库,听起来就觉得颇有古怪。
司徒少峥道:“这其中的确另有内情,不过涉及帮中之事,不便相告。不过我很清楚一点,这详细绘制的地图只有两份。而这两份地图,其中一件是在家父手上,另外一件则由我那丘二叔保管。”
“哦?司徒兄所说的,就是丘独峰丘前辈吧。”
“正是,不过我手中这一份地图才是从丘二叔那里得来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江轻鸿与洛玉影都有些意外,他们也明白了司徒少峥的神情为什么有些古怪。
地图只有两份。
司徒少峥这一份若是从丘独峰手中拿到的,那梅姑的地图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会是司徒潜龙保管着的那一份地图?
这样一来,事情便更奇怪了。
如果子夜来此,是通过司徒潜龙,司徒潜龙的地图又怎会到了梅姑的手里。而若地图并非出自司徒潜龙之手,那梅姑的地图又是从何而来。
洛玉影没有想到,不过一张小小地图,竟会另藏玄机,只可惜她并没有向梅姑多打听一些。
对于无关自身之事,她本就很少在意。
司徒少峥道:“我也想不通,父亲不让我过问此事,而我知道来此需得地图,才可诸事便利,于是便再三央求丘二叔,拿到了地图。”
洛玉影道:“若是有机会再见到梅姑,我或许可以套一套她的话。”
江轻鸿却道:“就算再见此人,恐怕她也不会轻易吐露实情的。”
司徒少峥握了握拳。
“可惜我们刚上岛,没办法去询问家父。”
江轻鸿道:“就算是司徒兄你去问,我看老帮主也不见得会告知,也罢,地图的事容后再说,现在我倒希望此人能快些醒过来,也许能告诉我们些什么。”
只是事与愿违,伤重的凌承很久未醒。
他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暗了下来。
凌承一醒过来,就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黯淡而冰冷的眼睛。
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忙按住已被重新包扎过的手臂,咬着牙,从床上挣扎起身。
洛玉影平静的说道:“你醒了。”
“你……怎么是你……”
洛玉影道:“你认得我,你果然是飞雪堂的人。”
凌承皱着眉,已起身下地。
“我怎会在此,是你救了我?”
洛玉影道:“你怎么会晕倒在外面,洛飞烟现在何处?”
听她突然问到洛飞烟,凌承立刻警惕的盯着她。
“姑娘不是失踪了么,怎么会独自在此。”
“我是被人所救,那你呢,洛飞烟心狠手辣,手下很少有活口,你竟然能够死里逃生,不容易。”
听她语气,并不像与洛飞烟同谋,凌承却道:“姑娘是被何人所救?”
洛玉影道:“这话好像不该你问,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凌承道:“这话不是在下自己要问,而是要替一位朋友问的。”
“你说的不会是洛飞烟吧。”
“不是,他姓白。”
“他?”
洛玉影眸色微澜。
“你是说白九霄?”
“除了他,这地方好像也没有其他姓白的是姑娘的旧识。”
洛玉影立刻道:“你说你们是朋友?”
“姑娘失踪之后,他就隐藏在飞雪堂里,一直想找出姑娘下落。就在昨夜,我们还曾在一起。”
“那你们是不是见过梅姑?”
凌承道:“姑娘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昨夜的确是与火驹在一起了。”
洛玉影不再绕圈子,道:“我为他们所救,几日来一直被他们照拂看管,直到昨夜梅姑突然匆匆离去,离去之前告诉我,白九霄会找到那里,可是我并没有等到人。”
凌承道:“原来如此,昨晚我们确实跟踪梅姑进了地道,不过却中了机关埋伏,被冲散了。后来我找不见白兄踪影,唯有一个人从原路返回,不想伤重便昏了过去。”
“那白九霄呢,他是否还在地道?”
“我们是天明分手,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你睡了大半日,现在已又是傍晚,我想他很有可能是到堂主那里去了。”
他忙又道:“不是洛飞烟,我所说的是江雪江堂主。”
“怎么,你们知道她在哪里?”
“是,堂中并没有几个兄弟是真心归顺洛飞烟的,所以我们一直在暗中探听她与冷头儿的下落,终于不负有心人……”
他说着,神情忽然大变。
“不好,在下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就先告辞。”
他一抱拳,就匆匆忙忙的向外冲去。
洛玉影未曾阻拦,只因她从凌承焦急的模样中看出了什么。
凌承刚一走,司徒少峥与江轻鸿便从隔壁室内走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姑娘怎让他走了?”
司徒少峥原本还指望,洛玉影能从此人口中多套出些话来的,不想他什么还没有说出来,便急匆匆的要走。
洛玉影道:“我若是你们,我便跟去看看,也许会有所发现。”
司徒少峥看了一眼江轻鸿。
“那好,我们就快跟去瞧瞧吧。”
江轻鸿道:“还是有劳司徒兄,在下不想将洛姑娘单独留在这里。”
洛玉影道:“我没事,你们快去……”
看了一眼她憔悴的脸色,司徒少峥道:“罢了,那我一人前去,江兄还是照顾好洛姑娘,”
临走之前,江轻鸿特意嘱咐,要司徒少峥只是跟踪,莫要打草惊蛇。
不消一个时辰,司徒少峥便回来了。
他回来之时风尘仆仆,脸色也不是太好,显得有些焦躁。原来他出去之后,未用多久便被凌承发觉,将其甩掉了。
江轻鸿倒不急不慢,道:“可否借公子地图一用。”
司徒少峥将地图摊在了桌上,江轻鸿要其将被凌承甩掉的位置以及路线在图上标识出来。
司徒少峥回忆了片刻,在图上几处指了指。
江轻鸿思量片刻,手指忽然在一处地方一点。
“这周围是什么地方。”
司徒少峥看了看,道:“这是一座别院,建在地上。”
洛玉影忽道:“我知道了,原来他们在哪里!”
“他们?”
“就是江雪与其手下冷丰,先前此人临走之前,曾经提到过她。但是不知为何,我见他神情有变,不像撒谎,倒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
洛玉影指了指图上,就是江轻鸿方才划出的那片区域。
“这个地方便是我们上岛之后最先所到之处,看来江雪等人就躲在此处。”
司徒少峥道:“这里就在洛飞烟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真的会躲在这里?”
江轻鸿道:“是与不是,我们去瞧瞧便清楚了。”
司徒少峥立刻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不想江轻鸿却道:“不急,现在天还没有黑,冒然出去很容易暴露,还是再等等。”
司徒少峥皱了皱眉,心里仿佛是很着急的,但是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依照江轻鸿所说,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夜幕黯淡,三人才从山穴中出来,一路朝宅子而去。
宅子里果然有灯火。
三人伏在屋顶,向院子里望去。
就在司徒少峥犹豫是否该到院中一探究竟之时,江轻鸿忽然一个纵身,人已飘飘跃入了院中。
二百五十.院中玄机
他们都想错了。www.uu234.net
这院子里并没有人,连一个人都没有。
而凌承究竟是不是来了这里,他们也并不知道。
司徒少峥刚想说话,他忽然察觉到江轻鸿温和的眼神闪过犀利的光,而一旁洛玉影的脸色变得更快。
“有人来了。”
江轻鸿的声音压的很低。
不止一个,似乎还有别人。
洛玉影立刻凝重道:“是他……”
司徒少峥正想问是谁,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喝。
“洛飞烟求见子夜飞雪堂江堂主。”
声音来自院外,无巧不成书,洛飞烟竟在此时也找到了这里。
可是他并不知道,除了江轻鸿三人,这院里早已人去楼空。
司徒少峥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已听说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物,他看向江轻鸿,而江轻鸿则在等着洛玉影做出反应。
洛玉影道:“二位可想见他,若是不想,我或可一试,看能否将他打发走。”
江轻鸿又看了看司徒少峥。
“司徒兄以为呢?”
司徒少峥忙道:“我们三人在此,倒不必怕他们,不过一切还是听凭江兄安排。”
司徒少峥并未发现,除了说话的洛飞烟之外,这周围还有别的人。
江轻鸿亦不点破,微笑道:“好,既然客已上门,纵然主人不在,也没有闭门不见的道理。”
他说完,大步向门口走去。
竟然真的有人来开门,而这前来开门的人才是最令洛飞烟意外的。
他是觉得此人有人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江轻鸿则拱手道:“洛公子,久违了。”
见开门人是他,洛飞烟不免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淡淡道:“阁下好生眼熟。”
“在下江轻鸿,曾在风凌山庄做客时与公子匆匆一面,不想还有会面之日,洛公子别来无恙。”
洛飞烟冷哼道:“原来是江公子,在下这记性一向不好,并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会放在心上的,江公子不要见怪。”
他对人还真是不怎么客气,对于江轻鸿这个不速之客,他当然不会太欢迎。
江轻鸿也不与他计较,只是微笑道:“洛公子是来找人的?”
洛飞烟朝门内看了看,也不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道:“我要见江堂主,烦劳江公子带路。”
他似乎将江轻鸿当做了江雪手下的跟班,江轻鸿道:“公子要找人,在下恐怕带不了路,因为我们也是来找人的。”
“你们?难道这里还有老相识?”
他一边说着,已看到有人缓缓走来。
他当然绝对没有想到,与江轻鸿在一起的人会是她。
“怎么是你?”
口吻已显露出意外与不满。
洛玉影冷冷道:“就是我。”
“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又怎么会在这儿?”
“与谁在一起是我的事,这里并没有你要找的人,江雪他们早已走了。”
洛飞烟眼波流动,才注意到洛玉影身边还有一个人。
“这位是……”
不等司徒少峥开口,江轻鸿抢先道:“这位洛兄不该陌生的,他便是潜龙帮少帮主司徒少峥。”
听到司徒少峥的名字,洛飞烟目光一沉,似乎立刻察觉到形势已有所变化。
司徒少峥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自报家门,不想江轻鸿直接将他的身份亮了出来,他也只有承认道:“司徒少峥见过洛公子。”
洛飞烟的神情微微一变,脸上的冷漠之色收敛了几分。
“原来是少帮主驾临,不知有何指教。”
司徒少峥道:“指教不敢,在下不过是到岛上来看看诸位贵宾是否安好。只因岛上用度匮乏,若诸位再有什么需要,公子大可向我知会一声,我定会将事情安排妥当,公子就不必再劳动奔波了。”
这几日,洛飞烟是曾亲自出去过几次,他虽未惊动潜龙帮的人,但也摆脱不了帮内耳目。
司徒少峥早已打听的一清二楚。
洛飞烟道:“不知这是公子的意思,还是老帮主的意思。”
司徒少峥道:“几位是贵客,也是家父的朋友,自然用不着家父安排。在下只怕招待不周,怠慢了各位。”
司徒少峥本就是擅自上岛,只怕细细盘问下来露出端倪,只得实话实说。
不想洛飞烟立刻变了神情,冷冷道:“少帮主未经老帮主允许,私自来此,怕是不妥吧。”
不待司徒少峥回答,江轻鸿先道:“阁下怎知这只是少帮主的意思,而非老帮主的安排,若是没有老帮主的应允,我等怎敢来此,难道不怕犯了各位的忌讳?”
“哦?”
洛飞烟眼神一变,冷冷瞧着江轻鸿,似是要他将话说清楚。
江轻鸿道:“洛公子不用多心,这里虽是潜龙帮的地盘,但是诸位所行之事原本隐秘,现在城中已大乱,而连日来岛上时常有生人来来往往,帮中弟子看到实在不妥,于是老帮主才派了少帮主过来。”
洛飞烟冷笑道:“这潜龙帮中的事,看来江公子倒是比少帮主知道的还清楚。”
江轻鸿微笑。
“我当然清楚,不然洛公子认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只是微笑,用一种略显沉寂的目光平静的看向洛飞烟。
他好像知道很多,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他心里很清楚,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不管他知道多少,只要别人相信他知道,他就一定会知道的更多。
洛飞烟也同样清楚,所以他眯了眯眼睛,重新打量了江轻鸿。
“你知道什么。”
江轻鸿含笑道:“其实我知道的不多,比起洛公子自然是微乎其微,不过这天底下再秘密的事情,也总难免会有传出去的时候,公子可知道为何?”
不论别人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好像总是面对微笑,气定神闲的温和待人,好像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都不会改变。
洛飞烟立刻道:“为何?”
“因为这天底下信得过的人太少,除非事事亲力亲为,否则难免是要假手于人、而这人若是选不好,再秘密的事情也是会走漏风声的。”
洛飞烟眼波流动,冷冷道:“上岛的除了二位,可还有别人?”
江轻鸿只道:“我们既能上岛,别人就不见得不会来,这里现在已经并不安全。”
洛飞烟道:“那我劝二位,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江轻鸿轻笑。
“留不留是我们的事,洛公子能决定的,大概也只有自己的去留了。”
洛飞烟道:“江雪在哪儿?”
这话是问向洛玉影的。
洛玉影道:“来的时候这院子就是空的,你来晚了。”
洛飞烟没有问她是为何会与这些人在一起的,只盯着她,说道:“跟我走。”
洛玉影道:“你是在命令我?”
“不是命令,但你若不来,一定会后悔。”
他的眼神之中散发着一种极为危险的气息,带着威胁的意味。他再未多说,只看了一眼司徒少峥,又看了看江轻鸿。
“这里不是二位该来的地方,二位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
洛玉影迟疑片刻,终究是跟了上去。
“洛姑娘……”
司徒少峥不放心的唤了一句。
江轻鸿道:“让她去吧,她能保护好自己。”
就这样,洛飞烟走了,洛玉影也走了。
良久,江轻鸿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
听他口吻,司徒少峥有些奇怪,不由问道:“江兄是不是在紧张什么。”
江轻鸿道:“我是有些紧张,不过不是因为洛飞烟,而是因为躲在暗处的那个人。”
“什么?暗处还有人?”
“他是跟着洛飞烟来的,起初我以为他是洛飞烟的人,但似乎不是。”
司徒少峥有些糊涂。
“方才还有别人?在哪儿?”
江轻鸿目光凝视向不远处的一棵树。
不是一棵树,而是一片稀疏的林。
那个人方才就躲在那个方位,可是具体在哪儿,他并不知道。
所以他才紧张。
如果一个人就在你身边,你分明能感觉得到,却又不能准确的判断出此人是谁,藏在何处,这种感觉实在不得不令人紧张。
尤其是像江轻鸿这样的老江湖,来人武功之深不可测,让他不由变得小心了许多。
洛飞烟走后,他也便走了。
至于洛飞烟知不知道身边跟了这样一个高手,他现在还拿捏不准。
而他之所以没有阻止洛玉影,只因他了解她。
她一向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她要跟去也定然有她的原因。
直到他们等了许久,洛玉影并未再回来。
江轻鸿心知她不会再回来,于是道:“司徒兄,可否将地图借我一看。”
点亮火折子,就着月光,他在地图上看了半晌,才发现了端倪。
“原来这院子下也有地道。”
司徒少峥忙也看了看地图,恍然道:“不错,这图画得隐秘,但是定是有地道定然是穿过了宅子,两头勾连的。”
江轻鸿道:“地道通过此宅,没有理由不与宅子联通,不过是多造个入口而已,却能方便许多。”
司徒少峥道:“江兄为何问起地道,难道你认为那些人进了地道?”
江轻鸿道:“自打进了这院子,司徒兄可曾发现有什么不妥?”
司徒少峥不解,更不明白江轻鸿所指。
江轻鸿的眼神却飘向了身后院子里挂着的一排灯笼。”
院中的灯笼都是点着的,可是唯独门口一左一右两盏未亮,此时进他一提醒,司徒少峥才发现门前原本该挂着的一对灯笼竟平白少了一只。
江轻鸿又道:“这院子里有打斗过的痕迹,而且痕迹是新的。”
“江兄何以见得?”
司徒少峥颇为惊讶。
江轻鸿道:“司徒兄好好看看地上,就会有所发现。”
司徒少峥依他所言,果然在角落中发现了几滴血迹。
血迹还是新的,不然不会是这样的颜色。
“会不会是那个人?”
“若是因为他来通风报信,他们就不会等到天黑了。”
江轻鸿道:“我想就在我们来之前不久,这里有人动过手,而有人受了些伤,但伤的并不重。洛飞烟与我们是前后脚到的,而他之所能找到这里,我想极有可能是这里的某个人向外通风报信,可是不巧的是,却被江雪察觉。”
“什么?”
“所以江雪等人才会及时撤离,而他们若是逃往外面,带着灯笼只会暴露行踪,极为危险,而我猜想他们可能是发现了地道,所以躲到地道中去了。”
江轻鸿笑了笑。
司徒少峥也明白过来,叹息一声,道:“他们之中一定有人很细心,此人不想被人发现灯笼少了一只,于是便将另外一只灯笼也灭了。”
话音方落,他旋身飞转,另一只灯笼已取在手。
地道的入口果然有开启过的痕迹,他们料定自己的猜测不错。
司徒少峥提着灯笼,将台阶依次照亮,他正要走下台阶,肩头却被人按住。
他一转脸,江轻鸿立刻抛给他了一个警觉的眼神。
“在下江轻鸿,是洛姑娘与白兄的朋友,特来求见子夜飞雪堂江堂主。”
江轻鸿突然提高声音,将司徒少峥吓了一跳。
地道中并无回响,只有一片黑洞洞,唯有司徒少峥手中的灯笼照亮的小小一方地面。
司徒少峥对江轻鸿摇头。
江轻鸿却又含笑道:“江堂主,洛飞烟还未走远,堂主是否想要在下将他请回来。”
此言一出,不过片刻,果然有一人柔声道:“不必了,江公子。”
黑暗之中,突然燃起一点烛光。
一影苗条匀称的身影在烛光的映射之下更显神秘诡异,一阵阴风吹起,司徒少峥下意识后退。
来人缓缓迈步上来,此人相貌姣好,气质清冷,一袭黑衫,清秀的眉宇之间隐藏着锐利的锋芒。
她的手中端着一盏烛台,却并不是灯笼。
出来的也只有她一人,也无旁人。
她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她不慌不忙,好似全然不将任何人看在眼中,也丝毫不会为任何事所左右。
她施施然走了出来,只用一缕饶有兴趣的眼神瞥向江轻鸿,还有他身旁的司徒少峥。
而这江雪,她不但比想象中更加年轻,而且看来竟是个生的很美的女孩子。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很难将她与子夜和杀手联系在一起。
可是她的确就是江雪,是飞雪堂的堂主。
“江堂主,这位是司徒公子。”
“司徒……”
江雪重又打量这二人,脸上神情也有细微变化。
“阁下与司徒潜龙是何关系?”
“江堂主,司徒潜龙正是家父。”
司徒潜龙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江雪眉梢划过一丝冷意。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少帮主大驾光临,难怪连洛飞烟也不敢招惹二位。”
二百五一.合作
江雪聘婷走出,拂袖将烛台落在桌上。www.uu234.net
“江堂主为何独自在此,堂堂飞雪堂堂主,难道不该是前呼后拥么?”
司徒少峥冷冷问着,目光不由向暗道口瞥去。
江雪冷冷一笑。
“少帮主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闲语,我虽为一堂之主,却不是什么讲派头的人。不过少帮主若是觉得如今飞雪堂势单力薄,而我等便可任人欺凌,那就大错特错了。”
江轻鸿微笑道:“原来江堂主也知,今时不同往日。”
江雪冷冷盯着江轻鸿。
“方才阁下说是白公子与洛姑娘的朋友,依我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哦?”
“依我看来,阁下更像是洛飞烟的朋友,因为只有洛飞烟的朋友,才会与潜龙帮的人走得这么近。”
江轻鸿笑了笑。
“早就听闻,洛飞烟与姑娘不睦已久,看来倒并非传闻。”
江雪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虽同为子夜做事,却难免有意见相左,心生分歧之时。”
“不过洛飞烟却不一样。”
江轻鸿一语道破。
江雪淡淡道:“他是不一样,他太心急了,太心急的想要我下台,反而暴露了他的野心。”
“野心?恐怕不止。”
“哦?你知道什么?”
江轻鸿含笑。
“在下也不知道,所以有些事想请教堂主,还请堂主不吝赐教。”
见此人举止温文尔雅,态度谦和自然,伸手不打笑脸人,江雪缓了缓神情。
“公子想问什么?”
江轻鸿道:“在下已见过洛姑娘,其实洛姑娘是同我们一起来的,只不过方才又被洛飞烟带走了。”
江雪并不感到意外,嫣然道:“如此说凌承为人所救,想必也不只是洛姑娘一人的功劳了。”
“原来那个人叫凌承,他果然来了这里。”
“他是来过这里,不过他只来告诉了我一件事,便又离开了。你想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又为什么要离开?”
江轻鸿微一迟疑,微笑摇头。
他毕竟不是神仙,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猜到。
江雪道:“原本在这里的不止我一人,还有我最信任的手下冷丰,另外两个人是金展颜的两个婢女,公子可听说过她们?”
江轻鸿微微颔首。
“略有耳闻。”
江雪道:“听说昨晚洛飞烟又兴风作浪,除了堂中死伤的弟兄,百毒神君、金展颜、仇老夫人都不见了踪迹。而据有人说,那些兄弟是死在他们手里,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洛飞烟。”
江轻鸿道:“这些与在下所听说的相差无几,看来也是从梅姑口中传出来的。”
“阁下也知道梅姑?”
江轻鸿道:“在下与梅姑并未谋面,不过都是从洛姑娘那里听说的。”
面对这位堂主,他倒坦白得很。
江雪道:“原来洛姑娘果然是在火驹的人手上。”
江轻鸿道:“以她所言,她是为梅姑等人所救,昨夜梅姑似还有意引白兄前去。而梅姑提过,她曾在宅子里遇见了白九霄与一个飞雪堂的人。那个人就是凌承?”
江雪叹道:“想来是不错的,因为他们回去之前正是从这里离开的,但是想不到正因如此,他们既躲过了一劫,也错过了事发。”
如此一说,一切便都对上了头。
江轻鸿喃喃道:“这就难怪了,难怪凌承伤得这么重,还要急着赶过来。”
“哦?”
江雪眼波流转,道:“江公子知道?”
“显然他是怕堂主不知道宅子里发生的事,而金展颜的两个婢女还在此,对于梅姑的话他不敢全信,又不敢不信,只有亲自赶来,说明一切。”
江雪唯有点头称是。
“公子所言不错,也多亏了他,我才没有变成瞎子和聋子。”
江轻鸿却突然带:“可是,你也并不是完全信任他。”
江雪的目光也随之改变,隐藏的锋芒毕现。
“公子这话又何以见得?”
“因为他已从那里离开很久,赶到这里之后,他一定在第一时间将一切告诉了你,可是你却没有立刻行动,因为你还要去求证。”
“求证?求证什么?”
“当然是求证飞雪堂的手下是不是都死了,而洛飞烟是不是还活着。”
“那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真的,如果凌承说的是谎话,江堂主就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了。”
“哦?”
江轻鸿微笑道:“因为这若是个谎话,只要稍加求证便会被戳破。要么他便是已投靠了洛飞烟,打定主意破釜沉舟,而且把握能在谎言被识破之前要了你们的命,要么他说的就是真话。”
“而现在我还没有死。”
“堂主是没有死,而且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与我们说话,只是不知那位说真话的凌承如何。”
江雪莞尔一笑。
“江公子这是何意,若他说的是真话,便是没有投靠洛飞烟,难不成我还会对他怎样。”
“就算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是那句话,你并不信任他。对于一个并不信任的人,在这种危机关头,恐怕堂主是不会将其留在身边的。”
“你认为……我会杀了他。”
司徒少峥一直在一旁听得很仔细,此时突然道:“这道理在下也明白,我看那人也算是条汉子,若是不能为江堂主所用,堂主恐怕也绝不会让他为别人所用的。”
这个别人当然就是洛飞烟。
此刻这岛上无疑已分成了两大阵营。
洛飞烟与江雪两股势力,非此即彼,正如现在这一刻,也是江轻鸿要做的选择。
江轻鸿问道:“那堂主到底有没有呢?”
江雪冷冷道:“我不是没有动过杀心,可是我并没有,不过你们都想错了,我想杀他,不是因为怕他倒戈。”
他们不了解凌承,她却了解。
以洛飞烟的所作所为,凌承永远不会倒戈向他的,可是她也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凌承会诚心实意效忠于她。
是如今的局面逼得他不得不选择,所以她才暂且留了他一命。
江雪道:“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江轻鸿不知道,司徒少峥更不知道。
江雪冷笑道:“他出去了,就算我以他性命相胁,他也不肯留下,你们知道是为什么?”
司徒少峥不知道,江轻鸿也不知道。
江雪又道:“他心急如焚,非走不可,因为他要去找白九霄。”
她似乎怕他们不明白,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他怕白九霄落在洛飞烟手里,怕他有危险,是不是不可理喻,是不是很可笑。”
这件事听来是有些不可理喻,却不可笑。
看来在凌承被救之前,一定出了些事,可能就是因为这些事,白九霄才没有赶去与洛玉影汇合。
江轻鸿立刻道:“他知道白九霄在哪儿?”
江雪道:“若是知道,我也就不会拦着了,我拦他,不过是不想让他白费力气,不想让他去送死。”
司徒少峥道:“送死?什么意思?”
“他伤得很重,偏偏要到外面,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找人,你说他是不是去送死。”
江轻鸿微微思忖,忽然笑了笑。
“看来他对白九霄倒很不错。”
江雪叹息道:“凌承本是个可用之才,可惜是个死脑筋,他竟敢为了一个卧底在飞雪堂的冒牌货而违背我的命令,要二位所说,这样的人我岂能留他。”
司徒少峥眼睛一瞪,叫道:“你真的杀了他?”
江轻鸿却只微笑,笑得让江雪很不舒服。
江雪不悦道:“江公子笑什么。”
江轻鸿止住笑容,温和道:“我只是在庆幸,替凌承庆幸。”
“哦?”
“我是庆幸他的死期还未到,庆幸他对堂主你还有用。”
原本以为江雪一定会杀他,但是现在江轻鸿知道她暂时不会,虽然他也想不通,但是看起来她确实放了凌承一马。
江轻鸿转而道:“那凌承呢,堂主就让他这样走了?”
“他的心不在本堂主这里,本堂主就算想留,也是强留不住的,所以我只有让他走。”
“那这院子的血是谁的。”
江雪扬眉一笑,会心道:“江公子觉得呢?”
江轻鸿迟疑道:“依在下看,这血不是凌承的,便是那二位姑娘的了。不知这二位姑娘是否在堂主手上?”
江雪道:“我也很想知道。”
司徒少峥奇怪道:“你说你不知道?”
“冷丰已经去追了,原以为她们是翁中之鳖,但想不到她们待的那间屋子里竟然有一条暗道。”
“暗道是她们发现的?”
“她们在这宅子里本来就待的比我们都要久,我与冷丰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在这里。她们其中一人受了伤,另外一人常在屋子里照顾她。想来是凌承与我们的谈话被她们听了去。等冷丰去证实了一切,我们对她们动手的时候,这两个丫头进了地道,我命冷丰去追,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这么说,阁下并不知道洛飞烟会来此处?”
江雪摇头。
“我只是觉得此地并不安全,所以一直在暗道中等。”
司徒少峥不由道:“那门口的灯笼……”
“原来你们是发现了灯笼。灯笼是冷丰摘下来的,而另一只灯笼是我熄灭的,虽然觉得这暗道足够隐秘,但是我总觉得这里不见得安全。你们说洛飞烟方才来过?”
“是,我们刚到,洛公子后脚便来了,听他语气是来找阁下的。”
“除了他是否还有别人?”
江轻鸿道:“不曾见到旁人,只有他一个。”
江雪眼波流转,似也在想洛飞烟是如何找到她的。
江轻鸿道:“这么说来,我们二人来的倒正是时候。”
正在踱的步子豁然停住,江雪转身,冷目盯着江轻鸿。
江轻鸿笑笑,对司徒少峥道:“司徒兄,如今堂主身边无一人可用,我们来的岂非正是时候。”
司徒少峥暗暗握拳,他明白江轻鸿的话是在暗示。
江轻鸿的身手他见识过,此时若要动手,现在以二对一是个绝佳的机会。
飞雪堂虽已四分五裂,但是若不能将其势力彻底铲除,难保它不会死灰复燃。
他们若是能拿下江雪,到时便可专心对付洛飞烟,将这伙人一网打尽。等将飞雪堂无声无息的铲除,潜龙帮也就恢复太平了。
江雪当然也在堤防着,她无时无刻不再堤防,如今已如惊弓之鸟。
司徒少峥的眼神已出卖了他的心思,就在气氛变得陡然紧张之时,江轻鸿突然道:“江堂主,与我们合作如何?”
一句话,将千钧一发的危局控下。
江雪负手冷面,淡淡道:“如今我已成为孤家寡人,手下死的死,伤的伤,唯一能用之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怎么,在公子眼中,我还有合作的价值?”
她身后的手是握在一起的,当她紧张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动作,似乎这种固定的举动可以缓解她的紧张。
江轻鸿含笑看着她,温和道:“在下很喜欢交朋友,能交朋友的机会从来不会放过。尤其是像江堂主这样身份的朋友,当然是越多越好。”
司徒少峥没有料到,似乎有些着急,提醒道:“江兄……”
江轻鸿道:“我相信江堂主会是一位好朋友,得到这样一位好朋友,不论是对在下,还是对潜龙帮,对少帮主你,都会是一件好事。”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他在用他的眼神告诉司徒少峥,最好能相信他的决定。
司徒少峥皱眉。
江雪冷冷扫了他一眼,轻蔑笑道:“少帮主不用为难,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潜龙帮当家做主的是你父亲,就算你想交我这个朋友,令尊恐怕也不会同意的。”
司徒少峥还是皱着眉,仿佛并未将她的话听到心里去。
江轻鸿道:“少帮主确然不知情,那些事都是洛飞烟在与老帮主来往,少帮主心里并不赞成,所以才会亲自到此。”
江雪忽然嫣然一笑。
“那我就要请问少帮主,少帮主是不赞成与洛飞烟来往,还是不赞成与子夜来往。”
江轻鸿道:“少帮主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城里如今乱成什么样子,江堂主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江雪心思辗转,立刻正声道:“这件事江公子怪不到我们头上,那与我们飞雪堂无关。”
“是,在江堂主眼中,飞雪堂是飞雪堂,风云堂是风云堂,可是在像司徒少帮主这样的外人眼中,子夜就是子夜,都是一样的。”
江轻鸿的意思江雪已听得很明白,她神情显得有些微妙,半晌才道:“风云堂的事的确不能算在我们飞雪堂头上,我们虽然都是子夜的人,不过事各司其事,并无多少来往。”
江轻鸿淡淡一笑。
“那风云堂近一阵子将城里搅得天翻地覆,也与飞雪堂没有半点干系了?”
江雪道:“二位不清楚,一堂之中以堂主为首,只需唯堂主马首是瞻,并不直接受别堂调派,不过……”
二百五二.灯火阑珊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风凌山庄,还有这里……”
“这里?”
江雪眼中不由突然一亮。www.uu234.net
“江公子又想说什么。”
江轻鸿道:“江堂主难道还想否认,这风凌山庄不是从风云堂手中拿过来的?”
“这……”
江雪突然沉默。
江轻鸿道:“其实早在之前,在下就与风云堂的人打过交道,当时就是在那风凌山庄,而且在下已不止一次到过那里。”
“哦?会有这种事。”
“不止在下,洛姑娘与白公子也到过那里,因为风凌公子曾在山庄设宴待客,也正是在那里,在下结识了洛飞烟。”
江雪眉心一沉,似乎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她眉目飞转,别有意味道:“原来江公子与洛飞烟也是老相识。”
江轻鸿道:“江姑娘,你可认识那位风凌公子?”
江雪思索道:“方才听公子所言,应该知道那宅子不过是借来一时所用。其实我非但不认识这位风凌公子,之前也不知道这风凌山庄那地方,而我们之所以会选在那里,是因为有人安排。”
“洛飞烟,是他安排的?”
“不错。不只是风凌山庄,就连到这里也是他一手安排。”
江轻鸿轻笑,叹道:“这位洛公子还真是本事不小,因为风凌山庄明明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囊中之物,他也能将其拿到手。”
“别人?江公子话中有话。”
江雪的情绪差到了极点,已经没有心情与江轻鸿兜圈子。
司徒少峥更是听得云山雾绕,不知道江轻鸿为什么要对江雪说这些。
江轻鸿道:“堂主可好奇这别人是谁?”
司徒少峥好奇。
江雪却道:“我不好奇,因为我早已知道了,你说的是风云堂。”
江轻鸿淡淡一笑。
司徒少峥突然发现,这件事情似乎并不简单,而且知道的越多,便觉越发复杂。
江雪冷色道:“这件事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不过他也并没有必要一定要向我交代,毕竟他的权力与我不分上下。”
江轻鸿道:“如此说来,他也承认风凌山庄是从风云堂手中借来的,而与潜龙帮有交情的也是风云堂。”
江雪又不说话,默然片刻,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轻鸿淡笑。
“我只是想提醒堂主,洛飞烟这个人不简单。”
江雪忽然也笑了,笑靥如花,锐利的眼神也仿佛温柔了几分。
她原本生的秀气,绷着脸的时候虽显高冷,但是当她神情放松下来的时候,还是很容易便能吸引到身边人的目光。
她毕竟是个女人,不仅生的好皮囊,又有一身好本事,不同于一般的小家碧玉与大家闺秀,身上的气质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可是轻柔的笑容转瞬而逝,她的脸上完全被冷意覆盖,像是带上了一张冰做的面具,丝毫看不出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到底藏着一种怎样的情绪。
她一直在隐忍,她的隐忍不发在于江轻鸿。
她必须要弄清楚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他是为何而来。
“江公子不必再套我的话了,我知道你是为子夜而来,与子夜作对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这一点不论是在城里,还是在城外,都是一样。”
“一样?恐怕不一样。”
江轻鸿微笑凝视着她。
“就如同风云堂是风云堂,飞雪堂是飞雪堂,子夜是那些人的子夜,而属于江堂主的只有这一堂的兄弟。而现在呢,江堂主一手提拔起来的兄弟,早已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送上了黄泉路……”
“你住口!”
“砰”的一声,江雪一拳拍在桌上。
木桌被锤得四分五裂,谁都看不出,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子竟练得一身不弱的硬功。
司徒少峥下意识退了半步。
江轻鸿却只是微笑,不惊不扰的面对着江雪,眼神淡然的让人发狂。
江雪没有发狂。
她不能。
即便她满心怒火无处发泄,紧张与怀疑已经乱了她的心绪,而她一直隐藏控制得很好的情绪在片刻之间就被面前这个人轻易的挑拨了。
愤怒与嫉恨从美丽的眼眸中迸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下一拳一定要打得江轻鸿再也笑不出来。
她当然有这个能力,可是她刚挥起拳头,就发现她错了。
这一拳比方才打在桌上的一拳更加迅疾,更加突如其来,司徒少峥来不及提醒,他刚惊讶的睁大眼睛,这一拳已到了江轻鸿的面前。
但是江轻鸿是怎么躲开的,他并没有看见,他分明紧张的只能注视着一切的发生,可是他还是没有看清楚。
不只是因为江雪出拳太快,江轻鸿的动作更快。
江雪几乎可以确信自己这一拳能够将江轻鸿击倒,但是就在拳风即将打在那挺立的鼻尖上的时候,她的拳已不能再近一寸。
等她看到那只拉住自己的手的时候,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那只手很漂亮,细腻的皮肤光滑,修长结实的轮廓完美的不像是一只活人的手。
这当然是活人的人,这就是江轻鸿的手。
他嘴角还带着一种近似温柔的笑意,他眼中的温和像是有种神奇而宽厚的力量,能够将一切困难与艰险融化。
不知是因为他的手,还是他眼神中那温暖的力量,江雪的杀意已破,戾气很快烟消云散。
江轻鸿也没有丝毫要为难她的意思,很顺从的放开了她的手腕。
“江堂主,有话好说,就算说不通,也必动怒的。”
江雪的脸色没入一片阴霾中,她沉着脸,半刻才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嗓音有些发干,听起来完全没有先前那种淡然的沉稳。
江轻鸿微笑。
“我就是我,一个闲人。”
“闲人?什么意思?”
江雪问的有些急,还有慌。
司徒少峥发现,如今话语权已完全掌握在了江轻鸿这里。
方才她还不是这样的,方才心里发慌的还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江雪也同他一样,也有发慌的时候。
子夜。
令多少人闻风而丧胆。
但是原来他们也是人,也会怕。
江轻鸿只道:“看来江堂主已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他的声音还是一样温和,没有半点凌厉或者威胁的字眼,他的语气也还是很平静,与方才并没有太多变化。
江雪道:“你说你是闲人,若是闲人,你就不会在这儿。”
她还在揪着方才的问题,似乎一定要从江轻鸿嘴里挖出些什么才甘心。
江轻鸿叹了口气。
“所以我还不能算是个彻头彻尾的闲人,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并不是来与江堂主你为难的,我对飞雪堂并无兴趣。”
江雪苦涩冷笑。
“你对飞雪堂没有兴趣,就算你有兴趣,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方喃喃说完,忽然脸上神情一变。
“你对飞雪堂没兴趣,这么说,你是冲风云堂来的!”
江轻鸿笑而不语,只轻一颔首。
“在下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不过是想弄清楚一些事,而我追查许久未果。直到听闻这里发生的事,我想也是有些关系的,所以便来了。”
“你果然不仅是为洛玉影与白九霄而来。”
“为了他们,我也是要来的,不过来了之后我才发现,我为什么会来。”
这话说得有些难懂。
好在江轻鸿又道:“虽然我已在心中将洛姑娘与白兄当做朋友,可是他们不一定是这么想的。而洛姑娘之所以肯传信于我,且知我必会前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江雪明白了。
此人是为洛玉影二人而来,但不仅是为他们而来的。
江轻鸿道:“在下希望,江堂主能够助在下等人一臂之力。”
“你什么意思?”
“因为若是堂主肯助我们,我们便有可能揪出洛飞烟背后的人。”
江雪的神情完全变了,她喃喃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轻鸿道:“有些话在下现在还不能相告,因为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便是猜测。
很多猜测都不是事实。
虽不是事实,但是江雪却很想知道他的猜测与怀疑。
江雪道:“能不能帮得上阁下,我不清楚,不过我总该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江轻鸿道:“一切的关键都在一人身上,我希望能有机会从他嘴里问出实话。”
江雪思索着,忽又看向司徒少峥。
“那他呢?”
“他?”
江轻鸿笑得更加轻快。
“堂主放心,他的目的也不过是想保潜龙帮上下平安。”
江雪眼波流动,似还是有所怀疑。
“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除掉洛飞烟,不就是对阁下最大的好处吗?”
“你会帮我?”
“我只是想从他口中印证一些事,我与他并无瓜葛,或许不能帮堂主除害。不过他四面树敌,就算有人出手要他的命,在下也不会多管闲事。”
“好,痛快,我应了。”
屋里有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酩酊大醉。
门外,洛玉影还未进屋,就闻到一阵呛人的酒气,不由蹙了蹙眉。
“进去吧。”
洛飞烟冷冷盯着她。
“他真的在这里?”
洛玉影显得很怀疑。
洛飞烟冷笑,“你不相信还跟我来?”
她是不相信,但是也不得不来。
昨晚白九霄未出现,她知道应该是出了事。
还有今日司徒少峥救回去的那个人,他伤得那样重,是伤在谁手里,是不是会有白九霄有关呢……
她心中存疑,只是没有对任何人说。
当洛飞烟一出现,他对她抛出那样的眼神,她便知道她一定要跟来看看。
洛飞烟要她来,她便来了,不问缘由,也不必问。
洛飞烟绝不会无缘无故要她来,他若没有把握,根本不会开口。
小院幽幽,门扉半掩。
洛飞烟走后,洛玉影才缓步走了过去。
以手推门,明亮的光从屋子里透出,照在了她乏色的脸上。
仰在床上的人正“咕咚咕咚”往嘴里倒着酒,直到门外的人已走进来,他才懒懒转过头。
四目相对,一时寂然。
有人先别开了淡淡的目光,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另一人痴痴望着,出神良久才弯起嘴角,捏着坛子的手一转,酒坛就被抛了出去,轻稳落在了桌上。
“他还真有能耐,这么快就把你请回来了。”
白九霄仰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一派悠然自得。
洛玉影看了一眼面前的酒坛子,淡淡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喝酒了。”
白九霄眨着眼睛,弯唇笑道:“喝酒有什么难的,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不过你要先将身体养好。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洛玉影苦涩一笑,附和道:“借你吉言,希望我能等到。”
“这不用说,一定会的。”
白九霄坐起身,整了整衣衫,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对你可还好,有没有欺负你?”
见他示意门外,洛玉影道:“是说他?你以为我一直在他手里?”
“难道不是?”
“不是,那日我被人约去江边,但是我没有想到那人竟想杀我,我一时不备,被人打下了水。”
“这些我都知道,后来呢?”
“后来,我拼死从江水里浮上来,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去,于是我便躲了起来,直到我遇上梅姑,又病了几日。昨晚,梅姑告诉我,你会出现,可是却没有等到你。”
“哎,原来是这样!”
白九霄一拍脑袋。
“当时我就在想,你肯定是和梅姑在一起的,不然她怎么能易容成你的模样!”
“昨晚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有出现。”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白九霄跳到了板凳前。
“说来话长,我与凌承跟踪梅姑进了地道,结果在地道中触动了机关,结果我们从地道中退出来,又遇上一个黑衣人,和他交了手,便被耽误下了。”
“凌承是谁?”
“奥,凌承是飞雪堂中的一个杀手,人倒是不错。这一阵子我一直在洛飞烟身边卧底,想要找出你的下落。”
洛玉影并没有再问,只道:“昨晚的黑衣人是谁?”
“不知道,那人身手太好了,我没追上,反倒把凌承给丢了。”
白九霄苦笑。
“丢了?什么意思?”
洛玉影嘴上虽这么问,心中却已预感到了什么。
“他受了伤,伤得不轻。昨晚我急着追那人,等我发现自己被甩掉的时候,凌承也没有跟上来,我顺路回去找,也没有找到。”
他不由叹了口气。
洛玉影道:“凌承是不是断了一只手。”
二百五三.鱼汤
“你怎么知道,你见到他了?”
白九霄不免意外。顶 点 X 23 U S
洛玉影道:“他重伤昏倒在外,被司徒少峥所救,难怪你找不到人了。”
“司徒少峥?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止是他,还有江轻鸿,小叶子,苏霆……”
“他们都来了?”
“来是来了,我只见到了江轻鸿和司徒少峥,我原本是与他们在一起的……”
白九霄皱眉道:“等等,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和他们在一起,怎么又会被洛飞烟带来这里?”
“我来当然是为了你。”
白九霄一愣,顿时恍然。
“好啊,你上了洛飞烟的当了,他是不是用我来威胁你?”
“他用不着威胁,他只要让我知道你在他这里,我就会来。”
洛玉影淡淡的眼神落在白九霄心上,他的心仿佛一颤。
“你……你说的是真心话?”
他似笑非笑,原本那目空一切的神情竟有几分孩子般的腼腆。
洛玉影道:“因为我已经把你当做了朋友,除了小叶,在这里我只信任你一个。”
她的话不多,这样坦白的话更是很少会说,她原本是喜欢将一切埋在心里的。
她不善表达,更不喜表达。
“我……你当然可以信任我,而且我和小叶那丫头是不同的。”
白九霄轻声喃语。
洛玉影道:“所以你要帮我。”
“我肯定会帮你的,你忘记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洛玉影的眼神突然黯淡,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咳嗽的很厉害,一旦开始咳嗽,便许久也不会停歇。
见她咳嗽的这么重,白九霄有些担心。
“你还好吧……”
洛玉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白九霄倒了杯水给她。
“不然,我还是带你走吧,再拖下去你的身体恐怕……”
“不,我不能走……”
洛玉影喘息着强忍痛苦,嘴唇却在发着抖。
白九霄道:“为什么?你是不是担心洛飞烟,不用担心,我可以想办法……”
洛玉影一直摇头,一直咳嗽。
终于好不容易,咳嗽才缓了下来。
白九霄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你说要我帮忙,到底是什么。”
洛玉影沉思半晌,缓缓道:“毒经,我必须拿到。”
白九霄似惊讶于她对毒经的执着,却还是沉下心思,应承道:“这个自然,你放心,既然来了,我们总不能空手而归。”
他已经答应的很痛快,洛玉影的脸上却不见半点轻松之色,仿佛更加沉重了些。
白九霄凝目笑道:“怎么,你怕我只是嘴上说说?”
洛玉影道:“只拿到毒经还不行,洛飞烟还要活着。”
白九霄又是一愣。
洛玉影道:“我已答应,将毒经交给他。”
“什么?”
白九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件事也许听起来难以置信,不过我只能这么做。”
“那原因?他是不是威胁你什么?”
这是白九霄除惊讶外的第一反应。
洛玉影不说话,只是沉默。
白九霄倒有些糊涂了,他还想再追问。
洛玉影道:“抱歉,有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我有我的苦衷。”
她的眼睛虽然在看着面前的白九霄,可是眼里却没有任何人,只有浓的化不开的忧伤与凄凉。
她定定的坐在这里,明明是个大活人,却像是易碎的冰,随时都能被打碎。黯淡的眸光像是死的,不过几日不见,她身上的生气又像少了许多。
不知为什么,白九霄胸口有些闷得发紧。
“我有几句话要问你,等你回答完,我再决定能不能帮你。”
“请说。”
“洛飞烟这个人心狠手辣,满手血腥,两面三刀,虽将子夜搅得天翻地覆,却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你可知道?”
“我知道。”
“他现在得罪的人不少,想要他命的人更多,这种人若是活下去,于人于己都有害无益。你可知道?”
“我知道。”
“他一直对你没安过什么好心,从前你更是想要他死,是不是?”
“是。”
白九霄将想问的话问了出来,人已冷静了许多。
“可是他现在不能死?”
“是,我不指望你会救他。他得罪了别人,别人要杀他,这是天经地义。他若死在别人手里,那是他技不如人,命该如此。但是我不希望你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白九霄终于明白了洛玉影的意思。
“你是不想我与他为敌?”
“不仅如此,倘若他落在你手上,我希望你能饶他一命。”
话音未落,忽听一人冷哼。
“饶我一命,就凭他?”
门被人从外面一掌拍开,一张冰冷的脸骤然出现在洛玉影身后。
洛玉影不用回头,便知道来的人是谁。
白九霄懒懒的抬起眸子,眼神错过洛玉影,凝固在了进来的那个人脸上。
他笑笑道:“我自然是没有本事饶人性命的,不过要论起杀人来,我倒不会手软。”
洛飞烟恶狠狠道:“求之不得,能与财神山庄九公子一战,也是幸事一件。到时候你不必手软,因为手软的人总会死的快些。”
他冷哼一声,便又拂袖而去。
白九霄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他本以为洛飞烟会冲进来与他动手。
洛飞烟是什么时候在门外的,他没有察觉到。
只听洛玉影道:“他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似乎要倒下去一般。
白九霄忙冲到她身边。
“喂,你这是……”
洛玉影却淡淡一笑,推开了那伸出想要扶住自己的手,笑的有些凄冷。
“他很生气,应该不会再来偷听了。”
“你知道他在偷听?”
“我能感应的到,他一定是想知道我是不是藏着别的心思,是他多心了。”
白九霄稍一迟疑,“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给他听的?”
洛玉影漠然道:“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实话。”
“你真的要我放他一马?”
“他也没有现在与你为难,你以为他瞧不出,你也伤的不轻,是不是?”
白九霄皱了皱眉,踱了两步,走回去原位坐了下来。
“我不会领他的情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洛玉影柔声道:“你面色黯淡,呼吸沉重,脚步则轻重无律,而自从你参与到这件事以来,身上所中之毒大小无数,再与人交手只会伤了元气。”
白九霄也不得不承认,洛玉影说得一字不错。
只是他没有想到,洛玉影不懂武功,却也能看出他身体有问题。
洛玉影道:“我给你的药酒还有多少?”
“没有。”
“一点都没剩下?”
“没有,我给别人喝了一些,最后是一点儿都没了。”
洛玉影叹息一声。
“这便是了,你知不知道那酒里的解毒药对你的症是刚好的分量。”
白九霄道:“那也没办法,有人等着救命,我偏偏又不会解毒。”
洛玉影问道:“那你想救的人可救下了?”
“我……”
白九霄说不出话。
一想到程达,他总有些后悔,后悔未带他离开。
他总觉得他是不必死的。
见他此情,便知结果,洛玉影不再问。
“你不必难过,人难免有一死,不过早晚罢了。”
白九霄苦笑。
“你倒看得开。”
“看不开又怎样,该来的是躲不掉的,没有人例外。”
她的口吻有些凉薄,似是被什么勾动了心怀,但她并未深思太久,便道:“你先休息,我再为你配些药,你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白九霄翘着二郎腿,又躺在了回去。
洛玉影坐在灯下,气定神闲的捣鼓她手里的瓶瓶罐罐。
“分开也有一阵子了,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这阵子都忙了些什么?”
洛玉影道:“我知道你混进了飞雪堂,在洛飞烟身边待了不少日子,凌承就是你这样结识的吧。”
“你知道的倒不慢,对了,我还见过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洛玉影手里的动作一停顿,但是很快又漫不经心道:“是谁?”
“唐蜜,你还记得她吧。”
说到唐蜜,白九霄的眼睛更亮了。
洛玉影则显得有些漠不关心,道:“她不是失踪了么,你见到她了?”
白九霄道:“说起来你也许不信,我不但看见了她,而且她好像完全恢复了,不对,应该说,她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件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前几天我好像遇见上了她,她还请我喝过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醒过来之后人便不见了。”
“那你没有去找她?”
“当然找过了,不过没有用,想找的人没找到,倒是阴差阳错找到了江雪与冷丰。”
“他们?他们现在何处?”
“他们当时曾被洛飞烟与一神秘女子扣留,我将他们放出来之后。他们便去了原来我们待过的那所院子暂避,我与凌承都回去过,翠儿与霞儿也在那里。”
洛玉影听在心中,将一切梳理,又道:“你说江雪二人曾落在洛飞烟手中,这是怎么回事?”
白九霄道:“详情我并不清楚,大抵是洛飞烟暗施毒手才得逞的。至于那个神秘的女人,一直与洛飞烟暗中来往过密,洛飞烟还曾给她送过药……”
洛玉影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人,是洛飞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白九霄眯着眼睛。
“你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如果江雪真的曾落在洛飞烟手里,洛飞烟却还能留下他们的命,只是觉得蹊跷。”
白九霄道:“这个我也考虑到了,你想不出?”
洛玉影沉吟。
白九霄道:“能让洛飞烟不敢动她,江雪一定握着什么,让他所忌惮。也许是什么事,也许是某样东西。”
“你是说毒经?”
“嗯,反正我是这么想的,但事实怎样,恐怕只有江雪与洛飞烟才知道。”
洛玉影在沉思,以至于白九霄再说什么,她都没有听到。
直到手中的药瓶被人拿走,洛玉影抬眸,白九霄已将她拉了起来。
“好了,管这么多做什么,依我看,你就是有太多心思,身子才迟迟不见好。”
“那些药……”
“药迟些时候再吃也死不了的,也太深了,你还是先休息。”
他将她按坐在床上。
“你放心歇着,还是老规矩,由我守着,你只管踏踏实实睡一觉,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洛玉影本不肯睡,但是她知道自己若是不睡,白九霄也不会让她做别的。
她头疼得厉害,只好躺了下来。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天微亮的时候她才醒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是空的。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门便开了。
白九霄神清气爽的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汤。
汤是鱼汤,难得的是却没有腥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花香。
“这汤……”
“味道不好,你将就些吧。”
白九霄已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汤是哪儿来的,洛飞烟送来的?”
白九霄撇嘴。
“要是他送来的,我可不敢喝,放心吧,不是他。”
“不是他,这汤总不会是你做的吧。”
洛玉影忽而嫣然一笑,清冷的眼波中闪过淡淡的柔情。
“这里什么材料都没有,只有将就些了,我知道你不喜荤腥,不过现在也是没有办法,快喝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到洛玉影,他不好意思的时候倒多了起来。
洛玉影果然端起来,轻轻尝了一口。
“汤很好喝,我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的汤了。”
“你喜欢?”
白九霄显得意外。
洛玉影点点头,缓缓将汤喝了下去。
“你若喜欢,还是应该等回去,回去以后材料齐全的时候,我再露一手,你才知道什么叫好喝的鱼汤。”
“这汤有没有名字?”
“求人不如求己,我是从一个老师傅那里学来的,他姓黄,我从前就将它叫做黄氏鱼汤。”
“黄氏鱼汤,这名字倒真是直白。”
虽然直白,却少了几分意趣,可是她听来却只觉有趣。
到底是这汤有趣,名字有趣,还是这做汤的人有趣呢……
一碗汤饮下,胃里暖了,心也仿佛暖了。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才将碗放下。
这人一进来,白九霄斜眸冷冷瞧着,似乎对那人很是不屑。
进来的人并不是洛飞烟,而是另外一人。
金展颜。
洛玉影未想到他这么快就现身了。
“洛姑娘,好久不见。”
金展颜春风满面,音容带笑。
洛玉影施施然起身。
“金公子,别来无恙。”
金展颜上下打量着洛玉影,随即关切道:“前一阵子,姑娘下落不明,在下一直甚为担忧。”
“哦?有这回事?”
洛玉影淡淡一笑,笑得别有深意。
二百五四.凶手
“当然,要说最担心姑娘安危,在下自然是微不足道,不能与白兄相提并论的。”
金展颜谦虚的笑了笑,温凉的目光转向白九霄。
白九霄咧嘴道:“我才没有担心,我一向对她很有信心的,知道她不会轻易为人所害。”
“白兄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这一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原本便是阁下对洛姑娘的一片心意,阁下又何必急着否认。”
洛玉影忽然莞尔一笑。
“金公子放心,我这人虽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识人的眼力也很一般,不过好在还知道分寸。对我好的人我自会真心以报,但对我不好的人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金展颜还在微笑。
“姑娘爱憎分明,却也不是心肠狠毒之人。我想若是有人无意之中不得已伤害了姑娘,姑娘也定然不会与那些小人计较的,对么?”
“公子此言差矣,有句话叫做养虎为患,我虽不才,也知道东郭先生做不得。”
洛玉影嘴角残余的一抹轻笑渐冷,白九霄发现她好似话中有话。
果然,她又道:“再说,翠儿姑娘一直对金公子忠心耿耿,她若知道公子将她称作小人,不知心里会是何滋味。”
她突然提到翠儿,白九霄惊讶,金展颜倒是早在预料之中,还是神情十分坦然。
“她……”
眼波流动间,金展颜笑得愈发诚挚恳切。
“在下这么说,是希望姑娘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她这次罢了。”
洛玉影则淡淡道:“金公子这话我倒不明白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换了公子,公子可会留下她?”
金展颜默然片刻,才勉强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也轻了。
“是,在下知道,所以才想向姑娘求个情,她们二人我已赶走了。”
听到这话,白九霄终于听出了些意思,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金展颜赶走翠儿二人与洛玉影有什么关系。
洛玉影却显得颇为不在意,淡淡道:“金公子不必如此,我知道这并不是公子你的意思,也从未想迁怒于谁,我不过想问个究竟,她为何要害我。”
此言一出,白九霄更惊讶,不由道:“是谁要害你?和那两个丫头有关?”
金展颜看出洛玉影并未将事情原委告知白九霄,事情也似乎并非没有转还的余地,遂叹息道:“误会,这件事原本是个误会……”
“是不是误会我不清楚,不是我咄咄逼人,但总归是要向金公子讨一个说法的。”
但金展颜越是言词闪躲,洛玉影便知越发不能轻易放过。
金展颜皱了皱眉,迟疑的神色似有所顾忌。
洛玉影道:“金公子是说不出,还是不想说?又或者有旁人在,让你为难了?”
她指的是白九霄。
白九霄心里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就差点要揪住金展颜的衣襟亲自审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金展颜很识相,极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躬身向洛玉影与白九霄便是一礼。
“在下在此,先向二位致歉,希望二位能看在一起出生入死的这些许情谊上,宽宥我对属下管教不严之责。”
洛玉影淡淡道:“金公子言重了,我并非兴师问罪,不过是想探明原委,我自问没有得罪过公子,更没有得罪过两位姑娘。”
她的脸色极为苍白,站着说了这一会儿的话便有些支持不住。
金展颜看在眼中,竟似也有些不忍,道:“姑娘,我们坐下再说。”
白九霄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嘴上却也是一样的话,扶着洛玉影坐了下来,又忙替她倒了一杯水。
水是冷的,他想出去烧些来,又不放心让洛玉影与金展颜独处,只冲金展颜嚷道:“金公子有何话便快些直说吧,我们都没有功夫在这里陪你耗着。”
金展颜微微一笑。
“白兄不必着急,相信就算晚个一时半刻,白兄的朋友也不会离开的。”
自从听说他已与洛飞烟狼狈为奸,白九霄在心中便对这个人更无好感,他冷冷道:“你消息倒是灵通,是洛飞烟告诉你的吧。”
金展颜则全然并不遮掩,更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坦然道:“当然,若不是他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二位在此……”
不等他说下去,白九霄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这个可以等会儿再说,先把你带的那两个丫头的事主动交代交代吧。”
金展颜知道,这事若是不明讲,他与洛玉影之间便很难过去这道坎了,于是便道:“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那两个婢女自作主张,也因她们早些年便跟在我身边,虽名为主仆,实则如亲人一般。这些年她们也曾背着我做过不少事,事情的结果有好有坏,但本意都是为了我,这次也不例外。”
“所以,翠儿才想杀我。”
“事情是翠儿做的,这虽不见得是霞儿的主意,但事后她定然也是知情的,可是我……我确实没有想到她们会如此。”
金展颜脸上露出既痛苦又气愤的神情,能看得出纵非痛心疾首,这也绝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白九霄终于品出了些味道,但心中还觉得难以置信,于是没有插话。
洛玉影淡淡道:“我相信,金公子若是想要我的命,自然有更好的办法一击必中,而不会仅仅是叫婢女将我引到江边,推我入水这么简单了。”
听到这话,白九霄终于明白,那夜引洛玉影出去,将其推落江中的人竟然是金展颜的婢女翠儿。
他心中一阵怒火上涌。
“是她?金展颜,你早就知道?”
洛玉影替金展颜答道:“事情虽非金公子主使,但我心中的疑问也只有向金公子问个明白。”
金展颜忙道:“白兄,洛姑娘,事情既已发生,我不想辩解什么,姑娘因在下而受此大难,在下愿意尽力替姑娘瞧好身体……”
洛玉影道:“我所中之毒,普天之下恐鲜有人能回天,金公子不必做任何承诺,我不过是要一个解释而已。”
白九霄一听,则愤愤道:“金公子你最好还是解释解释,不过若敢有一句假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对于金展颜的许诺,他倒不是不在乎,只是也不敢轻信。
只要一想起,他急着四处找人的时候,金展颜知道内情却一言不发,他的心里就来气。
金展颜道:“以二位的聪明才智,定然能想到的,翠儿如此做,不过是为了替在下除掉洛姑娘,以保证最后顺利拿到毒经的人是我。她们一时歹念,想自己替我清理掉最有威胁的对手,所以连我也被蒙在鼓里。”
白九霄立刻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对小玉下手的人是翠儿,她自己向你承认的?”
金展颜叹了口气。
“当然不是,她们非但从头至尾没有向我吐露过半字,一直到最后都在隐瞒,因此我才将她们赶走的。”
洛玉影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可是她们似乎并没有走。”
听到这消息,金展颜也并未太意外,只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们现在的行踪我不知晓,从前在我身边时便敢不听我的命令,私下去害人,如今我已将她们赶走,她们不听我的话也不奇怪。”
洛玉影道:“金公子可知,那日将我引出门的是什么?”
金展颜迟疑片刻,摇头。
洛玉影又转眸看向白九霄。
“你呢,你知道么?”
白九霄倒未犹豫,很快从袖中掏出一小布团,将布里的东西抖了出来。
布里包着的是一小搓泥一样的东西,因为气温太低已冻成了一块。
“是这个吧,我在屋子里找到的。”
洛玉影点头。
白九霄还算心细,但正是因为这个,才让他一直找错了方向。
金展颜瞧见这东西却并无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淡淡一笑。
“这是何物,莫非在下的婢女便是以此物将姑娘引出去的?”
说到这东西,金展颜更不慌不忙。
因为关于此物,要交代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白九霄看了看洛玉影,不知她是否打算将那件事说出来,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
洛玉影道:“金公子可见过此物?”
“见是见过的,因为这东西便是我的婢女在那风凌山庄里捡到的,只是不知这东西与姑娘是何关系。”
他试探着问。
洛玉影道:“只是捡到的这么简单?”
“不然呢,难不成姑娘认为这东西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呢?”
洛玉影不答,也浅浅一笑。
“那金公子的婢女还真是会捡,一捡就能捡到这么一件事关试毒大会过关秘密的东西,运气不是一般人可比。”
金展颜不免惊讶。
只因他也见过那纸条,知道纸条里写的暗语一定很重要,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纸条里会是关于如何通过试毒大会的讯息,他更没有想到,洛玉影会承认的这么痛快。
但是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幽然道:“运气不是一般人可比,这话由姑娘来形容别人不见得恰当,反而是用来形容姑娘,或许更加合适。想不到在子夜之中,也有人敢冒险向姑娘通风报信,这可是要冒着随时都会没命的风险,所以说此人可以是待姑娘很不错了。”
洛玉影不以为然,问道:“金公子现在一定很想知道此人是谁。”
金展颜笑了笑,笑得已有些不自然。
或许是想到子夜中有人在与洛玉影里应外合,这便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胜算。
洛玉影道:“金公子虽有所猜测,我却不能将此人身份说出,请见谅。”
金展颜凝视着她,眼神忽然沉寂了许多。
“姑娘果然是有备而来,就算最后在下输了,也该输的心服口服了。”
洛玉影道:“金公子不必说这样的话,只怕到最后你我所做的这一切,不过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
这句话一瞬间戳中了金展颜的心。
洛玉影道:“那人一共为了送过两次消息,第二次东西不慎遗失,我连内容也未看,而关于在小楼之中,当时我还对那纸条上的消息将信将疑,所以并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想来我还是有资格在这里的。”
金展颜勉强一笑,道:“在下从未怀疑姑娘的能力,也不敢怀疑。”
“金公子客气了,公子说这东西是捡到的,那是如何知道这东西与我有关的。”
金展颜道:“那一夜,庄里恰有黑衣人出没,白兄追了出去,东西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丢的吧。”
白九霄脸一热,不服气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本小爷丢的?”
金展颜笑道:“公子丢东西在下是未瞧见,但是公子来来回回的找东西,可不止在下一人瞧见。”
白九霄无奈,只有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东西这么重要,谁知道掉在哪里,我自然要来回找仔细。”
金展颜道:“这便是了,在下也没有说白兄找东西不对,只是那时园子里人多眼杂,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瞒住别人的眼睛。”
这一点洛玉影也想到了,可是她那时精力不济,顾不上白九霄,只得由着他。
不过找来找去,东西没有找到。
白九霄最怕的便是东西被别人捡了去,尤其是被子夜的人捡到,所以他整晚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而第二日一早并未见任何不妥的迹象,久而久之,他又想着东西不定是掉到那个犄角旮旯里,想找到恐怕也不容易。
现在看来,这东西原来一早便被翠儿等人捡走了,还真是倒霉。
洛玉影道:“字条公子看过了?”
金展颜道:“看过了,只是看不懂而已,所以姑娘若不说出来,在下也猜不到。”
“公子虽然猜不到,但一定还是会去猜的,若是误会了别的,反而不好了。”
金展颜笑道:“怎么,难道姑娘还有别的事,怕被人知道?”
洛玉影嫣然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会多心的。”
“姑娘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别人。”
“一语双关,正是在说自己,也是在说别人,金公子这么在意,莫非也有什么秘密,怕被人知道?”
金展颜忽然大笑,赞道:“与姑娘相处,的确是一件让人觉得又惊险,又开心的事。”
“金公子过奖。”
洛玉影的声音依旧很轻,人也还是那般的面无表情。
“不知字条如今何在?”
金展颜道:“被我毁了。”
“毁了?”
洛玉影显然不相信。
金展颜道:“自从知道此物与姑娘有关,我便知道留不得,所以看过字条之后,心知瞧不出什么,便将其付之一炬了。”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谁也不想为自己找麻烦的,这纸条若是被旁人发现,莫说姑娘,就算在下也要有嘴说不清了。”
二百五五.解药
从到了风凌山庄开始,再到那座诡异的夜幕小楼,金展颜就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www.uu234.net
而后山庄里又不太平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竟然有神秘人为洛玉影传讯,用的偏偏还是旁人都看不明白的数字。
似是怕洛玉影还是不相信,金展颜终于承认道:“纸条虽烧了,但是那些数字却印在了在下的脑子里,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洛玉影道:“那东西最好是不在了,反正对于金公子来说,那并无价值,烧了也干脆。”
金展颜道:“当时我心里一心想着要与姑娘同进退,自然不会留着那东西。”
白九霄冷冷一笑。
“金公子真会说话,我看你是怕被子夜的人发现,又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觉得我们尚有可利用之处,才没有声张吧。”
金展颜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在下这么做不过是审时度势之下最好的办法,那东西无论在谁手上,都是一种潜在的危险,所以不想节外生枝。”
白九霄哼道:“好了,你也不用将自己摘的这么干净,什么不想节外生枝,你没有将东西拿出来,最多是不想平白树敌。”
在他眼里,一种对翠儿暗害洛玉影的事耿耿于怀,正是因为这件事,洛玉影病的更重,也给他添了这许许多多的麻烦。
金展颜苦笑。
“白兄莫不是在怪在下没有将东西交出,当时捡到这东西,在下知道非同小可,却参透不出其中玄机,怎敢贸贸然拿出。在下只怕自己的一番好意,到头来倒让洛姑娘为难。”
若这纸条上记载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纵然他什么也瞧不出,为防消息泄露,他们之间反不见得能成为朋友了。
白九霄却丝毫不理会他的解释,只道:“你没有将东西还给我们也就罢了,翠儿用此来害人,你又作何解释。”
金展颜拧眉道:“这事……唉,我当时以为东西烧了便了事了,不想霞儿非但没有处理干净,反而将制作弹丸所用的红土留了下来,还交给了翠儿。”
于是便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想来她们是忌惮姑娘的本领,她们也曾劝我,离姑娘远一些,她们以为这里没有好人,姑娘对在下客气,不过也是想利用我,而我……”
金展颜又顿了顿,才温声道:“姑娘心思玲珑,用毒解毒之术又巧,是难见的对手与搭档,而我对姑娘心有敬慕,早已将二位当做朋友,她们是担心我会感情用事,得不偿失。”
白九霄眉梢扬得老高,酸涩道:“金公子还真是会说话,像金公子这么不值得信任的朋友,在下高攀不起。”
金展颜微笑。
“白兄尽可放心,在下对洛姑娘别无非分之想,不过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罢了。”
不待白九霄发话,洛玉影道:“金公子是谦谦君子,想来是不会骗人的,纸条之事既然说开,也便罢了,希望公子莫要对旁人说起,否则怕再生波折。”
“自然。”
眼见金展颜三言两语,又要将洛玉影说服,白九霄不由沉沉蹙眉道:“金公子说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事后她们还瞒着你,那你是怎么知道,对小玉下手的人是她们。”
金展颜道:“是因为江边的迹象。”
“什么迹象?”
这才是白九霄最为关心的。
江边他不知找的多么仔细,但还是没有看出凶手的一定痕迹。
洛玉影道:“是毒粉。”
“不错,我看到那些毒粉,便知那是有人对姑娘不利时姑娘所用的,而等到我回去之后,霞儿偏说翠儿受人暗算,而又遮遮掩掩不肯让我替她把脉。当时我便已明白了一切,不过已经太晚。”
一个“晚”字让白九霄勃然大怒,他叫道:“那个时候怎么会晚,你若说出来……”
“金公子若说出来,确实也晚了,当时我落水之后只是受了一点点轻伤。但我心知翠儿一定是想要我死,偏我水性极好,便从江水中潜游避开,等她走后才从别的地方上了岸。”
金展颜愧疚道:“姑娘受苦了,是在下管教不严。可是我们终究主仆一场,我只能将她们赶走,不让她们再有机会伤害姑娘,还希望姑娘能看在我的面子上……”
见他如此低声下气,白九霄心里倒更不舒坦了,他只怕洛玉影会心软。
果然不其然,洛玉影道:“事情既然说明白了,金公子也替我隐瞒了纸条之事,我到底不曾丢掉性命,一切都好说。”
白九霄方欲反对,不想洛玉影又道:“其实金公子大可不必为我将她们赶走,如今这里情形未明,岂非等于自断一臂。”
金展颜道:“我将她们赶走,不过是希望姑娘高抬贵手,饶她们一命。”
他似乎紧张的有些过分了,白九霄忽然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果不其然,洛玉影稍作迟疑,才淡笑道:“金公子是担心那小小毒粉?”
金展颜无奈道:“姑娘何必明知故问。”
洛玉影道:“那毒粉虽毒,真正毒发也要十日有余,以公子的本事,自然也知道解毒的法子。”
“是,法子我虽知道,而且也告诉了她们,可是她们却不肯走。日子在一天天的近了,姑娘也说她们还留在此地……”
白九霄终于听明白了,冷冷道:“这就叫害人终害己,金展颜,你想要她将解药奉上,是不是有些太得寸进尺了。要我说,她们想活命自然就会走了,她们不走是她们自己的事,命丢不丢也是她们自己的事,与人无尤。”
金展颜沉重的叹了口气。
“要顺利出去已不容易,何况还要找齐材料,调制解药,时间根本来不及……请二位高抬贵手。”
白九霄却道:“好一句高抬贵手,她当初要杀小玉的时候,为什么没想着高抬贵手。刀不是扎在你身上,掉下河的不是你,难道你看不出……”
他气不打一处来,却不愿再说下去。
说的多了他怕对洛玉影不利,但这件事若真这样云淡风轻的过去了,他心里又替洛玉影不平。
洛玉影半晌未发一言,但还是将一包药粉放在了桌上。
“东西就在这里,至于需要救的人在哪儿,便不是我的事了。”
金展颜感激抱拳道:“多谢。”
可他还没来及的拿,东西就被别人先一步拿了起来。
“这是解药?”
他明知故问。
洛玉影示意他将东西归还,他却道:“下毒手的人还不见踪影,那可恶的小丫头的命能不能保住,不能只听金公子一面之词吧。”
金展颜站起身。
“翠儿虽然不在,但是洛姑娘肯交出解药,白兄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再追究。”
“哦?若是如此,我有没有资格,好像也不是金公子你说了算的。”
金展颜终于有些不耐烦,道:“白兄到底想怎样,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
“这个……”
白九霄装模作样摸着下巴,不怀好意的眨了眨眼睛。
“这个得容我再想想,不着急,她不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么。”
金展颜不能发怒,可是脸上已显然笑不出。
比起洛玉影,白九霄显然更不好对付。
因为洛玉影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白九霄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是更感情用事。
他不喜欢感情用事的人,他相信洛玉影也是一样。
果然,可白九霄想不到,洛玉影会从衣袖中又拿出一包解药直接抛给了金展颜。
“之前有人在原来的宅子里看到过她们,只是昨日我去的时候她们已经不在了。”
“多谢。”
金展颜如遇大赦,对洛玉影报以感激的目光,随即便转身而去。
只剩白九霄傻了眼,冲着门“喂”了几声,金展颜当然没有再理会他。
白九霄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又甩在了洛玉影面前。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将东西甩在金展颜的脸上。
但是一眨眼机会便飞了,被洛玉影自己给作飞了。
“你呀,我说你什么好,就当我多管闲事了。”
他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直发抖。
洛玉影柔声道:“方才你想做什么,你以为可以以此威胁金展颜么?”
金展颜不会,不会被威胁的。
尚且不说他知道纸条的事,但是翠儿霞儿终于只是他的婢女,他能将她们赶走,便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这件事。
他并非离了她们不可。
至于他肯放低姿态,向洛玉影道歉也好,低头也好,不过证明他还不完全是个冷血之人。
他若不求情,不说那些话,洛玉影一样不见得不会交出解药,但是她肯定会因此而看轻此人。
白九霄忿忿道:“我从没想威胁任何人,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当然是不甘心别人害了你,却就这样轻轻松松的了事,喂,你是这么好欺负的人吗?”
洛玉影淡淡一笑。
“怎么,你是在介怀这个?”
她笑得很虚弱却极美。
白九霄发现,只有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才能偶尔在洛玉影的脸上发现这种笑容。
在别人面前,她看来总是那么镇定,可这何尝不是一种紧张。
她又开始咳嗽。
他的思绪被打算,站起身走了出去。
等烧上了水,他又回来了,洛玉影已经不在咳嗽。
“一会儿你先喝点热水,这里条件不好,也没有别的法子。”
他的口吻很沉重,他在担心,担心得很。
洛玉影道:“你不用担心,没事。”
她虽这样说,但白九霄怎能不担心。
在别人面前她甚至连咳嗽都十分克制,可是谁又能瞧不出她身体的孱弱,精神的乏力呢?
白九霄道:“你若觉得累,还是回去躺着。”
洛玉影笑道:“动不动就要我躺着,你将我当作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病人。”
洛玉影不免苦笑。
这话并不错,可是她从未将自己当作一个病人,也从没有别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我是个病人,也还是一个有用的病人,所以我不会倒下。”
她自言自语,白九霄却听得清楚。
“知道自己是病人更要懂得爱惜自己,命是自己的,那是什么都换不到的。”
他觉得自己有些嗦,却不能不嗦。
以前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从前他最讨厌那种动不动就搬大道理的人,在他看来,那些人所说的都是多余。
可是现在呢……
就算知道自己说的多余,他也总是要说的。
关心而已。
纵然知道这道理人人明白,他还是怕洛玉影不明白。
洛玉影当然也是明白的,这世上不会有别人比她这样的人更明白。
当一个人真正一无所有的时候,除了爱惜自己之外,便也没有什么别的更要紧了。
但这世上偏偏就是有这么多身不由的人,偏偏有这么多明知不可为而必要为之的事。
洛玉影叹息。
见她不语,白九霄也叹了口气。
“你瞧见别人性命垂危便心软了,可是别人却何曾为你想一想,你已有顽疾在身,大难不死是你的运气,可是你若死了呢?你若死了,我……”
洛玉影柔声道:“你怕我死了,回去交不了差?”
白九霄与她相顾无言,似半晌才理解她话中之意。
原来在朝夕相处之中,他早已渐渐忘记了他是为何而来。他将洛玉影的安危挂怀于心,不过是因为他也已经将洛玉影当作他的朋友,一个很特别的朋友。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
洛玉影问他的时候,态度也很平静,没有夹杂任何不善的情绪。
终于,白九霄道:“我与秦林是朋友,我的朋友并不多,所以对朋友的每个承诺都不想违背。”
洛玉影竟欣然同意。
她也是一样,她理解这种心情。
每个人都需要朋友的,真正的朋友不必太多,却一定要有。
“相信我,这次你的朋友许也不会失望的。”
她不知为何,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白九霄却又很快岔开了话题。
“看来金展颜真的与洛飞烟勾结在了一起,他方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希望你送的这个人情他能记得,不要再一翻脸,恩将仇报。”
洛玉影终于道:“你还是觉得我不应该这么痛快的将解药交给他,是不是?”
白九霄无奈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给都给了。要我说,这个金展颜真是能言善辩,你可小心些,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否则一定有你后悔的时候。”
洛玉影淡淡道:“他能骗我什么,毒经又不在我这里。”
“不能骗东西,还能骗人心,你若是真的以为他说的那些鬼话是真的,已经是上了他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