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一.圈套
白九霄与金展颜相视,各自都有了猜测。www.uu234.net
而他们的猜测也很快得到了证实。
洛飞烟道:“刚才是江雪的人,除了她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别人请得动他们了。”
金展颜问道:“江雪找他们做什么。”
洛飞烟缓缓道:“宅子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她都很清楚。”
白九霄撇起嘴。
“所以她是知道我们落了下风,急着想拉拢他们,看不出,江雪这个人的眼光不怎么样,连这点看人的眼力都没有。”
“成王败寇,赢的人才有价值,她也没错,而且很多事她都是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的。再说,若不是她失策,又怎么会有机会留给我。”
“机会?”
白九霄皮笑肉不笑,瞥了金展颜一眼。
“洛公子觉得如今在我们身上还会有机会。”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来。”
“对啊,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是我们该问你的话。”
白九霄笑了笑。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江雪他们下手太快,你错过了拉拢人的机会。不过我要是百毒神君他们,也肯定会选江雪了,毕竟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堂主,而你……”
洛飞烟眯了眯眼睛,竟也笑了。
“白公子知道的还真不少,是她告诉你的?”
“用不着她告诉我,我自己长了眼睛,也长了耳朵。”
白九霄咧起嘴,笑得意犹未尽。
洛飞烟道:“看来江雪在背后做了不少事,不知金公子又知道多少。”
“在下知道的不多,不过对于洛公子与江姑娘之间微妙的关系,总归还是有所耳闻的。”
金展颜的态度就谦和多了,不过也是一语中的。
争权夺利。
本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可是论起手段来,总是有高下之分的。
但要说收买人心,洛飞烟至少不像江雪看来那么令人信得过。
不过这次江雪还真是太着急了,否则他肯定不会想和洛飞烟同坐一条船。
可是如今的形势已由不得任何人,由不得他,由不得金展颜,更由不得洛飞烟。
这样一想,白九霄心里就好受多了。
于是,三个不怎么情愿的人还是凑到了一起。
宅里果然没有了人,连一个都没有。
看来洛飞烟没有说谎。
不过宅子里的钉子还是有。
这一点白九霄实在觉得有些奇怪。
金展颜当然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
白九霄忽然发现,金展颜比他起初认识的更加深藏不露。
一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一直在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反应更是完全不慢。
洛飞烟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带着金展颜还有白九霄。
白九霄瞪着他的背影,眼睛就快冒出火来。
洛飞烟似乎是故意的,他脚步一快,洛飞烟的脚步也快,总之就是不肯让他超过去。
白九霄身上有伤,偏偏却不肯让这口气。
所以等他们到的时候,他胸前早成了一片红。
昨夜热热闹闹,今日空空荡荡。
桌子上竟然摆着一坛酒,三个空碗。
“呦,还有酒,想得很周到。”
白九霄上前,要拿酒坛子,被金展颜拦下。
“白兄,你还有伤在身,这酒……”
洛飞烟先一步将坛子按住。
“不错,我也算是主人,主人在,怎好让客人动手。”
他轻笑着,将酒倒进了碗里。
三碗酒,三大碗。
酒香扑鼻,便有种醉人之气,沁入心脾。
白九霄不是酒鬼,却正口渴。
洛飞烟端起了酒碗。
“来,二位,请先饮此碗,再坐下共商大事。”
金展颜没有动,白九霄也没有动。
洛飞烟笑笑,仰头将酒饮下。
他们还是没有动。
洛飞烟却坐了下来,神情未有丝毫变化。
“二位,怎么还站着。”
金展颜与白九霄面对着酒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没有喝酒的打算。
金展颜道:“这酒……怕要辜负公子好意了,白兄有伤。而在下……”
“二位还真是小心,难道怕这酒中有毒?在下也明明喝了。”
白九霄笑笑。
“听说,洛公子若是想要人死,连手指头都不用动,这酒可说不定。”
“害人的本事,各位不遑多让,白公子就不必客气了。在下是害过不少人,不过却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
“你当然有害我们的理由。因为我们还有利用价值,你想用我们来对付江雪和百毒神君,谁知道你会下什么套。”
洛飞烟笑了,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白公子,威胁总比不上利诱,我既然要二位帮忙,就希望二位心甘情愿的帮,否则岂非与树敌无疑。”
白九霄大笑。
“阁下凭什么认为,我们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洛飞烟道:“因为江雪那一边已容不下二位,二位锋芒毕露,早就为人所忌惮了。所以百毒神君才这么快就与二位撕破了脸。”
金展颜皱了皱眉。
“洛公子,在下心中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
洛飞烟垂眸,不语,眼睛却盯着那酒碗。
金展颜犹豫了一下,终于上前,端起酒碗,一饮而下。
洛玉影冰冷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
“金公子,请坐。”
金展颜便坐了下来。
白九霄还站在那里,有显得有些碍眼了。
洛飞烟抬头。
“听说洛姑娘失踪了,现在白兄有伤在身,还是快些喝了酒,坐下慢慢说。”
白九霄瞪了他,恨恨的瞪着他。
可是他又笑了,冷冷的笑了。
“好,金兄都不怕,在下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他也端起了酒碗。
酒如琥珀。
缓缓饮下,喉间生凉,未觉有异。
等他坐下,洛飞烟道:“二位心里一定有许许多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这飞雪堂请诸位前来,还愿将至宝毒经双手奉上,目的究竟为何。”
“痛快,现在你终于肯承认了,你们果然另有目的,早知道子夜从来不做吃亏买卖的。”
“白公子神通广大,自然是了解的,那看来也知道我们打的什么主意了。”
“不过是为了蓬莱神宫,我说得没错吧。”
洛飞烟默然一笑。
“想不到江雪为了继续将位子坐稳,还真是不择手段,连这么机密的事情也告诉了你。”
“谁说是她告诉我的,就算你们如今作对,也不用这么急着往她头上扣帽子。”
白九霄一抬腿,搭在了桌子上。
洛飞烟道:“就算不是她告诉白公子的,也是她办事不利,走漏了风声。”
“她办事不利,你也不见得好得到哪里去。”
“白公子一定要这么冷嘲热讽。”
“我说话向来如此。”
洛飞烟冷笑。
“那她呢,对她总是不一样的吧。”
“她?她是谁?”
白九霄明知顾问。
洛飞烟淡淡道:“当然是白公子的那位红粉知己,似乎是姓唐。”
“哦,是她呀,我当你在说谁。”
“怎么,难道白公子有很多红颜?”
“当然,本小爷风流倜傥,人缘向来不错。就说小玉吧,见了洛公子总是神秘兮兮的绷着一张脸,可是我们私下的时候,她笑起来可是柔情似水。”
明知白九霄是故意挑衅,洛飞烟的脸色还是变得极为难看。
金展颜忙道:“洛公子提到唐姑娘,莫非是有她的下落。”
洛飞烟微微调整过神情,悠悠道:“唐姑娘的下落现在对二位还重要么,她那些小本事,不足为惧,何况现在人还痴傻了。”
他话中有话,莫测高深。
金展颜道:“洛公子既肯直言相告,那之前所说,为飞雪堂选拨人才,也是借口了。”
“不能说是借口,因为那也是真的,留下的人除非加入子夜,否则就算再有用也只能是死路一条。我想不会有人放着一条飞黄腾达的金光大道不走,反而选一条死路。”
“飞黄腾达固然好,可要是整天走在刀尖上,活得提心吊胆,束手束脚,身不由己,再多金银有什么意思。”
“白公子来自财神山庄,那里金银满屋,财富遍地,所以才最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错,正因为我知道金银为何物,才知道这世上最可贵的并非金银。”
“不是金银,又为何物?”
“自由,千金不换的就是自由。”
洛飞烟笑了,笑中带有几丝讥讽与不屑。
“白公子口口声声自由可贵,那敢问阁下,何为自由。”
白九霄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想也不想,便道:“随心所动,随情而往,来去便如这风一般,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被牵绊住脚步。”
“白公子如此深有体会,想来一定活得很自由了。既然人是自由的,那这么多年来,白公子四海为家,极少参与江湖之事,这次的水可趟得有些深了。”
“这就是自由了,我想来趟浑水的时候就来了,什么时候嫌这水脏,随便甩甩手就走,谁也管不着。”
洛飞烟似想到了什么,淡淡道:“那现在呢,白公子可想走?”
“不想,一点也不想。”
“是不想,还是走不了。”
洛飞烟顿了顿。
“不想也好,走不了也罢,公子所谓的自由的确是极为珍贵的,因为所有自由的所得,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什么意思。”
“金钱、名声、地位、权力……这一切都可以换到自由。若白公子是子夜的人,现在不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走了,难道不是有更大的自由。”
“你说得到这些就得到了自由,我却觉得腰得到这些,付出的更多,得不偿失。”
“说来说去,白公子是怕子夜的规矩,不过规矩是人定的,人可以定规矩,也可以改规矩。”
“改规矩,这听来倒有意思。不过我是外人,都知道子夜规矩大,这规矩不是你定的,你也没资格说这话吧。”
“我现在没有资格,可是他日成为飞雪堂堂主之后,便宜行事的权力还是有的。”
“飞雪堂堂主之位,看来阁下已十拿九稳了。”
“若非十拿九稳,上头也不会让我来了。二位有所不知,江雪失职在先,若非念在她在子夜多年,上头肯给她这次机会,也算格外宽容了。”
白九霄摇头。
“看那江雪对子夜也算是忠心耿耿,而且坐到了堂主之位,在子夜中的地位也不同一般。可是不过犯了一次小错,他们便让你来取而代之,就算我要替人卖命,也不敢选这样的主子。”
洛飞烟淡淡道:“白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时是子夜的人,一辈子就是子夜的人,加入子夜之前,这些都是明明白白,说的一清二楚的。可是人啊,总是贪心不足,一旦得到,反而就不会懂得珍惜了。”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
“你也不必诸多借口,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将她拉下马,腾出了空,自己才好上位。”
“我知道白公子是想套我话,其实区区一个堂主之位,洛某人还不见得看在眼里。”
听他口气如此之大,白九霄眼神明灭,倒不觉得他是在说大话。
这个人总是给他一种很阴沉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金展颜道:“隔墙有耳,洛公子带我们前来,是故意为之。”
“金公子果然聪明。”
金展颜道:“白兄,看来我们连最后的退路也没有了。”
他在暗示白九霄,不妨先看看洛飞烟要耍什么花样。
洛飞烟道:“百毒神君是什么样的人,二位也很清楚,从他随江雪的人离开,二位就没有退路了。”
白九霄道:“是吗?我却不觉得,江雪这个人还不算糊涂,否则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金展颜微笑,接道:“所以洛公子才一定要邀我们前来,还要我们饮酒给别人看。”
洛飞烟不动声色。
“给别人看?给谁看?”
“当然是给外面的人看,也是给江雪看,而且我们在这里说的话,很快也会传到江雪的耳朵里。”
“这么听来,我好像真的是故意的。”
“你当然是故意的。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要江雪相信我们和洛公子达成了某种默契。就算有疑虑,为了自己的安危,她只能把我们一并当作敌人了。”
金展颜言之凿凿。
洛飞烟只淡淡一笑,倒未打算在辩解什么。
金展颜道:“若我们在这里的谈话传出去,洛公子真的打算和江雪撕破脸了。”
“撕破脸不至于,现在还不是时候。”
洛飞烟气定神闲。
金展颜道:“可是她知道之后,一定就有了防备,对我们好像不是好事。”
听到“我们”二字,洛飞烟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放心,我们在这里所说,江雪是会知道,不过她只会知道我想让她知道的事而已。不该她听到的,她一句都不会听到。”
金展颜有些惊讶。
白九霄眼波流动,道:“哦,原来虚惊一场,这么说外面那些不是江雪的人,而是你的人。”
“江公子也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们既可以是江雪的人,也可以是我的人。这世上不识时务的人虽然多,但是聪明人更多。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跟着谁才是明智之举。”
金展颜叹息。
“江雪已经没有以后,适时投靠新堂主,的确不可以说是错。”
二百一二.酒
白九霄道:“那你还要我们来这里?”
洛飞烟道:“别人懂得为我着想,我也要替别人考虑。m.www.uu234.net”
白九霄轻笑。
“那是,好不容易买通的棋子,谁也不想太快就被识破。”
金展颜道:“想不被人识破,最高明的做法就是像洛公子如此,汇报的人如果七分真三分假,就算江雪再精明,要识破也不容易。”
洛飞烟俯眉。
“金公子过誉了,他们要投靠我,不过也是看上头的意思。”
白九霄歪了歪头,眯着眼睛。
“所以阁下要小心喽,风水轮流转,不到最后,倒霉的可不一定是谁,怎么说江雪也不是傻子,她早有堤防了。可是说来也奇怪,江雪怎么说也是一堂之主,就算办事不利要处置了她,也用不着这么拖泥带水。一边说给人留机会,一边又派人来背后捅刀子,原来子夜对自己人也不过如此。”
洛飞烟道:“看来九公子还真是对什么都感兴趣,可惜我不是,既然阁下对江雪的事有兴趣,我也不妨多说两句。子夜向来言出必行,之前江雪办事不利,事情既然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惜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些事情过不去,不是别人有心拿这做文章,而是当事人自己肯不肯回头。”
他轻蔑一笑。
“女人啊,究竟是女人,处理些小事也许还应付得来,可面对大是大非,难免就会犯起糊涂来。在春风得意的时候,放着光明的前途不要,自找死路的人别人是拦不住的。就像这一次,这么好的机会她还是不懂把握,自己没本事,又不甘心被人取代,连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人,下场总不会太好。”
金展颜道:“现在好了,洛公子一来,这次还不让她输的心服口服。”
白九霄则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已经上了人的贼船,洛公子还这么兜来兜去的,就没意思了。说吧,蓬莱神宫,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洛飞烟玩味一笑,笑得意味深长,却又十分冷漠。
“现在就想我将一切和盘托出,白公子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什么,难道到现在你还要继续瞒着我们,不肯说。”
“不是不肯说,是不能说,这是一个秘密,天大的秘密。”
白九霄以为他又在故弄玄虚,冷笑。
“那你找我们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你有一个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吧。”
洛飞烟道:“看来白公子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金展颜默然道:“洛公子是认为,我们没有资格知道,不想冒险。”
洛飞烟幽笑。
“非也,我是一片好意。既然说了是秘密,知道的当然要是自己人。如果不得已,让外人知道了,也许反而不是好事。”
金展颜微微一笑。
“金公子放心,不该知道的,我们绝不多问。可是不知道洛公子想让我们知道什么。”
“二位只要知道,毒经确实在我们手上。另外,这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而且是唯一的机会。至于有没有这个眼力,能不能抓得住,就要看二位的本事。”
金展颜眼色忽闪,似有所思。
目光在犹疑,看向白九霄,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白九霄的眼神却在发愣。
他不是聋子,洛飞烟的话他听得很明白。
他也在衡量,他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个时候,也应该有个决断了。
他该怎么选。
他的心里很乱。
因为洛玉影不在。
如果洛玉影在这里,一切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包括他的迟疑,包括洛飞烟的迟疑。
洛玉影失踪,毒经的意义似乎变得可有可无了。
除了洛飞烟所说,倘若还能全身而退,这也是最后的机会。
洛飞烟也是考虑到了这个。
不论洛玉影在哪里,只要她不在白九霄身边,白九霄就有改变心意的可能。
他是在试探,也是在给白九霄最后的余地。
他的眼睛死死盯桌子上的酒坛,并没有去看白九霄一眼。
见白九霄神色不定,金展颜又转而去看洛飞烟。
终于,洛飞烟抬头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金展颜顿了顿,道:“如果在下没有会错意,我们也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除了与公子合作,得到毒经之外,还能在子夜有一片好的前程。我们可以说不么。”
他特意将话说得明白却嗦,一则,他要将事情挑破,二则,他要白九霄的心思回来。
洛飞烟淡淡一笑。
“那白公子呢?”
白九霄挑眉,漫不经心的看了看他。
“金兄说的不错,事到如今,我们好像并非其他选择的余地。”
洛飞烟听出了些意思,幽幽道:“对别人来说,另外一条死路当然是有的。可是对于二位,我还是不准备将事情做的太绝。金公子不用多说,至于白公子,看在她的份儿上,若是执意要走,且有本事离开的话,我倒也绝不会刻意为难阁下。”
白九霄颇为玩味的笑了笑。
“洛公子这番话可是出自真心?”
“自然真心。”
“你就不怕我走了之后,你们这边势单力薄,对付不了百毒神君。”
“白公子在,无疑是锦上添花,白公子不在,洛某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白九霄的眼神在发亮,洛飞烟的眼睛却更亮。
金展颜没有说话,他也在看着白九霄,等待着他的决定。
终于,白九霄做出了决定,他缓缓站起了身。
金展颜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洛飞烟的神情依然保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深沉,好像他早已将即刻发生的事情都预料到。
可是白九霄站起来之后,并没有离开座位,而是伸了伸懒腰,重新又坐了下来。
再坐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的姿态和动作还是依旧那么懒散,脸上的神情更加倦怠了。
见他坐下来,金展颜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洛飞烟阴沉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冰冷。
“白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坐累了,伸个懒腰而已,洛公子可别想多了。”
“那你是不打算走了?”
“走?我倒是想走,可人是在这里丢的,除非找到人,否则我哪儿也去不成。”
白九霄的口吻听来有些无奈。
“对了,除非洛公子好事做到底,再当一回好人,替我将那丫头找出来。奥,对了,除了小玉,还有那位唐姑娘,要是能一起找到,让我带走就更好喽。”
洛飞烟冷冷道:“阁下是在开玩笑。”
“没有啊,我从不和讨厌的人开玩笑。至于洛公子你,就算不是十分讨厌,也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可能我们的八字不太合。”
金展颜想笑,终究还是忍住没有笑出来。
洛飞烟的脸色已很难看。
他若是在这个时候笑出声,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好在洛飞烟并没有被激怒,脸色难看到一定程度,他忽然笑了,笑得还是那么阴沉,那么的莫名其妙。
笑容戛然而止,他冷冷道:“白公子还真是幽默。”
白九霄也笑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敷衍。
他看不惯洛飞烟,甚至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做。
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对什么感兴趣别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他讨厌什么也是藏不住的。
就像起初,他对金展颜的态度也很一般,而自从洛飞烟出现之后,他对金展颜的态度反倒显得好了很多。
尤其是从那夜在船上说过话,又多多少少共了几次事,加上关键的时候,他并未倒戈向百毒神君。如今洛玉影一失踪,为形势所左右,他们倒像成了一条阵线上的人。
现在洛飞烟也要挤进来,这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所以虽然见洛飞烟气得变了脸色,白九霄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甚至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就应该直接投靠江雪去。
这个念头当然也只是想想。
因为除了他自己之外,倘若这里还有一个人真心在意洛玉影的下落,那这个人还是非洛飞烟莫属。
即便他知道这份真心并非出自善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不论如何,他反倒希望洛玉影是在洛飞烟手里,他其实还存在一丝侥幸,毕竟之前洛玉影曾落在洛飞烟之手,虽然也是九死一生,说到底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洛玉影自己的缘故。
所以他又有些担心洛玉影真的落在洛飞烟手里。
可是洛飞烟给出的回答他并没有办法相信。
无论洛飞烟承认也好,否认也好,他都会下意识的怀疑,怀疑洛飞烟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说谎。
到这一刻为止,洛飞烟的答案还是否定的。
洛飞烟终于幽幽道:“白公子不打算退出,这还真是个令人愉快的好消息,洛姑娘如果能听到,一定会甚为欣慰,毕竟她没有看错人。”
“这也证明阁下没有看错人,洛公子这么看得起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嘴角一扬,白九霄的笑容明朗爽快,如夏日的风,风里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整理好心绪的洛飞烟则淡淡道:“我知道两位最大的心结无非是在加入子夜一事上还有顾虑,在此我可向二位承诺,是否加入子夜容后再谈,二位也可见在下的诚意。”
他伸出手,扣住坛口。
“二位再饮一碗,如何?”
这次他还是亲自斟酒,自己先饮。
白九霄拎起酒碗,对金展颜道:“请。”
金展颜则慢慢端起酒碗,看着酒碗里盈动的碧波,缓缓入喉。
而就在他们喝下酒的时候,洛飞烟看着他们的眼神渐渐冷了,比之前变得更冷。
直到酒喝光了,两人放下碗。
“好了,现在总可以说一说你的打算了吧。”
白九霄有些好奇,又开始有些不耐烦。
洛飞烟道:“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金展颜眼神一凝。
“不知东风何处?”
洛飞烟忽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深邃的不怀好意,他伸手一示。
“东风岂非就在眼前。”
他的手指的正是自己面前,而他面前只有一张桌,一坛酒,两个酒碗,两个人而已。
这“东风”并非指的是物,而是人,面前的两个大活人。
金展颜沉思片刻,微笑道:“这东风若是指我们二人,我们已在此,洛公子还在等什么。”
“我当然是在等……”
“等”字一落,金展颜的神情突变。
恰在这时,白九霄的人已经“噌”的一下蹿了起来。
不动则已,一动便比疾风更快。
白九霄跃过桌,手中的伞已超洛飞烟刺了过去。
洛飞烟却早有防备,他的人也从位子上移开,折扇在手,朝伞身重重一拍。
内力借伞而过,竟是十足的暗力,未有分毫保留。
白九霄被震得退后数步,一只手被震得有些发麻。
原本以为洛飞烟只是暗器功夫不弱,不想他的内力也不简单。
白九霄本又要冲上去,却被金展颜一拉。
“走!”
金展颜双臂一展,人已如燕子般朝门外飞掠了出去。
容不得迟疑,白九霄皱了皱眉,只好紧随而去。
轻扇生风,清风扑面。
在这初冬之际,一切显得那么不合适。
洛飞烟面带微笑,一种轻松而愉悦的微笑。
两人先后掠去,他却没有去追的意思,他反而坐了下来,又倒了一碗酒。
“天气越来越冷了。喝些酒人就暖了。这人一暖,心也好像暖了。阁下不打算也来点儿?”
他自顾自的说着话,不知是对谁说的,只有他的眼睛是看向一旁的帘幕。
帘幕被掀开。
动作干脆而利落。
一张脸露了出来。
这张脸饱经沧桑,眼中含笑。
与洛飞烟一样,他眼中的笑意也很冷酷。
“洛公子高明,实在高明!”
赞赏之声若洪钟响亮,可是话一说完,此人眼中的笑意又沉了。
“坐。”
洛飞烟示意。
那人便坐了下来,坐在方才金展颜坐过的地方。
“神君站了这么久,要不要也来尝尝在下的酒?”
洛飞烟眼神黯淡了很多,方才的喜悦转眼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帘幕后走出来的人正是百毒神君。
他坐定之后,看了一眼桌上的碗。
方才白九霄跳起来的时候已经将碗打破了一个,而金展颜面前那个碗倒还是完好的。
一双小眼睛眯了眯,他道了一句,“有劳。”
洛飞烟还是亲自倒酒。
这种事本不需要他亲自做的。
就算所谈机密,一个倒酒的人还是能找出来的。
何况如今的飞雪堂已不是江雪从前的那个飞雪堂了。
洛飞烟亲自斟酒。
这本就是问题所在。
像他这样的人,自恃身份,连他要喝的酒都很少有自己动手的时候。
可是今天,他好像突然变得十分勤快起来了。
当一个人突然发生了某种改变的时候,大多时候都不会是毫无原因的。
尤其是像洛飞烟这种人。
面对眼前这碗酒。
百毒神君非但不敢小觑,而且极为珍视。
珍视归珍视,但是他却绝对不敢碰的。
因为他知道这酒里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二百一三.捕获
碗是个很平常的碗。
水是莲花落。
白莲入酒,夏季最清凉解暑,冬天喝这酒是有些凉的。
洛飞烟的心头却是暖的。
除掉了一个一直看不顺眼的人,本就是件能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百毒神君盯着碗瞧了又瞧,自始至终都未敢去碰那酒一下。
终于,他叹了口气。
“长江后浪推前浪,洛公子好本事,老朽到底是老了。”
论年纪,他并不算太老。
可是论能力,近几日他见到的都是毒界的后起之秀,每每交手无不谨慎小心,心中难免感慨。
好在这样的场合并非他一人步步为营,每个人都是一样。
所以他现在还能留在这里。
眼前这个面无血色的年轻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气息,他形容不出,可是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更加紧张些。
即便他已能很自如的掩饰自己的紧张,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总还是不如运筹帷幄时那般自信从容。
“瞧了这么半天,神君可瞧出什么了。”
大抵因为洛飞烟今天的心情倒不错,所以他的话比平日要多。
也许是近日闷了太久,而他愿意说话的时候又不多。
百毒神君淡淡一笑,目光越发显得钦佩,他抿了抿嘴。
“这个……老朽瞧不出。”
听他这么说,洛飞烟脸上的得意越发浅显了。
百毒神君顿了顿,又赔笑的恭维道:“而且非但老朽看不出,不说那白九霄,连金展颜也没有察觉,公子之能恐已天下无双。”
说到振奋处,他情不自禁的举起大拇指称赞。
洛飞烟的心情好,随口道:“在下不才,神君这话说得太夸张了。”
百毒神君道:“方才我见公子与白九霄动手,身法俊雅,出手迅疾,再加上用毒之能,如此人才,也难怪子夜会如此看重公子了。”
洛飞烟淡淡道:“可是他们还是跑了。”
百度神君笑了笑。
“那也只因公子想让他们跑,否则他们连这屋子的门都踏不出去。”
洛飞烟道:“神君不但会给人戴高帽子,猜人心思也不差嘛。”
百毒神君大笑。
“像我这样的老头子,承蒙公子不弃,鞠躬尽瘁尚且来不及,更别说说说实话,为公子解解闷了。”
洛飞烟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不留他们。”
百毒神君这就被问住了。
起先见那二人逃了,他心里也甚是着急,可是又见洛飞烟如此云淡风轻,沉稳冷静的连眉都未皱一下。
这只老狐狸看在眼里,很快就明白洛飞烟一定另有部署。
果然洛飞烟道:“现在,你猜他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他们当然在忙着逃命。
“杀手已经去追了,而且每个人都是带着不留活口的必杀令出去的。一旦他们落在那些杀手手里,这两人定然就没有命活着了。”
洛飞烟淡淡说完。
百毒神君目光犹疑,似对这话还并不能完全放心。
洛飞烟看出他的欲言又止,道:“神君是想问,为什么我不当着你的面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偏偏要让他们跑出去。”
百毒神君笑了笑,算是默认。
他不能否认,他的心里还有担忧。
像白九霄和金展颜这样的人,要他们死可比一般人要难得多。
这世上没有什么万无一失。
除非亲眼所见。
洛飞烟道:“他们之所以没有死在这里,是因为刚才毒性才刚刚发作,我没有把握一定能将人擒住。”
百毒神君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是这个原因。
洛飞烟又道:“为了不让金展颜察觉,下毒的手段我的确费了点功夫。那毒下在莲花落里,药的气味虽可完全遮盖,却影响了发挥。而这两人又是异常的警觉,他们察觉的时候,药效才刚刚上来,所以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百毒神君揣摩着,接道:“所以公子才故意放他们出去?”
“是啊,这里地方小,花拳绣腿的耍不开。外面就不一样了,地方够大,足够他们跑断腿,把毒性也跑上来。”
洛飞烟嘴角带着一丝丝的冷笑,说不出的冷酷。
“那……公子就不怕他们跑了?”
“他们跑不了,却会死的很难看,放心,等到他们死的时候,我一定让你亲眼瞧着。”
洛飞烟在笑。
百毒神君唯有附和的笑了笑。
可是他却笑的并不自然,而是他有些笑不出。
他并不是怀疑洛飞烟的话,反而他绝对相信。
正因为相信,他也在忌惮。
他脸上的笑意很快消失了。
“老朽孤陋寡闻,想请教公子,这次用的毒不知是哪一种。”
洛飞烟眼神一转,脸上还是挂着冷冷的笑意。
“五行相胜,冰雪为水,土克水,水克火。其实这下毒的功夫也是一样的。”
百毒神君的脸色忽然变了又变,半晌才露出恍然之色。
洛飞烟道:“唐门的毒经,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不用着急,用不了多久,神君一定也会有机会领会其中妙处的。”
百毒神君的眼睛闪着光,渴望而贪婪的光。
“是是是,承蒙洛公子吉言,老朽一切都听公子吩咐。”
洛飞烟的神情里写着满意,逐渐松弛。
“神君,再不喝,酒就冷了。”
“这酒……”
百毒神君笑了笑。
“公子不要为难老朽了,这酒如此珍贵,又是公子亲手所倒,我怕是怕无福消受。”
“既然知道这酒是我倒的,神君还不肯喝,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如果连个面子都不肯给,还说听我吩咐?”
洛飞烟端起碗,琉璃般的眸子盯着碗内晶莹淳厚的佳酿,暗藏着一抹深邃沉重的浑浊。
“这……”
已知推脱不掉,百毒神君哑口无言,犹豫的时候细密的冷汗就涔涔冒了出来。
见洛飞烟喝了酒,眼波流动半晌,他才迟疑的端起了酒碗。
“既是公子的一片好意,老朽盛情难却,敬公子。”
他故作镇定,手指的颤动出卖了他的紧张与恐惧。
可是就算他害怕,这酒他还是这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他现在没有任何办法。
除了洛飞烟之外,他并无多少胜算。
他只能抓着洛飞烟,紧紧的绑着洛飞烟,至少在得到毒经之前。
看着百毒神君一脸难看,硬着头皮将酒喝下去,洛飞烟笑了。
而等百毒神君一口气将酒喝完,他的神情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洛飞烟道:“神君认为这酒如何?”
“老朽不懂酒,却知道这酒很好。”
“哦,好在何处呢?”
“明明是同一坛酒,好就好在不同的人喝起来,会有不同的味道,某些人喝是好酒,而某些人喝却是毒药。要我说,酒好不好是其次,关键还是请酒的主人好。”
“主人好,也要客人识趣。像某些不识趣的客人,美酒也会变成毒药,而对于像神君这样的好客人,毒药也会变佳酿了。”
酒里并没有问题。
至少在他喝的这一碗里,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明知道,可是冒这么大的风险,已经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这么多年以来,他两面三刀,处处逢迎,不过求的一个“稳”字。
偏偏是这个“稳”字,太多人栽在他的手里,栽在了这个“稳”字上。
不到胜券在握,他很少会铤而走险。
若不是洛飞烟的意思,他甚至不会这么快就与金展颜和白九霄翻脸。
今天这一出戏,从头至尾就是洛飞烟的计划。
对百毒神君来说,这并不是上策。
可是洛飞烟开出的条件又实在诱人。
要解决金展颜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更不要说加上一个白九霄。
除了洛玉影,这次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降得住他。
就算白九霄今日肯帮他一起对付金展颜,洛飞烟也是要解决掉他的。
他感觉得到,比起金展颜,洛飞烟似乎更想白九霄死。
从方才他们三人的谈话,他也听到了一些,知道洛飞烟姓洛,也知道他与洛玉影的关系非同一般。
正因为关系不一般,他才容不下白九霄。
百毒神君松了口气。
因为他也看出洛飞烟的心情不错。
而洛飞烟的心情一好,有人大概就要倒霉了。
什么叫做天有不测风云,这是百毒神君早就知道的。
方才还是日头晴朗,一转眼,一片密云又紧锣密鼓的聚集成了一片。
屋外阴沉了下来,屋子里也暗了。
“看来要变天了。”
洛飞烟站起身。
百毒神君也跟着起身。
“变天是早晚的事,最重要的是要有准备,有准备的人就算遇上大风大浪也不会害怕的,不过没有准备的人就惨了。”
上了年纪的人难免唠叨。
现在洛飞烟已经有些厌烦百毒神君的多嘴。
“时辰差不多了,神君可想有兴趣跟我去瞧瞧。”
山野间,一片白。
阴云之下,白色也沉寂。
冷风吹,还是像夜里的风一样寒冷。
洛飞烟缓缓走着,百毒神君随后。
洛飞烟一向喜欢走在人前。
除了享受那种领先的快感之外,他还自负没人能在背后对他下手。
能对他背后下手的人,是没有机会站在他身后的。
雪地上,坐着一个人。
一身锦衣,神情安详,面色却显惨淡。
赫然正是金展颜。
三个黑衣人围在他身边,地面脚印杂乱。
洛飞烟一走来。
金展颜缓缓睁开了眼睛。
目光先是落到金展颜脸上,后顺势往他身后一扫,很快明白了一切。
他本该惊讶的,却没有太惊讶。
这个时候,不论他看到什么,都不会太惊讶。
洛飞烟的眉心轻轻一皱。
他并不经常皱眉,更多的是面无表情的阴郁。
金展颜第一发现,在洛飞烟身上的某些东西,确实与洛玉影很像。
不过这种相像,有些特别,是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
烙印。
某种被强行打在身上,烙在骨子里的,无法掩饰,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只有他,还有一个呢?”
这话问的是黑衣人。
有人忙道:“跑了一个,其余人已经去追了。”
这话是废话。
洛飞烟还皱着眉,上前踱了几步。
“金公子不告而别,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机缘,正如站在后面的神君一样,我也想不到,再见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金展颜微微一笑,神情有些虚弱。
有人在笑,在低吟吟的笑,笑的像是一只老狐狸。
“金公子还是少了几句吧,对你有好处。”
洛飞烟突然间觉得十分扫兴。
本应该落在网里的猎物突然少了一只,换做是谁都会变得很不愉快。
他兴致寡然,态度冷得更快了。
可是他还留有几分耐心,所以他还在。
阴风一吹,雪片纷纷。
洛飞烟伸手扫去了沾在肩上的雪,显得有些嫌弃。
下了这一场雪。
一路走来,靴子上已经沾了不少泥,好好的一身新衣服,就这么糟蹋了。
他很快就等的不耐烦了,只是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
金展颜的眼睛很毒,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焦躁。
“我看洛公子不用等了,白兄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洛飞烟冷冷转面。
“他丢下你自己跑了,你还很得意?”
“我哪里敢得意,在洛公子面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能说我们信错人。”
“不是信错人,是信错你们自己而已。”
金展颜一愣,竟点了点头。
“不错,是自己眼拙,怪不得别人。看来就算不承认也不行,唐门毒经果然厉害。”
“你也猜到了,刚才我在酒中下毒的手法的确是来自毒经上,现在你们总该知道,我并没有骗你们。只不过你们运气不好,晚了一步而已。”
“神君在这里,那其他人呢?”
洛飞烟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百毒神君一眼。
百毒神君这才上前。
“其他人很好,别着急,金公子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了。”
金展颜叹了口气。
“你们早已勾结在了一起,想不到子夜不过如此,说什么各凭本事,可原来不过是些勾心斗角的勾当,我来错了地方。”
他的口吻既有感叹,也有惋惜。
他看向洛飞烟。
恰在此时,远处一道黑影踉跄而来,还未走近,便跌在了地上。
众人同时目光一紧。
洛飞烟眉心又是一沉。
“去。”
一个黑衣人得令之后,三步并两步的紧跑了过去。
来人正是追着白九霄而去当中的人,黑衣人将他扶起来,带到了洛飞烟身边的时候已快断气。
洛飞烟只看了一眼,神情突然骤重。
回来的人中了毒,很重的毒,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他刚意识到这一点,有人已在痛苦的哀嚎。
二百一四.困局
哀嚎的人正是方才将人带过来的那个黑衣人,只见他的双掌发黑,整个人的脸色都变的惨白。
刹那之间,洛飞烟手中的折扇一挥。
三枚暗器从扇里飞出,无一不是打在此人前胸。
这人眼睛瞪得死死的,眼中一片猩红,眼眶欲裂,痛苦的哀嚎变成一声凄厉的嘶吼。
重重一声,人已迎面倒了下去。
其余人还在惊魂甫定,一个人突然冲了出去。
冲出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洛飞烟。
而他冲出去的方向,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沿着那一串脚印铺排而来的雪痕而去。
雪痕的尽头一片狼藉。
除了雪白的雪,还有血红的血。
雪与血交融在一起,天地间只剩这两种刺眼的色。
追来的人有四个,除去方才还有口气跑回去的一个之外,另外三个人都东倒西歪的倒下了。
无一活口。
白九霄跑了。
白九霄竟然跑掉了。
洛飞烟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本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
若是凭他一个人,莫说杀人,就算是逃走也不容易。
地上的人都是中毒而死。
白九霄并不会使毒。
看来他的命还是真大。
见洛飞烟空手回来,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都已猜到几分。
百毒神君更是识相,原本一脸的得意之色立刻收敛了起来。
他上前两步,想要开口,却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不开口是最好的。
多说多错,不说便不错。
这个道理好像就连其余几个人都懂,他们也不敢说话,一个字都不敢出声。
金展颜是例外。
他虚弱的笑了笑。
“看来白兄的运气不错,只是让洛公子失望了。”
洛飞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运气是好,至少比你要好,不过人总不会一直走运的。说,救走他的是什么人!”
“哦,原来他是被人救走的,这就难怪了。”
金展颜好似有些意外,神情中的欣慰之色愈浓。
洛飞烟又瞧了瞧站在一旁的蒙面黑衣人,大家纷纷目光躲闪,好像自知失职,不敢多说。
还是方才迎上来的那个黑衣人道:“我们追到这里就分了手,剩下的四个兄弟去追,我们留下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洛飞烟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百毒神君道:“毒粉很常见,药性毒的很,一沾就死……”
洛飞烟冰冷的目光又转向他。
“神君能否说些有用的。”
百毒神君眼神明灭,忽压声道:“会不会……是江雪的人。”
洛飞烟紧绷着一张脸,忽道:“来人,将他带回去!”
百毒神君神色微变,立刻道:“公子要将人带回去?”
“你不愿意?”
百毒神君笑了笑。
“怎么会,不过老朽觉得金公子本事不凡,所以既然落在我们手里,不如尽早的斩草除根,毕竟江雪那些人还没有彻底落网,我是怕事情有变。”
洛飞烟冷冷道:“不必着急,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现在还不是时候,带回去。”
他的口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剩下两个黑衣人将金展颜拖拉了起来。
周围是一片漆黑。
金展颜眼前迷蒙,神智渐渐不清。
只记得朦朦胧胧之间,他似乎回到了宅子。
而后发生了什么,他就记不分明了。
等清醒过来,人已身处一片黝黑之间。
黑暗之中,并非寂静。
一声重重的叹息落下,他似觉得有些耳熟。
只听一个沉着的声音唤道:“金公子,金公子……是你么?”
声音苍老,沙哑,带着幽怨的沉郁,听来竟也有些虚弱。
周围什么都看不到。
金展颜勉强坐起身,长长叹了口气。
“仇老夫人,别来无恙啊。”
方才说话的人正是仇老夫人,听到金展颜的语气,她也轻叹一声。
“你也中了毒。”
“也”字说明了一切。
金展颜活动了活动身体,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些。
“想不到,如今仇老夫人会落的与金某同样的下场。”
仇老夫人道:“是我瞎了眼,识人不明。”
金展颜道:“就算我们全都被百毒神君算计了也不奇怪,可像仇老夫人您这样的人,本不会轻易看错人的。”
“是啊,即使这样与百毒神君这样的人相识数十载,我也不该忘记他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后悔,晚矣。”
仇老夫人苦笑,笑得有些凄凉。
原来她与百毒神君竟是老相识。
所以她一见面就认出了他,虽然他们已多年未谋面,相识之时他也不叫百毒神君。
金展颜恍然大悟。
这就难怪了。
一旦了感情这种东西,人很难不被左右,尤其是女人。
毕竟百毒神君也认出了她。
在洛飞烟等人将他们身份摊开之前,他还是认出了她。
从前他们的交情并不深,也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陈年往事。
他与她不过是点头之交。
可是只凭这一点,百毒神君还是成功的博取了她的信任。
年轻时,他们曾相识。
而今,因为某个原因再遇,他们一样年华逝去,青春不再。
但是偶然间,总会有些情愫遗留下来。
无关私情。
对青春的追忆与怀念也好,是为了在这凶险万分的形势中寻得一个抱团的力量也罢,总之,就算她对他的话存着顾虑,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出卖她。
而这就是人。
人与人之间的不用。
有许多有情有义的好人,自然也有许多唯利是图,背信弃义的坏人。
仇老夫人不必说。
金展颜也没有问。
他没有问百毒神君是如何说服了她,又与她达成过什么共识,结论只有一个,他出卖了她。
金展颜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应兄呢,他不在?”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至于应如松……”
她咳嗽起来,咳嗽的说不出话。
等她咳嗽过后,缓了缓。
“他与百毒神君一直称兄道弟,想来还不至境地如斯。”
金展颜苦笑。
他实在没有想到。
从头至尾,也许他们都想错了。
他们一直以为,这个神秘的老婆子是这里最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是现在看来,她竟是这些人中最天真的一个。
有些人虽年轻,他们的心已老了,就像他、洛飞烟、甚至是洛玉影;而有些人虽然上了年纪,心思却还意外的纯净简单,简单到还会相信什么情谊。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最相信不得的就是人。
人虽有感情,可惜感情易变,在猜度衡量比较之中,终究敌不过利益的驱使。
可是应如松真的并不在这里。
既然他也被关了进来,应如松没有理由特殊对待,可是他绝不相信百毒神君会对应如松手下留情。
结果只有两个。
一个是应如松已经糟了毒手,另一个就是他并没有落在这些人的手里。
金展颜偏向后者。
看洛飞烟的态度,他还打算暂时留着他们,这说明他们还是有价值的。
可是这些人留着他们的命还要做什么。
百毒神君既已加入他们,他们要找的人已有了。
思索间,他胸口发闷,像有一团火在烧。
他只好停下思绪,解下了腰带。
腰带内侧藏有暗袋,他摸出一包药粉,仰面服下。
服了药粉之后,他的神色渐渐缓和。
他想起了什么,又摸出一包药粉。
“仇老夫人,你中的毒可还撑得住,我这里有些药,若信得过在下,可以拿去,或许有用。”
他说完,朝仇老夫人声音来之处将药包投了出去。
“多谢。”
仇老夫人没有拒接他的好意。
如今这番境地,她已没什么好顾忌的。
等她也服了药,金展颜道:“请问夫人,在下与白兄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仇老夫人缓缓道:“想必你也猜得出,从一开始,百毒神君早已知会过我,倘若他暗示,我便借机发难,先联手除掉你。而应如松,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在这些人里,他一直将公子看作最难对付的对手。”
“他还真是高看在下了。”
“也不只是公子,还有洛姑娘,他尤其是忌惮公子与她联手,再加上一个白九霄,我们的胜算太小。”
金展颜无奈道:“不错,可惜的是洛姑娘处处周旋,却从未真心与任何人结盟。”
“原来如此,不过不是朋友,便是敌人,所以百毒神君才会趁这个机会下手。原以为赶走了你们,纵然不能独得毒经,他也会依约而行,可是想不到子夜的人忽突然出现……我先是中了他的暗算,而后便被带到了这里。”
金展颜道:“是洛飞烟,他们勾结在了一起,不论是为何,看来百毒神君早就投靠了他。”
“是他……这就难怪,我本来怎么也想不通的。”
仇老夫人喃喃,她竟没有想到。
她想不通的是百毒神君怎会与子夜的人串通一气。
不过她并不笨,很快又忽道:“百毒神君既然与子夜的人一个鼻孔出气,那他为何昨夜为何还要怂恿我们,做那番事出来……”
金展颜想了想。
“也许这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洛飞烟的主意。”
“洛飞烟,就是那位罗公子?”
“是。如今飞雪堂内斗的紧,细细想来,这一招或许对的不是我们,而是江雪。”
仇老夫人半晌才理解了金展颜话中的意思,一声叹息。
看来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这些她都不怎么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拿到毒经。
可是显然,在争夺毒经的这件事上,她已在劣势。
倘有人能得到毒经,也定不会是她。
金展颜道:“既然百毒神君上了洛飞烟的船,我们可以依仗的希望就只能是江雪了。”
“她……你的意思是说,她会帮我们?”
“不帮也不行,为了不败在洛飞烟手里,只是她有多少本事,我们只能静心以待了。”
他的语气从容而平静,仇老夫人虽然看不见他的样子,却可想象的出他此时气度,对这处变不惊的少年人不由心中生出几分欣赏来。
金展颜又道:“在下心中有一事,想请教老夫人。”
“公子请说。”
“是关于昨晚那几具杀手的尸体。”
“哦?”
“其中有一具尸体有些异常,他并非被人毒死,是被人折断了颈椎,不知老夫人可注意到。”
仇老夫人顿了顿。
“你说的那个人是应如松带回来的。”
“是他?”
“是他。”
得到答案之后,金展颜沉默了。
“那尸体难道有问题?”
金展颜道:“这个是我代别人问的。”
“别人?”
“是白兄,分别之前,他曾问过我,但是我也不知道。”
仇老妇人道:“我是第二个回去的,我回去的时候,应如松已经在了,尸体就在他脚下,你的侍女应该也看到的。”
“是,不过当时没有机会问她们。”
仇老夫人这才想到,霞儿与翠儿向来是从不离金展颜的,可是现在她们却没有被一并带来。
一想到当初受挑唆,对金展颜白九霄翻脸,当时那两个小丫头也不曾出现护主,不过匆匆而逃。
她遂道:“她们是不是出了事?”
“她们走了。”
“她们走了,你岂非少了两个很重要的帮手?”
“翠儿受了伤,很重的伤,所以我叫她们离开,希望一切顺利。”
仇老夫人沉默片刻,忽然幽幽道:“她们不会走的。”
金展颜也默然良久。
“她们会的,这个决定或许不容易,可是她们从未让我失望。”
仇老夫人笑了,她笑的声音竟是如此的。
虽然依旧沙哑,干瘪,苍老,心酸,却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在其中,让人听得心头一沉。
“我说她们不会,公子到底年轻,还不懂女人。”
女人……
金展颜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二字。
“老夫人误会了,我年纪略长她们几岁,一直将她们当作孩子看待。我与她们虽不同于一般的主仆,也不像外人看的那般不干净。”
“我看误会的是公子。”
仇老夫人一笑。
“公子若是这么确信,不妨与老身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她们会不会再出现,为公子拼命。若是公子认定她们不会回来,可是她们若心甘情愿的主动回来……他日公子若得毒经,便要借老身一睹,如何?”
金展颜笑了笑。
“夫人若是输了呢?”
“我若输了,同理,公子不亏。”
金展颜无奈,并未真的将这话放在心上。
他对她们是很重要,她们对他也从未有过虚情假意。
可他一清二楚,以霞儿的心思,定然知道孰轻孰重。
霞儿待翠儿的感情,从不比对他的少。
她若一人回来,翠儿绝无独自活下去的希望,但她若带翠儿回来,无疑会变成他的包袱,更不要说翠儿的状况。
所以纵然知道他独自一人涉险,霞儿也不会犯糊涂的,这一点他绝对不担心。
现在他担心的只有一个人。
白九霄。
二百一五.假面
天色愈沉,狂风呼啸。顶 点 X 23 U S
一场暴雪即在眼前。
洛飞烟坐定之后,脸色越发难看。
分别有三组黑衣人回报,可每个人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江雪与冷丰不知所踪,白九霄被神秘人出手相救,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应如松竟也能甩开他们的人逃走。
今天开始,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最可气的是他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而百毒神君,说到底就是一只老狐狸,什么都在为自己打算,毫无忠心可言。
这一刻他才真的有些后悔,后悔过早的抛弃了自己的亲信。
早知道如此,即便为了投诚,他定然会想出更好的法子。
此时此刻,他终于才明白,除掉了五爷与鲁六,无异于自断双臂。
双拳难敌四手,终究不免吃力。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快步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黯淡的眼神忽然变了。
从迟疑到确定,那双原本带着几分秀气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笑意。
“人呢?”
“刚刚带回来,应该是被点了穴,睡像个死猪,现在还在屋子里。”
“我不是问他。”
不是问被抓回来的人,那定然是问抓人者。
黑衣人立刻道:“属下没有看到人,可能又出去了。”
洛飞烟眼波轻动,精明之色愈浓。
“那姓应的呢,可曾动过他?”
黑衣人忙道:“没有,一见到人,我便派人守着,然后来请公子示下,看看人该怎么处置。”
说完,他又忙补充道:“没有公子的吩咐,属下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他显然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
换了新主子,谁也摸不到新主子的脾气,谁又能不怕。
洛飞烟眼波微微一动。
“以你看,该如何处置最好。”
黑衣人想了想。
“属下愚见,姓应的既然已抓住,就该好好弄弄清楚。”
“哦?”
“且不说,他和关起来的那些人一样,对公子还有用处。他能从百毒神君手里逃走,可见此人也算有真本事的。有本事的人,公子怎么能轻易放过。”
洛飞烟眯着的眼睛更浅,嘴角绽放一抹笑意。
他没有看错。
这个人还是有些脑子的。
现在他的手底下不缺人,缺的是这样有脑子的人。
事情太多,他终究无法亲力亲为。
若是人能机灵一点,只要稍加点拨,就会变得得力的帮手。
于是他缓缓道:“你倒是懂的不少,知道他们对我还有用处。”
黑衣人道:“公子忘了,每次接到任务,有些事就算是我们这种小角色,也得多用心,否则一不小心会坏了大事。”
“很好。”
洛飞烟眯起了眼睛,缓缓吐出两字。
黑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轻了些。
“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眉梢,盯着面前这双伶俐明亮的黑眸。躲在黑巾后的面容先是一愣,随即挤出几丝笑意。
“属下姓凌,单字一个承,在飞雪堂中排行十三。”
“十三……”
洛飞烟眉心一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好,从现在开始,冷丰的位子由你接手。”
凌承身子一震,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洛飞烟淡淡道:“还蒙着脸,就没什么想说的。”
凌承终于明白过来,眼睛亮了,一把扯下了面巾,俯地抱拳。
“属下一定对飞雪堂尽心,为公子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既惊喜,又兴奋。
洛飞烟道:“漂亮话就免了,只要你有能力,办事尽心,对我忠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公子训示,属下铭记。”
“起来吧。”
洛飞烟懒懒一招手。
凌成起身。
“应如松该如何处置,请公子示下。”
他果然将洛飞烟的话记在心里。
知道要少说话,多做事,而做事则要顺洛飞烟的心意。
“先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办,记住,人别弄死。”
“是。”
凌承一抱拳,大步走了出去。
应如松的嘴里一定有些很有意思的事,只是要看这个人能不能掏出来。
洛飞烟如此想着,拂袖起身。
折腾了一天,他有些乏了。
可是他不能休息。
现在有人在等他,一定等得很心急。
地牢中。
金展颜几乎要入眠的时候,几声来自仇老夫人的咳嗽扰碎了他昏昏欲睡的心。
他勉强支撑着,还能坐稳。
一盏摇动的朦胧从黑暗深处漂浮了过来,他用力的定了定神,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醒,甚不分明。
那萤火很快到了近前,一片黯淡的橘色正是端举在某人手中的。
洛飞烟看不清来人,却立刻就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此人声音清冷幽寂,不是洛飞烟,还能是谁。
“二位,打扰了。”
脚步声很轻,随着这轻妙的脚步声,光在动,人在动。
金展颜坐定,心也定了。
他慢慢闭目养神,不再费力去瞧那散发着暖意的灯笼,不再去打量拿灯笼的洛飞烟。
“这儿比不上外面,更比不得风凌山庄,暂且委屈二位在这儿,等事情了结,在下一定会替你们选一个好去处。”
仇老夫人轻咳。
“不必装模作样了,既落在你们手里,要杀便杀,休要废话。”
洛飞烟嘴角含着冷笑,转身道:“仇老夫人不愧为一代女侠,就算年老色衰,年轻时候那火辣率直的脾气倒是没怎么变。不过在那冰天雪地的寒冰潭住了这几十年,仇老夫人如火的性子也该改一改,否则岂非要命在垂危仇潭主徒增忧心。”
提到仇铁剑,黑暗中的仇老夫人突然没有声音,连呼吸仿佛都静止。
洛飞烟又道:“仇老夫人重疾缠身多年,死对你来说,或许是一种轻松的解脱,可是仇潭主不一样,他这一辈子只为了一个女人,可以说当真是活的不值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似有惋惜之意。
仇老夫人还是不作声。
洛飞烟笑了笑,转身朝向金展颜。
“金公子又如何,身体可好些了。”
金展颜心知他不怀好意,淡淡道:“多谢洛公子关心,还好。”
听他的声音就知所言不虚,洛飞烟似有一丝丝的惊讶,随即冷冷道:“金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看来在下来的多余了。”
“洛公子来的怎会多余,阁下从不会做多余之事。”
洛飞烟冷冷一笑。
“金公子倒是我的知己,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说吧,白九霄到底在哪儿?”
金展颜道:“洛公子这话好像问错了人。”
“你不知道?”
“身陷囹圄的是我,耳目众多的是洛公子你,现在你反而来问我?”
洛飞烟道:“现在他一定已经像一只狡猾的兔子一样藏起来了,可我想不明白,既然他已丢下你,一人逃命,你还有什么理由替他遮掩。除非……”
他的眼神突然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
金展颜道:“正如公子所言,我并无心替他遮掩,大难临头各自飞,能被人救走是他的运气好。”
洛飞烟忽然道:“没有人,根本没有人救他,那些人是被你毒死的。”
金展颜笑了笑。
“阁下是在说笑?”
洛飞烟的眼睛一瞪,沉声道:“所以我才确定,你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你想多了,看来有时候多心也并非是好事。”
金展颜只是微笑。
洛飞烟幽幽道:“你尽管嘴硬,但倘若他真的丢下你逃了,那就是他的损失了。”
“哦?此话怎讲。”
“因为他要找的人在我手里。”
此言一出,金展颜心中惊讶。
“难道是洛姑娘,她没有死?”
语气虽平静,但是洛飞烟一清二楚,他的心里并不平静。
他冷冷道:“怎么,金公子以为她死了?”
金展颜舒了口气,道:“湖边有打斗的痕迹,洛姑娘不懂武功,显然不是那人的对手,凶多吉少。”
洛飞烟冷笑。
“金公子看事情未免太悲观了些。”
金展颜又道:“她身体不好,冰天雪地,被丢下水,很难不死。”
“看不出金公子也很关心她,不过大可放心,她的命可是硬得很。有句古话说的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那洛公子肯定比我们这些人都要活得久了。”
“借阁下吉言,这东西就当在下送给二位的。”
他手里有东西扔了进来,丢的很随意。
金展颜感觉到那东西就落在自己脚边不远处。
“是什么。”
“万灵续命丹,对二位身上的毒有好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在下虽留住二位,却不会伤及二位性命。”
“原来你怕我们死了。”
“二位死了,对在下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二位可要珍惜。”
“你就不怕我们解毒之后,想方设法逃走?”
“二位中毒颇深,药却只有两粒,更不要说外面还有人把守。就算要逃走的话,现在也不是最好的事迹,我劝你们就莫要白费力气了。”
他说完,转身欲走。
金展颜道:“等等!洛姑娘真的在你手里?”
洛飞烟转头,手中的灯也微微转过。
“怎么,金公子也对她感兴趣?”
金展颜声音一顿,犹豫道:“到底也算相识一场,洛公子可否告知,如今她情形如何?”
“她……”
洛飞烟的眼神流动,冷冷道:“九死一生,人还没有醒。”
金展颜忽道:“听说,洛公子与洛姑娘是旧相识。”
“是又如何?”
“那洛公子可打算留她一命?”
“我若要她死,她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那这一次……”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或许是命中注定,有些东西是流在血液里的,无论什么都改变不了。”
“既然如此,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一向毫无情感可言的人,话中竟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
金展颜选择了相信。
“我曾替她把过脉,虽不知她现在情形如何,但有几味药对她是极好的,可一直来不及告诉她。如果洛公子想要她活,或许有帮助。”
大雪终于来了。
雪势极大,经年未有过如此的好雪。
窗子被风吹的摇晃,绳锁也在摇晃。
一个垂死的人满口鲜血,也被吊在梁上。
凌成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茶。
茶是热的,滚烫。
想下嘴,又喝不下。
他就端着茶杯,脸上的神情并不好。
这应如松想不到是一块硬骨头,可如今既然咬在了嘴里,就算啃不下什么肉,也得把骨髓吸干净。
好在他并不着急。
像他这样原本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本就吃过太多苦,所以一旦有了权力,折磨人的法子总是少不了的。
“把人放下来。”
他只发了句话,有人便将绳子松了。
应如松双臂反绑,匍匐在地,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死死的。
他很快被人拉起来,重重摔在一张椅子上。
“把上衣脱了。”
凌成只是一扬手,立刻有人将应如松上身的衣服扯开,露出健壮结实的胸膛。
一把雪亮的匕首,刀锋涂满毒。
“还是不肯开口,只好不客气了,这刀上的毒不会要命,但是会让伤口腐烂,毒液会顺着伤口流进身体里,至于后果……”
“你要做什么随便,想我开口,做梦。”
凌成道:“我们都是替人做事的,上头要我让你开口,英雄却为难我,哎,只好得罪了。”
匕首在转,应如松目光如铁。
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装是装不成来的。
凌成举起了刀子,却久久没有将刀刃划下。
整整一个时辰,他几乎什么办法都用过,可是应如松却软硬不吃,他几乎走投无路。
可就在这个时候,凌成黑亮的眼睛突然一震。
他突然猛地一把捏住了应如松,神情既惊讶,又震惊。
“纹身?纹身呢?”
他瞪着应如松,紧张的逼问。
应如松淬了一口,同样恨恨的瞪着他。
凌承突然揪出了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应如松长得人高马大,凌承身量消瘦,可是爆发起来,一双手就像钳子一样有力。
他紧紧勒住应如松的脖子,低吼道:“你不是应如松!说!你是谁!”
应如松憋的整张脸通红,头上青筋暴现,他手脚被绑,挣扎不脱,一张嘴却闭的比什么都紧。
好在在他被勒死之前,凌承还是及时冷静了下来。
猛地一松手,应如松躬身倒在地上,闭口喘息。
凌承那张暴怒的脸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忽笑了,笑得阴沉。
事情越来越有麻烦。
凌承忽然很想知道,洛飞烟听到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洛飞烟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因为除了这一点之外,他别无收获。
二百一六.接头
还是同一把椅子。m.www.uu234.net
坐在椅子上的人却换了。
朗眉星目间透着的冷漠带着沁骨的寒意,透着秀气的一张脸看来竟似是惨白色的。
手中折扇优雅的闪动,一旁的窗子开了半扇,雪花被风吹进来,又被折扇的风拂了回去。
这个屋子里点着火炉,炉子很小,火也并不旺。
此时夜渐深,屋子里的人非但不觉得暖和,反而冷得紧。
没有人说话,寂静之中,只剩下外面的风声在咆哮。
一张面上不带半分神情,洛飞烟静静在出神,除了手中的折扇,整个人仿佛如石雕般是死寂的。
不知过了多久,合着的眸子微微张开,刹那间有一种明亮而深邃的光辉迸发。
只因迷雾退散,他已猜到面前之人的身份。
起初,他只以为此人是别人安排来对付他的。
行走江湖的这些日子,他得罪的人并不少。
但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是他想错了。
面前之人,从内到外,坚如磐石,牢不可破。
自身份被揭破后,到洛飞烟出现,他并未再吐露半个字。
洛飞烟手中的折扇慢慢收起,另外一只手在仔细摩挲着那张与应如松的脸几无二致的人皮面具。
其实这张面具并不算太精巧,若是盯着细细打量,老江湖还是能看出些许破绽的。只是从头到尾,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应如松。
一个性急如火,一根筋到底的莽汉,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假货。
要是说起来,还真是有些讽刺。
洛飞烟心中苦笑。
若是江雪也在这里,不知她会是什么表情。
试毒大会是他从半路接手过来的,所以就算混进了身份作假的人,他的罪责也比江雪要小的多。
不过以他现在的猜测,这个冒名的家伙出现应该也并未太久。
要假冒应如松也许并不难,可能如此处心积虑也要参与到试毒大会之中来,若非为了毒经,那便是有心要与子夜为敌。
而如今江湖里,存心与子夜为敌的人也不少。
这其中虽多是不成气候的小喽喽,甚至还有人不过以此名目来招摇撞骗,不过有个名字倒是响亮的刺耳了些。
“你是火驹的人。”
话音方落,汉子的头微微一摆,先是避开,后来又迎上了洛飞烟的目光。
“你也知道火驹,你和他们交过手?”
他开了口。
洛飞烟知道他已开始走入自己的陷阱。
“最近你们的人小动作不少,有些事办的的确算是漂亮,不过更多的是像你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何必?”
汉子的眼窝一陷。
“你可以试试,你今天杀了我,我的同伴会替我报仇,很快!”
洛飞烟冷冷道:“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你们一向不会单独作战的。通常是挖出一个,就会捉到很多,就像是令人讨厌的蚂蚁一样。”
汉子在地上挣扎,似乎挣扎着想起来。
凌承抬起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狠狠踩在脚下。
“说!你的同伙在哪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踩了一脚。
洛飞烟看在眼中,淡淡道:“别白费力气了,像他们这种人是不会轻易出卖同伴的,你逼死他也没用。”
口吻听来十分和缓,从头至尾,他一反常态,从未表现出没有丝毫的疾言厉色。
不只是对这个假冒应如松的人,甚至对凌承亦然。
凌承又是一脚,正踢在那汉子的腹部。
这一脚很重,那汉子紧绷的脸皱了一下,额上已有冷汗。
“好了,你在这里为难他也没用,难道你瞧不出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洛飞烟冷笑。
“也罢,既然套不出什么话,算了。”
“算了”是什么意思,凌承很是明白,不过他总觉得不应该就这么轻易的杀掉这个人。
有火驹的人在这里,甚至可能就埋伏在他们身边任何地方,只要想到,背后就生出一阵寒意来。
洛飞烟不像这么大意的人。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凌承,他交给你。”
他说完,就走出了屋子。
一旁一黑衣人立刻上前,对凌承道:“是不是要解决了他?”
凌承来回走了两步,忽然:“暂时不要,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
他疾步追了出去。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
一矮个子的黑衣人道:“他做什么去,洛公子不是都交代了。”
另一人道:“还能做什么,难不成替这小子求情?”
矮个子哼一声,道:“要我说他就是喜欢多此一举。”
语带忿忿,似是不满。
另一人悠悠道:“以我说,你也别看不过眼,他算有能耐,不然怎么能这么快,一跃坐上冷头的位置。”
矮个子冷笑。
“凭他?也配,等冷头回来,有他好受。”
另一黑衣人忙压低声音道:“你晕了头,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矮个子哼了一声,一双小眼睛里透露出嫌恶之色。
“要我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哦?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不跟他们走。”
正在交谈的二人脸色突然变了。
一个声音冷冷传来,门被推开。
凌承走了进来。
“凌头,我们只是闲着无聊,胡说八道而已,我们对公子可是忠心耿耿的……”
另一人拉上矮个子。
矮个子也吓得不敢作声。
凌承见二人畏惧的模样,冷幽幽说道:“有些话就算私下闲聊也要管住自己的嘴,今日我听到也就罢了,要是传到公子的耳朵里,就算我想保你们也难。”
“是是。”
矮个子咬了咬牙,挤出几丝假笑。
“对了,十九怎么样了,还没有消息?”
另一人道:“你也知道,今天又折了好几个兄弟,人手本来就不够,这岛这么大,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何况他既然准备逃跑,肯定会很小心的。”
矮个子道:“我看着这十九要么是昏了头,要么就是今日被那姓白的吓破了胆,他竟敢逃走。”
凌承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公子暂且还不知道,我们若能私底下找到他,还可大事化小,若是公子知道了,他肯定必死无疑。说到底我们也算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你们就费些心吧。”
这话听来竟有几分人情味。
矮个子也说不出话。
另一人道:“我们明白了,对了,那这个人是不是要解决掉。”
凌承道:“先不要,他还能派上用场。”
“可是方才公子的意思……”
“你们觉得,公子会这么轻易就会放过他?”
“那我们……”
凌承眼波一转。
“我倒有个主意,不妨试试。”
他伸手一指站在角落中的一个黑衣人道:“你过来。”
那黑衣人低着头上前。
“先把他单独关起来,等到天亮,公子另有安排。”
“是。”
夜极深。
冷风呼啸。
一抹黑影掠过,快如电,一眨眼便不见了。
金展颜依靠着石壁,盘膝而坐。
“仇老夫人,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仇老夫人一阵咳嗽。
“你很清楚,事到如今,这是我们脱身的唯一办法。”
“可是你……”
“公子不必在意老身,只要记得对老身的承诺。”
“老夫人就这么信得过在下,不怕在下言而无信。”
“就当老身是拿自己的命搏一把,若是老婆子我做得到,定然不会草草将机会拱手于人的。”
金展颜终于点头道:“好,既如此,我们便试一试。倘若在下真的能办到,也一定不会辜负老夫人的信任。”
他说完,便将药瓶中的药丸倒出,两粒一并吞了下去。
这药是洛飞烟留下的,且并没有什么问题。
原本是两人一人一粒。
对于药量,洛飞烟盘算的很好。
他当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这药只可保证不让这两人丧命,但是要想解毒,药量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仇老夫人提议,这药丸由一人服下。
二人之中倘若有一人有机会逃出去,到时再想办法搭救另外一人。
这算没有办法的办法。
金展颜方缓缓舒了一口气,静静合上眼帘准备调息。
只听仇老夫人又咳嗽了。
她咳嗽了三声。
和洛飞烟来的时候一样。
但是这一次来的并不是洛飞烟。
来的人手里也提着一盏灯,脚步却乱些,显然是一边摸索,一边向这里走来。
幽静之中,咳嗽声回响,荡漾开去。
脚步反而缓了。
灯光映衬下,一袭紧裹的黑衣露出来。
来人是黑衣杀手的打扮,面上蒙着黑巾,一双黑色的眸子璀璨如星。
近前,眼睛里的光芒突又熄灭,变得懒懒散散,略显倦怠。
“终于来了,要找到这儿不容易吧。”
金展颜突然开口,令仇老夫人有些惊讶。
“找到这儿不难,洛飞烟来的时候我就留意了。不过实在是太多事情要做,以前我都不知道子夜的杀手原来这么忙。”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面巾被扯下,露出那张干净帅气,笑起来还带着酒窝的脸。
白九霄。
这黑衣杀手打扮的人竟是白九霄。
金展颜丝毫并不惊讶,仇老夫人的意外却难以形容。
时至此时,她实在没有想到,白九霄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怀疑你?”
“没有。你呢,他盘问你了?”
“盘问是难免的,毕竟他不想留后患,尤其是像白兄这样一个大祸患。”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夸奖。
白九霄扬眉道:“这主意虽说不上天衣无缝,不过洛飞烟现在是一个头比两个头还要大,一时半会应该察觉不到。等他想明白的时候,恐怕也太迟了。你怎么样?”
“我还好,仇老夫人要严重些。”
白九霄斜眸,朝仇老夫人那里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但他的意思仿佛是在说,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白九霄道:“原来还有一个,那倒有些麻烦了,我真怀疑能不能带出去。”
仇老夫人道:“你想现在放我们出去?”
“放你们出去简单,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能不能逃得了就得碰运气了。我是不介意,你们呢?”
现在显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多待一时,便有一时的风险,所以金展颜没有回答。
仇老夫人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亦幽幽道:“若留在这里是死,逃出去也不能活,不如以逸待劳。”
金展颜道:“也好,看样子洛飞烟暂时还不打算对我们怎样,我们不妨就在这里安心待一阵子。现在外面乱得很,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出去反而不安全。”
白九霄道:“你还真说对了,听说江雪跑了,就带走了冷丰一人,所以如今飞雪堂作主的人是洛飞烟,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只要他不动杀机,你们就是安全的。对了,今晚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你们猜是与谁有关的。”
听白九霄的口吻有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金展颜想了想。
“莫非是洛飞烟与百毒神君也窝里斗了?”
“当然不是,百毒神君那只老狐狸,在洛飞烟面前就装的像只小绵羊,言听计从。“出事的是应如松,也不对,应该是假的应如松。”
什么叫假的应如松。
金展颜有些听不明白。
仇老夫人也开始留意起白九霄的话。
只听白九霄道:“你们也没想到吧,我们身边的这个应如松是假的,如今他已经落在了洛飞烟的手里。”
“假的?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若问他是什么时候潜混进我们身边,真的应如松在哪儿,这些子夜的人都没有问出来。不过,洛飞烟说他是火驹的人,他并没有否认。”
金展颜眉心一紧。
火驹。
这个名字倒很陌生。
白九霄道:“火驹一向专门与子夜作对,这岛上除了他之外,很有可能还有他的同党,不过他性子够硬,任子夜的人怎么折腾,他就是不肯透露半句。”
“那这次火驹的目标是子夜,还是毒经?”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们混在我们中间肯定来者不善,洛飞烟拷问他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最后人还是我带下去的。看来洛飞烟这次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所以我想明日会有的忙了。”
听白九霄的口吻,似乎一切还算顺利。
金展颜提醒道:“白兄,万事小心,洛飞烟这个人心思缜密,难保他不会识破我们的计谋。”
白九霄笑道:“这次算是误打误撞了,这样也能瞒天过海,我自己也捏了把冷汗。说来我倒挺佩服你的,看不出你还挺有胆识的。”
金展颜苦笑。
“彼此彼此,白兄混在他们中间更加危险,若是功亏一篑,在下可便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
二百一七.计中计
白九霄咧了咧嘴。www.uu234.net
“放心放心,你这么大牺牲,以身做饵,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金展颜又道:“我当然信得过白兄,不过洛飞烟虽没有识破,难保其他杀手认不出,那个人你可要小心处置。”
“放心,我藏人的地方任他们谁也找不到,现在局势如此动荡,那些人只以为那个什么十九跑了,所以暂时还算安全。大概也是人手不够,这里的守卫松懈的很,接下来,我打算从这个假的应如松身上着手,看看他对我们有没有用。”
“那你身上的毒……”
“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你自己,一点小毒而已。”
白九霄活动了活动手腕。
“好了,二位就在此静候佳音吧,走了。”
金展颜忙道:“等等,有一件事忘记嘱咐你。”
“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要留意洛飞烟,看他会不会派人出去取药。”
“取药?取什么药?”
“药方是我告诉他的,你只要替我留意,若他不去就罢了,若他要真的让人去取药,你一定要来告诉我,切记。”
金展颜的语气很重。
白九霄虽不明白,还是心不在焉的一摆手。
“尽量。”
飘飘的脚步忽轻忽重,逐渐远去。
金展颜目光越深。
仇老夫人道:“金公子不简单啊,看来一切都在你的控制当中了。”
金展颜回神。
“仇老夫人似乎误会了什么吧。”
仇老夫人缓缓道:“放心,你要做什么,与老婆子无关,老身不会多事的。”
金展颜微微一笑。
“仇老夫人不必多心,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当时走投无路,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主意,无关其他。”
仇老夫人幽幽道:“你说的,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哦?”
“你是自投罗网,而白九霄正是以此为机会,安插到了洛飞烟身边。”
“是。当时洛飞烟假装拉拢我们,其实暗中对我们下毒,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看穿他下毒的手法。或许是出自常年用毒的本能,我察觉到酒里也许问题……”
“可你们还是喝了那酒?”
“是,当时没得选择,就算我们不肯喝,也摆脱不了子夜的人。”
“你就不怕他下毒,毒死你们?”
“他不会,若他有心杀我们,就不会费尽心思弄什么试毒大会了。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显然,他的目的与我们有关。”
金展颜缓了口气,继续道:“所以从喝下那酒,到确信酒有问题,白九霄几乎是与我同时发现的,所以当时一翻脸,我们就跑了。”
“洛飞烟竟会让你们跑?”
“也许因为他知道,我们跑不了,而剧烈的活动只会让我们体内的毒更快的发作,抓住我们是迟早的事,他甚至不用亲自出手。”
“可他还是大意了,因为你们很快识破了他的意图,而出手的又是那些黑衣杀手,这正好给了你们机会。”
金展颜淡淡道:“他用的毒分量很足,不过因为觉察的早,所以才没吃太大的亏。逃得了一时,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当时追来的杀手有七个,他们都中了我的毒,当场毒发的有五个。”
“还有两人呢?”
“还有两个人,洛飞烟赶到的时候是活的,不过他们要保自己的命,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那他们不怕洛飞烟?”
“他们虽怕洛飞烟,但是更怕我的毒。因为他们见识了那毒的厉害,也知道他们的命对于洛飞烟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所以明知道洛飞烟要抓的人在眼前,而同伴也是被你们杀的,但是他们却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金展颜微笑,“是的,他们还帮忙处理了一具尸体,如此一来,白九霄便扮成了黑衣杀手,加入了他们。我们布置了现场,让一切看起来像是因为我逃不了,而白九霄逃了,他们只能分头去追的假象,事实上剩下的两人早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不得不帮我们演戏……”
仇老夫人终于听明白了整件事,不过心中疑惑更多。
她问道:“那个十九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子夜中最直接的得力属下是杀手团,而杀手团的人有些当然是籍籍无名者。可是其中也不乏江湖中一些有名望的高手,甚至很多是出身名门,绝不该和子夜有什么关系的人。所以在行动中,他们都是蒙着面,除了极为个别的,甚至连彼此之间,也不清楚各自的身份,全靠腰带上绣着的字来区分。”
“原来如此,这十九也是代号?”
“应该是剩下的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那个杀手。”
“之前你分明说剩下两个人的。”
仇老夫人皱了皱眉,似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金展颜回答的更干脆。
“原本是如此,不过当时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倒下的人中其中一个竟然没有死透,还挣扎着到了洛飞烟面前。所以另外一个杀手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按捺不住,在搀扶的时候,碰到了我撒在尸体上的毒。”
“他也被你毒死了?”
仇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毒,才能让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她断定如此,否则那个杀手在临死前肯定会揭穿金展颜二人,拉他们为自己垫背。
金展颜笑了笑。
“要是细论起来,也倒应该是洛飞烟的功劳,他的性子太急,人命在他眼中也太轻贱。”
“怎么,人难不成是被洛飞烟杀的?”
“是,大概是看那人没救,或者是根本懒得去救,那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洛飞烟灭了口。这次是老天要他上当。”
仇老夫人听罢,背脊生出一阵寒意,不免为这一切感到后怕。
这两个年轻人实在是胆子不小,如此铤而走险的办法竟也想得到。
于是,她忍不住问道:“这是白九霄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我们也算不谋而合,对付洛飞烟这样的人,敌暗我明,加上我与白九霄多多少少都中了毒,在这个岛上很难避开他们耳目,唯有出奇制胜。”
仇老夫人思索良久,缓缓道:“如今阁下身陷囹圄,也可称作‘胜’么?”
金展颜温笑道:“一人被困,总好过两人都被抓,而且白九霄若是落在洛飞烟手上,恐怕就不会有我们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之前有过节,以我看,对于白九霄,洛飞烟可是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
仇老夫人幽幽道:“所以你甘愿主动送上门,只为保下白九霄?”
“尤其说是保他,不如说留个希望在外,也许能成为最后反败为胜的关键一棋。”
仇老夫人依旧并不看好这个办法,只道:“你就不怕他安全之后逃走?”
金展颜淡淡道:“他不会。”
“你很信任他?”
信任任何人都不会是无条件的。
而金展颜的口吻却很自信,看来他一定掌握着什么重要的关键。
仇老夫人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从头至尾,白九霄也只和这个人有关,甚至连与洛飞烟的恩怨也包括在内。
“那个叫作洛玉影的小丫头,你信任白九霄,与她有关?”
金展颜坦白道:“白九霄亲口说过不止一次,我也相信他说的不是假话。”
不论白九霄是否对毒经有意,找到洛玉影看来则比这件事还要重要上好几倍。
这一点仇老夫人也可以料想到。
可是金展颜明知与洛玉影有关的消息,却隐瞒了白九霄,这件事就看起来不简单了。
见仇老夫人突然沉默,金展颜和声道:“夫人的心里一定是在想,这个姓金的小子原来这么不老实,自己得知了洛姑娘的下落,又明明知道人家心里着急,却不坦白告诉人家,是吗?”
仇老夫人的头脑倒还没有这么简单,于是她咳嗽了两声,喘息道:“金公子如此做,想来也是另有目的了,只是不知道,这目的究竟是对谁比较有利。”
若金展颜所为是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苦衷,她倒不想多事,可若他怀着什么私心,她便要好好斟酌一番了。
所幸金展颜并没有打算瞒着她,于是道:“在下未将洛姑娘的消息告诉白兄,只因在下怕这是个圈套。”
“圈套?”
“不错,以洛飞烟的头脑,他极有可能已经猜测到白九霄会来找他,因为原本白兄就怀疑洛姑娘的失踪与他有关。”
仇老夫人道:“你是说洛飞烟可能看穿了这计谋?”
“这倒不一定,如果他这么快识破了,白兄找到这里就不会这么顺利。不过他大概认为白兄不会这么简单的逃走,很有可能尾随而来。当然这应该是他回来之后才想到的。而白九霄来了,也许会想方设法找到我,甚至我们一早就串通好的,另有目的。”
“他真的能想到这些?”
仇老夫人不免怀疑,倘若洛飞烟真的想到,自然会有别的办法对付势单力薄的白九霄。
金展颜猜度到她的疑惑,道:“洛飞烟这个人看来有些自负,不是指武力,而是心计。也许是我多心,不过他总算谨慎,如果洛姑娘真的在他手里,他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多一个人知道,便有可能节外生枝。除非……他是有意而为之。”
仇老夫人顺着金展颜的思路在走,她很快反应道:“他要你知道,洛玉影在他手上,而你知道之后,若是别人也知道了,就证明你被关进来有问题,而白九霄就在附近。”
“白兄也说,这里的守卫松懈的很,或许洛飞烟正是如此,在等着白兄自投罗网。”
仇老夫人细细品味着金展颜的话,不知不觉,感慨着长长的叹息。
“可这只是你的猜测,既然是猜测,那便是还有一半的机会这消息是真。不论消息真假,你总该告诉白九霄,提醒他在外面加倍留心。”
金展颜摇头。
“关心则乱,白九霄这个人虽也不简单,但是和洛飞烟交手,恐怕经验尚浅,我怕他到时候心有忌惮,着了洛飞烟的道。所以,在确定这消息是真之前,我还不打算告诉他。”
“怎么,你有办法确定这消息?”
仇老夫人忽惊。
“难道是那张药方?”
“不错,正是药方。”
金展颜嘴角的笑意很舒心。
仇老夫人喃喃道:“我懂了,那药方有问题,一旦洛玉影按药方服下,金展颜就必得来找你?”
金展颜却摇了摇头。
“夫人也许不知道,不论洛玉影是否在洛飞烟手中,她的情形本就不妙,假使还活着,也确实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药方没有问题?”
仇老夫人凝眉。
“哦,莫非只是如同你告诉白九霄的一样,如果洛玉影在洛飞烟的手里,为了不让她死,不管药方如何,他都要先将药配齐。所以你要他留意洛飞烟是否要人去取药。”
不想金展颜却道:“夫人说对了一半,如果他真的要按方子去拿药,恰恰能证明洛玉影并不在他手里。”
“哦?”
“那张药方虽也可作解毒之用,但却是我之前开给翠儿的药,而对洛姑娘的病症非但无效,反而有害。洛飞烟是何等精明之人,若洛玉影在他手中,他一定能看出那张药方有问题。”
“既看出有问题,那他就不会找人去拿药,这有什么问题?”
金展颜露出得意的微笑。
“老夫人忘记了,洛飞烟的目的为何?”
仇老夫人恍然。
“原来如此。”
倘若洛玉影真的在洛飞烟手中,当他瞧出这药方有问题,定然会想到这是金展颜的试探,目的便是要看他是否会去拿药,以确定洛玉影是否真在此处。
药方上的内容足以让他察觉这是个幌子,而到时候为了引白九霄出来,他定然是会派人去取药的。
所以他才只是让白九霄盯着洛飞烟,如果有消息就带回来。
仇老夫人却道:“你不觉得这样风险太大,若这件事是你想多了,洛飞烟并非有心试探,而他也看不出这药方上的名堂,你不怕到时候他真的拿了药,反而害了洛姑娘。”
金展颜从容道:“夫人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洛飞烟不会让洛姑娘就这样死,所以假如一切如真,但凡用药他必会格外小心。如果洛姑娘在这里,为了确定药方,他也定会多次去探望洛姑娘。到时,以白九霄的机智,他定会发现端倪。”
仇老夫人叹息。
“听来你好像什么都替他们预料到了,可是这些话你肯告诉我,偏偏不告诉白九霄。”
“这也是没有办法,关心则乱,若我真的将有关洛姑娘的消息告诉他,只怕白兄反而会失去了本有的判断。如今,他是一枚重要的活棋,我不能冒这个险。”
长夜漫漫,一切是否真能如预料一般,金展颜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输赢不到最后一刻,难见分晓。
雪还在下,天地间完全化作一场寂静的银白。
狂吼的冷风渐渐低沉,不绝于耳的是丝丝缕缕的浓烈的呻吟。
仿佛一场狂欢盛宴在即之前,那种寂静让人有些跃跃欲试。
白九霄躺在床上,胸口发闷得很,他坐起身,发现躺在床上的少了一人。
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直到一早起来,就听到门外有人在嚼舌头。
“怎么样,怎么样,快说给我听听……”
有人在低笑,笑声听来轻佻。
“想知道就自己去,去过一次之后,你自然知道那滋味如何。”
另有人嘿嘿笑着。
“哎,你就说说嘛,说说看,让他眼馋一下也不是坏事,这世上从来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这倒是,说起来那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我最喜欢她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梨花带雨的时候,简直像要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一般。”
“对对,还有她求饶的时候,那娇滴滴的声音,哎,我遇到过的女人也不少,还从未遇到过这么让人过瘾的女人,尤其是她被压在床上的时候……”
后面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白九霄紧了紧脸上的面巾,一拍门走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交谈投入,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门“砰”的一响,他们被吓了一跳。
“你,你想死了,这么大声,不怕惊到公子!”
三人之中,正有昨日那矮个子。
白九霄道:“抱歉,在门里听你们说的热闹,这不是急着来凑一凑嘛。”
三人瞧见他腰上的三十六,白了白九霄一眼。
代号便是身份的象征。
白九霄这个角色正好是从不显眼的一个,而且甚被人瞧不起。
从昨日一来,他便知道了。
不论什么脏活累活全是他的,好事是半点轮不到他身上的。
就像现在,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去去去,不关你的事,少来掺和。”
白九霄眼波流动,眯起眼角,上前道:“怎么,这个地方还有女人给我们寻开心么?”
话音一出,三人的眼神一沉。
“你听到了多少。”
“也没有听到多少,不过你们做的这些事,洛公子肯定是不知道的吧。”
二百一八.活靶子
“你这小子还真是……平时不吱不哼,找不痛快找到我们头上了。”
矮个子眼睛一鼓,恶狠狠的瞪着白九霄。
他一发怒,身边那个体型健硕的胖子也撸起了袖子,好像随时都准备出手要面前这个不识相的家伙好看。
矮个子旁边一个眉心有痣,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的人嘻嘻一笑,一搭白九霄的肩。
“好了好了,看你平时像个闷葫芦,想不到原来也是一肚子坏水。不过都是自己兄弟,别有事没事扯上头,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的。”
白九霄眯起眼睛,想了想,忽然笑了。
“这也是,其实我不过是看你们偷偷摸摸,说的好生热闹,自己却正闷得发慌,心里头就想着有什么好事,也该便宜自己人,所以想来插一脚罢了。”
三角眼嬉笑道:“这才对嘛,我说十六,你早该开窍了,平时和你说话爱答不理的,当这里哪个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白九霄眼波流动,立刻道:“我就是个无名小辈,正因为知道这里都是大人物,才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你们……”
三角眼大笑,胖子脸上的神情也随之缓和了下来,唯有那矮个子还是皱着眉的,不过眼神也不像方才那般锐利严肃了。
白九霄的演技也还不错,几句寒暄下来,倒也熟络了。
原本白九霄假冒的这个“十六”,平时和任何人都不怎么亲近的样子,加上杀手之间本就不怎么熟悉,白九霄反而表现的很自在。
白九霄道:“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也便没什么好绕圈子的了,现在堂里是什么形势,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哎,兄弟们也是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更不容易,说起来就算兄弟们找点什么乐子,上头也不该多事的……”
胖子道:“兄弟,这话我们说说就算了,要是传到上头的耳朵里,可不得了了。”
倒三角眼嘻嘻笑着。
“要我说,十六这话没错,老十你呀,就是天生的老鼠胆子,这猫还没叫,就吓得你连窝都不敢出了。”
矮个子冷哼。
“那你呢,活脱脱一个傻大胆儿,以前有冷头儿罩着我们,以后你们最好都收敛点儿,省得撞在疯狗手上,还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咱们。”
昨日,审问假应如松时,白九霄还记得很分明,这矮个子言语间似对凌承有些不满,加上他提到冷丰,多多少少也猜出了几分。
不过他还是装作没听懂一般,只道:“可惜啊,冷头儿这说走就走的,以后怕是要凉喽。”
矮个子忿忿道:“你知道什么,不怕实话告诉你,别看那姓凌的现在神气活现,用不了多久,哼……”
用不了多久。
话中有话。
白九霄紧追不放。
“怎么,难不成江姑娘他们还能回来?”
矮个子也不回答,只阴沉一笑,道:“只管看着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倒三角眼嘻嘻道:“你还不知道吗,老八可是冷头儿的心腹,冷头又是江堂主的心腹,你说谁会比他更清楚。”
胖子声音似有忧愁,道:“哎,要我说,什么事也别说的太早,走一步看一步,什么时候都是保命要紧。”
倒三角眼讥笑。
“保命保命,你知不知道,越怕死的人往往越容易死。要我说,像你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窝窝囊囊,连个女人都不敢碰,还真不如死了。”
“我,我……”
胖子哼哼唧唧,半晌没说出话来,眼角憋得通红。
白九霄立刻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女人,什么女人,这岛上有女人么?”
倒三角眼笑道:“瞧你猴急的样子,一说到女人眼睛都亮了,怎么,你也很久没尝过腥了?”
白九霄故意叹息道:“这还用说,整天忙着替人卖命,我呀,早都快忘记女人长什么样子了。”
胖子呵呵傻笑。
倒三角眼心领神会,也笑道:“啊哈,看来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白九霄笑道:“所以才要几位大哥关照,要是有什么好事,一定可要算上我。不过这岛上如此荒凉,可不像是有什么温柔乡的样子。”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这岛上原本是没有的,不过跟着我们来的那些人之中,不就有几个长得很不错嘛……”
话未说完,矮个子突然变了语气,道:“好了,要嚼舌根换个时候吧。”
白九霄正听到感兴趣的地方,见矮个子忽然转了话,还以为是他心有芥蒂,不想胖子也低呼道:“快散了吧,疯狗来了……”
听到这话,白九霄才转过头,发现凌承大步走了过来。
屋子里有人还没有醒。
他们四个人是最早的。
雪已停,风已驻。
洁白无垠的雪映着凌承的脸,他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几人口中的疯狗当然就是指的凌承。
如今的凌承已不需要再蒙着面,虽不知他的名字是真是假,至少在他露出容貌之后,黑衣人之中似乎并没有流传着与他身份有关的消息。
他一走来,这三人便要散去,白九霄正着急。
凌承一招手。
“就你们两个吧,跟我走。”
他指的是白九霄与那胖子。
胖子眼神一变,与白九霄对视一眼,不敢多说一个字。
白九霄当然更不能拒绝。
所以两人便只好跟着凌承走。
一路上,他们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凌承身后,一声未出。
白九霄原本十分期待,但是不想他们所到的地方竟是关押那假应如松之处。
自从昨夜之后,白九霄便想找个机会,单独见一见那汉子,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事情发生不久,此时这汉子正是最关键的人物,既是为了防止他逃走,也是怕他的同伙来救人,所以对他的看守简直比金展颜那边还要严密。
凌承昨晚还不止巡视过一次,这人的确比一般人更加小心。
只是想不到一大早,他们就要有所行动了。
但好在白九霄还参与的上,这也意味着不论子夜得到什么消息,他同样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那汉子肯定又要吃苦头了。
白九霄的心情有些矛盾。
一则,他也想从这汉子口中得知火驹的事,希望在关键时刻能有用,二则,他又不希望那汉子受不住严刑拷打,出卖同伴。
就在这矛盾之中,凌承已发了话。
“把人带出来,跟我走。”
凌承的身材高大而健壮,一双宽阔的肩在行走的时候也挺的笔直。
他虽然被某些人在背后叫做“疯狗”,可是他这个人却一点也不疯。
甚至可以说,他不仅办事谨慎,而且还是个做事很有条理,头脑清楚,也很能让人放心的人。
白九霄多多少少能明白,为什么洛飞烟提拔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汉子的嘴唇是苍白的,整张脸毫无人色,布满血丝的眼睛浮肿得厉害,整个人就像是一具抽干了灵魂的稻草。
不过才一夜,人虽还是那个人,却有种面目全非的感觉。
昨晚后半夜,洛飞烟又去过一趟,所以他才变成了这样子。
白九霄紧紧握了握拳。
胖子已将人拉了起来。
“等等。”
白九霄突然发声,令人意外。
“给他喝点水吧,我看他好像撑不住了。”
胖子皱了皱眉,似乎嫌他有些多事。
或许是怕这汉子真的挺不住,凌承沉默片刻,竟同意了。
“动作要快。”
他下令。
白九霄便解下了贴身的水囊,拧开盖子上前,他正准备给汉子灌了几口。
凌承突然道:“站住,你想给他喝什么?”
胖子一惊,又一愣。
白九霄不慌不忙,道:“我贴身带着的酒,解渴比水还好。”
凌承道:“水可以,酒不行。”
白九霄挤出一丝冷笑。
“这个更提神,比水适合他,头儿你难道还怕这里面有毒,会毒死他?”
凌承道:“一点儿也不错,洛公子将他交给我,我就不能让他有事,拿过来。”
白九霄无奈,将酒囊拿了过去。
要是换了平时,他肯定会要证明给别人看,这酒没有问题。
可是现在,他脸上蒙着面巾,就算当众喝一口酒都是问题。好在凌承并没有要他证明,反而拿过了他的酒囊,自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白九霄心中暗暗后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多事的。
因为这酒确实有问题,不是有毒药,而是有解药,还是能解百毒万灵丹。
那还是洛玉影在船上的时候调配的,一般的毒都可化解七八,也正是凭着这酒,中了洛飞烟的毒之后,他才能好的这么快。
眼见那汉子一副中毒的模样,他心里一软,便想趁机让那汉子喝上几口。
可是白九霄没有料到,这凌承谨慎的过了份,连自己顶着的黑衣杀手身份也不能让他免疑。
怪只怪凌承的鼻子太好,白九霄一拧开盖子,他便闻出了味道。
此时此刻,他将酒囊放在面前。
白九霄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直到凌承的眼神突然一凝,失神道:“也罢,喂他几口吧,动作要快。”
他转眼就将酒囊抛了回来,这是令白九霄没有想到的。
见白九霄竟犹豫,胖子有些不耐烦,忙提醒道:“还不快点。”
等他们两人为那汉子喂过了酒,凌承道:“带他走。”
冰天雪地之中,一路拖着这汉子,白九霄却觉得一个胳膊犹如千斤重。
好在喝了那酒之后,汉子的面色虽还是苍白的,神情却像舒缓了些。
他们已离开了飞雪堂盘踞之处,走到了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里。
凌承一直在前面走。
白九霄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发愣。
未过多时,胖子已气喘吁吁。
“喂,你说,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问的这问题,正是白九霄心中所想。
要琢磨子夜这些人的想法并不容易,只因白九霄与他们不是同一类人。
不过越走越远,走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白九霄心里的推测似乎更清晰了。
他没有回答胖子,胖子很快又忍不住了,喘着气低声道:“喂,我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白九霄当然听到了,他只是不想回答,懒的回答。
可是他越不说话,胖子便越烦躁起来,嘟嘟囔囔个不停。
白九霄想到或许还有用得到这个人的地方,总不能刚搭上话就把一直晾着他,于是低声道:“我看你还是少说话,省省力气吧。”
听到白九霄说话,胖子终于抓住机会,忙道:“你说,咱们这是去哪儿呀,这岛上难道还有什么神秘的去处……”
白九霄冷冷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哪里也不去,不过是在外面闲逛而已。”
“闲逛?什么意思?还带着这个人?”
昨夜一晚就换了几班人守着,胖子自然也知道这个人的重要,听白九霄这么说,他有些懵了。
白九霄道:“喂,知道靶子吗?”
“靶子?箭靶子?”
“不是那种靶子,是活靶子,会动会跑的活靶子,就像咱们现在一样。”
胖子更懵了,挠了挠头,显然想不明白的样子。
看来这子夜里的人也并不是每一个都比猴子还要精明,至少这个胖子就不是。
白九霄第一次觉得,愚蠢也是一种可爱。
愚蠢的人虽然时常给别人添麻烦,时常会坏事,可是却很少会算计别人。
和百毒神君那些人相处久了,此时此刻,他反而认为人简单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胖子抓耳挠腮半天,好像有虱子在头顶上爬一样。
白九霄见不得他这副着急的样子,只好道:“你忘记咱们现在拖着的是什么人了?”
“什么人,一个不要命的人呗,哼,真想不明白,这些人真是傻到家了。为了名也好,为了利也好,好歹不算吃大亏。你说,他们这些人图什么。”
胖子虽然单纯,却也有直白的可恶。
白九霄突然不愿和他说话,于是又闭上了嘴。
胖子傻笑道:“也对,我怎么来问你,倒忘记了你我是一样的人。”
白九霄心中冷笑。
“或许是因为他们傻吧,傻的不肯出卖同伴,就被人整的半死。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这样的傻人。”
胖子笑道:“你别笑我了,别人都在背地说什么,我是知道的。不过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是没用,又怕死,命只有一条,死又偏偏那么容易得很。”
口吻有些无奈,甚至有些小小的悲伤在其中。
白九霄并没有察觉,只道:“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死不可怕,不过要死的有价值,人惜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白九霄说这些话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人的动机是好的,至少应该是善意的。
若是恶人,那便是死有余辜了。
二百一九.节外生枝
白九霄闭上了嘴。
胖子则瞅了一眼被自己拖着,半死不活的汉子,开始思索白九霄的话。
他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你说咱们是活靶子,倒也不至于。我还知道这一招,引蛇出洞嘛,把他拖出来,不就是为了引他的同伴……”
胖子不免得意。
人人都认为他笨,但他自己却认为自己并不算太笨。
不过是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优秀的人也太多,所以才显得他这么格格不入。
同时,他又有一种侥幸的自豪。
因为都说笨人活不长,可他自打从出生,运气一直很不错,他娘就总说他是福大命大的主儿。
白九霄索然道:“引蛇出洞是不假,不过像你我这样的小喽喽,恐怕就该找我们倒霉了。”
“我们?你是怕火驹的人出现吧。依我看不用帕,他们不见得敢来救人,就算他们敢来,咱们三个人对付也绰绰有余了。”
胖子满不在乎。
他虽胆子小,倒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当然不会随便几句话就吓住。
听他的语气并不在意,白九霄道:“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他们有多少人在岛上,谁也不知道,如今我们可是四面树敌,保不住那些人不会联起手来对付我们。”
胖子惊讶。
“联手?不会吧!”
他声音一提,走在前的凌承微一侧目,他吓得忙不敢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见凌承没什么反应,他才又压低道:“不会的,联手哪有这么容易,再说,江姑娘和洛姑娘再怎么翻脸,也不至于去和火驹那些人一个鼻孔出气的。说到底她还是子夜的人……”
头摇的像拨浪鼓,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他真的这么有信心。
白九霄冷笑。
“现在都什么状况了,权力的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斗,则必有一伤。不信的话,你就等着瞧。”
胖子那双圆鼓鼓的眼睛转了转,嘀咕道:“我说的话,你别不信,其实老八也说了,江姑娘会回来,他们一定能回来的。”
见白九霄还是一脸不屑的怀疑。
胖子倒有些急了,再次压低了声音,道:“是真的,从前什么大风大浪他们没见过,如今不过是一时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我说,他们走的也对。”
听他说的极为肯定,白九霄倒还真的听到心里去了。
倒不是因为这个胖子,而是矮个子老八的态度的确让他多少有些在意。
江雪掌管飞雪堂多年,根基深厚,本不应该是落飞烟这么轻易就能动摇的。
他突然想到,江雪与冷丰二人的突然离开,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在。
看来这胖子知道的不少,而且从他口中套话显然也更容易。
“听起来那老八好像知道不少,你不会还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吧。”
不想一听这话,胖子突然警觉了起来,忙低语道:“没,没有,和老八无关,都是我瞎猜的而已,瞎猜的。”
白九霄另一只手在他的肩头轻轻一扫。
“不是吧,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人,还藏着掖着。”
胖子皱眉道:“真的没有,我什么都是听老八说的,想知道你就自己去问,和我打听没用。”
他说的不像假话。
也许是白九霄问的太直接,引起了他的顾虑,反正以这胖子怕事的性格,他咬准了定然很难再开口,于是,白九霄低哼一声,将话题转了回来。
“好,就算江姑娘他们不会,这岛上也还有别人,比如那个姓白的,还有那两个姑娘……”
“不错,这话说的有理。”
原本以为胖子依旧会不以为然,不想他竟很快点了点头。
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白九霄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姓白的不足为惧,还有一个傻丫头不见了人,不过那个小毒女可就不能大意。不然公子也不会再三嘱咐,不论我们何时见到她,都不可与之交手,要在最短的时间向他回禀。”
被人这么轻视,任谁也不会觉得顺耳的。
不过听他提到洛玉影,白九霄也不愿与之计较,只道:“她哪有这么可怕,我看是洛公子怕她,夸大其词而已。不过姓白的跑了,总是心腹大患,公子竟还沉得住气。”
胖子道:“姓白的中了公子的毒,公子心中有数,你我就还用跟着瞎操心。反正要我说就一句话,听从命令就是了,总不会出错的。”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道:“话不能这么说,光是不犯错有什么用,以我看,你我应该好好表现,出人头地。不过说来也奇怪,岛就这么大,仔细搜索,不该一无所获的。”
胖子道:“现在哪有那个功夫,反正公子不急着找人,他们就别多事了,省得多做多错。”
白九霄活动着胳膊。
“还别说,也许他们真的是和火驹的人在一起,这样一来倒是好事,好让我们有机会一网打尽。”
胖子却叹了口气。
“一网打尽,谈何容易,反正这个人也是半死不活的了,这冰天雪地的,还不知道那些人肯不肯出来。要是我的话……”
“要是你,恐怕根本不会做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事,耐心些吧,打起精神来,说不定有戏。”
“这倒是,不然洛公子也不会这么安排了。反正不用上头亲力亲为,苦差事都是咱们兄弟的。”
他已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所以忍不住抱怨。
以他看到,他们现在做的完全是白费力气。
虽然看起来只有他们三人,但是后边有没有埋伏谁也不知道,而这样的风险应该是不会轻易冒的。
胖子心中如是想,便有些烦躁。
于是忍不住道:“兄弟,你说他们会不会露面。”
会与不会。
他总还是期待身边的白九霄能说句话,让他心里好受些。
倘若知道身边的人同自己一样,有时候糟糕的心情反而容易得到纾解。
可是白九霄偏偏说了一句,“不知道,谁知道呢。”
见这胖子心神恍惚,他又提醒道:“喂,你钓过鱼么?”
“钓鱼?没有。”
胖子不喜欢吃鱼,更别说钓鱼了。
白九霄悠笑道:“那你总见过别人钓鱼吧。”
“这个……见倒是见过。”
胖子完全不明白白九霄所指。
“那你知道用来引鱼的饵吧,作为鱼饵,你最好也专心一点。倘若大鱼浮出水面……鱼上钩的时候,可是会先吞住饵的。”
比起活靶子,鱼饵的比喻更加贴切。
这次胖子总听出了几分意思,神情顿时沉了下来,但他又很快勉强一笑。
“别扯了,不至于吧,何况还有他,你吓我不成。”
胖子朝前方凌承的背影示意。
“是不是吓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要是不幸被我料中,到时可一定要使出你的吃饭的本领来,别手软。”
白九霄的嘴角一弯,明快的声音里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他绝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拿胖子打趣,只因此时此刻,他突然已感受到了一团冰冷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扑逐渐逼近。
胖子还是浑然不觉,不过见白九霄眼神不睦,才发现一直走在前的凌承已停住了脚步。
四周除了风声赫赫,什么多余的声响也听不出。
但是突然之间,乘着一片大风起时,只听一声巨响,雪花四溅,有什么在不远处炸裂开来。
剑光一闪,破雪而出,正朝那汉子所在而去。
白九霄忍着没有出手,因为凌承已飞身而来,一招吞云吐浪,将袭来的剑意化为无形。
胖子的眼神完全变了,他急着去抹腰间的剑。
想不到这胖子的头脑虽不怎么灵光,身手倒还算不赖。
方才他拖着人一路走来,气喘如牛,可是出招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突然绷得坚硬而结实,全身的破绽只在一刹那便消失了。
白九霄则紧紧抓住那汉子,不曾松手。
想不到这胖子虽然胆子不大,交手之间丝毫不迟疑,一个纵身便迎冲了上去。
雪花在风中纷飞,被剑气击碎,迸射,仿佛炸裂的星星。
白九霄眯起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交手。
来人只有一个。
这也是胖子这么快冲过去的原因。
他很确定只有这一人。
即便白九霄没有动手,他们也是以二对一,胜算很大。
凌承的功夫与这胖子不相伯仲,两人联手对敌,倒显得默契有加,看来子夜的这些杀手之间,不论私底下的关系如何,配合的默契还是有的。
只是想不到,来人的武功更是一等一的高,两人联手也不过勉强能抵挡一时。
不消片刻,便显出了颓势。
白九霄的手抓得更紧。
只听那人冷呵道:“把人交出来,否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凌承道:“你是火驹的人?想救人,别做梦了。”
那人冷冷道:“我不是来救人的,他知道我们这么多事,不能再活在世上。”
话音方落,几枚飞镖避开凌承,朝白九霄站的地方打过去。
好在白九霄眼疾手快,一个飞身,带那汉子滚闪开,几枚碧绿色的乌尾镖深深的打进了雪里。
凌承似没有想到,意外道:“他到底是为你们卖命的,你们下起手来还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那人哼道:“落在你们手上是他自己没本事,没本事的人只会拖累我们,还是死了的干脆!”
喝声之后,那人手中剑更加迅疾。
凌承怕有闪失,遂对白九霄道:“带他回去,快!”
白九霄倒未多迟疑,看了那人一眼,一把将汉子拉上背,带人朝来路飞奔而去。
来人闪身要追,被凌承与胖子拦住。
“想杀他,先过我们这一关。”
白九霄没有停顿,一路带人急奔,他们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路途不近,要走回去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等身后的动静再也听不见。
白九霄缓缓的停下脚步,将人从背上放了下来。
那汉子身子瘫倒,颤颤巍巍,他一直还是有意识的。
白九霄捂着胸口,不停的大口喘着气,清淡的眉宇间飞窜过一丝不适,很快又被暗暗压制。
他扯下挂在腰间的酒囊,背过身后扯下了面巾。他仰头喝了几大口,缓了缓,将面巾重新蒙好,才转回身。
他同样又为那汉子灌了几口。
那汉子目如死灰,勉强的睁着肿胀的双眼,死死盯着白九霄。
白九霄反而被他看得不自在,很快俯下了眉。
“喂,值得吗?”
汉子仿佛没有听见,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死寂。
“这次算你命大,我看你还是识相点,把知道的都吐出来算了。”
汉子缓缓喘息,盯着白九霄,半晌喃喃道:“就算我死,也不会出卖他们的……”
白九霄摇摇头。
他心里虽同情此人,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爱莫能助,于是准备将他重新背起,不想他方弯下腰,那垂死一般的汉子突然一伸手,一把将他的面巾扯了下来。
容貌暴露,突如其来,白九霄的脸色都变了。
只见那汉子却笑了,笑得很古怪。
“果然,果然是……你……”
他笑得很艰难,每说一个字都好像要立刻断气。
白九霄绷着的脸面无表情,心中却有波涛翻涌,背后生出寒意。
汉子苦笑着,一边笑着,一边盯着他,盯着他那双眼睛。
话不用多说。
此人既然假冒应如松,定是对白九霄这张脸印象深刻。
汉子道:“白九霄,你,未免太大胆了……”
白九霄淡淡一笑,笑容无奈。
“人要想活得久,还是笨一点,糊涂一点才好。可是,为什么总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语气中带着**裸的威胁,他实在不希望出现那最坏的结果。
只是事到如今,他好像并无其他路可走。
这个人不能活。
胸口发疼,他开始活动了几下手腕。
不想这汉子自己说道:“你想堵我的嘴,看来只能杀人灭口了,反正我只剩一口气了。”
他自认为说出了白九霄的心里话。
白九霄本来是蹲着的,要杀他只需要挥挥手,轻而易举。
可是白九霄只是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狠狠瞪了一眼,随即干脆的站起身,整个人随之从紧张的状态里释放了出来。
“就算杀了你也没用,不过我也不会帮你的,就此分道扬镳。”
他斜唇一笑,笑得像个顽皮的坏孩子。
见他竟真的要走。
汉子没料到他会如此,忙道:“等等,听我说……”
“别想要挟我,我这个人最不吃这一套。”
“我,我……我不会要挟你的,我不是你的敌人……”
“不是敌人最好,不过既然被识破了,我也不会再继续冒险了,不论你打的什么主意,对不起,我都不会帮你。”
“那……”
汉子舒了口气。
“如果我知道洛姑娘下落,你……”
话只说一半,白九霄突然跳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二百二十.暗度陈仓
“什么?你有小玉的下落?”
白九霄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在一瞬间突然充满了光辉。m.www.uu234.net
他紧紧的勒住汉子的脖子。
“你在哪里见到她的,什么时候到的?”
那汉子被他颠的呼吸困难,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白九霄忙将他放开,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摇你,你慢慢说,慢慢说。”
汉子喘息着,片刻才缓了口气过来。
“我……我并没有见到她,不过我知道,她是和我们的人在一起。”
“和你们的人在一起?你确定?你们的人在哪儿?”
汉子慢慢的垂下眸子,用一种十分平静的眼神看着他,喃喃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随意将他们的下落告诉你。”
白九霄眼波流动,忽然狡黠一笑。
“哦,原来你是在诈我,她怎么可能和你们的人在一起。”
汉子虚弱的合上了眼帘。
“随你怎么想,不信就罢了,反正担心她生死的人也不是我。”
白九霄谨慎道:“除非你可以证明,否则我凭什么相信你。”
汉子喃喃道:“相不相信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不过看在你好意帮我的份儿上,多嘴告诉你一句而已。”
药酒对他是益是害,白九霄的心思是好是歹,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明知他或许只是扯谎,白九霄也终究无可奈何,一跺脚道:“好,我姑且信你一次,我可以试着帮你逃走,到时候见了他们,如果让我发现是你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对于白九霄的决定,汉子并没有太意外,不过艰难的摇摇头。
“不,我从未打算要你帮我逃走,此时此刻,若是我回去,只会连累了他们……”
白九霄瞪起眼睛,难以置信道:“什么?你不想走?”
汉子低语道:“是,我的情况自己很清楚,就算你能带我突出包围,到时他们的耳目迟早也会找到的。”
“那你还……”
“不过我还会需要你的帮忙,在我死之前,我还想为他们出最后一点力……”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神情变得异常痛苦。
不知洛飞烟对他用过什么毒,现在似乎到了毒发的时候。
白九霄心中一紧,立即道:“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我先带你回去,至少现在洛飞烟肯定不会让你死的。”
他不再说二话,拉起汉子的手臂,将人背起。
踏雪疾驰,风呼啸过。
毒发那痛苦的一阵子晃眼便过,白九霄看不见汉子那张紫黑色的脸,只能是不是的唤几声,生怕人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死过去。
一路上,除了轻微的喘息,他一直强忍着,牙齿都咬出了血。
“喂,还活着吧。”
白九霄轻呼,他皱着眉,鬓边沁出细微的汗水。
汉子的声音虽微弱,倒还可依稀听见。
“放心……你也知道,他不会让我死的这么容易的,倒是你……”
“自己都半死不活了,就别操心别人了,只要你不把我咬出来。”
“我知道,子夜的人想置你于死地,我怎会做他们的帮凶……”
汉子咬着牙,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声音虽轻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底气在其中,那是一种执拗而坚毅的力量,来源于心底的力量。
白九霄道:“听你这意思,你和他们有仇?”
“火驹里的每一个人,都和子夜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不止是我……”
他的情绪有轻微起伏,声音便急促了。
未免他心情激动,白九霄不打算再问。
他自己却道:“你为什么不问,刚才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管他要不要杀你,至少你现在还是好好的不是,而且他并没有追上来。”
白九霄的口吻有些冷淡,与他如今对待周围一切的态度略有出入。
汉子干笑。
“你早就瞧出来了,是不是。”
白九霄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多话,老老实实的闭嘴吧。”
汉子还是笑着,感慨一句。
“想不到,洛飞烟自负聪明,却连一个人都没有骗过。”
汉子又道:“你是怎么发现这是个圈套的。”
白九霄皱着眉,不回答。
他不明白,这个在洛飞烟面前比哑巴还沉默的人,怎么面对自己就这么多嘴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从这汉子的嘴里多套出些话来,不过他知道这汉子的情况并不好,现在并非聊天的时候。
汉子又道:“他说的那些话,破绽太多了,我识破不奇怪,那你呢?”
白九霄不回答,这人好像要一直问下去,也是让人没办法的倔脾气。
白九霄只好道:“从凌承要带你出来,我就知道有问题了,你的身份这么特殊,身上有太多值得挖的地方。没有特别的原因,洛飞烟绝不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给别人可趁之机,”
汉子舒了口气,缓缓道:“不错,何况除了我之外,火驹从未有活口落在子夜手上,你可知为何。”
白九霄想也不想,便道:“你说你们与子夜有仇,看来你们之间早有约定,不能活着落在子夜的手上,威胁同伴的安全。”
还有什么样的关系,能比有共同的仇恨来的更加团结坚固。
仇恨是多么可怕的东西,白九霄也曾目睹耳闻。
正因如此,汉子知道,那个来杀自己的人绝不是火驹派来的。
所以他很轻易就识破了这一切。
可是想不到,白九霄比他察觉的还要早,他心里开始有些佩服。
而白九霄起初以为,这只是个引蛇出洞的计谋,正如他对那胖子所说,直到后来,他确信并没有人一并跟踪埋伏,他才明白洛飞烟另有计划。
只有三人押送,若要救人,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火驹的人也不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那般好骗,要在雪地埋伏而不露痕迹,更不要说是在如今飞雪堂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还要冒着埋伏被看穿,或者人被救走的风险。
不论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有理智的人该有的决定。
所以后来连白九霄也看不透了,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白九霄同这汉子一样清楚,他根本不是来杀人的,而且他也不会真的和凌承或是那胖子拼命。
他的出现只有一个目的。
他是要汉子相信,火驹的人准备要他死。
这才是洛飞烟的目的,这一出离间计,要推测出来也并不太难。
当然,洛飞烟还是冒着风险的。
那便是他已认定火驹的人不会出现。
他倒是押对了,白九霄也不知这汉子心中是什么滋味。
从他出事到现在,或许火驹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又或许他们早有约定,一旦某人出事,便要火速的放弃这个人。
白九霄是偏向于后者的。
因为他感觉的出,从被戳穿的那一刻起,这汉子的内心就是平静的。
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并且态度视死如归。
至于在洛飞烟残酷的逼问手段之下,他还能坚持多久,白九霄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以白九霄的轻功,他本该早就将人带回去了。
可是他刻意放缓了速度,一则他体内余毒未清,体质差了很多,体力也弱了。二则,他希望这汉子好好考虑清楚,这样即便他改变了主意,也来得及反悔。
这汉子当然也同白九霄一样明白,回去之后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徘徊。他的心里没有在想这些,他只是在不停的同白九霄谈话。
白九霄的话却不多,总是用最少或者最简练的话来回答,他甚至开始有些反感这汉子的不识趣。
汉子的心情却极好,出奇的好。
察觉到白九霄的不耐烦,汉子苦笑道:“兄弟,虽是萍水相逢,你我也算有缘了。毕竟也算一起经历过不少危难,你难道不想问我些什么?”
“如果我问你火驹的事,你会说吗?”
白九霄索性也不客气起来。
汉子没想到他如此坦白,忍不住大笑。
他这一笑,情绪激荡,头上又冒起冷汗来,他紧紧抿起嘴以克制着痛苦,说道:“白兄弟,你想知道的我虽然不能说,不过我还可以说些别的,也是你原本就不会知道的。我们的人一早就在盯着试毒大会了,因为知道这背后是子夜在搞鬼,所以我们混进了风凌山庄,其实我们的人也去过小楼的……”
此言一出,白九霄整个人不由为之一震。
这的确是他不知道的,也绝没有想到。
几天前的事情好像已很遥远,他努力回想,同时也在思索着汉子的话,直到他眼前一亮,完全明白了汉子话中之意。
他们的人也去过小楼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当时的应如松婴孩还未被调换,否则他也不用如此多此一举的强调。
只听汉子道:“当时我没有机会进去,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计划要假冒成应如松。虽然有机会进入小楼,可惜我们的人终究不是什么用毒的大行家,能凭真本事混进风凌山庄几乎已是不可能。”
白九霄抓住了话中隐藏之意,道:“既然不能凭真本事,那就只能耍花招了,看来你们非但混了进去,而且一定不止你一人。”
汉子叹息道:“我在火驹里不算什么人物,一向是可有可无的,这次也是我主动要的。我们准备充分,加上对试毒大会的事也算了解,所以在试毒大会开始的当夜,我们的人便乔装易容,混进了过选的人里,分别从四面八方被送进了风凌山庄。”
话说到这里,白九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便是一场雨。
小楼的倾盆大雨。
他突然问道:“你们有六个人,对不对?”
汉子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问,微微一沉,道:“不是,混入山庄的,远不止六个,当然,即便有备而来,在大厅混战之中我们还是元气大伤。”
从大厅中活着留下来的人,也或多或少的中了毒。
现在白九霄总算明白那夜在小楼前,冷丰与江雪的谈话中提到的六个是什么意思。
少的是尸体。
准确来说,是假装成尸体的六个活人。
所以当时冷丰才会突然说到数目不对。
而那时的他还天真的以为,是江轻鸿带人从外面混进来了。
“当时我们的人放了一把火,原本想要混淆子夜的耳目,当然也一度造成了些小混乱,不过很快被江雪平息了。”
白九霄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在风凌山庄的第一夜,江雪突然闯进每个人的屋子,为的是再确定一遍,在山庄捣乱的有没有我们之中的人。”
“因为我们一直故意在制造假象,让子夜的人认为我们是冲着毒经去的,以此来掩饰我们的底细,所以他们自然会怀疑所有人。”
“那后来呢,你们的人是不是也从庄子里全身而退了?”
汉子笑了,笑得苦涩冰冷。
“这次来的人,几乎大半都折在风凌山庄了,能混到这岛上来的人更是所剩无几了。”
“他们是怎么混到岛上来的。”
白九霄虽知道汉子不一定会回答,还是忍不住问了。
汉子倒未避讳,只道:“连公子这种不擅易容的人,都能轻松藏在洛飞烟身边这么长时间,彼此之间相认不识,这可以说是子夜杀手团里最大的破绽。”
说到这一点,其实白九霄也有些不明白。
以子夜的行事做派,这么一个容易被人利用的漏洞,没有道理不被处理稳妥才是。
汉子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那些杀手为子夜卖命,真实的身份偏又见不得光。加上杀手团的人常有死伤,有人死,也有人来,所以容易被钻空子。不过就算能混进杀手团,但是一旦真的动起手来,身份也会很快泄露的。”
这一点白九霄虽未特意关注过,但是心里也清楚。
尤其是方才凌承与胖子联手之时,就算不是要看着那汉子,他也不敢动手的。
只因只要他一动手,很快就会露馅儿。
白九霄打定主意,从这一刻开始,他要更加的小心谨慎,尽量不在别人面前露身手。
因为他还希望在洛飞烟身边多待一阵子,趁机多摸清些子夜的情况。
听这汉子说了这么多,许多原本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才被逐渐串联在一条线上,事情的原貌也逐渐的清晰起来。
原来在他们身边,一直存在了另外一股势力,那便是火驹。
看来只要是与子夜有关的事,火驹的人都要来插上一脚。
之前灵云庄的事如此,现在试毒大会的事也是如此。
想到火驹,就不免要想到灵云庄,想到江轻鸿与叶小蝉……
想到他们,白九霄又不免想到了洛玉影。
二百二一.真相
或许是因为喝了那药酒的缘故,汉子的脸色虽差,听呼吸平稳,总算稍有好转。m.www.uu234.net
精神一好,他的话又更多了。
白九霄的话也多了起来,因为对于这汉子所说,他都曾亲身经历,所以心中好奇愈甚。
但这次他却学聪明了,他非但不再主动去问,而是自己思考的更多。
直到那汉子又道:“白兄弟,到了现在,难道你还没有想到谁是我们的人?”
“没有,我想不出。”
白九霄没有想到,所以就很干脆的承认了。
汉子似乎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声音中有了淡淡的笑意。
“看来,你果然是不知道的,她并没有告诉你。”
果然不知道。
甚至连话里提到的“她”,白九霄也不知是谁。
汉子叹了口气,缓缓道:“直到现在我才相信,我们的人没有看错,洛姑娘确实是个信得过的人。”
她原来就是洛玉影。
白九霄微一皱眉。
“你是说,小玉早就知道?”
“我们告诉她的不多,至于洛姑娘知道多少,我们就不清楚了。”
说出这些话,他似乎已准备将之前告诉洛玉影的事,在这个时候告诉白九霄了。
所以白九霄没有问,汉子已舒了口气。
“白兄弟是第一次随洛姑娘到试毒大会来,这我说的应不错吧。”
白九霄道:“不错。”
“所以白兄弟不用觉得奇怪,因为这件事是早在之前便约定好的。”
洛玉影竟与火驹的人有关联。
倘若这件事还不奇怪,那白九霄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算奇怪。
汉子道:“其实事情丝毫不复杂,白兄弟也不用多想,这不过是一桩交易而已,洛姑娘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交易?谁和谁的交易?”
“自然是我们同洛姑娘的,虽然当时我并不明白此中意义何在,甚至以为我们吃了亏。一本《华南经》,换得一次紧要关头的出手相助,现在看来,倒还值得。”
“你们要她帮忙做什么?”
“当中细节我并不清楚,不过就在那小楼前,在子夜的眼皮子底下,她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否则现在我们恐怕不会站在这里了。”
汉子给出的信息已够多,白九霄的眼神忽然一亮,小楼前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飞速闪过。
画面像是转动的车轮,每一个与洛玉影有关的细节,他都在努力回想着,直到在一处最明显,也最奇怪的地方卡住了。
那是一件容易令人耿耿于怀的事,甚至无端为洛玉影招来了不少猜忌,而这怀疑甚至包括白九霄自己。
但是此时此刻,白九霄突然恍然大悟,脚步猛然停住,转过头。
“段三娘?是不是段三娘?”
声音提得很高,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汉子微微一笑。
“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白九霄又叫道:“难道她没死?她假死,是不是?”
“她当然没死,看来洛姑娘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而你和所有人一样,都被她骗了。”
白九霄弯腰,将汉子从背上揪了下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七八,可是他还是要听别人亲口说出来。
段三娘不是段三娘。
正如后来的应如松不是应如松一样。
整件事说起来,便要从上一次试毒大会开始。
在最初的选拨接近尾声的时候,火驹已经也筹谋如何才能接近整件事的核心,所以他们看中了段三娘。
“段三娘真名叫做段银,是段家寨最后一代寨主的女儿,白兄弟知道段家寨么?”
段家寨是什么地方,白九霄没有半点印象。
见他的表情,汉子就猜到了,于是缓缓道:“不知段家寨就算了,我只说这段三娘。段三娘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男人,至于那个男人是什么人,除了段三娘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自那男人死后,段三娘便开始在江湖上行走,因为心狠手辣,心肠歹毒,人送外号红罗刹。”
这次白九霄终于听出些名堂,“你说的段三娘便是那爱吃人心的红罗刹?”
“不错,我们看中了她,一则因为她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二则,她性格偏激,从不与人来往,熟悉她的人少知又少,要假扮她,在短时间里是可蒙混过关的。再者,她身边还带着一个人,取而代之之后,我们的人正好还可以利用这个方便。”
“这个主意的确不错,不枉费你们筹谋这么久,不过为什么找上小玉,难道你们就不怕因此走漏风声。”
“这……其实是意外,因为起初,洛姑娘也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不过后来出了些差错。”
白九霄猜度着,不免失笑。
“怎么,你们不会连她也想一并取代的吧。”
汉子苦笑。
“我们确有此意,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连红罗刹都能解决的我们,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吃了亏。”
也便是那一次,他们非但没能对付得了洛玉影,反而让她看出了破绽,识破了假的段三娘。
好在洛玉影并不是个多事的人,所以才有了二者之间的交易。
“她帮你们守口如瓶,所以你们作为回报,交出了《华南经》。”
“不,这是后来的事,当时她以为我们的目的是毒经,她只提了一个条件。”
“她要你们事成之后,将毒经给她?”
“不,她只是要求我们,日后碰面,互不干涉。换而言之,她不戳穿我们的身份,而我们也不能再对付她。”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白九霄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只听汉子又道:“这便是洛姑娘的聪明之处了,若她得寸进尺,我们是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开口的。”
“你们会杀她?”
“能在试毒大会中留到最后的人,谁的手里都有数不尽的人命,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无辜的。”
这其中当然包括洛玉影。
她不会是例外。
至于有没有例外,他们也许并不关心,更不在乎。
成大事,小小牺牲总是难免的。
即便这些牺牲者可能是无辜的,但是能成为除掉子夜的踏脚石,也该是一种光荣。
就像这汉子自己一样。
提到火驹的时候,他的眼神之中总是闪着一种奇妙的光辉,那种光辉是视死如归的勇气,与必胜的信心。
不论处境如何的艰难,他相信,总有一天,他的目标都有人帮他完成,他的心愿会有人替他实现。
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前仆后继,甘愿牺牲与无辜被牺牲的人,火驹从无到有,时至今日,甚至已可公开与子夜叫板。
汉子心里想着这些,**上的痛楚就好像减轻了。
白九霄轻笑。
“你说她聪明,我倒想说你们幸运,她并不想与你们为难,也没有那精力,否则有麻烦的不一定是谁。”
汉子知道,白九霄所说并非全无道理。
与洛玉影为敌,即便最乐观的情况也是两败俱伤。
这话是别人告诉他的,虽然那时他不以为然。
当时,他只把洛玉影当成一个不太容易对付的小丫头。不论多难缠,她究竟只是一个人。
对于火驹而言,就算不是轻而易举,也可手到擒来。
只要除掉了洛玉影,他们又多了一个身份可以利用,在他们动手之前,早已竟洛玉影的状况查的一清二楚。
除掉了洛玉影,也就少了几分消息走漏的风险。
可是有人却接受了洛玉影的提议。
这个人就是假冒段三娘的那一位,她的真名叫做梅姑。
而这汉子则名为程达。
程达道:“梅姑说服了我,也说服了其他人,不过我们心里都是怀疑不定。后来,梅姑说要再找她一次,当时我反对的很坚决。”
“可她还是去找了小玉。”
“是,因为我们别无他法,假扮段三娘不过一时之计,就算我们能利用这个办法参与到事件的核心之中,但是以梅姑的实力,要比用毒的功夫,被淘汰出局是早晚的事。为了安全脱身,于是梅姑便想到了洛姑娘。”
不知为何,梅姑似乎很看重洛玉影,所以她便约洛玉影见了一面。
这些也是进入风凌山庄之后,程达才知道的。
以梅姑说言,她会在最紧要的关头要洛玉影替她遮掩,到时他们便由明转暗,暗中和混进来的人联手,再与子夜斗。
之后便是从小楼中死里逃生之后的事了,当时白九霄是全部目睹的,远比程达知道的还要仔细。
这就难怪洛玉影一出手,便断言段三娘无救,结果人人都怀疑是她曾出手暗算。
现在他总算才了解,为何在那个时候,洛玉影的脾气突然会那么大,并且十分反常的主动拉上自己挑衅唐蜜。
她的心里也很没有底气的吧,怕被人识破,怕有人再多事,所以她宁愿挑起纷争,让人误会。
只要人人觉得她暗中对段三娘下过毒手,便再也不会有人将注意力放在段三娘是不是有可能没死这一点上。
白九霄早该觉得不对劲。
洛玉影虽心机重,戒心强,却并不是一个卑鄙的人。
有时候,将精于算计全都摆到人人看得到的地方,或许不过是为了要人怕她,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
洛玉影从不掩藏自己的心计,就算算计人,她也是算计的坦坦荡荡。
这话听来有些矛盾,却很现实。
白九霄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也曾做过类似的事。
为了让别人远离他,为了不受伤,他放纵自己,成为人人都头疼的小魔王,所有的人一提到他,恨不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世上还有比人心更复杂的东西吗?
要看透一个人的心,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
他并不了解洛玉影,其实他同别人一样,只是想当然的认为,从没有想过试着了解她。
他以为熟悉她的一切,清楚她的习惯,和她变得熟络,就是了解。但其实,他不过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没有付出过真心,未曾真的想与她做朋友。正因如此,他才总是看不懂她,而洛玉影对他也一直是那么的疏离,未将他当做同进退的伙伴。
白九霄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有些闷闷的不快。那是一种自以为是破灭之后,袭上心头的空虚。
如今,洛玉影不在,他的心是乱的。
可找到她又如何?
他会改变自己的态度吗?
白九霄对此一无所知。
可是他一定要找到她,这个念头徘徊着,远比当初为了秦林,要将那女人找出来的决心更加坚定。
程达道:“托洛姑娘的福,一招瞒天过海,纵火在先,子夜的人早都慌了手脚,我们正好有机可趁。因为为了不太快暴露身份,也为了破坏子夜的计划,我们最先将目标锁定在了毒经上,庄子里的人就更乱了。”
子夜的人认为来人的目标是为了毒经,却想不到他们原本就是要与子夜作对,找毒经并非最终的目的。
在寻找毒经的过程中,庄内大乱,比试因此中断,白九霄等人才被迫又挨了一日,等到了第二夜。
零星的混战发生,双方各有损伤,一小撮人则在偷袭中替换了部分黑衣杀手。而梅姑与程达亦在其中。
随后,所有人陆续离开风凌山庄,到了船上。
就在上岸前,程达在梅姑的帮助下,成功换掉了应如松。
那时,所谓的第三关刚刚结束,在所有人都最虚弱最没有戒备的时候,那也是下手最好的机会。
然后他们便上了岸。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对上了。
白九霄道:“在宅子里,那个别拧断脖子的杀手,就是你的手笔吧。”
程达点头。
“原来公子注意到了。”
当时百毒神君提议比试杀人,还好没有说一定要用毒,否则那个时候应如松已经露馅儿了。
想到这一点,白九霄忽道:“百毒神君是何时和洛飞烟勾搭在一起的,这你可知道?”
程达道:“我也是上岸之后,从百毒神君的言行中才察觉,他与应如松二人已坐在一条船上。当然,我想百毒神君大概也只是想利用应如松而已。至于洛飞烟或是仇老夫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他缓了口气,又道:“你与金展颜逃走之后,我们没有追到人,却遇见了洛飞烟。仇老夫人与我一样,心里正奇怪,不想遭了这二人的毒手。仇老夫人落在了他们手里,我虽拼死逃了,却还是被抓了回去。”
这些白九霄已都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
“你是逃不了,还是不想逃?”
“能逃的话,我一定会逃,只是我不能连累梅姑。”
二百二二.归
不能连累别人。
怀揣着这念头,程达只能在外乱闯乱转,没用多久,还是被抓回去了。
听说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站在江边。
他站在江边做什么,是否曾有一个念头曾经冒出来过,那是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个大多数人在绝望时很容易就冒出来的念头。
可是他没有。
他还有他的仇恨,与子夜的仇恨。
若是不能报仇,就算是死,他也会变成一只怨念深沉的厉鬼,不肯去投胎的。
报仇。
血债只能由鲜血来偿还。
想到这一点,程达的眼光又亮了。
而白九霄的眼睛也很快被点燃了,被一把熊熊燃烧的光所渲染。与程达眼中如太阳般炽热火烈的仇恨不同,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片星光在闪耀着,带着轻快的欢愉,还有从容的自信。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程达的苦衷。
鹰爪七式。
江湖人都知道鹰爪七式有七式。
每一式白九霄都曾亲眼见过,唯独那第八式,非但他没有见过,就连知道的人也很少。
鹰爪七式里最厉害的就是第八式,传说这第八式是只有程家人才有资格习得的不传之秘。
这程家是长白飞鹰程秋府的程家。
就算已过去了数十年,程秋府这名字还未在江湖中消失。
江湖中有名的人太多,能登上这声名最盛之顶峰的人也不少。可是随着时光的流转,有些人如流云,风一吹便散了,有些人如砂砾,波澜过后便沉淀无痕,可是有些人……
还有一些人,任凭时间蹉跎,他的名字非但不会被人遗忘,反而会留在尘封的往事中,成为传奇中的一个。
程秋府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名号响当当,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斯人已逝,英雄不再,程家还活在世上的人也不多了。
程达是不是其中之一,白九霄心里有自己的答案,他不必问,也不想问。至于程家的覆灭是否与子夜有关,程达究竟经历过什么,他也不好奇。
这世上悲惨的故事太多,白九霄却不想知道更多。
他只是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程达犹豫了一下,道:“不多,这次来的有十个人。”
十个人,十段仇恨,十个悲惨的故事。
白九霄沉声道:“那现在呢?”
“在灵云庄死了六个,后来在船上逃走一个,现在除我之外,还有梅姑和另外一个兄弟。”
他们的人只剩两个,难怪不敢来救人。
白九霄慢慢点了点头,表示心中有数。
程达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一个一向为人多疑,处事谨慎的人竟会忽然对并不了解的陌生人如此坦诚,除非是变成了疯子。
然后,白九霄忽又发问道:“我再问你一件事,这次你一定要老实的回答。”
“你想问她?”
程达有些明知故问。
她就是她。
她就是洛玉影。
白九霄道:“我就是问她,她真的和你们的人在一起?”
这次程达没有再信口开河,而是慎重的想了很久,才说了一句。
“不知道,我……不敢肯定。”
听他说出这句话,白九霄好像松了口气。
程达又道:“我……我并非有意欺骗,不过在下的确知道一些事,就在昨夜,洛姑娘出去之前,我曾瞧见一人影一闪而过。”
白九霄立刻道:“是什么人?你真的瞧见了?”
“那人轻功不错,看装束像是子夜的人,而且仿佛……”
“仿佛怎样?”
“仿佛是个女人。”
“女人?”
程达说得有些犹豫,白九霄的眼神突然变了,显然对这一点颇为在意。
这岛上的女人屈指可数,子夜里的女人只有江雪一个,可就算要将洛玉影引出去,这种事也不必她亲自做的。
但是她若是要见洛玉影,再以毒经为诱饵,洛玉影一定会去。
但这是若是与江雪有关,他找洛飞烟便是找错了人。
“我知道白兄弟接近子夜,是为了寻找洛姑娘下落,看样子白兄弟并没有什么收获,所以我想……洛姑娘说不定和梅姑在一起。”
梅姑也是女人。
怎么说,洛玉影也曾帮过她,她若是约洛玉影,洛玉影也不见得不会去。
程达又道:“在船上的时候,梅姑与那兄弟是假扮船夫的,我们上了岛,他们也偷偷溜上了岛。上岛后,他们寻到了藏身之处,为了方便活动,也会扮成子夜的杀手。而自从昨夜分手之后,我与他们还未联络过,不过在船上的时候,梅姑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
“她说,若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困境,走投无路之时,可向洛姑娘求援。”
“她真对你这么说?”
“是的,所以在梅姑心目中,洛姑娘是个信得过的人,我不知道原因,可是这句话我还是牢牢记下的。”
所以,约洛玉影出去,也不是梅姑做不出的事。
这当然也是程达的希望。
事到如今,他很希望洛玉影与白九霄能站在他们这一边,而非投靠子夜。
再者,不论洛玉影是否在子夜手里,白九霄现在的行为也是在玩火。
一旦被洛飞烟识破,要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实在不愿看着这年轻人因为冲动,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白九霄垂着头,不说话。
他在思考,思考那个将洛玉影约出去的人到底是谁。
倘若程达没有看错,没有说谎,范围便缩小了很多。
比起男人,这岛上的女人是数的过来的。
除了江雪、梅姑、金展颜身边的那一对小丫头,再有就是失踪的唐蜜了。
金展颜与洛玉影正在谈合作,就算翠儿霞儿怀着什么歹念,为了金展颜,她们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至于唐蜜,若是她能传书约人,除非她的毛病已经好了。
反正唐蜜这毛病来的怪。
可是她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自从唐蜜出事之后,洛玉影算对她不错了,要不是他们,她也不能留到现在。
只要唐蜜没有失忆,她不应该恩将仇报的。
白九霄几乎可以确定,关于洛玉影遭遇的意外,程达显然是一无所知,否则他怎么会往自己人身上揽。
但就算加上江雪,所有人里最有可能对洛玉影不利的,最有动机的也只可能是梅姑一人。
当初她们的约定是什么,以程达所说,好像只有她们二人才清楚。
也许事情很简单,但也许还另有隐情。
洛玉影不是傻子,要说分析利弊,明哲保身,她都很有一套。
在子夜面前,替梅姑遮掩,这样的事一旦泄露了出去,她恐怕就没有资格继续争夺毒经了。
但是洛玉影还是那样做了,白九霄觉得梅姑应该给了她不小的好处,或者说曾承诺过什么,才让洛玉影肯帮她铤而走险。
现在洛玉影的利用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何况对于程达的话,白九霄心里也有所保留。
为了毒经,多少人拼死拼活的争抢。
倘若有机会得到这东西,火驹的人会白白放过,而不动心吗?
而对于这些,洛玉影又知道多少呢?
这个小丫头平时总是不声不响,心里却满满的装的全是秘密,简直让人又忧又气。
火驹的出现,无疑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白九霄决定从现在开始要更加的小心,更加谨慎。
而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程达。
要怎么处理程达,这就是个难题。
洛飞烟的圈套被程达识破,他回去之后肯定又要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可是他若不回去,白九霄自己的假身份便堪忧了。
虽然对于这一点,程达已经做出了选择。
白九霄还是问道:“你真的不走?真的想好了?”
程达很明白白九霄为何会这么问,他挤出一丝苦笑。
“不必担心,他不会让我死的那么快的,而且我也一定不会把你咬出来,快带我回去吧,拖得太久他们会起疑心的。”
白九霄别无选择,正如程达别无选择一样。
回去的路上,白九霄问程达。
“你并不知道洛玉影的下落,又不想我放你走,那为什么要骗我。”
程达答道:“因为我知道,只有那么说,你才会给我机会,认真听我说的话。”
白九霄将人带回来之后,已经有人等得很着急。
那个人便是胖子。
与胖子一起等的还有老八和老十。
见白九霄一来,三人便赶忙迎了上去。
胖子急的眼睛都红了。
“你,你怎么回事,怎么才回来?”
白九霄道:“路上遇到点意外,转的有些迷路,回来迟了。”
“意外?你是不是也遭遇伏击了?”
胖子用了个“也”,一脸的惊魂甫定,显然对于整件事的真相一无所知。
他其实回来的也没多久。
回来之后,得知白九霄还未将人带回,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等。
他倒并非担心白九霄,而是怕把程达弄丢了。
白九霄是死是活都不要紧,可程达要是被人杀了或是被人劫走了,那可就是他的失职,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即便上边还有凌承顶着,他也不见得好受,何况他更怕凌承将黑锅扔个他,到时候他有口也说不清。
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回来以后,这胖子虽是又惊又怕,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凌承倒是极为镇定。
因为凌承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白九霄也知道原因,唯独这胖子丝毫没有察觉。尤其是在老八和老十的看来,自然以为凌承已想好推脱之词,甚至有可能将错都推到胖子身上。
好在程达没有丢,白九霄将他平安的带回来了。
程达回来没多久,便又被丢回原来的地方关了起来,洛飞烟迟迟没有出现,凌承也没有。
吃过了午饭,白九霄终于忍不住打听。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瞧见洛公子,还有疯狗。”
在胖子三人面前,凌承只被允许叫做疯狗。
胖子酒足饭饱,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道:“你不知道,公子一直不在,听说是出去办事了。对了,凌承一回来也出去了,公子给他留了口信。”
“什么口信?”
白九霄脱口而出。
矮个儿老八冷冷瞧了他一眼。
白九霄笑道:“话说起来,公子应该还不知道今早出的事吧,要是知道了,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看重那家伙了。”
胖子哼道:“但愿如此,我可不想整天听那家伙吆五喝六的,看他的脸色做人。”
矮个儿老八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一旁的老十。
“负责传信儿的是哪个?”
老十想了想,“好像是十四。”
“说得上话吗?”
老十又想了想。
“可以试试。”
老十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人,大概就是他口中的十四了。
老十道:“人来了,有什么话老八你就问吧。”
十四的眼睛围着他们四个转了一圈,懒洋洋道:“你们想向我打听事,老规矩。”
老八丢给胖子一眼眼神。
胖子就从自己怀里摸出一锭金子。
黄澄澄,金光闪闪的金元宝,货真价实。
十四将金元宝拿在手里掂了掂,一对冰冷冷狭长的眸子里露出满意而贪婪的神色。
“今天负责传话的是你?”
“是我,公子留了一个口信儿,要我转告凌承。他要凌承一回来就去江边上岸的地方去一趟。”
“还有呢?”
“就这样,对了,公子出去的时候,手里捏着一张纸,我偷偷瞧过一眼,好像是张药方子。”
“药方?”
老八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十四道:“我从上面看到了一味车前子,一味鹧鸪草,其余就不知道了。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别把我卖了。”
他扬了扬手,转身走了。
看来他们已不止一次如此买卖消息,看来也不止十四一个人这么做。
子夜里的人不缺金子,比金子更重要的是活下去。
老八等人心里各自盘算着,突然有人惊呼道:“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惊呼者正是白九霄。
他突然出声,把身边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胖子磕磕巴巴道:“哪里,哪里不对?难道是消息有假?”
白九霄一拍巴掌道:“今早我们被凌承带出去之后,走了多远?”
胖子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木愣愣的喃喃道:“不记得了,反正很远,回来的时候费了老劲儿了。”
他说了等于没说,还是老八幽幽道:“你们一来一去,不多不少,还不够一个半时辰,这有什么问题。”
这老八倒是个细心的人。
白九霄又问:“那公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公子在你们回来之前,也就半盏茶的时间才出门的,当时碰巧该我换班。”
这次回答的是老十。
二百二三.麻子
事情是有些不对劲了。
老八似有所思一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思索。
胖子道:“有什么不对的,公子一定是盘算着凌承快回来了,等不及就先出去了。”
“那公子怎么能知道凌承什么回来,你忘记我们是出去做什么的吗?”
胖子没有忘,他们是出去做饵的,可是他不明白这有哪里不对劲。
老八皱了皱眉。
老十道:“是有些不对,除非公子和凌承约定了回来的时间,和你们出事回来的时候恰差不多,又或者……”
他转了转眼珠,瞧向老八。
老八摸着下巴,眼神很沉重。
他幽幽接口道:“除非外面发生的事,公子一清二楚,他知道非但知道出了什么事,还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胖子奇怪道:“这不可能啊,出事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个,没有别人……”
老十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还不明白,这件事本事就有问题。我来问你,你们带着那个人出去做什么?”
做什么?
这个凌承没有告诉过他们,他们也没有问。
不过他已认定了白九霄所说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引蛇出洞。
老十道:“你说引蛇出洞,我且问你,倘若真把蛇引出去又如何?你知道火驹的人有多少?就凭你们三个,将那么重要的一个人交给你们,又没有兄弟跟过去,究竟是引蛇出洞,还是送羊入户口?”
一连三问,胖子算是被问住了。
这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就连引蛇出洞,也是白九霄的提醒下他才想到的。
他是个杀手。
杀手一向是只管动手杀人,不问缘由的。
从前他一直是这样,不敢他问的他不问,不该他知道的他也不会去想,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
可是现在局势不同了。
飞雪堂正值多事之秋,形势不稳,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这个胖子还是知道的。
所以他们三个人才抱团抱的比什么时候都紧。
胖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老八突然道:“老十,去打听打听,公子出门前,是谁当值,把人找来。”
老十出去了一趟,果然又带了个人回来。
这个人的态度比起方才那人要差多了,不过谁都不会和金子过不去。
胖子自觉地掏出一锭金元宝,放到了桌上,这人却只稍稍抬了抬眼皮,他的眼皮好像很沉,只抬了一下,便又垂了下去。
胖子刚和老十交换了一个眼色,老八冷冷道:“给。”
胖子便又摸出了一个元宝,扔在桌上。
那人却更加得寸进尺,歪着眼睛,冷冷盯着老八。
老十那双倒三角的眼睛里露出狠毒的光,胖子则满脸怒容。
老八咬了咬牙,用一种冰冷至极的声音恨恨道:“再给!”
最后一锭金子是滚到那人面前的,那人也不在乎,伸出一双满是麻子的手一搂,就想将金子搂进自己的兜里。
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九霄道:“话还没说明白就急着收钱,规矩向来是如此的么?”
那人抬头看了白九霄一眼,一双眼睛抽动着,眼角后也长着不少大大小小的麻子。
他的手松了,只能先将金子放下,白九霄才松开了手。
“有话快说。”
他的声音很尖细,听来有些别扭。
老八看了一眼老十,老十眯起了三角眼。
“公子出门之前,听说是你在当值?”
“是。”
“公子有没有叫过什么人进去。”
“没有,他一个人在里面,没人进去过。”
“那他有没有传过什么话出来。”
“我当值的时候并没有,不过后来公子出门之前,好像对十四说过些什么。”
这个他们早已知道了。
老十正犹豫该再如何问下去。
只听老八道:“公子有没有出去过。”
这个问题问得好像有些多余了。
他和老十一直在这里,都知道洛飞烟没有出去过。
不想麻子却很干脆道:“屋子的门关着,我瞧不见里面,不过我知道,公子的确出去过一次。”
此言一出,众人有些惊讶。
老八立刻道:“他出去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的。”
“出去的时候不短,大概约大半个时辰,回来之后不久,便出门去了。”
胖子狐疑道:“你不是说你瞧不见屋子里么,你怎么知道的。”
洛飞烟在屋子里的时候,外面绝不敢有人去打扰的,他知道这麻子肯定也不敢做例外的一个。
麻子幽幽道:“我虽看不见,却不是聋子,可以听得见。若是连屋子里有没有人都不知道,那还当什么值。”
麻子的耳力特别好,这一点人人皆知。
胖子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看看老八,看看老十,再看看白九霄。
老八道:“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去哪里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去过外面,他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靴子是换过的。”
洛飞烟很爱干净的人,脏了的靴子是从不会穿出去门的。
可是将脚上的一双新靴子换成另外一双,他现在还没有这么清闲。
只听麻子又道:“我在床底下找到了他原来穿的那双,都是新鲜的雪和泥,他应该是去过外面。”
敢私下留意洛飞烟的行动,这麻子果然也非省油的灯。
白九霄眼波流动,心里却很满意。
现在老八他们总算知道了,胖子遇上的刺客是谁。
这人不是别人,最有可能就是洛飞烟自己。
这样的事还要他自己亲自出手,看来这里的人,洛飞烟一个都信不过。
那凌承又知不知道呢?
洛飞烟留的话是留给他的,还是留给别人看的呢?
白九霄想到了一件东西。
药方。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昨晚金展颜的话。
金展颜为什么会那么说,为什么要他格外留心。
那张药方是对什么症的,是开给谁的……
白九霄突然眼神一亮,想到了他来此的目的。
他的目的虽不是金展颜的目的,但是金展颜却一清二楚。
难道金展颜是在帮他打探洛玉影的下落,想到了这一点,他不免有些激动。
该问的话已经问完了,可是麻子却没有走的意思。
老十忍不住斥道:“拿上你的金子,滚吧。”
麻子笑了笑。
那双狭长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又冰又冷,显得不怀好意。
“你们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他伸出一指,将其中一个金元宝一拨。
所有人都很意外。
胖子不由喝道:“让你滚,你没听到!”
麻子只是笑,笑着看着老八。
老八的眼睛里连一点情绪也没有,整个人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麻子干脆就将另外两锭元宝一并推了出去。
“现在该我了。”
他的口气不是商量的口气。
胖子和老十都恶狠狠的瞪着他,好像恨不得咬他几口。
还是老八沉得住气,阴沉道:“你想找茬?”
“就算想找茬,我也不会拿金元宝找茬,你们可以向我买消息,难道我就不能再花钱买你们的消息?”
“当然可以,这件事本来就公道的很。”
白九霄说着,一伸手将元宝揽到了自己面前。
胖子瞪了白九霄一眼,白九霄满不在乎道:“想问什么。”
麻子好像才发现白九霄也坐在这里,一双眼睛轻蔑的打量着他,半晌才道:“你是谁。”
白九霄有些蛮横道:“我又没问你是谁,你管我是谁。”
“我不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要打听的事能不能打听得到。”
白九霄道:“你要打听别的,我的确不见得知道,但你若打听今早的事,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听到这话,麻子竟放了心。
“那好,看来问你也是一样的。”
胖子却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按住了白九霄搂着金子的胳膊。
“喂,三十六,他动过的钱你也敢要,就不怕染上麻风?”
麻子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狠毒无比,刹那间,一只枯瘦的手如钢爪般,便朝胖子的前胸抓了过去。
这一招出手如电,迅疾刚猛,若是抓在胖子的前胸,非要掏出一个血窟窿来不可。
胖子未料到麻子会突然翻脸,一张脸被吓成了惨白色,往后一仰,蹲坐在了椅子上,闪避不及。
好在钢爪未至,有人已出手阻拦。
出手的有两人。
两人正在胖子一左一右,左边是老八,右边则是白九霄。
他们的出手更快,分别从两侧逼退了麻子,麻子退后远处,老十也向他击出了一拳。
“住手!”
老八厉声喝止。
老十立刻便住了手。
他不得不住手了,因为他的拳还没有打到那麻子,麻子的手指离他的咽喉处只有不到一寸。
白九霄这才明白过来,老八这句“住手”并不是对老十说的,而是对那麻子说的。
就因为老八这句话,老十才没有血溅当场。
不过到底是老十住手够快,麻子也才来得及住手。
倒三角的眼睛已有些扭曲变形,老十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绷得很紧,胖子则被吓得面无人色。
形势变得僵持。
白九霄站起身,一手抓住了一个人。
他的动作很缓慢,没有一点威胁力,所以他才能抓住两个人的胳膊。
轻轻一拉,僵持的两个人就被拉开。
白九霄叹了口气。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这气力,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活着离开这里。”
麻子冷冷瞟着白九霄,眼神已有些改变了。
是方才眼神中的那轻蔑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重新审视的戒备,同时与他眼神相仿的还有那老八。
只因他们看到了白九霄的出手。
这样的出手非但不应该是排行三十六该有的,甚至单打独斗的话,连他们也没有信心一定能胜过他。
这足以令他们对白九霄刮目相看,不过却没人因此而识破白九霄身份是假。
在子夜之中,最不乏的就是秘密。
这里的人几乎每个都带着假面,每个都有秘密。
现在白九霄也同他们是一样的了。
他的假身份就是他的秘密,不能让这里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当然,除了他之外,别人的秘密也不见得就不与身份有关,否则他们就不必每个人都遮着脸,就算吃饭睡觉也不摘下来了。
说到这个,白九霄已有几顿饭没有吃饱。
因为吃饭的时候总要把面巾摘下来,所以每次吃饭,所有人都是偷偷摸摸的吃。
吃饭除了为了生存之外,有时候也是一种享受。
可是对于这些人来说,在这里,吃饭就只为了活着。
而享受,那是只有等有命活着离开这里之后,才有资格去谈论的事情。
白九霄还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这里的杀手除了和外人交手时用剑之外,私下里是很少将剑拿出来的。
这也意味着并非每个人都是擅长用剑的行家,更多的人是不得不用剑而已,遇到需要保命的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看家本领实用。
就像方才,那麻子用的是擒龙手,而老十用的仿佛是裂骨拳。
只有这老八,白九霄尚未看出他的出手来历。
此时此刻,他知道老八也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
相比之下,老十与胖子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完全被麻子的出手吓住了。
终于,老八坐了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
麻子用衣服擦了擦手,道:“今天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八看了一眼白九霄。
“你说吧。”
白九霄也坐了下来。
“不外乎是洛公子亲自出手,让被关着的那家伙以为火驹的人想杀他,先动摇他对那些人的信任,然后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就这样?”
“如果还有别的,那就说明公子根本不信任我们,连一个也信不过。说起来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我们这些跟过别人的属下,既能背叛旧主,也就不见得会对他忠心,而且他还是个疑心很重的人。”
白九霄不清楚麻子到底想知道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这里没有一个人敢说。
麻子道:“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煽动人心,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老八亦道:“不错,上头的事我们管不住,因为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上头要我们死,我们就不能活。”
他们都在表衷心。
胖子和老十对望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白九霄说的实在是实话,让他们心有顾忌,只是他们不知道老八和麻子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心。
白九霄笑了笑。
“一切随你们,只是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你说这样的话,已经该死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每个人都吃了一惊,只见一张光洁而泛着红意的脸出现在眼前。
来人竟是凌承。
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恐惧从心底最深处缓缓升了上来。
白九霄看到老八的眼圈已经红了,而那个麻子眼角的冷酷更甚。
二百二四.分化
凌承脸上毫无表情,看来有些严肃。顶 点 X 23 U S
他的年纪最多二十出头,平日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带着超乎年龄的成熟稳重。
都说眼睛是灵魂之窗。
他的眼睛看来常常是淡而无神,可当他发起狠来的时候,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疯狗是他的绰号,带着贬损之意,乍看起来与他这个人半点不相符,可当他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那就变得无比贴切了。
对于这些白九霄一无所知,但他第一次发现,他们其实是有些怕他的。
所有人都已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慌乱,还有恐惧。
唯独只有白九霄还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只是眯着眼睛,瞧着凌承缓步走了进来。
说实话,他对凌承的印象并不太坏,因为和洛飞烟相比,这个人的心肠看来还是要好一些的。
凌承就在众人的注目中走了进来,只是他一靠近,别人就赶忙退后几步,正好将位子都腾了出来。他便在刚才麻子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正在白九霄的右邻。
麻子已与老十老八远远退开,看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全然没有方才剑拔弩张作对的影子。
胖子一个劲儿的瞪着白九霄,那样子就好像在对他说,小子,你若还要命就赶快过来。
白九霄只当没看见胖子的眼色,他打量着凌承,凌承也在打量着他。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与他的样貌不同,他说话的声音并不会显得很严肃,甚至还带着刻意掩藏的稚气。
语调扬的很高,所有人心中暗暗一震。
白九霄笑了,半弯的眼睛里闪动着好看的光辉。
“不只是时候不对,我想喜欢偷听别人说话的人,不论何时都不会受到欢迎的。”
凌承道:“你在说我?”
白九霄道:“我当然是在说你,这里除了你好像就没有别人了。”
凌承看了一眼白九霄的腰封,淡淡道:“咱们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胆的人,我竟还不知道,平日是我眼拙了。”
白九霄道:“凌老大好记性,我和胖子才跟您从外面回来,这才多少工夫,您就不记得我了,还真是贵人事忙。”
凌承道:“原来是你,人是你带回来的?”
白九霄轻笑。
“总算没有辜负凌头儿所托,人安然无恙,不过这一路回来,我看他的样子像是撑不了多久了。”
凌承眼波一摆,“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难道抓住一个活口,若是这么随随便便的死了,公子还不要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凌承正色道:“这个不用你我操心,公子自有分寸。子夜可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大家只要做好分内之事,不论什么灾祸都落不到我们头上的。”
这少年竟大义凛然的说出这样的话来,白九霄简直不知该说他天真才好,还是说他愚蠢。
凌承看了一眼其他人,又道:“我明白,如今骤然换了首领,大家心中不安,不过这些并非我们能左右的事。除了尽心尽力,恪守本分之外,就算只是在背后嚼舌头,动摇人心,恐怕也不妥。”
老八哼了一声。
“别再假惺惺了,为了这一天,你不是已经处心积虑了很久么。枉费冷头儿从前还不拿你当外人,现在他前脚才走,你后脚就投靠了洛飞烟,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还想来教训我们。”
他紧紧握拳,挡不住的怒火从眼睛里窜了出来。
凌承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只看到了冷头儿对我好,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好。”
“那还用说,是冷头儿瞎了眼,被你装模作样的骗了。”
凌承觉得十分好笑,所以淡淡一笑。
“在你眼中,冷头儿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手下欺骗的吗?”
老八道:“不然是什么,要论能力,比你能干的、功夫好的,大有人在。”
凌承淡淡道:“这一句倒是实话,所以冷头儿看重的不是这些,而是别人身上没有,我身上却有的东西。”
“是什么?”
“一颗忠心。”
这实在太可笑了。
这个最快倒戈相向的叛徒竟然妄谈忠心,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
连老十也忍不住讥笑道:“就你?忠心?是你喜欢自欺欺人,还是我的耳朵聋了?”
凌承道:“要笑你们就尽管笑,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我也同样看不起你们。而我这一颗忠心不是向着某一个人,而是为了子夜,也为了我自己。”
这话乍听起来有些深奥,白九霄却从中听出了某种优越感,凌承的确瞧不上他们,他的优越来自于他知道自己与他们不同。
老八道:“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们是看不起你,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曾受过冷头儿的恩惠,如今他和江堂主还下落不明,你却急着向新主子摇尾巴,呸!”
口水四溅,几乎要溅在凌承的脸上,凌承不避不闪,只道:“江堂主如今这么做,已经是带着冷头儿向死路上走。冷头儿再好也罢,只要他背弃飞雪堂,就是我凌承的敌人。”
白九霄明白了凌承的意思,他所忠心的对象是子夜,是飞雪堂,也是自己。不论什么人,只要是子夜的敌人,便是他的敌人。
所以原来他是真心为江雪与冷丰卖命,而现在是忠于洛飞烟。
这个道理便是如此简单。
凌承无疑是个讲原则的人,且不论他的原则是对是错,他总归是与眼前这些只顾个人利益的人不同。
而讲原则的人也远比只重利益的人要难对付的多。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道:“所以,你永远只会忠于上头的意思。上头要江雪当这个堂主,你便忠于她,可是一旦上头要丢弃她,要洛飞烟取而代之,你也会无条件的接受。哪怕洛飞烟不见得比江雪能干,又或者他还存着什么别的心思……”
凌承皱了皱眉。
“现在你连我也想挑拨?”
“是不是挑拨,你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且不论江堂主在飞雪堂时如何,你就这么有信心,洛飞烟一定能当好这个堂主。”
“这是上头的意思,要他取而代之……”
“哦?是吗?上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真的清楚吗?”
白九霄眯着眼睛,笑得很灿烂。
凌承的眉心皱的更紧,狐疑道:“你知道什么?”
白九霄一摊手。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还有脑子,不会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的话。而洛飞烟,你不觉得这个人来的蹊跷?”
凌承凝目,脱口道:“这不可能,他确实是上头派来的,这个连江堂主也一清二楚。”
“人是上头派来的,可是上头派他来做什么呢?他的来历又如何?甚至说,他来取代江姑娘,成为新堂主,是上头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难道连这些你也知道?”
“这……”
凌承被问住了。
白九霄道:“我曾无意中听到江堂主从前说过,这洛飞烟的来历连她也不清楚,这一点难道不奇怪吗?还有那个叫洛玉影的丫头,他们似乎是老相识了。”
凌承显然并不清楚这一点,白九霄突然说出这件事,倒还真将所有人唬住了。
但凌承很快反应过来,质疑道:“这件事你是怎么会知道的。”
“这……这也是我听来的,洛玉影、洛飞烟,他们的姓氏相同,这总不是假,还有在船上的时候,大家不是瞎子,不是聋子,怎么都会听到一些传闻的。”
“传闻不足信,除非有证据。”
“证据没有,证人眼下就有一个。”
“谁?”
“洛玉影自己。”
“她?她不是失踪了么?”
“正因为她失踪的蹊跷,既然不是咱们的人下的手,自然不应该与洛公子有关吧。”
如果这本不该与洛飞烟有关的事,最后查出来竟是他所为,便足以证明白九霄所说,洛飞烟有很多事瞒着子夜,瞒着飞雪堂。
到时候,凌承对他自然难以再忠心,而老八这些人显然是江雪一派,白九霄倒想看看洛飞烟是否还能站得住脚。
只听有人道:“这件事其实也不必非要去问本人,老朽恰好知道一些东西,也许对诸位有用。”
人未来,笑先至。
笑声是那么的阴沉,不怀好意。
白九霄身子一震,转头就见门外站着一个人。
百毒神君。
他怎么忘记了百毒神君。
人一得意就容易松懈,一松懈就难免忘形。
白九霄这次说得太多了,也太出头了。
只因洛飞烟不在,洛玉影的下落毫无头绪,金展颜束手无策,程达又岌岌可危……
所以白九霄就浮躁了,忘记了自己潜伏在洛飞烟身边本来是多么的威胁。
而百毒神君,这只狡猾的老狐狸更是难缠,他们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彼此之前也算熟悉,一不小心露出破绽就会被他看穿的。
好在他走进来之后,并没有格外关注白九霄,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都注视在凌承脸上。
凌承还是面无表情,缓缓转过头。
他对百毒神君的印象并不好,这里没有一个人对他印象好。
就在前夜,他们的几个兄弟还是死在这些人手里的,可是一转眼,他就成了他们的同党,还要好生照顾伺候,任谁也不太会想和这种人太亲近。
凌承道:“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所以老朽才不得不出来,因为诸位心中的疑惑,我或可为各位解惑。”
看这件事的发展形势,暂且还未脱轨,白九霄沉了一口气,不再插话。
主动权自然便落在了凌承身上,他问道:“都说那位失踪的洛姑娘与洛公子是旧相识,这可是真的?”
百毒神君悠然道:“真的,当然是千真万确的。他们非但是老相识,还是老朋友,所以洛姑娘和江堂主走得近了些,他才更看不顺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百度神君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洛公子早就想对付江堂主,而之前江堂主则想拉拢洛玉影来与之抗衡,不过被拒绝了。”
“你说江堂主想拉拢洛玉影,她难道不怕他们联手对付她?”
“正是因为害怕,江堂主才想防患于未然,你们也知道,我们这批人都不是好惹的。”
凌承缓了缓神色。
“其实这些事情,我们不必知道。洛公子与江堂主两人关系不睦,在飞雪堂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不睦说得太含蓄了,我再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事,可不要太惊讶。”
百毒神君狡黠一笑,笑得十分神秘。
“前夜发生的事,你们还记得吧。”
骤然提到前夜,无异于自戳痛处,凌承正奇怪。
百毒神君笑道:“说起来,那几个小兄弟原本是不必死的,可惜啊,谁让他们都是忠于江堂主的心腹呢。”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惊,包括白九霄在内。
虽然白九霄也觉得当时那般的挑衅有些过火,可是他并没有往深层去想,现在想来,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老八几个人的神情都变了,他们也是忠于江雪的下属,自然知道死的那几人是不是如百毒神君所说。
没有一个人出来指责百毒神君,这便意味着他说的是实话。
凌承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是说,杀人……那是洛公子的意思。”
“不仅杀人,就连将尸体带出来挑衅,也是他的主意。早在下船之前,他已经许诺了,只要我帮他除掉江雪和冷丰,他就能让我如愿以偿。”
百毒神君再次火上浇油道:“江雪是不是一位好堂主我不知道,不过这洛公子的确比她更加的干脆果决,更加的心狠手辣。”
要成大事,岂非总是要心狠手辣。
可是对自己人心狠,与对对手心狠,这是完全的两回事。
百毒神君还在笑,笑声轻松而悠扬。
偏偏就是在这悠长的笑声,凌承的拳紧紧握拳,他被激怒了,与其他人一样。
原本要通力合作,不容有失的试毒大会,最终好像完全沦为了子夜飞雪堂的内斗,而他们这些人,就这样白白的成为牺牲品,甚至到死都一无所知。
凌承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冽森寒的光。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麻子突然发问。
百毒神君冷冷道:“因为我发现自己被人骗了,而你们也被他骗了。还有就连洛玉影的失踪,我也怀疑与洛飞烟有关。毕竟这里想让她死的人不少,可她若是死了,洛飞烟一定会心疼不已的。”
这话无疑于间接证实了方才白九霄所说的传闻,白九霄心中暗暗一喜。
想不到事到如今,百毒神君竟在无意之中帮了他。
二百二五.拉拢
“这些话是真是假,由你们自己定夺,虽是空口无凭,但你们还是可以去求证。m.www.uu234.net飞雪堂能有今天恐怕也不容易,要是轻轻松松就让别人有了可趁之机,到时再悔,怕是万矣。”
百毒神君捋须而笑,大步的走了出去。
不速之客接二连三,除凌承之外,每个人都蒙着面,但从他们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他们此时的心境无比复杂。
凌承的面上看来还是面无表情,紧皱的眉更显严肃。
终于,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诸位……怎么看。”
一开口就是问询,百毒神君那番话果然不是白说的。
不论百毒神君说这些话的目的为何,他一张口便是有理有据,他曾与洛飞烟共事是真,他了解的事可能是他们这些下属永远不会知道的。
对所有人打击最大的,不外乎有关死在岛上的几个人的真相。
人命本如草芥,尤其是像他们这些为了利益肯卖命的杀手。可是他们不是死在对手的手下,而是被自己人出卖,这样的感觉远比**上的打击来得更让人绝望。
他们是杀手,他们杀人时是魔鬼,可是他们的血也并不完全是冷的。
他们出卖良知与安危,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这本是很公平的买卖,可是这其中并不包括被人当做踏脚石。
若这件事为真,洛飞烟便会大失人心。谁也不会,更不敢投靠这样一个主子,任由自己被人出卖、宰割。
没有人说话。
直到白九霄道:“这件事也不能仅凭这人的一面之词,莫忘记被他出卖的人还关在这里,或许……或许他是故意说那些话,来分化我们。”
白九霄故意讲话说的磕磕巴巴,听起来尽量公允,却没有多少信服力。
怀疑已在每个人的心里种下,早晚都会生根发芽。
凌承道:“不错,说的也有道理。”
老八道:“我看倒不见得,你说他故意分化我们,莫要忘记,如今他已打算投靠我们,分化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麻子眼波流转,揣测道:“也许他并没有真的打算投诚,不过还是为了毒经。说到底,这些人心里想的就是毒经。”
白九霄环起双臂,轻笑。
“这个人说的话,我们不可轻信,但是听他说的似模似样,好像又不能完全不信。”
这话模棱两可,说出来也像没说一样,胖子却立刻响应。
“正是,我看这事蹊跷,要好好弄弄清楚。”
老十冷笑道:“你说弄清楚,就是要我们去查老大?”
要查洛飞烟,这件事非同小可,何况这里坐的几个人关系尴尬。
老八、老十、胖子三人自不用说,他们对凌承满是敌意,和麻子也似乎有过节。而他们买卖消息,言语不敬,被凌承听见,恰恰这凌承如今正受洛飞烟器重。凌承偏偏又是那样一个人。
事情变得十分复杂,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所以没有人敢轻易发声。
每个人都很清楚,关键是在凌承身上。
凌承低着头,一直在思索。
麻子忍不住道:“查总归是要查的,若是不查,怎么知道谁是人,谁是鬼。”
凌承握了握拳。
“查,不仅要查,而且要查到底。”
查到底。
要怎么查。
凌承没有说,但是他只说了一句“交给他”。
比如洛飞烟是否有别的心思,这些人之间私下嚼嚼舌头,干了些违背规矩的小事都变得微不足道。
凌承走出去,胖子才松了口气,脸色渐渐缓了,一副呆若木鸡的惊魂甫定。
麻子瞥了白九霄一眼。
“喂,这金子你还赚不赚?”
金子还在桌子上。
刚才进来的人好像都没有注意到。
这样三锭金闪闪的元宝都没有被他们看在眼中,看来子夜里的人倒不是一般的阔绰,排场远比他这小财神还要大。
白九霄明亮的眼睛露出笑意。
“赚,当然赚。”
他伸手一指自己对面的位子,要麻子坐下说话。
老八哼了一声,扭头走了出去,老十便跟了出去,胖子在白九霄肩上拍了拍,也走了。
一会儿功夫,麻子知道了他想知道的,心满意足的走了。
白九霄伸了伸懒腰,懒洋洋的从屋子里走出来,一出屋子,他又收起了倦态。
因为他现在是个杀手,子夜的杀手。
要伪装成另外一个人不难,难的是连习惯也要一并改变。
白九霄想打哈欠,也只好忍住了。
胖子还在门口,似乎是专门在等他。
白九霄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等到焦急,一把就把他拉住了。
“你,你过来。”
被拉着拐过墙角,白九霄才看见老八和老十竟都在。
他们在等他,而且显然有话要说。
白九霄道:“怎么都跑到外边来了,外边说话比较舒服?”
老八的眼睛在发着亮,但却不说话。
老十上下打量着白九霄,对胖子道:“这小子真的可以?”
胖子那圆圆的眼睛使劲眨了眨。
“行,怎么不行,他人是够机灵的,身手也不赖,方才你不也瞧见的吗?”
老十的眼神狡黠而狐疑,对胖子的话满是不信任。
老八突然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笑眸流转。
“奥,你们和麻子有过节,我做了他的生意,你们要找我算账。”
老八沉声道:“我看,你根本不知道那麻子是谁?”
“他是谁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知道有钱不赚王八蛋,谁会跟钱过不去。”
“为了钱你什么都肯做?”
“那也不一定,也是要分人分事,不过不瞒几位,我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活,少了钱可不行。再说,谁会嫌金子多呢。”
听白九霄说话倒是很老实。
他又道:“有话就快说吧,我知道你们也不好惹,大不了刚才的金子我分你们一半……”
他说着把金子套出来,稍一犹豫,还是将所有的都扔给了胖子,皱眉道:“这总行了吧,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老八冷笑。
“你这么怕我们?”
“我可不是怕你们,是不想惹事。”
老八沉默半晌,道:“胖子,金子给他。”
胖子大喜,忙将金子塞回白九霄的手里。
白九霄莫名道:“真的给我?”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道:“老八说给你就给你,老实告诉你,我们不是找你算账,而是想拉你入伙的。”
这一点,白九霄早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事情比他想的还顺利。
虽然心里得意的很,可是表面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于是他道:“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我们都是自己人,什么入伙不入伙的。”
胖子本想解释什么,被老十拦住。
老八道:“兄弟,你是聪明人,还需要我们跟你兜圈子吗?”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眼中笑意沉淀。
“说说看,我有什么好处。”
“你应该清楚,加入我们,现在可以互相照应,等将来冷头儿回来,至少你的名次总可以改一改。”
听老八这么说,白九霄才知道绣在腰带上的这号码定然另有玄机,无疑是越靠前的越好。
他还在犹豫。
胖子猛推了他一把,“喂,你还犹豫什么,我可替你求了半天情了。”
白九霄道:“你们和冷头儿是什么关系。”
骤然问出这句话,三个人一惊。
老十随即怒了,一把揪住那胖子,冲着他背上就是一巴掌,骂道:“死胖子,你连这个都和他说了?”
胖子忙吓得抱着了头。
“没,没有,我什么都没和他说……”
白九霄道:“他确实什么都没和我说,是我自己猜的,不过看老十你的反应,好像真有问题。”
“你……”
老十知道自己上了套,更加气恼。
老八淡淡一笑,道:“果然是个聪明人,不错,我们三个人都是冷头儿的心腹,那你呢,有没有兴趣?”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陷入思索。
胖子用力的扭动肩膀,底气十足的甩开了老十的手。
“你们既然是冷头儿的心腹,充其量也就是江堂主在的时候还有点好处,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我认为你们应该多想想自己的后路。”
老八笑了,老十也笑了。
“兄弟,做人要有远见,难道你没听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真正的大人物是要懂得趋利避害,卧薪尝胆的。”
白九霄凝眉,淡淡道:“如此说,他们这次出走是另有内情。”
“不错,不过这内情是什么,你有没有资格知道,就看你怎么选了。”
白九霄本应很痛快的答应,可是他真的在犹豫。
此时此刻,江雪一派毕竟还是颓势,这三个小喽喽也不像多么能干的人物,若是在这是投靠了他们,不见得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而洛飞烟一派也并非没有问题,凌承刚才的反应就是最大的问题。说到底,洛飞烟毕竟是生面孔。做生不如做熟,就算江雪下了台,要收服人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不要说不过百毒神君三言两语,手下对洛飞烟的信任就大打折扣了。
衡量利弊之后,白九霄终于道:“江堂主真的会回来?”
“当然,不然再留下去也没有什么前途,我们早就寻机全身而退了。”
老八的手在白九霄肩头一按。
“这世界是很公平的,要想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就要冒别人不敢冒的风险,束手束脚的废物,永远只配被人踩在脚底。”
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看了一眼胖子。
白九霄却一清二楚的知道,他口中那废物指的是谁。
于是白九霄装作被说动,道:“好,我干。”
原来看似亲密的三个人,关系也错综复杂。
比起老八和老十,胖子好像有些被他们瞧不上。
这一点白九霄知道,胖子心里却更清楚。
白九霄一来,他的地位恐怕就更不如前。
胖子叹了口气,道:“好好干,你和我不一样,说不定你能闯出些名堂来,到时候可莫要忘记我这个兄弟。”
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见他神情沮丧,白九霄道:“多亏了你,你这份好意,我心领了,以后还要多靠你照应。”
“靠我?你别取笑我了,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我不像你,人机灵,又有本事,我看人一向很准的。”
他口吻中全是肯定的赞赏,白九霄心里的滋味竟有些复杂。
“你的酒,能不能给我喝一口。”
白九霄将酒囊递给了他。
他当着白九霄的面拉下面巾,露出一张肥嘟嘟的大脸,他拧开酒塞,喝了一大口,结果被呛得直咳嗽。
“好烈的酒哇……”
他苦着一张脸。
白九霄把酒囊抓过去,道:“不能喝就别喝了。”
胖子又叹了口气。
“连酒都喝不了,我真是个废物。”
白九霄道:“别这么说,人生在世,本就多不如意。人各所长,以我看,你根本不适合待在这里。”
“不在这里能去哪里,你有一大家子要吃饭,我却只有一个老娘要奉养。要是我不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卖命,哪里用的起好药为她续命,哪里请得起一屋子的佣人伺候她,哪里能让她住上大宅子……”
说着说着,他的眼圈红了,眼底有了水光。
“你看,我就是这么不争气,明明是个大老爷们,提到老娘就想哭,比娘们还没用。”
白九霄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别,岂非本来就是吃亏的。”
“可是我这个人除了功夫还过得去,其他简直一无是处,而在这里的人,谁也有几手看家的功夫,我根本算不上。”
“可是在我看来,至少有一点,你比他们都要强。”
“真的?”
胖子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白九霄。
“嗯,因为你的心没有他们那么冷,你的人也没有他们那么坏。”
胖子笑了,笑得很勉强。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我当然是在夸你,真心实意的夸你,否则我也不会愿意和你交朋友了。”
“你……你说,你愿意和我交朋友?”
白九霄笑了笑。
“是,我从来说一不二。”
胖子惊讶的看着白九霄,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在这个地方,还有人愿意和别人交朋友,听起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愿意?”
“我,我当然愿意……”
白九霄的朋友不多,而且从未主动和别人交过朋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感情却并非完全作假。
不知为何,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寂寞,深入骨髓的寂寞。
从前,他从来不怕寂寞,他甚至很享受那种孤独的滋味,一个人无牵无挂,逍遥自在。
可是现在,他好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