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暗潮汹涌
白衣如雪,雪落白衣。www.uu234.net
黑发染尘,星目含情,在压抑的天色映衬下仿佛闪着光。
白九霄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都专注在张弛不定的对话中没有察觉。
洛玉影的心头一触,别过了脸,不去瞧那双正在注目自己的眼睛。
白九霄的眼神轻掠,飞点过苍白的脸,落在金展颜身上。
“二位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住,我是又来晚了。”
金展颜微微一笑,未再作声,只对洛玉影颔首一点,遂准备离去。但走过白九霄的身边时,一只手忽在其肩头按住。
“我一来,金兄就急着要走了,不想留下来一起聊聊?”
金展颜微侧转身,脱离了白九霄的手,莞尔道:“在下不是急着走,是怕白兄觉得碍眼。”
白九霄拍了拍手掌,皮笑肉不笑的倚在船舷上,眼神中蕴藏着一种形容不出的深邃,瞥向洛玉影。
“金兄说哪里话,碍眼的人怕不是我才好。”
金展颜再次淡淡一笑。
“白兄想知道什么,还是问洛姑娘更清楚,失陪了。”
他踱步而去,翠儿与霞儿亦步亦趋的追了过去。
待走远了些,翠儿忍不住嘀咕道:“这个人怎么回事,真叫人讨厌。”
霞儿呛声道:“人家又没招惹你,怎么就让你讨厌了。”
翠儿哼一声。
“他是没招惹我,可是他每次与少爷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真是幼稚。”
“谁让我们少爷魅力太大,他心存忌惮,打翻了醋罐子而已。”
霞儿轻笑。
翠儿眨了眨眼睛,水灵灵的眼波一转。
“所以才是个傻瓜,他以为咱们少爷是什么人,若不是为了那张脸的话,才不会……”
话只说了一半,霞儿已暗暗瞪了她一眼,翠儿也觉失口,忙将话生生吞回去。
金展颜没有作声,脚步却快了。
霞儿与翠儿俱不敢再多说一字,回去的路上心中皆是忐忑。
金展颜一掌拍开了门,大步走入,脚步少了平日惯有的从容。
霞儿将门合上,翠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她的头低得很,完全不敢抬起。
金展颜背对着门,半晌才缓缓道:“这是做什么。”
“奴婢口无遮拦,知错了。”
她的声音轻而纠结,低沉中带着懊悔与不安,却不同于怕被责罚的害怕。
金展颜默然良久,拂袖落座时神情落寞。
“罢了,我并未怪你。”
“就因为少爷不怪,奴婢……才更怪自己。”
翠儿缓缓抬头,只见秀眉紧蹙,眼圈竟似有些红了,她喃喃着。
金展颜道:“起来吧。”
翠儿摇头。
站在一边的霞儿轻轻叹了口气,俯身才将翠儿拉扶起。
屋子里的氛围沉重至极,金展颜舒了口气,淡淡道:“那件事暂莫要提了,她不是我要找的人。”
同样心情沉重的翠儿霞儿猛然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又惊又忧。
翠儿惊道:“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她不行,我们恐怕要改变一下计划。”
翠儿哑口,反倒是霞儿立刻追问道:“为什么?她不是最好的人选么?”
“之前我也以为是,为此还费了不少心思,但是很可惜,结论就是她并不合适。早在风凌山庄,我就有此决定,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们。”
“不是她,她不行……那,那怎么办?”
翠儿惊呼。
霞儿蹙着眉眼波轻动,很快镇定了下来。
“是谁都没关系,不过她若不行,公子可想到什么别的人选。”
金展颜垂面,手指随意的在桌上敲打着,显得心神不定。
“人选倒有一个,不过可能有些麻烦。”
霞儿眨了眨眼睛,忽而冷静下来,沉声道:“少爷说的人莫非是……”
是谁。
她没有道破。
可是她却知道,金展颜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金展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亦清楚,以霞儿的聪明,一定已猜到了他的目的。
见状,翠儿忙拉着霞儿问道:“谁?是谁?”
她方问完,又觉自己问得有些愚蠢。
除了洛玉影与摆明不符合要求的人之外,这船上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金展颜道:“先不提这个,毕竟我们是为毒经而来,至于旁的,能不能成事还要看机缘。”
霞儿闷声不语,面色并不好看,翠儿虽着急知道,可金展颜这一发话,她也不好再问,只能用不乏焦虑的眼神去瞟霞儿。
霞儿则默然不语,显因这个突发的状况而心事重重。
“好了,去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来打扰。”
金展颜背手起身,走向墙角摆着的一张桌边。桌上放着一个木盒,状似大夫问诊所用的药箱。
“是。”
霞儿翠儿应了一声,便默默退了下去。
一走出房间,将房门闭起后,翠儿就一把拉住了霞儿的手。她还未开口出事,霞儿立刻做了一个要她闭嘴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屋子里。
翠儿哪里肯饶过,强拉着不太情愿的霞儿,走远避开了些。
“少爷说得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霞儿终忍不住强了语气,低嗔道:“你还敢问,若不是你多嘴,少爷怎会不高兴,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管得住些。”
“我……我嘴快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惹得少爷伤心也不是我的本意,少爷都没怪我,你凶得什么劲。”
翠儿心里也堵得很,嘴上碎碎念着,不肯服输一般。
“嘴快不是你的错,但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是你不对。我警告你,这件事非同小可,出不得半点差错,若是再有下次,就算少爷不罚你,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霞儿是动了真火,一直柔柔弱弱的眼神忽然锋利的怕人。
翠儿一张秀气的小脸哭丧着,早就灰心丧气了,只好焦躁的恼怒道:“好好好,我的好姐姐,就你最有分寸,那你也别揪着我不放了,这船上人多眼杂的……我保证以后肯定注意,绝不会有下次了还不行。”
她半是不耐烦,半是撒娇服软,霞儿按下怒火,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呀,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再不改改你的性子,迟早要闯祸。”
听霞儿的语气柔了,翠儿忙挽住她的胳膊,娇柔一笑,道:“好啦,好姐姐,我真的记住了。我知道你嘴上怪我,但也是为了少爷好,为了我好,快别生气了。”
“我才懒得生你的气呢,不懂事的小丫头。”
霞儿说着,也忍不住一笑。
翠儿却不服气的哼道:“谁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啦,我最知道轻重,说来说去,我还不是为少爷担心。时间已经不多了,等我们拿到毒经,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好了,别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
“可只有你我明白有什么用,我现在是越来越不清楚少爷了,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翠儿抱臂,气呼呼的一脸不快。
霞儿又叹息一声,目露忧愁。
看来不止是她多心,翠儿也看得出来,金展颜对那位洛姑娘好像有些不一样。
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不知是不想刺激翠儿,还是不想让自己伤心。
翠儿亦然,见她此番模样,就猜得出她的心情同样不好,同样是充满了忧虑。
翠儿也不由的叹了口气。
她是个很少叹气的人。
她稚气却纯粹,她娇气却乐观。
与温柔多思,细腻沉静的霞儿不同,但两人又是各有特色,互有长短。
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她们对于金展颜的一颗心,与彼此之间深厚的姐妹情谊。
在这一点上,她们从来坦荡,毫无避讳。
她们皆是受恩于金展颜,自愿追随其左右,时间也相差不多,而金展颜待她们也一视同仁,一碗水端的很平。
之所以一碗水可以端平,不外乎她们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对她们的情感很简单,并没有太多复杂的内情。
除了同情的怜惜,与待人的善意,他愿意为她们提供一处庇护之所,可是他心中的痛却是永难被人窥视的,即便是相伴多年的她们。
他对洛玉影的亲近,想来也并未毫无缘由的。
霞儿默不作声,心好似痛了几分,可是心痛闪过,她心中又多了几分凉薄的慰然与忧虑。
洛玉影并不像她们。
金展颜于她们便如生命般珍重,而于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之人。
她的忧伤大过失落。
事情闷在心里,就像是一个兜转不出的圈,让她的心越来越乱,所以她开口问道:“翠儿,你怎么看她。”
“她?你说的谁。”
翠儿低头揪着辫角,口吻不满。
明明不想提,却也知道绕不开。
她明知故问。
“就是那位洛姑娘,难道你心里不是在奇怪,为什么少爷会改变主意吗?”
“是啊,我是想问,不过不敢,你呢?”
翠儿斜抬眸子,眼带幽怨。
霞儿苦笑。
“如果我说不知道更好些,你还想问吗?”
“我……”
翠儿心领神会,慢慢垂下了眸子,神情也逐渐变得极为失落。
霞儿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
可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任由情势向她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她咬了咬牙,猛地转过身,就要向房间去,霞儿还转过来,伸手拦住了她。
“做什么?”
“去找少爷问清楚,我倒要问一问,少爷对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见翠儿的急脾气突然上来,霞儿忿忿道:“好了,刚才说过的话,你果然转头就忘了,难道你不知道莽撞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翠儿的心渐渐凉了,眼神中涌动着的火气却久久未能平息,她的手抓在栏杆上,紧紧的抓着,美丽的指尖都被划伤了。
“她算什么,凭什么能让少爷另眼相看,一个既狠毒又冷漠的怪女人,她……她不配!”
泪意火辣辣的涌上,她别过头,不想让人看见。
霞儿叹了口气,用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肩膀,“先别难过,少爷并没有真的怎样,而且就算少爷有心,事情也未必会如他的意。”
“那又如何,少爷的心里如果装着的是别人,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不能失去少爷,绝对不能!”
霞儿苦涩道:“少爷心里有谁,岂是你我能说了算的,傻丫头,我只是害怕。不只是害怕失去少爷,更害怕他会受到伤害,你也看得出,那位姑娘可并非善类。”
翠儿低眉一转。
“你是怕她会利用少爷,加害少爷?”
“这船上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机手腕,少爷三番两次接近,最后却改变了主意。可是毕竟你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不合适,还是因为少爷自己不想选她……”
“哼,我也是这么想,反正她有病在身,自己也活不长,明明是不二人选,少爷一定是心软了。”
她手一拍栏杆,心中更加气恼。
“哎,可惜这种事不狠下心来,是注定无法成功的,所以少爷才会如此痛苦,更加不愿听到一丝一毫与此有关的话。”
霞儿喃喃着。
“你可知道,他新决定的目标是谁。”
“谁?”
“很可能是那个姓白的。”
翠儿不免吃惊,“什么?怎么可能是他?”
霞儿沉吟道:“如果不是他,少爷今日就不会说那些话,你可知少爷如此,是冒着把其他人都得罪的风险。可至于为什么是他,我无法相信少爷没有半点私心。”
“这……”
翠儿眼中的怒气早已渐渐平复,此刻在震惊之后又化作了一种冷漠的沉寂,眼神中的单纯干净早已无迹可寻。
“既然如此,不如这次就由我们代劳……”
闻听此言,霞儿心头一惊一恸,忽而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想……”
翠儿却反手抓紧了她的手。
“好姐姐,你会帮少爷的,对不对?”
霞儿很明白她在说什么,她只是紧紧抿唇,神情很严肃。
翠儿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道:“姐姐,少爷自己不肯,可是还有我们,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做错决定,我们一定要做些什么!”
“我们?我们能做什么,如果少爷不肯,我们也没有办法的。”
“少爷不肯,我们就想办法让他改变主意,让他不得不去做,就像我们曾经做过的一样,好不好?”
“可是……”
霞儿犹豫。
翠儿松开了她的手,眼神中散发着一种坚毅的光芒。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你不肯,我自己也会去做的。”
一百九七.阴谋
远处江面,云霾已矮,灰蒙蒙的天空是一团散不去的阴郁。顶 点 X 23 U S
霞儿轻轻的叹息,被冷风吹红的面颊流露出心事重重的感伤,她沉了一口气,终于道:“不要轻举妄动,容我想一想。”
“想?有什么好想的,再想下去,少爷的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可否已有了全盘计划。”
“还用计划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只要你肯帮忙,总会有机会的。”
翠儿眼中光芒闪烁,信心十足。
霞儿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是什么形势,要么不出手,出手便得保证能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否则会很麻烦。”
闻听此话,翠儿已知霞儿与自己一样,并不打算置身事外,稍稍宽了些心,软了语气道:“不错,姐姐你说吧,我全听你的。”
“我没有你要听我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我姐妹须得从长计议。不然以少爷的脾气,绝不会答应的。”
“是,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所以才要姐姐你帮忙。”
霞儿无奈道:“看你刚才那副要杀人的表情,这么说你是故意做出来要我看的喽。”
“怎么会,我是一时着急,要是没有姐姐你,我真担心自己会坏事。”
翠儿吐了吐舌头,甜甜笑了。
霞儿宠溺的摇摇头。
“你呀,真是个傻丫头。”
“那姐姐你说,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翠儿立刻收起顽皮,正经了起来。
霞儿微微思索,道:“在我们下手之前,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我并不赞成少爷的做法,改对姓白的下手,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风险真的太大。”
翠儿立刻用力的点头。
“是啊,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之前少爷不一直是顾忌白九霄,才不敢对那个女人轻举妄动的么,现在怎么反而要对白九霄下手,姐姐你没有弄错吧。”
霞儿思量道:“可是刚才我那么说的时候,少爷并没有否认。你想想看,就算不打算对洛姑娘如何,白九霄离开,在公在私,对少爷都是有利的,可是他非但没有推波助澜,还特意留住了白九霄。”
翠儿想了想,迟疑道:“那会不会真如少爷所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卖白九霄一个人情,卖白家人一个人情。”
“卖人情,少爷会是这种人?”
“这个……”
翠儿咬唇,又道:“少爷不是说了,白家四公子与那人关系匪浅,或许少爷是想通过这层关系,改善和那人的关系。”
“少爷若想改善关系,这些年就不会一直勉强自己做那令他深恶痛绝的事了,除非他已经开始准备为之后下手,故意除去白九霄的戒备之心。”
霞儿面露忧虑,翠儿皱眉惊呼道:“呀,这可不妙,听说财神山庄财雄势大,若真对白九霄下手,惹怒白四公子和白家人,到时候不就等于与那个人翻脸!”
霞儿冷冷一笑。
“这倒不一定,因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
“这李四性情古怪,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而白四公子之所以与李四虽为好友,关系却不寻常,据说李四一直有个心愿,就与这白四公子有关,你可知是什么。”
“是什么?”
“是脸,他想要白四公子的那张脸。”
翠儿惊讶之下,不免大为失色。
“你说那怪人想要自己好朋友的脸?”
“正是如此,听闻这白四公子容秀貌美,俊胜潘安,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二人相识本正因李四看中了白四公子的脸,想要取下做成人皮面具,可惜这白四公子身家金贵,且有能人之大才,李四用尽手段,直到无计可施也未能达成目的。即便后来二人引为知己,李四仍旧放弃过着念头,而白四公子明知他怀着这念头,却仍旧愿意与之来往,还酷爱搜集各样奇怪的人皮面具。”
翠儿不由打了个寒颤,撇嘴道:“真是怪人。”
霞儿微微一笑。
“能人之所不能,他本就不是寻常人,单能将一个人的脸皮活生生的剥下来就是何其残忍的事。”
她叹了口气。
“不过你我也一样,我们的手也并不干净,毕竟那些人是我们送去的。”
“那怎么一样,我们是为了少爷,而且他们都是自愿的……”
“自愿,谁会自愿去死呢,不过是别无选择罢了,就像少爷别无选择,你我也别无选择,其实这并不公平。”
“那是因为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否则我们也不会跟在少爷身边了,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我们不能退缩,不能……”
翠儿忽然抱住了霞儿,将她搂得紧紧的。
她的心也在痛,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内心的愧疚痛楚就会翻涌上来,似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作为回应,霞儿的态度淡然许多,她只是有些失神,交互的双手轻轻拍打着翠儿瘦削的背,安慰道:“傻丫头,别怕,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我们都要好好的,少爷还需要我们。”
等翠儿偷偷抹掉了自己的眼泪,才慢慢松开了手,心情好似平复了许多。
“那既然是这样,少爷打算对姓白的下手,好像也是个办法。”
霞儿摇头。
“不是不可以,不过太困难了,且不说以白九霄的功夫,恐怕你我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还有那个女人在他身边。”
翠儿思量着,喃喃道:“看来不论要对谁下手,有一件事总归是不变的,要将他们分开才行。”
“之前一直没有办法,眼下倒有一个绝好的时机。”
翠儿眨了眨眼睛,忽恍然道:“唐姑娘!不错,只要留着她,他们之间早晚会有嫌隙的。”
霞儿冷冷一笑。
“他们之间已经出了问题,我们就静观其变,伺机而动吧。”
耳边还有细微的水浪声,伴随着船身破冰而行,点点的雪花泛着白光,纷纷扬扬。
洛玉影不说话。
白九霄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是方才听到的一些事,让他的心绪也有些乱。
终于还是忍不住这沉闷,他歪了歪头,开口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洛玉影未去看他,只道:“我不知道你听见了多少,不过他的话听听就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不会真的是因为吃醋在生气吧。”
白九霄轻笑,说的漫不经心。
洛玉影立刻道:“不是。”
“早知道的,那你也一定不是为了我和唐蜜的安全才想让我们走了。”
“没错,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留在这里碍事。”
“碍事你还带我来?”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些人与子夜有关,否则最合适一同前来的人就不是你了。”
白九霄笑了笑,似乎对洛玉影的话并不相信。
洛玉影道:“不过我的确不是平白无故的想要你走的,那你呢,是不是真心想走?”
“我啊,我从没有想过离开,除非和你一起。”
洛玉影淡淡一笑,笑得清浅却藏不住哀伤。
“你该走的,去通风报信,相信很多人都会对这里的事感兴趣的。”
“比如?”
白九霄装作听不懂。
“比如苏家、慕容、双拳门的人,官府,还有江轻鸿。”
“是啊,他们绝对有兴趣,不过若如此,子夜的人知道消息走露,定然知道是我的缘故,到时你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要么不做,一旦决定去做,我知道你会小心处理,不会让事情牵连到我的。”
白九霄将身子一转,侧倚在栏边,无奈道:“你还真自信。”
“不是自信,是对你们有信心。”
洛玉影认真更正。
白九霄挑眉道:“我们?除了我还有谁?”
“江轻鸿,我想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你说出原委,他会有所筹谋。”
“哦,原来你并不是信任我,好像是最信任他呀。”
“从小叶那里,或多或少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我是信小叶而已。”
“呵,还真是令人感动的姐妹情深,可惜你的姐妹如今下落不明,而且别随便信任任何人,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
“那你呢?我可以信任你么?”
洛玉影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白九霄有些意外,他似并未想到,直到现在洛玉影还会问出这样的话。
而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虽常有冲突,但从何时开始,在他的心中已将她当做可以信赖的人。
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的,气她冷漠的过分。
人被冲动占据头脑的时候意气用事总难免,而现在他已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他才认识到一件事。
他并不了解她,一点也不。
他所看到的,冷漠无情也好,狠心决断也好,心机深重也好,忧愁哀伤也好,无所顾忌也好……
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她。
她的心是封闭着的,裹在厚厚的冰层之下,她的心无可窥见。
她本无意拒人千里,而是没有人可以走进罢了。
无论如何,他知道她本性不坏,也看得到在她身上无处不在的挣扎与矛盾。
她活在沉重里,这一点与放开怀抱,抛下一切的他完全不同。
这也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想起洛玉影的回答。
人,并不是为了有意思才活着的,否则这世上大多人都应该去死了。
可是他却希望更多人能快乐的活,不,不是别人,而是此时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的人。
他想起她的笑。
昨夜雪中,清浅如微风,是三月新芽初长,春寒料峭中一抹寒意不减的风,吹在人心头却带起清甜的暖意。
他不觉弯弯嘴角,转面再去看那面无表情的脸,竟似从那淡泊的神情中读出了一种平和的心绪。
他忽然想去了解,了解她。
“在你的家乡,应该也看得到雪吧。”
一伸出手,两三瓣雪就跌落在掌心。
洛玉影的肩膀轻轻动了动,拂去肩上雪,屏气一声,息然道:“或许有的,不记得了。”
白九霄舒了口气,一团小小的水雾呼出。
“那你和我一样,应该离开家乡很久了,不过很多事情就算许久不想,也不代表会真的忘记,只是看你愿不愿想起而已。”
“想不想起并不重要,过去的就是过去了,而那些过不去的,相信总有一天也会成为过去,只是要看这过去的结局要怎么写而已。”
洛玉影垂眸,微出神,喃语。
听她话音又低沉,白九霄一笑,扬音道:“那你有没有去过南方,南方的景致与北方还是不同的,那里的冬天并不像这里的天寒地冻,不过湿气倒是重得很,雪更难得一见。”
洛玉影摇了摇头,问:“你去过许多地方?”
白九霄兴致勃勃道:“你这话说对了,天南海北,我走过的地方可是手脚加在一起都数不过的。不过我并不是去游览什么名山大川,大多是漫无目的,走到哪里累了,就在哪里歇一歇。短暂三五天,时间长则多过十天半月,等歇够了再继续上路。”
“那不是很好吗,无牵亦无挂,天地为家,这样漂泊一定很自在。”
“自在的确自在,我一直如此,倒是这一次,在你身边留得算久了,起初我觉得闷得很,渐渐的倒也习惯了。”
“是啊,开始我也在忍耐,不知不觉也忍下了。”
白九霄立刻嘟哝道:“你这话可有些不知好歹了,我肯留下已经算给你面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洛玉影淡淡一笑。
“我可没从你什么得什么便宜,反正你本来就是要留在身边试探我的,是我给了你机会。”
白九霄轻哼一声。
“不见得,你一早就防着我了,我虽然在你身边这么久,也没什么进展,要不是在风凌山庄里逼你,你肯定不会承认的。”
洛玉影微一沉吟。
“自己打探不出来,也怪不到我身上,你一早就在怀疑我,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原因……”
白九霄摆出思索状,却丝毫没有认真想,便道:“因为你可疑,在我见过的人力你是最可疑的一个。”
这个回答丝毫没有意义。
洛玉影还不满意,道:“就因为我会用毒,深居简出?”
“会用毒,深居简出,这并没什么,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见到你的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在你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同于常人的事情。”
洛玉影下意识轻抚眼角,淡淡道:“不同常人,你是在讽刺我?”
白九霄笑了笑。
“怎么会,就算是发病的时候,你的眼睛还是很美,那种遮不住的光辉,不知道你在介意什么。”
一百九八.和解
在天地间的寂静里,一声发自内心的感叹,转眼消失在风中。www.uu234.net
洛玉影的神情骤然凝结,唇轻轻一抖,锐利的词句涌到唇边,却在开口时变为沉默,戛然而止。
“这并不是美不美的事,而是关于……诅咒。”
“诅咒”二字尤为沉重,郑重其事。
白九霄稍加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若非洛玉影神情严肃,他或许第一反应是会笑出声来。
洛玉影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心痛,让他觉得这原本荒谬的词汇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笑。
就算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世上也有太多人因此而受过苦,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诅咒?有人诅咒你?”
“不,是我,我的眼睛本就因诅咒而来,诅咒那些人走向灭亡,是毁灭的符号。”
“那些人?”
洛玉影冷冷一笑,竟未回避。
“大概就是别人所谓的家人吧,洛氏是个大族,不论我愿不愿意承认,血缘总是否认不了的。”
“他们对你不好?”
“他们有什么理由对我好呢,一个应咒而生的灾星,若不是看在这一点点的血缘上,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听得越多,白九霄心中的疑问便更深,以他的性格,洛玉影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他应该追根究底的。
可是他却没有追问的太急,因为他听得出,洛玉影虽然说得若无其事,可是这些事一定是她不会向别人吐露的。
此刻她竟然愿意告诉他听,所以他便静静的听着。
可她已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白九霄微觉失望,犹豫了一下,竟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第一次见你,我就发现你的眼睛特别,只是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不该有这么多的忧伤。”
洛玉影默然旋身,慢慢仰起头,伤感道:“不论是不是假话,都谢谢你,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当然是说真的,我可不是会甜言蜜语讨女孩子欢心的人,我也一向瞧不上那种人。”
白九霄说的无比认真,洛玉影却淡淡苦笑。
“大概没有女孩子不爱听这些,发乎心也无妨,可若刻意而为,虚情假意便是另一回事了。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白家九少爷,这样的身份又哪里用得着对女孩子花言巧语。”
“喂,现在好像是你在讽刺我吧。”
“差不多。”
白九霄笑哼一下。
气氛不觉轻松了不少。
白九霄道:“对了,有什么发现?”
他以目示意,暗指下舱内之事。
洛玉影沉吟。
“发现不算小,而且很有意思。”
“怎么说?”
“那几个人身上有用过迷情粉的痕迹,而且那物定是出自唐门。”
“什么?这怎会……”
白九霄哑然无语。
洛玉影淡淡道:“你果然没有想到,先前那番看似敲山震虎的话,该不是你随口胡说的吧。”
白九霄撇嘴,算是默认。
想不到不过是随口冒出来一句看似不靠谱的话,竟成为揭破暗中玄机的关键。
而就算他不说那些,其他人也总会想到的,只是不见得会这么快。
而金展颜来去干脆利落,除了那一番看似无意,实则难懂的话,他隐隐预感到这背后似还隐藏着些别的东西。
看来他之前的判断是没错的,金展颜与李四定是相识,可惜现在被困在这孤船上,不然也许能透过李四查出金展颜的身份来。
不过想了想之后,白九霄又觉并无所谓。
要想撬开李四这个怪人的嘴,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与其有时间和精力如此浪费,还不如另想别法。
“唐门,果然是江雪他们下的手,看来这下他们无从抵赖了。”
白九霄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他在为拿到证据而沾沾自喜。
洛玉影却摇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些。”
“什么意思?”
“那几个人身上有唐门之毒,你以为江雪他们就会承认了么。”
“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们不认。”
“不见得,我知道你是想说,他们是依照毒经所载,用唐门之毒害人。可你难道没有想过,他们既敢如此,又怎会不备好退路,留着授人以柄。”
白九霄随口道:“或许是他们太自负了吧,认为我们不一定能发现。”
洛玉影淡淡一笑。
“这种侥幸的心思会在江雪等人身上出现吗?你忘记他们是什么人了?”
“这个……”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
“这么说来,他们这么做,肯定是想好了后路的。”
“是啊,如今这些人都成了替死鬼,话不就由人随便说了。主谋大可说,是他们自己偷了药,毕竟这迷情粉并不能完全乱人心智,做不做还看他们自己。”
白九霄不甘心道:“难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难道唐蜜就白任他们欺负了不成?”
“欺负唐蜜的人已经死在你面前了,不是吗?”
“可是这件事另有主谋,绝不应该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
“不过去又能怎样,如今我们是什么情形,有什么资格替人伸张正义。”
洛玉影淡淡的口吻与白九霄的义愤填膺形成鲜明对比,空气里不知不觉又有了躁动的火药味。
白九霄神情中的欢愉消失不见,他还是忍不住气愤难平。
洛玉影转身看着他,柔声劝慰道:“这件事当然不能完全过去,但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将它放在心里。古语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白九霄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洛玉影微微一笑。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这世上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逆转,无可弥补,比起愤怒,你不觉得还有很多有用的事值得去做。害人者终害己,这个我一直相信。”
白九霄微一沉吟,似真将洛玉影的话听了进去,终于稍稍有所释怀。
“那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到,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有一件事我怎么都想不通。”
“什么?”
“动机,江雪这么做的动机,一个人没有道理为自己找麻烦的。”
洛玉影一语中的,白九霄则微一思忖,道:“那也许不是她的主谋,或者他们本就沆瀣一气。”
洛玉影摇头。
“以我对洛飞烟的了解,对江雪的观察,之前那些并不像在做戏。”
“那又如何,洛飞烟本可借此来对付江雪的,可是他没有,你不认为这其中有问题?”
“洛飞烟可能只是不想与江雪翻脸,毕竟他才来,底下这些大多还是江雪的人,比如冷丰。”
“那有没有可能是洛飞烟主谋,他本想借此打击江雪,但是不是为何并没有下手,毕竟这里的人都不好对付。江雪怎么也算是个得力的帮手,他用得上。就算洛飞烟如今大概正忙着稳固地位,对内对外分的还是很清楚的。”
白九霄顿了顿,又道:“你不是说了,也许他们并不是存心加害,还想试一试唐蜜。”
方才洛玉影与金展颜的对话,他果然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
洛玉影道:“唐蜜还在屋子里,你怎么出来了。”
“她是需要人照顾,可是我也得顾着你,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闻此言,洛玉影轻笑。
“现在你还敢说自己又分寸,不觉得自相矛盾?”
白九霄忙重申道:“我……我真的没想丢下你,没想着离开,我不过是……”
洛玉影接声打断道:“不过是吃准了他们不会允许你离开,一旦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但为了安抚住你,就不得不接受另外的条件。你这样想,也没有错。”
“可是我搞砸了,洛飞烟比我预想得更圆滑,厚着脸皮装模作样到底,而且他和江雪也没有起冲突,竟让他不动声色的化解了,我连半点便宜都没得到。”
白九霄不由叹了口气,失望溢于言表。
洛玉影道:“你是不该轻视他的,不过事已至此,我们正好也许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你是说……”
白九霄话未说完,洛玉影忽然伸手,掩住了他的口。
她的手指柔软而冰冷,白九霄眼神一惊又一弱,下意识止声侧目,目光顺着洛玉影的动作,溜向身后拐角。
“你还不明白么,既然你已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只管去照顾好她就是了。”
洛玉影收手,声音忽然提高,语气也骤然冷厉下来,方才细碎的温柔无处可寻。
白九霄随即明白过来,朗声道:“我这不是来向你解释了,我都说了,我和她什么也没有,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的声音略显忿忿不平,当然是故意为之,目的正是配合洛玉影。
“我当然生气,你敢说你的心里没有半分她的位置,留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在身边,我不稀罕。”
“所以你明知我说的不是真心话,还是巴不得我走,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
“白九霄,你太高估自己了,没了你我照样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离我远远的。”
洛玉影说话的时候,抛给白九霄一个眼神,便疾步而去,路过躲着人偷听的那里,她完全无视的走过。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白九霄则装作要解释的样子,紧随其后。
不过等他经过,很自然的就转过身,正瞧见站在那里的人是百毒神君。
百毒神君立刻摆出一副刚刚走到这样的样子,招呼道:“白公子怎么急匆匆的,洛姑娘也在。”
洛玉影适时将脚步一慢,却未理会他,径自走了。
白九霄上下打量着百毒神君,脸上浮现一丝冷笑,不悦的眼神中带着敌意。
“原来是神君,这么巧,也出来透气?”
百毒神君捋须而笑。
“是啊,刚刚休息了一会儿,出来走动走动。”
他一边笑,一边吵洛玉影走开的方位瞧了瞧。
“不是我嗦,白公子也太大意了,洛姑娘这样的身子怎么能在外吹风呢,你可要多留些心才是,若是病了可麻烦。”
“多谢提醒,不打扰神君了。”
白九霄一拱手。
百毒神君忙道:“白公子且慢,老朽有几句话,想请教公子。”
“不敢,神君有话就直说吧。”
百毒神君眼波流动。
“老朽是想问,唐姑娘的状况可好些了。”
“她,嗯,好多了。”
“哎,遭遇如此不幸,谁人不会心生同情怜悯,白公子怜香惜玉本无错。可这女人多是心胸狭窄的时候多,苦了公子夹在中间为难。”
白九霄笑了笑。
“方才……神君见笑了。”
“老朽并非有意,可是却还没有聋,所以隐隐约约听了几句,原以为洛姑娘为人大度,识大体,不想面对感情也是一样。”
百毒神君果然只是老狐狸,他心知自己偷听一事定已暴露,索性就干脆承认了。
“可不是,早知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现在可好,两面不是人。”
白九霄作苦恼状,用手拨了拨头发。
百毒神君和善笑道:“公子到底年轻,老朽一大把年纪,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女人可不能惯着,否则以后吃苦受罪的日子就更长了。”
“此话有理,我一直让着她,想不到她倒越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白九霄叹了口气。
“可说到底也是女流之辈,堂堂男子汉也不好与她计较。不过神君你替我评评理,这件事也不怪我,要怪就怪那些人不地道,干出这么卑鄙下流的事来,哼,脏了小爷的眼睛。”
百毒神君笑了笑。
“这件事已了结,那些人罪有应得也就罢了,不过先前公子说的那番话,不知是当真,还是玩笑?”
“是不是玩笑,神君随在下去瞧瞧不就一清二楚了。”
百毒神君故作不解,道:“瞧?瞧什么?”
“当然是瞧瞧那几具尸体,方才我将小玉拉来,不过也是想证明自己的猜测不错,不过想不到她还在气头上,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白九霄摇头叹息。
百毒神君面露迟疑。
“这个恐怕不妥,江姑娘她……”
“在这里还轮不到她一手遮天,我瞧她与罗公子不对付,或许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神君放心,就算他们真的计较起来,也不关你的事。再说,难道神君就不想弄清楚,这件事背后是否另有主使?”
百毒神君犹豫了一下,好似半晌才下定决心,道:“也罢,老朽舍命陪君子,若他们没搞鬼,去瞧一瞧也不妨事。”
白九霄一听,兴致大起,拉起百毒神君。
“正是,神君随我来!”
未走进,远远就见那守卫还如木桩般站在那里,白九霄在身上摸了摸,却找不到任何东西。
百毒神君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药瓶来。
“此中之物坚硬,可借公子一用。”
药瓶里倒出的丹药果然坚硬如铁,白九霄拿起一枚,在手中掂了掂,尚觉可用。
两枚药丸打出之势如风,守卫应声而倒。
一百九九.流光易逝
百毒神君将最后一具尸体放下,脸色变得尤为沉重。www.uu234.net
白九霄明知他瞧出了端倪,却装作不知,道:“神君瞧着,可有什么异常?”
“这个……”
百毒神君捋须片刻,叹了口气。
“看来事情似被公子不幸料中了,这些人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背后果然另有原因。”
“他们被下了药?”
“是有这种迹象,大概如此。”
白九霄紧追不放道:“可瞧得出什么来历?”
百毒神君默然片刻,蹙眉摇头。
“这种严格算来并非毒药,也为毒家不齿,用毒行家很少会研究此物,而且他们身上这一种不同于常见迷药。只可惜尸体冷了太久,血液都凝固了,查不出更多了。”
本以为带他来,能将火引到唐门毒经,引到江雪等人身上,可惜洛玉影能瞧出的事,百毒神君竟瞧不出来。
看来凭真本事,这毒经倒确实应非洛玉影莫属了。
白九霄直了直身子,道:“好吧,既然瞧不出就算了,出去再说吧。”
百毒神君似没料到他如此淡定,稍显迟疑,也便没有多说。
不想等他们出来的时候,门前已换了另外一番情形。
倒在地上的人已不在原处,而是站在某人身后,灰头土脸。
江雪负手面对而立,冷丰在其身旁,脸色更难看。
相比之下,江雪倒是一脸云淡风轻,甚是轻松。
见与白九霄一同出来的人竟是百毒神君,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别有意味。
“二位,要忙的可忙完了?”
白九霄淡淡一笑,丝毫面无改色。
“有劳江姑娘了,还要在这里替我们守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下属无能,做上司的就要亲力亲为。不过白公子何必亲自动手,有什么吩咐,说一声便是了。”
“不是你们的人开口,也能如此有分量,这样有人怕是不会真心乐意吧。”
江雪不想与他废话,笑而不语,转对百毒神君道:“神君也在。”
“老朽出来转一转,正巧遇上了白公子,便跟过来瞧瞧了。”
“那二位可瞧出什么端倪了。”
百毒神君不答,只看了看白九霄。
白九霄摸着下巴,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再说那些人就算真的有什么问题,江姑娘也一定有本事推得一干二净吧。”
江雪蹙眉。
冷丰冷冷道:“白公子既无证据,嘴里却含沙射影,意图用些莫须有的罪状来抹黑人,不觉手段低劣?”
白九霄道:“证据总会有的,包括唐蜜这笔账,总之报应来的时候,有人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冷丰握握拳头,欲发作。
江雪则及时一摆手,示意他不必较真。
“好,既然公子这样有自信,那我们也不妨拭目以待,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百毒神君笑笑。
“好了,几位,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耿耿于怀呢。我们私自下去是有不妥之处,不过说到底,也是想查出真相,还江姑娘一个清白,姑娘应该不会怪罪吧。”
百毒神君一张嘴,就算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江雪倒未往心里去,只正色道:“那二位查完了吗,要是查完了,就请回房去,莫要随处走动,毕竟接下来还有各位忙的。”
她一抬手,做送客状。
白九霄瞧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勾了勾嘴角,转身阔步走了。
百毒神君却没有立刻走,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一脸耐人寻味的神情道:“年轻人总是火气大些,姑娘莫放心上。不过我也想劝姑娘,要是得空不妨下就去瞧瞧,相信定会有所收获的。”
他笑得不安好心,待他也走后,冷丰道:“敢与姑娘作对,我看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雪美目一凝,骤声道:“下去看看。”
白九霄回到房间的时候,洛玉影就眯眼坐在桌边,一手撑头,几乎要睡着了般。
但听到开门声,她便睁开了眼睛。
唐蜜还在睡,睡得香沉。
洛玉影道:“怎么才回来,出什么事了。”
白九霄笑道:“没什么,百毒神君那个老狐狸都耐不住性子跳出来,我就带他去看看他感兴趣的东西喽。”
“你带他去看了尸体?”
“是啊,不过令人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发现那迷药是来自唐门的。”
对于这一点,洛玉影并没有意外。
白九霄道:“对了,也许那老狐狸看出来了,但是不想惹麻烦,所以便假装不知道。”
“也不一定,连金展颜也没有看出来,他不知道倒是不奇怪。”
“啊?金展颜也不知道与唐门有关?”
白九霄着实吃了一惊,后又道:“那你告诉他之后,他什么反应。”
“我没有告诉他,也不准备告诉别人。”
“为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是存心偏袒江雪吧。”
“不是偏袒,只是有些事,谁先知道便多了一分先机,来到这里就该自凭本事,我同样也没有指望别人的帮忙。”
“那我呢,你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忙?”
“你是别人么?”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九霄开朗的笑了笑,似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但他很快平息了笑意,问道:“不过这件事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唐蜜如今是这样子,我们若死盯着这件事不放,反倒显得刻意了。”
白九霄扬手道:“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两个,把毒经拿到手,顺便还要教训教训那些人。”
看他信心满满,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情。
洛玉影道:“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对毒经有兴趣了。”
“我自己对那玩意儿当然没什么兴趣,可是你想要不是吗。不过要我说,一本破书而已,他们本事不够,争的死去活来也情有可原,可以你现在的本事,至于来和那些人凑热闹?”
白九霄微微停顿,道:“难不成你真觉得那里面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能对你的身体有用?”
“在看到毒经之前,我还不能肯定,不过这确实不是起初我想拿到毒经的目的,我是在搪塞他们。”
白九霄见怪不怪,“哎,你们这些人,还真是说谎不眨眼,要从你们嘴里听到一句实话还真不容易。”
“彼此彼此,白九少爷别把自己撇的这么干净,难道你就没有说过谎。”
“从前是不用,不过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好像变得越来越不敢说实话了。”
洛玉影顾自嫣然一笑,柔声道:“九少爷也有怕的时候?”
“别这么叫我,我从来不是什么少爷,我不过是个野小子,和生在白家的人不同。”
他说的心平气和,倒没有半点不悦或者反感,可是却平静的不寻常,就像是在诉说一个事实,一个与他全然无关的事实。
可是这些话是他从未对别人提起的,他从不向人倾诉。
倾诉一直被他视为是不必要的。
因为他既不需要人安慰劝解,也不需要别人了解他。
而方才洛玉影对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忽然觉得没什么是不好开口的。
洛玉影无疑是个好的倾诉对象。
因为不论听到什么,她都不会露出任何让人不适的情绪。
不论是意外的惊讶,悲伤或气愤,怜悯与同情,她都只是旁观着,完全置身事外的,既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感慨万千。
她实在不像是个合格的被倾诉者。
可是白九霄却愿意向她说,正是因为她不合格。
“我虽不太知道江湖上的事,不过也听说过,财神山庄是个世人无限向往之处,令尊白穷被尊称为财神爷,除此外,还有八位神通广大的小财神。”
“是啊,除我之外,八位哥哥都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说他们是小财神也不为过。”
“这一点你不像。”
“岂止是不像,简直就是毫无相似之处,我与那个庄子是格格不入的,不过是个外来的侵入者。”
白九霄笑了笑,笑得不在意中却有些苦涩。
洛玉影柔声道:“不必自责,那本不是你的选择,当有得选的时候,你便离开了,正如如今一样。”
白九霄笑道:“说得头头是道,你不会是查过我吧。”
洛玉影淡淡一笑。
“我并没有兴趣去调查别人,只是有小叶在身上,某些事就算是不想知道,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一些。”
“那你都听说了些什么,那家伙没有说我的坏话吧。”
“小叶并不常说人坏话,因为不好听的,她一向是当面说。与她如今的职业有关,在论述消息的时候,她对自己甚为严格,总是尽力客观。虽难免为情绪所左右,只因她原本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感情用事,你还真是了解她。”
白九霄撇撇嘴。
“说起来,那丫头也不知如何了,江轻鸿应该已经将她找到了吧。”
不知不觉,日子又溜走。
他们已越来越熟稔,谈天说地也寻常了。
等到白九霄意识到这个话题并不欢快,正想着该说些别的的时候。
洛玉影道:“以她的个性,如果吃些小苦头可以学乖的话,也不是件坏事。”
她的语气与态度一反常态的乐观,倒是白九霄没有想到的。
白九霄道:“可是还是会有人为她担心吧,比如你。”
“担心什么呢,如果担心有用的话也无妨,可是明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去担心,岂不是很多余。”
“你想开最好了,不过以她的小聪明,一般人也很难奈何得了她。还有奎老头,想在这个地头上混的人,轻易都不会动她的。”
“换做以前是如此,而如今这地方早就风起云涌。像她这样的,说到底也不过是奎老大手底下的一个小人物。奎老大尚且不敢太放肆,若真出了事,除了靠她自己之外,恐怕任何人都指望不上的。”
洛玉影看得倒透彻。
杯子里倒满了水,白九霄递给洛玉影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那江轻鸿呢,你对他不是另眼相看的么,难道他也不能帮到叶小蝉。”
“我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只是小叶念叨的多了,也就真的听进去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江轻鸿在她心中几乎是完美的化身,我几乎分辨不出她的话有几分可信。不过与江轻鸿接触过几次,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坏印象。”
从洛玉影那无奈的口吻中,大概就能猜想得到,平时叶小蝉一定是将江轻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了。
白九霄撇嘴笑笑。
“所以你不用安慰我,我并不是那种需要人安慰的柔弱女子。”
“我知道你不是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我说这些和这个无关。说来我还觉得那种女孩子麻烦呢,总是要人让着,让人护着,反倒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我倒不觉得,至少她们也是幸福的,有人爱有人宠,才可以肆无忌惮,无忧无虑,任性的活着,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的。”
洛玉影的语气十分温柔,竟比平时的冷淡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温度,甚至是有些淡淡的艳羡,与她一贯的性格看来如此不相符。
大抵是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才会笑得如此真实。
只听她又柔声道:“这些话是别人告诉我的,可那时听到这些的我却不赞同,甚至觉得刺耳。也许在一个锐利如刀的人心中,是容不下不同声音存在的,我只信奉自己坚持的,对于人生的残忍,人世的凉薄,还有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的信念,我只看得到这些……”
现在想来,那是好久远之前的事了。
如今的她虽淡泊处事,外表冷漠,可是至少她的心并不是冷的。
在她的血缘中,注入的某种温暖,正是她这半生所得到的唯一温情。
即便这温情早已消失,可是留在她灵魂里的东西却永远不会消失。
当她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想到那些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她便又觉得活下去并没有那么难了。
不过是一抹微弱如流星的光芒,但却照亮了她被黑暗所噬的眼睛。
从此,她才可以看得见光明。
心中是暖暖的,所以脸上的笑意也暖了起来。
她笑得轻浅,白九霄则托腮在一旁看得出神,直到那双大眼睛从思绪中回转,转到了他的脸上。
白九霄心一动,忙转头,将眼神一错。
可是洛玉影的眼睛却没有离开,只是一直在盯着他,因为她分明感觉到白九霄刚才的眼神有些不对。
直到洛玉影缓缓收回目光,眼睛眨了眨,怀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二百.登洲
白九霄愣了一下,面颊微色更显不自然,但随即扬声道:“你想到哪儿去了,难不成你还怕我会害你。顶 点 X 23 U S”
“这个当然不会,不论我们之中哪一个出事,另外一个都会变得被动,这是摆在我们面前无法逾越的问题。”
洛玉影放下杯,泠然道:“所以我有了新的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九霄立道:“你不会是真的想让我去通风报信吧?”
洛玉影郑重的点了点头。
“顺便带走唐蜜,你可以将她交回苏家,也可以自己替她安置,能救一命是一命吧。”
“呵,想不到你这么会为人考虑,不过……”
白九霄背向一沉,椅子以两腿为心向后歪了歪。
“不行,留下你太危险。”
洛玉影淡淡一笑,笑容颇冷。
“我会保护自己,比这更艰难的我都走过来了,何况有洛飞烟在,若非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看着我死的。”
“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都姓洛,这是我与他唯一的关系。除此之外,他是奉命出来,目的就是要将逃出来的我带回去,这些你都知道了。”
“是啊,所以你说他也在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大跳,而且看他目前在子夜中的地位并不亚于江雪,敌众我寡,他要是来硬的,怕你我也没辙。”
“曾经我也担心过,不过如今看来,只要我亦对我们的身份守口如瓶,他不会轻举妄动。想来像他这样的人,纵然决意投靠子夜,却还是不免要为自己留有余地的。”
“他的余地就是你,这个不难想到,那他向你通风报信,难不成是在向你示好。”
“不知道,可能他既然加入子夜,便意味要与洛家彻底脱离关系。如果他与洛家再无瓜葛,与我也就不存在什么矛盾,毕竟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关系。那晚他找我,似乎也只是想警告我,不要我乱说话。”
白九霄算是听明白了,也想通了一直存在的小小不解。
他很快回到主题道:“但就算这样,谁又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也许他是故意为之,等到你对他放下戒心之后,才找个机会除掉你,以绝后患。”
“你说的也可能存在,不过以他的个性,除非有使我必死的把握,否则他绝不会轻易动这个念头的。”
“哦,这么听来,他好像有些怕你。”
洛玉影没有答话,只道:“你真的不打算走?”
“如今这情形,就算想走也不容易,我劝你,有精力费这个心思,还不如多想想,怎样才能顺利将毒经弄到手。”
“毒经当然重要,不过现在还不是担心那些的时候,我的提议你不妨再考虑看看,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告诉我。”
“恐怕是没那个时间了,江雪无意中透露了一句,再过不了多久,船也该到地方了。”
洛玉影不语,微微思索。
白九霄道:“看来这潜龙帮当真已与子夜勾结在一起了,我们经过的这一片水域都是他们的地盘不说,看来毒经也十有**是就在潜龙帮了。”
谁会想得到,唐门至宝会藏在以义闻名天下的司徒帮主司徒潜龙的潜龙帮。
正如白九霄预料之中,江船入湾,夜幕已迟。
大雪如鹅毛,众人站在船上向下眺望,都只能看到天地之间浓郁的黑色中纷纷扬扬着一片白。
而落下的白也是浑浊,在浑浊的尽头,一条起伏的轮廓浮在宽广的江心中。
一片州岛在前,雪海之间,所有人感受到的更多是茫然的虚无与缥缈,唯有那吹在身上的江风,刺骨的冷冽无比真实。
唐蜜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
她睡了一觉,很长很长的一觉,下船前才被唤醒,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雪路难行,各位小心脚下。”
江雪提醒,示意众人可下船。
一排灯笼此地展开,摇晃之中,莹莹如红,从梯阶一直找到地面。
人陆陆续续下去了。
洛玉影施施在前,随后的白九霄本想去扶,只是不明所以的唐蜜落在后,待他拉起唐蜜追上,不过滞后几步。
有人却已悄然巧妙的夹了进来。
翠儿道:“姑娘,我扶你吧。”
她闪着大眼睛,满脸挂着善意的热忱,无人能窥透其背后是怎么一种阴暗而复杂的心绪。
“有劳,不必。”
洛玉影眼神淡淡,手一绕扶住了一旁的梯手。
翠儿眨了眨眼神,还是垂头跟了上去。
金展颜看在眼中,扫了一遍的霞儿一眼,霞儿目光微垂。
白九霄只好拉着唐蜜,匆忙追上。
雪地走行不便,众人虽走的甚为留意,还是不免踉踉跄跄,队伍被拉得悠长。
虽有灯笼在前引路,他们前往的却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冷丰在前开路。
江雪与洛飞烟则在队尾。
四周无声,唯有脚步踏雪发出“咯吱咯吱”的怪音,听得人心头发寒。
直到唐蜜惊呼一声,“呀,那里冒烟了,快看呀!”
她扯着白九霄,一手高高指着远方,指的正是身后所来之路。
众人不由都戛然止步,同时望向她所指方向,只见黑烟之上,一片躁动的火光正闪耀的刺眼。
火光烟霾之地,正是方才停船所在。
众人面色一变。
洛飞烟从容道:“诸位不必惊慌,那是手下人在处理些事,很快就会解决。”
白九霄眼波微动,冷冷道:“我看这话说得不准确,是处理事,还是处理人呐。”
洛飞烟淡淡道:“我这话的确不准备,要是准备的说,应该是处理东西才对,毕竟死了的人就算不得人了。”
他这话讲得明白,所有人立刻知道他所指的尸体是谁。
白九霄冷笑。
“你们手脚还真快,不过到现在才想起来处理,还是迟了些。要我说,利用完之后就该赶快清理的一干二净,那样才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洛飞烟道:“白少爷这话何意?”
“我是何意,天知地知,众人皆知,却都比不上某人心中最清楚。”
他有意无意的瞟了江雪一眼。
江雪微笑道:“白公子大概是误会了,我们之所以要处理掉尸体,只因这里并非我们的地方。准确说来,借用旁人之所本属叨扰,又怎好将尸体留此,脏了人家的干净之地。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付之一炬,化灰入野,好不至得罪了贵地主人家。”
金展颜道:“哦,那不知此地的主人是……”
白九霄随口道:“这条江名飞鱼江,而这当然是潜龙帮的地方。”
江雪既没有意外,也没有否认,道:“几位还是请吧,如今离拿到毒经只有一步之遥,各位还有心情管闲事么?”
唐蜜痴痴的望着那一片火光,眼神闪闪,心情似有些雀跃,还有些激动。
她摇了摇白九霄的胳膊。
“好好玩,我们去看看吧!”
白九霄抽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好了,你乖一点,别生事。”
唐蜜皱眉,还是用力的拉着他。
百毒神君忽然笑了笑,道:“既然唐姑娘兴致好,白公子倒真不妨陪她去看看,那些人虽然死了,但是若能亲眼看着他们的尸体烧成黑炭,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白公子的心头只恨也可消除了。”
白九霄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对唐蜜道:“好了,那里没什么好看的,外面太冷,快走吧。”
他强拉着唐蜜,唐蜜却闹起脾气。
“不,我不,我要去……”
唐蜜挣脱不开,却也不肯跟白九霄走,两人争执不下。察觉到人并没有赶上,洛玉影停步回过头等待。
洛飞烟道:“那二位自便吧,各位请。”
听此言,身后的人便陆续绕开,他们掉到了队尾。
唐蜜终于被白九霄拉着赶来,一走到洛玉影身边,唐蜜的央叫还是未减。
洛玉影便道:“你先放开她。”
白九霄无奈的看了一眼唐蜜,又用力的拉了拉她的胳膊。
“可以自己走吗?”
“不,不走,我要去看火……”
白九霄道:“你看,我也不想抓着她这么麻烦,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有什么闲功夫跟着她瞎闹。”
“放开她。”
洛玉影坚持。
白九霄只好松手。
“真的想去看?”
“当然,那里多有意思,我要去!”
“好,要去你可以自己去,不过不会有其他人陪你。等到火熄灭,你看完之后,也不会有人来接你。如果找不到我们,你就只能留在这里过夜,没有食物可以吃,没有床可以睡,没有光亮,也没有御寒的衣服。这样也可以么?”
唐蜜脸上欢愉的神色随着洛玉影的话渐渐消退,她撇着嘴,显得极不情愿,又不甘心。
洛玉影道:“如果你可以接受这个结果,那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可是你希望有好吃的东西,有暖和的衣服御寒,有柔软的床可以睡,那现在就应该听话,和我们一起走。”
唐蜜犹豫了一下,终于只能垂头丧气道:“好,我不去了,我跟你们走。”
洛玉影已向她伸出了手。
唐蜜看了一眼白九霄,便低着头握住了洛玉影的手。
“看来还是你有办法。”
白九霄松了一口气。
洛玉影拉起唐蜜的手看了看,忽道:“你真的想看?”
唐蜜摇头。
洛玉影道:“好,我陪你。”
白九霄吃惊。
“喂,你做什么,她都答应了,你还要……”
洛玉影却柔声道:“你也来吧,带她看看再过去,不会耽误太久的。”
她说完便带着唐蜜,转身向来路走去。
白九霄挠挠头,只好迎着大雪,硬着头皮疾步跟了过去。
不想他走到洛玉影身边,洛玉影又道:“去吧,这里不用你陪。”
白九霄起初莫名其妙,但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道:“哎,想不到你比我还心急,好吧,你们等我。”
火烧的正旺,洛玉影拉着唐蜜停下。
雪花更大,落在火堆上空腾起一片白气。
火堆里烧的是什么已经不分明,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焦臭的气味,黑烟隐隐的徘徊在空中,有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唐蜜一开始还睁大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火堆里噼啪作响的黝黑,不过只看了一会儿便觉行为索然,反倒是洛玉影站在火堆旁,看得有些出神。
她站在原地,眼神寂静索然,同时又是那般的冷漠。
人是何其猖狂,又何其渺小。
被摧毁,被消灭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有时只需一时恶念,又或是一柄刀,一把火……
从来人来无由处,去也无归所。
这一辈子倒是为何而活,又活成了何种模样,旁人不曾真的在意,也终将会被遗忘。
人既然会遗忘,那便是有遗忘的好处在。
许多时候,遗忘才能自由。
就像她选择了遗忘,才能勉勉强强的活到今天。
她不想。
不想像火堆里被烧为灰烬的那些人一样,所以她只能努力的活着。
天气低得吓人。
江面的冰在飞速扩张,越来越坚硬。
冲天的火光冒着热腾腾的黑烟,还有潮湿的雪意。
唐蜜被呛得咳嗽,捂着鼻子道:“我看够了,可以走了。”
她试图去拉洛玉影,不过手刚刚伸过去,便又缩了回去。
因为洛玉影的眼神。
她已转过脸看着她。
她的眼神令人害怕,而且是一种说不出的可怕。
洛玉影微微低头,看了看她的手,看见那美丽鲜艳的指甲,眼中的冷光微微闪动。
“真的看够了?好看么?”
她冷冷的问,有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唐蜜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以后还想看吗?”
唐蜜又摇了摇头。
洛玉影道:“现在还不能回去,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走远些。”
唐蜜飞快的点点头。
跟着洛玉影,她亦步亦趋,却不敢超越。
洛玉影停下来,她便立刻停了下来。
两个人站在雪地里,天寒地冻,天地间似乎只剩她们二人。
洛玉影的脸被冻的发红,苍白之中多了一丝柔媚的浅色,她慢慢搓着手,眼神沉着凝重。
唐蜜也低着头,脚上那双红彤彤的绣花鞋轻轻辗转,似想将脚下积累的雪层碾得粉碎。
空气也被冻结,在这两条绰约的人影也渐渐凝固的时候,江边一点影幽幽而至。
此时此刻,处理尸体的黑衣杀手方离开未久,江边大船早已驶离,远的已瞧不见。
所以此时这一点船影才引起了洛玉影的注意。
这是一艘小船,根本无法与先前的大船相比。
它远远行驶而来,就像是一片浮在水面的柳叶,轻的似会随时会被凛冽的江风吞没。
唐蜜察觉到洛玉影在出神,自己便东张西望的眺望,于是也发现了远处迫近江岸的小船。
“船!那里有船!”
她指着大叫,声音清脆如铃。
洛玉影道:“我们去看看。”
二百零一.夜来人
小船停泊,有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m.www.uu234.net
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着一件褐色短绒外袍,面容俊秀,神情冷峻,一走出船舱,他便直身放目远望,眼神中满是冷冷的戒备之色。
船一靠岸,他便跳下了船。
“少帮主!”
船头一小厮一边高喊着,一边焦急的追了过来。
年轻人猛然回头一扬手,示意他不要叫喊。
小厮只好闭上了嘴,喘息着奔了过去。
年轻人伏身在地,似乎在雪地上查探着什么,一旁的土丘后,两双眼睛正静静的盯着他。
这两双眼睛,一双深邃,一双明媚。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朝着那一行杂乱的脚印延伸的方向瞧了瞧。
“少帮主,我们还是回去吧。”
小厮不安央求,显得无奈而为难。
年轻人绷着脸道:“没人要你跟来,你要是再说废话就滚。”
口气冷冷的,很是不耐烦。
他说完便大步要走,小厮忙跟上。
“好好好,我不嗦,少帮主你等等我……”
话未说完,年轻人低喝道:“闭嘴。”
小厮忙住嘴,露出一脸赔笑。
两人脚步飞快,不消片刻已走出很远。
洛玉影心中暗暗思索,就在此时,身边的唐蜜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那两人本已走远,可就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年轻人脚步一停,猛地回过头。
他警惕的四下瞧着,而土丘之后,唐蜜早已被洛玉影捂住了嘴。
“少帮主,怎么了。”小厮东张西望的问。
年轻人皱起眉,沉色道:“没什么,走吧。”
唐蜜挣扎着,待两人逐渐远了,洛玉影才松开了手。
唐蜜不妨,一下跌坐在了雪地上。
“你,你干什么呀!”
她苦着脸大叫。
洛玉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雪与泥。
“起来,跟过去看看。”
“跟过去?不要了……”
唐蜜爬起来,不悦的碎碎念。
洛玉影看了她一眼,道:“也好,那你就留在火堆旁等白九霄回来。”
洛玉影说走就走,唐蜜回过神喊了一声,“喂……”
洛玉影又回头道:“待在这里,除非等到白九霄,不可以随意跟别人走,不然就不能跟我们回去了,明白吗?”
唐蜜懵懵懂懂的,但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洛玉影追过来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与小厮早走的不见踪影。
先前地上的脚印就已杂乱无章,比一群羊走过还要凌乱,她不会分辨,却发现除此之外并没有脚印单独离开。
看来这二人也是追着脚印而去的。
早知道早晚都会见到,她就不用这么着急了。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更加着急了起来。
因为她已从那小厮口中的称呼猜到了少年人的身份。
司徒少峥。
这个名字她曾从叶小蝉口中耳闻,也知道那日在跃鳞楼虽是匆匆一面,但此人也算与叶小蝉和江轻鸿相识。
她倒并非因此而觉得司徒少峥如何,不过见方才他在雪地上追踪的情形,还有手下小厮的反应来看,不论动机为何,他定是前来寻这岛上来客的。
若江雪所言是真,他们是借用了潜龙帮的地方,那司徒少峥的态度很可能是事外之人。
若真如此,这倒是一线希望。
心中想着这些,脚步的步子就更快。
黑夜无光,只有原本莹莹的一层雪色将道路印成一层淡淡的白,脚印一直延伸,蜿蜒到一座雪丘之后,洛玉影毫无防备的冲了过去,不想等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寒柄刀。
刀身很短,却足以割断人的咽喉,刀刃不宽,论锋利却绝对可以刺穿人的胸膛。
司徒少峥手里的刀握得很紧,只因他并未想到追在后边的尾巴会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丝毫武功不会的弱女子。
但是他很快发现他想错了,因为洛玉影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她并非普通人。
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会见了刀都不怕,反而是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凝视着面前对她极有威胁的人,而眼中的自信俱是吃准了他不会对她怎样,亦或是不能对她怎样。
司徒少峥的眼光是冷而戒备,带着敌视,可远比不上她那更冷的眼神,随时隐藏的都是杀机。
刀刃在前,散着寒气,洛玉影觉得不适,便随意的抬手似就想将横在面前不到三寸之处的刀拨开。
司徒少峥立刻沉声警告道:“别动!”
洛玉影的手微微一停,遂放了下来。
这个时候她不愿激怒他。
愤怒时常会冲昏人的头脑,遮住人的眼睛,让其对摆在面前的真相视而不见。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洛玉影道:“司徒少帮主,我是来帮你的。”
司徒少峥面未改色,但心中却早已暗暗吃了一惊。
小厮更是惊道:“你认识我们少帮主?”
司徒少峥瞪了他一眼,低嗔道:“小尤,你闭嘴。”
小尤立刻明白自己又多了嘴,忙不敢再说话。
司徒少峥一掂手中刀。
“你在跟踪我们,你是从哪儿来的,什么身份?”
洛玉影淡淡道:“我没有跟踪你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况我还是贵帮帮主请来的客人,潜龙帮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你……”
司徒少峥止音,调整好态度才道:“姑娘伶牙俐齿,在下自愧不如,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姑娘是同人乘大船一起来吧。”
“我们上岸后,船才驶离不久,少帮主来的路上应该不会错过。但不知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条船。”
司徒少峥看了一眼小尤,小尤忙道:“当然是同一条,今日雪大,除了那只船外,所有的船早都回了港。”
司徒少峥道:“姑娘听到了,看来姑娘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洛玉影不急不缓道:“那也要看少帮主要找的人是谁。”
司徒少峥眼神一皱,道:“你,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潜龙帮到底有什么企图?”
洛玉影眼波微动,并没有着急回答,只道:“少帮主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令尊请来的,少帮主若想知道更多,就该回去问问老帮主,跑到这里来质问客人,似乎没有道理。”
司徒少峥手中刀刃一横,冷冷道:“说!你们到底是何人!有何企图!”
洛玉影垂眸一笑,手再次伸出,将刀刃一贴。
“少帮主可听过‘子夜’之名?”
司徒少峥瞳色一震,震惊难以形容,震惊过后,他的脸色已变为死灰。
“子夜,你们真的是……”
他紧紧咬着牙,神情中充满惊惧。
小尤见他如此,也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一张脸也沉重了下来。
子夜。
这名字耳熟的紧,可是他偏偏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洛玉影道:“我不是子夜的人,我只是随他们而来,不过我想少帮主要找的定然是子夜的人无疑。”
小尤忍不住问道:“你说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洛玉影淡淡一笑。
“小兄弟太抬举我了,像我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子夜的人又怎会瞧得上。除我之外,来到此地的另有几人也是如此。我们是受子夜的人相邀,被带到这里的。除了知道这里是潜龙帮的地盘之外,对少帮主所关心的其他事恐怕一无所知。”
“那你怎知我要找的是他们,又怎知他们是潜龙帮的客人,甚至知道我的身份……”
“方才少帮主登岸之时,我恰就在一旁目睹,听闻这小兄弟的称呼,加上此地在飞鱼江境内,少帮主身份便可想而知。上岸之后,少帮主行踪神秘,对地上所留足迹甚是在意,一路沿途而来,谁都能猜得出,少帮主此行并非是来迎客的。加上这位小兄弟从头至尾一脸不情愿,加上子夜一向的行事作风,看来对于这件事,少帮主其实是并不了解内情的。”
听洛玉影娓娓道来,一切便显得既顺理成章,又丝毫没有矛盾之处。
司徒少峥沉沉舒了口气,眼神变得复杂。
“你到底是什么人,随子夜的人来此做什么?”
洛玉影道:“少帮主,问话的时候举着刀,不累?”
司徒少峥皱着眉,稍一迟疑,还是将刀拿开了。
“小女名姓微薄,少帮主也未必听过,不过我倒是曾对少帮主有所耳闻,而且还是通过一位朋友。”
司徒少峥思索道:“朋友?莫非他与我相识?”
“他姓江,上次跃鳞楼上一见如故,虽有不快扫了兴致,听说他似乎还欠少帮主一顿酒。”
司徒少峥又是一惊。
“你说的朋友是他?”
“不只是他,还有叶小蝉,上次她性急惹下事端,正是少帮主与那位帮中二爷帮忙解决的,我可有说错?”
她说的并不差。
虽是无意之中听叶小蝉念叨过的,紧要关头竟也用上了,这好在即便她觉得叶小蝉太过吵闹,却终究未曾有一次敷衍过她。
她说什么,要么不听,要听就听到了心里去。
不想无心栽柳,反倒不只一次用到了。
大抵是上次对这两人留下的印象还不错,听了这番话,司徒少峥的神情稍稍松弛了些,看洛玉影的眼神也没有那般锐利了。
他并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举止也并不轻率。
冲到这里来已经是一个极为大胆的举动,若是司徒潜龙知道之后,定然是会勃然大怒的。
他才回帮中不久,风平浪静了几日而已。
只是这看似风平浪静之下,却隐藏着一种危机,深深的危机。
所以他左思右想,还是来了。
但是想不到一来,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
子夜。
现在这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字眼,如今竟真的降临在了潜龙帮的头上。
洛玉影似乎读懂了他神情间的忧虑与不安,叹息道:“少帮主,虽然方才我说自己是来帮你的,不过其实我也是来请求少帮主帮忙的。”
“帮忙?此话怎讲?”
“子夜的厉害之处,相信不用赘述,少帮主就该一清二楚。近来此地风起云涌,多半也是子夜在兴风作浪。灵云庄被毁一事就在眼前,不知少帮主怎么看?”
司徒少峥微一思索,苦笑。
“姑娘不如说双拳门的事,近在眼前,血淋淋的教训。”
“双拳门?”
洛玉影蹙眉失色,心头涌起不安。
“双拳门也出事了?什么时候?”
“看来姑娘还不知道,就在前日,双拳门上下惨遭血洗,除了副门主丁凡之外,无一活口。”
他看着洛玉影的眼睛,正色道:“姑娘应该听得出来,此事十有**是子夜所为。”
洛玉影一时有些乱了头绪,但她很快又理清头绪,道:“据说子夜行事之前都会散帖子,双拳门接到了帖子?”
司徒少峥叹了口气,道:“各种内情我这外人就不得知晓了,不过双拳门在此地是何等的分量,其门下八个堂口一夕之间惨遭屠杀,除了子夜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可是据我所知,双拳门并没有收到帖子,收到帖子的只有苏家,再有就是灵云庄。”
司徒少峥道:“这些我真的不清楚,莫说江湖事,就连帮内的事务也是爹和二叔一手打理,我一向不过问。所以姑娘要是想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的直言。”
洛玉影稍稍沉默,果决道:“少帮主快人快语,那我也没什么好兜圈子的了,我想问的无非是少帮主对子夜的态度,以及对潜龙帮未来的打算。”
“打算……这些还轮不到我来做主,姑娘是问错人了。”
“可是少帮主身系潜龙帮安危,对于子夜,是敌是友也许只在掌权者一念之间。纵然你还不是帮主,身为司徒老帮主的儿子,潜龙帮的少帮主,总该是有个态度在的吧。”
这个问题乍然问起,不免尖锐。
司徒少峥拧眉半晌,道:“姑娘说是问在下的态度,是不妨说一说的,可是要问潜龙帮的态度,我恐怕给不了姑娘答复。”
洛玉影隐约察觉,每每提到潜龙帮时,司徒少峥的反应都有些不寻常,尤其是说到他手中掌管着潜龙帮的未来之时,他表现的更为闪闪烁烁,就好像在忙着撇清什么。
表面看来是司徒少峥与潜龙帮的关系存在问题,但是实质上却更有可能是司徒潜龙与司徒少峥这对父子之间有什么心结所在。
潜龙帮到底还是司徒潜龙的潜龙帮,看样子司徒少峥并没有打算将潜龙帮的将来看作自己的责任。
那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洛玉影忽然没有了把握。
如果说司徒少峥不能与那些反对子夜的人一样,同仇敌忾,那他还值得信任么?
可是事到如今,这总算也是一线希望。
存在这样的疑虑,她长长舒了口气,道:“那请问少帮主,不,应该称呼一声司徒公子,对于如此行事的子夜,你的看法如何?”
二百零二.报讯
司徒少峥原地踱了两步,神情显得颇为沉重。www.uu234.net
子夜作风狠辣,行事阴险歹毒,他内心自然甚为反感。可是事关潜龙帮上下安危,又怎能凭他个人之意轻率开口下定论。
见他犹疑不觉,洛玉影略感失望。
连一句真心话尚且不敢直说,要他帮忙也不见得会放心,洛玉影淡淡道:“既然公子不便相告,小女子便告辞了。”
她微微示意,转身要走。
司徒少峥呼道:“姑娘,请留步!”
洛玉影回身。
“司徒公子还有事?”
司徒少峥正色道:“子夜狡诈贪婪,阴险歹毒,多行不义,结仇遍天下,就算被迫依附之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有我司徒少峥在一日,便不会让潜龙帮沦为子夜的走狗。这个回答,姑娘可还满意?”
洛玉影道:“少帮主总算得说句实话,那少帮主这次上岛,是冲着他们而来的,司徒老帮主那边……”
“我是偷偷来的,这件事我父亲不知道。不过以我看,父亲未必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否则他绝不会允许这些人踏足银沙洲半步的。”
此处便名“银沙洲”。
这银沙洲乃是潜龙岛的重要关卡之一,也是潜龙帮中要地。
但就在一日前,司徒潜龙却突然下令,命原本驻守在银沙洲上的手下全部撤回,一人不留。
司徒少峥是无意间听闻此事的,所以即便司徒潜龙的指令是任何人不得靠近银沙洲,他还是偷偷来了。
洛玉影听闻此言,觉得司徒少峥的话倒有几分可信。
若潜龙帮已归顺子夜,司徒少峥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而方才当她说出子夜之事,司徒少峥脸上的震惊之色并不像作假,何况他也没有理由说谎。
而从他愤然的口吻中,对子夜的反感显而易见。
洛玉影道:“可是他们如今到底是以贵帮客人的身份前来的,所以恐怕潜龙帮要有麻烦了。”
司徒少峥道:“哼,那也是家父识人不明,一时被人蒙骗。好,我倒要去看看这些人到我们潜龙帮,到底想搞什么鬼。”
他紧紧握拳,眼神中闪过一道愤怒。
洛玉影道:“少帮主,我劝你还是要冷静下来,这样冒然冲到那些人面前,你又能如何?”
“至少以我潜龙帮少帮主的身份,我完全可以将他们请出去。”
洛玉影淡淡一笑。
“他们毕竟是司徒老帮主请来的,少帮主不见得请得动,就算请走了,且不论少帮主是否好交代,除非少帮主认为,这样便能打消他们对潜龙帮的念头。”
“这……”
司徒少峥无言以对,心中堵着的一口气越发紧了。
“纵然无用,我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潜龙帮的地盘上胡作非为。”
“少帮主先不必着急,我想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少帮主挺身而出的时候,很多时候冲动并非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这几句话如同当头棒喝,司徒少峥脸色一变,似乎冷静了很多。他重新审视着洛玉影,目光更加审慎。
他沉默良久,像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
洛玉影道:“少帮主可要想清楚,暂且忍耐,方为上策。”
他不太甘心的叹了口气,“在下不得不承认,姑娘说的有道理,既然不能正面冲突,那在下也该回去,将这里的情形禀告家父。”
洛玉影也松了口气。
“如此最好,这么大的事情是要从长计议的。”
司徒少峥回过神道:“对了,方才姑娘似乎说需要帮忙,不知在下可以帮姑娘什么。”
“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而且对少帮主与潜龙帮有益无害,这一点少帮主不必担心。我只需少帮主帮忙,传一个口信出去。”
“口信?”
洛玉影想了想,摘下了一只玉耳环。
“请少帮主帮忙转告江轻鸿,就说我在此地一切安好,要他不必担心,这个可作为信物。”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当初我没有留话便离开了,他们一定很着急。这里的事还不知要耽误到何时,所以我很想传句话回去。”
司徒少峥想了想,接过耳环。
“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小女子姓洛,三点水的洛。”
“好,姑娘所托之事不难,在下定然替姑娘办好。”
洛玉影露出欣慰之色,道了一句谢,又道:“江轻鸿行踪飘忽,若是少帮主找不到人,不妨派人去苏家看看。”
“苏家?就是此地有名的那个苏家?”
“是,说起来苏家最近也在为子夜的事忧虑不堪,而江轻鸿恰巧与苏家大少爷苏霆相熟的朋友。说来自从灵云庄被毁之后,江轻鸿偶尔还是回去苏家的。”
司徒少峥奇道:“怎么,江兄以前是灵云庄的人?”
“不能算是灵云庄的人,不过他的确曾在灵云庄做客,因为就连故去的灵云庄老板姬灵云也是他的朋友。所以细说起来,他与子夜也算有着不解之缘了。”
“那姑娘你这又是……”
“我会出现在这里是有私人目的的,起初我还不知道这幕后操纵一切就是子夜。而现在我已确定他们就是子夜的人,所以也希望能够帮上些忙。”
司徒少峥道:“姑娘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也应该清楚留在他们身边是件多危险的事,姑娘如果想离开的话……”
“少帮主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好吧,那姑娘就自己保重了,告辞。”
司徒少峥一抱拳,便带着小尤转身走了。
而他们的身影消失,洛玉影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再度冷漠下来。
直到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树枝抖落了层层雪片,在纷纷扬扬的雪中并不显眼。
她不觉扬起头,就看见积雪的树杈上蹲着一个人影,那张帅气的脸正对着她在笑。
“什么时候来的,在树上做什么?”
“我早就来了,怕打扰到你们,所以只好待在树上了。”
白九霄悠悠的拉长口吻,双腿一错,便从树上落了下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都转过了?”
“嗯,草草转过了,这个接船的地方是唯一的渡口。这里是四面环水的洲,那边有个石碑上刻着‘银沙洲’,应该是地名。刚才那两个人是潜龙帮的?”
听来白九霄也未来多久,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洛玉影道:“这个人你应该听说过,司徒少峥,是司徒潜龙的儿子。”
“司徒少峥?哦,原来是潜龙帮的未来的当家,难道你叫他少帮主。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不过要他带个口信给江轻鸿。”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
“什么口信,关于子夜的?”
“当然不是,口信只是报平安,不过江轻鸿见到东西,也许能明白我的意思。”
听她这么一说,白九霄正一歪头,瞧见她耳朵上似乎少了什么。
“喂,你们什么时候有这种默契的。”
口气有些莫名酸酸的,白九霄哼了一声。
洛玉影微笑,道:“要说默契,大概因为我们都比旁人要细心些,细心是他的优点之一,我也想看看叶小蝉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白九霄也笑了笑。
“看不出啊,这么将小叶子的话放在心上。要我看,你最好听听就罢了,别放在心上才好。要不然……”
白九霄冷笑。
“我是怕不定哪天,你也看上江轻鸿,岂非要姐妹撕破脸,反目成仇。”
他的想象力非同一般的丰富。
洛玉影淡淡一笑。
“你这是在为你的朋友打抱不平?”
“谁也不为,我可不是个会为别人着想的人,你别弄错了。”
白九霄嘟哝一声,又道:“不过那个少帮主信得过吗,子夜的人明显就与潜龙帮勾结在了一起,让他传话,怕你是白费心思了。”
“未必,我看这位少帮主虽乏决断,但也不像是非不明之人。何况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白九霄眼波流动,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哦,原来这位少帮主准备逆势而行,想和子夜做作对?就凭他?”
“凭他自己当然不行,还要看司徒潜龙的态度。”
“我看你太乐观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看样子司徒潜龙肯出借地方,应该代表已与子夜达成了某种一致。”
“不错,这也是我的看法,目前为止他们应该还局限在此,这也意味着他们还未完全归顺子夜。”
“这是你的猜测?”
“是,不过我从不凭空猜测什么,一路从飞鱼江而来,可谓通行无阻,但是从头到尾,潜龙帮的人都并未参与,包括现在这岛上也没有任何潜龙帮的人。”
白九霄反驳道:“这不能代表什么,也许是子夜的人还不信任他们,不想让外人参与。”
“这个时候子夜人手宝贵,但是事无巨细都要子夜里的那些黑衣杀手来亲自处理。不信任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
虽然白九霄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洛玉影说的还是在理。
从一开始,他便是认同洛玉影的想法的,不过却又不想轻易的承认。
白九霄耸了耸肩。
“所以你就把宝压在了素未谋面的司徒少峥身上,我劝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潜龙帮里主事的好像一直是司徒潜龙,这个什么少帮主不见得怎么管用。”
“这我想到了,因此我才更要他去找江轻鸿,去找苏霆。”
“你把苏霆也搬出来,难怪他这么听你的了。”
洛玉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忽然淡淡道:“双拳门出事了。”
“双拳门?”
白九霄亦皱眉。
“又是子夜?”
洛玉影未答。
但从那淡薄的神情里,他隐约意识到自己猜测得应该差不多。
除了意外,还是难免有所震惊。
虽有灵云庄的前例在,但说到底,灵云庄还是不能与三大势力之一的双拳门相比。
而双拳门一出事,对包括苏家与慕容家在内的所有势力的震慑可想而知。
双拳门。
白九霄从未想到过,继灵云庄之后,下一个遭殃的会是他们。
看起来双拳门也收到了帖子,所以才会在灵云庄一事上显得颇为热心。
而苏家也收到了帖子……
这么说,难道慕容世家也……
白九霄出神之时,只听洛玉影道:“子夜虽厉害,可也俨然成为了公敌,只要司徒少峥不是傻子,就一定能有办法去见江轻鸿。到时候子夜与潜龙帮的事就不再是秘密,你想以苏家为首的各方势力,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吗?”
白九霄不由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引火烧身。”
“目前为止,不过是点火罢了,只要在那之前想办法拿到毒经,顺便将子夜的人拖住。”
她说得极为轻描淡写,好像这些都是手到擒来,无比简单的事情。
白九霄想说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论洛玉影想做什么,他看来都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唐蜜呢?”
“她在河边等你,你没有见到她?”
“没有,我还没来得及去那边,就看到你们在这里了。走吧,带她回去。”
走回那熄灭的火堆旁边,并没有瞧见唐蜜的影子。
雪已渐渐停了,冷风还在吹。
地上又已积了雪,原本的脚印也模糊了。
白九霄弯腰查看过脚印后,道:“她是自己走的,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她不在,她会去哪儿。”
“或许是这里太冷,所以她就跑掉了,我们顺着脚印找找看。”
顺着不深的脚印一直追寻,未多久那脚印竟消失了。
脚印是消失在江边的。
江边有一丛稀疏的树林,张牙舞爪的枝干状如鬼魅,妖异阴森。
脚印消失在附近。
白九霄皱眉,环视四周。
洛玉影道:“是我大意了。”
白九霄道:“看起来有点麻烦,她的脚印没了,地上又没有其他痕迹,可能是被人掳走了。”
“被人掳走?可是地上没有痕迹。”
“绝顶轻功可以踏雪无痕,足迹很浅,现在雪又积了不少,看不到足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还追踪得到么?”
白九霄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树,纵身一展,人便上了树。
树上的确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白九霄转念一想,从树上落了下来。
“回去吧,其他人该等急了。”
“那唐蜜……”
“人不见了,回去让江雪派人找找看。”
“就这样回去?”
洛玉影似乎对白九霄的反应觉得奇怪。
白九霄咧嘴道:“你不是不想走吧,那也不用待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洛玉影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跟着白九霄走了。
道路悠长,众人的脚印还很明显。
二百零三.杀机现
绕过山丘,前路黑漆漆。
白九霄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
“自己可以吗。”
洛玉影也迟疑少顷,似才明白他的意思,缓步未停的走过他身边,步履施然。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可以照顾自己,如果你想去找人的话,现在就该去。”
“找人也不急在一时,若是被人掳走的,想找到不容易。”
“可是你还是会担心。”
“担心是有一点吧,毕竟她才出过事,力所能及,我是想过要多照顾她一些,可是也不能忘记正事,丢下你。”
“就算你去找人,也不是丢下我,我的安危从来不是你的责任。”
白九霄几步追上去。
“喂,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实话。”
白九霄笑了笑。
“实话?听起来怎么还是像气话。”
洛玉影淡淡道:“照顾好自己原本就是自己的责任,除了自己之外,不应该对别人抱有什么希望,否则都是不切实际的。”
人要靠自己,这话永不会错。
人可以轻易被人辜负,唯有自己是最值得信赖的。
这是连白九霄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他们又沉默着走了很远。
“你认为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但肯定是个武功高手,而且轻功不是一般的高。”
“和你相比呢?”
白九霄默然片刻,并未正面回答,只道:“找不到脚印,不能轻易下论断,只能多提防些。”
既没有轻率自大,也没有妄自菲薄。
他变得比平常更加谨慎,从前身上那种散漫自由,随性妄为好像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从江边走了约半盏茶的时间,一座雅致的庭院出现在眼前。
庭院中有几星灯火,黯淡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上台阶的时候,洛玉影脚下一滑,白九霄已扶住了她。
“都说要你小心了,真是爱逞强的丫头。”
他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好像在发光。
眼神中的暖意会令人沉沦。
洛玉影的胳膊不自然的缩了缩,白九霄却拉起她,向庭院中走去。
屋子里好不热闹。
他们走进屋子的时候,一阵食物的香气迎面飘过来,温暖的炉火照耀着每个人的眼睛,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发着光。
只是与白九霄不同,他们眼中的光芒里带着的是贪婪的味道。
一走进这间屋子,洛玉影的神情反而更冷了。
“总算是回来了,快来坐,这里的饭菜还真是不赖。”
百毒神君笑着招呼。
众人都已匆忙果腹,没有人有心情细细品尝食物。
就算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山珍海味,也浇不熄毒经在他们心头燃起的那把熊熊烈火。
贪婪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兽,在笼子之中嘶吼咆哮。
气氛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悄然的变化。
洛玉影坐了下来。
白九霄亦坐了下来。
唯独没有瞧见唐蜜。
江雪向门口扫了一眼。
“唐姑娘呢?在后边?”
“唐姑娘她……她或许是觉得这里好玩,于是就自己去转转了。不过她头脑有些不清,一会儿可能要麻烦江姑娘派人去找一找。”
白九霄说得轻描淡写。
众人听罢,面上之色各有不同。
金展颜叹了口气,惋惜道:“那还真是不巧,如此一来,唐姑娘恐怕要错失机会了。”
白九霄笑了笑。
“这正好便宜了我们,岂不是好事一桩。”
百毒神君笑道:“这也只能说唐姑娘与毒经无缘,既然来到了这里,接下来也该看看,这毒经最后花落谁家了。”
他眼神逡巡一周,逐渐恢复了狡黠的深沉。
应如松放下茶杯,粗声粗气道:“罗公子,江姑娘,折腾了这么久,我等不远迢迢而来,今日总该有个结果了吧。”
洛飞烟与江雪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轻轻举袖一挥。
“来人!”
屋外突然窜出四条黑影,黑影并排而立,将门口堵得死死的。
刹那之间,他的眼神已变了,由冷冷淡淡变为深沉的阴森。
“各位一路披荆斩棘,脱颖而出,能来到这里的无一不是精英,可是毒经只有一部……”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说的话却是字字诛心。
“所以各位总要分出个高下来,至于最后花落谁家,全凭诸位的本事,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吧。”
嘴角挤出一丝虚伪的冷笑,他的目光比刀锋还要锐利。
所有人闷声不语,没有人答话,屋子里静的连一块小石子落地也听得一清二楚。
半晌,突然有人仰头大笑,接连大笑了三声。
“好,好得很!这几天绕来绕去,也算是忍够了。要我说早就应该如此,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想怎么个比法。”
应如松说着,仰头又灌了一大碗茶下去。
神情中闪动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这一次……”
洛飞烟抿唇冷笑。
“在开始之前,其实还有一些话,想对各位说。”
他阴阳怪气的,有人心里已觉不满,不过顾忌着他的身份,还是没有人敢发作出来。
“前日,此地出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各位应该不知道。诸位一路奔波,我倒想说一说,为大家解解闷。”
“解闷?我看就不必了,还是快些开门见山吧。”
应如松很是不耐烦。
百毒神君眼神一动,道:“应兄弟何必着急,说来这几日大家都被绑在一起,江湖上有什么动静都不知道。既然罗公子有兴致聊,我们便安下心来洗耳恭听吧,各位觉得呢?”
他暗示应如松不要轻举妄动,于是应如松皱着眉,只有将心头那口气生生咽了回去。
金展颜道:“既然罗公子说是有趣的事,那也不妨听听。”
白九霄明知洛飞烟要说什么,笑了笑,懒洋洋道:“听,当然要听,不听的话怕是我们的损失。”
洛玉影沉默不语。
她并非生性沉默寡言,只是在这样人多的场合,她更喜欢不动声色的观察。
仇老夫人象征性的咳嗽了两声,一贯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无非是既不附和,也未反对。
洛玉影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会往她身上瞟,只因她对她还是颇为关注的。
自从江雪点破所有人的身份之后,表面看来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而到此时此刻为止,虚假的和平即将破灭,所有人的面目都将陆续展露出来。
那种恨不得将身边人生吞活剥的杀机,仿佛就隐藏在每个人身上。
莫说百毒神君与应如松并非善类,就连总是一脸无害,待人谦和有礼的金展颜也顿时有了一种不容任何人冒犯的气势。
翠儿与霞儿两个人都是绷着的,自从黑衣人将门堵死开始,她们就在时刻准备着动手的。
接下来所发生的,对于每个人都会是一场硬仗。
洛飞烟显然很享受这种剑拔弩张,却又蓄势难发的气氛,因为一切都被操控在他的手中,在这里没有人敢对他说个“不”字。
这种感觉就像是亲手掐着别人的喉咙,看着他们挣扎,却又不敢真的挣脱,仿若猫爪下的老鼠,滑稽又可怜。
而最让他得意的是洛玉影也在,而且还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并不着急,这其中不乏炫耀的虚荣。
从前,因为身份的缘故,他一直被洛玉影蔑视。而现在,他也想让她尝尝自己的厉害,让她去感受自己曾经感受过的恐惧,让她拜倒在他的膝下,承认他的非同一般。
手中折扇一翻,他身子重重的倚回榻上,烧灼着冷焰的眼光扫过,从江雪处一字排开,最后又重归江雪处。
江雪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
一进来,她就坐在了那里,冷丰就站在她的身边,恶狠狠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不失为一个好帮手,一条好狗。
可惜笨了些。
放眼天下,能入他之眼者未有几人。
他高傲且自负,信心满满的要在江湖中成就一番作为,让那些曾经轻视过他的人都看看。
他要证明自己,也有某些人后悔。
因为,他不惜牺牲掉任何人。
听到洛飞烟转了话锋,意料之外,可是江雪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
在旁人眼中,她与洛飞烟是一路的。
上头说的很清楚,洛飞烟来了就是一把手,连她这个老资历都要让位。
所以冷丰才急了。
可是她不急。
她在如今的位子上做得已经够久,除非她不想继续做下去,否则谁都别想将她拉下来。
要走也是她自己的事,若她不想,就绝不会被人赶走。
江雪的状态很松弛,心情也并不坏。
尤其是在洛飞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就在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冷丰的确是着了急的,可是见江雪未出来阻挠,反而气定神闲,他也不好跳出来。
他并不知道,江雪正打算看好戏。
而江雪也没有想到,她正看得津津有味,洛飞烟却突然将球踢给了她。
“江姑娘,还是由你来说吧。”
“我?”
江雪只嫣然一笑,明眸流动间闪过一丝会心的狡黠。
“罗公子想说的,莫非是那件事?”
她盈盈轻笑,俯眉只道:“也对,除了那件事之外,这地方大概也没有什么大事值得我们谈论了。”
绕来绕去,偏偏就是不肯明明白白的将话说清楚。
她对洛飞烟的防备之心还不是一般的重。
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了。
既然负责这里的是洛飞烟,不论他说出什么来都是他的权力,而她,不论心中想法如何,表面上总还是要唯命是从,不得异议的。
可是她也绝不会任人宰割,自己往洛飞烟设下的圈套里钻。
她知道,此时此刻,离拿到毒经只差一步之遥,得失在心头,这些人的情绪已被调动到最不安,稍有差池,也许就不只是出纰漏这么简单。
她相信洛飞烟也不是傻子。
那便只能说明,他是在玩花样。
至于这花样针对谁,是针对其他外人,还是针对她这个自己人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洛飞烟将球踢给她,她自然也会原封不动的踢回去,甚至还不忘记猛地踢一脚,加重了力度。
“不过各位可以放心,这件事并没有牵涉到毒经,只要诸位听罗公子的安排,最后肯定会有人能带走它的。”
洛飞烟见她不肯说,心里明白她是要自己先开口,只冷冷一笑。
“江姑娘这样说话,可真是把人的胃口都吊足了,更是要急死人啊。”
江雪轻笑,“那就还是由罗公子自己来说,免得我笨嘴拙舌,说不清楚。”
“好了,你们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关心。”
应如松果然又开始沉不住气了。
为了防止真的有人情绪失控,洛飞烟便道:“也罢,那还是在下说吧。说来不过耳闻,但是如今这件事已不是什么秘密,想来不会有假。就在前日,此地声名显赫的双拳门已被灭,而所为手法同先前灵云庄灭庄一时相差不多,据说是一个叫子夜的神秘组织所为,各位都还不知道吧。”
这个消息无疑如惊雷落地,顷刻在众人心头一击。
在座者来自天南海北,不过进庙拜佛,既然来到这里,自然有备而来,所以对此地的形势还是明了几分的。
而最令人惊慌的消息是子夜。
这个名字实在已足够响亮,响亮到就算是聋子也不会不知道。
不只是江湖人,甚至平头百姓之间也都有了传闻。
这一切只因双拳门的势力在此地根深蒂固,盘根错节,除了在道上混的,也干系到不少普通百姓的生计。
镖局、银号、商铺……
凡是在双拳门势力范围庇护之下,虽然循例的财帛孝敬少不得,但总算也是稳稳当当,还算太平。
就算三大势力彼此角力的最激烈的时候,受损害的也只是一小部分地方,一小部分人。
三大势力之下,供养着他们的正是那些平头的百姓。
如今双拳门骤然一倒,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整个地界上都乱了起来。
没了双拳门的庇护,不少想趁乱打劫的小帮派便想浑水摸鱼,城里简直乱成了一团。
普通人家更是不敢出门。
因为人人都知道,这地方来了些恶鬼。
这些恶鬼身着黑衣,手中有剑,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
子夜之名亦不胫而走。
而这名字带来的只有血腥、杀戮、死亡、绝望……
这些都是坐在这里的人还未亲身经历过的,可是他们坐在这里静静听着,背脊后已升腾起一阵森寒的冷意。
二百零四.飞雪堂
白九霄凝目一笑。
“子夜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敢对双拳门下如此狠手,除了他们,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
没有丝毫惊讶,神情恢复了懒散,白九霄见桌上摆着酒杯,捻起来嗅了嗅。
百毒神君捋须。
“听说这地界上的三大势力斗了多年,尔虞我诈,心思算尽,输输赢赢,一直不分上下。他们都是树大根深,实力雄厚,但想不到在子夜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可悲可叹。”
他摇头叹息。
白九霄轻笑。
“子夜最近的动作不小,应该是蓄谋已久,先是灵云庄,再是双拳门,如今还有这潜龙帮……”
洛飞烟淡淡一笑。
“白公子知道的还真不少。”
“不多不多,不过先前你们将我们这几个人调查得一清二楚,而我也不过刚好知道你们的身份而已。”
“哦?你知道什么?”
“你们也是子夜的人。”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越发凝重,而最为惊讶的,当属应如松。
显然百毒神君并未将从洛玉影那里得到的消息告知他。
应如松猛然站起身,惊骇道:“什么!你们……你们是子夜的人!”
洛飞烟没有回答,江雪亦不动声色。
屋里的气氛陡然紧张。
半晌,洛飞烟才笑了笑。
“白公子说我们是子夜的人,可有什么依据。”
“依据就是风凌山庄,也就是众人来之前待过的庄园,那园子早已落在子夜的人手里。”
“哦,那地方确实是风凌山庄,不过这风凌山庄的主人似乎是一位年轻公子,被人称作风凌公子,而并非阁下所讲。”
白九霄早料到洛飞烟定会遮掩一番,亦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风凌公子一直行踪成谜,连灵云庄与双拳门都不在话下,子夜若想得到那宅子,那这位风凌公子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太好。只是不知道那些留在风凌山庄里的杀手,是否就是罗公子的这些得力手下……”
他一边说着,目光转向门边,瞥了一眼四个黑衣杀手。
跟着来的杀手总共十人,这里却只有四个。
洛飞烟冷冷盯着白九霄,半晌才阴沉笑道:“白公子不愧为财神山庄的小少爷,果然消息灵通,眼力非凡。不错,我等正是子夜飞雪堂的人。”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
“飞雪堂?不是风云堂么?”
洛飞烟忽然一愣,又立刻恢复了冰冷的笑容。
“白公子知道的还真不少,我只当是我堂手下行事不周密,走漏了风声,原来是风云堂的人。”
他与江雪交换了一个眼色,别有意味道:“看来在这件事上,有必要为风云堂记上一笔了。”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
“那就怪了,听说子夜分堂之间向来互不干涉,这地方怎么会有两堂的人,那这地方到底是谁的地盘。”
洛飞烟淡淡一笑,“子夜分堂的确是以地盘划分范围的,不过有些分堂除外,比如我们。”
“哦,这是何缘故?”
“因为有些分堂并无地盘,而是常年流动,完成某些特定的任务。”
“飞雪堂便是如此?”
“是的。”
白九霄越听越有兴趣,而洛飞烟竟也一一解答了。
白九霄道:“那灭灵云庄和双拳门的是否同一堂的人?”
“应该吧,不过与我们飞雪堂无关。”
“这么说,灵云庄与双拳门被灭,二者之间果然有什么联系吧。”
洛飞烟淡笑。
“白少爷这话应该去问风云堂的人,除了初来乍到,在风凌山庄这一处宅子上有所交集之外,我们可是几乎没有来往的。”
“哦,这话又怎么说。”
“这个……说来我与白公子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先前在风凌山庄不就见过一次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白九霄也很意外,他知道洛飞烟对他与洛玉影的关系讳莫如深,更不该在这时提起。
洛飞烟道:“当时白公子不请自来,而我还是风凌公子的座上之宾,可想起了?”
白九霄猜不到他的意图,只得道:“不错,我是去找人的,而碰巧人就在公子手上。”
洛飞烟淡淡一笑。
“那时对白少爷多有得罪,白少爷还应包涵。”
“罢了,在下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这么说,当时你出现在那个地方,就是有预谋的?”
洛飞烟不无得意的微笑。
“非也,起初在下是无处可去,不想偏逢风凌公子相邀,便在那风凌山庄小住了下来。日子久了之后,我发现那一方宝地实在不错,正好可以作为飞雪堂的落脚之处。”
“这么说,原本人家好心收留,你却端了人家的窝。风凌公子这次还真是引狼入室。”
白九霄话中讥讽之意甚浓。
洛飞烟笑得冷酷。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就是生存的法则,人兽皆不例外。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虽有能力建造起这样一处宅子,却没有识人的眼光。”
“哎,抢了人家的地方,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大言不惭,公子实在是个人物。看来这位风凌公子已是凶多吉少喽。”
白九霄无奈叹息,又忽道:“你刚才说这件事与风云堂也有关,怎么,难道他们也看上了同一个地方。”
洛飞烟道:“大概英雄所见略同,风凌山庄地势得天独厚,离城不远,易守难攻,平日又不会有人来打扰,确实是藏身的绝妙之地。”
“那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么,你不会是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吧。”
洛飞烟冷冷道:“这还不至于,凡是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自从知道风云堂的人也在盯着那地方,我便打算放弃了。不过风云堂的人后又将地方腾了出来,如此合适之处弃之实为可惜,所以诸位才会被带到那里。”
白九霄迷眼而笑。
“原来如此,怎么这飞雪堂只能捡风云堂剩下的么?”
江雪忽道:“白公子不必激将,论抢地盘,论打打杀杀,我们的确不如风云堂的人擅长。不过论功绩,论实力,我堂照常不逊色于任何人。”
白九霄撇着嘴点了点头,故意表现出敷衍之意。
可见江雪口中虽如此说,却还是忍不住插了话。
看来对于飞雪堂的名声,她远比洛飞烟要紧张在意多了。
金展颜道:“想不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多内情,罗公子与江姑娘一定都是飞雪堂中地位不俗的人物吧。”
洛飞烟道:“金公子此言不差,这位江雪姑娘,正是我们飞雪堂的堂主。而在下入子夜不久,是被指派来,协助飞雪堂主主持此次试毒大会的。”
金展颜面色一变,道:“失敬了。”
想不到这江雪竟就是飞雪堂的一堂之主,这一点不免令人刮目相看。
白九霄倒觉有些失望,只因这位堂主的确不像预想之中那么可怕。
洛玉影缓缓道:“如此看来,风云堂是在扩张子夜势力,先是灭了灵云庄与双拳门,与潜龙帮的关系不浅,接下来是苏家与慕容世家。那你们呢,筹谋多时,弄了这一场试毒大会,将四海用毒高手皆聚于此是所为何。”
从回到这屋子到现在,这是洛玉影第一次开口。
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她便直中根本。
洛飞烟露出满意之色,道:“姑娘是心急了?”
百毒神君沉笑道:“不急,我们急什么。其实不论阁下等人身份是什么,我们都不关心。就像不论我们身份如何,阁下等人也未曾介意,只要毒经之事不会有什么变数的话……”
毒经。
说到底这才是所有人关心的。
虽然得知他们是子夜的人时,每个人都不免被吓到,可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需要一个承诺。
一个对于毒经的承诺,否则接下来不论洛飞烟再说什么,他们也是一字不停,一字不信的。
而很快,有人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不是洛飞烟,而是江雪。
“这个诸位尽管放心,子夜行事一向最重承诺,毒经的确是在我们手上,也肯定会交于在座之中的一位。不过……”
洛飞烟接道:“不过是哪一位,就要看各位自己了。”
百毒神君目光一动,幽幽道:“此话怎讲?”
洛飞烟道:“这就要说起方才洛姑娘所问的话,我等耗时费力,将诸位聚拢于此,正因飞雪堂一贯求贤若渴,正在寻一位用毒奇才。若能为我所用,到时这毒经就算是我堂赠于这一位的见面礼了。”
他说出这些话,并未出乎众人预料。
若一切说得通,想来也就只有这一个解释。
毒经是何物。
子夜怎会将其拱手让人。
除非那人也是子夜的手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另当别论。
众人一时沉默。
洛飞烟道:“这当然也是一个机会,成就自己的机会,就像本人,加入子夜的原因也不外如是。”
“想要我们加入子夜,除了毒经,还有什么好处啊,说来听听。”
虽知道白九霄不可能真心加入子夜,江雪耐心而周到的说道:“好处不用说,凡成为子夜的人,守堂内规矩,替子夜卖命,所得亦不是一般人可想。哪怕是财神山庄的人,总也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前一阵白二少爷才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听说是与湘南徐老佛的外甥。若是白九公子是我们子夜的人……”
白九霄的声音一沉,冷笑。
“我是你们的人又怎样?你们还会帮我二哥谈生意?”
江雪缓缓道:“若公子是我们的人,这生意本不用谈。”
“哦?”
“因为白三公子与徐老佛的外甥这笔生意,吃亏的是白家,而白三公子之所以会做吃亏的买卖,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九霄不说话。
“一年前,白三公子看中了徐老佛手下的一座小煤矿,原本是想轻轻松松弄到手的,不想却走漏了风声。而自从知道背后的买家是白三公子,徐老佛亲自放话,此矿千金不易。这原因九少爷可想得到?”
白九霄心知他们已查清了一切,自己再装聋作哑也无用,遂道:“大概是因为我二哥的缘故。”
“白三公子与白二公子一向形影不离。白二公子精通天文地理,博古通今,星相、卜卦、术数、奇门……无一不精。甚有传言,白二公子看穴之术早已登峰造极。众所周知,徐老佛是以煤发家,于是他自认这处一定是一方宝穴,虽请了许多大师都未看出门道,连他自己夜研究不透。纵然如此,他也再不肯将此处拱手于人。”
白九霄道:“江姑娘,不对,应该称江堂主,你认为我二哥与徐老佛的外甥来往,还是为了得到那处煤矿?”
“不错。徐老佛无后,唯有对这一外甥疼爱至极,可惜这位林大公子只会花天酒地,挥霍无度,人蠢偏偏要学别人做生意。他做生意以来也是十有八亏,若非徐老佛的名头一直顶着,早就倾家荡产了。”
江雪淡淡一笑。
“这样一个人,与他做生意的人不外乎都是胆大包天,想从他身上捞些什么的,而白二少爷自然看不在眼里。想来这位林大公子,连带徐老佛,如今都已进入了白二少爷的圈套了。那座煤矿,他肯定志在必得了。”
白九霄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听起来的确像他二哥的做法。
江雪嫣然道:“商场之上,尔虞我诈,本就没什么。不过若是有子夜这样一个靠山,凭借白家的实力,又岂止于“财神”这一称呼。”
洛玉影轻笑。
“哦,是么,白家背靠子夜,还子夜妄图依靠财神山庄之财力,堂主如此说,好像是在有意误导。”
白九霄亦对她笑了笑。
“江堂主不过是举例而已,我是个在外的闲散少爷,说话能有几两轻重,到时定会叫人失望的。再说,我只是陪客,我又不懂毒,更不是什么人才,所以莫要打我的主意了。”
洛飞烟道:“九少爷不必当真,诚如你所言,要留在子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财神山庄纵然才雄势大,但是子夜走到今日,背后金主也有不少,并不独缺白家。”
因洛玉影的缘故,他对白九霄从未有过半分好意,更不希望其加入子夜。
江雪道:“如此倒是可惜了,不过一切随缘,不强求。”
不强求。
三字听来实在有些讽刺。
子夜想得到的东西,哪里是什么强不强求就能形容的。
白九霄道:“那若是我们不肯呢,两位准备怎么对待。”
“这……”
江雪微微一笑。
“这样的话,公子说的有些早了。”
“哦?”
白九霄眼神一转。
“莫非此刻坐在这里的人,还没有资格加入子夜?”
江雪道:“我们需要的可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所以留到最后的,只能是一人。”
她的眼中有光芒,带着杀气的残酷。
二百零五.各怀鬼胎
如若坐在这里的人不肯……
事到如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顶 点 X 23 U S
这就是子夜的阴险之处。
话未多说,江雪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逼得太紧。
此时此刻,半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面前的这些人赶进死角。
洛飞烟的想法却不同,他冷冷一笑,身子向后一顷,把玩着手中折扇。
“白公子这话问的,倒像是我们做的不周全了。”
他抬头瞥着在座之人。
“走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收到子夜的帖子,在下拭目以待。”
院里没有灯光。
洛飞烟竟走了。
与他一同走的还有江雪与冷丰。
院子里只剩那四个黑衣杀手,四个人如同四根柱子,不过只由院中移到了院外。
整个庭院之中,剩下的都是同一种人。
为了拿到毒经,绝对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临走之前,江雪问过了唐蜜的情形,却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其实不用她说也可推想出一二。
唐蜜失踪在此,她肯定是要派人去找的。
可是至于是杀手去找,还是潜龙帮的人去找,找到唐蜜之后会对她如何,这就不得而知了。
子夜亮明身份,离窗户纸被捅破只剩一层。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江雪等人虽然走了,其余人却没有一个离开过自己的位子。
饭菜已冷了,茶也只剩余温。
应如松咕咚咕咚的喝干净了茶壶里的水,茶壶一个没放稳,倒在桌上撞到了盘子。
一声脆响,所有人都从沉思中回转了神。
半晌,百毒神君终于捋须长笑。
“各位,如今人都走了,大家之间要有什么话,现在正好可以明明白白的说一说。”
众人还是沉默,寂静让空气变得凝重。
一个干枯的声音慢悠悠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讲明是各凭本事,那便手下见功夫。”
仇老夫人难得开口,一开口就在所有人心上重重一锤。
凭本事说话。
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有本事,但却没有任何一人有置对手于死地的把握。
而他们又同样的自负,自负的是唯有自己才是最有资格,最有能力成为最后的胜者。
若是眼睁睁看着别人胜,他们谁都不服气。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如此间不容发之际,任何一个小小的纰漏,都极有可能被对手抓住,成为致命的失误。
实力自然不可缺少,但有时决定成败的却并非只是实力,还需要那么一点小小的运气。
尤其是是当大家实力不相上下的时候,而运气会青睐于谁,却并非全属偶然。
好运,或许从来只是追在有智慧的人身后的。
百毒神君一向以智者自居,玩心计,玩手段,玩人心,他喜欢摆出一张伪善的面孔,所以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方才那些人说得话,各位应该都听得很清楚,要论起来,我们其实都中了别人的计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紧接着说道:“可我们还算是运气好的,想想死在风凌山庄的那些人,连这是个圈套都未觉察,便无辜妄送了性命,那才是莫大的冤枉。”
应如松附和道:“不错,子夜的人果然阴险卑鄙,竟设了这个局,将我们都诓骗了进来,实在可恶!”
他一拳击打了桌上,震的面前的桌子发出一声嗡鸣。
仇老妇人幽幽道:“这也未必,说什么骗不骗的话,只要毒经在他们手里,我们就不算白来。”
这仇老夫人倒甚为沉得住气,与应如松的心浮气躁正好相反。
到了这个时候,几近生死关头,她还能这么沉得住气,倒显得旁人太过急躁了。
大抵是因为在座的所有人中,只有她的目的最为单纯,也最为执着。
来到这里,她不参与任何谈话,任何是非,任何拉帮结伙的图谋,除了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她的目的性最强。
她既不多事,也不怕事。
虽然韶华已过,声名成空,她拖着年迈体弱的残躯,但这一身的功夫又令人不敢小觑。
她的情绪一直很压抑。
这是洛玉影在她身上最大的发现。
自始至终,她没有从仇老夫人身上读到任何情绪。
她知道她也同自己一样,是在刻意的压制着。
一个人并不能完全将自己的情绪消除,除非是有意这样做。
直到此刻,那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睛里才有了一丝沉重的光辉。
洛玉影看在眼中,她知道,仇老夫人已准备出手了。
先前遭遇的种种,于她而言或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一直在隐忍着,或许只是为了这最后关头的较量。
可是她还是早了。
百毒神君淡淡一笑。
“既为毒经而来,大家自然也都心中有数,知道为了得到此物,有些风险是一定会冒的,儿有些代价也是一定要付的。只不过……”
他狡黠的眼神再次明灭不定,默然片刻,老练道:“可是在这世上,能比性命更贵重的东西,恐怕还没有几件。只是势成骑虎,难上难下,以命相搏看似为形势所逼。可是各位不妨冷静下来,好好地琢磨琢磨,就算剩到最后的那个人是自己……”
琢磨什么,他没有说。
而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因此心情才都这样复杂。
百毒神君又一针见血道:“且不说能不能活到最后,就算能剩到最后一人,恐怕也只有答应洛飞烟的要求,从此便做子夜的一条狗了。”
白九霄笑了笑。
就算做狗,也总算是比死要好受的多。
就算百毒神君如此说,也不会人想要放弃,放弃眼前这唯一的机会,包括他自己。
毕竟正如洛飞烟与江雪所说,若注定是要加入子夜,为子夜所用也未尝是一件彻底的坏事。
如今的子夜,势头如日中天,连这地方也快变作子夜的地盘了。
洛飞烟说出双拳门的事,果然不是平白无故的。
白九霄不由在思忖。
洛飞烟说的话是否可信。
风云堂。
飞雪堂。
看来这件事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难怪这里的人要被子夜耍得团团转,原来这里不止一个堂的势力,还有另外一个堂的人在其中搅和……
想着想着,白九霄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可是心里就是有些别扭的。
见无人答话,百毒神君又语重心长道:“诸位现在心中想什么,老朽一清二楚。正因如此,老头子这里才想多嘴提醒各位一句。如今被逼到这境地之中就罢了,但可莫要再中了子夜的挑拨离间之计,否则再往下去,那可是一招不慎,性命不保。”
仇老夫人泠然道:“这话是何意,我怎么有些越听越糊涂了。”
百毒神君道:“老夫人难道没有想过,我们如此这般,天寒地冻的来到这袅无人际的鬼地方来,到底是何缘故。”
仇老夫人见他越说越起劲,自己又不愿再听他废话。
金展颜则道:“我们所来此地目的相同,神君这话是另有所指了。”
百毒神君道:“老朽很少吃亏上当,大概只因老朽受骗的时候并不多。这一次在子夜手里也算跌了个大跟头,所以对于这样无信无义之辈,多多提防更为稳妥。”
“提防?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子夜一亮明身份,不再藏着掖着,还有什么好担心。”
“金公子心胸开阔,自然不屑于子夜此类勾心斗角之事,可是以老夫在江湖上多年的经验看来,子夜瞒住我们的事恐怕还不止如此。甚至老夫现在已开始怀疑,毒经是否在这些人的手里……”
这句话说出来,正如一滴冷水掉进了油锅,激起了千层滚烫的油花,溅在了每个人心头一紧。
最后这一句话,才是百度神君真正想说出来的,也是所有真正关心的。
正如江雪所说,若能得到毒经,也不算完全赔本的买卖。
甚至是加入子夜,这些人虽犹豫了,却没有立刻生出放弃的念头。
所以毒经的事既是重中之重,也是最敏感的真相。
应如松的脸色变了变,勉强稳住神情,道:“神君可是知道些什么。”
百毒神君看来也有些心事重重,他缓缓道:“论这试毒大会之起源,起先不过只是毒友切磋技艺,除了内行人之外,外人很少有人知道。可自从有了毒经这个招牌,试毒大会之名不胫而走,参与其中的人三教九流,便如毒虫猛兽一般,自天南海北流到此地,不外乎都想一睹这唐家至宝。因此,我们不得已听命于这些人,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唐家的毒经失窃已非一日两日之事,到现在为止,我们却连毒经的影子的都没有见到。可是他们好像已迫不及待的想看我们自相残杀了,这件事听来难道不值得琢磨么?”
金展颜道:“这个神君所言倒不差,到目前为止,的确不曾有人亲眼见过毒经。之前在风凌山庄出了事,江雪信誓旦旦的保证毒经未出差错,更是借这由头将我们带到了这里。可是到了这里,一切还是掌握在他们手中,我们却还是没有得到关于毒经确切的说法。”
白九霄想了想,道:“早知道,刚才我们真应该让他们将毒经拿来瞧瞧,也不用枉费我们在这里互猜。”
洛玉影淡淡道:“这确实很有必要,之前形势掌握在他们手中,我们是完全被动的,而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是不一样了。
若到最后,拿到毒经的人便要为子夜效命,那也代表子夜承认此人是他们所需要的人才。
子夜既以礼贤下士自居,就该拿出些起码的诚意来。
应如松急道:“可是他们已经走了。”
他还真是个容易着急,容易认真的人。
百毒神君阴沉道:“他们走了不要紧,他们的人不是还留在这里么。”
应如松一愣。
“你说外边的杀手?”
“不错,听说子夜之中从不养废物,能在子夜堂主手底下当差,想来他们也应该有些本事的。”
从百毒神君的口吻之中已可听出,此时他心里已有了一个好主意。
主意虽不好,比起他们这些人自相残杀来说,却是更胜一筹。
“被杀总比杀人要好,诸位也差不多手痒了。与其他们之间像同类一样死咬,还不如一起做猎人,将外面那四个当做猎物,如何?”
百毒神君的提议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如今这些人之间本就危险的关系已是岌岌可危,除了一致对外,再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维系这短暂和平的局面。
何况,外面的人是杀手。
子夜中的杀手。
他们这些人被江雪等人蒙在鼓里这么久,如今是个反击的绝佳机会,而且风险极小。
庭院中,杀意已生。
而守在庭院外的人却还被蒙在鼓里。
在这一场策划之中,他们的胜算极大。
应如松已跃跃欲试,一撸袖子,道:“不错,他们既然可以戏弄我们,我们也该给他们些教训。怎么样,现在就动手?”
百毒神君大笑道:“不急。说来也巧,外面四个,除去白九公子不会用毒之外,我们这里也有四个。不知诸位想怎么玩呢?”
玩。
他竟把用毒杀人当做玩。
应如松愤愤道:“既是要杀杀他们的威风,下手就该重些,否则他们只当我们是傻子,任由他们摆布呢。”
他心里堵得发慌,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发泄,所以显得很有劲头。
仇老夫人道:“还是速战速决为妙,老婆子可没有闲暇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金展颜道:“不错,我看倒也不必太过火,和外面那些人玩,原本就没什么意思的。”
白九霄暗暗冷笑。
不愧是以毒为生的行家里手,纵然他们看来甚至瞧不出江湖人的意思,可若论心肠狠毒,却是半点不差的。
洛玉影没有说话,只道:“神君看来已有了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百毒神君道:“依我看,那便一人对付一个,看谁下手最快,如何?”
若仔细说来,谁也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浪费精力,他的主意倒也还可行。
白九霄正不想趟这浑水,他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身子一歪,于是道:“怎样都好,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就不插手了。”
众人陆续起身,彼此对视一眼,零零散散的走了出去。
洛玉影是最后一个站起身的。
起身后,她并没有立刻走出去,而是走到了白九霄面前。
“你自己小心。”
不知为何,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白九霄未在意,只倦怠的哼了一声,眯着眼睛打起瞌睡来。
二百零六.慈悲
皑皑雪间,天上月不知何时已探出了半个头。www.uu234.net
空气中还是那冰冷刺骨的风一阵阵刮过,就像是无数牛毛细针扎在人的身上,从皮肤里一直刺进骨子里。
庭院外的一座低矮山丘上,两条孤零零的人影立着,一动不动。
他们放眼远眺,眺望的正是低洼之地的宅院。
他们已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其中一人的发上已结了冰霜。
“姑娘,他们真的会动手吗?”
“你觉得呢?”
“属下……”
冷丰皱着眉。
“属下想,情况有些不妙,洛飞烟的计谋怕是要得逞。”
江雪云淡风轻道:“哦?何以见得。”
“因为他们要得到毒经,要生存下来,所以只能如洛飞烟所说,自相残杀,才有机会活下来。”
“如果是你,你一定会这么做,对吗?”
冷丰沉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江雪笑了,想得说不出的冷,也有说不出的自信与狠毒。
“这话不错,可是你想错了。”
“属下不明白。”
“这些人都是狠角色,杀人如麻,自相残杀这样的事也不奇怪,不过他们都是怪物,不会轻易受驯于人的怪物。所以,这次洛飞烟恐怕要失望了。”
冷丰还是不明白。
就在此时,忽有一阵清脆的笛声传来,笛声所来的方向正是宅院之地。
笛声清冷,旋律沉郁而缓慢,夹在着忧伤的苍怆与悲凉。
江雪抿唇一笑。
“瞧,开始了。”
笛声在风中飞扬,入风后仿若无形变有形,若青烟袅袅,回环萦绕,不消片刻便将整个庭院都弥漫其中。
吹笛人正是翠儿。
金展颜道:“笛停前将事情处理干净,各位意下如何?”
百毒神君笑道:“金公子好风雅,如此便一言为定了。”
话音方落,一条黑影已闪电般的窜了出去。
没有人看清此人身手,只觉身边人影一闪,仇老夫人已不见了。
所有人的面色为之一变。
虽早已知晓其身手不凡,却还是不免吃惊。
见她已动手,其余人也不甘示弱。
百毒神君道了一个“请”字,应如松则哼了一声,二人相继走了。
与这几人相比,金展颜倒颇为沉得住气了,他缓缓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洛姑娘,可要在下出手?”
洛玉影微微侧眸,似不太明白金展颜的意思。
金展颜笑笑。
“我只是想着,姑娘未必会喜欢这游戏,别人都这么有兴致,看来姑娘同在下一样,也不好扫兴而已。”
“我是不喜欢游戏,不过既然做了,凡事就要做到底,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她轻一颔首,便缓步上前。
不多时,院中不知哪个角落,一声惨呼撕心裂肺的震碎了悠扬的乐声。
凄厉的叫声令人惊惧,那是人垂死之前的惨呼。
翠儿的手不由惊的一抖,笛子竟失手掉在了地上。
笛声骤然一停,惨呼声也消失了,庭院中也陷入一片怕人的死寂。
霞儿忙不迭跑出来的时候,翠儿已捡起了笛子,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出事了?”
“不知道。”
霞儿凝眉片刻,道:“不要管,继续。”
翠儿似还没反应过来,一双眼睛不停向发出声音的方位瞧。
霞儿又拉了她一把,厉声道:“别管,继续!”
翠儿被这声严厉的训斥一扰,才回过神,忙接着方才断掉的旋律重新吹奏了起来。
霞儿又叮嘱道:“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停,我先去回去盯着,现在可不能出乱子。”
翠儿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已听清楚了。
霞儿又匆匆的进去了。
她还要去盯着白九霄。
而白九霄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还是原来的姿势躺在那里,好像全然没有听到外面的惨呼声。
半晌,笛声中的颤动才趋于平静,如同吹笛人的内心一样。
那一声惨呼是谁下的手,翠儿在心中暗想。
应该就是个怪模怪样的仇老夫人。
以她的功夫,根本用不着下毒,随随便便就能将一个人置于死地,就算对方是杀手也不例外,谁让他们本没有防备。
可是一声惨叫之后,形势一定多多少少有了变化,至少黑衣杀手们会开始警觉的。
但是她还是很有信心的,对金展颜有信心。
此时,笛声已渐趋平缓。
未久,惨呼再次传来。
眼睛骤然紧闭,她身子一抖,笛音也跟着抖了一下。
这次的叫声与之前相比,声音更低,也更加短促嘶哑,好像呼喊者的声音是卡在嗓子里只发出了一半,还来不及呼救。
可是翠儿感受得到,因为发出声音的地方离她很近。
已经死了两个人,还剩两人。
金展颜下手了吗?
她心里突然多了少许忐忑,而后才渐渐镇定。
凄迷的冷雾中,月光斜斜映入回廊。
一条黑影紧张的在左顾右盼,突然之间,他身子一僵,握剑的手丝毫未迟疑,便闪电般的出了手。
剑尖直插来人心脏,可是剑未到,一阵白烟先迎面而来。
杀手反应更快,剑式一变,化作漫天剑花,他屏气闭目,急速穿烟而过。
这一剑下去,来人必死无疑的。
他已知晓来人是谁,也很清楚此人身手。
作为一个杀手,除了心狠手辣,眼睛也要利。
就在方才刹那之间,他看穿对手身份。
不是仇老夫人,他心中的自信便又多了三分。
接着,便是剑尖入肉,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嘴角多了一丝狠辣的笑意,说到底,这些人不过只是一群阴险的蝼蚁,也只会下毒那些卑鄙的伎俩。
在他们这些真正的杀手面前,微不足道。
可是突然之间,他胸口一恸,一丝猛烈的剧痛从胸口传出,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他前胸穿过,快得就像是一只飞箭。
握剑的手再次猛地插入三分,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捂胸口,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的胸口并未被箭射穿,可是的的确确有东西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冷汗从脸颊一侧滑落,白烟被冷雾吹散,一张笑意微冷的脸露了出来。
“你……”
握剑的手因痛楚而垂落,剑尖上的确是带着血的。
金展颜的手臂上有一丝红渍,就像是被染上的色彩,他不在意的拍了拍衣袖。
“你的剑很快,真心话。”
他强调。
杀手的背脊已被冷汗湿透,从震惊中很快镇定,虽然是强装镇定。
“不,还不够,否则你一定死在我手上了。”
金展颜淡淡道:“没有杀得了我,不是你的错,因为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杀手道:“不,我知道,我们清楚你们每一个人。”
杀手对于自己的目标,一定要足够了解。
这是子夜的规矩。
虽然他一直不怎么重视着规矩,却也是老老实实的按规矩办事的人。
不按规矩办事,最终只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世界上,他不想成为其中之一,所以只能遵守规矩。
因此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叫金展颜。
金展颜叹了口气。
“是啊,你知道我是金展颜,可是却不知道金展颜是谁。”
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杀手的剑在手中颤抖,很难握住。
“老子管你是谁,坏规矩的是你们,要杀你们的又不是老子!”
他低吼了一声,连带着心中的恐惧与愤怒吼了出来。
金展颜摇头。
“你错了,你要死并不是因为你想杀我,而是因为你是个杀手。杀手害人性命,你手中的性命恐怕也不计其数,你本就该死。”
“我该死?哈哈哈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真正要人死的不是我们。我们不过是工具,没有我们这些工具,他们一样会有别的法子置人死地,你却只说我们该死?”
“你们该死,他们更该死。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碎骨针已打穿你的身体,抱歉,你必死无疑。”
金展颜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就仿佛杀人者并非是他,他甚至同情面前之人,为他无限的怜悯。
黑衣杀手的脸开始扭曲变形,从惊恐到狰狞,他残酷的狂笑不止,挣扎着站稳脚跟。
“你要我的命,我也要拉你陪葬。”
他恶狠狠的说完,挥舞着剑飞扑了过去。
金展颜不慌不忙,只向后退了一大步,扑上来的人便倒了下去,直直的扑倒在他的脚边,痛苦的挣扎了两下,一命呜呼。
金展颜的神情更加悲伤,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动着,良久,他才缓缓道:“这又何必,选错路的是你自己,怨不得旁人……”
口吻带着些许不自然的哽咽,喉结滚动,他望向长廊外,看着挂在天边那凄冷的圆月,终于将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夜更深了,院子里的死寂更浓。
长廊对面的一棵树下,有人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姑娘,求你……我,我还不想死,不想死……”
额头一声声撞在地上,已经磕出了血,眼睛里也全是无比惊恐。
站在他对面的人却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说一个字。
“姑娘,你放过我吧,我,我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只要姑娘说一声,我绝对立刻就走,再不出现在姑娘面前……”
眼见他赌咒立誓起来,站在身前的人终于俯眸道:“我要的不是这些,更不是你的命,你的命不在我手里,而在你自己。”
能否活命,在他自己。
杀手听出希望,立刻提起了精神。
“姑娘有话直说,在下一定尽力,尽力……”
他大口的喘着气,脸色被憋得通红。
美丽的面容上清波微澜,她心平气和道:“得不到解药,你中的毒会在半盏茶之内毒发。时间不多,开门见山,说说我为什么要将解药给你。”
“这……因为我,我对姑娘还有用处,我不能死。”
杀手的目光已镇静。
他是个聪明人,脑筋也不死,方才那几声惨呼他是实实在在听在耳中的,他知道这些人只凭手中的剑是斗不过的。
就像面前的这个女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好像一阵风就要倒了,可是面对她,他却连一个指头都伤不了。
洛玉影还是满意的,这个人并没有浪费她很多时间。
她缓缓道:“那要看你能帮我什么,值不值得我放你一马。”
杀手忙道:“当然值得!我,我一定知道很多姑娘想知道的事,又或者我能帮到姑娘!只要姑娘开口,刀山火海,我可替姑娘去闯……”
洛玉影只淡淡一笑。
“你不老实。”
杀手脸色一变。
“我……绝不敢欺瞒姑娘……”
“毒经,我要毒经,你可能帮我去取来?”
“这……”
杀手不敢再多言,一时语塞,又立刻辩解。
“这个恐怕有些为难,不过姑娘若是饶了在下,在下总归是可以一试的!”
洛玉影却道:“我不过随口一说,根本没打算要你为我做什么,那无疑是将你再推向另一条死路。子夜的手段,我也不是不清楚。”
“姑娘……”
“我只问你几句话,你若老实回答,或许就不必留下这条命。”
事情似乎比预料得要好些,杀手似受了些震动,态度更加谨慎起来。
“姑娘,请讲。”
“你们是飞雪堂的人,那位江雪姑娘是堂主?”
“是。”
“毒经到底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这个……在是在的,应该是堂主亲自负责保管的,要么就在那位洛公子身上,我们这些小的不清楚。”
“那位洛公子的来历,你们知道多少。”
“不好说,只知道他是上边派下来的。众堂之中,我们堂主本是颇受器重的,她对我们这些手下也还过得去。不过之前的一个任务办砸了之后,上头很生气,一连半年,我们堂都没有再做过什么事,直到这一次……”
“那这次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姑娘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些人,很少接触任务的核心。不过是杀手团的,哪里需要动手杀人,哪里才用得着我们。”
杀手喘息了几口,又道:“这次是因为堂主说,行动不可再失手,所以自己亲自带着我们……”
“她说,想从我们之中选出一人,为子夜效力,可是我并不相信。你还知道什么别的。”
“别的……”
杀手眼前忽然一亮。
“对了,之前有几个杀手团的兄弟被派出去过,事后无意中闲聊,听说他们是去找一张地图的!”
“地图?什么地图?”
“我那兄弟见过地图一眼,上面画的是个小岛,岛的形状很奇怪,所以他就留意了一下……”
说着,他随手摸索到了一根枯枝,便在地上划拉起来。
他画的歪歪扭扭,隐约看来竟有些像人头。
“似乎是这样的……”
洛玉影并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于是道:“我再问你,江雪与洛飞烟的关系如何?”
“这个似乎是不太好的,看冷大哥的意思,飞雪堂肯定是容不下这个外人的,不过我们堂主一向很沉得住气。”
二百零七.运尸
洛玉影缓缓道:“哦?怎么说。m.www.uu234.net”
杀人道:“我们底下的人也不是傻子,姑娘想也知道,上次堂主失利之后,好不容易得到机会翻身,上头偏偏又派了个这么阴阳怪气的人来,有人自然心里不好受。”
“冷丰是在替江雪打抱不平?”
“私底下我们都管他叫大哥或者冷头儿,他可是堂主最得力的手下,也是最信任的人。替堂主打抱不平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他那么想上位。”
“他很想上位?”
“谁不想上位呢,要不是堂主看中他,让他做了我们的头儿,现在他可能和我们一样,还留在杀手团里。”
杀手说来,口吻中不乏羡慕。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江雪大抵就是冷丰的伯乐了。
洛玉影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毒经是怎么落在你们手上的。”
“这个……说来也怪,说起毒经的消息传出来,就是半年前堂主消失的那一阵子,应该是上一个机密任务完成不久之后。毒经一直就在堂主手上,至于是怎么来的,何时到堂主之手,在下就不清楚了。”
洛玉影微微思索着,难道江雪那次失利便是与毒经有关?
可毒经既然在手,她又为何失利?
要么毒经不在她手上,要么她便是除了别的岔子。
可若毒经并非在江雪之手,害唐蜜的那些人身上中的又确实是唐门的毒。
杀手道:“姑娘一定想知道,毒经是不是在我们堂主手里。”
“听你这话,你知道?”
杀手道:“在下确实知道,因为我曾亲眼见她将毒经装进锦盒。”
“什么样的锦盒?”
“一个雕花的木匣子,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装下一本书,东西是用黑布包着,然后放下匣子的。堂主收起来之后,就交给了冷头儿。”
“这么说,冷丰可能知道东西在哪儿。”
“就算不是他亲自收藏的,也一定经过了他的手。”
“明白了。”
洛玉影说完,拿出了一个纸包,扔给了他。
“你可以走了。”
杀手忙不迭的接过纸包,打开是些药粉,激动的站起身,道:“这是解药?”
“服药半个时辰之后,你的毒就彻底解了,不过泄露了子夜的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快走吧。”
“多谢。”
杀手抱了抱拳,转身大步便走,不过走了五六步,洛玉影又道:“等等。”
他转身。
一个药瓶扔了过来,轻轻落在了脚步的雪地上。
“要配着一起吃才管用,现在你可以走了。”
洛玉影面无表情的有些冷漠,更显得高深莫测。
杀手将瓶子握在手里,紧紧的捏着,眼神中的后怕却不觉泄露了出来。
他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再迟几分,他的剑或许就回头了,他也可能就要丧命于此。
洛玉影心机之深,远出他预料。
他栽在她手上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看来,他真的要逃命了。
可是他逃得了么?
不论怎样,他总要试一试。
他握紧了拳,再次转过身,转身前朝一旁侧身而立的洛玉影看了一眼,而后便利落的大步而去。
他走了,真的走了,未再对她出手。
洛玉影心里松了口气,止不住轻轻咳了几声。
她刚刚咳嗽完,黯淡的目光突然变了。
只因她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奇怪的声音。
虽然不真切,不过应该不是错觉。
她转过头,有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在这个人的脚下,躺着一个人。
准备来说,那已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刚才的杀手,一眨眼就死在了这里,死不瞑目。
洛玉影很快发现,此人身边不止一具尸体,在他的身后的影子里,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另外一具尸体,是他自己拖过来的。
洛玉影眼神再度冰冷下来。
对面的人脸上却有了一丝丝微笑。
“有人下不去手,在下代劳,姑娘不会嫌我多事吧。”
金展颜扔下尸体,施施然走过来。
洛玉影未再去瞧那尸体一眼,不动声色的淡淡道:“怎么会,公子出手相助,倒省去了我的功夫,谢还来不及。”
金展颜笑了笑。
“在下知道,姑娘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所以才敢出手的。若这个杀手当真走掉,有人一定会借机找姑娘麻烦的。”
“就算将尸体带回,百毒神君也不见得会消停,若是害怕,方才我也不会让他走了。”
金展颜含笑道:“姑娘虽不怕,却也不像是莽撞之人,姑娘此举定有深意吧。”
“深意不敢说,既然答应了放他走,便不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如果心存歹念的是他,他反悔之后再对你下手,又怎么说。”
“他能败在我手中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若笨到还会冒险,那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损伤的也绝不会是我。”
“姑娘这么自信?”
金展颜意味深长的笑着。
“自信是好事,可自信过了头,变成了自负,恐怕就不那么好了。”
洛玉影淡淡道:“公子话中有话,有何指教?”
“不兜圈子,在下是想请姑娘与我合作。”
“我好像从未想过与公子为敌,也从未与公子作对。”
“合作,我指的是姑娘与在下同心一致,等拿到毒经,在下定然不会让姑娘失望。”
洛玉影沉色一笑。
“哦?金公子这话我反倒听不明白了。”
金展颜道:“姑娘无非是想要毒经,借阅也罢,据为己有也罢,只要毒经到了你我之手,悉听尊便。”
洛玉影并没有表现出半分兴趣,只道:“会有这么好的事,现在东西不在手里,公子想怎么说都可以,怎么说都是空话。”
“因为对于此行来说,毒经,在下志不在此。”
洛玉影轻笑。
“这倒挺有意思的,这里的人为了毒经出生入死,现在只要一步就要成功,金公子竟说志不在此?”
金展颜正色道:“我知道,让姑娘相信不容易。姑娘现在可以不相信,但日后自会有分晓。只是这么大一个便宜,在下宁愿给姑娘。”
“我像是会占便宜的人?”
金展颜只默然微笑,转而道:“我的提议,姑娘不妨谨慎考虑,现在还有些时间,姑娘且在这里等等,我想一会儿尸体会有别人乐意来替姑娘取的。”
金展颜说得倒不错,不消片刻,应如松便来了。
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百毒神君这只老狐狸肯定不会亲自来,仇老夫人也不会。
他们不会让白九霄插手。
来的人只会是应如松。
而洛玉影在等他。
雪地上一片狼藉,应如松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去查看尸体。
洛玉影也没有说话,只是见他确定人已死后,便将尸体扛了起来。
洛玉影是最后一个回去的。
被一同带回的,当然还有那具尸体。
而庭院之中,竟已有了四具尸体。
加上洛玉影带回的,一共五具,黑衣杀手的尸体竟多出来了一具。
活人还是那五个人。
没有人问原因,只因他们早就察觉到,这庭院之中藏着的绝非只有那四人而已。
百毒神君抚掌大笑。
“事情很顺利,一曲之间,干脆利落,这下子夜的人该不敢再小看我们任何一个了。”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要看看哪一位能将这份大礼送出去了。”
正在说话之间,白九霄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忙得怎么样。”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他身上。
百毒神君眼波一转,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看来这件事有了合适人选。”
洛玉影道:“他不行。”
“不行?姑娘如此护短,恐怕不好吧。”
洛玉影冷冷道:“人人都知道他是跟我的,要他去送人,子夜若将这笔账全算在我头上,那我岂不是亏了。”
百毒神君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姑娘多虑了,多虑了……”
金展颜道:“不错,这里的人谁都不能置身事外,不过正因如此,恐怕真的要辛苦白兄走一趟了。”
洛玉影心知难以推脱,遂道:“他可以去,不过不能一个人去。”
眼波微冷,转过四周,最终停在金展颜身上。
金展颜道:“霞儿,那就由你陪白公子去一趟吧。”
霞儿立刻明白了金展颜的意思。
“是。”
白九霄笑了笑,一拍洛玉影的肩,喃语道:“你还真是多事,怕我一个人做不好?”
洛玉影反问道:“有人陪你不好?”
白九霄淡淡一笑,“想不到你对我还真不错,专门找个小姑娘陪我。”
洛玉影眉梢一皱,白九霄已松开了她的肩。
“放心,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他一扬手,走向了尸体。
五具尸体,分两次运走,他们的动作很快,也还算顺利。
其余人都进了屋。
洛玉影还站在外面。
现在,站在门外的人就像靶子,随时都有可能遭到院子里其他人的反扑。
金展颜走了出来。
他站了片刻,压低声音道:“姑娘考虑的差不多了吧。”
洛玉影轻声道:“看来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你想怎么做。”
“以姑娘的聪慧,随机应变吧,我想很快就会有事情发生了。”
说话间,两条人影窜了回来。
一前一后差得不远,正是白九霄与霞儿。
白九霄面色未见变化,照样是带着那几分颓气,霞儿却面色通红,香汗涔涔。
要她一个女孩子去搬运几个臭男人的尸体,着实是为难她了,可是金展颜一张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
她一进屋,翠儿就端着水迎了过来。
“没事吧。”
白九霄瞥了洛玉影一眼,似乎是说她也该学翠儿一样。
洛玉影不理。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夜愈静。
时间在悄然流逝,每一个人的心都像在煎熬着。
不知过了多久,白九霄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各位,都散了吧,我看今晚是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他拉起洛玉影。
洛玉影就由他拉着,从厅里走出来。
走远了些之后,洛玉影道:“外面情形如何?”
“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他们不知道躲哪儿去了,送出去的尸体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这个你放心,他们肯定已知道了这里的情形。”
“那就是他们故意按兵不动了,也是,就算尸体一时半会不处理,藏在院子里的其他人也会去通风报信的,不过他们还真沉得住气。看来你们这一招敲山震虎是有效的,至少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也许,他们是在准备大动作。”
“不错,所以现在我们更要去找个好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见洛玉影冷冷的瞪着他,他笑道:“以静制动,养足精神是上策,像你这样病恹恹,再睡不好可真是要命了。”
洛玉影睡不着,她哪里还睡得着呢?
白九霄推开一扇门。
一阵阴暗的潮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布置简单,毫无人气。
白九霄道:“睡会吧,我守着。”
“不必,你累就自己去睡吧,我还没有理出头绪。”
“怎么,有收获?”
“从杀手口中听到了一些事,不过无关紧要,只有一点……”
在白九霄点灯之后,洛玉影坐了下来。
“他说飞雪堂的人手中有一张地图。”
“什么地图?”
“上面画的是一个岛。”
她说着,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画着。
白九霄慢慢看出了端倪,突然沉默。
“你看出了什么吗?”
“这个……眼熟。”
他说着,闭上眼睛,渐渐皱眉。
洛玉影不说话,也不问,只等他静静的想。
想了半天,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蓬莱神宫么?”
“蓬莱?怎么可能?这分明是个岛……”
“绝不会有错的,蓬莱神宫虽处北疆群山之中,更是极为苦寒的山巅之上。传闻那里云雾环绕,终年不散。唯有每年七月中,气候变化至极,云雾散去,在对面高山远眺,可窥出一片清晰可见的轮廓,状若骷髅。”
“原来如此……”
白九霄听闻飞雪堂手里有地图,想不到竟然与蓬莱神宫有关。
洛玉影思索片刻,道:“这就对了,飞雪堂果然是在打蓬莱神宫的主意。”
白九霄震惊道:“你肯定?”
洛玉影魂不守舍道:“魔树、地图、善用毒者……这之中一定有联系。”
白九霄忽然激动道:“他们怎么会有地图,还有你们说的那个魔树,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
洛玉影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帮我们,我感觉对于蓬莱神宫,他知道的不比我们少。”
“谁?”
“金展颜。”
“他?”
“嗯,当初他轻易破了会致人迷幻的魔树,这并非巧合。而且我刚刚知晓了一件事。”
“什么?”
“金展颜并非为毒经而来。”
白九霄也不免惊讶,但又立刻镇定下来。
“这是他告诉你的?”
“如果是谎话,只能说这个谎并不高明,不像是他的作风。”
若是要说谎,他大可说一个更能骗取洛玉影信任的。
可是他没有。
除非他说的是真话。
二百零八.落水
白九霄眯着眼睛。www.uu234.net
“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我总觉得这个金展颜有问题。”
不想洛玉影道:“他是有问题,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合作。”
“哦,看来你们谈妥了。也对,别人肯帮你杀人,你没道理不感激。”
白九霄倒是在意料之中,意外的反而是洛玉影。
“你知道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
这件事她还未告诉白九霄,金展颜当然也没有机会。
“你动过尸体?”
“五具尸体,除了两具有明显的中毒痕迹之外,其中一具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另外两具找不到死因,是他做的吧。”
洛玉影立刻问道:“你还查到什么。”
“中毒的那两具尸体就不说了,一个面色发青,唇齿乌黑,另外一个人身上有伤口,皮肤溃烂。被人拧断脖子的那个只有外伤,也是致命伤,用得是鹰爪七式中的第八式,看来这里有人深藏不漏啊。”
白九霄摸着下巴,渐渐出神。
洛玉影道:“是仇老夫人干的?”
“不像……”
白九霄却凝目摇头。
“你可能不知道,这鹰爪七式乃是外门功夫中的上乘武功,练成者寥寥无几。自从天鹰派掌门沈天一死后,据我所知,当今江湖中能用这种功夫杀人的,最多不会超过三个,而且都是男人。”
“这么说,会鹰爪七式的人就在百毒神君与应如松二人之中。”
“错不了。”
洛玉影不知道这鹰爪七式有何特别,值得白九霄如此重视。
“那尸体是谁带回去的。”
白九霄叹气。
“我睡醒的时候你们都已在那儿了,这话你不该问我。”
“你还真睡得着?”
白九霄回神,笑笑道:“不然怎样,那个小丫头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我想着索性就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我知道,你自己能处理的。”
洛玉影知道,白九霄说的是霞儿。
“其实你也不必与她计较,她不过是奉命行事,金展颜这么做,不外乎是让大家放心。”
她指的是霞儿回来时的样子,看来是在白九霄手里吃过苦头的。
“我对她没兴趣,不过你这么快就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了?对了,那两个人死在金展颜手里,死因是什么。”
洛玉影也轻舒了口气,淡淡道:“不清楚。”
“啊?”
白九霄狐疑道:“你不会在偏袒,想替他遮掩什么吧。”
洛玉影也不解释,只道:“人是他杀的没错,不过我并没有看到他出手,就算事后检查尸体,也没有发现致命的死因。”
“没有中毒的痕迹,也没有伤口,我也是一头雾水,这金展颜还真有两下子。”
“要将一人杀死,绝不会不留半点痕迹,时间仓促,也许是检查的并不彻底。”
“这个好说,有人一清二楚,就是看你我能不能问得出来。”
要弄清一个人的死因,还有什么比直接问凶手更清楚明白的。
白九霄道:“正好,另外一个丫头一定知道断脖子的尸体是谁带回来的。”
他打开了门,一阵寒风迎面扑面,吹卷着天地间的残雪,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去去就来,等着吧。”
风拍窗,声簌簌。
孤灯一盏,独影静垂。
洛玉影正在想着什么,突然一声怪响,纸窗上便多了一个洞。
有东西滚在地上,滚着滚着,到了洛玉影的脚边。
那是一枚弹丸,眼熟的很。
洛玉影将门推开,外面瞧不见人影。
她关上门,将地上的弹丸捡起后,神情微微一变。
弹丸被捏碎,里面果然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两个字。
江边。
江边有什么,还是有什么人,约她江边相见。
不论是哪一个,她都非去看看不可。
所以她便去了,匆忙的来不及等白九霄回来。
江边这么大,但她知道一定是在登岸的地方。
一路虽畅行无阻,但她却一直保持着警惕,十分小心。
此时天已蒙蒙发亮,月色早已淡薄,风却更大了。
走在风里,人总不由的瑟瑟发抖。
远处,一片迷蒙的树影交织,地上却连半个脚印都未曾看见。
洛玉影皱了皱眉,朝着那冷风吹来的方向迎面而去。
江边。
果然站着一个人。
尸体焚烧的痕迹早已积雪掩盖,可是那种发焦的气味却像怎么吹都吹不走。
那个人一身黑衣,面蒙黑巾,一直面朝江岸边站着。
“是你约我?”
洛玉影上前,那人终于缓缓转过身。
“等你很久了。”
声音低沉,像被刻意改变过。
这人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边,又黑又亮,眼神却冷得吓人。
“你是谁。”洛玉影问。
那人道:“你一个人来的?”
洛玉影道:“你觉得我会一个人来吗?”
“他也来了?”
黑衣人语气一沉,似惊讶,但忽又变了口吻。
“不对,你在吓我。”
洛玉影道:“白九霄是没有来,怎么,你很怕他?”
“白公子功夫了得,想不忌惮也不行。姑娘独自前来,也算颇有胆识了,看来毒经是非姑娘莫属了。”
“不敢,尽力而为罢了。你引我来,究竟为何?”
“那弹丸也看到了,你认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玉影眼波轻动,嫣然道:“虽不知你身份,也不知你为何向我暗通消息,我就且当做你是一片好意。但无功不受禄,我料到你不会平白帮我的。”
“那你可知我来做什么?”
“你邀我来,应该是没怀什么好心的。”
“那你还敢来?”
“当然,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假装成给我传递消息的人。”
洛玉影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黑衣人一愣,半晌才道:“哦,原来你发现了。你说你不知道为你传递消息的人的身份,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这不难,那个弹丸你做的有七八分像了,可是材料却不对,但是你又知道用这种方式引我来……”
洛玉影的声音一顿。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要么你是子夜的人,要么那东西在你手上。”
黑衣人沉默不语。
洛玉影思忖道:“不回答也没关系,现在那东西已经没用了,你最好已经把它毁了。”
黑衣人冷冷的瞪着她,一字字道:“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洛玉影道:“别再做这么的事情,也别想从我这里试探出什么,我不是你的敌人,告辞。”
她说完便转身。
“这样就想走?”
眼睛中有奇异冷冽的光一闪而过,黑衣人突然出手,朝洛玉影的后背击出一掌。
洛玉影同时转身,手中毒粉散开,那人却未曾不闪不避,直冲上来,一掌击在她前胸。
洛玉影倒地。
黑衣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掌心变为紫黑。
“你……”
此人声音突然明亮清晰起来,洛玉影瞳色一变。
“你的声音……怎么是你……”
“抱歉,你必须死。”
话音方落,人已扑了上去。
一声水落响,还未彻底结冻的冰面裂的七零八落。
江边只剩一人。
水花一层层的起落,岸边人一动不动,只在冷眼旁观。
不知站了多久,江面的水花小了。
直到水花彻底消失,仿佛过去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黑衣人紧紧捂着手臂,转身离开。
庭院里。
开门的是金展颜,屋子里只有他自己。
白九霄一进来,眼睛就在滴流滴流的乱转,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金展颜道:“白兄有何贵干,可是洛姑娘要你来的。”
“她不让我来,我就不能来么,金兄怎么如此见外。”
白九霄笑了笑。
“对了,怎么没见到那两个小跟班,不在?”
“我让她们出去晃晃,白兄是来找她们的?”
“那还真是不巧,算了,找你也一样。”
白九霄跨腿坐了下来。
“听说,你想合作?”
金展颜淡淡一笑。
“洛姑娘对白兄还真是知无不言,看来以后有什么事,要叫上白兄一道商量了。”
白九霄懒洋洋道:“没办法,与她有关的我都要知道,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白来这一趟了。”
金展颜笑了笑。
“白兄身娇体贵,肯为一个女人冒这样的风险,也着实不简单了。”
“哎,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能我上辈子欠她太多。说正事,我来是想请三位跟我走一趟的,现在她们不在,金兄自己先过去。”
“白兄这么晚过来,看来是很要紧的事了。”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是想向你打听些事。你的小丫头们不在,你总不会是不敢吧。”
白九霄目露挑衅之意,金展颜大笑。
“白兄哪儿的话,翠儿霞儿的花拳绣腿,难登大雅之堂,更不要说是在白兄面前了。不知白兄二位想打听什么,在下是否能帮得上忙。”
“蓬莱神宫,白兄应该不陌生。”
金展颜的神情一定,随即笑道:“我看白兄误会了,蓬莱神宫的事在下知道的病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关于那蓬莱魔树而已。而且我所知道的,都已告知了洛姑娘。”
白九霄很沉得住气,道:“这是不是实话,阁下自己心知肚明,不过阁下难道就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对蓬莱神宫有兴趣。”
“这个……”
金展颜骤目。
“莫非与毒经有关?”
“是否与毒经有关,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不过铁定与子夜有关就是了。”
白九霄神情自信。
“子夜平白弄了这么多事情出来,就算金兄不好奇,也一定是想全身而退的。以子夜的行事作风,这恐怕不容易。为今之计,多了解一下总不是坏事,白兄你若是不想,我也绝不强求。”
他说着站起身要走。
金展颜果然沉不住气了。
“等等,我跟你过去。”
此时此刻,金展颜并不愿与洛玉影二人交往过密,本是不想去的。
可是白九霄话里话外所说,又无一不让他觉得有必要亲自去一趟。
还有些话,他想当着洛玉影和白九霄的面说破,省的接下来再无故多生是非。
所以他便去了。
可是一走到门口,见门开着,白九霄就立刻警觉了起来。
尤其是在他发现屋子里没人之后,整个人的神情都变了。
洛玉影不见了。
好在地上只有一行足迹,她是自己离开的。
白九霄的心定了定,有些担忧。
这个时候洛玉影不应该出去乱走的。
金展颜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来我来的不巧,洛姑娘正好出去了,要不要一起出去找找。”
“也好,先找人,我怕出事。”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相继追了出去。
一出来,外面雪地上的脚印就杂乱无章了,要从中找出洛玉影离开的足迹不太容易。
好在大部分足迹都通往同一个方向。
雪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看来子夜已收下了那份儿礼物。
白九霄的心却更紧了。
会是子夜下的手么……
一想到这个,他的脚步更快了。
两人一路奔到了江边,却没有瞧见人影,最后还是金展颜眼尖,发现了水面的异样。
白九霄的心头一凉,握拳道:“你留在这儿,我下水看看。”
“白兄……”
金展颜还未劝阻,白九霄一个纵身,从冰窟窿里跳了下去。
天色更明。
白九霄入水之后便没了动静。
金展颜低头来回踱了两步,无意中见到岸边的地上有一小块雪面有些发暗。他俯身查看,发现是些药末。
白九霄很快从水里浮了上来,一无所获。
金展颜忙起身上前,顺手扶了一把。
“有发现吗?”
白九霄皱眉摇头,脸色冻得苍白。
金展颜道:“你这样不行,还是先回去换衣服。”
“不行,找不到她会有危险。”
金展颜道:“洛姑娘一身本领,不会有事的,也许她根本没到这里来过。”
白九霄的心里有些乱,他也知道着急是没用的,可是就是忍不住着急。
“好了,我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在这里乱冲乱撞的,说不定洛姑娘她已经回去了。”
“也对,那回去瞧瞧再说。”
一路吹着风回去,白九霄险些冻成冰人。
屋子里还是空的。
白九霄回来打了个转,换了湿衣服就匆匆忙忙的又溜出去找人了。
金展颜劝他不住,独自回了房间。
还未进门,白九霄就听到有人在痛苦的呻吟,他疾步进了屋,见床上躺着人。
“少爷,你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霞儿忙不迭的迎上来,一脸焦急。
金展颜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翠儿。
“她怎么了?”
霞儿道:“我们被人偷袭,翠儿受了伤。”
金展颜沉色上前,准备查看翠儿的伤势。
霞儿神色一变,忙拦道:“少爷,现在恐怕不方便……”
金展颜便停住了。
“伤你们的是什么人。”
“我……当时情况危急,我们没有看清,那个人穿着黑衣。”
“这么说是子夜的人?”
霞儿苍白着脸色,喃喃道:“大概……”
“大概?你们不知道?”
许是因为事情办砸了,霞儿咬着唇不说话。
金展颜道:“那就让我看看,那人怎么伤了她的。”
二百零九.决裂
美丽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着,豆大的汗水从苍白的面颊上缓缓流淌,翠儿紧紧咬着牙,唇齿在颤动。顶 点 X 23 U S
金展颜慢慢伸出手,想去探她的额头。
翠儿却背转过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少爷,我……我没事……”
金展颜的脸色很难看,他默然半晌,未在有任何举动,便离开了床边。
“霞儿,你跟我出来。”
屋外,天色将明,东方的天际已有了淡淡的晨意。
金展颜目光凝视着远方,眼神凝重而深邃。
“关于这件事,有什么想说的。”
声音沉重而冰冷,说不出的严肃。
霞儿神情忧虑,显得心事重重,她默默道:“霞儿……无话可说。”
金展颜沉沉叹了口气,道:“也罢,事到如今,只有你去走一趟了。”
“只要能救她,霞儿听凭少爷吩咐。”
“你去找一个人,现在能帮翠儿的或许只有她。”
霞儿的面色突如死灰一般,似乎被迎头一击,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金展颜看着她,冷冷的看着她,忽又问道:“你不想问问这个人是谁?”
霞儿紧紧闭着嘴,眼眶已发了红。
半晌,她终于绝望的喃喃道:“翠儿……”
金展颜冷冷道:“江雪,去找她吧。”
“她?”
霞儿眼瞳一惊,似乎十分意外,迟疑道:“是她?她能救翠儿?”
“当然是她,不然你以为是谁。”
金展颜叹了口气,语气忽然温和几分。
“自然也用不着她出手,不过急需的几味药这里并没有。”
霞儿立刻明白过来。
“公子是让我去取药?”
金展颜道:“肯不肯将药给你,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一定要快,最好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否则只怕她撑不住。”
云霞漫天,晨光破晓,朝阳从浓重的云后慢慢探出头来。
金展颜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房门开了,是从里面推开的。
一席橘色的水裙袅袅,霞儿的脸色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温柔。
她的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药碗,药碗虽是空的,但是她的动作却很小心,仿佛她手中捧着的并不是一个空碗,而是一件难得的珍宝。
碗是个普通的瓷碗,并不是珍宝。
可是刚才碗里盛着的东西却是无比珍贵的,因为那是可以救人命的药。
药已喂翠儿喝下。
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霞儿的一颗心还是惊魂甫定。
等到翠儿安安稳稳睡下,她才意识到金展颜还在外面站着。
她悄悄的走过来,不敢打扰。
金展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也跟着站在那里,金展颜不说话,她也闷声不语。
不知又站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柔声道:“少爷,这里风冷,进屋去吧。”
金展颜没有回答,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霞儿沉默了片刻,又轻语道:“那药还真管用,少爷不用担心,翠儿一定会好起来的。”
半晌,金展颜才缓缓道:“是你有本事,来得及将药取回,她醒了真该好好谢你。”
霞儿却垂下了头。
“少爷是在怪我……”
金展颜淡淡一笑,笑得有些冷。
“我怎会怪你,你们一心为我,甚至不惜为我冒险拼命,我该高兴。”
霞儿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金展颜皱眉。
“少爷,是我错了。”
金展颜长长叹息一声。
“这是做什么,起来吧,我没有怪你。”
“我不怕少爷怪我,也知道虽然我们做错过许多事,但是少爷从没有真的怪过我们,可是……可是我却不忍见少爷伤心难过,少爷是因为我们才会……”
翠儿有些说不下去,声音梗住了。
金展颜又叹了口气。
“错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他曾以为很了解她们。
可是当一个人自以为了解别人的时候,他已经大错特错。
他突然有些累了,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霞儿还跪在地上,弄皱的裙摆就像是一朵开在雪面上的秋菊,她的头压的很低,低的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如果她仰着头,任何人都会看到她神情中的悲伤。
金展颜看不见。
可他还是弯下腰,扶住了霞儿的胳膊,将跪着的她拉了起来。
他淡淡道:“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十年了吧,遇到我的时候,翠儿只有六岁,而你也不过八岁。”
那一年,他自己也才十三岁。
一眨眼,十余年过去了。
这十多年,他们从没有分开过。
今天,这些事都不觉涌现在了金展颜的脑海中。
“从前的事,你可还记得?”
他的声音不觉温柔了很多,霞儿慢慢抬起头,眼神又渐渐亮了起来。
“当然记得,我……我和翠儿都从没忘记过,若不是少爷,我们两个就算没有在饥荒里饿死,也很难活到现在。”
“可是你们过的并不好,在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你们却跟着我东奔西走,吃了不少苦。”
“不,不是的。少爷一直待我们很好,也从未将我们当做过下人一般使唤。能跟在少爷身边,已是我和翠儿最大的幸运。”
霞儿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宁静,神情有种说不出的甜蜜。
她的确是幸福的,至少从她此刻的眼神中便能看得出。
可是金展颜还是看不出。
他不想去看。
他并不是个心狠的人,所以他才不能去看。
霞儿的话他也仿佛没有听到,只淡淡道:“过去的都已过去,不论我对你们是好是坏,有没有亏待过你们,现在都已是时候了。”
霞儿的心头一恸,眼神中的亮色忽然暗了。
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金展颜没有再犹豫,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开这里之后,你们就走吧。”
霞儿的脸色完全变了。
“走?少爷要我们走?”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金展颜道:“我没有在和你商量,这是命令。从此之后,你和翠儿再不是我的人,你们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
霞儿倒退了两步,整个人几乎要昏过去。
“少爷……”
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是滚烫的。
但是她很快强止住眼泪,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出现。
从刚才开始,金展颜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现在,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你先去照顾翠儿。”
“是。”
霞儿将面垂下,低着头逃走了。
金展颜转身,走向了院子。
白九霄风尘仆仆,面带颓色,衣袂带风。
“白兄,如何?”
白九霄瞧了一眼霞儿的背影,道:“还是没有消息,她怎么了?”
“一点小事,被我说了几句,无妨的,白兄现在有何打算。”
“现在可以确定,人失踪了,洛玉影肯定出了意外。既然在这里出了意外,那一定是与子夜脱不了干系的。”
“白兄准备找江雪等人兴师问罪?”
“十有**,那个人最有动机。”
“谁?”
“事已至此,也不妨告诉金兄,罗飞烟根本不姓罗,他姓洛。”
金展颜并没有很惊讶,道:“他与洛姑娘同姓,二人是相识的?”
“不只是相识,还有过节,很大的过节。”
“所以白兄认为是他做的。”
“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我在江边找到了这个。”
白九霄掂了掂手,金展颜见他手里握着的是把匕首。
“这东西是他的?”
“不是他的,是小玉的,这下可以肯定小玉一定去过江边,而且在发生了意外。”
金展颜眼波流动,“白兄怀疑洛姑娘是被洛飞烟掳走的。”
“在船上他就曾对她不利,所以他还是最有嫌疑,其次,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
“金兄莫忘记,唐姑娘也失踪了,而且也是在江边。”
金展颜点头道:“不错,这两件事也许有关系。但唐姑娘失踪的时候,子夜的人是和我们在一起,那就是另有其人了,看来这岛上还有其他人。”
“这岛上有没有其他人我不知道,这里总是潜龙帮的地盘,除了子夜,有也只会是潜龙帮的人。”
两个人一时沉默,直到对面的门打开。
人未至,笑先闻。
只是百毒神君的笑声总是令人极不舒服。
可是他自己却不觉得,他一直在笑,笑得很是别有用心。
“二位这么早,不是如此急不可耐了吧。”
金展颜笑了笑。
“神君不是也一样早,看来昨晚一定睡得很不错。”
“老朽上了年纪,睡眠少,加上昨晚院子里实在热闹,人老了,果然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
百毒神君笑得像只老狐狸。
“怎么,洛姑娘还没出来,金公子和白公子什么时候也这么聊得来了。”
金展颜看了一眼白九霄,道:“神君,洛姑娘出事了。”
听闻洛玉影失踪,百毒神君的神情变得很复杂,他的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只是笑容中藏着狡黠与狐疑。
“洛姑娘失踪了?二位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这种事当然开不得玩笑,如今洛姑娘与唐姑娘一样,应该是下落不明了。”
百毒神君幽笑道:“洛姑娘与唐姑娘还是不一样的,不知是何人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下手。”
他瞅着金展颜,又瞅了瞅白九霄。
“我懂了,是因为昨晚的事,激怒了子夜的人,他们是在警告我们。”
“警告?我看不像。”
说话的是应如松。
他双目炯炯,脚步稳健,一直浮在神情间的急躁连半点都瞧不见了。
“要是警告的话,就不只是有人失踪,他们一定会做得更狠更绝。”
说话的语调却显得极低沉,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应兄弟,你的嗓子……”
“一点点伤风,不要紧的。”
他阴沉沉的说着。
“咳咳咳,又少了一个对手,如此岂不是更好。”
仇老夫人站在门里,声音透着刺骨冷意,比风还要冷。
她的眼神更冷,带着一种狠辣的决绝。
“不对,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百毒神君突然笑了,洪亮的声音十分开怀。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然后看向了金展颜。
只在一瞬间,金展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在这一瞬间,有两人突然出手,目标却是同一个。
出手的人是仇老夫人与百毒神君,而他们要对付的人就是白九霄。
打出的暗器至少有十余种。
好在白九霄不但功夫好,反应更加敏捷,他一个翻身,人已凌空跃起。
“哎,你们这些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白九霄一手攀住树干,白衣飞飞,就像是一片白色的风筝在风中飘荡。
“金兄,我们说好合作的,你就打算这么看着。”
金展颜不语。
百毒神君诡笑。
“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洛姑娘还在,我想金公子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但是现在,识时务者为俊杰,金公子当然知道该和谁站在一起。”
白九霄一脸惋惜的表情,啧啧道:“金兄,你虽不仁我却不能无意,所以好意提醒你一句,和谁站在一起都不要紧,都千万不能和这条老狐狸合作,否则只怕你会死得很难看。”
“事到如今,九公子这张嘴还是不消停,财神山庄难道没有教过你,多话的人很容易惹麻烦么?”
百毒神君还在笑,笑得阴险而歹毒。
他在对白九霄说话,眼睛却在看着别人,看着其他人所有的人。
“我的确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但是这里的麻烦,恐怕不是我想甩就能甩掉的。”
“不见得,如今洛姑娘已不在,九公子没了庇护。不过只要九公子够聪明,就不是敌人。”
百毒神君一边说着,眼珠还在咕噜咕噜转。
“不但不是敌人,还会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他笑意涔涔,狡诈而贪婪。
白九霄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问道:“哦?此话怎讲。”
“姓洛的丫头不在了,九公子若是想活,应该知道怎么做。”
金展颜一直听着,直到这个时候,才突然说了一句话。
“神君这话说得好,不过就算要选朋友,九公子也不见得会选你吧。我看,这趟浑水就莫要让局外人来趟了。”
百毒神君笑了笑。
“老朽知道,若论交情,当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更聊得来。不过遇上正事,只是聊得来没用,还是应该看看形势如何才对自己最有利,仇老夫人,应兄弟,你们说呢?”
应如松附和道:“不错,九公子最好想清楚。”
仇老夫人不说话,却也没有否认。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拉拢了仇老夫人。
看来为了除掉金展颜这个最大的威胁,他已做了充足的准备。
现在他似乎已觉得十拿九稳,脸上的笑容既得意又兴奋。
不论如何,他总算得赢过金展颜。
只要金展颜一除,其他人他也自有办法处理干净。
二百一十.追击
可惜白九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而且极为不识时务。m.www.uu234.net
他眨着眼睛,俏皮道:“可惜呀,我这个人最不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而且这颗心是天生的,改不了。”
“哦,那不知九公子有一颗什么样的心呢?”
“当然是一颗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心。你们三个脸皮厚,好意思联起手来欺负人家金公子一个,我却不能跟着为虎作伥。”
白九霄嬉皮笑脸,笑得很坏又讨打。
百毒神君也大笑,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我看九公子倒是很会开玩笑。”
“我是会开玩笑,可是我从不和阴险卑鄙,两面三刀的老狐狸开玩笑。”
话音方落,白九霄已纵身而下。
白袍飘飘,落地如云,他落下之处正在金展颜身旁。
百毒神君三人各据一方,同时上前逼近,将这二人团团围住。
气氛陡然紧张,间不容发。
屋子里的人还没有动静,白九霄觉得有些奇怪,压低声音道:“那两个丫头呢,不会躲着准备过年吧。”
他说完才看到金展颜的脸色并不好。
金展颜道:“用不着她们,对付这三个人,你我便足够。”
白九霄暗暗皱眉,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见白九霄拉开了架势,却没有立刻扑过来,百毒神君幽幽笑道:“九公子还不出手,还等什么。”
他的眼神中闪动着诡谲而阴毒的光,他兀自笑了笑,又道:“九公子若是在等屋里的帮手,那我看是不必了。”
白九霄不自然一笑,道:“还以为神君忘了那两个小丫头,如今我们是四对四,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仇老夫人道:“小子,这里没你的事,休要再多话。”
她冷呵一声,身影如闪电般,一晃就到了白九霄面前。白九霄的胳膊一环,挂在背后的伞便抽了出来。
呼呼的掌风扑面,白伞悠悠,向前一推,将掌风抵了回去。
仇老夫人接连又飞出数掌,几掌过后,掌形骤变,枯瘦的五指绷紧如钢刃,猛向伞面拍了上去。
与此同时,应如松手中多出了一对钢环,
钢环闪着幽绿色的光,环上有毒。
钢环飞击而出,仿佛有火花闪耀。
钢环自前,鬼爪在后,白九霄手中的伞灵活一收,身子一旋,伞尖向前勾住了钢环,同时飞起一脚,踢向仇老夫人。
就在此时,寒光一闪,百毒神君长袖一甩,数道寒光从袖中飞出,正是六枚丧门钉。
好在金展颜及时出了手。
他的身手也不错,但他并没有去挡暗器,而是朝应如松冲了过去。
应如松手中钢环被白九霄牢牢套住,一时挣脱不开,见金展颜扑过来,只得任由钢环脱了手。
就在一刹那,钢环脱手,另一边仇老夫人的鬼爪朝他前胸抓了过来,白九霄闪身一避,伞上挂着的钢环猛然飞出,向着迎面而来的暗器飞了出去。
只听清脆的撞击声传出,三声之后又三声,六枚丧门钉与钢环先后落地。
白九霄与金展颜已背对背抵在一起。
晨曦爬上墙头,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空气仿佛更加寒冷。
白九霄的额上却已有了汗珠。
金展颜道:“我们不是对手,这样下去会吃亏的。”
白九霄低声道:“我尽量缠住他们,带她们走。”
金展颜面色沉着,没有接话。
白九霄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迎了上去。
金展颜不敢再犹豫,趁机冲进屋里……
雪地一片银白,阳光照在苍茫的雪地上,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混战之中,除了垫后的白九霄,金展颜三人顺利逃了出来。
他们奔出了很远,后面也没有人追来的踪迹。
金展颜将翠儿放在一棵树下。
“那药方你留着,好好照顾她,有机会就跑。”
他转身就想向来路去。
“少爷,你打算去做什么?”
霞儿上前,拉住了他。
“我得回去瞧瞧,他一个人不见得应付得来。”
“不行少爷,太冒险了。”
“不能扔下他一个人,否则凶多吉少,少了他,更是对我有害无益。”
“那我跟少爷一起去!”
“不必了,我们也是时候分别了。若是有办法,你们就赶快走吧。”
“少爷……”
“你若不肯走,一定会搭上翠儿的命,那样就太自私了。”
金展颜目光决绝,转身而去。
霞儿站在那棵榕树下,眼神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瞧不见。
还未走到那所庭院的范围之内,金展颜突在半路驻足,因为他发现雪地上的足迹变了。
方才他们走过时,雪上一尘不染,未有半点足痕。
可是现在,足迹已杂乱无章,简直比几十只羊赶过还要凌乱。
只是足迹到了这里突然又掉了头。
看来他们是追到了这里,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继续追下去呢?
是因为白九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变故。
他忽一皱眉,锐利的眼神冷箭一般的扫向了身后的一片树林。
地上没有脚印。
通向树林的雪上干净的像是一方白玉,纯洁无瑕。
金展颜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谨慎小心,直到走进密林深处。
轻盈的脚步声停下来,有人沉重的舒了口气。
金展颜猛然回头,枝影婆娑之前,树后果然藏着一个人。
“是你啊,差点以为死定了。”
白九霄叹了口气。
他倚在树上,白衣与雪融为一体,的确不容易分辨。
“他们走了。”
金展颜的心落地。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看脚印像是回去了,大概没有追到你的缘故,先下来吧。”
白九霄一歪头,勉强咧嘴。
“下去,有点困难。”
金展颜这才看清他的脸,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你受伤了?”
金展颜一跃上树,才发现树干上的白九霄是完全躺着的,一手紧紧捂住前胸。
胸口的白衣已被染成一团红。
他真的受了伤,而且伤的还不轻。
金展颜伸出手,在伤口上按了按,疼得白九霄皱起了眉。
“还好,没毒,怎么伤的。”
白九霄咬牙道:“我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老太婆的刀功丝毫没有退步。”
听来是仇老夫人伤了他。
仇老夫人年少便最擅短刀,侠女之名并非浪得虚名,虽然不知她如今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但是看来她看家的本事还没有丢。
一个人活命的本领本就是什么时候都不应该丢的,除非那个人不想活了。
“要不是他们联手,我不见得会吃亏。”
白九霄争辩了一句。
金展颜当然知道他的本事,但他还是不愿被人看低,尤其是金展颜。
金展颜想去扶他,也被他无视了。
等他捂着伤口,从树上下来。
金展颜递过一瓶药。
这个药瓶子眼熟的很,上好的金创药,正是洛玉影给金展颜的那一瓶。
所以白九霄就很不客气的收下了。
洒了药,伤口简单包扎过,白九霄的脸色更差了。
“看样子,那两个小丫头,你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
金展颜顿了顿。
“洛姑娘下落不明,白兄又受了伤,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九霄倒很坦白。
金展颜思索片刻,默然道:“白兄有没有想过,洛姑娘遭遇不测,被人掳走当然是其中一个可能,也有可能……可能情况会更坏。”
更坏的情况是什么,他没有明说,但是白九霄也心知肚明。
白九霄却道:“反正我不会走的,人是在这里丢的,总得把人找出来。活要见活人,死……不,她不会死的,以她的本事怎么会这么无声无息的就死掉。”
他笑了笑,笑容看来却并未没有半点忧虑。
他嘴上虽这么说,却最明白世事无常,人命脆弱。
尤其是像洛玉影这样的,以她的身子,别人就算不想要她的命,她也就剩半条命在了。
再受些折腾,就算别人不想她死,她不死都很难。
但是白九霄不愿意这么去想,因为若是这样去想,连他的理智都会告诉自己,洛玉影死定了。
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她,或是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他就坚信,洛玉影还活着。
如果一个人死了,尸体是不会自己乱跑的,而他也想不出什么人会挪动洛玉影的尸体。
他已将江边都找遍了。
不论是岸边,还是水里。
他相信洛玉影一定还在这岛上。
金展颜沉着脸没有说话,半晌才道:“白兄应该已经知道了,在下与李四有些交情,因为白四哥的缘故,不想白兄再掺和下去,也是一片好意。”
“好意也好,歹意已罢,除非找到人,否则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白九霄的声音拉的悠长,他依靠着树,眉心拧着,像是在忍着痛。
金展颜走了两步。
“白兄真的执意如此?”
白九霄的身子离开了树,“好了,别废话,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对了,那两个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金展颜踱步向前。
“她们……她们昨晚出去的时候,私自想去探听子夜的动静,翠儿受了伤,挺重的伤。”
“原来如此,你把她们安顿在哪里,安全吗?”
金展颜笑笑。
“看不出,白兄如此关心我的侍女,还真是怜香惜玉之人。”
白九霄冷冷撇嘴。
“我是怕她们被百毒神君等人找到,我可不想她们成为威胁我们的把柄。”
“放心,那两个丫头机灵得很,不会拖后腿的。翠儿虽然受了伤,但是霞儿却心思机敏。再说他们要的是我们,只要她们想逃,总能逃走的。”
“看来你对她们倒是很有信心啊。”
“不是信心,而是很清楚她们的实力,她们从来没有令我失望过。”
白九霄笑了笑,说出了一句让金展颜没有想到的话。
“那她们一定活的很辛苦。”
此时金展颜已走到了白九霄的身后,他刚刚回过头。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是啊,她们一直活得很辛苦,不过以后不会了。”
白九霄也转过脸,似乎听出他语气的沉重。
他刚想问什么,却没有开口。
因为他听到了什么动静。
很快,金展颜也有了相同的反应。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条黑色的影子。
影子动的很慢,又很快。
一个人缓缓走来,每一步都很平稳,不急不缓。
这个人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
施施然而来的这人,两人都是认得的。
而对这折扇,白九霄更是眼熟,因为他还与这人交过手,并险些在这扇下吃过亏。
来的人竟是洛飞烟,而且他的神情还很愉快。
“二位不在宅子里待着,跑到这儿来了,真让人好找。”
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白九霄冷笑。
金展颜客气道:“洛公子不要误会,并非在下二人有意坏规矩,而是情非得已。”
洛飞烟当然也注意到白九霄身上的伤。
“怎么,白公子受伤了。”
白九霄强行直起腰。
“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他尽量装作无恙,可是身子一绷直,伤口就疼得发紧,血渍涌得厉害。
洛飞烟笑了笑。
“白公子还真是硬脾气,和她真是天作之合,天生的一对。对了,洛姑娘怎么不在,是不是还在宅子里。”
白九霄冷冷盯着他。
“姓洛的,不必明知故问,她在你手里,是不是。”
洛飞烟默然一笑。
“白公子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白九霄气上心头。
“你不必装傻,她是不是在你手上?”
见他动怒,金展颜忙将他拦下。
以他此时的状况,别说不是洛飞烟的对手,就算随便与这岛上的任何一个人交手,都绝非明智之举。
洛飞烟笑得很冷。
“洛姑娘下落不明的事,在下也听到了风声,白公子若是想将这事赖在在下身上,在下也没有办法。不过此时此刻,我可是二位的贵人,也是二位唯一反败为胜的关键。对自己的贵人动手,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金展颜眼波流转,莞尔一笑。
“洛公子这话,何意?”
“如今是什么局面,二位心里比我还要清楚,如果我说如今百毒神君等人已准备投靠江雪,二位作何感想?”
金展颜果然很紧张,急道:“这是什么意思?”
洛飞烟道:“这里不方便,二位还是随我回宅子里再说吧。”
金展颜迟疑,道:“这……”
“放心,他们此刻都不在那宅子里,随我来便是。”
金展颜看了一眼白九霄。
白九霄冷笑。
“想要我们回去,好自投罗网,我说他们投靠了你才对。”
洛飞烟含笑。
“那些人还入不了我的眼,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没有追过来,刚才他们明明已经追过来的,这一点白兄最清楚。”
这倒是实话。
方才他们的确追过来的,白九霄躲在树上,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因为他已经没法再逃。
一旦他们进去这林子,他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可是他们却没有过来,反而掉头走了。
其中发生了什么,白九霄并不清楚。
反而是洛飞烟,一脸的镇定与自信,似乎对发生的事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