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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轻鸿全文阅读

作者:十二白玉     子夜轻鸿txt下载     子夜轻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一.座斗

    “财神?你是财神,那不就是神仙?”

    唐蜜脆声大叫,拍手而笑。www.uu234.net

    欢乐轻盈的笑声飘荡而去,投入一片沉闷的舱室内,就像是夏日荡入荷池中的雨滴,在众人心上摇动起一片涟漪。

    金展颜道:“原来是财神山庄的少爷,在下是听说,财神山庄有八位性情各异,博学多才的公子,却好似并未听过九少爷的大名,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这话虽不乏质疑白九霄身份之嫌,却已是将话说得极为客气。

    江雪悠笑道:“这也难怪,九公子少年便寄养在外,后才被接回白家,自然与那八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兄长不同。何况看九公子的气度风范,就知他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侠士,而非生活在财神山庄庇荫下的金贵少爷了。”

    白九霄抚掌笑笑。

    “江姑娘真了不起,果然说得分毫不差,不过若是家父听到这些话,想必定然不会高兴的。毕竟在财神山庄里,从未有什么含着金汤匙的金贵少爷。而与在下的八位兄长相比,小九不过是最不成材,最不争气,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江雪轻笑。

    “九少爷太谦虚了,看来传闻果然不假,财神山庄还真是一个兄友弟恭,宁静祥和的聚财之地呢,而白老爷与夫人也是相敬如宾,感情匪浅,简直是武林之中的模范。”

    “白某家事,不劳外人评点指摘,姑娘应该学一学适可而止的道理。”

    白九霄脸上的笑意一收,露出不耐烦之色,笑意忽而冷了下来,连语气也有些不悦。

    江雪却笑得更加舒心。

    因为白九霄的心情不好,就证明她得到的消息并不差。

    在外人看来,财神山庄一向是高门深宅,只要门一关,宅子里连半点消息都不会飞出来。

    所以关于财神山庄,现在江湖中大多流传的都是白家人希望外人看到的,也正是她方才话里说得那些。

    而据江雪得到的消息,财神山庄并非如此。

    财帛动人心。

    财神山庄虽有几代人都花不完的财富,但人的**总是无穷,而白家的是非绝不是任何一个外人能够猜度到的。

    正因如此,面前的白九霄才定是白家人无疑。

    只有白家人,才会知道真正的白家是什么模样,才会知道那表面营造出来的祥和与宁静背后隐藏着多少的凶险与波折。

    不过即便如此,江雪也并不愿得罪白九霄,只好忙道:“是,公子之言,江雪定然谨记于心。”

    金展颜转脸看向洛玉影,道:“若白公子是财神山庄的九少爷,那白姑娘你……”

    财神山庄并无小姐,洛玉影的身份便成了谜。

    洛玉影道:“小女子没有这样的好运,降生在财神山庄那样的富贵之家,自然无福与九少爷做兄妹。”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脸上忽而又有了一抹深邃的笑意。

    “江姑娘既无所不知,那就该知道她的身份了,不妨由你替大家介绍一番,如此更有说服力,也省得有些人再疑神疑鬼。”

    江雪迟疑了片刻,眼波微动,显然曾下意识转向洛飞烟之所在,不过随即道:“这个……说来惭愧,包括这曾与苏家关系交好的唐姑娘在内,在座各位的底细我也是略知一二,唯有这位姑娘……”

    她转身看向洛玉影。

    “姑娘是何来历,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显然,她是顾忌着洛飞烟在场,白九霄也能推想出几分。

    洛玉影与洛飞烟是同一来路的,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下说出洛玉影的来历,岂非也便暴露了洛飞烟。

    所以,他不惜让江雪在这个立威之际,公然承认自己完全不晓得洛玉影的来历,这本是无异于打脸的,难怪江雪的表情有些不情愿。

    可洛飞烟的算盘打得响,白九霄却不会让他如愿。

    只听白九霄道:“她姓洛,想来极有可能与这位洛公子是同一个洛,说来还真是巧得很。”

    这句话一说出,有人的脸色就立刻变了。

    但这个人并非洛玉影,而是坐在上座的洛飞烟。

    面无表情的清秀面容上露出一丝丝的笑意,洛飞烟端起面前的酒杯,道:“九公子,在下敬你一杯,可好?”

    自从他走进来之后,这是他所说的第二句话,从方才起,他就一直沉默着,静静聆听的十分专注,却又像有些心不在焉。

    此刻话题被牵到他身上,他一开口,却是敬酒。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连江雪也在看着他。

    白九霄笑笑不言,倒也端起杯子一让,一饮而尽。

    “九少爷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在下与这位姑娘并未见过,那请教姑娘的姓氏是哪一个洛字呢?”

    白九霄抢先道:“自然是三点水,洛水之洛字,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姓氏,同音却不同字的?”

    洛飞烟淡淡道:“有没有这样的字,在下懒读诗书,所以并不清楚。不过在下却并不是姓洛的,而是姓罗。”

    “罗?”

    想不到洛飞烟三言两句,为了不与洛玉影扯上关系,竟连自己的姓氏也不要了。

    白九霄笑笑,也不禁为他的机智要拍手称赞了。

    “正是丝萝去草字,名为‘飞烟’二字。”

    “飞烟……”

    金展颜闻此,喃语道:“昔有诸葛卧龙羽扇纶巾,谈笑间灰飞烟灭,阁下这‘飞烟’二字倒有扭转乾坤,惊天动地之气势。”

    洛飞烟淡淡道:“金兄错了,这‘飞烟’二字,乃是出自‘焰随红日去,烟逐暮云飞’,不过是诗中残句耳。”

    金展颜道:“虽为残句,却不改其潇洒恣意之态。”

    他转首,微笑着向洛玉影问道:“冒昧请教姑娘之名,可否告知。”

    洛玉影道:“小字‘玉影’。”

    “不知是哪二字?”

    洛玉影迟疑了片刻,指尖沾水,在桌上写下。

    金展颜舒然道:“玉影如空,天葩暗落清香,好名字。”

    他方出称赞之语,洛飞烟忽冷冷道:“在下倒觉是金兄想多了吧。”

    “哦?罗兄有何高见。”

    洛飞烟冷笑。

    “‘玉影’二字可比‘飞烟’更好解,乃应为玉之影也。金兄可想,洛字为水,玉映水中乃为影。所以纵与玉一模一样,也不过是个影子而已。”

    他看向洛玉影,道:“姑娘说,我与金兄哪一人解得好呢?”

    洛玉影紧紧抿着唇,苍白的脸色更显憔悴,那双黯淡的眼眸沉得更深。

    悴唇轻启,话未出声,只听有人又道:“以我看,二位的解释都不过如此,尤其是罗公子,解释虽可说得通,却并不怎样。”

    说话的是白九霄。

    他揉着下巴,思索道:“在下听得有诗云,‘珠华翔青鸟,玉影耀白兔’,这‘影’乃有光之意。又有‘玉影平分秋月’,玉之光自然天成,相比之下,价值千金的玉本身倒不免俗了。”

    金展颜不由畅然笑道:“正是正是,原来九公子也是博学多才,在下佩服,我也敬公子一杯。”

    他拂袖欲举杯。

    百毒神君忽笑道:“不急,各位说得兴致浓浓,却怎不问问洛姑娘自己,难道几位不想知道,到底谁说的更得姑娘心意么?”

    洛玉影道:“‘玉影’二字乃是随意堆砌而成,本就无意,倒让各位失望了。小女子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比不上这里诸位大人物。一则,我平日深居简出惯了,唯有读书研毒二事,很少与外人交际。二则,我既没有好的家世,也没有做过一件可以拿得出台面的大事,江姑娘不知道也不奇怪。”

    江雪眼波微动,脸色有些凉了,道:“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有真本事的,姑娘也不必如此谦虚。”

    百毒神君忽道:“不错,姑娘多才,前途无量,以老朽看,迟早会有扬名的一日。”

    金展颜笑笑。

    “姑娘淡泊名利,若是有意闯出一片天地,也不会等到现在了,不过姑娘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

    洛玉影微微点头,无疑是更加赞同金展颜所说。

    百毒神君却又道:“金公子此言差矣,像金公子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不用扬名立万,而洛姑娘嘛,既然有白公子这样的贵人相助,若不一展宏图,岂非太可惜……”

    白九霄道:“神君不必这样兜圈子,阁下不过是想问在下与洛姑娘的关系吧。”

    百毒神君微笑。

    “我想好奇的一定不止我这老头子,不过这也不用多问,白公子与洛姑娘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几日二位一直是同吃同睡,既非兄妹血亲,那就定是佳偶天成了……”

    听他再次使出那三寸不烂之舌,便知除了拍人马屁,便就是挑拨是非了。

    白九霄挠了挠头,蹙眉道:“什么同吃同睡,神君这话好像有些太不好听了。”

    百毒神君心领神会,也觉自己有些失言,一笑道:“九少爷不必解释,既然都是江湖儿女,自然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老朽也曾年轻过,自然懂得爱到深处,悱恻痴缠的情谊了……”

    白九霄冷笑。

    “情谊是情谊,但事关女子清誉,神君还是慎言才好。”

    百毒神君笑道:“九少爷可是害羞,那就怪老朽不识相,多嘴了。”

    想不到他越说越起劲,他只在意着金展颜眉宇间是否有过失落,却未察觉到洛飞烟的脸色已十分难看。

    洛飞烟道:“江姑娘,神君说得可是真的?”

    江雪一时不知他所问的到底是什么,是指白九霄与洛玉影的关系,还是指得洛玉影不俗的实力。

    洛飞烟又冷冷道:“这么说就是我们的不是了,宅子里那么多房间,莫非腾不出一处,让白公子栖身不成?”

    他这话表面似在埋怨江雪照顾不周,实在却是怪责洛玉影自己不检点。

    说到底,他们到底顶着同一个姓氏,是同一家人。

    而这些洛玉影再清楚不过,她微微一笑,既不怒也不急,只缓缓道:“神君这么说就是在贬损小女子了,毕竟以九公子的身价自不会看上我。至于这几日,我二人寸步不离,各位又怎会不知其中原因?何况……”

    美目流转,她看了一眼那唐蜜。

    “何况,各位莫不是没有看到,如今九公子身旁,可是另有佳人。”

    为了不让众人再围绕着她与白九霄的关系打转,她只好将话题引到唐蜜身上。

    百毒神君深明她的心思,索性顺水推舟道:“正是,老夫怎么糊涂了,哎呀,该打该打。”

    他大笑不止,可是除了洛玉影回之淡淡笑意外,旁人脸上都瞧不出笑容,就连应如松也笑不出来。

    只因他一会儿一个样子,话中之意九曲十三弯,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百毒神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目的,绝没有半句废话。

    这个道理应如松虽不明白,旁人却没有谁不清楚。而每个人都在堤防着矛头转向自己,却也又想乘势得到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是以当话头转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主角都谨言慎行,不肯多说,但是一旦话题引向别人,他们的兴趣又都比任何人浓厚。

    听洛玉影如此说,白九霄心中不由一阵暗火。

    只因他虽介意和她扯上关系,却并非换作任何女人都不介意,何况如今,洛玉影倒是悠闲自在的和金展颜同坐,而他却拖着唐蜜这个包袱,不得安宁。

    原本是好意帮忙,倒不想被要帮的人坑了。

    这样的事情换了是谁,肯定都是要窝火的。

    可是他转念一想,笑道:“小玉你莫非是吃醋了,难道忘了是你要我照顾她的?”

    听他突然改口,不再称其为“洛姑娘”,反而唤得亲密,洛玉影便知他又要不安分了。

    而金展颜神情未变,洛飞烟的脸却阴沉得可怕。

    “如此说来,白兄就是承认了?”

    看着那张几乎要暴怒的脸,白九霄含笑。

    “承认什么,罗公子难道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事是不必说得太清楚,也无法说得清楚,就像我与小玉的关系,对吗?”

    他转而温柔的看向洛玉影,痴醉中一抹伶俐的狡黠而过。

    洛玉影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而洛飞烟那双温良的眼睛里已几乎快要喷出火来,其余众人的神情也各有精彩之处。金展颜的沉默,仇夫人的镇定,百毒神君的得意,应如松的茫然,江雪的多疑……

    洛飞烟显然不满洛玉影的态度,于是公然问道:“洛姑娘也是一样说辞么?”

一百八二.怪物

    “我?”

    洛玉影颔首,优柔的目光微微闪动,掠过洛飞烟一面,到了白九霄的脸上。www.uu234.net

    此时,白九霄自问,无论她如何拆自己的台,他都不会感到半分惊讶的。

    因为他很清楚,不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谁都不能逼洛玉影做她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过去的每一次,她都不曾给过他任何面子。

    而这看似任性,却也是她超乎常人的冷静。

    所以此刻她定然会矢口否认的,否则若是激怒了洛飞烟,他们共同想要瞒住的隐秘就会被揭穿。

    白九霄隐隐有种感觉,且不说洛玉影对洛飞烟如何,这洛飞烟对洛玉影的态度着实不简单。

    所以就算是现在,他仍然琢磨不透他们的关系。

    就在他这番走神之际,只听洛玉影轻声道:“说不清,道不明,岂非不也有它的好处,毕竟在这世上最美好与最丑陋的东西,皆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如果硬要说个一二,那反倒没意思了。”

    这寥寥几句话说出来,无异于默认了白九霄的说法,也为他们不清不楚的关系下了定论。

    船舱外一道闪电落下,近得几乎像要打在船边,随即暴雨倾盆而落。

    洛飞烟的手一握,沉色几欲爆发,可是半晌却只转而幽幽一笑。

    “那在下是不是该道一声‘恭喜’?”

    他极力克制着,眼神中的冷意却鲜明如火。

    白九霄微微一愣,半晌还未从诧异中转还,洛玉影已嫣然一笑,自己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现在道喜为时尚早,不过等到日后,定然不会少了在座几位的喜酒,九哥,对么?”

    想不到这洛玉影犀利起来,比自己更厉害几分,白九霄的脸微微一红,忙清了清嗓子,不自然的干笑道:“这是当然。”

    比起白九霄,她显然更清楚,说什么样的话才可以打击洛飞烟,而什么时候可以说这些话。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己的心也在痛,但是比起让洛飞烟不痛快来说,自己的心痛都是可以被忽略的。

    她要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如今的她再不是可以任人摆布,而他也休想摆布于她。

    “好,这当真是好得很。”

    洛飞烟冷笑的目光转向白九霄,那种阴沉的目光背后是令人发寒的恶毒之色。

    这种目光不论谁瞧见都不免有几分骇色,可是接下这目光的人偏偏不是别人,而是白九霄。

    白九霄不会怕他,而且还对他眼中的敌意颇有兴趣,一扬眉,捻起酒杯道:“那在下就要先敬各位了,请。”

    “请。”

    旁人附和,都一一端杯饮了酒。

    洛飞烟却不肯端杯,直到江雪走过去,道:“我与罗公子才该敬各位。”

    不想她方坐下,洛飞烟一拂袖已站了起来。

    “明日有要事,在下还要去准备,今晚便由江姑娘陪几位畅饮,失陪了。”

    他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毕竟按这情势,洛飞烟的出场本就是要主持大局的,但是想不到他突然离场,除了让人猝不及防,还有些闹脾气的嫌疑,着实有些古怪。

    江雪紧紧抿唇,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

    “外面风大雨大,诸位不用客气,请自便。”

    众人虽觉有些蹊跷,不过也都很快就不在意了。

    毕竟已经饿了一整日,众人正是饥肠辘辘,腹内空空,而白九霄胃口极好,也早已饿得快能吃下一头牛。

    今夜,好不容才能得到一个放松的机会,白九霄便带着唐蜜大快朵颐。

    其余人的心情也在这舒适得环境中渐渐放松了下来,应如松与百毒神君对饮,仇老夫人吃得慢条斯理,一言不发。

    金展颜不喜饮酒,三杯过后,便改了茶。

    他的茶是自己带来的,侍女便替洛玉影斟倒了一杯。

    “姑娘尝尝这茶,虽是粗物,口感却不差,凝神静气极好的。”

    洛玉影谢过,却道:“我一向不太喝茶,平日喝惯了清水,恐怕辜负公子好意了。”

    金展颜笑道:“那也无妨的,以姑娘的身体是该忌口,由此可见姑娘也是个清心寡欲之人,怎地今日要平白与人斗气呢?”

    “斗气?这话怎么说?”

    洛玉影不动声色。

    金展颜微笑,轻声道:“在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当不当讲,应该看公子自己的心意,为何问我?”

    金展颜沉吟了片刻,便和声问道:“姑娘与那罗公子……可是相识的?”

    他的声音并不高,此时屋子里有饮酒作乐之声,还有唐蜜的叫嚷声,所以除了洛玉影之外,再无旁人听到。

    端着杯子的手一停,洛玉影转眸看向他,凝神终将杯子缓缓递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金公子怎么也喜欢开玩笑?”

    金展颜不急不缓道:“在下是否开玩笑,姑娘心中应该清楚,方才那罗公子听到姑娘与白兄……那眼神可是气得想要杀人一般。”

    “哦?是么,金公子说的,我可是半点没有瞧出来。”

    洛玉影冷冷一笑。

    “公子这么说,到底是真的火眼金睛,看出了什么,还是说公子已将我看成了什么样的人,认为我行为不检,和随便一个男人都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姑娘……”

    金展颜忙打断,急辩。

    “姑娘不要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

    “公子什么意思,只有公子一人知道,不过没有证据的话,公子还是少说为妙。”

    洛玉影并未动怒,不过已不想再与他继续攀谈下去,所以面上微有冷色。

    金展颜冷静了一下,忽道:“姑娘姓洛,在很久之前,在下似乎也听过这个姓,而且若是说来,与唐家还有几分关系。”

    “哦,是吗,那与唐家的毒经也有关系了?”

    洛玉影露出一丝好奇。

    金展颜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缓缓道:“这个在下倒不敢确定。”

    洛玉影随即有些失望,道:“那便与我无关了,什么唐家洛家的,我所在意的只有这毒经罢了。”

    她放下杯子,问道:“关于毒经,不知道公子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么?”

    金展颜微笑道:“那就要看姑娘想知道什么了。”

    “我想知道的并不多,不过是想知道,如今毒经到底还在不在这些人手里而已。”

    洛玉影气定神闲,金展颜未想到她会突然如此说,不免微微变色。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洛玉影放眼四下,压低声音,悠闲道:“在风凌山庄里的时候,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否则我们就不用到这里来了。”

    风凌山庄。

    这名字足以泄露洛玉影的深藏不漏。

    “以金公子的警觉,应该也知道先前在山庄里肯定发生了一些我们并不知道的事。”

    金展颜迟疑片刻,道:“这个在下不否认,不过姑娘所说的,我想应该不至于,否则他们为何还要将我们带到这里。”

    洛玉影幽笑。

    “公子这么说,是还不了解他们行事的作风。”

    听她说话的语气,金展颜更觉奇怪,不免问道:“怎么,姑娘莫非知晓他们的身份,还是说曾与他们打过交道?”

    “若是与他们打过交道,小女子恐怕就不会好端端在这里了。”

    洛玉影很沉得住气,她知道要想鱼上钩,钓鱼的人自己便不能先着急。

    而她不着急,金展颜果然就有些急了。

    “那姑娘可否告知,他们到底是何来历,又为何要举办这试毒大会,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公子一连问了这么多问题,可惜我却有心无力,时候仿佛快到子夜了吧,这里好闷,我先告辞了。”

    她施施然站起身,缓步走了。

    金颜色目光微凝,皱眉舒了口气,似在沉思些什么。

    见他神情忽而凝重,一直半跪在一旁替他布菜的霞儿,柔声道:“公子,菜都试过了,再用些吧。”

    金展颜拿起了筷子,但却又放了下来,已觉没什么胃口。

    翠儿满了茶,见洛玉影的杯子还放着,忍不住嘟囔一句。

    “这位姑娘真是奇怪,公子如此好心待她,她却如此不识趣。”

    霞儿道:“我看洛姑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又或者是为了白公子而避嫌的吧。”

    翠儿轻哼了一声。

    “别看她对谁都好像很客气似的,可我瞧她眼高于顶,除了白公子谁都不放在眼里。还说什么时辰晚了,分明就是借口推托,现在分明戊时还不到……”

    本是一句极无心的话,正在闷闷不乐的金展颜却听者有心,惊讶道:“你,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忽然重了。

    翠儿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委屈。

    霞儿忙道:“翠儿也是替您不平,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她一边说着,忙对翠儿使眼色,翠儿道:“是,翠儿知错。”

    金展颜却好像没有听到,又紧声道:“你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翠儿愣了一下,才知金展颜并非要怪罪自己的意思,与霞儿相识一眼,想了想喃喃道:“没错呀,现在应该还未到戊时,方才在江边我曾听到过打更声……”

    金展颜忽然道:“这么说,难道是……”

    是什么。

    他没有说出来,可是心中却有了一个很肯定的答案。

    船舱外,风声很大,雨却渐渐无声。

    洛玉影走出来,迎着细密的雨丝,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将她的脸色吹拂的更加苍白而憔悴。

    雨丝打在肌肤上,竟是冰一样的碎片。

    洛玉影伸出手,一片又一片,映着水色,晶莹而闪亮。

    雪。

    下雪了。

    江上原本就比岸上的地方要冷太多。

    原来冬天已经来了。

    她轻声叹息,一团白雾散开,她垂首走了几步,离开了喧闹的船舱口,往暗处走了几步。

    突然,一阵寒意自暗处袭来,她身子猛然一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寒意飞速逼近,快到她完全来不及反应,然后一种让她全身颤栗的气息扑面,一只冷冰冰的手已掩住了她的嘴。

    冷汗从额头涔涔而出,细密的聚集成一片,她全身冰冷,即便再努力克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一个人可以说谎,心可以欺骗别人,也可以欺骗自己,但有时候身体却更加诚实得多。

    恐惧,这是来自身体最本能的反应。

    既然选择与洛飞烟正面为敌,原本以为她已足够强大,已无所畏惧,可是事实却并非如她所想。

    她虽然一直反抗,却还是被生拉硬拽的拖走了。

    房门一打开,她便被人用力甩了进去,跌在地上。

    袍声展动,洛玉影屏住呼吸,一只手已伸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说是掐,其实并没有太用力,因为洛玉影的脖子太纤细,洛飞烟还是怕稍一用力会不小心将她的脖子扭断。

    可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若是不将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出事的。

    但他又无人可发泄,直到洛玉影撞上来,并成功的激怒了他。

    “你很得意,是不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极为克制的愤怒。

    洛玉影仰着头,被迫直视着他,面对面的黑暗中,她依然可以感受到那种可怕的怒火。

    不等洛玉影任何回答,他又质问道:“你很高兴,是不是。”

    洛玉影只是恨恨的瞪着他,不说一个字。

    “你是认定了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愤恨的吼叫声中,她再次被洛飞烟扔在地上,除了细微的轻呻声,她依旧紧闭着嘴不言。

    然后洛飞烟就像发了狂一样,又扑了上来,粗鲁的将洛玉影按在了地上。

    “我好生待你,可你却毫不领情,一转眼就贴上别的男人,你,你好……”

    他咬牙冷笑,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残酷的笑意。

    洛玉影却连挣扎也不挣扎,终于冷冷道:“你要是真敢对我怎样,那才是你的本事。来,杀了我。”

    镇定下来之后,她的眼神中再无怯意,有的只是一种冷漠,彻底的冷漠。

    洛飞烟的眼中已有了血丝,他握紧了拳,似乎随时会出手。

    这一拳打下去,就算打不死人,也能将人打出血来。

    何况是洛玉影这样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一拳还很难说。

    可是拳头动了几动,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的。

    看准时机,洛玉影一把甩开了他手,踉跄着站起身,捂着手腕被重新撕裂的伤口,冷冷道:“你就是个懦夫,永远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懦夫。”

    洛飞烟额上青筋直冒,大呵道:“那你呢,你又以为自己能高贵得到哪里去?洛玉影,不管招到多少裙下之臣,你也终究不过是个影子,是多余的那一个怪物!”

一百八三.利益

    金展颜愣坐了半晌,忽又压低声音道:“你们留下……”

    说完,他端着一杯茶缓缓站起身,看似有些疲惫,闲庭信步似的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在记挂着自己的心事,像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席,就像没有人注意到洛玉影离开时一样。

    其实一个大活人走出去,别人当然会看到。

    不过江雪事前已言明,任何人若是疲惫,都可随时离开,出了船舱自然还有人会安排。

    何况翠儿与霞儿还在,别人只当金展颜是醉了,要吹吹风而已。

    金展颜走出去的时候,冷丰正进来,二人擦肩而过,都不免瞧了对方一眼。

    金展颜前脚出门,白九霄就放下了筷子。

    他还未站起身,却被一旁的唐蜜又缠住了。

    “你要做什么去?是不是要丢下我?”

    她娇滴滴的俯身压在白九霄的手臂上,明媚的眼波轻转。

    白九霄道:“我吃饱了,你慢慢吃,不会丢下你的,放心吧。”

    他胡乱安抚着,只因心先已跟着金展颜飘了出去。

    “不行,你不许走,你得留在这里,陪着我……”

    唐蜜娇嗔,一双白嫩柔滑的手已顺势向白九霄的脖子上缠了过去。

    白九霄身子一闪,正巧躲过,他心念一动,抬手在唐蜜肩处的穴道上轻轻一点。

    唐蜜发觉自己已动弹不得,脸色都吓得变了。

    白九霄跳起来,一拍她的头道:“好了,等会我会回来的。”

    唐蜜还在大叫,他却如释重负,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身影在门口一闪便不见了,应如松手中本已端起的杯子还未向嘴里送,一停道:“大哥,你看他也走了,要不要……”

    百毒神君淡淡一笑,“兄弟不必如此紧张,年轻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我们又何必去掺和。”

    笑意掩藏着的眼波轻轻转了一圈,他也端起了酒杯,斟满道:“兄弟,随我来。”

    冷丰走到江雪身边,见她一反常态也在喝酒,不觉有些奇怪。

    见洛飞烟不在,他又大体明白了几分,犹豫道:“姑娘,那小子怎么不在。”

    “早就走了,他要做什么,本就是我们管不着的。”

    冷丰面露愤色,道:“属下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多大的来头,不过是刚来的新人,就敢骑在姑娘头上。”

    江雪淡淡一笑。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不会瞧不出,上头找他来,或许本就是有意让他取代我的位置……”

    口吻竟是说不出的平静,好似这件事她早已看破,而且并不在意。

    冷丰沉着面色,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他又不是第一个。”

    “是啊,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我们还在这里,这样的日子只怕永远都没有尽头。”

    江雪轻轻叹息一声,似有些感伤,默然片刻,她才道:“你也坐下喝一杯吧。”

    冷丰蹙眉。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别说是我,就算是你,也不该喝酒的。”

    江雪冷笑,“来到这里,很快就没有你我的事了,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姑娘!”

    冷丰有些急了。

    “姑娘错了,正因为现在事情已不是你我可以掌控,所以我们能做的事才更多。上头派我们来,不外乎还并不是真正的信任他,这是他表现的大好时候,也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江雪沉吟片刻,渐渐凝目,忽将酒杯投在了桌上。

    “也对,我竟忘了,酒入愁肠愁更愁,就算是喝再多的酒,也不能改变什么的。”

    她沉了一口气,又忽道:“冷丰,你跟着我多久了。”

    冷丰愣了一下,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于是思索了片刻道:“这个……自从加入进来,我便一直跟着姑娘,算来已四年有余了。”

    “不错不错。”

    江雪喃喃。

    “我手底下的人不少,真正能算上心腹的也不少,我知道这么多人中,你是能力最强,也是最忠心的一个。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冷丰忽然警觉。

    江雪又迟疑了一下,才道:“比如……离开。”

    冷丰眼瞳一惊,面上神色大变,低呼道:“姑娘……”

    江雪道:“别怕,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我知道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可是现在我……”

    她欲言又止,沉沉叹了口气。

    冷丰默立着,本该有很多话说,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不必问,他早已看出来,如今的江雪已有些改变了。

    自从上次的任务结束之后,她就好像有些丧气,再不像从前一般斗志昂扬,再不是从前任何人都打不倒的铁娘子。

    女人。

    呵,她终究是个女人。

    冷丰心情复杂,既有哀其不幸之情,更多却是怒其不争之感。

    他却不想江雪忽然道:“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取我代之。”

    这话一出口,冷丰心中又是一惊,忙矢口道:“属下,属下绝不敢……”

    “从前你当然不敢,可是如果现在我允许,你可敢么?”

    江雪盈盈一笑,笑得令人难以琢磨。

    冷丰微一思忖,沉色道:“姑娘还谨言慎行的好。”

    江雪幽然道:“这用不找你来提醒,放心,就算我真的有什么想法,这位子也不会便宜外人的。”

    她的语气忽又沉稳自信多了,冷丰道:“姑娘也不可大意,那小子才进来就能接手这么大的任务,怎么说,上头对他是不是太过倚重了些。”

    江雪凝目道:“上头做事一向有上头的考虑,可我觉得就算这椅子我真的坐腻了,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留给自己人。这么贸然就想让一个外人来抢我的位子,也要看他有没有这本事,你说呢?”

    她淡淡仰面,看了一眼冷丰,眼波亮如明星。

    冷丰沉寂的目光与她相遇,只一刹那,忽而也被点燃一般,变得无比明亮。他用力握了握拳,沉声道:“一切听凭姑娘吩咐,属下誓死追随。”

    江雪对这个答案还是很满意的。

    这便是人心。

    唯有建立在利益之上,情感或许才会更加牢固吧。

    她并非质疑冷丰的忠诚,可是却也明白,要打垮强大的对手之前,笼络人心的重要。

    何况,她的确早已心有退意。

    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并非她不愿看到的。

    此时,船舱中虽还有唐蜜的嚷叫声,众人少了一半,却已冷清了许多。

    方才他们说话的时候,百毒神君与应如松早已到了仇夫人那里,不过仇夫人并未理会这二人。

    二人只好又走了回去,重新喝起酒来,而那一幕自然也被霞儿与翠儿瞧在眼中。

    “大哥,我真不明白,方才我们何必去讨那个嫌。”

    应如松皱着眉。

    百毒神君笑笑,道:“兄弟,你若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人的这张脸皮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脸皮要厚起来,好处才多得很。”

    应如松道:“那咱们也没有用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呀,反正那老婆子脾气古怪,早晚都要除掉的……”

    百毒神君笑道:“虽是如此,但正如兄弟所说也有个早晚,其余人谁能和咱们留到最后,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虽不接受你我好意,但到底不曾怎样。搞好关系,日后总好说话嘛。”

    应如松思索半晌,才点头道:“正是,大哥说得有理,小弟受教了。”

    看来这应如松虽性情爽直,不乏莽撞之时,倒也并非自大狂妄之辈,此时更是谦逊起来。

    他道:“兄弟到底年轻,要学的还很多,希望大哥不辞辛苦,多多提携。”

    百毒神君却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船舱外风声更大,雨声几乎皆被掩盖,屋子里的炭火正盛,外面却是天寒地冻,一片苍茫落在这无尽的黑江上。

    白九霄出来的时候,金展颜正在甲板上来回踱步,神情似有些不安。

    见白九霄跟出来,金展颜反身迎了过去。

    “白兄来的正好,可知道洛姑娘去了哪里?”

    白九霄冷冷一笑。

    “这话正是我想问的,阁下怎么反倒来问我了。”

    “我?”

    “难道不是金公子对她说了什么,她才会出来的么?”

    这话乍听起来,也并没有错,可是白九霄神情中的冷意已说明了一切。

    金展颜苦笑。

    “在下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白兄,白兄对在下好像有什么误会。”

    “误会?”

    白九霄淡淡笑着,犀利的眼神中显出一抹轻蔑的敌意。

    “你敢说,你没有在打她的主意?”

    金展颜道:“她?白兄说得是洛姑娘?”

    “不然呢,金公子莫非都将别人当真了傻子?”

    “在下当然不敢,不过……”

    金展颜忽然微笑。

    “不过白兄也不该将别人都当真傻子。”

    白九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展颜含笑道:“在下的意思是说,要想装扮成一对情人,阁下与洛姑娘的戏还是差可那么一点点。”

    “哦?你说我们是在演戏?”

    “当然,至少你们二人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相信以洛姑娘的为人,也绝不是那种轻浮随便的姑娘。所以……”

    金展颜似乎突然卖起了关子。

    “所以就因为你觉得她不是个随便的人,就认定我们是在演戏?那我们演给谁看呢?”

    “当然是演给在座的所有人,也包括那位罗公子,白兄不是也暗示过,他们是相识的。”

    白九霄心中不由一寒,表面却未露出分毫,只蔑笑道:“阁下还真奇怪,我们大白于天下的关系,你不信,可是我随口胡说的一句闲话,你却当了真,有意思。”

    他脸上虽带着笑,眼神却很冷,正如他的心情一样,并不十分美妙。

    他一早便预料到的,若是金展颜总像哈巴狗一样跟着洛玉影,迟早会让他看出什么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金展颜远比他预想得更加聪明,感觉也更加敏锐。

    金展颜道:“其实二位的关系是真是假,与在下毫无关系。在下也并不关心,更不会多事。在下说这些是觉得,白兄大可不必像只刺猬一样,见了在下便横眉怒目。或许到时候白兄就会发现,在下其实并没有恶意,也不是十分讨人厌。”

    “是吗,那你就更不应该纠缠她,而且像她这样奇怪的女孩子,并不是适合金公子你。”

    金展颜会心一笑。

    “在下的确很欣赏洛姑娘没错,可是与白兄并不同。”

    “我?你想说什么。”

    金展颜道:“我只是想要白兄放心,除了毒经之外,旁的我无意与人相争,也不屑与人相争。”

    “哦?”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悠悠道:“无意?不屑?还是……不敢?”

    金展颜笑笑,无奈摇头。

    “白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白兄有时间找在下麻烦,倒不如好好关心关心洛姑娘。她已出来了一阵子,我瞧那位罗公子并非善类,而且他对洛姑娘和你都有种很强的敌意,恐会用心不善。”

    “这个就不劳金公子操心了,阁下只管管好自己就是。”

    白九霄哼了一声,便转身瞧了瞧周围,朝幽深的黑暗中走出。

    咯吱咯吱的木板声作响,白九霄心里一小股暗火流窜,不一会儿开始有些焦急。

    “这个丫头一声不响,跑到哪里去了……”

    他碎碎念叨了一句,心中的不安皆是由金展颜最后几句话留下的,他实在想不通,洛飞烟就在这船上,洛玉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出来,甚至未与他交代半句。

    之前唐蜜一直在吵,他被超烦了,索性就装聋作哑的大吃大喝起来,结果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洛玉影就不见了。

    可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金展颜也走出去,他便按耐不住跟上了。

    一个金展颜还搞不定,现在又来了个洛飞烟。

    直到现在,白九霄还能清楚的回想起方才洛飞烟那恶毒愤恨的眼神。

    而与其说那愤恨是对他,但终究还是对洛玉影。

    若是洛玉影有什么差池,那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叫了几声,声音很快就被风雪吞没,他心里越来越急,直到在船尾一转弯,一道黑影忽然撞了上来,将他吓了一跳。

    来人低头,脚下踉跄不稳,十分狼狈。

    可是闻到那淡淡的清香,白九霄的心却忽然定了下来,忙将人扶住。

一百八四.雪

    白九霄还来不及开口抱怨,忽然发现洛玉影有些不对劲。m.www.uu234.net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洛玉影趴伏在他身上,一手捂着脸,不住摇头,身子在不停颤抖。

    “走,快走……”

    “走?走到哪里去?”

    白九霄提起精神,才发现甲板后开着一扇门,洛玉影正是从开着的舱房门中出来的。

    而现在,舱房里又传来脚步声。

    同样是踉跄慌乱的步伐,白九霄蹙眉定睛,见那舱房里出来的人果然是洛飞烟。

    从黑暗中步入微弱的灯光中,洛飞烟的脸色也很苍白,他的神情有些不安,一双眼睛四下流转,见白九霄在此有些忌惮。

    洛飞烟的容色似有狼狈,再看身前发抖的洛玉影,一阵热血猛地冲到了头顶。

    白九霄怒道:“果然是你!”

    他欲健步冲过去,只是衣襟被洛玉影拉着,不便行动。洛飞烟的动作更快,一下便落荒而走,不见了踪影。

    “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洛玉影抱得很紧,白九霄只能轻轻搂住,拍了拍她的背,尽力安慰。

    洛玉影喘息着,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半晌忽又松开手,将白九霄推开。

    “我没事,他……他也没有。”

    但看她魂不守舍,方才一定发生了什么。

    白九霄还未张嘴,她又颤声道:“别再问,真的没有,我……我累了。”

    她逃似得想走,却被白九霄拉住了手。

    “你到底怎么了?”

    “放开。”

    洛玉影突然回过了头,那只血红的眼睛亮得骇人。

    “你……你的眼睛……”

    虽知道洛玉影一只眼睛会在毒发的时候变为血红色,但事出突然,白九霄还是不由愕然。

    洛玉影的眼神慌忙移开,像是一刻也不愿与人对视。

    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只会让人害怕。

    洛飞烟是如此,白九霄也是如此。

    她只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她的地方。

    可是白九霄的手还是握得牢牢的,牢得让人挣脱不开。

    “走吧,我送你进房。”

    不等洛玉影回答,他便强行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掉头而去。

    卧舱里是暖的,床褥都已铺好,白九霄小心的将人放在床上,仔细检查过屋子,确认安全后,将门关严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本是打算点灯的,迟疑了一下,又将火折子熄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洛玉影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翻身背过,将被子拉起,整个人躲进了被里。

    “谢谢,你可以走了。”

    听她的声音,比刚才受惊的时候好了很多。

    白九霄缓缓坐了下来。

    “放心吧,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守着,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你……”

    “你累了就睡吧,放心,除了你自己愿意说,否则我不会多问的。”

    白九霄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的温柔体贴,十分善解人意。

    他本来就不是心肠很硬的人,也并非冷血无情。

    朝夕相处了这一段日子,虽然他嘴上不说,虽然他们之间也偶有冲突争执,虽然他们从未坦然的敞开心扉面对彼此,可是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关心在意着身边这个倔强的姑娘。

    长夜漫漫,洛玉影躺在床上,却丝毫睡不着。

    与往常不同,这一次她整个人都是空的。

    从前的时候,她脑袋里多是满满的,心里也被塞得满满的,满的像是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

    所以她只能封闭自己。

    每当一只眼睛变成血红色的时候,她就会关不住心里那一头兽。

    她害怕。

    她不敢靠近任何人,也不敢让任何人靠近她。

    但是这次……

    白九霄是第一个人。

    真正走近她身边的第一人。

    夜越来越深。

    海上的风浪越发大了。

    白九霄盘腿躺在桌子上,被颠簸得没有半点睡意。

    他从未在海上过过夜,自然不习惯这种船上的生活。

    其实这船已算不错,只要感觉迟钝一点,风浪小一点,在船舱里完全如履平地。

    先前白九霄一直在活动,所以不觉有什么,但是躺了许久,他就难受了许久,胃里咕咕噜噜,还总有种头昏昏的眩晕感。

    加上洛玉影睡得浅,他又不敢动作太大的活动,着实闷得紧。

    “你也睡不着吗?”

    洛玉影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很轻柔。

    白九霄“嗯”了一声,坐起身,捏了捏肩膀。

    “那你呢,觉得好些了吗,为什么还没睡着。”

    “好多了,其实我没什么的,公子也该习以为常了。”

    她坐起身,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努力做出一种毫不在意的模样,语气中淡淡的苦涩已被漂得极浅。

    白九霄道:“我是不是习以为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这样的日子一定很辛苦,也多亏你能撑到现在……”

    “是啊,有时候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就算日子再难过,习惯了好像也就如此了。”

    洛玉影缓缓起身,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窗边。

    窗外还有风声呼啸。

    洛玉影轻轻将窗子打开,一行雪花扑面,吹落在她的发上。

    窗外纷纷扬扬,奚落的小雪花变成了大片的鹅毛。

    呼吸变成一小片浅白的雾气,洛玉影放眼远眺,心情也像轻松了些。

    白九霄从桌子上跳下来,拍打了拍打衣衫,走了过去。一走过去,他也看了一眼窗外,便想将窗子关了起来。

    “你才刚好些,不应该吹风的。”

    洛玉影道:“我知道,可这是这冬天第一场雪,我不想错过。”

    她的神情是一种很不常见的轻松,黯淡的眼波里闪动着一星美丽的光芒,散发着动人的神采。而那双总是不惊不扰,不喜不怒,堆积满了风霜的眼睛里,竟有淡淡的天真与憧憬。

    原来她也有高兴的时候,而且理由还简单的莫名其妙。

    不过是下了一场雪,白九霄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他最喜欢的就只有晴天而已。

    他心里虽然这样想着,手还是将门留下了一道缝隙。

    “看是可以看,那你走远些,别让风吹着了。”

    听白九霄嘟囔,洛玉影却淡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苍茫的江面上一片空阔,纷纷而落的雪花将天地间勾勒的更加渺小,风更加寒冷,江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甲板上只有两个值夜的人,帆已放下,船原来暂时停泊在了这里。

    白九霄摩挲着手臂,在这种天气里,他们身上的衣服好像单薄了不少。

    “你等等。”

    洛玉影不知他走去了哪里,也没有太在意。

    未过多久,回来时他的手中已多了两件袍子。

    袍子有一大一小,他将小一点的袍子塞给了洛玉影,自己将另一件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

    “哪儿来的?”

    “哪里来得你不用管,我检查过,你这件是新的,不是那些臭男人穿过的。”

    洛玉影并不是这个意思,白九霄却先将她自己没有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

    她淡淡一笑,柔声道:“看不出,公子这么细心。”

    白九霄见她慢吞吞,自己已经将衣服穿好了,她却还没有行动,于是又从她怀里拿起袍子。

    “好了,别讽刺我,穿好,着凉了就麻烦。”

    白九霄别扭的嘟囔。

    洛玉影却一反常态的解释道:“我是说真的,我以为在这种小事上,男子大多事粗心大意的。”

    白九霄道:“是啊,这种小事上,男子是比不上女子细心,不过只要用心起来都是一样的,你不用瞧不起男人。”

    洛玉影嫣然道:“怎么,在白公子眼中,我是如此蛮横不讲理,不识好歹的么。”

    白九霄挠挠头。

    “这倒不是,不过姑娘口齿伶俐,若稍不留意,便不能与姑娘旗鼓相当了。”

    “旗鼓相当?公子太抬举我了,若是据实以论,这么久以来都是公子让着我,不与我计较罢了。”

    她反常的说起软话来,白九霄既不适应,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他只转念一想,便更觉奇怪。

    白九霄狐疑的打量着,轻轻一碰她的胳膊。

    “这么客气,有什么企图。”

    “对于白公子来说,或许我真的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女人,可是我自问从没有对不起别人,也从没有欠过任何人,唯有公子……”

    她停了停,坦然道:“公子一再出手相助,虽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于我却真如雪中送炭。只是以我的命数,怕终难回报,所以公子不必……”

    话未说完,白九霄忽然一把拥住了她,还用极为大的声音,道:“在江上赏初雪,雪景当真别有一番意境,这里虽冷,小玉你若想看,再待一会儿也无妨。”

    看他眼色,就知这装腔作势是给别人看的。

    可是这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不过白九霄楼得紧,她想挣脱也挣脱不开。

    她再想挣扎,白九霄的手指已暗暗的拍了拍她的胳膊。

    原来暗处有人。

    洛玉影眼眸一转,柔声道:“好啊,不过你若是觉得冷,我们回房间去,也是一样的。”

    白九霄的手指在洛玉影鼻尖上一点,脸上挂着的笑意温暖的几乎能融化那白雪。

    “那可不行,你喜欢在外面看,我怎舍得不陪你?”

    这几句话说出来,连白九霄也有些佩服自己。

    他自觉不是个特别能说会道的人,想不到如今说起谎来也是信手拈来了。

    洛玉影抽出手,一挽白九霄的胳膊,示意道:“不用逞强,我虽想看雪,却也不想你陪我在这里挨冻,我们还是回去吧。”

    “那好,走吧。”

    白九霄还觉得表演还不尽兴,可是他也想看看躲在暗处偷听的人是谁,于是便顺着洛玉影转身。

    他们相偎着走了没几步,有人果然微笑着从暗处走了出来。

    “洛姑娘,白公子,好兴致。”

    缓步而来的竟是江雪,这是白九霄二人都没有想到的。

    而听她这第一句话,就知道她要找的人并不是白九霄,而是洛玉影。

    洛玉影尚且猜不到她的来意,却也知道别人找上门是避无可避的,于是与白九霄相视一眼,道:“原来是江姑娘,姑娘也是出来看雪的?”

    “看雪这么悠闲的事,我今日是无福了,不过扫了二位看雪的心情,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眼波明转,悠然笑笑。

    “不过二位之间柔情蜜意,情深意浓,良人相伴,想来处处都是美景,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着实羡煞旁人。”

    “江雪姑娘嘴这么甜,我们就算想怪,也怪不到你身上了。”

    白九霄轻笑,手在洛玉影肩上轻轻一拍。

    “我们走吧。”

    洛玉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言,正欲走开。

    江雪紧追半步,道:“二位,留步。”

    二人转身。

    “若是有话想说,江姑娘便一同来吧,外面天寒地冻,说话也不方便。”

    骤然进到屋子里,身体便觉一阵暖意。

    白九霄解开袍子,洛玉影便随手接了下来。

    江雪看在眼中,轻笑道:“二位真是恩爱。”

    洛玉影将白九霄的袍子搭好,自己也解开了袍子。

    白九霄道:“这大半夜前来,江姑娘不会是专程来看我们是否恩爱吧。”

    江雪笑了笑。

    “从前我曾对九少爷的事迹略有耳闻,但是以这几日所见,我倒真有些怀疑,阁下到底是不是财神山庄的九少爷。”

    听了这话,白九霄捏了捏下巴,懒笑道:“哦?我当是什么,姑娘莫非忘记了,在下可从未说过自己是财神山庄的人,这好像是姑娘自己说的。”

    “是啊,我既开口说了,在这里便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不过其实公子是何身份都不重要,因为关键还是在洛姑娘身上。”

    她转头,看向洛玉影。

    “姑娘应该知道,今日有人说了谎,可是我却没有揭穿他,姑娘应该知道我说得是谁吧。”

    洛飞烟。

    原来这就是江雪此来的目的。

    洛玉影凝眸,思忖不言。

    “还有白公子,看来也和那位洛公子相识,是吗?”

    “洛?不是姓罗的么?”

    白九霄轻笑。

    “白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其实他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这态度,二位若想在这一局胜出,恐怕……”

    江雪只将话说了一半,话中的意思却极为明显。

    今晚洛飞烟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虽不知二位与他有何过节,不过得罪了他,二位可想过应对之策?”

一百八五.夜谈

    听江雪这话,来意已明。www.uu234.net

    洛玉影神情微定,并未显露出分毫异色,只倚着桌边,慢慢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见状,白九霄道:“都叫你不要出去吹风,又头痛?”

    洛玉影敛眉道:“这会儿头痛不是因为吹风,而是因为江雪姑娘方才的话,不瞒江雪姑娘,我与洛飞烟的确过节颇深,水火不容,且一时并无好的对策应付。”

    江雪道:“洛姑娘也觉困扰,看来他确实不容易对付。”

    听了这话,白九霄暗觉奇怪,难道这江雪与洛飞烟也有矛盾,一直在打算对付他不成。

    洛玉影吟吟道:“洛飞烟此人毒术一流,本事不小,企图心极强。不过他惯于装腔作势,自负至极,实则是个十足的小人,唯利是图,心狠手辣。江姑娘有这样一个搭档,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双手交叠在一起,江雪的手微微握紧,嘴角一丝似笑非笑。

    “他不是我的搭档,他不过是上头派下来的。”

    听到“上头”两字,白九霄惊了一下,心情有些激动。

    洛玉影只思忖着,柔声说道:“可是这里已有了姑娘,并不需要再多一个人。”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或者,她只是猜到了江雪的处境,所以不由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都说人惟求旧,器惟求新。

    可是当一个人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最后也只会落得被毫不留情抛弃的下场。

    “不错,如果只能留下一个,就算不是我,也不能是他。”

    洛玉影思索,道:“那姑娘希望我们做什么呢?”

    “我想知道他的来历,看看此人是否有什么弱点,或者软肋可以被利用。”

    洛玉影既然坦白,江雪便也足够直接。

    因为这两人之间,并没有丝毫的利益冲突,而她们恰好又有共同的敌人,信任便随之产生了。

    “他的来历,这个,恐恕我不能相告。”

    “为什么?”

    “因为……”

    洛玉影微微沉吟,正思索如何说才更好。

    白九霄道:“江姑娘,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在下倒有一个问题要先问。”

    “白公子请问。”

    “方才宴席之上,江姑娘一番阔谈之下,在座之人无不变色,可见姑娘是下了功夫的。不过只一点,对于小玉的身份,姑娘真的一无所得?”

    白九霄笑得自信而深邃,那看穿一切的目光由不得江雪不承认,所以她只是默然。

    白九霄又道:“纵然她平日活动再小心,也到底不是个透明人,何况就算不是知根知底,姑娘也不会只一句丝毫不清楚就敷衍带过。可姑娘既如此,想必也是事出有因吧。”

    江雪默默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子,不错,记录有每个人的身份来历的文牒是我在上船之后才得到的,可是与洛姑娘有关的那份文牒却不在其中。洛姑娘聪慧机敏,身份神秘,难以琢磨,我实在没有什么信心,所以就只好实话实说了。”

    白九霄笑了笑。

    “那文牒是本就没有呢,还是被人偷偷拿走了,这一点姑娘没有想过?”

    “这……”

    江雪不掩讶然,但很快否认。

    “公子不知,这文牒送到我手中的时候,并没有到过旁人的手,旁人也没有机会偷的。”

    “那这人若是洛飞烟,他有没有机会呢?”

    江雪奇道:“公子说他?他是有机会,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九霄淡淡一笑。

    “同是姓洛,与小玉有关的文牒无故丢失,这背后的关系姑娘现在可以想一想。”

    江雪不用去深思,她很快就明白了。

    除非真如白九霄玩笑中的话,原来这身份成谜的二人之间除了过节,本身还有某种抵死纠缠,不可断绝的关系,譬如……

    姓氏。

    若非如此,洛玉影又谈何了解洛飞烟呢。

    洛玉影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她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面无表情。

    江雪则更为沉默,她忽然有些犹豫不定,好像这一次她太冲动,来错了地方一样。

    洛玉影道:“不错,我与他的关系虽疏远,但到底是同属一姓,说出了他的身份,我自己的来历便也就藏不住了。是以江姑娘方才的问题才回答不出,若是姑娘有所忌惮,我二人会当姑娘今晚没有来过,而姑娘说过的出去之后也大可当什么都没有说,何去何从,全凭姑娘自己的心意。”

    江雪默然片刻,看了看洛玉影,又看了看白九霄,叹息一声。

    “罢了,这次我愿意将注下在姑娘身上,姑娘可莫要叫我失望。”

    “彼此。”

    洛玉影莞尔一笑。

    “其实江姑娘不必拘泥于我与洛飞烟的身份,因为这件事我们虽不想让外人知道,说到底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而已,与别人并没有太多干系。至于洛飞烟的弱点与软肋,要将其一击即中,打垮他,除了他本身的性格的原因之外,恐怕也就只有……”

    她豁然收声,眼神用有一道灰暗的光在闪动。

    “我,我的命。”

    “你的命?”

    “是,虽然他心中可能恨我入骨,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能杀我。因为我的命对他来说有很重要的用处,他要的是我活着,将我活着带回去。”

    “哦?”

    江雪眼波流动,心中在暗暗思索这其中利弊。

    洛玉影道:“虽然不是危急性命,不过姑娘放心,在我心中是宁愿死,也不会跟他走,所以他对我来说才是威胁。正因如此,我与姑娘才有联手的必要。”

    “洛姑娘如此说,难道已有了什么应对之策?”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相信总会有的,到时我与江姑娘你里应外合,还怕拿不下他。”

    洛玉影揉着眉心,继续淡淡道:“时机一到,只好姑娘好好配合,你我便可除掉这个眼中钉,如此可好?”

    江雪听了这番话,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高兴或激动,只因她不相信,事情会是这么简单。

    果然,只听洛玉影嫣然道:“当然,这件事颇有风险,有件事还是要说清楚才好。这件事要成,最好的就是由我们牵头,但要细论起来,可是我们在帮姑娘的忙,对吗?”

    白九霄心领神会,附和笑道:“这是自然,以江姑娘的为人,应该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江雪不答话,似乎在揣度衡量,计算利害得失。

    洛玉影柔声道:“除掉洛飞烟,于姑娘大有好处,而祸害遗千年,这可是机不可失。”

    江雪沉吟着,缓缓道:“说吧,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白九霄心中大喜。

    看来利用这个机会,要江雪帮忙拿到毒经,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但是想不到,洛玉影却只轻笑。

    “姑娘觉得我应该提什么样的条件才合适呢?”

    江雪淡淡道:“姑娘心里不是已经都想好了么,不论我能否答应,总该说出来听听的。”

    洛玉影道:“好,如此我也不要姑娘为难,我只要在擒住了洛飞烟之后,姑娘能将他交给我处置……”

    “什么?”

    白九霄的嘴更快,忍不住叫道:“你要他?要他做什么?”

    洛玉影不答,只在等待着江雪。

    江雪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怀疑,犹豫道:“姑娘要我将人交给你,只是这样?”

    “是,只是这样。”

    江雪迟疑,终于道:“那毒经呢,姑娘二人来此不是为了毒经么,洛飞烟一倒,这里便是我主事,姑娘为何不要我帮你拿到毒经?”

    洛玉影淡淡道:“毒经之事不劳江姑娘操心,也不用姑娘为难,我只要自己处置洛飞烟。至于毒经,我们二人本就打算凭本事拿的。”

    这话一出,莫说是江雪,就连白九霄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可是并没有。

    这就是洛玉影的原话。

    似乎看出江雪还犹疑不决,洛玉影又道:“姑娘大可放心,我要的只是如此,就算再起它念,在这茫茫海上到底势单力薄,又有这么多的对手在,还能怎样。”

    她语声一顿,又道:“姑娘若是一定要个理由,不妨看看这个。”

    她说完,对白九霄道:“你,转过身去。”

    “嗯?”

    “快呀。”

    白九霄不解,但只好老老实实的转过身,只听洛玉影道:“姑娘可以瞧瞧,这就是那个人的作品。”

    不知她给江雪看了什么,白九霄心里好奇得很。

    可等他闻声转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见洛玉影正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衫。

    江雪眼波流转,则像是很快有了决定,她笑了笑,起身道:“夜深了,姑娘快些休息,明日一定会有一场好戏的。”

    离开时,江雪的脚步分明快了。

    她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将整件事整理一番。

    而江雪一走,白九霄便叹了口气,道:“哎,这次我真是不明白你了。”

    “不明白什么?”

    “什么也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何不要毒经,而只是要洛飞烟,难道在你的心目中,这洛飞烟远比毒经更重要?”

    “他?他算什么,一个不安分的小人罢了,你将他与毒经相比,倒是平白玷污了毒经。”

    说起洛飞烟,洛玉影的口吻中就带着淡淡的轻蔑,不是憎恨,只是轻蔑。

    但是对白九霄,她又换了语气,柔声道:“我之所以不要毒经,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知道就算我提出来,江雪也定然不会答应的。”

    “你不说,怎知她不会答应?”

    洛玉影不回答,问道:“我问你,她今晚是来做什么的。”

    白九霄想都不想,立刻道:“她就是想让我们帮她对付洛飞烟。”

    “也就是了,那你可知道,她为何要对付洛飞烟?”

    “哼,自然是为了保住她的位子,一山不容二虎。别人还未来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已经自己人算计起自己人来了。”

    “是,所以你就不该忘了这一点,江雪要对付洛飞烟纵然是出于私心,但是若要她将毒经交于我们之手,便是要她背叛子夜。二者孰轻孰重,你可想过?”

    “这……”

    这一点,白九霄的确没有想过。

    他只想着,子夜的人为了达到自己都是不择手段的,却又忘记了,子夜中的人对于“忠诚”二字又是何其的看重。

    且不说江雪对于子夜的忠诚之心如何,要她冒着背叛子夜的风险来交换一个原本就属于自己,只是不太稳固的位子,这无异于是本末倒置,极可能会因小失大。

    白九霄点头,喃喃道:“不错,我怎么忘了这个。”

    “你忘记的可不只是这个,你应该想一想,若是我们真要毒经,江雪又愿意冒此风险,但是她就真的会将毒经交给我们吗?只怕到时她非但不会让毒经落在我们手上,而且更不允许我们活着了。”

    白九霄不觉背脊一凉,连声啧啧道:“是啊,到时只要你我二人活着,她定会怕自己暗害洛飞烟的事情传出去,所以只能灭了我们的口,以绝后患。”

    洛玉影淡淡道:“还好这次你的嘴还不快,没有冒然要她拿毒经做交换,否则只怕你我就要身陷险境了。”

    白九霄皱着眉头,还转片刻,又道:“即便不能要江雪拿毒经做交换,我们也该想想开什么条件最好,你要她将洛飞烟交给你处置,莫非你是怕她会对洛飞烟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肯定是不会的了,你也说一山不容二虎,一旦对洛飞烟下手,她便是起了杀机的,可我还是不放心。”

    洛飞烟是何其狡猾的人,若非与他交过手,他的手段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所以,她乐于帮江雪一把。

    何况洛飞烟阴魂不散,就像是一根扎在手掌中的刺,纵然不会致命,偶尔疼一疼已够人受罪的了。

    见洛玉影不再说话,白九霄也就不多言了。

    她早已有了通盘缜密的安排,原比任何人考虑得都要周全,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在身边支持她,护她周全了。

    白九霄好奇道:“对了,你刚才给江雪瞧的是什么,她是怎么被你说服的?”

    “她不是被我说服的,而是因为她的心更愿意选择相信我,毕竟相信我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是啊,相信这次之后,她更不敢小看你了,你也要自己小心才行。”

    白九霄说着,看见洛玉影的手腕的姿势好像有些不对,道:“你的手伤还未好?”

    说着,他拉住了洛玉影的手,洛玉影脸上忽然露出痛苦之色,白九霄将她的衣袖拉起,才发现包扎着的地方已有血迹透出。

一百八六.粥

    “这是怎么弄的,伤口又裂开了……”

    白九霄皱眉,眼睛一瞪。m.www.uu234.net

    “是他?他真对你动手了?”

    洛玉影却不在意的冷冷一笑。

    “放心,他也没有占到便宜,看到他出来时候的样子了吧,其实他怕的不得了,因为这只眼睛……”

    她笑得很冷,眼神中那种美丽的冰冷隐藏着深沉的狰狞与残酷。

    “他怕你眼睛?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只要你不害怕就好了,你怕吗?”

    洛玉影抬眸,凝视着白九霄。

    白九霄明亮的眼波一定,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

    见他没有立刻回答,洛玉影移开了目光,慢慢抽回手。

    白九霄才回过神,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别动,我先帮你上药。”

    他解开了包扎着的布,就看见伤口处血渍大半都凝结了,但只要手微微一动,血光便又清晰可见,极为新鲜。

    白九霄叹了口气。

    “很疼吧,为什么忍着不说?”

    洛玉影垂眸不语。

    白九霄将她的手放在桌上,起身去揉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我先替你将伤口清理干净,你忍着点。”

    洛玉影依然沉默,等白九霄将伤口清理干净,一摸发现金创药不在自己身上,才想起原来东西早已被洛玉影送了人情。

    “我去外边转转,你别乱动。”

    “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找药喽,一会儿回来。”

    “不用,我这里有药。”

    洛玉影拿出一个小瓶,白九霄便立刻夺了过去瞧了瞧,又放在了桌上。

    “这个啊,这个不好用,伤口处理要小心,不然会留疤的。”

    “没关系,不用这么麻烦。”

    白九霄刚站起身,洛玉影已开了药瓶,将药粉一点点倒在了伤口上。

    只看她隐忍的神情就知道,这药一定很疼,疼得时候她虽然也是面无表情,可她的唇却抿得更紧些。

    “你呀,我帮你吧。”

    白九霄只得重又坐下。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将金创药送人,那东西又不金贵,不过出门在外却少不得的。”

    “你也说了,既然用得着,也就证明我没有送错了,他手臂伤得其实不轻,这个人情怎么都要还的。”

    白九霄撇嘴道:“哦,原来是还人情,那就是礼轻情意重了。”

    “什么情谊,你不是也学会了百毒神君那一套吧。”

    听洛玉影语气不善,白九霄便住了嘴,他眨了眨眼睛,忽然道:“那还有血玉之母呢,这又是一桩大人情,你准备还到什么时候。”

    “血玉是另一回事,是他自己有求于我,我不给面子收下,他反倒不心安了。”

    白九霄无奈的直摇头。

    “哎,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这么懂得猜度人心。以前江轻鸿总说谁碰上叶小蝉就会倒霉,我看别人碰上你才真要头疼了。”

    洛玉影莞尔道:“那你头疼了吗?”

    “我?”

    白九霄无赖的笑了笑。

    “我是例外,我这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头疼,所以让你失望了。”

    “不头疼就好,那么接下来该头疼的就是别人了。”

    “别人会不会头疼我不知道,可是你若是再不睡,说不定明天你也会陪着别人头疼。”

    白九霄打了个哈欠。

    “时间还早,回去继续睡吧。”

    他站起身,懒洋洋的伸了伸腰,正准备照旧上房梁挂着,抬头一看才想起这是在船上,并没有房梁给他挂。

    他正琢磨是睡地上好,还是继续睡桌子,洛玉影自觉站起身。

    “你去床上睡吧。”

    白九霄一斜嘴角,“让我去床上?你不嫌挤?”

    “放心,床够大,一个人不会挤的,我不困。”

    衣袂轻摆,洛玉影拿起袍子一抖披在了身上,走到窗边。

    “你真的不睡?”

    “嗯,明天有得辛苦,你自己睡吧。”

    窗外依旧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洛玉影坐了很久,不知不觉有些乏了,就慢慢趴在了窗棂上,微弱的眼神也渐渐凝结成了一片。

    夜是那么静,那么长,长得像是永无尽头。

    而在时间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一个从前时常会出现在梦里,近来却越来越难以见到的人。

    见到了洛飞烟,往事重又浮上心头的缘故,所以今夜那人便重又走进了她的梦中,还愿再出现与她相见。

    而只有一人的梦或许太空,半梦半醒之间,她又梦到了太多不想见到的人,惊醒时已是满头冷汗。

    发现自己还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又闻到饭香的香气,她的心渐渐安定多了。

    等她翻身想要坐起,倒被床边坐着的人惊着了。

    椅子就摆在床边正中央,白九霄盘着腿,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照旧拎着一只鸡腿。

    只是这次他吃得并没有那么津津有味。

    不论是谁,若是一连几日都吃一样的饭菜,就算是山珍海味也会腻的。

    就连心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但凡对吃的都来者不拒的白九霄,今日也是食欲大减。

    一只鸡腿咬了四五口,一口比一口小,最后只得将没有啃干净的鸡腿扔回了盘子里。

    闻到这熟悉的油腻味,洛玉影不觉蹙眉,拉过盖在被上的袍子。

    “我……我怎么睡着了。”

    “是啊,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明明说了不睡,将床让给我的,哪想到我起来喝水就看见你歪在那里睡着了,所以我只能将你抱到床上了。”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嘀咕。

    “不过看来我说得没错,这床确实太小了,两人睡真得有点挤,等会得让江雪替我们换一张大点儿的床才是。”

    洛玉影道:“你胡说什么。”

    “没啊,没什么,只是说想换张床罢了。”

    “换床就不必了,不过若是今晚还要在船上过夜,这间屋子里确实应该再加一张床。”

    洛玉影起身,理了理衣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白九霄弯唇笑着,一搭她的肩,暧昧道:“加床哪有同床好呢,外面天寒地冻,两个人搂在一起,暖暖和和最好。”

    洛玉影拉开了他的手。

    “好了,要玩去玩别人,这样的玩笑太无趣了。”

    白九霄哼了一声,失望道:“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这是在占你便宜,你不用这么漠不关心吧。”

    “占便宜?我有什么便宜好让你占?”

    “这个……”

    白九霄被问得一时语塞。

    “不是吧,女孩子大意成你这样的,我还真是没见过,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大男人天天同宿一室,是很危险的吗?”

    洛玉影像是完全没有听明白,只道:“危险?我不觉得,反倒是你若不在我身边,我们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危险。”

    “你……”

    白九霄叹了口气。

    “哎,真不知是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运气好,这么没有戒备之心,看样子你是真没有吃过男人的亏了。”

    “昨晚才有人说我世故,我当然不是天真,也不是运气好,没有实力的人运气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你并非别人,所以我知道你不会。”

    听了这话,白九霄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嗔,只瞪起眼睛,反问道:“不会?谁说我不会?我为什么就不会?”

    洛玉影淡淡道:“你若存着什么坏心,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哦,原来你是自信自己的眼光好,一定不会看错人,那你应该知道人心叵测,人不可貌相的。”

    白九霄幽幽说着,心里好似有些不服气。

    他并不是个坏人,可是他怎么听,都觉得洛玉影的意思像是看不起他能做个坏人。

    不想洛玉影立刻更正道:“我自问没有识人的眼光,不过杀人的本事还有一点点,你若真心怀不轨,就不会站在这里,而应该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了。”

    白九霄愣了一下,不免抚掌大笑,直到被洛玉影一个眼神看过去,他才勉强止住了笑声,脸上的笑意却还浓得很。

    待到洛玉影一番梳洗之后,桌上摆的粥已经凉了,她也不在意,直接在白粥里兑了水,就开始一勺一勺仔细的吃了起来。

    白九霄正是闲得很,就坐在旁边一手托腮,看着她吃。

    洛玉影也不理他,就当没有看见一样,等吃完了最后一口粥,将碗放好,才抬眸道:“这粥不错,你没有吃饱?”

    “吃是吃饱了,不过看你喝的这个嘛,寡淡如水就算了,你还加水进去,也多亏还能吃得下,我可没兴趣。”

    “吃惯了那些大鱼大肉,味浓油腻的东西,当然就会觉得清粥淡而无味,而我加温水进去,也总比吃冷粥要好。其实美味的食物自然可口,不过因忌口太多,我吃惯了这些,换些味道重的反而吃不消。”

    “哎,那可真是可惜了,否则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尝尝天下第二厨子的手艺。”

    “天下第二厨子?怎么不是第一呢?”

    “要说起这天下第二厨子就有意思了,所谓名厨嘛,大多喜欢做些山珍海味,用料名贵的美味珍馐。可是这位厨子就不一样了,因为他所做的全是人人可做的家常菜,不过经他手烹调出来的,又是任何人都做不出的美味,令人吃过一次便再难忘怀,你说恼不恼人。”

    洛玉影淡淡一笑。

    “这的确让人困扰,若是难以吃到的菜肴也就罢了,可一旦尝过了天下第二名厨做过的家常菜,只怕平日里那些普通的菜色就再难入口了。”

    白九霄立刻添油加醋道:“何止是不能入口,简直实难下咽,上次我吃了一道他做的翡翠白菜,到现在差不多也快有一年的时间没再碰过白菜了。只因不论是什么样的菜色,味道都不及第二名厨手艺的万分之一……”

    说着说着,他肚子里的馋虫已被勾起,可是一时又没得吃,只好啧啧摇头。

    洛玉影见他这神情不由轻笑,于是心中更加打定主意,就算是要她饿上三天,也绝不会吃这天下第二厨子做的菜。

    白九霄幽幽道:“就因为他的手艺太好,脾气又怪,久而久之,门前零落车马稀,再过几年,我看他这天下第二厨子的名号也要保不住喽。”

    洛玉影却道:“不过虚名而已,我虽未见过这位高人,不过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些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确实说对了,所以他才是个怪老头。”

    “怪不怪我不知道,可他若是那般追逐名利之徒,他也不会是如今这境地。”

    白九霄笑了笑。

    “你说没有见过他,怎么又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洛玉影淡淡道:“我只是在想,连财神山庄的公子也这么赏识,这一位的门客中自然不乏身份显贵,有权有势的人。一个这样的人,只要他愿意,就绝对不会有门前冷落的一天。何况一个能将普通菜色做到炉火纯青地步的高手,他一定是真的喜好钻研厨艺,而并非图名为利,追逐世俗之徒。”

    话一说出,白九霄便赞许的鼓了鼓掌。

    “不错不错,还真让你说对了。我敢肯定,若他见了你,说不定会将你奉为座上之宾的。你知不知道,要成为他的座上之宾可真不容易。”

    “公子能成为他的座上之宾,我想许是性情相投,而这种事情不是难不难,而是要讲究缘分。”

    白九霄笑道:“那这次你倒说错了,就算是我也算不上,用他的话来说,我只能算是半个。”

    “半个?”

    “没办法,他说我出身太好,注定被浊气缠身,无论再洁身自好,特立独行,也难免会被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说来说去,他也只肯认半个我是座上之宾。”

    “半个?这怎么算?”

    “半个就是一半了,菜也好,茶也好,只要在他府上,所有座上之宾能受到的待遇,我也只能受一半。”

    说到这里,洛玉影才真正对这位第二名厨有了几分兴趣。

    白九霄摩挲着下巴,喃喃道:“怎么,你也相信缘分?”

    洛玉影心不在焉,道:“缘分这东西就如神明一般,信则有,不信则无,我是时信时不信罢了。”

    白九霄不由畅然一笑。

    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不相信的。

    若是真的相信,便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了。

    而不管是不是诚心相信的人,心里不过也是寻着一份寄托而已,就像为人祈福不过是自我慰藉,忏悔罪责也不过是以求心安。

    大概是生命漫长,人活着太难,所以天长日久,总要学着让自己过得轻松些。

    白九霄道:“我也不信神明,不过有人教我要心怀敬畏,对于缘分,大抵也如此吧,不等落到我身上的那一天,我也不会相信的。”

一百八七.孤船

    雪将息,风未驻。m.www.uu234.net

    冰雪琉璃之间,船舶还在江心,只能停泊。

    风雪一夜,江面已结了一层冰。

    船帆依旧收着,船身就像是冻在了冰上的。

    白九霄与洛玉影走出来的时候,其余人已都站在船舷上四下眺望。所有人都换了宽厚的大氅皮袍,俨然是在一夜之后便入了冬。

    天地是一片白,白得耀眼,白得令人眼前一亮。

    洛玉影裹紧了袍子,便听到有人抱怨道:“船怎么还停在这里,这样下去,我们何时才能靠岸。”

    百毒神君道:“应兄稍安勿躁,我看着江面的冰尚浅,今日又是大风天,等扬起帆来,其实也快得很。”

    应如松道:“那还等什么,船夫呢,总不会还在偷懒吧。”

    “偷懒?是哪个这么大胆子,敢怠慢各位,是嫌命太长了么。”

    江雪着了一件淡褐色的锦袍,负手而来,看来神清气爽,她的声音清脆洪亮,英气逼人的身姿出现在众人面前,举止间还带着那种逼人的傲然气魄。

    百毒神君笑了笑。

    “江姑娘,我们是看着时辰也不早了,正想着何不早些动身,要在这里平白浪费时间。”

    “动身?是谁要走?”

    江雪看看旁人。

    百毒神君愣了一下,道:“这还不是应该问姑娘,准备将我们这些人带往何处呢?”

    “哦,看来各位是误会了,船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正好。”

    江雪放眼周围,眼中似有一种欣然之色。

    若是问哪里是绝对安全的,什么地方也比不上如今这孤岛似的大船,尤其还是江上结了冰,被冻在这里的船。

    应如松不解,皱眉道:“就在这里?这是何意,你们又想搞什么名堂。”

    江雪微笑道:“诸位沉住气,莫要着急,迢迢远路而来此,各位难道想不到这实是一片用心良苦。”

    她踱了两步。

    “先前在庄子里出了些小小的意外,怀疑是有不速之客来访,为了各位的安全,便只好将大家送到这里来了。”

    闻听此言,众人神色微微有变。

    应如松讶然道:“只是怀疑?是不是有人闯进去,莫非你们不知道?”

    江雪道:“应先生误会了,闯进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是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眼见正途无望,便起了歪念,暗中捣起乱来,所以……”

    金展颜眼波微动,啧啧道:“这么说,江姑娘口中的不速之客,难道就在先前被淘汰的那些人之中?”

    “是,看来有些人早就自知不是旁人对手,遂在第一局便诈死,而后趁处理尸体的人不注意之时再偷偷溜走,潜伏在庄子里四处破坏,着实让人气恼。”

    众人又是一惊,百毒神君立刻接口道:“那毒经呢,有没有……”

    “神君稍安勿躁,毒经当然完好无损的保存在我们手中,否则我现在还敢站在诸位面前吗。”

    听到毒经无事,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应如松忿忿叹了口气。

    “想不到与我们同来的人中竟有那些不守规矩的鼠辈,我等在小楼中搏命,他们倒想捡个现成,着实是不应该。”

    百毒神君道:“岂止是不应该,简直可恶,那人可抓到了?”

    白九霄幽幽拆台道:“人若是抓到了,想来我们也不用跑到这里来了吧。”

    江雪却并不放在心上,坦然道:“我们将各位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来,还有一部分自己的人留在庄子里,他们是瓮中之鳖跑不了的,各位尽管放心。”

    “那毒经呢,毒经在何处,可还在那庄园中?”

    金展颜恰时一问,正问出了众人心中最关心的事。

    “毒经本就安置在一个极为隐秘又安全的地方,就算那些人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的,因为收藏着毒经之人,一早本就不在园子里。”

    听江雪这么一说,所有人不免心中一动。

    原来那东西一开始就不在那个地方,不在江雪手中。

    那东西会在哪里呢?

    现在这里的人无疑都是守规矩的,算起来那东西也快要出现,难道……

    “几位怎么都到这里来了,外面天寒地冻,不觉冷么?”

    语声不带任何的情感,木然,冰冷,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说话的人真是洛飞烟。

    他缓缓从船舱里走出来,身上披着一件素灰的风衣,一张白生生的脸上只有那双黑亮的眼睛如宝石般发着光。

    这光芒也是沉寂的,丝毫没有波澜,就如江水下结冻的水藻,沉的像是一团黑雾。

    可是他身上依然带着一种处乱不惊的高贵气度,漠然的神情里带着三分冷酷,七分高傲。

    从他口中的话虽然是对在场众人说的,一双眼睛却只瞧过一个人。

    洛玉影却泠然别过脸,并不给面子。

    所以他的目光便不由落在另外一张脸上。

    白九霄嘴角的笑意犹在,却也逐渐冷了下来。

    两人目光相遇,旁人虽看不出什么,可是那犀利的碰撞却如电光火石,火药味十足,像是随时都会点燃成一把火,足以将一切都烧毁的火焰。

    而白九霄的眼神是单纯回击,是对一种敌意的自我防御,在对手面前,他从不会惧怕退缩,只会遇强则强,遇难而上。

    洛飞烟冷漠的神情下隐藏着一种深深的憎恨,伴着憎恨而生的则是愤怒,恨不得立刻亲手将人毁掉,才能平息的愤怒。

    可是他并不着急。

    将一个人毁掉虽然也可平息他的怒火,却不是他唯一的目的。

    除非能将他所受的煎熬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否则他便觉得自己吃了亏。

    心胸狭窄的人总是记性不错的,因为他们若是吃了亏,便会长长久久的记在心里,不论时隔多久,只要每每想起,还是会气得发疯。

    洛飞烟嘴角也渐渐泛起一丝残酷的微笑,算是回馈白九霄投过去的冷笑,可是他心里正盘算着什么样的歹念却是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

    半晌,他终于转头,对江雪道:“人都到齐了,那就进舱说话吧。”

    金展颜道:“人并不齐,好像还差一个。”

    其余人也才反应过来,难怪总觉今日格外清净,原来是少了一个总爱哭闹捣蛋的唐蜜。

    白九霄这才想起来,昨日他是丢下唐蜜跑掉的,后来便一直没有再见过唐蜜,直到现在。

    他本不是这么大意的人,可是和洛玉影在一起的时候,却时常会做出很多大意的事情来。

    而在一向严谨小心的洛玉影身边,相形见绌,他更像是一个大马虎。

    洛玉影已在看他,似乎在征询唐蜜的下落,可惜他丝毫完全不知道。

    金展颜回忆道:“昨晚白兄先走一步,唐姑娘又闹了许久,我让代为照顾着,等到我想离开的时候,她似乎有些醉了。所以我便命人将她送到房间去,难道这个时候她还未睡醒。”

    想到这个,他便对翠儿霞儿使了个眼色,二人便转身向唐蜜所在的那间屋子走去。

    洛飞烟不耐烦道:“少一个也无妨,难道各位真的忍心要一个虽痴傻却如花似玉的姑娘平白送命。”

    唐蜜的事他当然已听江雪说过,知道唐蜜是洛玉影着意留下的,所以他便对唐蜜格外留意,暗有堤防。

    江雪道:“罗公子不必不耐烦,您要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

    洛飞烟道:“万无一失,随时可以开始。”

    “既然随时可以开始,那就更不必着急了,不过洛姑娘,是否一会儿也要将唐姑娘带在身边呢?”

    这船既然哪里也不去,第二关便是要在这船上进行了。

    听江雪如此问,洛玉影更确定第二关是要由洛飞烟主持了。

    江雪是一片好意,她也知道再将唐蜜随身带着并不方便,何况在这船上他们这些人一起,而只要江雪发话,子夜的人更绝不敢动唐蜜一根手指头。

    “那以江姑娘看,唐姑娘应该如何安置。”

    江雪道:“若是金公子方便,不如就让翠儿霞儿留下看着唐姑娘,如何?”

    “这……”

    金展颜面露迟疑,并没有立刻答应。

    只因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而现在并不是逞强扮好人的时候,是以他才犹豫。

    见他有些不甘愿,洛玉影道:“看来还是要麻烦白公子,唐姑娘如今最听的就是你的话……”

    一听这话,白九霄立刻不干了。

    “不行,船上这么多人还怕她出事不成,上次我没陪着你,这次你别再想将我甩下。”

    白九霄的口吻竟有些委屈,不过态度很决绝。

    翠儿霞儿也不懂用毒,不过功夫却极好。

    白九霄的顾虑比金展颜还要多,因为他不仅要防备这其他人,还要防备洛飞烟。

    这一点洛玉影也不是不明白,所以见白九霄态度坚持,知道并不是三言两语能改变他的主意,所以也就未再多说。

    此时江雪道:“其实诸位大可不必为难,若是放心,我便让手下的人守在唐姑娘门口,等几位忙完正事再说。”

    白九霄立刻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姑娘操心了。”

    “公子客气。”

    事情似乎已有了妥善解决之法,此时翠儿霞儿疾步走了回来,神情俱都显得有些焦急。

    一走来,翠儿便唤道:“屋子里没有人,我们找过了。”

    “没有人?你们是说唐姑娘不在屋子里?”

    “是啊,房门好好关着,我们推开,看见床上的被褥还铺着,可是人不见了。”

    江雪眼神微微一动。

    百毒神君道:“想必是唐姑娘醒了,就自己跑出来,江姑娘吩咐人去找一找,只要她还在船上就不会有事的。不过我看这船不小,要找的地方想必也不少,我们还是莫要耽误了正事。”

    听他说得在理,众人也都同意了,江雪便立刻让冷丰带人去找。

    方才见这些人里嗦,洛飞烟早已拂袖而去。

    等到江雪引领众人,绕了半圈,才来到了一间舱房门口。

    所有人的神情都多了戒备。

    洛玉影更加沉默,从方才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各位,这第二关就在里面,可都准备好了?”

    应如松摩拳擦掌,道:“这次到底是何名堂,快快讲来。”

    “这次……”

    江雪淡淡一笑。

    “方才罗公子已走了进去,诸位还想不到这一关要怎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变了变,终于逐渐冷静了下来,既有些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

    只因他们都想到了这一关要与洛飞烟交手,却又不太相信这一关会这么简单。

    由他一人把关,无异与他要同每一个人分别交手。洛飞烟虽有些古怪,纵他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也不见得能与所有人抗衡。

    百毒神君到底老奸巨猾,笑道:“江姑娘还是说清楚些吧,莫要再吊我等胃口,即便是要与罗公子交手,总归也该有个交手的规矩。”

    江雪微微一笑。

    “神君多虑了,待会儿诸位一一进去,自然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可是这里并没有筛子,要什么顺序就全看各位自愿了。”

    众人面色各有不同变化,但是谁都不敢在这个轻举妄动。

    唯有那仇老夫人见旁人都犹豫,便道:“若是没有人与老婆子抢,那我便先走一步。”

    话音一落,她果然活动活动了拐杖,一步一挪,几步就迈进了船舱。

    见她甘做出头鸟,旁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连一向从不露俱色的应如松也轻轻放松了呼吸。

    百毒神君缓过神,笑道:“仇老夫人不愧是一代女侠,果然胆色过人,令人由衷佩服。”

    金展颜却道:“岂止是胆色过人,本事也了得,我看这里的诸位是没有能比过她的了。”

    白九霄道:“金公子怎地如此谦虚,要论本事你也不差。”

    大概是昨日好言相劝,今天的白九霄倒确实没有再像刺猬一样扎他,而且还突然客气的恭维起来。

    金展颜道:“白公子谬赞,在下受宠若惊。”

    白九霄走上前,一拍他的肩膀。

    “我看你也不必如此客气,一会儿好好表现,我对你有信心。”

    他鼓励了几句,竟是十分真诚。

    只因此时,他们已有了共同的敌人。

    洛飞烟。

    白九霄心中暗自高兴。

    这里所有人,包括江雪在内,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次洛飞烟说不定会死得很难看。

    可是刚闪过一丝窃喜,他又不免有些担心,于是道:“等一会儿,各位都莫要大意,我见这罗公子的面相……”

    他啧啧摇头。

    金展颜笑道:“怎么,白公子还会看相?”

    白九霄也微笑。

    “略同一二。”

    百毒神君不免接口道:“那公子看出他面相如何?”

    “这个嘛……”

    白九霄眨眼道:“三分狡诈,三分狠毒,还有三分阴险,这面相很凶,各位可要留心了。”

一百八八.茶碗

    时间只过了半盏茶。www.uu234.net

    洛玉影凭栏而望,白九霄倚在门口,时不时会向船舱里瞧上一瞧。

    应如松还是走来走去,百度神君捋须而坐,专心在闭目养神。

    对面的金展颜也很沉默,见他。

    所有人几乎没有一个说话。

    但忽然之间,白九霄锐利的眼神微微一变,再次转头向船舱里望了进去。

    这间船舱没有窗,舱里黑乎乎的,声音则是从下面传上来的,白九霄断定舱里一定有一条通往下层的阶梯。

    当,当,当。

    一声,一声,一声。

    拐杖敲打着船板,一下又一下。

    白九霄刚站起身子,一拂衣摆,脚步声越发清晰,也越来越近。

    翠儿与霞儿使了个眼色,便对金展颜说了一句什么。

    金展颜回过神。

    听见那沉重的拐杖声渐近,还有轻轻的咳嗽声,很快黑影就从舱房中走了出来。

    正是仇老夫人。

    她的腰还是弯着,弯得很厉害,一走出来,便低低的咳嗽。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凝聚在她那张苍老干瘪而又丑陋的脸上,她的神情与方才进去的时候并无两样,唯有那一抹不自然的嫣红伏在眼角,极为不起眼。

    走出来之后,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只走到了一处平整之地,盘膝坐了下来。

    见状,旁人虽欲上前,却又不好上前。

    江雪道:“第二位可以进去了。”

    应如松握了握拳,已准备要去见识见识洛飞烟的手段,只是他心念一起,便被百毒神君发现,暗暗制止了。

    金展颜盯着仇老夫人看了片刻,像是并无所得,所以也不肯行动。

    江雪微一沉吟,只得道:“诸位裹足不前,莫非是不想要那东西了?”

    在场的到底都不是等闲之辈,纵然她如此激将,也俱都是冷言旁观。

    洛玉影旋身。

    “既然各位想再等等,那我便先来吧。”

    白九霄似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要出手,于是道:“小玉,你真的想好了?”

    洛玉影嫣然道:“早晚都是要来的,只是你真的想好了?”

    她是问白九霄是否真的决定要与她一同进去,只是旁人都在,所以问得有些隐晦。

    白九霄笑了笑,拉去她的手,大步将舱房里走去。

    外面冰雪世界一片明亮,舱房里却暗得很,在狭小的屋子走了四五步,果然露出一条阶梯。

    阶梯很短,只有七个台阶。

    下了台阶,才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小舱。

    小舱里映着一片白光,白光正是从一扇四四方方的木窗外飘进来的,木窗外就是无尽的冰雪。

    小舱里空无一物,唯有摆在正中的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桌子上摆着四个杯,一旁还倒扣着一个空杯。

    人影款款而来,坐在椅子上的洛飞烟抬起头。

    “来了。”

    他站起身,嘴角皱起一丝笑容,看来却很冷漠。

    方才不是她第一个进来,他还真有些失望。

    洛玉影不说话,只施施然走到桌子前,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四个杯子。

    白九霄替她说道:“别废话,开始吧。”

    洛飞烟冷冷一笑,扫了洛玉影一眼。

    “这些你该很熟悉,请随意。”

    他对洛玉影一示意,重新缓缓坐了下来。

    白九霄并未明白规则,洛玉影却是驾轻就熟,只见她的面色格外慎重,轻轻深吸了一口气,便端起了第一个杯子。

    第一个杯子微微端起,却又被放下了,然后她又端起了第二杯……

    只见她最后一一将杯端起又放下,眼波间有珠光流转,洛飞烟一动不动的凝注着她,眼神中有一种隐约的残酷。

    “不急,你可以慢慢挑,慢慢选,毕竟我们的关系不同……”

    话音未落,一只纤纤玉手又伸了出来,轻轻按在了从右起第二个杯子上,也便是方才她端起的第三杯。

    洛飞烟的脸色忽然一变,变得很复杂,除了惊讶,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一愣之后,他阴沉的笑了笑。

    “洛玉影,外面的人都怕你,觉得你很有能耐。可是想不到啊,这才过了多久,你连吃饭的本事也快丢了吧。”

    白九霄见洛飞烟的反应有些奇怪,正在琢磨他搞得什么鬼,可洛玉影却并不理会他,直接便掀开了茶杯的盖子。

    “小心!”

    白九霄凭直觉喊了出来,可是却也来不及。

    碗里并不是空的,而有一只龙眼大小,背有五彩花纹的蜘蛛,盖子一开,蜘蛛便跳到了白生生的手背上。

    蜘蛛闻到血腥味,便狠狠的咬了一口,开始吸血。

    洛飞烟的脸色大变,变得比白九霄还难看。

    他突然出手,却被白九霄制住。

    “解药!快将解药拿出来!”

    白九霄用力揪着洛飞烟的衣襟,洛飞烟冷眸一闪,袖中飞出三枚银钉,白九霄偏头闪过,一把拧住洛飞烟的胳膊,洛飞烟就势一转,一掌自下而出,正拍向白九霄腹部。

    白九霄不得不松开手,人跃回洛玉影身边。

    洛玉影手上按住桌上,整个人摇摇欲坠,花背蜘蛛还在她的手上,个头已比刚刚大了些。

    白九霄眼显急色,既怕伤了洛玉影,只有拂袖去扫。

    洛飞烟却突然大喝道:“别动!我来!”

    只见他的神情简直比白九霄更慌张,他突然跳起,手中一抖,多了一柄银刀。

    银刀一现,白九霄立刻警觉,他低呵道:“你要做什么?”

    洛飞烟眼睛一瞪,冷冷道:“做什么?当然是救她!”

    白九霄将信将疑,只见他利落的将银刀一横,竟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再用那带了血的刀斜斜挑起,向着蜘蛛一拨。

    蜘蛛闻了新鲜的血,还有些恋恋不舍,洛飞烟手腕一挑,连带着一块皮肉,蜘蛛被生生的剥离了下来。

    铜钱大小的伤口血肉淋漓,洛玉影摇晃了几下便晕了过去,晕倒之前,仿佛听见耳边有人争吵。

    她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毒蛛之毒果然奇毒无比,当真是她小瞧了。

    有些人一辈子总在犯错,可是却总能化险为夷,平安终老。

    可是像她这种人,一生所犯的错可能寥寥无几,但是每一个错误的出现却都极可能致命。

    其实她是在赌,用她这条命在赌。

    她赌得是洛飞烟不会让她死,她就是捏住了他的软肋。

    因为她虽然敢用命来赌,洛飞烟却不敢。

    洛玉影却认为这是一场很公平的较量。

    因为她的命虽不高贵,洛飞烟却也不相上下。

    痛苦的眩晕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恢复了意识,只是苍白的脸色就像是死人一般。

    洛飞烟果真出手救了她。

    洛飞烟坐倒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刀就放在桌上。

    毒蛛的尸体也在桌上。

    他不但不能让洛玉影死,还因此丧失了他精心培育的毒蛛,他的计划也被洛玉影完全破坏。

    “你……还好吗?”

    见洛玉影恢复了意识,白九霄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洛飞烟竟真的救了洛玉影,喜的是洛玉影这么快就有了反应。

    “扶我……”

    洛玉影挣扎,白九霄只能扶着她起来。

    洛飞烟慢慢抬起头,眼瞳中的恶毒之色愈发浓重。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咬着牙,嘴唇因为愤怒剧烈的颤抖。

    洛玉影依偎在白九霄怀里,喃喃弱声道:“我在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

    洛飞烟大笑,笑得有些癫狂,他一边狂笑,一边恶狠狠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洛玉影奄奄一息,痛苦而决绝道:“我并不想管你,是你……你挡了我的路。”

    “我挡了你的路?分明是你!我可是在帮你!”

    手指的关节在作响,洛飞烟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每说一个字,他眼神中的愤恨便更强,就像是一座火山随时都会爆发。

    “你是不是疯了!疯子!”

    他失态的低吼,也只能低吼。

    他既不能对洛玉影怎样,又不能让外面的人听出异样。

    洛玉影却笑了,笑得很轻也动人,只是眼神中却是空空的,空洞的像是早已对一切绝望。

    “疯的不是我,是你,稍安勿躁吧,不然你会把一切都毁了。”

    听她一字字说完,洛飞烟眼神中的愤怒,良久良久才被按捺下。

    白九霄虽不明白两人之间的一切,却也在仔细品味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只可惜他们都惜字如金,除了激烈与紧张的氛围,他还无从得知更多。

    “走……”

    洛玉影轻轻吐出一个字,是对他说的。

    白九霄回过神,看见怀中人眼神中的痛楚,他没有再去看洛飞烟,便道:“好,走。”

    他将洛玉影抱了起来。

    “谁允许你走的?”

    洛飞烟一拍桌子,豁然起身。

    “不把话说清楚,就想走?”

    他身子一跃,脚尖在凳上一接力,人已翻桌追来。

    白九霄下盘不动,将怀中人稳稳抱在怀,不慌不乱,一连躲过三招,等到洛飞烟再出第四招之时,洛玉影终于道:“你已经被人盯上了,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在帮你。”

    语声一顿,洛飞烟身子一震,停住了出手,他握拳道:“你胡说什么?”

    “外面那些人费尽心思想要揪出你我的底,雪背花蛛你也敢拿出来,你真的以为没人认得?”

    洛飞烟又是一惊,心先是被重重一锤,随即倒退了两步。

    “可是你,你为什么……”

    “只要雪背花蛛还在你身上,他们随时可能识破我们的身份,到时你我都别再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既然它非处理掉不可,而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舍得,所以我替你动手,这样也不会被外面的人瞧出任何破绽,你该感谢我。”

    她说完便合上了眼睛,嘴角流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这笑容却让洛飞烟整个人感到浑身已是冰冷的。

    见她再无话说,白九霄便抱着她向外走。

    他并没有瞧见,身后那镇定下来的眼神中再次显露出无尽的恶毒。

    白九霄的脚才踏上第五个阶梯,他已察觉到怀里的洛玉影有些不对劲。

    她一直在忍着,直到此时才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她蜷缩着,苍白的脸色变成了暗灰色。

    “你,你怎么了。”

    白九霄明知不应该停下,可还是停了下来。

    直到洛玉影的手慌乱的抓在他的衣襟上,挽攥着暗示他快走,他只好先快步离开。

    他三两步奔出,将洛玉影平放在地。

    其余人忙围了上来。

    “白姑娘她怎么了?”

    “她中毒了?”

    最为关心的是金展颜,百毒神君亦不落其后。

    白九霄沉色,只摇头。

    江雪则一刻不等,道:“现在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下一位,请进吧。”

    百毒神君眼波流动,道:“金公子若是怕,那我与应兄弟就先进去瞧瞧。”

    金展颜看了看洛玉影,笑道:“倒不是害怕,不过神君若是着急,在下让你也无妨。”

    百毒神君的嘴张了张,似想说什么,却不好再说。

    应如松咬了咬牙。

    “好,我来!”

    他握紧拳头,一头钻进了船舱。

    见洛玉影的情形并不妙,金展颜道:“白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九霄绷着脸不说话。

    江雪吟吟道:“她是中了毒,仇老夫人也一样,一会儿二位进去就知道了……”

    洛玉影神情痛苦,脸上全是冷汗。

    金展颜道:“可否让在下替姑娘瞧一瞧。”

    百毒神君道:“九少爷,老朽也可……”

    江雪道:“现在结果不明,二位还是莫要插手,否则只怕会好心办坏事。”

    她微一沉吟,眼神投向洛玉影,带有几分询问之意。

    洛玉影以眼神回应,喃喃道:“我没事,还挺得住,扶我去一边……”

    白九霄立刻按照她的吩咐,小心的将她移到了一边。

    他刚将人安置好,只见船舱里已有人冲了出来。

    应如松面色如土,呼吸很急促,神情显见有些紧张。

    他一走出来,就伏在船舷上,似乎想要呕吐。

    百毒神君迎上前,道:“应兄弟,你怎么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应如松却一时说不出话,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像是很着急。

    江雪道:“看来应先生已试过了,这就可以了,请下一位。”

    这次没什么再犹豫的,金展颜带着侍女走了进去。

    他出来的也很快,而且出来时与进去时的神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不过别人并不知道他手心早已被冷汗湿透。

    白九霄注意的却是翠儿与霞儿,这两人的表情都比方才凝重多了。而且他看得很清楚,她们都曾试图去扶白九霄,却被他拒绝了。

    他寻了一角落,也开始坐下调息。

    百度神君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朝船舱走去。

一百**.嫌隙

    江面上,有风吹过。顶 点 X 23 U S

    洛玉影坐在背风的角落,望着远处被迷雾吞没的天际,心里也变得空空的。

    她忽然觉得疲倦,无尽的疲倦。

    恍然之间,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只知道身边的人陆续都已走了,可是她并不想走。

    虽然中了雪背花蛛的毒,到底洛飞烟解救及时,所以她还没有死,不过也着实因此元气大伤,就连坐着也觉费力。

    可是她还是艰难的坐在哪里,只因她稍微一动,五脏六腑就犹如万箭钻心一般的疼痛难忍。

    疼痛使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一切,也几乎要忘记白九霄还在这里。

    其余人刚走不久。

    等每人各试过一样天下至毒,江雪最后说,只要他们能活下来,这一关就算过了。

    看来这试毒大会虽没有什么新花样,手段还是一样的要命。

    而且这次是真的要命。

    白九霄就坐在洛玉影身旁,开始挨得还有些远,不知不觉肩膀就挨着肩膀了。

    到现在,洛玉影只要稍稍一歪头,就能枕在白九霄的肩头,而这也是白九霄所希望的。

    他希望洛玉影能省些力气,能稍微好受些,所以他不惜放低了身段,也不惜忍耐着内心的焦灼。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无数的好奇,无数的想不通。

    从前他没有猜度别人心思的习惯,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不屑于此,可是遇到了洛玉影之后,他才发现他的确是没有这个能耐。

    否则他也许就不会在这里,更不用沉默的扮演着一个闷葫芦。

    因为他的恣意洒脱,放浪不拘;他的特立独行,孤僻不合群;他的神秘来历,还有因出身得来的财富……

    总而言之,以前只有他给别人吃苦头,别人揣度他的时候。

    他自认为不爱热闹,也不喜欢与人交际,想来能与洛玉影形影不离的相处这么久,现在竟也很习惯了。

    相反,他反而不太想一个人呆着。

    他若想一个人呆着,也就不会到这种鬼地方来,对着这样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如果为了一本书,不惜赌上性命的人还不算莫名其妙的话……

    这本书虽然价值不菲,却也并非传说中的盖世神功秘籍,更没有藏着惊天宝藏的藏宝图,甚至于一个门外汉拿到手无异于废纸一叠。

    可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却又比任何东西都要宝贵。

    他们每个人虽然都是同一个目的,却都有着不同的动机。至于洛玉影的动机是什么,白九霄一直没有想通。

    洛玉影对那些人说的话,他并不太相信。

    即便是一个说谎不眨眼的人,相处的久了,总能或多或少的瞧出些破绽。而在洛玉影身上,他瞧不出特别,所以每当洛玉影说得最诚恳,最合理的时候,他反而越觉得她在撒谎。

    洛玉影对人说过的谎话,简直数之不尽,这一点连白九霄都佩服。

    因为说谎虽然容易,但是要维持谎言不被揭穿,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被揭穿,除了某些她无法掩盖的东西。

    白九霄等了很久,洛玉影还是没有靠过来,她仰在木板墙上,眼睛空空的望着阴霾的天。

    直到白九霄的手轻轻一扶,她才慢慢依靠在了他身边。

    “你不想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么?”

    过了许久,洛玉影轻轻的问。

    白九霄道:“我想问有的是机会,不一定非要是现在。”

    洛玉影的情况并不算太好,比起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更希望她能多保留着些力气,少说话。

    洛玉影柔声缓缓道:“刚才我是故意的,所以那个人才会气得要跳脚,不觉得很有趣吗?”

    白九霄舒了口气,扬声道:“有趣,当然有趣。不过为了这个就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你到底是真的不怕,还是你根本就想死。”

    死……

    谁会平白无故想死呢?

    洛玉影不明白,白九霄为什么会这么想。

    直到白九霄道:“你想杀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洛飞烟吧,你总不会是为了报复,一心想死在他手里吧。”

    洛玉影不由一笑,浅薄的笑容很无力。

    她实在很佩服白九霄,有时候这个人的想法还不是一般的异想天开。

    “你真这么觉得?”

    “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想让你有事,或者说,真的不想让你死。”

    “不,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不敢……你不知道,像这种撒出来的猎狗,若是不能将猎物带回去,它的主人会怎么对待它,可是我却很清楚。”

    如果猎狗是洛飞烟,猎物就是她自己。

    所以她才这么有恃无恐,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报复敌人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白九霄理解不了。

    洛玉影像是很清楚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必要,我也许真的不介意这么做,单对洛飞烟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不值得我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那你还去碰那毒蜘蛛……”

    “它不叫毒蜘蛛,它叫雪背花蛛,一种极为罕有的蜘蛛,只因它非自然造化,而且并不能自行繁衍。培育一只雪背花蛛,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洛飞烟会这么生气了。”

    她笑了笑,笑容掩藏不住神情间的痛苦。

    白九霄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对他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里的人都不简单,不一定不知道雪背花蛛,所以在某一方面来说,我是帮了他。”

    “但其实你是为自己,你怕他的身份泄露,会连累到你?”

    洛玉影却淡淡一笑。

    “你们都错了,其实我们的身份很普通,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所以更不怕别人知道。”

    白九霄不免有些惊讶,他思索了半晌,像是在飞速的揣度洛玉影的话是真是假。

    洛玉影提醒道:“难道你忘了,洛飞烟现在很有可能已加入了子夜。如果不是子夜的人清楚了他的来历,我想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可是一想到昨晚江雪上门的事,白九霄奇道:“那江雪呢?难道昨晚她是在试探你?”

    “江雪……”

    洛玉影微微迟疑。

    “她应该是不知道的,我想这大概是洛飞烟的要求,他既肯为子夜做事,子夜就要保证他的身份不会泄露,所以子夜里的其他人不见得会知道什么。”

    这一点她几乎是完全肯定的,否则江雪的行为便得不到解释。

    她也绝对相信洛飞烟的出现对江雪来说一定不是好事,而现在江雪表面上对洛飞烟十分听从,可事实上早就别有居心了。

    “那你对江雪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让她与你一起对付洛飞烟。可若你们的身份当真不是什么秘密,洛飞烟为什么会替你掩饰,而你又为什么会对你们的来历绝口不提。”

    洛玉影柔声道:“我不说是因为我还想活着,不想无事生非,而洛飞烟不想让别人知道,大概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有朝一日带走我的时候会更顺利。”

    白九霄道:“可是你昨晚那么说,听到的人都会觉得你们的身份不简单……”

    他皱了皱眉,忽然意外道:“难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江雪更加忌惮洛飞烟?”

    洛玉影没有否认,缓缓道:“因为只有这样,让别人对我和他的身份保持着好奇,洛飞烟才会感到不安。在船舱里,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吧。”

    白九霄立刻问道:“那这又是为什么?如果你们的身份没什么特别,他为什么会不安?”

    洛玉影轻叹。

    “我们的身份虽不特别,可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对别人提起自己的来历,因为那并没有什么值得光荣的。”

    她的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忧郁,仿佛那个地方承载了许多让她痛苦的回忆,就算是只提起,她的心也会觉得悲伤。

    可是她这么说,白九霄就更好奇了。

    其实他并不是好奇那个地方是什么,只是好奇洛玉影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可是他没有问,也不忍问。

    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去揭一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的伤口,实在是说不过去。

    白九霄不由叹了口气,道:“刚才你的做法很危险,为什么这么做。”

    洛玉影还是用那种惯用的,极为平淡的口吻道:“确实危险,这雪背花蛛奇毒无比,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它牙上的毒素会在片刻间蔓延全身,死者死前痛苦万分,会遭受钻心之痛,死相惨烈。不过万物相生相克,自然的奥秘无穷,根本没有解不了的毒。”

    “而你知道他的身上有解药,也知道他不会看着你死,可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冒着这样大的风险,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气气他而已?”

    既已被白九霄看穿,洛玉影也觉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她只好诚实道:“我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借此机会除掉他的雪背花蛛。”

    “什么?这么说,你一早就知道他会放蜘蛛出来?难不成你是故意让蜘蛛咬你的?”

    白九霄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他用一种陌生的眼光,转头看向洛玉影。

    “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不会未卜先知,可我很庆幸这一关这么容易就过了,而且还能顺利除掉雪背花蛛。”

    “你……你到底……”

    被白九霄的目光注视着,感到有些不舒服。洛玉影只好解释道:“雪背花蛛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味,昨晚洛飞烟接近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因此我断定他是将蜘蛛随身带着的。而这雪背花蛛最怕麝香,早晨我洗漱之后,便在身上涂了麝香膏,尤其是手上……”

    白九霄怀疑着,说道:“而且是左手上,这就是为什么一向用惯了右手的你,在试完杯子之后,会改用左手的原因。”

    “你很细心,说得也很对。”

    听完这一番话,白九霄的整个人却是呆呆的,不知为何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被欺骗……

    方才他是真的在为她担心,可是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安排的。

    一个人的心肠要歹毒到什么地步,才能像她这样,对自己下起手来都毫不留情。

    在这张美丽而憔悴的面孔之下,到底包裹着一个怎样的灵魂呢……

    这么久以来,他是不是都被骗了,被自己的眼睛所蒙蔽了,被自己的感觉所蒙蔽了。

    其实有多少次,他曾经是同情过她的,甚至为她而感到不平。

    像她这样好的年纪,有这么聪明的头脑,这么厉害的本事,还有这么动人的容貌……

    她本该过得比许多人都好,本该拥有许多值得拥有的美好。

    可是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知道,她和他一样,除了自己之外,一无所有。

    可是他还是比洛玉影要幸运的。

    至少他有健康的体魄,和取之不尽的生命力,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选择自己想选择的路,更不用过那种逃亡似的生活。

    洛玉影原比他活得更加艰难。

    他并不能说自己感同身受,不过有时候见洛玉影被病痛折磨的时候,他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可是他的心也会跟着不好过。

    原本他以为,她还未被病痛折磨打倒的是因为她顽强的生命力,可是却同时忽略了一颗如此顽强的心却极有可能是坚硬的石头。

    他第一次觉得洛玉影不再只是“特别”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他甚至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除了那日久天成,从未彻底离开过她的悲伤,除了那几乎可以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深不可测。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白九霄的心痛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想到了秦林。

    最近几日,他都没有再想到秦林。

    虽然洛玉影可能是他要找的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也似乎是为了将洛玉影带回到秦林身边,可是他却越发的不愿这样想。

    在他眼中,洛玉影并不单纯是秦林要找的那个女人。

    因为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情感的人。

    不知不觉,他早已将她当做自己的朋友,他甚至想过,等到秦家应该怎样才能帮她摆脱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想多了。

一百九十.摊牌

    他在为她担心,为她着想。www.uu234.net

    可是她却只想着自己的目的,从来没有顾忌过别人会是怎么的心情。

    他应该生气么?

    他不应该生气么?

    洛玉影并没有意识到,身边人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她也无从得知。

    她只是轻轻的咳嗽。

    白九霄也有些不想继续在这里坐下去,于是道:“我扶你回房去歇着吧。”

    她却摇了摇头,依偎着他肩侧的苍白脸庞渐渐有了好转。

    就在这时候,有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说找到了,人呢?”

    听这声音就是冷丰的。

    说到找人,看来是找到唐蜜了。

    白九霄一转头,本来早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人是找到了,可……”

    回答人的声音很陌生,磕磕巴巴,听来有些心虚,有些为难。

    冷丰又不耐烦的问了一遍,语气更加不好了。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头儿,出事了。”

    接着说话声变成了小声的嘀咕,白九霄隐约听不分明,神情却微微变色。

    “什么?怎么会出这种事?”

    冷丰的语气变得又惊又怒。

    “这个,属下也……”

    手底下的人还是不好回答。

    冷丰厉声道:“人在哪儿,带我去。”

    这一群人急匆匆的就走了。

    白九霄对洛玉影道:“你坐在这儿,我去看看。”

    他将洛玉影扶好,起身疾步跟了过去。

    白九霄跟着这些人,兜兜转转绕到了舱底。

    这本是一艘商货两用的船,舱底就是货舱。

    远远就见门口还有人把守,白九霄身影一闪,正想先躲起来看个究竟。

    一个语声冷冷道:“白公子还真是消息灵通,来的比我还快。”

    白九霄一转身,江雪走了过来。

    “我是闲人,听说人找到了,就来看看。”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吧,请。”

    “请。”

    两人一来,门口的人便自觉让开。

    江雪走在前,一脚迈进船舱,白九霄跟进去,但只瞧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只见一个楚楚可怜的人影缩在角落中,一脸娇容梨花带雨,涕泪连连,不是唐蜜又是谁。

    她身上的衣衫已凌乱不整,领口也破了,雪白的肌肤影影绰绰暴露在空气里,隐约间还有斑驳的伤痕,像是与人撕扯扭打过。

    她发髻凌乱,玉容憔悴,修长的腿躲在破碎的裙衫里,她光着双脚,**的玉足缩成一团,已被冻得通红,一直在不安的扭动着。

    一个美丽的少女备受欺凌,啜泣声令人心碎,这里发生过什么,所有人都猜想得到。

    没有人敢去瞧,气氛紧张而凝重。

    江雪的脸色已说明了一切。

    白九霄的心像是被人踩了一脚,狠狠踩了一脚,因为这里的情景是他做梦也没有预料到的。

    他奔过去,一把扯下了身上的袍子,将哭泣着的唐蜜包裹住。

    “你怎么会这样,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

    唐蜜却摇头,只知道摇头。

    “听不到么,还不站出来。”

    江雪只冷冷说了一句话,有人却已在发抖。

    人群中有几个人在面面相觑,脸色同样的惨白,他们不是听不到,只是双腿却像是僵住了,不敢挪动半步。

    他们虽然不动,别人却不能不动。

    很快,站在那里的人都自觉散开,剩下的只有三个人。

    “姑娘,头儿,属下……属下知罪!”

    “噗通”几声,三人掉了魂似的跪倒在地。

    江雪踱了两步,轻轻抚掉了肩上沾了灰尘,用鼻音哼道:“知道错就好,既然错了就该罚,还不动手。”

    那三人早已头磕如捣蒜,江雪却再没有看他们一眼。

    冷丰呵道:“还不动手!”

    那三人全身发抖,心知再求下去也无望,颓然失魂之间,眼神相遇,无望之中生出一种凶狠。

    他们认错,只因他们想活下去。

    既然别人不让他们活,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这三人也不是吃素的绵羊,他们同时跃起,兵器已闪电般亮出,人则一同向门口掠去。

    可是他们三个的行动虽快,有人却比他们更快。

    这次出手的甚至不是冷丰,而是放在就站在他们身边的那些同伴。

    没有半分的迟疑,顷刻之间,三个人已倒下去。

    不过他们倒下之前也曾奋力一搏,在场的也伤了两个人,一人伤在胸口,一人伤在手臂。

    在三具尸体之间,江雪踩空穿了过去。

    “唐姑娘,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她的口吻很平静,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听起来有些冷漠。

    唐蜜懵懵懂懂,明媚的大眼睛里眼泪汪汪。

    她还是摇头,只是呆呆的摇头。

    白九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局面,不过他的第一反应是带唐蜜走。唐蜜痴痴傻傻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他一拽唐蜜的胳膊,唐蜜却像是突然被人咬了一口,一跳起来就甩开了他。

    然后唐蜜就发了疯似的跑掉了,白九霄硬着头皮,只好追了上去。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江雪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的,江姑娘,你最好想想该怎么交代。”

    江雪默默握拳,脸色凝重至极。

    她也知道这件事如今既已传开,为祸作乱的人虽死了,但是善后却要由她来做了,责任也要她来负。

    好在如今的唐蜜行为失常,要解决也容易些,不过看方才白九霄的态度,这件事恐怕要妥善处理并不容易。

    直到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江雪走上甲板。

    洛玉影还在那里。

    “洛姑娘,可好些了?”

    见江雪盈盈而来,她慢慢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眸黯淡无光。

    扶墙起身,险些踉跄倒下,江雪忙上前将她搀住。

    “洛姑娘……”

    “我没事。”

    “白公子不在,我扶你回去吧。”

    “有劳。”

    回到房间,江雪将房门关上,又亲自将洛玉影坐下,替她倒了一杯热水。

    “姑娘的伤口觉得如何?”

    洛玉影收了收手,端起杯子道:“多谢关心,已经服了药,没有大碍,江姑娘若是有话,就请直说吧。”

    江雪犹豫了一下,道:“姑娘冰雪聪明,我就直说了,方才出了些事是关于唐姑娘的……”

    听江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洛玉影直摇头。

    江雪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是唐姑娘受了委屈,不过事情既已发生,无可挽回……”

    洛玉影道:“江姑娘,你太心急了。”

    “心急?难道姑娘是觉得我杀了那几个手下做错了?”

    “欺凌柔弱女子,死不足惜,可惜他们死得太早了些,如今局面倒怕有些不好收拾。”

    她顿了顿说道:“若他们不死,要一个能将姑娘撇清的说辞并不难,可现在是祸首伏诛,姑娘却还有失职之嫌。姑娘不也是怕有人会因为这件事纠缠不休,于姑娘不利……”

    江雪直言不讳道:“洛姑娘既清楚了我的来意,不知肯否施以援手。”

    洛玉影淡淡一笑。

    “江姑娘太高看我了,只怕这件事我虽有心,但也是帮不上忙的。”

    江雪立刻道:“整件事并不用麻烦姑娘,我希望的是姑娘能帮我劝住一个人,至于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这个人是谁,不用江雪再明说。

    “这个……”

    洛玉影微一迟疑。

    江雪道:“姑娘若是肯帮这个忙,日后我定不会忘记姑娘的好处,所以希望姑娘莫要推辞才好。”

    洛玉影道:“姑娘的请求其实并不难,我或可尽力一试,至于能不能安抚住他不生事,这个是不能保证的。”

    “白公子对洛姑娘你如此关心,姑娘的话他又怎会有不听的道理。有姑娘这句话,我也便可放心一半了。”

    江雪终于笑了笑,琉璃般明亮的眼波微一转动。

    “除此之外,至于另外一半,姑娘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洛玉影浅浅思索,“另一半应该不在白九霄身上,江姑娘是说洛飞烟?”

    “姑娘冰雪聪明,果然一猜就中,请教姑娘,以姑娘所见,洛飞烟是否会趁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呢。”

    “这个江雪姑娘暂且不用太担心,就算他想做文章,至少总得是离开这艘船之后的事,如果到时候他还能张嘴的话……”

    她的语声十分冷漠。

    听这语气,洛玉影好像非但对洛飞烟颇有恨意,似乎也已有了法子对付他。

    江雪忍不住试探道:“看来姑娘成竹在胸了,我倒是很期待,不知最后他落在姑娘手里,姑娘打算如何对付他。”

    “对这样的人根本不必费心去对付,如同亲手拔掉扎在肉上的刺一样,我只是想亲眼见证他消失。当然,在他消失以前,加诸在我身上因他所受的苦,得要他也一一尝尝。”

    似未料到面前这个样貌柔弱,性情孤傲的女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江雪别有意味道:“看来得罪姑娘,真是他的不幸了。”

    洛玉影轻叹。

    “不幸即为恶缘,早早断绝了才不会伤人害己,这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惜却不见得人人会明白。甚至就算有些人能明白,却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肯断舍,最后恐连善终都不易。江雪姑娘觉得我说的对吗?”

    江雪不觉凝神,嘴角很快泛起一丝苦笑,苦笑清浅,却又很快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欣柔之色。

    “可是所幸的是,在这世上不能断舍的并非只有恶缘。应该说是缘这东西的本身就是不能舍弃的。”

    “冒昧一问,姑娘一直都在为某些人做事,而这样的缘在姑娘眼中,到底是善还是恶。”

    “是善是恶,谁又能说得清。只是要看你的心,是会将它看成善,还是当做恶。也许善恶本就循环互生,一念成佛,一念生魔,不正是如此的道理。”

    “怎么,姑娘信佛么?”

    “佛道精玄,佛法无边,我自问没有机缘受教。这些话也不过是一位故人告诉我的,现在我又将它转告于姑娘,这也是所谓的一种缘吧。”

    江雪喃喃而语,眼神中的柔声更浓。

    洛玉影看在眼中,心中也不免一动,只因这样的眼神她曾见过许多次,自问不会认错的。

    只是不等她再问什么,江雪说完便站起身,眼中的温柔也在这一闪而过之间完全消失了。

    “好了,我还有事,也不多打扰了,告辞。”

    洛玉影唯道“慢走”二字,心里却因江雪的一番话有了些微妙的波澜。

    可是房门刚关起,她的眼神就变了,完完全全彻底的冰冷了下来。

    “还敢来,不怕被人撞见。”

    她的声音很低,冰冷的可怕。

    帘后果然伸出一只手,将垂落的长幔一拨,颀长的身材与冷峻的面容便露了出来。

    洛飞烟。

    他闲庭信步走了出来,脚步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一双眼睛始终盯在洛玉影脸上。

    他好似很想透过这张脸得到些什么,可是却终究一无所获。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露出讥讽的冷笑。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竟一直小看了你,也小看了她。”

    他抚掌而笑,眼神中有一种令人觉得不安的光芒在闪动。

    “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想要对付我?”

    洛玉影却不惊不扰道:“你不是都听到了么,难道你还指望我会告诉你一些没听到。”

    她的反应让人意料之外。

    洛飞烟忽然又笑了笑,想不到这一次他非但不生气,表情反而看来有些愉快。

    他不慌不忙坐了下来,已完全将洛玉影方才的警告抛之脑后了。

    因为这一次,他自觉已看穿了她。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可是提到我的时候,你非但没有阻拦,好像还是你故意要引她提到我。是你有意的,你好像并不怕我知道这件事。”

    “我为什么要怕,该怕的人是你。”

    “我?”

    洛飞烟冷笑。

    “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来拉拢她,或者是她用了什么法子,是与毒经有关?”

    “不必再说废话,现在我就告诉你,毒经我是一定要的,就算是你也别想与我争,否则……”

    她淡淡一笑,笑的温柔,却又很可怕。

    这样的气势,连洛飞烟都有些意外。

    他似已见惯了隐忍的洛玉影,她的畏惧,她的胆小,她的虚弱无力,还有她身上那种阴沉的诡异……

    可是直到昨夜,他突然见识到了她的另外一面。

    而直到今天发生的一切,他才明白过来,他从来不曾认识她。

    他突然发现,甚至有些期待,或许他们会是同一种人。

    可是他很快便失望了,因为一切并不如他所想。

    “毒经……你想要那个,是为了你的身体?”

    “为什么你现在不必知道,倒是你,加入了子夜,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一百九一.示好

    那双黯淡的眼眸是亮的,一种冷漠而奇异的光辉让洛玉影整个人都变得与众不同。顶 点 X 23 U S

    她虽然是坐着的,扬首间的面无表情却是居高临下的轻蔑。

    洛飞烟悠闲的脚步忽滞,手臂不自觉微微一弯,凝固的神情勉强一丝轻笑掩藏了震惊。

    “哦,你知道子夜,是江雪告诉了你的?”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必管,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斜扬的眉峰处滑落一抹锐利的锋芒,锋芒过处看似不经意,透露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震慑。

    洛飞烟没有正面回答,流动的眼神在内心一个小小的震荡之后陷入思索,他随口叹息一声。

    “哎,你实在不该问这个的。”

    洛玉影冷冷道:“怎么,你是在质疑我?”

    洛飞烟一笑。

    “事到如今,你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资格问这话,莫非你还把自己当做洛氏一族身份高贵的嫡系传人?”

    话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与幸灾乐祸,但是却不得不说还有些许的惋惜。

    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洛玉影虽未存半分好意,却多余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她是怪物。

    众所周知。

    他同别人一样,对她还有几分冷漠而残酷的好奇。

    在洛玉影的审视下,他镇定的坐了下来,接道:“还是你以为能够代替谁,真正成为掌握所有人命运的拯救者……”

    洛玉影冷冷打断道:“不是以为,这本就是事实,你应该很清楚。”

    “事实?”

    洛飞烟蔑然一笑。

    “如果没有逃走的话,一切也许是会不一样。说起来只这一点我倒是不得不佩服,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那个位子。”

    洛玉影淡淡道:“只是可惜,我配不配的上,不论到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洛飞烟,是不是出来的太久,你连起码的规矩和本分也都忘了。”

    洛飞烟气定神闲道:“彼此彼此,你定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也无不可,不过你若以为我还会因此尚有忌惮,那你就错了。”

    洛玉影眼中一抹暗影闪动,她泠然一动嘴角,露出深沉而玩味的冷笑。

    “洛飞烟,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没有五爷和鲁六在身边,你连起码的伪装也不要了?”

    洛飞烟笑了笑,沉吟道:“如你所说,外面天大地大,谁还管得着你我,除非你还愿意回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在观察洛玉影的神情。

    说到最后半句,洛玉影面上虽未见惊讶,嘴角却显得有些发僵。

    果然,良久,她才漠然道:“听这话,难道你不想回去。”

    气氛好似得到了松弛。

    洛飞烟微笑。

    “那里再好,到底没有外面的花花世界逍遥自在。你可知每年的春天一到,总会有某些心中不安分的,用尽各种法子要逃出来,只不过他们没有你运气好而已。”

    “哦?有这回事么?”

    “这种胆敢触犯族规的行为,在那里是不允许被知道的,所以你也不用太惊讶。”

    洛玉影虽似并不知晓此事,可事实上,她并未感到半分惊讶。

    因为对于这件事,她原比族中后辈的任何一个人察觉得都要早。

    只听洛飞烟又道:“那些人最后的下场也大同小异,除了死在逃出来的路上,一旦被活捉也往往是要被秘密处置,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生不如死。可是即便如此,想要逃出来的人还是前仆后继,至于原因不用多说,你应该比所有人的体会都要深吧。”

    洛玉影微微冷笑。

    “可是你不应该会这么想,因为你和掌握着那里的那些人是同一类,同类与同类不是才更容易相处吗。”

    洛飞烟轻轻叹息,感慨道:“你错了,同类与同类之间,竞争往往多于合作。就因为是同类,所以要生存下去就会更难,更清楚彼此的短处与弱点,这个道理也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

    “所以,你是不准备回去了?”

    “若我还准备回去,又怎会在这里,又怎会与你如此面对而坐。”

    “那五叔与鲁六哥呢,他们也赞成你的做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赞同的人当然已经不再了。”

    “是你杀了他们?”

    “如果我要杀他们,现在也不用我自己出手了,不过好在他们并非都是不识时务的。”

    “留下来的人是谁?”洛玉影问道。

    洛飞烟眼波微动,得意微笑道:“那以你看,谁会留下呢?”

    洛玉影不假思索,道:“五叔?”

    洛飞烟有些惊讶,却不得不点头。

    “不错,这竟也让你猜到了。”

    “不是猜测,之前在风凌山庄为唐蜜把过脉的人,不就是他么。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洛飞烟默认,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松口,你应该想得到,原本鲁六比他要更顺从更听话的。”

    ”顺从,听话,只因为他看错了你。他以为一切按照你的指示便是对的,直到知道你有了异心。”

    洛玉影揭穿的毫不留情。

    洛飞烟笑了笑。

    “是啊,我也看错了他,他比我预想的要愚蠢。大抵姜还是老的辣,单看这一点,五叔就聪明多了。”

    洛玉影缓缓接道:“所以,愚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不只愚蠢,还不识时务。”

    洛飞烟又笑了,笑容中已有了期待,他意味深长道:“听说那位白公子很会看相,不知他可为你看过相。”

    “不用他看。我的命还长,因为我从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洛飞烟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满意,眼神中的狡黠却并未消失。

    “那你可愿追随于我?”

    “不必了,我与五叔也不是一类人,还不习惯做别人的狗。”

    她这话虽像在骂五叔,却也是在骂洛飞烟。

    洛飞烟脸上的微笑却未减分毫,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就已料想到了答案。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盒,和装胭脂的盒子很像。

    “这个可解你身上的花蛛之毒,只要活下去,毒经就有机会得手。”

    他的口吻竟带有几分温和。

    洛玉影看了一眼,冷冷道:“无功不受禄,不敢领受。”

    洛飞烟道:“如今我们已是井水不犯河水,至于你我的恩怨,收下此物就当了了,如何?”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告辞。”

    洛飞烟真的走了。

    洛玉影默默坐了良久,将盒子拿起,却并未立刻打开。

    从船舱里出来,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

    甲板上,除了呜咽的风,什么也听不到。

    不知什么时候,船已起了锚,默默驶动。

    江面上的冰只有薄薄一层,船速虽略微慢了,到底并不妨碍行船。

    天气阴沉,两侧凄然被雪的江岸在流转,朝着船头望去,江路虽宛转,在尽头隐隐之间似有苍蓝一点镶嵌在遥远的天际,看来那很有可能就是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洛玉影掂着掌心里的盒子,手忽然一松。

    盒子掉进水中,了无痕迹。

    “姑娘怎么在这儿。”

    她回眸看见了金展颜。

    金展颜的面色已恢复如常,看来经过方才一段时间,他的状况已有所恢复。

    “没什么,吹吹风而已。”

    翠儿与霞儿还是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金展颜一招手。

    “你们先去吧,我和洛姑娘说说话。”

    翠儿立刻道:“那奴婢们就走远些,公子有什么吩咐再唤就是。”

    “不必这么紧张,下去休息吧。”

    翠儿还想说什么,霞儿却拉住了她。

    “公子,我们去了,你要小心。”

    金展颜点点头。

    翠儿是被霞儿拉走的,走时看似还恋恋不舍,十分放心不下的样子。

    “她们对公子的紧张倒是出于真心,这也难怪公子对她们不同于一般主仆的态度。”

    “她二人跟在我身边很久了,我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相遇即是缘分。若能相处一时,患难与共,这缘分就更难得了。因为这缘来缘去,本就不可捉摸。”

    他轻叹,转而道:“白兄怎么留了姑娘一人,他不在?”

    “他……”

    洛玉影沉吟,自觉不应说出唐蜜之事,只好含混道:“这船上除了我,还有别人要他照顾,我总不能老是麻烦他的。”

    金展颜微微一笑。

    “唐姑娘如今是着实可怜,只是白兄不该在这时丢下姑娘,他难道不知此时船上所有人都很危险?”

    洛玉影道:“正因为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所以才是相对安全的。何况这些本就不是他最在意的,他是个喜欢随心所欲的人,不受束缚,也不受控制。”

    “所以才可见他对姑娘之真心,我也看得出,他对姑娘的关心也从未掺假。”

    洛玉影淡淡一笑。

    “金公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百毒神君的那一套,也想来套我的话?”

    金展颜微笑。

    “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姑娘若是不愿听就罢了。”

    手指在扶栏上轻扣,洛玉影的心也在随着江面轻微的浪在翻动。

    “我与他的关系并不复杂,是别人想的复杂了而已,不只是他,还有洛飞烟也是一样。”

    她忽然主动提到了洛飞烟,因为她知道,金展颜肯定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但是想不到,金展颜只用十分平静的语气,缓缓道:“姑娘与那位洛公子果然是相识的,这一点昨晚在场的人都看得出的。”

    “那你也是想知道他的来历?”

    “不,我并不想。”

    金展颜转过头。

    “我来这里的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一件东西,旁的都与我无关。”

    这个答案倒是让洛玉影有些意外。

    至少以金展颜的所作所为,并不像他说的这么单纯。

    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他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里的人勾心斗角,不过还是为了一部毒经而已。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不过洛飞烟的出现,让她不得不多心,不得不去考虑的更多,衡量的更多。

    除了江雪,别人的确没有必要忌惮洛飞烟。

    可是人总是有好奇心的。

    一旦被好奇心勾住,人往往会凭空多许多麻烦。

    金展颜是个目的很明确的人,不多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多事,这就是他与白九霄的不同。

    洛玉影并不了解,原本白九霄其实是一样的人。

    而她之所以不了解,是因为在她的眼中,白九霄的行为举止有时常都是解释不同的。

    他们都不说话了,只是并肩站在那里,自己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江风依然在吹,吹得更冷。

    远处的墨蓝不知不觉又大了一点点。

    身后一直很安静,直到听见浅浅的开门声,洛玉影的心才从沉寂中回转过来。

    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白九霄出现,她想知道唐蜜的情况。

    她本是要去找他的。

    只是遇上金展颜之后,她知道若她去了,金展颜也一定会跟过去。

    到时候,唐蜜的事就会捂不住了。

    白九霄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看到站在船舷上两人,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洛玉影先转过了头,起伏的眼神像是有些不安。

    白九霄不想走过去,却还是走了过去。

    见白九霄一近,她立刻迎了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有话要对你说,跟我回房。”

    她压低声音喃语。

    白九霄看了看她拉着自己的手,神情显得有些冷漠。

    洛玉影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见他站着一动不动,便拉起他要走。

    直到白九霄抽回了手,挣开了洛玉影的拉扯,他又看了一眼一边的金展颜,自己拉起洛玉影,大步的走了。

    他好像在生气。

    洛玉影第一次发现,他原来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唐蜜发生了那样子的事情,着实是十分可怜又让人同情的,可是白九霄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

    拉到屋子里的时候,她的手腕已被攥得很疼,好在他抓的不是她受伤的手。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待会儿我还要去守着。”

    他连坐都不想坐,急不可耐的问。

    “守着谁?守着唐蜜?”

    “她……她出了些不好的意外,现在需要有人守着。”

    对于唐蜜的遭遇,白九霄有些说不出口,含含糊糊的解释。

    洛玉影慢慢坐了下来。

    “我都知道了,江雪来过。”

    “她?她告诉你了?”

    白九霄意外。

    洛玉影道:“她来的目的是要我安抚你,息事宁人,让你不要用这件事做文章。”

    白九霄沉色道:“你呢,怎么看。”

    “我……这正是我急着叫你回来的原因,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听她这样说,白九霄冷冷一笑,拂袖坐了下来。

    “这次是她又开出了什么诱人的条件,能令你这位人人都想拉拢的高手心动,一定是一桩绝不会吃亏的买卖吧。”

一百九二.怜香

    虽察觉到白九霄的态度有些异常,洛玉影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像他这样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情感来去如风的人,态度变化已被她看作平常。

    何况是在这个时候,唐蜜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

    洛玉影只是冷冷道:“没有,不过卖她一个人情,这也是有好处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接受?”

    “这并不是一个坏的提议,这件事宣扬出来,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任何人?”

    白九霄仔细品味着这三个字,然后玩味一笑,然后用一种看破了一切的语气缓缓道:“不见得吧。”

    洛玉影微扬眸,露出一个带有疑惑的眼神。

    “洛飞烟,整件事唯一的受益者除了可能是受害人唐蜜之外,是不是还有他。”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目中意更冷。

    “这不正是江雪要你按住我的目的,也正好符合你的心意,是吗?”

    “是,所以只要你不把事情闹大。”

    “我把事情闹大,哼,你们好像都弄错了。事情发生到现在,症结原本就不在我身上,所以在我身上做文章也是枉然。不过……”

    白九霄不由蹙眉,神情中的冷漠显而易见。

    “江雪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她处事小心谨慎,不想被洛飞烟拿到任何半点把柄。不过你呢,只是为了这么一点点的小利,可以完全对别人的悲惨视而不见,你的心真的已经冷酷到这种地步了吗?”

    眉梢微收,洛玉影的嘴角一僵,但很快恢复了从容。

    “冷酷,虽然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我,但不得不说,这两个字还真的是很贴切。”

    洛玉影的坦白显然让白九霄有些吃惊,即便他早应该对这些见怪不怪的,可是当答案就这样**裸的摆在面前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撼与失落依旧是无比突然,猝不及防的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他本来准备好的,那些让洛玉影无可狡辩的说辞,此刻就挂在嘴边的,仿佛突然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嘲讽,嘲讽着他自己内心那荒唐的想当然。

    冷酷。

    那种对一切都麻木的感觉,就是冷酷么?

    洛玉影在心中细细的品味着,似乎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果是的话,那也只能说明自己并不是彻底的冷酷,否则当这句话从白九霄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除了惊愕,她的心还有细微的刺痛。

    不同于身体上的痛,她身体的感觉早在锤炼与折磨中变得迟钝,原本以为敏锐的只剩下她的心了。

    可是,她的心却是冷酷的吗?

    是吗?

    思绪像是会使人无限沉溺的海,可以逃避所有的痛苦,所以不论何时何地,她总是能很轻松的打开自己的思绪,将别人关在外面,自己关在门里。

    屋子里忽然变得无比安静。

    那些即将出口的,锐利如刀,最会伤人的话还没来及的出口,就沉入了洛玉影目中深不见底的悲伤之中,而白九霄带火的眼神就这样同时被短暂浇熄了。

    “洛玉影,你……你快乐吗?”

    一句话突然不由自主的冒上来,而后脱口而出,连白九霄自己也吓了一跳。

    而洛玉影显然没有听清楚,所以弯月细眉又轻轻一皱。

    白九霄默然片刻,还是用极为审慎的态度,用极其缓慢而清晰的口吻,严肃的喃喃重复了一遍。

    “你真的快乐吗,现在这样是你想成为的那个人吗?”

    这个问题的程度显然远比上一个问题更加令洛玉影错愕,甚至连她一直伪装的从容也被打破,在这个时候单是面无表情已经不能维持。

    她很想故作不在意的轻蔑一笑,将白九霄平白冒出的奇怪疑问打消,只是一半的笑容未展,嘴角不知不觉就沉了。

    她转过头,对视上凝望着自己的白九霄。

    “你……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这么问,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突然的有感而发而已。因为在这之前,我并不认为你会是一个这样的人。”

    “是吗,那想听实话?”

    白九霄想也不想,立刻道:“当然,实话。”

    洛玉影反而松了一口气,轻松道:“那很遗憾,关于这个问题,我可能回答不了你。”

    “回答不了,还是不想回答。如果这个问题无关紧要的话,随便聊聊也没什么,还是关于这个问题,有什么是你不想面对的。”

    听白九霄自顾自的说着一些听起来就很荒唐的话,洛玉影终于忍不住道:“我想如果一个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就算有些原本很容易看清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他也会完全看不明白吧。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在回避这个问题,而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我回答不了。”

    “没有思考过不要紧,现在思考也是一样的,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九霄的语气不觉缓和了些,已完全听不出起先的锋利。

    “成为什么样的人,单就这个问题而言,不觉得太空泛么。因为成为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活一场,至少应该完成几件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留下什么遗憾。在这样的过程中,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一个人活着不快乐,甚至一度要违背自己的心,去做一些让她觉得痛苦压抑的事情,仅仅就是为了所谓的不留遗憾。如果这样终其一生,本身难道不就是一种缺憾吗?”

    面对白九霄的疑惑,洛玉影更正道:“不是不留遗憾,人生在世,谁敢说可以不留遗憾。如果有那也是虚假的,因为人性本就贪婪。可是对某些人来说,如果有些事情不完成,就算死也是不会瞑目的。”

    白九霄思索着,耸了耸肩。

    “看来毫无疑问,你已经将自己归在这一类人之中了。”

    “虽然不想承认,可也许是的。对我来说,活着不仅仅是活着。”

    活着,不仅仅是活着。

    这是多么沉重的一句话。

    洛玉影虽然说得很随意,可是这句话带着多少认真的分量白九霄还是掂得出来的。

    “他的命,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

    洛玉影浅一垂眸。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适应了该如何相处,你现在说的话,是想打破这种平衡么?”

    “好,就当我问的多余,那我们在回到之前的问题,既然你不承认是在回避,就算后一半的问题回答不了,那前一半的问题呢?”

    “前一半?”

    “你现在所做的事,真的是能让自己感觉到快乐的吗,哪怕是一丝丝的由心而生的轻松。”

    洛玉影再想张口,白九霄已抢先道:“没有,因为在你身上,我几乎感受不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尤其是来到这里之后。虽然很多时候,我自以为已经离你够近,也自以为算是了解你一些。可是每当这个时候,你总会一次又一次的改变我的看法,让我明白,其实我根本是不了解你的。”

    他的语气有种很莫名的伤感,可是细细想来,这种伤感似乎来得极没有缘由。

    “或许吧,要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反而是单纯的揣测一个人的动机,相比之下则更容易。所以,白九霄,你的动机是什么。”

    洛玉影的眼神忽而沉淀,她反过来用一种夹杂着火药气的眼神打量着白九霄。

    话题被扯到白九霄身上,让他意想不到。

    不过他还是极为镇定的问道:“你说我?我的动机?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故作关心,旁敲侧击,除了想从我嘴里套话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答案,应该也不会有别的答案了。”

    这几句话像是当头棒喝,和一头冷水迎面泼在人脸上的感觉相差无几。

    所以白九霄只能笑,无奈的笑。

    “套话?故作关心?洛玉影,你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

    “我怎么敢小看你呢,我只是想提醒一句。毕竟你是你,我是我,就算是过了这一段日子,有些东西还是没有改变的。”

    “不错嘛,英雄所见略同,我的想法也是一样,所以我们都不该妄想去干涉对方,对吗?”

    话音一落,他的手痛快的一拍桌子,人也站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洛玉影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心安的预感,而这预感果然并未过太久就应验了。

    船还在继续行驶,听到外面有动静的时候,已是从一觉中醒来了。

    洛玉影这一觉睡得并不算长,自从一场并不算愉快的谈话结束,直到她再度醒过来,都再未瞧见白九霄的影子。

    白九霄现在在哪里,她不用去想也想得到。

    只要一想起起初他看她的目光,那藏不住的义愤,还有冰冷外表下像是燃烧着的一团熊熊烈火。她的嘴角虽不由轻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却是一种别样的苦涩。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她也如白九霄一样,对他,甚至彼此之间都有了新的认识。

    大概因为迄今为止,她从未真正深刻的了解一个人,所以当她了解的越深入,越会觉得人性难以琢磨。

    因为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他身上有太多她看不懂,也理解不了的地方。

    正如白九霄看不懂她是一样的,否则他便不会说那些话。

    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零星的雪花落在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之中却总夹杂着令人不安的浑浊。

    这种不安来自何方呢?

    从开始到现在,她曾不止一次的有过不安,可是没有一次能让她像现在这样的不踏实。

    因为直觉在提醒她,白九霄与她之间的关系并不牢靠。

    从一开始的心存防备,到一步步慢慢放下对陌生人的疏离,再到逐步的信赖,成为可以相互依靠的伙伴……

    伙伴。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又是如此的陌生。

    以至于当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不断加深,心中便随之产生了一种轻微的惶恐,对于某些未知而不确定的出现感觉惶恐。

    她太累了,她一定是太累了。

    洛玉影发现自己有些焦躁,便面对着江面大口的呼吸,努力使自己心情平复,直到隐约觉得好了些,正巧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在靠近的时候就小了,然后便见到了金展颜三人经过。

    “方才听到船头起号,似乎是召集我们过去,姑娘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洛玉影正觉心中烦闷,便欣然受邀,从屋里出来,一同向船头走去。

    船头搭起了棚,棚下燃着炉火,炉上烤着鱼,桌上摆着酒。

    幽幽的鱼香远远飘来,带着炭火躁动的气息。

    有人已先到了。

    到的人并不少,他们来的不迟也不早。

    或许是江面的颠簸让人胃口大减,或许是众人还正经历着所谓第二关的考验,还未完全脱险,并不是放松的时候。

    所以虽时值午宴期间,众人落座后兴趣索然,皆因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白九霄来得最晚,来的时候身边竟还带着唐蜜。

    唐蜜身上穿的衣服是崭新的,与洛玉影先前穿过的黑衣是同样的款式,显然也是来自于江雪处,她外面裹着的袍子正是白九霄先前穿的那一件。

    从洛玉影处离开,她终究还是去做了些功夫。

    唐蜜的精神看来还算尚可,自始至终都紧紧挽着白九霄的胳膊,一双明媚的大眼前看来却是怯怯的,对周围的一切看来既好奇又不安。

    尤其是看到有这么多的人之后,她的神情举止就更拘谨局促了,为了缓和她的心神不宁,白九霄只好顺势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见洛玉影身边的位子空着,他便带唐蜜走了过去。

    白九霄本想坐下,唐蜜却拉了拉他,显然是想坐的更远些,似不想与那些人凑得太近。

    白九霄便依顺着她,在相对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而从始至终,白九霄的眼神都不曾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脸上,包括洛玉影。

    直到坐下以后,他所第一个看的人也不是她。

    因为此时此刻,他所有的关注都在唐蜜身上,而他对她一反常态的温柔与体贴,在旁人看来很快便觉察到了异样。

    百毒神君眼波流动,笑着招呼道:“白公子怎么来迟了,这边要暖和些,唐姑娘身子单薄,要不要换换位子。”

    他坐的位置就在洛飞烟与金展颜之间,白九霄也知他并非出自好心,遂笑了笑,道:“神君一片好意,在下心领,换一换也无不可。”

    唐蜜听到这话,抓着他的手更紧了。

    “不,我不要……”

    她喃喃低语。

    白九霄立刻道:“好,不换就不换,哪里都是一样的。”

一百九三.谈判

    炉上的鱼肉发出滋滋的声音,铁叉被烧的滚烫。

    霞儿刚刚将一条烤鱼细致的剥好,将每一根鱼刺都挑出来,双手将盘子奉到金展颜面前。

    金展颜一扬手。

    “请洛姑娘先吧。”

    “不必,我自己来。”

    她说着,拿了一块包布,裹好去拿夹在火上的鱼。只是她对烤鱼并无经验,拿起的一条还有些欠熟。

    金展颜微微一笑,对翠儿示意。

    翠儿不觉嘟了嘟嘴,挤出笑容,照样将霞儿刚放下,金展颜还没有动筷的那盘鱼端到了洛玉影面前,然后接过了洛玉影手中未熟的鱼。

    “姑娘不用客气,这个交给我吧。”

    洛玉影只好明智的领受了金展颜的好意,对翠儿道了一句谢。

    一坐下来,唐蜜的注意很快就被吸引到了炉火中的烤鱼上,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响。

    她眼巴巴的瞧着白九霄,白九霄却在心中盘算着别的,并没有注意到她满眼的渴望。

    见洛玉影拿鱼,她也大起了胆子,伸出白生生的小手,就去抓那架在火上的铁叉……

    手还未抓到,另外一只有力的手已将她的手握住。

    “饿了?”

    “嗯,我好久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昨晚就是因为太饿才会跑出来,找吃的……”

    唐蜜像是犯了错的孩子,默默的低下了头。

    “我来。”

    白九霄眼神一弱,闪了些许愧疚。

    他明知道如今的唐蜜什么事都不懂,就是半个失智的孩子,也知道这船上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而且还是子夜那帮下手狠辣之徒的地盘。

    说要将唐蜜留下的是他和洛玉影,可是他们却没有好好照料她,尤其是他。

    他一度将她看做是包袱、麻烦,他心里想的,眼中看的,从头至尾都只有洛玉影一个人。

    昨晚他为洛玉影抛下唐蜜而去,宴席后又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想去理。

    可是他若肯对唐蜜多上一份心,多留意一下她,昨晚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

    他对她本无任何责任可言,可是归根究底,他若能再周全些,有些悲剧便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可是现在,既已发生的便无可挽回,但是他绝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的。

    所以白九霄耐着心弄了半天,非但没有将鱼刺都剔干净,倒将一条完整的鱼捣得稀碎。

    唐蜜已等不及,拉着他的衣袖,轻声娇嗔道:“好了没有呀,好饿……”

    白九霄忍不住叹了口气,照顾人这样的事情果然还是不适合他。

    “这个给你,吃吧。”

    洛玉影将翠儿送的那盘鱼递过去。

    唐蜜欣喜,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忙接了下来。

    白九霄却道:“不用,她想吃我会自己弄给她。”

    他说着就去夺唐蜜手中的盘子,唐蜜不肯,于是又喊又叫。

    白九霄瞪了瞪眼睛,半是威吓道:“连东西干不干净都不知道,你也敢吃?”

    “不干净吗?有脏东西?”

    唐蜜仔细盯着盘子里的鱼,眼神变得有些失望,她看了又看,喃喃道:“没有啊,没有不干净呀……”

    白九霄话里有话,每个人都听得出,但是没有一个人接话。

    倒是还在剔鱼的霞儿柔笑道:“白公子尽管放心,奴婢已格外将公子用的碗盘杯筷都洗过,绝不会不干净的。”

    百毒神君似觉察到什么,遂替白九霄道:“小姑娘你误会了,白公子说的这个不干净可不是指杯碟,怕是指盘中之物吧。”

    他笑了笑。

    “我看白公子也太多虑了,东西虽经多人之手,到底是洛姑娘送过去的。有洛姑娘在这里,还有这么多双眼睛,旁人岂敢造次。再说,白公子信不过别人也就算了,难道还信不过洛姑娘。”

    他又开始在有意挑拨,因为他也发现了白九霄与洛玉影之间好像发生了些什么,而且似是与唐蜜有关。

    不过这次的问题却不在洛玉影身上,若说是因为唐蜜夹在中间,有情绪的应该是洛玉影才对。所以他更有些不明白,为何洛玉影对唐蜜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反而是白九霄一来就拉着脸。

    除非……这其中另有文章。

    于是,他便开始对白九霄下手。

    这其中的内情当然只有洛玉影与江雪知晓,再者便是洛飞烟了。

    洛飞烟冷冷一笑,一心只等着看好戏。

    金展颜打圆场道:“这怎么会呢,白公子信不过谁,也不会信不过洛姑娘的,神君这话可是在替白兄找麻烦。”

    “哦?此话怎讲。”

    “这二位关系匪浅,情谊深厚,在座的哪一位不知道,神君这话说出来,不好便会被人误会是有挑拨之嫌了。”

    金展颜用的虽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谁都听得出,他这话正是说给白九霄与洛玉影听的。

    不想白九霄偏偏不领情,轻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非要说信不信得过的话,除了自己,对任何人都不该存在完全的信任。被对手陷害,被陌生人算计,被身边人出卖,这样的事不是很平常么。”

    他这话像是间接默认了百毒神君所说,可是眼神巡视一圈,对所有人的敌意都更深了一层。

    “可惜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太晚了些,否则我一定会将唐姑娘看牢些,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江姑娘,那件事你可想好如何交代了?”

    话题骤然被扔在江雪身上,江雪不由皱眉。

    她像是没有想到,白九霄显然还是揪着这件事不放的,她以为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洛玉影的神情也不好。

    但是江雪看得出,她一定是和白九霄提过的,但是她却并没有说服他。

    事情虽意外,江雪倒也只能沉住气,看来避是避不过去了,以白九霄此时的态度,她若再退,反倒会落被动。

    她缓缓道:“白公子,你的记性应该没有差到这种地步吧,关于那件事,罪魁祸首已经付出了性命的代价,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他们是死有余辜,这下场是应得的。可是还有另外一件事,却是怎么都说不通的。”

    “哦?”

    白九霄轻蔑一笑。

    “方才江姑娘也提醒了在下,在下的记性虽不好,却还清楚的记得。从风凌山庄开始,姑娘就一直将我们这些人奉为上宾,处处礼遇,未有半点不周到之处。即便像是急脾气的在下,姑娘手底下的人也是一再忍让,这总是事实吧。”

    这话从表面上听来说都是褒奖赞誉,可是从白九霄的神情看来显然并没有这么简单,江雪敷衍道:“公子过誉了,江雪只是照吩咐,做份内之事罢了。”

    百毒神君笑道:“这一点白公子还真未说错,说来我们这些人也承蒙江雪姑娘照顾,说来白公子真应该代我们敬江雪姑娘一杯了。”

    “神君此言差矣,既要表示感谢之意,又岂可让白兄代表,我们应该亲自来才是。”

    金展颜端起杯。

    白九霄笑带冷意,也随手拈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气氛似乎要得到缓和,可是等别人都举杯饮下,连江雪也心事重重的将杯递到唇边,白九霄却将杯子在手中晃了晃,道:“江姑娘还是别喝的太早吧,这杯酒我怕你承受不起。”

    江雪脸色一变,眉宇间浮起沉色,她知道看来白九霄是打定主意要为难于她了。

    她果然放下了杯子,道:“白公子有话就直说吧,看来公子是对我处理的结果不满,一定要将事情摊开说也无妨。”

    “当然要将事情摊开,不说个清楚,唐姑娘岂不是白白被欺负了。”

    两人一来二去的交谈间,旁人也猜出了三分,至少这件事铁定是与唐蜜有关的。

    应如松道:“怎么,有人欺负唐姑娘?”

    “昨晚欺负了唐姑娘的是我的三位手下,在事情被发现之后,我已果决的将那三人就地正法。白公子如此揪着这件事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要个说法,毕竟这件事到底只是几个无耻狂徒见色起意而已,还有背后另有内情……”

    话音未落,江雪声音骤厉,恨恨道:“白公子,说话要有分寸。”

    白九霄勾唇笑笑。

    “江姑娘不要激动嘛,在下不过只是随口说说,不过能够在姑娘手底下做事的,想来也是精挑细选的吧,还会有这么为了一时私欲,连性命都不要,不得不说这几个人也是色胆包天了。”

    洛飞烟虽早已听到了江雪对洛玉影的口述,此时还装作全然不知情,对江雪道:“有这么一回事。”

    “哦,原来洛……不对,罗公子对这件事还不知情。对了,我好像记得昨晚江雪姑娘说,如今这船上做主的人不是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江雪姑娘都没有汇报一声?”

    江雪抿唇,道:“罗公子,这件事的始末就是昨夜唐姑娘自己跑出来,有三个值夜的手下喝多了酒,所以……后来我们在底舱找到了人,按照规矩,他们当然要人头落地,这件事处理完毕之后,碍于唐姑娘的名节,我本想私下找个机会告诉你。”

    “好了,如今我已知道,这件事你处理的没有错,不过白公子方才的话不知从何说起,难不成是怀疑这件事背后有人主使?”

    洛飞烟上来便肯定了江雪做法,这一点甚至出乎江雪本人的意料。

    “难道不值得怀疑么,如果那三个人不死,我自有办法弄清楚,可是现在人已死了,死无对证,我只能向这里能做主的人要一个交代了。罗公子,你说呢?”

    洛飞烟淡淡一笑。

    “既然白公子对之前的交代不满,那不知如何的交代才令阁下满意?”

    “什么叫令我满意,这件事的受害人就在这里,我不过是想替她讨回一个公道。如今她虽心智有损,脑袋不清楚,但是保不齐她会有恢复的一天,到时候恐怕无论如何也是抚不平内心所受的伤害。至于这件事能不能从我这里过去,可就要看罗公子能给受害者一些什么样的补偿了。”

    白九霄一脸的不肯善罢甘休,手一松,酒杯落桌,洒了一片。

    洛飞烟又淡淡一笑。

    “补偿自然好说,只要不是毒经,但是不知道白公子觉得什么才是令唐姑娘疏解心怀的最好补偿。”

    “这个……”

    白九霄故作沉思的摸着下巴。

    “至少要比一个女人名节更重要。”

    “比名节更重要,这也并不难,在下可以替唐姑娘找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良配,可保其一生衣食无忧,如此可好?”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好的开脱之法,也真亏洛飞烟能够想得到。

    白九霄心中暗暗也对这人的小聪明刮目相看,不过他立刻撇撇嘴。

    “罗公子不会是说自己吧。”

    洛飞烟冷笑。

    “如果这样白公子就满意的话,在下倒是尚未婚娶,也不介意照顾唐姑娘一辈子。”

    “一辈子,还真是挺令人感动的,罗公子这样的话张口就来啊。”

    白九霄喃喃说着,神情间却是怀疑的嘲讽。

    他当然不会相信,在座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像洛飞烟这样的人,对于一个不得已接下来的包袱,等时机一过,对唐蜜便是祸非福了。

    洛飞烟当然知道白九霄不会答应,笑道:“就算白公子不看好在下,我也不介意做个媒人,不论唐姑娘看上谁,在下都能保证他绝不敢拒绝。”

    听着洛飞烟将话越说越偏,白九霄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可洛飞烟偏偏摆着一副款款君子的仪态,让人不好发作。

    洛玉影忽然道:“看不出,原来这么多人都有做媒的嗜好,罗公子难道不知道,媒人不好的道理。”

    她一张口,洛飞烟脸上微冷的笑意一收,淡淡道:“这话也有道理,姑娘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是唐姑娘的终身就不劳罗公子操心了,我等与她也算相识一场,误人终生的事万不敢做,我们也没有这个资格。”

    金展颜附和道:“不错,姻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唐姑娘如今……我看这个办法虽不差,也不算好。”

    百毒神君大笑。

    “江湖儿女,这些繁文缛节倒是其次,何不问问唐姑娘,兴许唐姑娘自己是愿意的。”

    洛玉影道:“唐姑娘若是能自己做主,昨晚的事又岂会发生,天气已经够冷,神君还是少风凉话为妙吧。”

    这话一出口,有人差点笑出声,还好忍住了。

    百毒神君倒是脸皮很厚的笑了笑。

    “姑娘不要觉得是风凉话,老朽实在觉得这个主意甚好,除非白公子还有更好的建议。”

一百九四.弄巧险成拙

    “我的确有一个提议,就是还要看罗公子肯不肯答应。顶 点 X 23 U S”

    白九霄倚在位子上,眨了眨眼睛,盘腿一翘。

    “不知罗公子可否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洛飞烟目露不解,沉吟道:“白公子这话是何意?”

    白九霄轻笑。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行虽是毒经之争,更是要以命相搏,落败的人自然性命难保,这个事实难道不是人尽皆知?”

    江雪眉目略沉,洛飞烟却从容一笑。

    “白公子应该是误会了,在下等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白九霄叹了口气。

    “哎呀,人啊人啊,口是心非最擅长,可要想让人说出几句痛快的实话来,反倒是不容易了。好吧,不承认就算了,那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冷哼一声,站起身,一拉唐蜜的胳膊。

    “走吧。”

    “走?我还没吃完呢。”

    唐蜜嘟着嘴。

    “别吃了,几条破鱼而已,我带你去吃更好的。”

    “更好的?什么更好的?”

    “天下第二名厨的面,保证你吃了赞不绝口。”

    唐蜜不给面子道:“我不要吃面,我就要吃鱼……”

    白九霄却不理会,道:“烦请为在下准备一条船,在下要告辞了。”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有些吃惊,大家不禁都看向他,又看了看洛玉影。

    洛玉影倒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她知道,不论白九霄是不是真的要走,有人都绝对不会让他走的。

    果然,洛飞烟道:“白公子说要什么,我没有听清。”

    “船啊,还能是什么,我要带她走。”

    洛飞烟神色幽幽,与江雪相识,道:“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江雪道:“的确不合规矩。”

    白九霄道:“规矩是你们定的,我现在就要你们改一改这规矩。”

    江雪眼波一瞟。

    “白公子是洛姑娘带来的,洛姑娘也要走?”

    “他是他,我是我,人虽是我带来的,可是他要走却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虽早知道洛玉影不会走,白九霄听到她将话说得这么轻巧,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笑了笑。

    “很好,如今唐蜜已是这样,按道理已被淘汰,而我从头到尾都是外人,我们要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除非有人不希望能有活着离开的。”

    江雪道:“白公子要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她的态度很决然,洛飞烟却话音一转,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并非在下几个人可做主的,我看如果在座诸位都同意,没有任何一人反对的话,我们倒不妨考虑考虑。”

    “这……”

    江雪本有异议,洛飞烟却示意她不要多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着,半晌没有一人开口。

    江雪的心在往下沉。

    因为她知道,除了洛玉影之外,这里任何人都不在乎白九霄与唐蜜的命,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也许会巴不得白九霄带走唐蜜。

    走一个人,就少一个敌人。

    何况白九霄若走了,受创最大的就是洛玉影。

    不用说她能否撑到最后,一旦失去了白九霄的保护,就算她最后胜出,毒经也不见得能拿走。

    而这自然也是洛飞烟的想法。

    虽然放过白九霄有些可惜,不过他并不在乎失去这一次机会。

    山高水远,时多路长,他记恨上的人迟早是有办法栽在他手里的。

    所以衡量利弊,他才愿意放白九霄二人离开。

    洛玉影的态度却让人捉摸不透,包括现在她与白九霄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变得有些奇怪。

    她本应该是反对的人,可却一直没有表态,更没有反对。

    见无人说话,洛飞烟重申了一遍。

    “各位可有异议,若是没有异议的话,我可以命人去安排船。”

    事到如今,白九霄倒是傻了眼。

    只因他万万没有想到,洛飞烟竟然会同意,而且显然很乐意促成此事。

    原本他是知道的,以子夜的行事风格,是绝不允许任何消息外漏的可能存在,更不要说允许有人活着离开。

    江雪果然忍不住道:“我反对。毒经之事干系甚大,消息一直封闭的很严密,公子此时要是走了,一旦走露风声,我等可吃最不起。”

    洛飞烟却道:“这件事轮不到你发表意见,安排自由我负责,看来其余人没有意见,那就传令……”

    “慢,这件事我不赞同。”

    终于有人说话,白九霄如遇大赦,只是所有人都未想到,此时跳出来阻拦的人会是他。

    金展颜。

    他一放下手中的筷子,霞儿便递过了手帕。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将手帕放在了桌上。

    事情眼见功败垂成,洛飞烟忍住心中不悦,不动声色道:“哦?这位金公子反对?”

    “是,在下也许是小人之心了,不过此时贸然让人离开,我等以及毒经的安全恐怕令人堪忧吧。”

    洛飞烟道:“金公子如此说,非但是信不过白公子,也是信不得过我们了。”

    “非也,先前白兄说过几句话,在下觉得甚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行走江湖,若是自己不懂得小心提防,败在别人手上也怨不得人。尤其是唐姑娘还是这副情形,所以……”

    金展颜笑得很温和,却也很有心计。

    “我是想向在座诸位提个醒,眼前形势固然要紧,但是莫要机关算尽,斗个鱼死网破,最后却便宜了别人。”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毒经在此的消息一旦走漏,觊觎毒经者何止成百上千,到时候就算真有人拿到毒经在手,在江湖中的日子定然会难过得很。

    能除去洛玉影的臂膀固然算是了了一个心腹大患,但若真如金展颜所说,倒真有几分得不偿失了。

    恍然大悟后,百毒神君也笑了笑,忙道:“不错,倒是老朽疏忽了,白公子你们若是一走,我们这些人可就要提心吊胆了。就算不看在其他人,单单只看洛姑娘的面子,白公子也该耐心些,莫要意气用事呀。”

    听百毒神君一说,应如松也点头。

    “是,你们不能走,若是你们执意要走,应某人也不会答应。”

    仇老夫人没有急着表态,因为不论她是否表态都已不重要。反倒是洛玉影,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表态,显然是不寻常的。

    白九霄其实也在等,等她开口留他。

    以洛玉影度量人心的本事,她也不应该瞧不出的,可是她却偏偏不作声。

    连江雪也有些沉不住气了,道:“洛姑娘,你说呢?”

    洛玉影微一沉吟,缓缓道:“小女子懂得不多,不过是觉得不该强人所难,说到底白公子是我的朋友,这次也是帮我的忙,他如果想走,我是绝不会拦着的。不过既然大家都反对,看来他们想走也是不成的,是吗,罗公子?”

    洛飞烟实在觉得遗憾,因为只差一步,白九霄就可以滚得远远的。

    但是如今的局势已定,他再想让白九霄走也不行了。

    何况让白九霄走,本就是十分冒险的事。

    白九霄当真走了便罢,若是再耍什么花样,倒也是防不胜防。

    于是他便道:“白公子,众望所归,看来你的要求恕在下不能答应。”

    听到这话,最松了一口气的人实则正是白九霄本人,方才最危急的关头,心里捏了把汗的人也是他。

    以带唐蜜走未要挟,他不过是希望以此能为唐蜜争取一个活下来的最大机会。

    毕竟有洛玉影在,他没有办法时时刻刻护她周全。

    先前是如此,之后恐怕也会如此。

    不过见有了台阶,他倒也不急着下了,他摆出一脸为难的模样。

    “不让我们走,那唐姑娘继续留在这里的安全谁能保证。”

    洛飞烟道:“自然是我们,从现在开始,我会派专人亲自照顾唐姑娘。”

    “专人?你们的人能放心么?”

    “白公子信不过别人无妨,不知这位江雪姑娘亲自照顾的话,公子是否满意。”

    江雪微微蹙眉,显然对洛飞烟的安排有些不满,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拒绝。

    白九霄故作思考,也知道应该见好就收,但又不想收得太潦草,于是道:“那对唐姑娘的补偿……”

    “这个自然,只要白公子以后不再无端猜测,说什么另有主谋一类的话,我们定会好生照顾唐姑娘,尽力让其康复。相信以我们的实力,这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

    洛玉影道:“说来说去,还是要尊重唐姑娘自己的意见,唐姑娘,你可愿接受?”

    唐蜜根本不知别人是在说她,只是在忙着挣扎。

    因为白九霄将她手腕捏得很紧,一张花容早已失色,她甚至不敢大叫,只能小声嘟哝着什么。

    洛玉影起身走到唐蜜身边。

    “能不能先放开她。”

    这是从白九霄出现,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命令,不是商量。

    白九霄只得放手。

    洛玉影端起了那盘还剩一半的鱼,将盘子拿到唐蜜面前。

    “还要吗?”

    唐蜜用眼睛瞅了瞅她,又瞧了瞧白九霄,似乎表现的有些犹豫。

    洛玉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不用怕,饿得话就坐下吃饱再说,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这次唐蜜总算听懂了,终于伸手夺过了洛玉影手中的盘子,然后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见状,白九霄也只好归位,先坐了下来。

    等唐蜜吃完了剩下的半条鱼之后,翠儿又已剥好了一条。

    洛玉影拿过放在了唐蜜面前。

    “还要么?”

    唐蜜点点头。

    洛玉影道:“那你要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将鱼给你。”

    “什么问题?”

    “刚才我们说的,你都听懂了?”

    唐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洛玉影道:“听不懂也没关系,我问你,你是想跟这位姓白的哥哥离开这船,还是想留下。”

    “离开?这里到处都是水,我不要!”

    唐蜜的头摇的像是拨浪鼓。

    众人松了口气。

    洛玉影又道:“那你要留下的话,是想跟着这位江雪姐姐,还是想跟着白哥哥?”

    唐蜜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忽然怯声道:“我……我不能跟着你吗?”

    这个回答非但洛玉影没有想到,其他人更没有想到。

    “我?你要跟着我?”

    “她还是算了吧,她可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白九霄嘀咕了一句。

    唐蜜道:“没关系,我不用人照顾,我还可以照顾别人,白哥哥你会帮我的。”

    想来想去,大抵还是将唐蜜放在眼皮底下最好。

    洛玉影道:“好,那你就跟着我。不过你要听话,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到处乱走,我不让你做的事,你也不能去做,可以吗?”

    唐蜜使劲的点点头,眼神终于变得明亮了许多。

    一顿烤鱼吃得勉勉强强,并不舒心,众人散去的时候也是各怀心事。

    因为洛飞烟特意嘱咐了一句。

    入夜之前,船会靠岸,大家最好养足精神。

    唐蜜倒还算听话,吃饱了就跟着洛玉影回了房,白九霄则独自去了隔壁,也就是唐蜜原本住着的屋子。

    唐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一会儿功夫就坐了起来。

    “姐姐,我能不能不睡,我还不困。”

    “不困的话趟一会儿就困了,你要听话。”

    洛玉影坐在桌前,默默的翻着书。

    桌上的檀香炉中,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轻轻飘动。

    唐蜜无聊的只好又躺下,她翻了几个身以后,果然有了些许困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唐蜜睡稳了,洛玉影将书倒扣在桌上,替唐蜜盖好被褥,便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竟然有人。

    白九霄就站在门边,双目凝视着冰冷的江面出神。

    “她呢?”

    “睡着了,你也许休息吧,昨晚的事闹开了,应该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了。”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舱房里有些闷,我到处走走。”

    “这里并不安全,我看你还是别乱走,要是因为唐蜜的话,你去隔壁休息,我在这里守着。”

    “也好,为防万一,你还是守着吧。”

    洛玉影说完,转身走了。

    白九霄本想追过去,但是脚步却觉得发沉,有些挪动不了。

    他的心是想跟过去的,可是理智却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

    光天化日,在这船上应该不会有事的。

    何况以洛玉影的本事,谁又能将她怎么样,他跟着瞎担心什么。

    江面上的风浪再起,颠簸的整个船身都跟着摇晃,白九霄拧眉半晌,终于还是站直身子,拂去了衣衫上沾染的风尘,缓步走了。

一百九五.隐情

    江风凛冽,雪意甚浓,风声在耳边呼啸。www.uu234.net

    洛玉影瞥见守在梯口的两人,默默背过了手,手心一攒。

    就在即可出手的一瞬间,她忽然皱了皱眉。

    这两个形比标枪的守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木然如死像,她扬起手在两人面前一晃,他们竟连眼珠也像是凝固住了,动弹不得。

    木梯陈旧,每踩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腐旧气息扑面而来,洛玉影及时用手指一捂鼻,才没有被异味呛得咳嗽。

    走到楼梯底,幽暗的小窗开着,空气都是湿冷的。

    隐约间,三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地上躺着一排尸体,这三人就在尸体中间。

    洛玉影走下来,金展颜正好站起身。

    “姑娘来了。”

    “看来我晚了一步。”

    金展颜抿唇一笑。

    “不晚,我正有一个有趣的发现,打算请教姑娘。”

    “哦?”

    “或者,姑娘还是自己看看。”

    洛玉影微微颔首,金展颜绕了两步从尸体间离开,腾出了地方。

    等洛玉影站起身,摘下了手套。

    “应该是迷情粉。”

    洛玉影的口吻极其平淡,也极其肯定。

    金展颜眉梢微扬,露出赞许之色。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一样看法。连迷情粉这种下流的手段都用得上,这些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惜人死了,死无对证,什么都说明不了。”

    “至少说明唐姑娘出事背后果然是另有内情的,白兄的猜测没有错。”

    金展颜微微一笑。

    “如果姑娘是为了求证而来,那是来对了。”

    洛玉影淡淡道:“我并不是为了求证什么,只是不愿意被别人制造的假象骗得团团转,我喜欢真实。”

    金展颜思索着,缓缓道:“看来是他们做的了,不过目的为何呢,这样伤害唐姑娘,他们也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们也许根本没有想过好处,不过是不放心。”

    “不放心?不放心什么?唐姑娘?”

    “怀疑一切,像是他们的风格。”

    “所以他们就用这种法子,目的是想试一试唐蜜是不是真的脑筋有问题。”

    “或许吧,不过我看他们也不像是一条心,到底是谁下得手还不一定。”

    “那位罗公子与江雪,看来姑娘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金展颜眼波流动,洛玉影则淡淡一笑,转身走上了楼梯。

    走出船舱,金展颜紧随其后,翠儿霞儿则识趣的随在其后。

    “姑娘,有些私事我本不该问,可是在下还是忍不住想多嘴问一句。”

    金展颜方开口,洛玉影已知他想问的是什么,不觉有些头痛。

    “白兄是个聪明人,为人洒脱不拘,对唐姑娘的事又颇为用心,可率性之下却难免冲动,在下觉得应该向姑娘提个醒。”

    “我明白,只是……”

    洛玉影脚步微微一停,四目冷落环顾,眉宇间的惆怅更浓。

    “你说得对,也不全对,他的确是个不受束缚的人,随时都会做出许多让人预料不到的事,可他不被任何人左右,包括我。”

    “是吗?”

    金展颜反问一句,笑得有些深邃。

    “姑娘何故此言,妄自菲薄可不像姑娘的性格。”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有自知之明。”

    金展颜又笑了笑。

    “我不知道姑娘是想急着撇清什么,不过在眼下的关头,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

    洛玉影眉心微蹙,似对“使性子”这个形容很不满意。

    金展颜道:“男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对待意中人,有时候抓得太紧会将人吓跑,可是该用力的时候也不应该退让,尤其是面对一个对男人很有吸引力的对手……”

    不等他说完,洛玉影终于忍不住打断。

    “金公子,你真的误会了,唐蜜不是我的对手,而我与白九霄也不是那样的关系。”

    “我不清楚你们的关系如何,不过姑娘应该真的小看了自己对他的影响,若不是为了姑娘,白兄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洛玉影冷冷一笑。

    “说我撇清也好,说我辩解也好,他来到这里是情势所迫,今天你也看到了,他想走的话没人拦得住。”

    金展颜无奈摇头,轻笑喃语道:“走?我看根本没人想走,枉费我跳出来做黑脸,姑娘是不准备领在下的情了。”

    洛玉影淡笑。

    “就算他本不想走,但该领情的应该不是我。”

    金展颜笑道:“说来说去,姑娘还是在生气的吧。”

    “生气?什么意思?”

    金展颜沉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不觉渐渐沉淀。

    “难道不是么,谁都明白配合白兄唱双簧的人是谁。姑娘在气白兄冒险到这一步,为的却是另外一个姑娘,否则先前那些话就用不着我这个外人说了。”

    洛玉影平静道:“你认为我在气他不顾大局?”

    金展颜悠悠道:“不顾大局或许只是原因之一,一个一心一意只在姑娘身上的人忽然转了性,对别的女人体贴起来,是谁都难免生气的,毕竟吃醋的滋味并不好受。”

    “吃醋……”

    洛玉影轻叹,眼神中忧伤更浓,浓得透着寒气。

    金展颜说得并不对。

    因为她既没有吃醋,也没有生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勉强,勉强身边的人。

    但她时常又偏要勉强,勉强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金公子,想象力丰富并不是坏事,可是想当然做出的判断,通常是很会误导人的。就像所有人都已先入为主的认定我与白九霄之间有什么,才会对我每一次的反复无常深信不疑,更认为我一定是容不下唐蜜的。所以最可能对唐蜜不利的,不是江雪,不是那位罗公子,而是我。”

    金展颜眼神中有光芒在闪动,一种十分冷冽的光。

    洛玉影看穿了他,他甚至还没有开始试探,她竟然主动揭破了,虽然以她的口吻听来,她显然不打算承认。

    承不承认是她的事,而别人怀不怀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金展颜莞尔一笑。

    “我愿意相信,姑娘不会是那般心肠歹毒之人,唐姑娘这件事应该与你无关。”

    “真相信我的话,金公子还会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唐蜜的事的确与我无关,因为如果我要对付一个人,手段也不会如此肤浅。”

    “肤浅?该说邪恶才对,毁掉一个人的性命不难,而有些人则喜欢把折磨人当作乐趣,喜欢看着一些原本美好的东西毁在自己手中,在别人的痛不欲生中寻找快感。”

    金展颜的眼神飘向江面,顺着寒冰凝结一直延伸到极为遥远的天际边,变得深邃而幽深。

    他的口吻中有种很沉重的东西,是令人压抑的沉痛感。

    “听金公子的口气,似乎对这种人很了解,还是说,金公子本身也是同一种人。”

    话中不无锋利,金展颜淡笑。

    “姑娘还真是会在人伤口上撒盐,世上当然不乏这种人,但我还是愿意相信,更多的人伤害别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金公子真是乐观,可是我却不这么想,我相信人性本恶,人心本身就是肮脏与丑陋,所以活着就注定是会被无尽的痛苦折磨的。”

    金展颜淡淡一笑。

    “姑娘这话是否严重了,看来并非我乐观,而是姑娘太悲观了。”

    “是吗,不论如何都好,乐观、悲观……这个世界并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世界不会改变,可是一个人生活的态度却足以改变他的一生,最终人改变了,周围一切也会随之改变,岂非也等于是在改变世界。”

    “金公子想改变世界?”

    “不敢,在下只是想开解姑娘,我看得出姑娘心中有个结,一个死结。”

    洛玉影不屑一笑。

    “金公子还有兴趣普度众生。”

    “普度众生,我没有兴趣,我只想了解姑娘。”

    “我?”

    金展颜温柔道:“曾经我也同姑娘一样,心里一直有些解不开的死结,为此也吃不少苦头。”

    “所以你才好奇,好奇我的事。”

    “我只是在关心姑娘,并无他意。”

    洛玉影立刻驳道:“那就谢谢金公子的好意,不过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没有任何人都帮得了我。”

    “那白兄呢?”

    洛玉影脸色一沉。

    “他……我们只是相识而已,彼此相处过一些时日,除此别无其他。”

    金展颜微笑。

    “姑娘还真是吝啬,连句朋友也不肯说。”

    “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曾经我也如姑娘一样,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一直是我不肯敞开心扉,捆住了自己的脚步。”

    金展颜淡笑。

    “所以,如果白兄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姑娘为什么不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

    洛玉影眉心一沉,脸色冰了下来,她有些焦躁,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听金展颜兜来兜去。

    “金公子说了这么多,到底想怎样。”

    “我只是觉得,机会就在面前,姑娘不应该错过。”

    金展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神中的阴沉更重。

    “如今这里有这么多人,姑娘处境是最乐观的,不过前提是白九霄不能走。一旦他走了,姑娘孤身一人,便是羊入虎口。”

    他弯唇一笑,仰头道:“这一点姑娘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这个时候姑娘还是应该要理智些才好。想来姑娘一定也很矛盾,在下出于好意,但就算多事,也不得不提醒。”

    洛玉影扬眉,抿唇道:“提醒?不是威胁?”

    金展颜的神情沉寂片刻,忽然又松弛了下来,化作朗然一笑。

    “威胁怎么会,姑娘真的想多了。不过我怎么也想不通,姑娘所言所行从不是无迹可寻的,这次竟肯推波助澜,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成全白兄的任性?”

    “我不觉得他在任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于一个无心帮忙的人,留下反而可能是隐藏的麻烦。”

    “姑娘不用掩饰了,这件事想来想去只有两个解释,第一种解释已经被姑娘澄清了,那现在就只剩第二种解释。”

    洛玉影冷冷道:“愿闻公子高见。”

    “很多人待人面带笑容,身后的手中却握着刀子,准备随时要人命;而有的人,虽然对人一片好意,可是却偏偏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样子,哪怕是被人误会也在意,姑娘似乎便是如此了。”

    金展颜抱臂,舒了口气。

    “方才要姑娘领情的话,好像是在下脸皮太厚了,因为表面看来是我为白兄递了个台阶,但其实顺水推舟的洛姑娘才是真正的舍人为己,宁愿自己身陷危险境地,心里还是想将白兄从这个泥潭中推出去……”

    “我说过他可能是麻烦,我只是不想再留着这个麻烦。”

    “姑娘终于肯承认,你其实是想让白九霄带走唐蜜的,对吗?”

    洛玉影被说中心事,冷冷道:“半个傻子,加上半个疯子,留下来并不见得会帮上什么忙,因为以我的实力根本用不着担心。”

    “是么?”

    金展颜轻笑不止。

    “这里没有别人,姑娘何苦要故作尖酸,若内情当真这般,当初姑娘也不会带他来了。先前留唐蜜是如此,此时极力促成白九霄离开也是如此。姑娘看似冷漠,但却是有一副菩萨心肠。”

    “金公子真是高看我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也配做这样的比喻。而他的去留不由别人,因为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既然托金公子的福他走不成,公子为什么还这么有闲心,在这里旁敲侧击。”

    金展颜道:“姑娘这句话并不准确,白公子的去留不由人,是不由别人罢了。只要姑娘想,他一定会安心留下了。”

    “哦?金公子觉得我是这么有办法的人?”

    “当然,在下不会看错人,虽然我看不懂姑娘的心,但同是男人,白兄的心还是略知一二的。在下眼拙,可单看白兄对姑娘的眼神,就知道姑娘对他绝对是很重要的。”

    洛玉影细细品味着这几句话,忽然有了一种

    “这么说,从头到尾,金公子对我的礼遇有加,其实是因为他。”

    金展颜只是默然微笑,竟没有反驳。

    “姑娘真的是冰雪聪明,最可贵的是没有一般漂亮女人所惯有的自负,实在是很难得。”

    洛玉影的手慢慢摩挲着扶栏,冷冷一笑。

    “金公子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是财神山庄的少爷,所以才没想着对付我。因为一旦我出了事,他也会遇到危险。”

    金展颜又笑了笑。

    “其实姑娘不用想太多,我之所以不是二位的敌人,是因为在下有一位朋友,碰巧他与白家的一位公子关系匪浅,在下只是力所能及,想多照顾几分而已。”

    “照顾?金公子好大的口气呦。”

    一个声音懒悠悠的飘过来,金展颜与洛玉影同时回过头,白九霄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站在了那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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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轻鸿介绍:
一个没有过去,行踪神秘的酒鬼;一只爱多管闲事的吃货“小飞雁”;一个喜欢在晴天撑伞的古怪少年;一个拥有血瞳,将人生死握于股掌的孤僻女子……随着一张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帖出现,当他们在同一座城相遇,故事才刚刚开始……子夜轻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子夜轻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子夜轻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