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锦囊妙计
明明是一碗鲜热的馄饨,东方瑶却不知为何,不仅提不起兴趣,反而腹中翻涌一股恶心之意。
本想着多倒些醋能纾解这种感觉,不曾想……
东方瑶边扶着桌角,边攥着自己的喉咙干呕,头晕目眩之际,却仿佛什么也吐不出来。
“瑶儿!”
崔城之见她如此难受,顿时手忙脚乱,忙上前递给她帕子和水,又对十五叫道:“快去找醴泉坊的孙医师!”
“夫人这是怎么了?”
这时,正在卖馄饨的老板娘忍不住上前来问几句。
东方瑶干呕完了,觉得还有些难受,只能靠在崔城之的怀里,眼皮虚弱的抬起来:“多谢这位娘子……方才我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就觉得恶心的难受。”
她眨眨眼,看着周围不断投来的目光和还在灶上沸腾的馄饨,感觉自己似乎是打扰了老板娘的生意,便歉疚道:“是我唐突了。”
“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
那老板娘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喂她喝了下去,眼珠子一转,好似有什么话要说。
“娘子今晨早起的时候,可有干呕之意?”
东方瑶略有些诧异,“确然,只是那感觉一闪即逝。”是以她也没在意。
“今天早晨就这样了?”崔城之声音略有些急:“昨日呢,为何不说?”
都是他的疏忽,她不舒服,他怎么一点还没察觉出来?
“那夫人最近,可是经常觉得十分疲惫,多眠?”老板娘面带喜色的问道。
东方瑶张了张嘴,“是啊……”
她怎么会知道?
老板娘没再问下去了,剩下的交给医师来就好。
她起身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眉开眼笑:“好叫夫人知道,当初我怀头胎大宝的时候,就是夫人如今这个模样儿!”
说完,她一个健步走到了灶前,继续熬她的馄饨去了。
东方瑶脑袋里是一片空白……什么怀头胎,什么大宝,和她有什么关系?
崔城之手颤抖着扶起了东方瑶,“瑶儿。”却欲言又止。
东方瑶心跳飞快的跳动了几下,艰涩道:“她的意思是……难道是……我怀孕了?”
最后两个字,说的声音小小的,似是有些羞涩。
这声音仿若带着一股动人的魔力,顺着他的耳朵流入心脏中去,崔城之觉得,他竟从未听过听过这般的天籁之音,只是一个小小的水花,在他心中炸开一片五彩斑斓的涟漪。
“嗯。”
几乎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他强自镇定的说道:“不过,不过我们还是要请医师来看看的好。”
很快,医师被请到了崔府中。
孙医师捋着胡须,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打量打量东方瑶的面色,又问了几个问题。
崔城之手攥成一个拳头,摆在案几上,一言未语。
房中除了医师和东方瑶的一问一答,似乎十分安静。
“夫人,”孙医师又问道:“不知夫人的月信,多久未至了?”
东方瑶凝神想了想,迟疑道:“大约是……一个月?两个月?”
玉莲忙在一边接道:“医师,有一个多月了!”
“哈哈!”医师终于笑起来:“恭喜夫人,贺喜崔侍郎,宁国夫人已经有妊近一个多月!”
“医师,当真?”崔城之那手仿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猛的攥住医师的手。
“自然,自然,”医师艰难的抽出自己的手来,哈哈一笑:“侍郎放心,老丈我这点数还是有的,绝对不编瞎话骗人,夫人的干呕、多眠、疲惫,正是由于身怀六甲之故,还当调理好身子,这些都是有妊初期的征兆……”
崔城之仔细的听了半响,医师嘱咐的要注意的事宜和应当忌口、补充的什么的东西,一概记了下来,这才亲自送走了医师。
东方瑶靠在榻上,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直到崔城之再回来,紧紧地把她勒在怀里,她感觉自己可能要憋死。
“哎!哎!”她用力捶了他几个拳头,您老要掐死我吗?
“对不起对不起!”他忙道歉,“是我太高兴了。”
东方瑶看了他半响,从来没有一次觉得他这么老实过,不由好笑,这个家伙今年都快三十,不知道算不算老来得子,凭他这么卖力……
崔城之捧着自家娘子的小脸,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灼热的她几乎睁不开眼。
“怎么了?”她声音像蚊呐般小。
崔城之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她的嘴角,将她小心翼翼的揽入怀中,问道:“想吃什么,可还想吐?”
与此同时,九成宫中,韩宿襄的心情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办呢,如今女皇被公主遭袭一时搞的焦头烂额,不仅身子病了,早朝都搁置许久了,连他这个亲侄子都爱答不理的。
他去找桓修玉想办法,怎么着也不能和崔知同把关系搞僵罢,毕竟他虽然有权有势,可那崔知同也是女皇宠爱的近臣,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敌要强,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原意和崔知同闹开。
并且,他一直觉得韩重献是故意跟自己对着干的,先不说颍川王走了多少年了,就是那个崔家的小娘子,也不必李绮容差啊,凭什么韩重献就非要跟他老子作对呢?
“我看这个事,尚有待商榷。”桓修玉端起茶盏,了一小口,沉吟道。
“怎么商榷呢,我可是答应了崔相,一定要重献娶她闺女的!”韩宿襄无可奈何叹气道。
虽说他素来不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可那要看话是对谁说的。
崔知同是个宠臣,可不是个善茬。
万一他那天脑子抽了,非要背后捅自己一刀,还打着自己儿子薄情寡义的名号,那他该如何收场?
“大哥应当看的出来,这几日女皇陛下十分焦心,”桓修玉冷静的话语把韩宿襄的跑的神拉了回来。
“还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仁寿公主,”韩宿襄嗤笑:“当初圣上就应该斩草除根,谁知道丧心病狂的女人能干出什么事来?”
桓修玉摇头,复低声道:“你可记得仁寿公主死前对圣上说了什么?”
韩宿襄怔了怔,他只记得仁寿公主的话很刻薄,好像是诅咒圣上什么来着?
“李唐。”
桓修玉的嘴中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
韩鸿照再厉害,几年后也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妪,她的儿子命再苦,却也是李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国公爷,”桓修玉淡淡一笑,将茶壶中的水缓缓的替韩宿襄倒满,“与其想着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既然小郎君不愿意娶崔氏女,那就遂他愿也无妨。”
韩宿襄眉皱了皱,“你是说,要颍川王……”
第六十章 燕归故巢
“颍川王……”
沈如柔盯着自己的丈夫,木然的念出来这三个字。m.www.uu234.net
毫无分量的三个字。
“是个颍川王又如何呢,容儿的及笄之礼,你我却连支金钗都拿不出来。”
李陵默然无语,半响,他才缓缓道:“我记得阿韵还有支金钗,就用那支罢。”
“你在说什么?”沈如柔的声音猛地一拔高:“那是妾室所戴的玩意儿,我女儿的及笄之礼,你要我给她戴那种不值钱的东西?!”
“那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的办法?”沈如柔忿忿道:“你一个大男人要我想办法,你自己想办法了吗?!”
李陵垂下眸子,拨开面前案几的几片枯叶子,“别吵了,没有用的。”
他这般冷淡的姿态,沈如柔终于泄了气,她瘫坐在蒲团上,“我该怎么办呢,我的容儿还那样娇弱,我的寄儿还小……”
她歪头一看,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乖顺的躺在襁褓中,闭着眼睛,小脸干瘦。
蒙老天开眼,果然三年之内,她就有了亲生的儿子,再也不用忌讳李衡义那个庶子。
因为实在多灾多难时出生,故取名为“寄儿”,只盼着他健康长大,莫要如此羸弱不堪。
可是……可是还有什么用呢,如果当初她早生下这个孩子,恐怕也不会有之后那么多纷扰。
“三天之后,就是女儿及笄的日子,你若是不愿意用那支金钗,我记得我还有个金臂钏,拿去融了,或许能再打一支金钗。”
这是他想的办法,或许也只有这个办法。
“难道夫君没有觉得,”沈如柔幽幽的开口:“我们有更一劳永逸的法子的吗?”
“什么?”
“回长安。”
“哼,李陵竟然笑了,“痴人说梦!”
他说着,边站起来,“别想了,我们没钱没势,连给做金钗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怎么回去?”
“办法都是人想的,”沈如柔撇撇嘴,追上他说道:“你要想,女皇百年之后,谁来继承她的皇位?”
李陵愣了愣,连适才想吩咐窦珂去准备午膳的话都忘了说。
百年之后,是啊!百年之后谁要继承女皇的皇位。
他陷入了沉思。
沈如柔又道:“你是他亲儿子,如今忠愍太子、泗水王都先后惨死,我不信她能把她所有的儿子都赶尽杀绝!”
“别胡说,”李陵皱了眉:“三哥那是咎由自取,犯上作乱,其心可诛!二哥的死,哪里能和母皇又什么关系?”
“世人可是皆说,忠愍太子之死是因为……因为,那个什么的。”沈如柔在李陵如刀的眼光下,总算是及时住了嘴。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能说得出来?
沈如柔讪讪道:“话糙理不糙,我看近来母皇身子不好,不如你上个折子,就说是回长安看看她如何?”
话说到这里,只见游廊一侧下来一名妇人,她拉着小女儿走过来,笑道:“姐姐和夫君都在呀!”
沈如柔对冯氏向来没什么好感,一见她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冯氏仿佛没有察觉到,仍自笑道:“今日风和日丽的,我听说城郊的光明寺今日要举行地藏法会,不知夫君和夫人可想去瞧瞧?”
沈如柔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个法会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李陵却是问道:“光明寺的佛签可算灵验?”
冯氏没料到李陵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楞了一下说道:“自然是灵验的,要不平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呢!”
李陵沉吟了片刻,说道:“收拾收拾,下午去一趟罢。”
“什么……”沈如柔瞪着李陵,明显对他的回答很不满。
午后,一家人乘车去了郊外的光明寺。
光明寺果然香火鼎盛,地藏法会刚刚结束,人还稀稀疏疏的在寺中闲逛着。
“难道不是来看法会的?”
沈如柔嘟囔一声。
冯氏显然也十分疑惑:“郎君,法会已经结束,我们还来做什么?”
绮容走在李陵身边,淡淡道:“阿爷是来求签的?”
李陵低头赞赏了看了女儿一眼,不错。
一家人进了大殿,李陵对沙弥说明了来意,沙弥便指点了香事,从高大的案几上拿下一个竹木签筒递到李陵手中,“施主请便。”
随即退了下去。
感觉手指头有些僵硬,李陵忍不住动了动骨骼,摇晃起来。
“这个东西真能有用吗?”沈如柔忍不住道。
“嘘”李衡义手指抵在嘴边,姿势不太方便的跪着,“阿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沙沙沙”,签筒在李陵的手中不断的晃动着,须臾,终于落下一支竹签来。
李陵深吸一口气,将它捡起来,睁开眼来仔细看。
“燕归故巢,旧人新院,君愁我愁,不若罢酒。”
小小的签上,刻了这十六个高深莫测的小字。
第一章 万全准备
“咕噜咕噜”,从皇城而出的囚车沿着朱雀大街向着西市的街口招摇而去。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一生事业在梦中,半世功名一场空!”
囚车中,有人狂笑低吟。
“那是谁啊?可真是……”夹道两边,有不认识的人指指点点。
“可真是狂妄!”有位布衣的年轻人替那适才的老人接上了。
“小郎君呀,慎言!”老人一根手指头抵在嘴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唉!”年轻人背着手,摇头叹息一声。
看上去年纪不大,囚车中将要被押赴刑场的这位郎君,倘若忽略他嘴角的血迹和面部的淤青、脏乱的囚服,依稀可以认出是个颇为英朗的青年。
只可惜此时却蓬头垢面,处于必死之境。
“但愁死前身后事!”
嘴角强撑的笑意终于消散了,王翰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扶上囚车的栅栏,起身一寸,睁大眼睛看着路边对他一直指指点点的路人,心中莫名的悲叹,嘴角溢出一声低沉的音调。
“血溅寒门依旧忠!”
依旧忠!
他彻底瘫坐下来,靠在栅栏上,沉重的耷拉着眼睛。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他作为唯一的一只出头鸟,成为桓修玉与御史大夫之间争斗的牺牲品,可他并不后悔,也许这是他的使命,从数年前泗水王被贬,他的叔父被流放开始,就注定会有人替他来还债。
只可惜了,当初他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有真才实学,不管是谁的近亲,在朝中都有一番出头之地,勉勉强强的进了御史台,现在才知,昔年若是没有宁国夫人的一臂之力,他早就回老家经商去了……
王翰有点难过,宁国夫人的知遇之恩,他是还不了了,但愿自己的死能震醒整个朝堂,不再沦为桓修玉崔知同之流一手遮天、攀附权贵的工具。
辚辚的马车声渐行渐远。
李衡乾负手立于人群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囚车中那个据理力争以至于不惜以死亡为跳板的青年奔赴刑场。
人群开始跟着囚车移动,窃窃声不断。
有人说,王翰是个死脑筋,早知道桓侍郎深的女皇宠幸,还敢以下犯上故意惹恼他,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事情的起因源于一个平静的早晨,只是因为王翰入皇城之时并未向桓修玉让路行礼,因此被侍御史韩仲弹劾,王翰不甘示弱,当即回击,弹劾桓修玉敛财盗民、中饱私囊。
这么一弹劾可不要紧,御史台中的官员立时分成了两个派别,今日你剥陈芝麻,明日我煮烂谷子,而桓修玉却光明正大的作壁上观,这事情传到女皇的耳中,自然十分恼怒,桓修玉却又偏偏替王翰求情,自怜了一番自己的身世。
女皇这些时日来一直在蓬莱殿养病,以至于对外界甚嚣尘上的传闻有些迷眼,干脆发扬她雷厉风行的一贯作风,直接将王翰关进了大理寺的诏狱,大理寺寺卿判决王翰僭越不尊之罪,议定将其秋后斩首。
是以今日,正是王翰被斩之日。
李衡乾面色沉峻,似是没有跟着凑热闹的心思,他对窦长宁道:“我们回去。”
窦长宁心里有些难过,自从被幽居在长安的别院,这是这几个月来他们第一次出来。
出来的理由是置办酒席,因为再过几日,就是李驰四十岁的生辰了。
去天香楼置办了一处酒席,窦长宁叫了小厮上了几道小菜,打算午膳就在这里伺候李衡乾用过了。
寻了单间,李衡乾临窗坐了下来。
不多时,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国字脸,美髯生威的男人。
高知远坐了下来,微挑着软帘眼风向窗下一扫,低声道:“郎君,可有人跟来?”
李衡乾道:“有人,待会儿你从楼中密道出去,切勿被他们发现。”
高知远又道:“杜主事要我来知会郎君一声,是时候做好完全的准备了。”
“务必要左右监门卫和神策军避敛锋芒,薛泰是崔知同的直系下属,为人颇得其真传,猜忌多疑,万不能要他们出差错。”
监门卫和神策军是他费尽心血扶植的夺宫心腹,绝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出纰漏。
高知远颔首。
李衡乾打了个眼色,“你赶紧回去,莫要让别人发现,一个月后寻时机再见。”
高知远应了是,这便打开房中的密道离开。
须臾,有店博士入门来送菜汤,李衡乾用完后才上马回了别院。
别院不大,李衡乾两三步就到了上房,先给李驰和窦氏请了安,说了一应生辰的事宜都完善好了,窦氏嘱咐道:“从简便好,排场大了只怕遭祸。”
李驰刚想说话,喉中痰上来压的他咳嗽了一声,窦氏忙侍候着李驰饮了一口茶水。
“阿爷的伤风怎的愈发严重了?”李衡乾问道。
李驰摆摆手,脸因为咳嗽有些红:“天凉罢了……和你说的你可记住了?只有一家六口在一起吃,莫要浪费太多银子!”
自从住进来别院,连日常的花销都不够,时而还要为李驰煮汤熬药,日子过得紧缩了一些。
李衡乾颔道:“阿爷放心好了,儿有分寸。”
窦氏又偷偷的拉了李衡乾到一边去:“芸儿虽身子一向康健,可有了身子的女人就不比从前了,我已经嘱咐婢女多看着些,你也要时常嘘寒问暖,莫要因为杂事冷待了她!”
李衡乾笑道:“阿娘安心,芸儿既然是我的妻子,我自然多出十二分的心来待她。”
窦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衡乾回房的时候,楚芸正歪在小榻上,手里捧着一个绣绷。
她没瞧见李衡乾回来了,李衡乾是怕楚芸在午休,因此没要婢女出声,谁知楚芸还没有休息,就在等着他。
窗外的柔光打在妻子的侧脸上,看似清淡如水的容颜亦是别有一分无边春色。
李衡乾心中柔柔一动,上前拿下了她手中的绣绷,仔细一看,绣的是两只合欢鸳鸯。
“郡王,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楚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要起身为李衡乾倒茶。
李衡乾按住她,笑了笑:“不必,是我打扰你了,你这是绣的鸳鸯?很好看。”
他找不出什么击节称叹的词来,只觉得妻子绣的却是栩栩如生。
楚芸觉得耳朵一热:“夫君谬赞了,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李衡乾问了她今日有没有不适,楚芸答没有,她虽是第一次怀孕,却并没有太大不适的反应,想起来刚会爬的大娘,便将这好消息告知了李衡乾,李衡乾果然高兴,“那我去看看大娘。”
婢女挑着帘子巴巴的看着李衡乾走了,忍不住嗔道:“娘子怎么提到了大娘,郡王刚来就走了呢。”
楚芸面上笑容淡淡,不置可否:“你去把案几上的梅子拿来。”
第二章 很是头疼
身上穿着松松散散的长袍,玉莲一边扶着东方瑶,将她搀到庭中的矮榻上。顶 点 X 23 U S
“吁”
东方瑶呼出一口气来,摸摸自己已经圆滚滚的肚皮,心中一阵感慨。
刚开始三个月,可被这小家伙折腾死了,早上起来晕,洗漱晕,用膳也晕,总是莫名其妙的饿,大半夜的从橱里端出昨日剩的糕点吃,喝完凉水接着上榻休息。
后来有几次吵醒了城之,他干脆直接吩咐玉莲每日睡前在房中备好了新出锅的糕点……
东方瑶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肚皮,六个多月了,肚子好大啊,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生下来,虽然有的时候还可以跟它说话,但是这小家伙太不老实了……欲哭无泪啊!
崔城之回来的时候,妻子正靠在隐囊上昏昏欲睡。
崔城之上前去抽出了她手中的那卷书,翻着看了看,原来是本游记,记述江南胜景,小桥流水、乌篷清水,才子佳人。
手中的书乍被抽去,东方瑶揉着眼睛问道:“你回来了。”
他适才沐浴过,换上了一件浅紫鹤纹素软缎长袍,玉簪束着墨色的长发,十分的丰神俊朗。
东方瑶心中柔软,不由自主的想道:孩儿生成他这般的模样也不错。
便要起来,崔城之上前扶住她,“去哪儿?”
东方瑶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我今日闲来无事,在房中做了一道芋粉团,现在还在灶上热着呢!”
又马上吩咐玉莲:“快去拿来。”
玉莲诺声而退。
崔城之微微蹙眉,攥紧了东方瑶的手,扶着她的腰两人往房中走去。“这么大的肚子了,怎么还要亲自下庖厨,这些事情,要玉莲和嬷嬷来安排不就好了?”
东方瑶笑道:“我无事可做,闷的慌呢,正好看见这书上记载这芋粉团的做法,便试着做了一做,况且,这团子做起来也不麻烦呀,就是芋粉和米粉混合在一起,拌上鸡肉馅蒸熟而已。”
进了屋,很快芋粉团就被端上来了,崔城之对玉莲嘱咐道:“日后不可再要夫人操劳庖厨之事。”
东方瑶嗔道:“你别怪玉莲,是我要做的,我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呀?”
平时没事就打瞌睡,再不动动恐怕生下孩子来就胖成猪了!
她摸摸自己的腰身,感觉很郁闷。
崔城之尝了一口芋粉团,入口松软、粉糯,竟然真的十分美味。
“两个月没入宫,圣上免除了我入宫服侍的定省,还不知道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瑶看着崔城之,慢慢说道。
崔城之眸光微凝,放下了手中的竹著,轻声道:“宫里哪里有什么事,你还是在家安心养胎,过几日休沐我就带你去乐游原可好?”
东方瑶一只手捋着鬓角的碎发,漫不经心道:“今日早晨我正在后院逛,就听见墙外一阵喧哗……”
群贤坊离着西市就隔了两个街坊,东方瑶要是真听不到才怪,不过她也只是听到喧闹罢了,西市喧闹是常事,可早晨就不正常了,因为城中东西二市都是在午后才能挂幌营业。
崔城之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瞒她,“王翰被斩首了。”
“王翰?”
东方瑶脑中过了一遍此人,好似认识,又好似不认识。
“他本任侍御史一职,被侍御史韩仲所挑拨,犯言直谏圣上,因此落得被斩首的下场。”
“王翰……我认识他,对吧?”东方瑶问道。
崔城之心中微叹了口气,“确然,他叔父乃是泗水郡王的幕僚王,当年参加你的诗会,你还曾因为欣赏他提点过。”
东方瑶默然一刻,“城之,你实话说,是不是这些日子,圣上时常暴怒?”
不仅她时常暴怒,连沉寂许久的密议司又东山再起了,告密之风再兴,不知多少人在此中遭殃。
“自从仁寿公主一事之后,圣上时常晚间做噩梦,桓……侍郎便在蓬莱殿中作陪,长此以往,怎能……”
崔城之欲言又止,东方瑶心里明白,桓修玉明摆着是抓住了女皇的软处!
“我想入宫……”。
“不可。”
东方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城之断然拒绝:“瑶儿,不可莽撞,你知道日夜陪在圣上身边的是谁,就连与圣上血脉相连之人尚不能幸免,你又能如何?”
东方瑶觉得胸臆中憋了一股气,便解释道:“我不是……我只想入宫看看。”
看看到底桓修玉是怎么作威作福的。
“你且安心。”
崔城之攥住了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如今你正有孕,就算不为我想想,也该为我们的孩儿想想。”
他声音很轻:“莫要让他有事。”
东方瑶迟疑了下,半响,方道:“其实我现在没什么事的,我只是怕,怕来不及而已。”
“不,”崔城之摇头,说道:“你可知,颍川王马上就要入京了。”
东方瑶双眼微微睁大:“颍川王?”
随即吐出一口气来,幸好颍川王要回来了,但不知这是谁的主意?
仿佛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崔城之神色却依旧严峻:“是桓修玉。他说近来朝中局势不稳,建议将颍川王接回长安。”
“就这样?”东方瑶讶然。
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对,韩鸿照绝对不是一个听凭他人挑唆之人,难道说,她也有意将颍川王召回?
“圣上百年之后……”东方瑶沉吟道:“你以为会是谁?”
韩鸿照死后,你以为会是谁做皇帝?
是继续推举一位女皇,延续她的大虞,还是将皇位传给李唐宗室,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不对。
东方瑶掌心忽然一紧,就算是元香来做,可元香也姓李啊!
除非……除非那个人是韩家子弟。
崔城之在东方瑶耳边低语:“圣上的心思一向琢磨不透,不过就目前来看,是颍川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日你曾对我说,桓修玉与韩宿襄交情颇深?”东方瑶想起一事,又斟酌着问道。
崔城之颔首:“这在朝中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还真是有心机的一个人。”东方瑶沉声说道。
可问题是,桓修玉私下里和韩宿襄交好也就罢了,韩宿襄毕竟在朝中无官职,可桓修玉既然能把手伸向女皇最为宠爱的侄儿,谁知道他私下里又会如何的拉帮结派呢。
“莫急。”
崔城之见她面上隐隐有怒气,安抚道:“万事我有分寸,会帮你担着,但是瑶儿,你不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听我的好不好?”
东方瑶知道他的担心,但是一想到桓修玉在朝中作威作福、败坏超纲,偏偏所有人都拿他没有办法,就异常的焦躁。
也许,也许女皇只是一时的纵容而已。
她端起一杯杏酪,慢慢的饮了下去。
第三章 催情之药
公主府里的小厮采购了许多酒水。m.www.uu234.netwww.uu234.net
酒库的管事帮忙推车的时候,对小厮问道:“府里要举行什么宴会?”
小厮回答的很干脆:“不知道!”
“嘿,你个白眼儿狼!”管事戳了小厮一指头:“你负责去置办的酒水,你还说自己不知道?”
那小厮摸着自己的头,委屈道:“俺确实不知道,公主又没说要举办宴会。”
管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也是,公主这些年来愈发不爱凑热闹,怎么会想着要举办什么宴会呢,没得伤费脑。
他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徐晋听。
“驸马爷,就是这样!”末了,又补充一句:“说不准是自己要喝的……”
徐晋皱眉瞥了管事一眼:“公主平时是贪杯的人吗?”
管事摇头不知:“小的来公主府的时候不早,只知道公主闲来无事才会喝上一两杯。”
他见徐晋垂眸不言,忍不住问道:“这些日子怎的不见驸马来陪公主了?”
语气中带着丝讨好和小心翼翼。
徐晋从案几上端起来一个水青茶盏,了一小口,淡淡道:“关你屁事。”
管事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了,忿忿的想,呸,就管你的事!自己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么,在府里的地位还不如那高郎君好呢,巴结你还不如巴结他……
一抬头,徐晋正阴测测的盯着他。
“我不陪公主,是不是也有人陪她?”
管事咽下一口唾沫,很识时务地打了个哈哈:“驸马爷说笑了,你若是不来府里,平时还会有谁来?不过是公主的朋友罢了,公主素来喜静,也厌烦款待与琐碎之事,都是我们帮忙打理着,就是有人来,自然也当知会您一声!”
徐晋听着很受用,他就是这个意思,颔道:“那你且说说,都是公主的什么朋友?”
管事数完了,徐晋黑着脸走出了酒库。
从卯时坐到巳时,元香一直呆呆不动。
绿意在窗边站的实在是腰酸,脚下忍不住迈了一小步,素云忙拉住她。
“公主又魔怔了,我们不去劝劝?”
素云摇头:“不过就这一日罢了,你何必要打扰她,让她自个儿好好静静就是了,午膳的时候我们再进去。”
绿意“嗳”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日头缓缓的移动着,光线打在七彩琉璃珠帘上,折射出流光溢彩的星星点点,有数颗招摇的星星闪进了元香的眼睛里,晃得她心肝儿发颤。
“公主,午膳的时候到了。”素云敲了敲门。
元香捏了捏眉心,应道:“拿过来罢。”
须臾,有婢女迤逦而入。
满桌珍馐,一室酒香。
元香倒不理会山珍海味,只是端起一个银壶,将酒水倒入碗中。
一杯,一杯,接着一杯。
“噼里啪啦!”只听屋里传来杯盏倾倒的声音,素云和绿意心一惊,忙撩开软帘来看,却见元香喝的面色酡红,此时双手中还捧着一个瓷碗,在哈哈的笑。
“糟了!”
二婢对视一眼,忙将冲进屋中将元香一左一右扶起来。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素云低声的唤她。
元香面上的笑容逐渐的消失,“我看见他了……你们出去!”
尾音冰冷。
素云和绿意皆是心惊肉跳,如今的永平公主可不是当年的元香,她们两人早就不敢有话直说了!
绿意掩门出来,满心的难受:“云姊,怎么办,看着公主难受,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素云沉默半响,低声道:“你去找高郎君来吧。”
绿意面上一喜:“我也是这样想的!”
素云盯了她一瞬,道:“你不该如此,绿意。”
“为什么,云姊,难道你不喜欢高郎君么,娘子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才看上去没那么难受。”
素云没说话,手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自己的裙摆,“你去吧,记着,莫要人看见了。”
绿意应声离去。
她将高子澜请来的时候,一来一回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高子澜才用过午膳,绿意就登门了,他二话没说就进了公主府。
“公主。”
高子澜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
没人答应,只有风动珠帛的清脆之音。
高子澜看了素云绿意一眼:“怎么回事?”
素云悄悄走到窗边,只见元香正靠在小翘几出神,似是气息有些不稳,胸口一起一伏。
素云走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难看:“也许是……哭了。”
高子澜轻声推门而入,他走到元香身边,蹲下去想扶她起来。
公主身子软软的,一动不动的任他携着。
手好烫,高子澜垂眸去看元香的手,泛着淡淡的红晕,他沿着小臂一路看去,元香半眯着明眸,小脸上晚霞朵朵。
“你回来了,”元香努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滚烫的手一点点抚上高子澜的脸,含笑的望着他:“你终于回来看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高子澜身体僵硬,闻到她身上浓厚的酒气,默了半响,才低声道:“公主,我不是……我是高子澜。”
元香好似没有听见,她蹙蹙眉,呢喃道:“你把我扶到床边好不好?”
高子澜便将她扶到床边,心脏一瞬间从天堂坠到地狱。
“你去哪儿!”元香一把扣住高子澜的手,吓得他身体忍不住往后一缩。
元香忽然坐起来抱住他的腰:“别走,我错了好不好,你知道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从昨天晚上我就等,我以为你能不计前嫌来看我一眼,至少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高子澜深吸一口气,解开元香的手,蹲下来去端详她的脸色:“公主,你醒醒,我是高子澜,你喝多了。”
元香的脸愈发的红,她扯了扯自己的腰间的结樱带,露出如玉般的削肩,额上细密的汗珠“啪”的滴落在她的锁骨之上,惊醒了这旖旎的春色。
高子澜面上顿时又红又热,不过他呆了片刻,又从中看出几分不对,面色白起来,立时起身叫素云绿意唤来医师。
“是如何?”
诊脉完毕,绿意急着问道。
医师四下里看了看,似乎是没有人,便小心翼翼的问:“公主适才吃了什么?”
绿意忙指了案几上的酒水和没怎么动过的菜汤。
医师微微尝了一口那玉浮梁,面色陡然一变,低声道:“这酒中有催情之药……两位阿监,可是有人要害公主?”
素云打发了医师,给了他一大笔的封口费,喂元香喝了醒酒汤和平心静气的汤药,元香才渐渐醒转过来。
“谁下的药。”她靠在隐囊上,素净的小脸再无半分红晕,愈发显得缥缈易碎,面无表情的问道。
第四章 伺机而动
素云叫来了打酒的小厮、酒库的管事、装酒的婢女,一排十个人整整齐齐的站在她的面前。www.uu234.netwww.uu234.net
“从实招来,我饶你们一条命,”元香凝眸看向了别处,说的似是漫不经心,“否则全部杖毙。”
这六个字从公主口中说出来,十个人皆是吓了一跳,公主神情冷漠,自打住进公主府,平时跟他们也接触不了不少,可他们这些下人都知道,万不能惹公主……不惹也就罢了,一旦惹公主生气了,后果……
管事咽下一口唾沫,感觉额上的冷汗顺着他肥胖的脸黏腻腻的蹭过,蹭的他心焦而难堪。
“公主!”
一个婢女哆嗦着跪下来,哭着叫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公主饶命!”
身边两个婢女,见状也立马咕咚跪下来告饶。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永平大长公主,她的母亲是当今天下独一无二的女皇,想想女皇做事都来都是雷霆手段、说一不二,想灭你九族都要凑齐十族候着,那怎么是说着玩儿的!
元香眼风向下一扫,一溜儿九个婢女都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只有最末的酒库管事半压着粗腿,汗水小溪似的流淌。
“公……公主,”管事心虚的跪了下去,结结巴巴道:“求、求公主责罚!”
“说。”
一个字,清脆如碎玉。
不说,保了驸马,可万一公主追究下来,他老婆孩子都要跟着自己陪葬;说,说出实情来公主就能饶了他么,就算公主绕了他驸马爷必不能绕了他!
该死,他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帮驸马在公主喝的酒水里下春药,真是蠢到家了,公主如果真的看上了那个高子澜,还用的着这种东西吗!
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就算是权衡利弊,也很难说出来。
元香说道:“知道实情,说出来,我饶你们无罪,倘若知情不报……”
管事一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里,哪里还用的着元香再说接下里的话,忙“噔噔噔”叩了数个大响头,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都和元香说了。
元香听罢,嘴角依旧绷的笔直,她挥挥手,示意素云和绿意:“赏,赶出去。”
管事眼睛睁的老大,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尚未反应过来,元香已经下了第二道命令,语气低沉冰凉:“把徐晋给本公主找来。”
……
玉莲攥着手里的密信款步走进了花厅。
东方瑶正在看账本,大体扫了一眼,吩咐了崔嬷嬷几句,便要他们退下了。
待人都走光,玉莲才从耳房绕进来,在东方瑶耳边咬耳朵:“……拿到了,您快瞧瞧。”
东方瑶暗中一喜,扶了玉莲就回房,拆开信,正是婉娘用左手所写。
今日所写的是依旧是有关推举继承人一事,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朝中多数有人推举废帝,也有一部分支持李驰。
韩鸿照心中犹豫不决,一来是因为按照尊卑顺序,的确是应该把太子之位交给李陵,可问题有二,她不愿意将费尽心机建立的王朝霸业拱手再让给李氏一族,况且李陵到现在也只有两个男丁,衡义跛了一条腿,难成大器;那小儿子又羸弱多病,不堪重任。
李驰虽说也没什么出息,可他有个好儿子,豫章郡王……豫章郡王,韩鸿照心中犹豫的,就是李衡乾。
近来朝中并不安稳,并且因为韩鸿照身子不好,就算没人劝诫她,她也该考虑这件事情。
快七十岁的老人了,难道真的能有长生不老之术,要她活到一百岁?
不可能,她心知肚明,延续维系大虞的荣耀和改朝换代之后对于继承人的选择,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她是女人,就算再选择一个女儿,可是这个女儿之后,又该传给谁,是女儿的女儿吗?如果没有孙女儿,这个位置又留给谁,难道要便宜安家或者徐家吗?
那岂不是将皇位拱手让给他姓之子!
人上了年纪,思想难免会保守起来,韩鸿照也是如此。
东方瑶笃定,她不会立元香为皇太女,那么继承人,只能在李陵和李驰之间选择。
她继续往下看。
桓修玉则是这样劝诫的:“长幼有序,倘若越级而立,难免不会要人信服,更何况,颍川王本身并无错处,倘若因此而废长立幼,只怕端王即位之后皇位不稳。”
韩宿襄甚至为了要女皇同意,答应恢复韩重献和绮容的婚事,他希望和李陵重修于好,也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来敷衍。
可是东方瑶心里明白,韩宿襄是看不起李陵的,他为人阴险狡诈,素来就与这个曾经差点成为亲家的颍川王没什么好的交情,倘若不是当年女皇下至赐婚,李陵又有做帝王的希望,恐怕韩宿襄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那么如今,他究竟又是为什么替李陵说好话呢?
东方瑶收起了信,觉得有些头疼,不停的揉着自己的眉心,嘱咐道:“和婉娘……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从此以后再也不要递信给她了。”
玉莲心里也敞亮,她虽然是韩鸿照派来伺候东方瑶的,但是对东方瑶并没有二心,她清楚女皇的手段,无非就是不想有人忤逆她,宁国夫人表面其实很顺从她,甚至有些事也开始迎合着去说,这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伺机而动。
玉莲觉得,宁国夫人是在等待着什么。
正是这种等待,要她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崔城之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如玉的少年郎,他言笑晏晏着仿佛在和崔城之讨论着什么,一进了内院,立马就变得举止文雅了。
“那个,”裴子元踟蹰了一下,掂量着问道:“今日沅娘妹妹,可在家中?”
一边贴心的替崔城之揭开了帘子,崔城之挑眉瞅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我并不知晓,你可以去问问你姊姊。”
裴子元到这里蹭了几次饭,嘴巴也甜了起来,私下里唤东方瑶做“姊姊”,崔城之为“兄长”,他猜测着崔城之的意思,语气好像也没什么,不免嗫嚅起来:“侍……侍郎……”
东方瑶听见动静,疑道:“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过来!”
两人这才进来。
裴子元四下扫了一眼,小声问道:“姊姊,怎么不见沅娘妹妹了?”
“沅娘呀,”东方瑶打量着裴子元,笑吟吟道:“她今日早晨和邻家周侍郎的女儿去大慈恩寺拜佛了,可能会晚些回来,要我们不用等她了。”
“哦。”裴子元到底年纪小,闻言语气中难掩失望。
第五章 王氏沅娘
待会儿饭菜都上来了,东方瑶亲自拈著替裴子元布让,知道他素来喜食鹿肉,便特特嘱咐厨房用蜜酒淋上烤了,出锅时再拿香草、牛乳清拌,才觉味道嫩而不腻。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裴子元看上去人不大,吃的还不少,唇边不自觉便滚上一层油,嗯……主要是自己做的好,东方瑶心想。
“国子监里的饭食比姊姊和兄长家的逊色多了。”裴子元又小小嚼了一口鹿肉,赞道。
“好吃呀?”东方瑶最近在厨艺上突飞猛进,一听这话便忍不住有些飘飘然,大夸下海口:“下学了没事的时候就常来,我再给你做羊肉、驴肉!”供应这点鹿肉她还是不差钱的。
“真的?”裴子元一喜,澄澈的眸子里光彩湛湛,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反应有些失态,忙正襟危坐,不好意思道:“姊姊身子重,子元不好麻烦姊姊。”
崔城之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偏偏还当做没看见似的笑道:“无妨,下次我亲自招待你,如何?”
小家伙看起来最近老喜欢往自己家里跑,连玉莲都看出了端倪,调侃道:“我瞧裴郎君看重的可不止这一盘烤鹿肉!”
“你也看出来了。”
东方瑶由玉莲搀扶着进了屋,歪在榻上靠着休息。
玉莲笑的眼睛都眯起来,颔道:“上次裴郎君来的时候,不过和沅娘子见了一面,这次裴郎君来,却是问了郎君一遍,又问了娘子一遍!”
裴子元和崔城之在院子里的时候,他们交谈的内容玉莲倒是听见了一二。
“我怎么没听见?”东方瑶怪道,她的确觉得子元一进屋的神色有些不对,看来还真的跟沅娘有关!
玉莲眨眨眼:“您那时候在忙着布让呢,哪里注意这个了?”
好个裴子元,这是摆明了要拐走她的小外甥女儿?
东方瑶唇一笑,摸摸自己的大肚子:“果真如此,倒也不是为一桩好姻缘,只是这两人家中亲热俱已不在,日后在长安难免艰难些。”
沅娘是东方瑶的外甥女,当年盛家败落之后,母亲的妹妹盛十六娘嫁到了偏远之地浙江淳县,二十岁上的时候生下沅娘,二十六岁便患病去世了,只留下沅娘和她一个弟弟,不曾想因为家中拮据,家中唯一的男丁也去世了。
沅娘今年十五岁,尚未及笄,因为东方瑶这位十六姨母嫁的远,沅娘好容易才被东方瑶带到长安,怜她身世清苦,东方瑶想为沅娘择一户书香门第,首先人品端正,也无需是什么簪缨世族,能待沅娘好才是最重要的。
子元这孩子虽说人品不错,可说到底沅娘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东方瑶虽偏爱裴子元,却也不想委屈了沅娘……
这走着神,便听门外有温软的声线响起:“姨母休息了吗?”
东方瑶忙回过神来,手从肚皮上挪开,说道:“沅娘进来罢。”
只见软帘挑开,走进来一个身着月青色蹙金疏绣百褶裙,头绾坠马髻的少女,她生的十分娇小,眉眼清秀,上来先给东方瑶见礼:“沅娘见过姨母。”
语气温柔,举止端庄。
东方瑶是越看越喜欢,只可惜身子重没法上前,便让玉莲将她快扶起来。
沅娘坐定了,和东方瑶笑着说了今日在大慈恩寺如何礼佛、如何吃的斋饭,末了还和周侍郎的女儿看了一处寺里的一场戏法,十分有趣。
“这是沅娘为姨母求的平安符,”沅娘从袖中掏出一样,盈盈一笑,露出两个尖尖又可爱的小虎牙,“大师说戴了可保姨母的生产顺利,必定是母子平安的,姨母一定要收下。”
东方瑶接过来,摸着上面的穗子,心里顿时一暖,“好孩子,你有心了。”
沅娘面上飞红:“姨母说着话可是折煞沅娘了,如果没有姨母,沅娘现在……现在定是如蓬草似的飘零。”
还不知道会被叔婶逼着嫁给哪个恶霸呢。
她心中十分感激东方瑶,当初只以为母亲的外家早就没有人了,也从未见母亲回家省亲过,如果不是东方瑶派人来找她,她竟然都不知道名扬天下的宁国夫人就是她的姨母!
虽说她母亲只是庶出,但是东方瑶已经无亲再寻,因此哪怕隔着一层,东方瑶也将沅娘视作了唯一的亲人,她叔叔婶婶一听是宁国夫人亲自派人上门来寻亲,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不待东方瑶找他们算账,就卷铺盖离开了淳县,逃之夭夭了。
聊了一时半刻,沅娘不好再打搅东方瑶午休,因为自从东方瑶怀孕之后,总是昏昏欲睡的时候比较多,故而她懂事的辞了东方瑶,退了出去。
崔城之走进来,发现东方瑶正靠在榻上,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他悄悄走过去一看,竟然是只绣绷。
感觉到床边凹陷下去一块,东方瑶飞速的收起来绣绷藏在身后,若无其事道:“子元走了?”
崔城之眼神瞥到她微红的脸上,笑道:“适才走了。”
又笑着挑过妻子的脸来:“瑶儿在藏什么,还不许我看?”
东方瑶拍掉他的手,说道:“快些休息罢,你下午还要去去皇城呢。”
“不去了,”崔城之神色温柔的抚上东方瑶的脸:“在家陪你好不好?”
“真的?”东方瑶想了想,又说道:“怎么了,怎么忽然不去了,你不是有事要和韩侍郎商量吗?”
就是之前他对自己说,琉球使团到长安进贡以及参观一事,据说还要有使者留京,似是要进国子监学习。
崔城之觉得她的手有些凉,便放在手里捂着,笑笑:“明日再商议也不迟。”
见他不太想说,东方瑶也没怎么多问,她踟蹰的拿出绣绷来,一脸犯愁:“我想为孩子绣个肚兜,不过这东西太难绣了,你看,多难看!”
崔城之拿来看了看,只见这掐金丝线的红底绷上,绣了一部分“缩小版”或者说是“简略版”的双鱼送吉图案,针脚偶尔有些粗大,但看的出来是用心在绣。
“这还不好吗?”崔城之说道:“你都没给我绣过荷包、衣服,现在我们的孩子能有个肚兜了,他也要感激他母亲不是?”
“什么!”东方瑶一脸无辜的争辩:“我没给你绣过,你也没问我要过呀!”
“那我问夫人要,夫人就给我了?”崔城之似笑非笑的看着东方瑶。
“你问我要什么,只要我有,难道还会藏着掖着?”东方瑶好生奇怪,他这话说的自己多小气似的!
“我要什么。”
崔城之慢条斯理的除去了自己的外衣,把下一句话留在了实际行动中。
自从怀孕之后诸事不便,因此她只好改变策略,不过在上面的感觉似乎也不错,就是每次他都隐忍的额角冒汗。
待她下来,他便将她搂在怀里,手轻轻的搭在她的小腹上,“瑶儿,你说我们的给他取什么名字好?”
东方瑶觉得脚有些抽筋,待她好容易捋直了脚指头,才闭着眼慢慢说道:“懒得想,你想一个。”
崔城之侧眸看东方瑶一眼,她长发散落,有几缕调皮的碎发拢在她的脸上,他用手轻轻的替她拨开,待她睁开眼睛,便微微弯唇:“女儿要像你才好看。”
“小名叫安安,好不好?”嘴角攒起笑涡来,这笑意愈发沉醉薰人。
东方瑶想起她适才那略有些放纵的样子,不免脸热热的,躲着他炽热的目光撇过脸去,“也……也好。”
第六章 得不到的
大约是半个时辰,崔城之就睁眼醒了。m.www.uu234.net
妻子似乎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到枕边人已经醒来。
崔城之扬首看着帐顶,心中却有些沉闷。
今日是韩宿迁,那么来日,又是谁呢?
并不是每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心中,都有一份粉身碎骨的笃定,他们或许心有余而力不足……然不管怎么说,似乎都很苍白。
“其实通透有通透的好处,做个傻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世间万物,凡极必折,情深不寿,无所不有。只是不论何样的世道,唯有挫锐解纷、和光同尘才是长久生存之法。”老师如是说过,他也一直铭记心中。
他不是不可以忍耐,只是这忍耐的过程太过辛苦,他不怕外在的误解,可如果长久居于黑暗中,会不会光明都显得没那么振奋人心了?
如果能渡过这一劫又一劫,何处才是安平盛世呢,就近立李陵为太子、立李驰为太子,孰对孰错?
不知道为什么,崔城之心里总有一种预感,桓修玉有一个阴谋,他完全没有必要劝说韩鸿照立太子为继,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计划,如果他想长久的保持自己的荣华富贵,李陵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如果选择的是端王,那他更没有出路。
只是令崔城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桓修玉既然和韩宿襄关系亲密,为何不劝说女皇立韩宿襄为太子呢?
他悬着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榻,掩门去了书房,小厮为他奉了茶,尝了尝,茶酽酽的,刚好可以解午睡后的困乏。
“郎君,”十五走进来,递上来一张帖子,道:“韩侍郎府上的小厮命人送来的。”
崔城之打开一看,是邀请他去府上喝茶。
他叫来玉莲,嘱咐道:“对夫人说,我去韩侍郎府上一趟,要她莫要担心,晚膳前就要回来了。”
玉莲忙应是。
崔城之走了几步,又想到一事,退回来补充说:“不要叫醒夫人,要她休息休息,还有,那个绣绷,劝她少做些,莫要累着眼睛和手。”
玉莲笑起来:“奴婢省的。”
崔城之这才放心出府去。
韩宿迁正在上房里煮茶,他放完茶叶末之后发呆愣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茶水已经沸腾了,忙关了火,将茶水倒进茶盏中,估摸着时间,便有小厮禀告道:“崔侍郎来了。”
坐定后,韩宿迁端着一个海棠冻石蕉叶茶盏到崔城之面前,苦笑:“今日早朝还要多谢你,其实不必,韩宿襄那等姿态,我早就习惯了,你替我求情,反倒招他不满。”
崔城之沉吟片刻,方说道:“宿迁,其实有的时候,我还是很羡慕你的,能做一些我不敢做的事。”
韩宿迁心中讶然,不免自嘲一笑:“其实你说错了,我才是那个最胆小的人!”
他所谓的大义凌然,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和莽撞罢了,明知道女皇根本就不会因为他的直言而对桓修玉和崔知同有任何的提防和上心,那他所上谏的,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的蠢事。
作为礼部侍郎,韩宿迁原本可以凭借这次琉球在京留学生选拔及学习重新获得女皇的青睐,可差就差在他因为桓修玉要求亲自接待琉球使团,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驳桓修玉的面子,嘲讽他身份低微,不知轻重。
当然,韩宿迁现在是想明白了,他那样做其实反而中了桓修玉和韩宿襄的奸计,桓修玉在朝堂上可以说党派不少,可今日早晨竟然一个为他出头的也没有,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
他明明私下里拉帮结派,可总有不要女皇怀疑的方法,卖可怜给女皇,这是他最大的招数,偏偏每次女皇还深信不疑。
结果就是他搞丢这一次展露锋芒的机会,被禁足赋闲在家,而桓修玉成功得到女皇陛下的首可,再次博取女皇的怜爱,将他的脏手伸到礼部。
崔城之道:“人在无牵无挂的时候,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一旦有了软肋,便会瞻前顾后。”
韩宿迁深深地看了崔城之一眼:“你有需要全心全意保护的家人,我无牵无挂,也许这就是差别。”
崔城之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自嘲,他语气十分平静:“宿迁,你要知道,有的时候等待死亡比死亡更可怕,因为死亡只是一瞬间而已。”
死亡是终极,如果过去这道黄泉之路,凡尘诸事一了百了,最痛苦的永远不是死亡,而是你丧失了等待光明的希望。
韩宿迁微微一愣。
茶釜里的水渐渐的冷却下来,两人因为谈话而忽略的茶水已经凉透,韩宿迁便吩咐一个小厮进来:“去重新换水端上来。”
崔城之目送着那小厮走远了,说道:“你就打算这么一个人一直过下去吗?”
庭中微风习习,一丛丛的君子兰随风摇曳着,发出簌簌的响声,秋高气爽,连扑面而来的风都是清爽的,自从入了秋,韩宿迁发现府中又萧瑟了不少。
“也没什么不好。”他索然笑道。了无牵挂,岂不是比提心吊胆的日子更畅快,他这人素来也不拘,喜欢有什么说什么,不过若是不想说,就算有人强逼他他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想起早逝的妻子,韩宿迁还是有些遗憾,其实他这个人略有些死板了,当初如果肯和城之学学,遨游四方也失为怡情养性的良策。
崔城之觉得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就可以了,韩宿迁也是明白人,他便没有多说,聪明人可以心照不宣,为自己一时的冲动买账并没有什么不好,他们以后还会有机会。
只是崔城之,怕就怕女皇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韩宿迁送走了崔城之,一个人去了书房。
他从腰间解下一把钥匙,打开一架一直在墙角蒙尘的雕花木橱,锁声“啪嗒”时,他的心脏也跟着没来由的一跳。壁橱里除了一副画什么都没有,韩宿迁将那卷轴捧出来摆在案几上,画卷徐徐展开,一个容颜娇俏的少女跃然纸上。
韩宿迁还隐约记得,他第一次见这少女的时候,正巧跟着昭仁太子到藏书阁借书看,前面跟着的是太子的侍读婢女,说是侍读婢女,其实只是在昭仁太子上课的时候才会伺候他,那时候女皇和昭仁太子的关系还不错,并且十分疼爱这个孙儿,恨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全都给他。
所以坊间曾有传言忠愍太子是女皇亲手害死的,韩宿迁其实一儿点都不相信。
他低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上画中少女的黛眉,尤其是那双杏子双瞳,灿然明亮,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能点亮白日的星星。
可惜,只可惜一切都是臆想中的,她不是无忧无虑的弘文馆婢女,而是身负灭族之仇的东方一族之后……
韩宿迁从案几下面拖出一个火盆来,拿出火折子来点上火扔进其中,
放不下的,始终会成为他的牵绊,他的自作多情,也许不会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给他一丝慰藉,也有可能要有心之人利用,带给他想要保护的人无尽的灾难。
没有再犹豫,韩宿迁将这幅美人图推入了盆中。
淡淡的灰色飘旋于空中,略有些泛黄的纸面开始勾上火星,连同他年少秘而不宣的爱恋,逐渐的,逐渐的湮没在灼灼的热浪之中。
第七章 防患未然
宫里已经开始忙着准备置换秋冬换季的衣物,东方瑶虽许久未入宫,又有灵芷亲自登门御赐女皇赏的云段素绸,红萝炭、银丝炭各十五斤,并有现成的冬衣数件。m.www.uu234.net
人家都亲自上门了,东方瑶也不好在家里窝着,考虑着自己离临盆的日期还有些时日,她便力排众议坐了步辇入宫,崔城之劝不过她,只好从了。
街上,东方瑶兴致勃勃的撩开了车帘,便觉迎面一阵凉风飕飕的往怀里钻,崔城之忙握了她的小手揣在怀中,“外面风大,莫看了,着凉了可不好。”
东方瑶哪里肯听他的,眼见路边各色的行人来来往往,有风尘仆仆的,有从容不迫的,还有一队卫军从马车旁行过,身上着窄袖紧身直缀,佩刀出行,面容肃静,朝着城东飒飒而去。
长安中央禁军种目繁多,只京师北衙禁军就有左右神策军、左右羽林军、左右千牛卫等多种,另有中央十六卫看守京城,统称南北衙兵。现下东方瑶看到的,应当是主要担任警卫任务的南衙十六卫。
看他们这整齐的步伐和紧俏军容,东方瑶便知长安的防卫工作应该做的还是十分到位的。
“如今南衙十六卫的禁卫长不知是谁?”东方瑶问道。
崔城之手里紧了紧,“石安京。”
“嘶”感觉到手有些疼,东方瑶忍不住呻吟一声,嗔道:“你掐我做什么?”
车帘随着她的手落了下来,一时马车中的光线也暗了下来,东方瑶侧眸看着崔城之,倒是没发觉他神色不太对。
“车,太晃了,”崔城之解释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东方瑶很快信以为真,继续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石安京此人是个人才。”
“啊!”
东方瑶再次觉得手被重重的掐了一下,她用力去抽自己的手,这个家伙是不是想谋杀她?看自己的手不顺眼吗!
崔城之心里酸酸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怎么感觉哪里都能碰上石安京那个家伙?面上却异常淡定:“车就是有些晃他怎么算人才了?”
东方瑶一手覆在圆滚滚的肚子上,委屈的想掉眼泪,一言不发。
崔城之等了半天,不见妻子说话,垂眸一瞅,却见她靠在车壁上,低头闷闷的不知想什么。
“瑶儿……”
他声音软了软,将她揽在怀里,“你怎么了?”
东方瑶抬首飞快的瞪了他一眼,杏眼中一片波光潋滟。
崔城之心口快速的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对不起、我……”
他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明明告诉过自己无数次,石安京根本就是局外人,为何每次提起他还总忍不住吃醋?
“我错了。”崔城之看了东方瑶半响,说道:“怎么最近愈发爱哭了?”
“哼!”东方瑶很用力砸了崔城之数下,尚不能解心头之恨,“我就是要说,他就是人才,你吃什么醋?”
不过夸他两句罢了,人家确实做得不错么,像秦峥那般锋芒毕露,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回呢!
一句戳穿自己的心事,崔城之默然了片刻,才缓缓道:“不生气,往后你说他什么,我都不生气。”
东方瑶听的瞠目结舌,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气话而已,他还真当真了!
雨过天晴,崔城之眸中也含了丝笑意:“现在高兴了,要不再打我一下?”
东方瑶睃了他一记眼刀,手缓缓的揉着自己的大肚子,“本夫人才不跟你一般计较。”
崔城之也把手放上去,问道:“今天安安有没有踢你?”
“踢了呢,”东方瑶有些激动,小脸上尽是光彩,“他最近老踢我,我觉得他是吃饱了、喝足了才有力气,每次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反倒安静了!”
“真是个乖孩子。”崔城之轻轻刮了东方瑶的鼻梁,嘴角挂上一抹温柔的笑意。
“郎君、娘子,到了!”车外的玉莲叫道。
步辇到了蓬莱殿,几人扶着将东方瑶从步辇上带下来,因为之前崔城之官位不高,是以在蓬莱殿用膳都无禁忌,现在他身居高位,毕竟要时常注意避嫌,因此坐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这几日身子如何?可有请好产婆稳婆候着?”
“已经请好了呢,是家中有年纪的嬷嬷料理的。”
“这怎么能行,”韩鸿照道:“我再为你找几个……太医院有个经验丰富的女医,我之前要她伺候过元香,是个全挂子,便抬举她去了太医院,正巧你回去的时候,先要她给你诊诊脉才好!”
东方瑶心中微诧,女皇果然是女皇,太医院也能有女医了,看来有人罩着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便忙应了。
韩鸿照又道:“第一胎,难免会艰难些,后面就好了,当年我生敬儿的时候,也颇费了不少周折啊。”
提起她的第一个孩子,韩鸿照还是有些伤感。
当初她生下李敬,耗费了百般心血,德宗皇帝大行后,她也被打入尼姑庵出家,要不是显宗还记挂着,说不定她早就香消玉殒了。李敬生下来后身子孱弱,韩鸿照宁可冒着失去宠爱的风险,也要亲自哺育了他……
后来的几个孩子之中,她唯一上心的也只有元香,当初对她的厌恶,也转化成了如今的愧疚,只可惜却和女儿再也回不了从前。
东方瑶见她神色恍惚起来,就知道不对,自从上了年纪,这几年韩鸿照也不像从前那般洒脱了,时常想起些年轻时候的事,便叉开了话锋:“近些日子陛下身子如何,足寒之症可好些了?”
“很好了,”韩鸿照勉强笑了笑,“亏你还记挂着这件事。”
……
见她眉目间有了倦色,东方瑶才告辞离去,早已经有女医在偏殿候着了,东方瑶问过名姓,是姓孙,人称孙奉御,她为东方瑶诊了脉,笑着嘱咐了一些事项,并约定过几日再亲自上门复诊。
东方瑶走的时候还奇怪,怎么最近也没见元香,不晓得她如何了,如若不是因为身子重,从宫里出来之后她说不定便会顺道去公主府。
不过,不过好像进来元香入宫的时候愈发的少了。
东方瑶微微叹气,想道:“当初元香在时,李少简就很是惧怕元香,如今却不知桓修玉的弱点为何?”
说起来,李少简还是道行太浅,一看便是色厉内荏、成事不足之人,而桓修玉此人却高明了许多,首先,他不会日日黏在女皇身边,其次,他在政治上还颇有才干,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当初她根本不会相信修氏族志这条建议是桓修玉提出来的。
这样一个滴水不漏,又能兵不血刃除掉李少简之人,到底该怎么对付他?
东方瑶陷入了沉思,她知道,这件事不能久等,唯有防患于未然,否则不定哪天桓修玉就把手伸到了她和城之的头上。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有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第八章 加倍奉还
斜里有双盈盈的手在腰间别着,东方瑶仔细看了看,眼前这女子一身丹碧纱纹大袖襦裙,头挽着回鹘髻,簪着一支金镶碧玺点翠簪、攒珠华胜,容长脸,英眉凤眼,自有一段浑然天成的娴雅气质。www.uu234.net
“原来是安娘子,”东方瑶虚扶一把,微微笑道:“不知娘子是要去哪儿呢?”
安昙儿的俏脸却慢慢飞红:“儿是要往蓬莱殿,看望陛下。”
东方瑶暗自奇怪,安昙儿脸红什么,况且,她就一个人入宫来吗?
这时,玉莲扯了扯东方瑶的袖子,东方瑶瞥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眼光向一边望去。
不远处已经过来一个男人,一身窄袖长袍,衣衫略有些陈旧,却丝毫不减他勃发的气度。
东方瑶又看了看安昙儿,见她低眉顺眼,那垂眸间的绯红,原来只是一抹娇羞罢了。
她忍不住眉心跳了跳,心中闷闷的,想说些什么,可是也好像自己没什么资格……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娘子了。”东方瑶略一点头,扶着玉莲就离开了。
她脚下的步子快了一些,很快爬上了步辇,崔城之正在一边候着她。
“怎么了?”崔城之眼很尖,扫她一眼就发现了她眸中的失落和愤怒。
“没什么。”东方瑶摇头,她当然不是为了多李衡乾,而是不想拆穿安昙儿的谎言。她并不是特意入宫给女皇请安的,而是因为和李衡乾有某种约定。
见东方瑶不想说,崔城之也未多问,他坐到了她的身边,像往常一般将她的手兜在自己的袖中为她暖手,柔声道:“我今日定了天香楼的宴席,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元香这几日确实未入宫。
她有些厌倦在宫里的日子,还在秋天的时候,韩鸿照就一直殷切的盼望着她住进去,大约是老了老了,身边的几个儿子风流云散,便想着和女儿说说话,元香曾经想强迫自己顺从,可惜她最终还是做不到。
说到底,她哥哥们如今的一切,倒是拜亲生母亲所赐,她以为,韩鸿照的孤独是自找的,更何况,她也没有办法对着这样一位杀伐决断、手腕冷酷的母亲谈笑风生。
谁知道她下一秒会不会忽然想起来,她这个当初最讨厌的女儿,现在也在讨厌着她呢?
永昌十二年她出生的时候,元香猜测那是韩鸿照最厌恶父皇的时候,她毫不知情父母为何忽然反目成仇,现在,她也懒得想,反正能过几天是几天。
不过安思逸的死也要她明白了一个真理,一个手无寸铁、毫无手腕的公主,根本无法保护身边的人,要想有一天自己能做主,那就扩充她的实力,至高无上的权力人人都想拥有,为的大约就是那种权力在手时生杀予夺的快感,尽管那种快感是踩着别人的枯骨所得,可惜与滔天的权势相比,枯骨简直微不足一道。
徐晋的父母、祖父皆是本朝数一数二的权贵,在长安城中的人脉也是万里挑一,纵然元香对徐晋没什么好感,也常常亲自去徐府拜安二老,以此获取的二老的信任,或者说也认识了不少世家贵妇。
从前她性格清淡,并不喜欢参加韩鸿照在宫里的宴会,因此与京中贵女其实相识无几,现在有徐夫人介绍着,倒确实是上道了许多。
在与这些贵女频繁的接触中,元香也学会了不少交际的手腕,如今公主府中小厮、奴婢,由上至下都被她清洗了一遍,凡是不忠不义有前科,统统换走。
主要是徐晋那次膈应到她了,竟然利用酒库的管事在她酒中偷偷下了春药,元香十分清楚,她和子澜走的太近了,分明是将其视作知己,徐晋那个混蛋却偏偏往腌里想……如今子澜也不上门了。
素云端着一个漆木描金海棠小圆端盘进来,轻手轻脚的将其隔在案几之上,“娘子,这是驸马的奉上的玫瑰糕。”
元香垂眸一看,端盘中那个海棠琉璃茶盏中盛了淡黄色的水,上面飘着三朵盛放的白菊,原本干瘪的花瓣被热汤泡的很足,一片片张开了自己的手脚,占据着这杯中大片的江山;另一边是红色的糕点,上面凝着小瓣瓣的玫瑰,是水晶玫瑰糕。
汤是用老参、薄荷、白银耳,调上蜂蜜一起熬的,十分的清热解毒,原本是厨房特意为元香做的;而玫瑰糕则是用新鲜的玫瑰、茯苓、芝麻油做的,还有驻颜美容的功效,是徐晋每日遣人送来的,这一个月一日不断。
元香盯了半响,忽然笑起来:“他还真是锲而不舍。”
素云唇动了动,“娘子……娘子若是不想用,为何还要做样子?”
“他想毒死我,你以为很容易吗?”元香面上说的风轻云淡,一边捻起一个玫瑰糕放入口中。
“娘子!”素云立时紧张的叫了一声。
入口黏软,甜而不腻,确实是美味,元香竟然还点了点头:“他不会在糕点里下毒的,那样太引人注目,况且,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元香端起那杯菊花茶,走到窗边,尽数倒掉了。
“啪”
她掷在那端盘上,用手绢细细的擦了自己的手:“驸马平日里这么用心待我,我若是不报之以李,只怕他会惴惴不安呢。”
自从那次抽了徐晋一巴掌,元香知道他就是怀恨在心了,其实他活该,还以为是帮她吗?
她堂堂一国公主,喜欢谁还要藏着掖着,用得着他徐晋狗拿耗子……那手帕被攥的紧紧的,元香难消心头之恨,“同样的毒,给我添五倍回敬他!”
素云暗自叹气,也不知这驸马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给公主的菊花茶里下毒,虽说那毒只是要公主郁郁寡欢、心神不济而已,可他就没想想万一哪天被人揭穿了是什么后果么,没轻没重,也是活该,只可惜高郎君,已经许久没和公主上门了。
元香神色缓和下来,又惆怅道:“这几日子澜如何了,虽说上次我已经亲自向他道了歉,不过子澜向来脸皮薄,只怕自那件事后,他怪我起来。”
素云忙说:“既然娘子都当面解释清楚了,高郎君就是避而不见恐怕也只是为了避嫌,万不会怪罪公主的!”
元香慢慢的点了头,她仰头靠在了隐囊上,觉得有些乏力,想了想,又说道:“盯着徐晋,他有没有吃,以后都汇报给我。”
不管徐夫人待她如何好、如何信任她,只要谁得罪了她,胆敢伤害她所倚重的人,不管是谁,她必要那人加倍奉还!
第九章 登门求情
朱红金漆小方攒盒中摆了各式各样的果脯,有乌梅干、苹果脯、太平果脯、山楂片等等……东方瑶草扫了一眼,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食欲,她眼光回到了楚芸身上。
“几个月了?”她温和的问道。
楚芸说:“已经三个月了。”
东方瑶微微蹙眉:“还是不稳的时候,你缘何不在家好生养胎?”
楚芸面色一红,她咬了咬唇,捏着手里的帕子半响没出声。
东方瑶心中不住的叹气,难道是为了安昙儿,可不管怎么说,安昙儿是韩鸿照的外甥女,如若是有所婚嫁,两人合意,东方瑶也无法插手进去……
“其实……其实……”楚芸垂着眸子,睫毛微颤,“其实楚芸来只是想求姊姊一件事。”
“你说。”东方瑶语气温柔。
“姊姊可知,桓少监曾经有个早夭的弟弟?”楚芸不断揉着袖口,终于下定决心:“前几日他忽然对圣上提起这件事来,说是着孩子夜间给他托梦,孤孑一身冷冷清清,希望桓少监为他寻一门好亲事,桓少监算了那孩子的四柱八字,寻的正是金命庚午年九月初七年生的女子……”
冥婚?东方瑶愕然,桓修玉要为他早夭的弟弟冥婚,这和芸儿有什么关系?
楚芸按了按濡湿的眼角,继续说道:“小姑六娘,正是金命庚午年九月初七所生,桓少监不知对圣上说了什么,圣上竟然也同意了!这事情后来传到阿家的耳中,她当场就昏了过去!”
她拉着东方瑶的手,刚刚清明的眼睛又是一片氤氲:“阿家自然不会愿意把六娘嫁给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更何况她虽然身子不好,却也是阿家的心头肉!”
东方瑶尚未反应过来,窦氏何时还有一个叫做六娘的女儿了?桓修玉竟然想出这样损注意来,要为活人和死人冥婚!
她脑中百转千回,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似乎窦氏是有个身子不好的女儿,只是这个女儿不是一直在陇西养着么,就算那小娘子身子不好,可圣上竟能心肠冷硬至此,拿自己的亲孙女儿给一个早死了几百年的孩子阴婚!
“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芸儿,你说清楚,说清楚我也好帮你。”
楚芸一听有希望,忙道:“是这样的,六娘子生来呆傻,算命的僧人曾说她必须要在老家生养,否则成人之后恐会有坎坷之灾,不得已阿家阿翁才舍下心肠将六娘子留在陇西,谁知桓修玉这人好生可恶,竟不知从哪儿辗转得知六娘子之事,定要六娘子做他弟弟的冥妻!”
“圣上怎么会在乎一个痴傻孙儿的活路呢,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六娘子只有十四岁,还是花一般的年纪,再过一年都要及笄了,怎么能要她背着一个死人的牌位呢?就算郡王不曾对我说起过,可是阿家待我这样好,我又怎忍心见死不救,这才厚着脸皮来求姊姊,求姊姊……”
“玉莲!”东方瑶见她哭的梨花带雨,便知所言不虚,桓修玉做的出这样的事来,看来那日她在宫里偶遇安昙儿和李衡乾的事为真,李衡乾已经到了迫不得已,要利用自己和安昙儿婚事的地步。
玉莲绞了帕子,东方瑶亲自拿来给楚芸擦脸,“先别哭,我给你想办法。”
楚芸素来并不是个爱哭的人,只是因为窦氏待她实在好,便如同亲生女儿一般,“阿家贤惠柔和,并不想拿这种事情来劳烦郡王和王爷,整日以泪洗面,人都瘦了一大圈,请医师来看,说是心结淤滞所致,只怕再如此下去……”她没有接着往下说,结果可想而知。
纵然女儿是痴傻儿,可母亲的心中才不会因此分伯仲,更何况多年不曾亲自养育,一定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愧疚,怎么能同意为她和一个早死的孩子冥婚?
楚芸心中则七上八下,当初她一意孤行要嫁给李衡乾,东方瑶虽说十分不愿,可最终依旧成全了她,她心里其实很愧疚,故而这才来求东方瑶帮忙,有种难言的惶恐。
东方瑶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她想为楚芸出谋划策,可如今临产之日殆近,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怎生是好?
如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恐怕芸儿也不会在这时候上门求她,若是不帮,东方瑶也忍不下心。
“夫人,”崔嬷嬷瞟了一眼楚芸,笑道:“郎君回来了。”
楚芸忙起身,“如此,那妹妹便先不打扰姊姊了!”
东方瑶沉吟道:“你先回去,我想想办法。”
崔嬷嬷站在门外,当然将楚芸所言全部听入耳中,她严肃道:“夫人不可,你正是凶险的时候,万不能再操心劳力,我看这事还是暂缓的好。”
玉莲也劝:“娘子别想岔了,我听人家说,一旦怀孕生孩子落下病根,那时一辈子的事呢!”
两个人一左一右说了数句,东方瑶很无奈,“这件事不要对郎君说,嬷嬷,别对他说,我也暂时不会管这件事好不好?”
崔嬷嬷这才颔首,招呼人去上菜了。
玉莲却暗忖,恐怕娘子未必会如此。
片刻,崔城之进屋来,换好了衣服,他扶着东方瑶坐到蒲团上,问道:“今日如何,肚子可有疼?”
东方瑶摇头:“没事啊,就是偶尔会,不过孙医师说那是正常的。”
那种下坠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有时候她会一直拽着自己的裙子边忍痛,为了不要他担心。
崔城之心细如发,怎么会感觉不到,明知妻子是故作此话,他只好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日后还是只要一个孩子好,瑶儿身子柔软,恐怕会吃不消,可似乎吃那种避子药汤对身子也不好……
“这个是什么,味道还不错?”东方瑶咬了一口小尖椒,辣辣的,吃完只觉得满口留香。
“这是用老鸭汤、冬笋炖的。”崔城之笑着又为她夹了一筷子,想起来走的时候似是府外有别府的车架,便问道:“今日有谁上门来了?”
东方瑶哦了一声:“是芸儿,她上门来看看我。”
崔城之便没多问,两人用完了午膳,便撤了食案,待屋里没人的时候,他便拿了一本诗经,兴致勃勃要给孩子念诗。
翻开一页:“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念了几句,不好,他蹙蹙眉,又翻过去一页。
东方瑶正闭着眼睛安心听他念,忽然换了一首,忍不住抗议:“这首挺好的呀。”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念完了这一首,眸中含笑:“自然还是这一首更好。”
第十章 尚可便好
这里面嵌着东方瑶的名字,崔城之当然更欣赏这一首。www.uu234.net
“耍滑头!”东方瑶笑着嗔他,一会儿又问:“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快跟我说说!”
崔城之眯着眼睛想了想,轻声说:“母亲说,名字简单才好生养,但若是太简单,未免不显风度,因此为我取名‘尚’,尚可便好;字城之,人生一世,诚实便好。”
这么简单,却如此有深意,东方瑶心中忍不住佩服这位她从未见过的阿家了,不过好在崔夫人去世的早,因此虽谈起来崔城之有些伤感,悲痛之情却淡了些。
又念了一首“采薇”,见东方瑶有些昏昏欲睡了,才轻手轻脚的搁下书,为妻子盖上毯子,躺在她身边小憩了片刻。
实际上东方瑶没有对崔城之说,近些日子她腹痛愈发厉害了。
如果不出所料,只怕生产之日即将临近,可正因为如此东方瑶才更加担忧,城之恐怕不会不知道桓修玉要为端王之女和他弟弟冥婚之事,只是身边之人统统缄口不言,她就已经猜测到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李陵归期尚近,端王这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韩宿襄和桓修玉蠢蠢欲动,她想不担忧都难,为了不要城之担心,她还偏偏要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玉莲,”下定了决心,东方瑶叫来了玉莲,“收拾东西,莫要惊动府里其他人,我要入宫。”
“娘子在说什么!”玉莲惊叫了一声,“你可是快要临盆了,这个时候入宫作甚!”
“正是因为这个时候,我才要入宫来。”东方瑶语气平静。
她快要生产,如果是因为在替端王之女求情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恐怕韩鸿照愧疚之下也不会再做那种打算,这是往坏处想;好处便是,她成功入宫,劝回了韩鸿照的心意。
她相信,朝中不会没有替端王说话,只是桓修玉虎视眈眈,恐怕也不会要半丝的消息传入韩鸿照的耳中,可她不怕桓修玉,她不信她大着肚子入宫,桓修玉有胆子揽她。
这确实在赌,但是不能犹豫,一旦生产之后,她必定十天半日不能下床,只怕到时候想求情都晚了,故而必须速战速决。
玉莲担忧东方瑶的身子,竟是说什么也要劝她留下来。
东方瑶只好安慰她道:“不会那么巧的,你把稳婆、产婆和女医都带上,想必也无事。”
最终也没拗过她,玉莲只好偷偷将崔嬷嬷支出去,备了辆稳妥的马车入宫去。
东方瑶心里也有些发虚,不是她胆小,实在是做的这件事太冒险,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孩子来冒险,可求她的是楚芸……她拒绝不了楚芸,因为她始终忘不掉小荷的死。
那是她的心结,就算李况和顾氏都偿命也解不开的心结。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玉莲在马车中伺候东方瑶,怕她忽然有什么闪失,这马车原本走的极慢,这会儿却又慢慢的停了下来,玉莲便撩开帘子向外打量,“老张,怎么了?”
老张是崔府的马夫,他收了马鞭,指着不远处,“有人拦着呢!”
玉莲愣了一下。
听着许久没动静,东方瑶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你想做什么?赶紧回去!”
李衡乾骑在马上,一脸肃然道。
东方瑶觉得四肢百骸有些重,她强迫自己直起身子来,“我要入宫,你为何拦我?”
李衡乾头戴着幂篱,显然是隐瞒身份不想要别人认出自己来,他从马上下来,快步走到马车旁,低声道:“现在不是你入宫的时候,你赶紧回去罢,这件事不需要你来费心!”
“我是为了谁,你心中不知吗,我想做什么,不必你来阻拦!”东方瑶冷着脸,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芸儿!”李衡乾声音有些不稳:“可是你也该知道,现在不是你求情的时候,我自然有办法救六娘,可是你的身子……”
清晨大街上并没有多少人,但是东方瑶料想在这里堵久了会造成诸多不便,她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一边,扬首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就是娶安昙儿吗?”
娶一个女皇的外甥女,以为万事就能大吉了吗?!
李衡乾低声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做……我对不起芸儿,她是个好姑娘。”
“你是以正妃的位分娶得芸儿,那安昙儿,你要她做什么,平妻吗?”
安昙儿的身份,她父母是绝对不会要她来做侧室的。
李衡乾咬咬牙,“你回去!”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你觉得自己很有把握么,如果当初自觉没有保护芸儿的能耐,你还要诓骗她,你娶她做什么!”
小腹隐隐作痛,东方瑶粗喘了口气,心中恨恨,似乎事情已经像她预想不妙的方向发展了,可恶,如果没有李衡乾,大约也不会……
李衡乾急着解释:“不会的,我不会要芸儿受委屈的,我并没有想要芸儿来为我说情,也从没想过要你原谅我,可是我今日只要一个请求,你回去好不好?”
东方瑶咬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上细密的汗珠却慢慢渗出。
玉莲见着不妙,忙叫道:“糟了,娘子,你是不是要生了!”
东方瑶缓慢而虚弱的点了点头。
李衡乾大惊:“你现在如何,身边可有产婆稳婆?”
玉莲忙点头,她早就吩咐人查看了四周的医馆,并提前打了招呼,只不过他们这是才刚刚出门,恐怕就是再回府也来得及。
“李衡乾,倘若你能对芸儿好,我何苦呢……”东方瑶疼的眼中含了泪,她拽紧自己的裙角,慢慢吐出几个字来。
李衡乾心中满是痛楚,他大步上了马车,将东方瑶从榻上打横抱起,抱着她努力稳着步子向崔府走去。
“啊”
小腹传来的疼痛一下比一下剧烈,东方瑶忍不住shenyin出声,下面一阵阵的收缩,似乎还有腻腻的液体涌出,她下意识的攀住李衡乾的双肩,叫崔城之的名字。
本来崔城之今日可以不去皇城,只是东方瑶为了入宫,特意将他催走,玉莲听了便知东方瑶是心中害怕,忙打发小厮到皇城去找,一时又托人去叫目前住在府里的孙医师,崔嬷嬷回来了,见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东方瑶,也不好插嘴埋怨,忙吩咐下人打热水,准备各种物什……
李衡乾在玉莲的指引下抱着东方瑶进了房中,他因为担心咯到她的肚子,特意用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姿势托着她,要不是常年弯弓搭箭,恐怕很难将东方瑶抱到房中,此时放下之后,手腕已经麻木的没了力气。
“您……快些出去!”玉莲不好推李衡乾,好在崔嬷嬷不认识他,也没什么禁忌,伸手将他一把推出门去,一边叫道:“稳婆产婆呢,快些叫来啊!”
李衡乾被这大力气拥的下了好几道台阶,到底是平安送到了房中,他才松下一口气,转过身去,却见崔城之风尘仆仆的走进了府中。
第十一章 锥心刺骨
崔诚之根本就没有去皇城,或者说,他早就猜到妻子会怎么做。www.uu234.netwww.uu234.net
李衡乾僵立在月台下,看着崔诚之面目冷肃,大步朝着这边走来,他将手中提着的一件物什交到身边那名叫做十五的长随手中。
“玉莲,夫人如何了?”
正巧玉莲打开房门出来,崔诚之皱眉问道:“不是说还有几天么,怎么会忽然出事了”
他面上很这镇定,但他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以及说话时藏在衣袖中紧攥的手已经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紧张不安。
“我的佛!阿弥陀佛!”玉莲神神叨叨了几句,忙说:“夫人暂时没事,听孙医师说是因为情绪失控之下破了水,好在也是近日生产了,只要夫人咬咬牙挺过去,定会没事的!”
崔城之听了这话,原先“咚咚”撞击的心脏才安定了三分,正待开口再问这个“暂时没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忽然听房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崔城之适才安定的心咣当一声又坠落到了谷底,他两三步跑上月台,贴在房门上,急声道:“瑶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东方瑶当然不能回答他,此刻她正忍着腰部被撕裂的痛楚,咬牙揪着一侧的帐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两个字:“城之”
她好痛啊,真的好痛啊,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样……
“夫人,夫人用力啊!”崔嬷嬷攥住东方瑶的手,一边的孙医师喊道:“露出头了,夫人,坚持住呀!再用力!”
你当这是在扯西瓜么,她也想用力啊!
东方瑶一时没忍住,眼里一串串的就流了下来,眼前慢慢的不知冒出什么金星来,花的几乎看不清人影了。
“夫人,夫人你可不能睡!”崔嬷嬷一见东方瑶快没力气了,忙轻轻晃她,大惊道:“夫人,夫人郎君还在外面等着你呢!你不能睡呀!”
“要我进去。”
崔城之终于没有办法再忍受妻子这种上天入地,几乎要穷尽他所有悲喜的痛呼,双手抵在门上,用力的推去。
“郎君不可!自古女子生产,男人是不能进去的!”玉莲吓坏了,她虽然也很是担心,但潜意识里却觉得东方瑶一定不会有事。
她玉莲还是这么坚强,这么有魄力的娘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一次生产打倒呢?
不会的!
“瑶儿……帮我,我的孩子……”
东方瑶平躺在榻上,意识已然恍惚。
她不知何时耳边竟如此的平静,仿佛窗边的风声入耳的声音都能一清二楚。“瑶儿……帮我,我的孩子……”
是谁啊,是谁在说话,东方瑶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瑶儿……帮我,我的孩子……”
“若栖……”
好熟悉的声音,东方瑶喘了两口气,仿佛醍醐灌顶般猛然惊醒了过来。
若栖!怎么会是若栖,那是若栖的声音啊,她临死之前对自己说过什么,要她和韩蕙娘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眼角渐渐的湿润了,东方瑶忽然想起来,每个人临死之前都要让她好好的活着。
芸芸众生中,三千微尘里,谁生来不如蝼蚁一般,谁不是在偷得浮生半日一刻闲,谁不是在夹缝中生存着?
死去的若栖,小荷,李怀睿,他们早就解脱了,可是她,她还要活着……
“夫人!”玉莲惊喜的叫道:“你终于醒了!”
手被紧紧地攥着,东方瑶想动一下,可惜没力气,她轻轻咳嗽一声,虚弱着声音:“崔城之,你想把我掐死么?”
他眼中刹那开出数朵绚丽的烟花来,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炸开,没有只言片语,可是东方瑶想,她都懂。
“哇”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天际,孙奉御先是上上下下将孩子打量了一遍,确认孩子没有缺陷、伤痕之后用早就准备好的襁褓将小孩儿包起来,崔嬷嬷早就按捺不住发痒的手将小孩儿接手抱过来,乐的合不拢嘴:“呦!是个小娘子呢,好俊俏的小娘子!”
崔城之看看那边,又看看这边,脸上带了几分为难,不过也只是脑中一瞬间,他很快决定还是先关心自己的妻子。
“你怎么样?还疼不疼?要不要喝水吃什么?”
东方瑶累的眼皮都撑不开了,她觉得自己喘的气儿都是都是飘的,“.…..我想,想看看我的孩子。”
分明是如此微不可闻的声音,崔城之偏偏附耳听的一清二楚:“好,马上就给你看,我们的孩子”
待崔嬷嬷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东方瑶的枕边,夫妻两个都忍不住仔细的打量这个眼睛亮闪闪,似乎有块黑曜石镶嵌在其中的小女孩儿。
“呀!”东方瑶忽然懊恼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崔城之紧张的手一扣。
“她好丑!”东方瑶看着她皱巴巴的皮肤,瘦小的身子骨,讷讷说道。
崔城之不由得失笑,他发现妻子鼻尖沁出了汗珠,便用帕子抬手为她为她拭去:“累吗,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他不说也就罢了,这么一说,东方瑶顿时觉得周公在用力拽她的眼皮,“眼睛……”
昏睡过去之前,她喃喃道。
李衡乾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房门之前。
他一遍遍的听着她锥心刺骨的痛呼,反而在心中描摹她此时难受的模样,仿若刀割的痛楚。
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或许瑶儿她也不会这么难受。
“她怎么样?”
一见崔城之走出来,李衡乾忍不住上前几步问道。
崔城之面上的笑容逐渐敛去,他慢慢走下来,深深的望着李衡乾:“她没事。”
李衡乾的心已经松了大半,他喉咙干干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瑶儿早就已经对他把话说得很明白,可是事到如今,倒显得他一直在纠缠不清,是这样么?
他承认自己不甘心,可是这份不甘心,不是对瑶儿的,是对他自己的。
“我……”李衡乾迟疑着,想说什么。
“郎君,郎君,娘子怎么样了?!”
大老远,就听见芍儿嚷叫的声音。
崔城之微微抬头,他看见芍儿夫妇已经过了一侧的游廊,正朝着这边快疾步走来,看样子是听见了风声来看瑶儿的。
“郡王不必说了,”崔城之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郡王不该出现瑶儿身边。”语毕对十五打了个眼色,十五明白,是要他将李衡乾带出府去。
李衡乾慌乱的点点头,他衣袍一闪,正抬了几步。
“崔某替拙荆多谢郡王。”
听崔城之在身后淡淡道。
好似没有这么狼狈过,李衡乾恍然心酸无比,他咬咬牙,终于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作者有话说:作者君没生过哈,事先声明,纯属百度加合理想象的瞎编!
第十二章 心虚不已
小孩儿刚生下来,自然没那么讲究的模样。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东方瑶看着是丑,崔城之却是越看越爱,可怜崔嬷嬷自己都还没稀罕够,一边还要教着自家笨拙的郎君抱孩子。
“有三种抱法,老奴看着郎君还是用那种最简单的,不仅安儿舒服,郎君也省事不少呢!”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安儿才出生,身子自然是像团棉花似的力气,郎君可以将安儿横放在胸前,用这里和这里箍住,另一只手还可以空闲出来逗弄、喂食……”
她还拉着奶娘示范了一下,奶娘生的身强体壮,自然是个极好的架子,这么须臾的功夫,崔城之就可以抱着安儿逗弄她了。
“叫‘阿爷’!”他轻轻点了安安的嘴角,安安没反应,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瞟着自己的父亲。
“安安。”崔城之又试着叫了一声。
“嘻嘻。”安安把手隔在下唇上舔了舔,刚听到“安安”这个名字,竟然眯眼笑了一下。
崔城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看吧,他就知道,名字还是早取的好。
玉莲在一边笑道:“小娘子眼睛生的可真好看,又像娘子,又像郎君!”
可不是!
崔嬷嬷接过话茬,呵呵一笑:“长大定是个美人胚子呢!”
小丫头眼睛咕噜噜的转着,也不知道众人实在说她,只是小小年纪,眼睛却璀璨的如星子一般耀眼,崔城之的心已经蠢蠢欲动,忍不住憧憬了……女儿这么美的眼睛,将来他都不舍得嫁出去了。
“吧唧吧唧。”
安安砸吧了两下嘴,转头开始东张西望,崔城之尚未反应过来,“安安怎么了……”
话音未落,小丫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哇哇的大哭起来了。
崔城之顿时被唬住了,手忙脚乱,“嬷嬷,这……”
崔嬷嬷早就按捺不住了,顺手就接过来,待安安到她怀里的时候,简直是一片晴天大好的快感,安抚道:“没事没事,就是饿了……乖乖,待会儿奶娘喂你呢!哎呦,怎么还哭呢,嬷嬷心都要碎了……”
说着竟也没理会崔城之,径直就抱着安安去了耳房。
奶娘抿唇一笑:“郎君,奴先退下了。”
崔城之当然没有在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又问身边婢女梅影,道:“夫人还没醒吗?”
睡了三个时辰了,他忍不住有些担忧,生产时花费了那么多的力气,这会儿早该饿了吧?梅影也是伺候在东方瑶身边的,闻弦歌知雅意,她笑吟吟道:“芍儿娘子正在为娘子做晚膳呢,娘子适才生产完,身子还很虚弱,自然会睡的久一些。”
苏园公务在身不好在这里长做,是以片刻就离开了,芍儿没回去,此时她正乐滋滋的在小厨房给东方瑶炖乌鸡汤。
打开炖盅的盖子,扑面而来一股红枣甜丝丝、和着乌鸡四溢的鲜香,上面飘着红枣、桂圆、姜片;又揭开令一边小灶上的盖子,这是一碗西梅银耳羹,以银耳、西梅、莲子、冰糖熬制而成,此时大约是因为时候到了,已经熬成一锅稀稀软软的汤糜了!
芍儿吩咐婢女将这两个炖盅都端下来撑在瓷碗中,另外还有些糕点、一锅甲鱼汤,也熟后出锅,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便有小婢女笑着来报:“夫人醒了,要见芍儿娘子呢!”
芍儿喜不自胜,又指点了几回,才跟着那婢女进了上房。
东方瑶坐在榻上,面色还稍苍白虚弱,玉莲这边侍她喝了一口酪浆润口,她轻轻咳嗽几声,芍儿忙上前用帕子为她擦拭了嘴角,拍着胸口叫道:“娘子你可吓死我了!”
东方瑶明知道她说什么,依旧装傻充愣:“咦,你这么个能上天入地的心肝儿,还能被我唬住?”
芍儿堪堪到眼角的泪花儿被东方瑶这一句给呛的憋了回去,“娘子,你怎么这么坏!这么重要的时候儿,你还想着出去闲逛!安安出事了可怎么办?!”
“好了好了,”东方瑶哄她道:“不提那件事了,你快说说,怎么没带晖儿来玩儿,我都好久没见他一面了。”
芍儿嗔道:“带他做什么,娘子不晓得男孩儿有多调皮,还是小娘子好受用呢,我带他来净给我捣乱啦!”
芍儿比东方瑶早生了五个月,正是缠着母亲的年纪,因此芍儿烦不胜烦,东方瑶抿着唇笑了起来:“我瞧着你还没阿园有耐心呢。”
“娘子自己试试!”芍儿一脸“谁用谁知道”的挫败感……“我给你做了好多汤,你口味儿清淡,但会儿尝尝这味道如何,崔嬷嬷还嘱咐我多放红枣,不知道会不会偏甜……”
芍儿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埋怨的说了一回,好话说了一堆,最后总结道:还是自己盯着娘子更放心!
东方瑶很无奈:“芍儿,你先喝口水歇歇吧。”
委婉的表示了自己已经饿了事实。
芍儿脸一红,“呀!说过了!”
这时崔嬷嬷就在外面敲门,“娘子,可好了没?该用晚膳了!”
芍儿吐吐舌头:“那我先回去啦!”
“怎么不留下来?”东方瑶说道:“都这么晚了,不如在这儿住一晚罢?”
芍儿笑道:“好教娘子知道,晖儿半刻也离不开我呢,我今天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骗他出来的,可不知现在在家把他委屈的哭成什么样子呢!”
芍儿走了,几味精心熬制过的汤也端到了案几上,之前玉莲来了一趟,说是女皇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依旧对冥婚一事缄口不提,不过打发宫中的婢女送来了丰厚的贺礼,只案几上那道“血燕窝”都是精心烹制精心好了之后才送过来的,另有绫罗绸缎百匹、各种新鲜果蔬、肉类、孕妇大补的药材,以及特意赏给安安的两对镯子。
一只金丝镶粉红芙蓉玉镯,一只嵌南珠赤金绞丝虾须镯,东方瑶捧在手掌心,啧啧赞叹。
“觉得怎么样?”
因此东方瑶逗弄了安安一会儿便被奶娘抱去喂奶了。
“没事了。”东方瑶边说,边吃了一口他喂上来的血燕。
“以后可不许这么不小心了。”默了片刻,崔城之忍不住开口道。
他当然知道妻子不会那么听话,先不说这件事她是否上心,而是楚荷对她来说有多重要的问题。
楚芸走的当日崔嬷嬷就因为担心一五一十的对崔城之说了,还建议崔城之趁早劝劝东方瑶,可崔城之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妻子,一旦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更枉论阻拦,他不仅拦不住,说不准还会刺激到她,因此考虑再三,在今日早晨东方瑶催他出去的时候,崔城之还是离开了,不过他原先只想着在附近的糕点铺子坐一会儿,没成想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崔嬷嬷就派人来告诉她,夫人果然出门了!
第十三章 乖乖认错
“咳咳!”
东方瑶一时心虚,竟然将一口血燕呛在了喉咙里,她弓着身咳红了脸,旁边崔城之忙为她顺气。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末了,崔城之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东方瑶悄悄的看了他一眼,直起腰板儿来,弱弱的说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太合适。”
崔城之顿时无语问苍天,这是一句不合适就能完事的吗?!
见他面上岿然不动,东方瑶心里那道心虚的口子终于越扯越大,这事儿往小处说,可以是她不懂事、不知轻重缓急;往大处说,便是她不负责任,甚至是罔顾一条无辜的生命……
这大帽子一扣,东方瑶身上的冷汗顿时流的是愈发凉快了。“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她委婉的认错,还是先求饶的好,“我也没有要辩解的地方,可是在出事之前,我真的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说到意外,她适时的愣了一下,是李衡乾抱她回来的,城之不会已经看见了罢?就算不看见,如果有人告诉他,那她怎么解释!
可是好奇怪,为何李衡乾会像早就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来,并且适时的候点拦她一样?
崔城之原先看着东方瑶脸上还是几分诚恳,可是慢慢的,她那几分诚恳也变成了眉间的两蹙上弦月,不由得脸色沉了沉,“我只当你行事谨慎,也不会拿我们的安安来行如此凶险之事,你想的如何,想的倒是挺好!难道你以为做事皆是要靠想才行吗!”
东方瑶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好像也是,她出门之前自以为是个万全的计策,怎么现在回头来一想,当真是诸多漏洞,先不说她能不能成功入大明宫,便是桓修玉在她去蓬莱殿的路上下手脚,到时候两袖一甩跟没事儿人似的,以女皇如今对他的信任,她似乎也奈他难如何呀!
“你不过就心存侥幸,以为坏事不会那么不偏不倚落到你的头上,以为凭你一己之力,绝对能力挽狂澜,可事实是什么呢?人算不如天算,瑶儿,你记住我这句话!”崔城之肃着脸,一把火终于烧成熊熊烈焰。
崔城之不常生气,或者说,东方瑶就没见他真的生过气,他就算每次不悦,也只是神情淡然罢了,可是这一次他脸上是真的没什么表情,并且,眼含责备。
东方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扯了扯崔城之的衣服:“那个,我、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
“我错在啊,”不是早就说她错在哪儿了么,怎么还要再说一遍?不过一瞧他那“凶巴巴”的眼神,东方瑶忙把牢骚吞了下去,换成了一句:“我刚愎自用、意气用事、思虑不周!”
“最重要的是,瞒了你。”说完,讨好似的笑了一笑。
崔城之面色稍霁,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训她,只是这丫头胆子忒大,敢为常人不敢为之事,他也只好敲她一记杀威棒,压压她的肥胆儿。
不过东方瑶才刚刚生产完,她本就瘦弱,此时没了肚子,更是显得身形单薄,杏眼盈盈似有泪光,崔城之立时心软了下来,“我怪你,也是为了你好,瑶儿,我不希望你和安安有事。”
他这个年纪了,虽说比下不足比上有余,可毕竟不再年轻了,只有东方瑶和安安一个女儿,如果他们母女出了什么事,他可没有前几年那般好的毅力了。
东方瑶垂眸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他的袖口:“城之,你知道,我没有办法拒绝芸儿,有时也觉得很是为难,我只怕说给你,你更为难,所以才如此瞒你,你……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还有下一次吗?”
“没有了!”东方瑶紧着摇头。
崔城之满意的点点头,他伸手轻轻搅动了一下手里的血燕,略遗憾的说:“已经凉了,我叫梅影再去给你热热,待会儿你尝尝芍儿为你熬的汤。”说完便起身出去。
东方瑶扶着胸口松气,心道:为何城之半句也没提豫章郡王?
又想,没提最好,李衡乾恐怕早就派人盯梢了,还真不能小瞧了他!
这样在家中休息了半个多月,期间思娴夫妇、芍儿夫妇都多次上门来看她。
尤其是芍儿第二日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坐在蒲团上接连说了一下午的其中利害。
“万一因为母亲的疏忽,导致这孩子生出来之后缺胳膊少腿;或者是她自己落下了病根儿,身体虚弱、内外空疏,以后风寒咳嗽不断,吃药喝汤必备,岁岁年年……”东方瑶听的耳朵都快起了茧。
“芍儿!”东方瑶无可奈何的再重复一遍:“我知道了,你不是说晖儿最离不开你吗,赶紧回去看看他罢!”
这才把芍儿打发走。
思娴来了又是第二波,她继续发扬芍儿敢说话、敢作为的精神,把芍儿唠叨过一遍的话又添油加醋的重复了一遍:“……隔壁坊谢主事的夫人就是因为在生产时受了刺激,哦,谢主事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孩子,什么关系?当然是他亲儿子啦!谢夫人气的当场就发飙,发飙之后就要生了,据说生的时候命悬一线,现在还落下了见风流泪的毛病……”
东方瑶恹恹的靠在榻上,送了一茬又来一茬,好在今日的她已经收割完毕。
饮下一口温水,她舒舒服服的就侧躺在了小榻上。
安安比较乖,平时不吵不闹也没那么粘着她,大半时间都是闭着小眼睛睡大觉,因此东方瑶可以忙里偷闲喝喝茶、看看书之类的,好不悠闲。
玉莲推开房门走进来,笑着将手中的一盘栗子糕隔在床头的小翘几上,“娘子,有好消息了!”
“圣上已经为重新更换了冥婚的人选,你现在可还满意?”
东方瑶拿着一块栗子糕,细嚼慢咽,闻言嫣然一笑:“满意。”
崔城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渣滓,笑嗔:“你呀你,以舆论来压迫圣上,这还没见着她的面就把她又算计了一回,估计圣上现在还后悔着呢。”
韩鸿照当然以为是因为她那个荒唐的犹豫才使东方瑶情急之下入宫,以至于在半路几欲凶险。
问题是如今朝中许多人都不晓得东方瑶和李衡乾的正妃是什么关系,因此他们都私下里夸赞东方瑶有其祖与父“忠义”遗风。
这两个字说的东方瑶很是汗颜,她自小出生宫中,虽学的也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但自小读史使她明白一个很深刻的道理,官场如刑场,朝堂如战场,一个不留神就会小命难保,人总不能太过迂腐,凡事还是要先以性命为重。
否则你空有贤名,命都没有了,何谈将来如何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