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无归期
采画之事,尚难有定论。www.uu234.net
东方瑶暗自思索,采画身为芸儿的贴身奴婢,为何又要帮着教坊司的那些女司乐们来败坏芸儿的名声呢?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便忙要玉莲去仔细查这件事,谁知玉莲回来却与她说,采画回老家了。
杜娘子私下里对东方瑶说,采画服侍楚芸倒也算尽心,奇怪的就是那日也不知为何,忽然就发作了,倒是要芸儿回去之后白白伤心一场,后来再寻采画的时候,却知采画已经被赶出宫去了。
“这话怎么说?”东方瑶修眉一蹙。
玉莲道:“听说这话是太后的原话,桓郎君亲自下的令,连着那婢女秋和和杨娘子一并赶出宫去,说是奴婢告主子,晦气的很。”
东方瑶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呀,她怎么总觉得里面有哪里不对呢可是细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
玉莲见她这般纠结的样子,不免劝道:“婕妤也莫要在此事上伤心了,你再算算,明日芍儿妹妹要成婚,您还要去观礼,再过个十天八日的,您也要嫁了,这个时候,很该操心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要紧。”
说完,还指了指那堆在墙角成一排的木箱子,只是两人的新宅子还未能进去住的,崔侍郎原本的宅子又太小,是以便先堆在了这里,再加上太后一直说要东方瑶添置一份嫁妆,这么林林总总,出嫁那日必是浩浩荡荡,真该认真盘算盘算。
东方瑶一见这些东西头都大了,玉莲不说,她也没注意,这么一想,好像真的还有……
还有七天,她就出嫁了。
找了长安殿几个识字的婢女,将送来珍宝缎绸一一登记在册,东方瑶和玉莲在一边同数着,看着有一个大箱子里面装了一块十分漂亮的金底玉佛,东方瑶便捡了出来打量一番,奇道:“这是个什么菩萨,怎的怀里还抱着个娃娃?”
玉莲笑道:“这叫‘送子娘娘’婕妤喜欢吗?”
东方瑶啐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玉莲犹自偷笑。
东方瑶白她一眼,说道:“这个用银盒装了,我可是要送给芍儿那丫头的。”
收拾到三更天,这才睡下,第二日一早,就坐车往长寿坊去了,这新宅还是城之帮忙参谋的,不过一应装饰却是苏园亲自来的,本来自家的新宅东方瑶也想要苏园来做,只是他那时候诸事缠身,在长安和楚州之间来回送信,便没提。
芍儿新妇过门儿的时候,隔着团扇隐约看见东方瑶一身便衣站在人群中笑,顿时喜不自胜,手里的团扇几欲歪下去,幸好新郎官眼疾手快,替她扶正了,一时众人纷纷调笑,说夫妻恩爱的,也有说新妇子羞涩紧张的,直把芍儿笑成了一个大红脸,闲暇之时还要和东方瑶直瞪眼,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这是什么?”
在抱厦歇息的时候,芍儿一见玉莲手里的一尊浴佛,奇道。
“这可是婕妤特意给芍儿妹妹的‘送子观音’,妹妹可一定要收好!”玉莲没跟在东方瑶身边的时候,倒像是一位冷美人,现在忽然同芍儿这样说话,芍儿顿时俏脸飞红,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娘子,你瞧玉莲姐姐怎么这么会说呢!”
东方瑶捂着嘴止不住的笑,哪里还管芍儿的告状,听了她这话,更是忍俊不禁:“她说的自然是真的,这玉佛可贵着呢,你若是收不好,我必要问你的罪!”
“了不得了!”芍儿随意对身边的丫头埋怨道:“你瞧瞧这是宫里的婕妤娘娘么,说话没个正形不说,竟还要为了这‘碗口’大的佛问罪我这最为操心操力的!”
那丫头一听自己主子这么调侃东方婕妤,自然是吓得腿软,一句话也回不上来,只唯唯诺诺的应几声罢了。
等人都散尽了,东方瑶才拉着芍儿的手说:“快要入青庐了,我只跟你说一句话,芍儿,你我主仆一场,可我从未将你视作奴婢,就是日后你过得如何,都与我相干,倘若受了委屈,尽管来告状,不可为苏园隐瞒。”
芍儿抹着眼泪:“娘子说的哪里的话,他哪里能欺负的了我呢?”
这话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芍儿,几个男人都做得出这样的事?
东方瑶心安了,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芍儿,说道:“这是阿辞托我交给你的,说是你成婚他就不来了,忙得很。”
芍儿接过那锦盒,看了又看,终究没有打开,低声道:“我想谢谢他,可惜他没来。”
东方瑶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相濡以沫,还是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好。
很快,催促入帐的娘子来了,芍儿拉着东方瑶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东方瑶只好和她大眼瞪小眼,末了,失笑道:“快去罢!”
芍儿这才恋恋不舍的去了。
前院的吆喝声、劝酒、逗趣声陆续传来,东方瑶站在门口笑着听了片刻,直到玉莲说了时间,提醒快到暮鼓的时候了,必须要在下钥之前回宫,这才赶着离去。
翌日一早,东方瑶照例去问太后安,商议了些最近朝中的大事,说来也奇怪,自从李衡乾被禁足之后,朝中当真是死水一般什么动静儿也没有,只是东方瑶心里很清楚,只要这事弄得满城皆知,李衡乾这王爷的身份,或者说李驰这皇帝也当到头儿了,只可惜还要芸儿跟着他吃苦……
“瑶儿?”
听到韩鸿照叫自己,东方瑶立马回过神来应声:“殿下。”
韩鸿照颔道:“等会儿你跟着婉娘去暖玉阁稍坐。”
没说为什么,东方瑶也乖巧没问,总之到了就知道。
婉娘推开门,她走进去看到窗边似是立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女子。
这女子听到动静便转身来,对东方瑶嫣然一笑。
面容比起几年前消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一双明眸灿然闪亮,她手边一晃,身边便探出一个小小人头来,眨巴着大眼睛向东方瑶投来好奇的目光。
“太……”东方瑶脱口想说太子妃,半空将自己拉了回来,“夫人怎么回长安了?”
韩蕙娘柔柔一笑:“听说你要成婚了,我带着大娘特地来瞧瞧你。”
大娘小名儿叫蕊蕊,虽然才六岁,却已然十分沉静了,听到韩蕙娘喊她,才出来伸着胖乎乎的小手给她行一礼,俏生生道:“见过婕妤娘娘。”
东方瑶又心酸又欣慰,没成想李怀睿去世已然六年,六年前记忆的闸门被蕊蕊这一声“婕妤娘娘”打开。
“嗯,”东方瑶轻轻应了一声,鼻子里也酸酸的,她揉了揉蕊蕊的头,“别叫婕妤了,叫姑姑罢。”
闻言,韩蕙娘默默地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盈盈水光,半响,抬手一推,对蕊蕊道:“是该叫姑姑。”
蕊蕊依言乖顺的叫了东方瑶一声“姑姑”,她本就生的很像李怀睿,一颦一笑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是这性子,却和若栖也不像。
东方瑶打量了半天,说不定和昭仁太子或者姚氏太子妃有些像,只是她没见过这两人,便不得而知了。
韩蕙娘感叹道:“不曾想我这一回来,长安已然大变。”
李况疯癫,李陵被废,李驰傀儡一般,太后大权在握,就连素昔最为威严的李衡乾都无能为力。
东方瑶低声叹道:“夫人,世事本就无常。”
韩蕙娘听她语气似是怅然,一想到后日便是她的成婚日,不免想自打自嘴,歉疚道:“是我说错话了,瑶儿,你不会嫌我还是不会说话罢?”
东方瑶不免失笑,果然,她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想到那时候还在东宫和她斗来斗去,实在是无益,便说道:“夫人只说了一句话,我倒没那么琉璃般脆弱。”
韩蕙娘一笑,脸上又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表情:“你和那位崔侍郎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我记得我和蕊蕊离开长安的时候,你还和他不认识吧?”
东方瑶心想,那时候啊,估计他还在老家用功吧……“算是患难之交,我在楚州的时候,也是他对我诸多帮扶,然后……嗯……就是那样……那样认识的。”
嘴里念叨了半天,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便脸微微红了。
韩蕙娘笑起来,“我倒没见你为哪个男人红脸过,不过”
不过这一问,她忽然想起来一人,便小心翼翼问道:“你和衡乾……怎么回事?”
韩蕙娘那时大约也猜的到李衡乾和东方瑶是什么光景,及至离开了长安,也觉得两人会成就一段姻缘,却不曾想后来衡乾会令娶他人,东方瑶也另嫁他人。
东方瑶没瞒她,说道:“夫人离开长安之后,太后为他择了一桩婚事,就是慕容老将军的女儿。”
因为是太后赐婚,所以衡乾没有拒绝?
韩蕙娘心中暗自替李衡乾遗憾,娶十个慕容氏,哪里及的上一个东方瑶呢?
只是这话她也没有说出来,只道:“既然你选择了崔侍郎,便说明他自有好处,既然如此,我也就可以放心的离去了。”
东方瑶微诧:“夫人马上就要离开?”
韩蕙娘道:“我会带着蕊蕊见太后,随后是族中人,待你的婚礼一过,便回扬州了,从此无牵无挂,再无回长安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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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大婚之前
“咳咳!”
听到玉莲的回复,东方瑶边喝水,边呛了一口:“你说什么,公主不愿意来?”
玉莲忙将元香送来的锦盒摆到台上,抬手为东方瑶抚背。www.uu234.net
东方瑶打开锦盒,看到里面是一支玉梳。
玉莲道:“公主说婕妤出嫁时会有高寿的绾发婆婆来为婕妤装扮,她……她本是福薄之人,便不来参加婕妤的成婚之礼了。”
东方瑶怔了一怔。
“日后你嫁人可要我给你抹粉才好,你要是找了别人,就别来见我!”
你要是找了别人,就别来见我。
当年元香的话,言犹在耳,可是如今,她却率先毁诺,元香啊元香,你这是何苦呢?
东方瑶心中低低一叹,抬手拾起那块玉梳,用手细细摩挲着,良久,又摆回锦盒中,道:“就这样罢。”
夜晚,躺在榻上呆呆的望着帐子,东方瑶只觉得心里许多感受都混在了一起,这些日子,她见了好多人,也想起了好多人,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她依旧在那里,却有许多人已经去了,甚至再也回不到从前。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从前不知忧虑,从前不问世事,从前只知人生一世长如客,也有千般万般好,时到今日
想着想着,东方瑶又忍不住自嘲,这都是在想些什么东西,明日真的是她要出嫁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她还在想些乱七八糟的。
东方瑶忙将自己的思绪转到明日上,明日,她真的要出嫁了,嫁给城之,说起来她都由七八天没见他了。
她低低一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想,还是珍惜一个人睡的时光罢,日后都要跟他睡了……
从第二日一早到午后,长安殿、甚至整个大明宫都忙了起来。
“嘶”
东方瑶忍不住小小的呻吟了一声,顺带瞥一眼正兴致冲冲、身强体壮的绾发婆婆。
看起来年纪不小,力气还真是大……她忍下想要去揉揉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其实很从容自在。
那婆婆先用元香送来的玉梳将东方瑶满头的青丝梳顺了,两手推来弄去,前插后簪,玉莲和另一个叫做冬儿的婢女在一边忙着为她递送金钗、花钗、步摇等等头饰,看着镜中日渐垒起的一座“金山”,东方瑶有些一个脑袋两个大的感觉。
这满头的珠翠,她真的能走的了么……哦,是了,怪不得之前看小荷和元香出嫁的时候,都是有人扶着的呢。
想到这两人,东方瑶心中有些黯然,不过很快,绾发婆婆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她这高寿不是白长肉的。
“呵呵,婕妤,您看你可还满意?”拉进最后一缕鬓发,那婆婆笑道。
东方瑶勉强抬眼一瞥,镜中的女子唇红腮胜雪,额间一抹桃花浓,倒是比平日里的自己好看上了许多。
不由莞尔:“婆婆好手法,玉莲”
玉莲会意,忙塞给婆婆一块玉佩,那婆婆也没推三阻四的受了。
这时,只见一身间色裙的韩蕙娘率先站在门口一边儿,未进,手中领着的正是小蕊蕊,脸上白嫩嫩的,若不是头实在重,东方瑶真想蹲下去揉揉她的小脸蛋儿。
韩蕙娘笑道:“这么一打扮,还真是又端庄又俏丽!”
“夫人!”东方瑶嗔了一句:“莫要再打趣了。”
“怎么,新妇子这是害羞了?”
韩鸿照笑着,负手也从门口走进来。
东方瑶忙扶着玉莲和冬儿起身行礼:“见过太后殿下,殿下千岁!”
“行了,很不必要这些虚礼,”韩鸿照边笑边坐在一边的榻上,扶着隐囊笑呵呵道:“蕙娘说的也不错,竟是美了许多,城之眼光当真不错!”
东方瑶实在不及两人的调笑,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
韩鸿照见她娇羞,嘴角笑意更深,“我给你的那些嫁妆,是和元儿无二致的,你可知我的一片心意?”
“殿下的恩德,瑶儿永世难报,自当衔环结草,以恩报德!”东方瑶一时也顾不得脑袋上究竟是顶了个什么,这便扶着跪下了。
“你看你!”韩鸿照道:“又来这些虚礼,你好歹在我身边劳心劳力服侍这七八年,我也总不能薄情寡义不是?”
她笑着招招手,示意曹吉祥上前来。
东方瑶刚刚坐起来,看着曹吉祥手里竟是拿着一卷黄敕,宣开朗声念道:“兹有婕妤东方氏,端正温恭、德顺昭彰。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于掖庭,十五为美人,十六为才人,后蒙恩为婕妤,德冠六宫,佐宫闱之秩;闻于朝野,承一代文风。仰蒙太后慈谕,以册而为宁国夫人……”
东方瑶的膝头在曹吉祥开口这空儿忙又弯了下去……乖乖的,还真是不轻啊。
此时东方瑶也没有雀跃的心情跳起来谢旨,她顶着重物,好容易撑住脸上的表情,艰难的却只能蹦出来五个字:“谢……谢太后恩典。”
“快扶起来!”
韩鸿照掩嘴笑道。
扶起来了,东方瑶这才长舒一口气,然而她这口气将将待呼完
“诶呦,婕妤,这是要走了!”崔嬷嬷进来说了半句话,一见上首坐着笑的十分和蔼的太后,顿时脸一僵。
韩鸿照不在意的挥挥手:“该改口叫夫人了,吉时到了,就赶紧走罢!”
崔嬷嬷这才舒出一口气来,连为什么改叫夫人都没来的及问就要去接新妇子,又听韩鸿照对东方瑶道:“你虽是不用侍奉舅姑,到底从前也是我身边的人儿,没事就进宫来看看我,闲的我寂寞,倘若有人欺负你,你也尽管对我说,我必不能叫那些劳什子烂人掣肘了你,你虽没有家,大明宫就是你的娘家,如何?”
大明宫就是她的家……东方瑶心里一热,忍不住鼻子酸酸的,崔嬷嬷忙扶住了东方瑶,小声在她耳边呲牙咧嘴:“好娘子,可不能哭,一哭妆就花了!”
那模样真是又紧张又滑稽。s
韩鸿照笑道:“快走吧,倒显得我多嘴了似的。”
及至门口,东方瑶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韩鸿照,她满脸温柔的笑意,真的就像是送女儿出嫁的阿娘,东方瑶默默地收回了目光,这才跟着崔嬷嬷和一行人离开。
因为没有娘家,总也不能带着一群人到大明宫来闹亲,因此便也省去了不少的礼仪,婉娘和宫里几个嫔妃送着东方瑶一路出了宣政门、丹凤门,最后送她上步辇,隔着团扇,东方瑶能感觉到四周围着她的长安百姓都在叽喳的议论、并且很想透过步辇上挂着那些碍事的纱幔把她上上下下打量十几遍。
“听说这东方婕妤出嫁之时太后可是送了一份公主的嫁妆呢!”
“要我说,崔侍郎娶这么一位,也不亚于娶公主了,自古哪里有京官愿意娶公主呢……”
“你又说错了,人家能娶那是人家的能耐,有本事你也娶一个……”
东方瑶忍不住想笑,又想,拜托,我已经是正三品的郡夫人了好不好,什么公主不公主的。
步辇招摇过来朱雀大街,朝着群贤坊而去,路上自然没人敢障车,东方瑶便如此如此的听了一路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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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恩爱不疑
玉莲和冬儿将东方瑶扶进了大帐中的榻上。www.uu234.net
一挨到柔软的床榻,东方瑶就忍不住想要整个人瘫在上面,很可惜……“哎呦,娘子,这团扇可要拿好了?”
东方瑶忙扶正手里的青色团扇,透过缝隙,却见崔嬷嬷虽是嘴上这样说,脸上却乐开了花儿。
她指了指一边香案上的两个瓢瓜形状的酒杯,笑道:“那个叫合卺酒,娘子应当知道,老婆子我就不多嘴,待会儿郎君进来……”
郎君进来。
东方瑶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机灵,剩下的也多半没听下去。
“老奴先出去了,有事娘子尽管吩咐。”崔嬷嬷说完,眉开眼笑的就掩门出去了。
青庐大帐自然是设在后宅宽敞的后院,此时夜色当空,耳边也有蝈蝈的叫声,东方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案上燃着的红烛,忽然听肚子不合时宜的“叽咕”一声。
玉莲先听到了,拍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脑子,娘子该饿了罢?”
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来,递到东方瑶面前,笑吟吟道:“我服侍着娘子,先吃两块垫垫。”
真是香……
东方瑶忍不住多吃了一块,吃完犹自觉得还不够,玉莲却坚决的放了起来,“娘子,不可再吃了,待会儿郎君进了……咳咳,多不好意思啊。”
东方瑶脑中顿时浮现出她正满口往嘴里塞糕点时,被城之看到的情形,不自然的应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看着玉莲把糕点收回袖中。
一边的冬儿瞅着这功夫,手脚麻利的为东方瑶擦嘴、涂脂、抹粉,很快,东方瑶觉得自己又是新鲜出炉的了。
等待。
东方瑶慢慢放下手中的团扇,可真是煎熬,干嘛要让新妇子在帐子里做这么酒,她可很想去前院跟他们一起喝上几杯呢。
盯着合卺酒,东方瑶微微咽下一口气
……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举着团扇在榻上榻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帐外的婢女齐齐喊了一声:“郎君!”
来了来了……
玉莲和冬儿忙又为东方瑶整理好仪容,东方瑶握住团扇的手也忍不住打起颤来。
有软帘掀开的声音,衣衫扫在其上簌簌作响。
“你们先下去罢。”
男人低哑而悦耳的声音也响起来。
东方瑶忍不住咬住自己的下唇,尝到一口玫瑰味儿,她才想起来自己的仪容……赶紧收回口来。
崔城之微笑着,走近眼前的女子。
半响,东方瑶都没听见再有动静。
她蹙蹙眉尖,忍不住想揭开团扇看看是怎么了,却冷不防身侧的床榻忽然陷了进去他坐下了。
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一双炽热修长的大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上,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她吓的临阵脱逃。
只轻轻一推,团扇之下,日思夜想的娇媚容颜便栩栩如生起来。
她垂着眸子,睫毛纤纤轻颤,丹唇流光,诱人而可口,肌肤光滑而娇软……
感觉到崔城之的手抚上了自己的下巴,东方瑶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脑袋里一片空白,犹自怔怔愣神着,忽听耳边一笑:“为何不看我,夫人?”
有些微的酒气在他一呼一吸送入她的鼻端,东方瑶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正对上他一双璀璨明亮的眸子。
心急速的跳动了几下,东方瑶抬手想去拍掉他不安分的手,谁知一抬起却被他未卜先知般捉住。
崔城之缓缓地低下头去,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印下一吻,这一吻立时带起一股急切而酥麻的电流,顺着小臂飞速流入心脏中,东方瑶的脸瞬间飞红。
崔城之嘴角微勾,攒起两个深深的笑涡,见她低头时满头的珠翠实在是压人且碍眼,便微扶了她的小臂,说道:“压得有些难受吧,先去卸了。”
“哦,”东方瑶也不抬眼看他,顺从的应了一声,张嘴就喊:“玉……”
“不必她们。”
崔城之一指抵在她的朱唇上,笑道。
东方瑶有些愕然,怎么,她可不会卸下这些东西。
崔城之将她按在高凳上,打量着镜中女子略有些茫然娇憨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是压不下去了,抬手将她鬓间的珠钗等等一一拿下,最后是假鬓,也熟练的找到固定点,卸在一旁,固发的钗子一拔,顿时满头的鸦发落下,再无束缚。
“你怎么会这些?”闷了半天,东方瑶郁闷的问道。
是他前夫人教的,还是他前前夫人教的?
这么一想,真是好不憋屈。
“真是个傻丫头,”崔城之摇头失笑,“婚前我向嬷嬷讨教过,这样便没人打扰我们了。”
没人打扰他们,东方瑶又气又羞,转身就要寻他,一个拳头还未砸上,男人已经将她打横抱起。
“哎哎,你这是做什么!”东方瑶吓得忙圈住他的脖子。
“**苦短。”崔城之在她耳边轻轻吹风。
“还、还没喝合卺酒呀。”东方瑶声音小如蚊呐。
却见崔城之只是将她放在了香案边,闻言对她一笑:“自然要先喝合卺酒啊,否则夫人以为呢?”
他眉眼间尽是狡黠的笑意,一步步诱导着她,最后又看她笑话,怎么可以有这么坏的男人!
东方瑶眼一瞪,“好呀,那我不喝了!”马上就撂挑子不干了,说着还有要走的意思。
看见她赌气要走,崔城之眼疾手快,从身后抱住她软软的身子,“夫人要走,也晚了。”
说完,他低下头去,轻轻咬住她的耳朵,顺着她纤长优美的颈线一下下往后吻去,东方瑶被这吻缠的身子发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崔城之这才松口,递上一杯合卺酒,在她面前说:“瑶儿,喝下这被合卺酒,你就是我的妻。”
心里甜甜的,东方瑶也没再想打他了,接过这酒,小口小口饮下。
喝完酒了,还该做什么?
东方瑶紧张的拽着裙子边,不敢去看他,小脸红扑扑的。
自然是该更衣了。
一众婢女陆续进来,看到东方瑶已经卸了假鬓略微有些诧异,不过打量两人也不言语,便未多话,只是低头为两人更了衣,放在一边的子上,又剪下两人一缕头发缠在一起,装入香囊中,这才掩门退出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东方瑶伸手捋着自己被剪去的那一缕青丝,默默地想。
她这么深思飘忽着,忽然身后多了一只手……
东方瑶下意识的身子一僵,好在,只是摸着她后背的长发而已。
“夫人的头发可真好。”崔城之夸道。
“嗯,你的也不差。”东方瑶含含糊糊的答应着。
崔城之慢慢的坐近她,问道:“夫人出嫁之前,可见过什么压箱底的东西没有?”
“压箱底的宝贝?”东方瑶念出来,想道,崔家和太后送了她那么多宝贝,基本都是压箱底的了吧,他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见她迷惑的看着自己,崔城之心里一叹,伸手轻刮她的小脸,低声再问:“夫人再想想。”
再想想……东方瑶苦苦思索:“什么样的,珍珠琉璃瑟瑟玉如意?”
“是瓷的,里面塑了两个小人,”崔城之如是描述,问道:“夫人可还记得?”
瓷的,里面还有两个小人?一个瓷器,还能算是压箱底的宝贝,早就压坏了吧……东方瑶暗忖,忽然,她还真想起一个这样的“压箱底”来。
自古女子出嫁时,娘家人为了启蒙出嫁的闺阁女子,都会给她一个压箱底的宝贝,还塑着两个小人……东方瑶的脸“腾”的就红了,是她理解错误,城之怎么会问她这种问题?
“看来夫人见过,”崔城之嘴角含笑:“这样为夫就放心了。”
他伸手揽过她的细腰,也不再顾忌,张嘴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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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燕婉良时
这吻带着几分急切和熟悉的味道,似是暴风骤雨,又似山川细流,东方瑶被卷在其中,一时不可自拔,逐渐的,全身都酥麻起来。www.uu234.net
不知何时,身上的衣服已经尽数褪去,她紧张又不安的圈着他的窄腰,脑中暴风骤雨,想起来出嫁前一晚确实看过那种“宝贝”,之前在暖翠楼的时候也见过那种画……
良久,崔城之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一句,接着,身子一沉。
浑身上下又酸又痛,东方瑶懒得再翻一个身,意识懵懵懂懂间,身下已经被人清理了去。
她忽然便醒转过来,睁开眼,却见城之正撑手在她枕边笑看着她。
“笑什么。”
东方瑶脸红了又红,整张脸如胭脂般醉人,杏眸中仿佛也荡漾着水花,撩人至极。
“瑶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男人看上去让人格外挪不开眼。
“什么……什么?”在他的诱哄之下,东方瑶果然忍不住问了。
“岩下云方合,花上犹泣露。”
崔城之俯下身来,薄唇在她耳边轻轻地念。
云方合……犹泣露……
东方瑶呆呆的想,没想错的话,这不会是一句艳诗吧?
随后,崔郎君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的确是一句“艳诗”。
侍郎府中春光旖旎,长生殿却气氛肃然。
一家人齐齐守在案几边。
“母后!”许久都没有人说话,七娘终于怯生生的叫了一句:“肚子饿!”
窦皇后轻轻点头,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去拿昨日我放在柜子里的……”
“不要!”
七娘疑惑的睁大眼睛:“母后,我想吃新鲜的。”
窦皇后脸一僵,下意识的往殿外看去。
庭中灯火通明,重兵看守,哪里去为小女儿讨要新鲜的糕点果茶?
“七娘,不可劳烦母后。”
李衡乾对婢女颔道:“先把昨日的拿来。”
李驰叹道:“七娘,莫要再劳烦你母后了,先吃着这些罢,明日,明日再为你拿新鲜的好吗?”
七娘撅着小嘴,待婢女将一个攒盒拿过来,揭开看着里面只有几个蜜饯和又凉又硬的玉露团,忍不住撒娇道:“父皇,这个都不好吃了,我要新作的!”
“哇”
内间,忽然传来一声幼儿的啼哭。
窦皇后忙站起来,对女儿道:“好孩子,你莫挑了,现在不是我们挑的时候,母后先去看看你侄儿。”
内间那啼哭的孩子自然是柳氏和李衡贞两岁多的长子,只可惜夫妻二人离去后,一直都是窦皇后在抚育他,又做奶奶又做娘,时常忙的死去活来。
李衡乾默然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帕子里喂在七娘嘴边,哄道:“七娘乖,别麻烦母后了,她累着呢。”
不明白为什么,只好垂下幽怨的小眼睛,只好咬下了几口,暂且填饱肚子吧。
“三郎。”
李驰忽然开了口:“你觉得,太后会下什么敕令呢?”
室内灯火如豆,没人剪烛,因此十分暗淡,偶尔随着过堂风“啪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犹为刺耳。
李衡乾的脸隐在半暗的夜里,闻言,他轻轻道:“父皇,你放心好了,我虽不敢说能待在长安,但一定无性命之忧。”
李驰松了一口气,想起那件事来,忍不住问道:“你和那内廷司乐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向来对三郎颇有信心。先妻生了三子,长子夭折,本来她去了之后还能有衡贞和衡乾给自己做念想,可不曾想,他的母后只一道命令,就将他的念想硬生生的剜去了一半。
不过三郎自来最为知轻重,比他的兄长更甚,又怎么会和一个司乐女扯上关系?
“我与她……”李衡乾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对李驰隐瞒,毕竟知道真相,也未尝是一件好事:“我的确是之前就对她有意,才会如此。”
李驰没有责怪他,反而点点头:“自古以来‘祸福相依’,我本以为是件坏事,不曾想刚好救了我们一家。”
今日早晨,东方瑶在长安殿出嫁之时,就有数人上书弹劾李衡乾,说是他不守臣子之道,勾引内廷婢女,有秽乱宫闱之嫌,太后本就知道这件事,她已经将李衡乾罚在王府中禁足了许久,如今弹劾的臣子又来势汹汹,她便体会出其中的意思了,从善如流的将李衡乾再次招到宫里来“质问”,李驰当即要求禅位太后,此言一出,太后勃然大怒,责怪李驰和李衡乾一样不知礼数,继而名正言顺的将一家人赶到了长生殿禁足,外加重兵看守。
“只是那个女子,怎么能随意将你送给她的玉佩和香囊乱放呢,倒是有些不知礼数了。”李驰琢磨道。
“父皇误会了,其实这件事究竟是谁人指使,还有待查证,”李衡乾脑中闪过楚芸一副怯怯弱弱的模样,暗自凝神,说道:“楚……芸娘自然不会把那些东西乱放,无端被人告了密议司,我看其中必是有小人作祟。”
“那三郎以为会是谁?”李驰忙问。
李衡乾摇摇头,“目前尚未可知。”
只是不管是谁,一开始想要害的,却绝对不是自己。
李衡乾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皱,难道说是楚芸在宫里还有什么仇家,可她不过是个身份不高的司乐而已,谁又会使这种狠辣的计谋来害她?
难道是因为瑶儿?
李衡乾略加思索,瑶儿身份尊贵,又深的太后宠爱,楚芸名义上是她的妹妹,虽然居于福寿宫照顾建宁大长公主,可招风的并非是高处,秀木遭至摧残也不是不可能。
柳叶眉,鹅蛋脸,眉目间又带着十分的沉静,听到他说玉佩和香囊都是自己的后,惊讶的张大了小嘴……李衡乾脑海中又浮现出楚芸的模样。
几年前,他也见过楚芸几面,不曾想现在都已经长大了,她生的虽说和那一位楚娘子颇为相似,却比她更沉静了些,这一点,倒是和瑶儿更像。
李衡乾恍恍惚惚间,又想起来东方瑶。
今夜是她和崔城之的洞房花烛夜,当日她对他说绝不会要芸娘嫁给他,可是后来,为什么又食言了呢?
他不愿意承认,东方瑶不仅不再喜欢他,对他还有了几分厌恶,可是他又能怎样,他若是当时不慌称那玉佩和香囊都是自己的物品,又怎么会得到如今带领一家人脱离苦海的机会,当初郭宵和钟全也费尽心机劝他废太后自立,可是他深知现在不是时候,对付太后以卵击石,说不准还会搭上他的一家人,他的妹妹又这么小。
想到这里,李衡乾看了一眼七娘,小女孩儿此时正费力的啃着手中的一块见风消,吃的满手都是油腻,他用帕子为七娘擦了擦,柔声说:“慢些吃,待会儿吃完了可不能再吃了,先去休息才好。”
七娘叼着手里的糕点嘀咕了一声,却含含糊糊的,也听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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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愁春懒起
晨时。m.www.uu234.net
东方瑶忽然睁开眼坐起来,“玉……”
话还未喊完,却被眼前正穿衣系带的男人打断。
“醒了?”崔城之笑的满面春风。
东方瑶不好意思去看他,只转过头去,拉了挂在自己身上的锦被,躲开他的目光,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男人紧接着转过身来,因为衣服尚未完全系好,敞口正露出他健壮的胸膛来,东方瑶怀疑他是故意的,一想起昨晚……她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瑶儿,你怎么不说话,要更衣了。”崔城之说道。
东方瑶:“我知道!”
“看来夫人是不满意,”崔城之慢慢凑近她:“……我昨晚那么卖力,夫人竟然还不满意?”
语气中却带着遗憾和悲痛,好似断腕也未能赴约的壮士一般。
“你,你怎么这么……”东方瑶哭笑不得,又不知该怎么形容,当真是流氓至极,合着之前君子般的风度都是装的?
她伸手就想去掐他的腰,被他一把按住,她忙把手移到另一侧,谁知又被他捉住,东方瑶终于恼羞成怒,张口就对着他的宽肩咬去。
“嘶”
大概是咬的重了些,东方瑶听到他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怎么了?”东方瑶纳闷的低头去看,肩上只有一排小小的整齐的牙齿印,看起来也没咬的多严重啊!
“啊!”
紧接着,她一声惊呼。
男人眼中有戏谑之色,竟是趁着她不防备,一把将她扣在了怀里。
这一动作,原本挂在身上的锦被也滑了下去,露出她如凝脂般的肌肤,还带着星星点点紫红色的痕迹,愈发妩媚动人,崔城之低叹一声,在她的锁骨上烙下一吻,并且顺着昨夜的痕迹一直往下滑去,大有晨火燎原之势。
“别……”
东方瑶嘤咛一声,并压抑着难耐的声音,轻推他一下。
崔城之果然停下来了。
他与她面对着面,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妻子,嘴角宛如含着那春时的五分笑意,攒起深邃的笑涡。
心里涨涨的,暖暖的,东方瑶忍不住耳朵也发热,低下头去
手抚在他的胸口,她恰想起来一件事,便问:“对了,你胸口的伤如何?”
边说,边撩开他的衣服去看。
昨晚太黑自然没看清,那时候他刚受伤也只是为他找了军医而已,因为男女有别,她没敢仔细去看,现在好了,既然是夫妻,她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看他的伤口。
“已经好了。”崔城之扣住她的小手,笑道。
东方瑶发现,他很瘦,但是身上也没见多余的肉,难道是经常偷偷练武术?
胸口上一块杯盏大小的疤,其实已经很看不出来了,也淡了许多,不过东方瑶还是忍不住问他:“疼吗?”
“当时挺疼的。”崔城之如实回答。
东方瑶又捧起他的大手,果然,手上的疤比较明显,每次握着他的手都会被硌的慌,东方瑶心里愧疚,道:“我从宫里带给你的舒痕膏你用了吗?”
崔城之微微颔首。
东方瑶这才放下心来,瞧着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略有些遗憾:“本想入宫去请安的。”
“今日便不去了,明日我再和你去,可好?”崔城之道。
东方瑶应了一声,裹着被子偷偷看他:“我要换衣服了,你先出去。”
崔城之哭笑不得:“我也没穿完衣服,你这是要我出去?”
这个……
东方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又指了指一边的衣子,小声道:“那你到那边去换。”
两人换完衣服,洗漱后便去了上房用膳。
东方瑶堪堪坐在食案前,才感觉到一阵饿意,正待提起竹著大快朵颐,忽见崔城之从一边的崔嬷嬷手中端来一碗琉璃盏。
“夫人,喝这个,热热的,还补身!。”崔嬷嬷赶在崔城之说之前笑道。
东方瑶只好揭开那盖子,却见是一碗桂圆红枣莲子汤。
“咳咳!”
她打量了崔嬷嬷了一眼,见崔嬷嬷果然笑的一脸暧昧……
不用拜舅姑,就不用敬茶什么的看脸色,这日子果然逍遥……嗯,当然是东方瑶自己臆想的,尽管不用拜公婆,只要太后一个人就足够了,太后给她说日后要常进宫看她,这不是明摆着自己还有用么。
东方瑶觉得这样挺好的,起码不用在家里闲死,嫁人前和嫁人后唯一的区别就是换了个地方住。
不过直到接近午时,东方瑶很奇怪,为何今日一上午连个人都没有?
“为何要来?”崔城之反问她。
“亲戚朋友么,自然要来走走啊。”东方瑶说的理所当然。
崔城之捏捏她的翘鼻,笑道:“下午或者明日他们就来了,你着什么急,等他们来了,也该有你忙的。”
“那我现在也很闲啊。”东方瑶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说道:“我们去后院看看那个大池塘吧?”
后院的池塘已经打理完毕,周围载了不少树苗,也铺上了细沙,鹅卵石铺道,沿着石子甬路径直跨上一条抄手游廊,朱栏红墙,只看看便惬意的很。
东方瑶站在游廊上往池塘一指:“我们可以去钓鱼吗?”
崔城之一本正经道:“你是想吃金鱼吗?”
池塘这么小,哪里会养能吃的鱼呢,多半就是观赏性的鱼。
看着崔城之似笑非笑,东方瑶不好意思的哼了一声,她一见到自家后院的水池,有些兴奋,一时说错了话,不行吗?
崔城之圈过她的细腰,在她耳边轻轻道:“你若想钓鱼,等我们回乡,安平的后山有许多小河,我再带你去游玩、钓鱼,好不好?”
东方瑶小嘴一撇:“等我们到安平,都该入夏了罢,那时天多热啊!”
三月他们要回乡祭祖,再走一个多月的路,到崔氏族中料理事务,那时候天也渐渐热了起来,她哪里还愿意出去闲逛呢?
“哪里,那个时候刚好是出去游玩的时令。”崔城之抱着她,微微笑道。
“还说呢!”东方瑶故意忿忿道:“要不是你,我早就能在安平钓鱼了。”
崔城之脸上笑容一滞:“瑶儿,你……”
东方瑶:“那日太后特意将你留下,和你说的,正是吴王殿下,对吧?”
她竟然都猜到了。
崔城之先是有些诧异,后来恍然,瑶儿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东方瑶之前没怎么问,那是她不好意思说,总不能赶着问他太后是不是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后来有段时间也能看出来城之在犹豫,东方瑶心里愈发奇怪,太后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直到那日在万寿观和李衡乾再遇,李衡乾和她说了那些话,离开后城之就说要娶她。
恐怕太后特意对城之说的就是:你别急着要成婚,万一瑶儿对三郎贼心……啊呸,是痴心尚存,那时你该当如何?
东方瑶生气的扳起脸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以为我会和他再重修于好吗?”
那她成什么了。
崔城之低声歉疚道:“对不起,瑶儿,是我太害怕了。”
“害怕什么?”东方瑶惊讶的看他一眼。
“害怕你会离开我……”崔城之吻吻她的额头,喃喃说:“说出来怕你笑话,其实我一直患得患失,瑶儿,我真怕你会……”
也许,他只是太害怕得到复失去的滋味了,想起来卢海棠和徐氏,东方瑶也不由怅然,看来,这两人给城之造成的伤害一定很大。
“不会的。”
东方瑶贴近他的胸膛,搂着他的窄腰,小声而坚定的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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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皇城紧闭
两人回了前院,正巧有仆人何叔送话来,说是前院有个从陇西来的小厮要见郎君和娘子,东方瑶心中一喜,“莫不是怀秋和萧将军?”
崔城之也笑:“去看看。”
两人到了上房,那小厮打帘进来,一见两人便跪安:“见过夫人和侍郎。”
“小人受将军和将军夫人的嘱托,是必定要将信送到夫人和侍郎手中的,”随即递上一封信,又指了指一边的一个大箱子,“将军说这里面也不是些贵重之物,只是都来自西域和突厥,新奇的很,送给夫人和侍郎赏玩罢了。”
东方瑶唯一有遗憾的,就是不能见到他们二人,好在二人在陇西天高皇帝远的,怕是比在这里惬意多了,当即也和城之修书一封托这小厮送回去。
小厮收了信就要走,东方瑶还要留他喝茶,那小厮笑道:“这一来一回要三个月,此时赶回去好给将军报喜呢,小人不敢久留。”
东方瑶只好放他走了,待打开那箱箧,里面都是些没见过的珍玩,什么棉纱、西域纱幔、琉璃盏、琉璃碗都是应有尽有。
东方瑶抱着一个大碗,笑的合不拢嘴:“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琉璃盏,哦不,是碗!”
崔城之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日后就用这个碗给你装葡萄酒喝,你可满意?”
东方瑶顿时眼前一亮,只是奇怪哪里有葡萄酒呢。
崔城之但笑不语,用手在箱子里翻了翻,果然,箱子的底部有个暗格,暗动机关便见那各层“啪”的开了,其中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三大银壶的葡萄酒。
神来之笔呀,东方瑶喜滋滋的提溜出来,当即就像先尝尝,崔城之一把按住:“怎么说的呢,又不听话,午膳的时候再用。”
可恶!
东方瑶忍不住要与他斗嘴,门帘一掀,却见崔嬷嬷笑呵呵的走进来:“郎君和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东方瑶心虚的放下手里的银壶,“没,没什么,就是看看这些礼物罢了。”
崔嬷嬷道:“待会儿思娴娘子和段郎君要来了,帖子在这里,老奴过来知会郎君和娘子一声,不知午膳想用些什么?”
东方瑶便自告奋勇要去厨房做饭,崔城之惊的心口一跳,拉住她:“夫人不用急,要嬷嬷去忙就好了。”
“哎呀,我没急,”东方瑶推开他的手,说道:“我就是想去帮个忙,许久不做,厨艺都生疏了呢。”
一个没拦住,竟然叫她溜了。
崔城之是又好笑又无奈,话说,他尚且还能忍受的了这丫头的厨艺,换做思娴和阿飞尤其是阿飞,他会不会怀疑是自己想毒死他?
当然,东方瑶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婚前她本想学学来着,可是每日都有那么的事情,缠的她忙不开身,只好将计划作废,现在有崔嬷嬷这么一个身经百战的老人在眼前,东方瑶何不跟着她学呢?
崔嬷嬷本也是崔家的族人,崔家枝大叶大,族人多半在清河或者博陵聚居,族中自有一套严格的体系,凡是下等的族人,都要给上等的族人为奴为婢,崔嬷嬷家世清苦,便做了崔城之祖父崔烨的丫头,后来崔烨被赶出崔家,还接济过他,再后来服侍了别人,直到崔城之成婚,便特意选了崔嬷嬷来长安。
嬷嬷为人虽颇为唠叨,但是心肠好又是直肠子,东方瑶和她相处倒是挺合的来,她不仅厨艺好,管家持物自然也是极好的,东方瑶想着就算嫁了人她大约也不会像普通的内宅妇人一般整日呆在家中理家,便有将管家之事交托给崔嬷嬷之意。
“唉,老了,上了年纪,身子就有些不中用,幸得郎君还未曾嫌弃我。”崔嬷嬷笑呵呵道。
东方瑶一边和葱花作斗争,一边接道:“嬷嬷哪里老了,才六十岁,正是享清福的好时候呢。”
说完手下动作顿了一下,糟糕,她的真实用意可是要劳烦崔嬷嬷……
崔嬷嬷也没在意,反而说道:“娘子可别这么说,折煞老老奴了,老奴来就是为了娘子和郎君持家的,您们是大官,在朝中受太后娘娘器重,我哪里要让你们管这么琐碎之事呢,那岂不是琉璃瓦盖鸡窝大材小用!”
案板上剁肉的声音随着崔嬷嬷手中的刀“当当当”的震颤起来,东方瑶顿时被逗得手下葱花乱飞,崔嬷嬷见东方瑶笑了,心里也畅快。
自家郎君自打娶了媳妇,人看上去也很是精神了,只要别再遇上从前那些事儿,怎么着都成,哪怕把新妇子当宝贝捧着,那也是理所当然呀!
想着自己这么有觉悟,崔嬷嬷手下更是霍霍。
当一道道精致的花菜、糕点、饮品被整齐的摆在了食案上,看着额上微有汗珠的东方瑶,思娴忍不住拍手叫好:“嫂嫂可真能干,我还以为嫂嫂这般的文才,会躲着庖厨远远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远庖厨!”
东方瑶接过崔城之递来的汗巾,擦擦面上的汗珠,露出一丝腼腆的微笑:“妹妹说的哪里话,我倒不是君子呢,只是不好闲着罢了。”
思娴朝崔城之努嘴一笑:“就是嫂嫂闲着,怕是阿兄也不舍得说嫂嫂半句罢!”
“思娴。”崔城之对着这个妹子有些无奈,看了一眼她手中闲的叮当响的竹著,示意她该到堵住嘴的时候了。
思娴反而笑的更欢,冲崔城之做了鬼脸。
兄妹两人看来平时在家没少斗嘴。
东方瑶心想,有这么妹妹可真是好,就算不是亲的,又何妨呢。
后来几分聊了几句别的,段骁飞随意扯起了一个话头,道:“说来也巧,不知城之和嫂嫂今早是否入宫,我看着皇城戒备还真是森严,早朝都免了。”
东方瑶正伸手往思娴碗中夹了一块白片鸡,闻言,不由得楞了一下,问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段骁飞摇摇头,“听说是宫里溜进来一个刺客,被金吾卫长抓到后就自尽了,据说宫里还有同党,正在围剿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怎么了?”
午憩时,见东方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崔城之问她。
“我总觉得,皇城紧闭这事有些不对。”东方瑶边倚在榻上,边思索。
“怎么,你是还眷恋着宫里呢?”崔城之微微一笑,揽住她。
东方瑶略一抬眼皮,没好气白他一眼:“我担心,问一句怎么了。”
“那我们下午一起去看看?”崔城之从善如流接道。
东方瑶应了一声,又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得身上衣带一松,她低头去看,已经有双手滑了进去,沿着肌肤的纹理在她的腰侧不停的撩拨……
刚想说些什么来着?
似乎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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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禅位让尊
窗外桃花三两枝。www.uu234.net
韩鸿照闲闲的饮下一口杏酪,暖热的蒸汽氤氲了疲惫的眼睛,瞬间有了几分清爽。
“多久了。”
她抬手放下杯盏,漫不经心的问道。
“殿下,”曹吉祥先一哈腰,继而往庭中望去,看着跪在当中的帝后一家,眼光中似有怜悯,语气却并不带半分感情:“两个时辰了,从卯时到现在。”
从卯时到现在。
李驰强撑着日渐大起来的太阳,眼看着它从熹微到光芒万丈,如今势不可挡。
自昨日城门关闭开始,他就知道是他们的机会来了,也是他生死一念之间的抉择来了。
三郎说的对,再行禅位,尚有活命之机;厚脸强摆尊驾,则是他陨首之期。
因此一大早,他就带着一家老小在此处跪着,只盼望着能“打动”自己的母后,表白自己的心意,当真没有与她争权夺利的外心。
“可以进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要倒下去的时候,有个内侍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对他们说。
李衡乾抬头一看,是王德。
王德扶起来有些踉跄的李驰,和李衡乾两人一齐将他扶到殿中。
韩鸿照眯眼看了看疲惫不堪,满头大汗的小儿子,他面色有些苍白,因为自打娘胎出来身子就不好;窦氏面有隐忍,却依旧端庄的很;衡乾神色沉重,却步履从容;乳娘左手抱着一个重孙儿,右手拦着一个眼皮都睁不开的七娘。
“求母后垂怜,”李驰挣开衡乾和王德的扶持,撩衣叩首:“儿无德无才无能,万不能再占此尊位,母后福泽深厚,德配天地,化及草木,登临至尊,乃是天命所归,儿自愿让位,求母后应允。”
“否则,儿实不配再入地见先皇,羞愧至死,宁可血溅紫宸殿,以剖白心意,凡满朝文武、朝野上下,定无分毫异议,皇天后土,天地可鉴!”
了然而李驰这话刚说完,便听“咕咚”一声,随后,身后传来乳娘压抑的惊呼声。
李驰狠狠的咬住自己的牙齿,强忍住要回头看的**,不断的告诉自己,他可以的,活命,他只要活命!
韩鸿照许久没有说话,眼光往身后一瞥,只见有个貌俊的郎君缓缓的走上前来,捧上一旨黄麻诏书。
……
城门再次开启的时候,轰隆隆却十分压抑的声音惊醒了在车中昏昏欲睡的东方瑶。
她霍然睁开眼睛,对崔城之道:“城门开了?”
崔城之撩开车帘,缓缓点头。
腰酸……腿疼……
自昨个儿下午来之后,在朱雀大街上待到暮鼓响了也不见城门开启,和他们两个一样守在城门外的官员并不少,东方瑶心里也清楚,大约是到了那个时候,至于为什么那群御史大夫是选在她成婚之时弹劾,说出来当真是好笑怕她又捣乱?
好吧,其实她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太后再厉害,也活不过她的几个儿子孙子,与其如今为了那个位置头破血流,不如静而观之、徐图缓之,况且李衡乾那么聪明,早已经选好了全身而退的法子,她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只是可怜她昨夜一更天就被某人赶上了床,三更天都没捞着睡一觉。
可恶!
想到这里,东方瑶狠狠的剜了崔城之一眼。
这家伙昨晚一直在她耳边吹风,吹的她连动都不能动,迷迷糊糊的,只能任他采撷,真是了不得了,日后这家还有她立锥之地么,一定要想个法子好好地治治他!
东方瑶边走着神,边下车,一个没注意就脚底了头拌蒜。
“小心!”崔城之眼疾手快接住了她,随即责备起来:“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不注意呢?”
东方瑶悻悻的瞪了崔城之一眼。
她去瞪自己的时候,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崔城之心里不由得一软,又愧疚,是有些不知餍足,是他太容易分心了,怀里搂着她,未娶时就朝思暮想,如今软玉温香,哪里睡的着?这一程又一程的折磨她,倒真是罪过了,况且她才刚刚嫁过来,诸事不懂……
正想着,只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崔侍郎,宁国夫人!”
那人气喘吁吁的走上前来,一身绯服,面庞微胖,看上去十分和蔼,正是当今吏部尚书王会。
“明公。”崔城之含笑道。
“明公。”东方瑶也跟着叫了一声。
王会待气定,眼神却看向了东方瑶,“夫人可知,城门为何紧闭了一日一夜?”
东方瑶和崔城之对视一眼,显而易见,王会是来探他们口风的。
如果说是有贼人入宫,根本没有必要紧闭到早朝都耽误,怕是有人故意穿此谣言,就是为了掩盖宫变之实,如今负责城门开闭的城门郎以及巡查内廷的千牛卫和金吾卫之长皆是太后的人,用脚指头都能猜的到
此时大明宫内,定是悄悄酝酿着一场宫变。
东方瑶微微一笑:“我见明公在次亦是等候许久,既然心内有数,何不就此进去一探究竟?”
王会笑了一笑,两袖一挥,倒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当然,如果他不胖的话。
“究竟是究竟,不知夫人是个想法?”
王会这样一说完,许多的官员都望着侧耳听着。
问她到底是什么态度,东方瑶觉得,她的态度恐怕已经很明确了,只是惯常她就不按套路出牌,是以这些重官都想打听一下她的口风,毕竟此时东方瑶的封号,是太后给的,就连夫君崔侍郎,都与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顺天行道而已,”崔城之见东方瑶不答话,便替她说道:“我想明公们应当都不会拒绝天意所归。”
“天意所归。”王会嘴里念着这四个字,却还是有些不确定。
崔城之嘴里的天命所归,究竟是什么,女人当政,自古有之,可女人为帝,自古未有啊!
牝鸡司晨不是白扯,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王会心里正嘀嘀咕咕的呢,便听有位内侍响亮的声音响彻龙尾道:“宣文武百官,入宣政殿听令!”
这声音伴着几只打旋的鸟儿,飞速奔往天际,很快消失于青天白日里,百位朝官面目肃静,手持玉板,排着整齐的队形就进了宣政殿。
“宣诏”
曹吉祥四平八稳的声音回荡在宣政殿中。
“天命所归,韩虞当兴,至德配天,化及草木”
“朕感召良久,自忖才能不及,今退位让贤,以求阴骘,陈嫡感佑,玄涤昭告,黄天上帝,后土神祗,实所共鉴!”
一身红锦翔凤曳地长裙的韩鸿照,在曹吉祥和苏婉娘的扶持下从后殿缓缓的走了上来,坐在那龙椅之上,静静地往下望去。
“诸卿有何异议?”
台下一阵静默,没人敢四下张望,亦没有不想四下张望,只能微抬着眼皮,去偷偷打量着那些最为重要的人物。
“太后殿下承圣上之命,乃是体恤爱子,亦是众望所过。”
有个清朗的声音,不知何时竟在上首响起。
诸位百官终于忍不住向上望去
只见龙椅之侧,缓步行来一个神色肃穆,行止端庄的女子,她双手交叉于腹前,眼光四下扫去,随后撩衣缓步下了前台,俯首行礼,朱唇轻启。
“臣,不敢有所异议!”
“臣等,不敢有所异议!”
只这一句,大家便从善如流的俯首叩拜,轰隆隆的声音响颤整个大明宫上空,破云开日,声势威严,久久不散。
很好。
韩鸿照的嘴角,随着诸人的齐声的祝祷,微微泄漏了一丝不平常的笑意。
第三十六章 心领神会
“陛下。”
这两个字说完,东方瑶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真的到这一天了,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韩鸿照一直策划的都是登基为帝,那么之前排除异己、施政放令以及大权独揽的种种行为就不难解释了,或许从先帝身子不好开始,她就开始预谋了。
谁又知道呢,东方瑶心中轻轻一叹。
自古以来,的确没有女人为帝,韩鸿照敢做这千古第一人,当真是勇气可嘉,东方瑶倒不像那些脑袋迂腐的臣子们一般,认为女人干政是祸事。
以往她在皇后身边,每当有人借物讽今的时候,韩鸿照总是会淡淡的来一句:“陛下我也是女子呢。”
这句话说完,先帝会尴尬,而那些纳谏的臣子则会更尴尬。
既然男人可以当皇帝,为什么女人就不可以,但凡是胸有沟壑、腹藏璇玑的女子,都不会甘愿成为男人的傀儡,我们本来就是独立的一个人,就因为身子柔弱,难道就活该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吗?
当然不,所以这一次,东方瑶选择支持韩鸿照,况且韩鸿照在市井之中,风闻甚好,老百姓从来不会管皇帝是谁当,反正又不是他们当,换来换去顶多是个谈资,茶余饭后润润舌头,又不能当饭吃,谁吃饱了撑的操这么多的闲心?
而朝中的大臣们呢,自来看韩鸿照如此惯了,又因为自先帝死后,她更是大权在握,皇帝根本比花瓶还要摆设,韩鸿照是否登基自立,其实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了。
之前反对她之人该剪除的被剪除,又自轰轰烈烈的东阳王、宜城公主谋反案之后,异议几乎销声匿迹,如今李驰又自愿禅位,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朝堂争斗,竟然就被韩鸿照无声无息的赚了个盆钵满盈,当下许多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瑶儿。”
韩鸿照满面笑容,任由婉娘为她带上一顶黄金打造的帝冠,身上披了金衣,当真是金光闪闪的亮眼。
她轻轻一抬手,示意东方瑶坐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有些疲惫,嗯?”
东方瑶一阵心虚,正不知如何作答,又听韩鸿照叹道:“定是这几日没有睡好罢,你也别怪他们,他们不过就是见风使舵而已,却不知你早就不似从前那般。”
她边微笑着,边抬手拍拍东方瑶的肩,语气亲昵:“好孩子,嫁过去这两日,城之待你如何?”
自东方瑶跟着韩鸿照回了蓬莱殿,崔城之便跟着一众大臣去了吏部,拟定半个月后的面铨之事。
东方瑶缓缓低下头去,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城之待我,甚好。”
韩鸿照嘴角笑意更深:“如此便好”
她眼光向下打量去,却见东方瑶身边的玉莲怀中抱着一个食盒,奇道:“咦,瑶儿,你这是何意?”
东方瑶一看,原来问的是那食盒,忙退后几步站起来,将那食盒取来,说道:“这是瑶儿的一点心意,自古新妇子第二日要下灶为舅姑作羹汤,只可惜瑶儿没有舅姑,想着陛下对城之情谊非常,因此特意做了几块粗俗的糕点,请陛下品尝。”
玉莲帮着打开盖子,热气便氤氲出来,这食盒底部烧着木炭,因此是温的。
盒中摆了三个小小的牙盘,每个牙盘中都摆了三块糕点,韩鸿照打量了一下,第一盘是雪花糕,第二盘是软香糕,第三盘是合欢饼,竟然都是苏州的糕点口味!
顿时讶然道:“你这丫头,当真是自己做的,别是拿了外面卖的糊弄我罢!”
小时候家里有钱,父亲就干脆买了糕点、饭菜、饮品各样的厨子养在家里,每天变着花样给
她做零嘴儿美味吃,而这些南方的小糕点,就是她最爱吃的零嘴儿之一。
东方瑶脸上微红,嗔道:“陛下怎么说呢,当然是跟着人家学的,只是味道一般,怕入不了陛下的眼呢!”
这话一说完,韩鸿照便大笑起来:“你这丫头,好好好,我吃一块还不成吗!”
边说,边拿起一块雪花糕来,轻轻咬了一口,似乎里面的蒸糯米还不是很到火候,有些硬,倒是有些嚼头;芝麻屑还不错,就是糖加的有些少,大约是考虑她年高不能用甜罢,当即面色更为柔和下来。
韩鸿照笑着抬头,偶然一瞥,却见元香立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元香走进来跪礼:“见过,母皇。”
“元儿来了。”不知为何,见了元香这样平淡的脸色,韩鸿照心里有些刺腾腾的。
元香抬起头来,对韩鸿照和东方瑶都笑了一下:“我今日入宫,听说阿兄退位,当真是吃了不小一惊。”
韩鸿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元儿……”
“母皇不会伤害阿兄的,对吧?”元香道。
“他是我的亲儿子,我怎么会伤害他。”韩鸿照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问题,一边捻起一块糕点,笑了笑:“元儿,快来尝尝,这是瑶儿做的。”
元香那眼光挪到东方瑶身上,东方瑶对她微微摇头。
看来,元香不知是被谁耍了,太后要将李驰一家幽禁在长安别院的消息已经递下去了,元香刚刚入宫,怎么能听不到风声,此时如此一问韩鸿照,还真是有些凶险。
元香了悟,眼内升腾起一层殷红,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平常,上前来就着韩鸿照的手,咬了一口雪花糕,砸了几下嘴,脸上笑意浮起来:“瑶儿做的?还真是不错。”
提着食盒走出来,东方瑶忍不住回头又去张望。
不知道这母子两人会怎么相处,她本是一个外人,有些话原不该说的,可是自小和元香的那些情谊,却不愿意就这么殆尽了,如今元香看似开阔,实则心胸依旧紧闭,就连她,都说不上几句话了。
玉莲在一边低声安慰道:“娘子安心,既然公主和陛下肯笑颜相对,就一定有情谊在的。”
就怕是虚情假意啊。
东方瑶暗自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方举步间,却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婢女。
“夫人,是……是楚娘子要见您。”小婢女大约年纪小,看见东方瑶这一品的国夫人,嘴巴都抖起来。
东方瑶跟着她走到一处凉亭,楚芸正在里面局促的站着。
“芸儿,这几日身子可还好了?”东方瑶问道。
楚芸瘦了许多,面色还有些苍白:“好多了,只是姊姊的婚礼我却没能赶上。”
语气颇有些遗憾。
东方瑶拉着她坐下:“如今陛下已经降为端王,吴王也降回豫章郡王,一家就在西城的别院,待选好了日子,我再将你接出宫罢。”
“只是成婚六礼,不会有了。”
楚芸忙说:“哪里敢再奢求六礼呢,只怕排场大了陛下不高兴,就连王爷也难受。”
成婚是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如今芸儿出嫁,却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东方瑶心里难受,语气中却并无苛责之意:“你是小荷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既然我的妹妹要出嫁,就没有磕磕掺掺的道理,待我禀明了陛下,一定给你一个差不多的婚礼,如何?”
楚芸眸中含泪:“姊姊,我知道是我太任性了。”
你知道,可你还是舍不得他。
东方瑶叹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怪你,好在豫章郡王是克己守礼之人,想必日后……日后也不会薄了待你。”
楚芸小脸绯红,轻轻问道:“姊姊会来我们的婚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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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一只狐狸
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实在抽不开身,不能去。
大唐民时有风俗规定,凡男女合为夫妇之后,必于一个月之后回乡祭祖,拜见族中大人,崔氏乃是大族,虽说城之的父母早已仙去,却也没有不回乡祭祖的道理。
这也是当年李宜奉谋反之时,萧恪祭祖完毕回长安之际为何会偶遇孟鹤琏上书那封密折的原因。
楚芸有些失望,不过再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了,既然已经达成所愿,她还奢求什么?
事事圆满,那本来就是痴人说梦。
“如果你可以去,你回去吗?”
归程的马车上,崔城之问她。
“会的。”东方瑶轻轻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既然光明正大,为何要躲躲闪闪?”
她早就不打算跟李衡乾一般见识了,虽说是他先设计芸儿在先,可芸儿是她的妹妹,也没有一直仇恨李衡乾的道理,平白要芸儿难受,在中间为难。
“听说窦皇后为人慈善,大约,大约也不会亏待了芸儿罢。”东方瑶惆怅道。
“你几时也这样多愁善感了?”见她近些日子总唉声叹气,崔城之忍不住轻声问。
“我呀,”东方瑶摇摇头,自嘲一笑:“我一直就多愁善感的,就是不愿意被人知晓罢了。”
强摆出一副我什么都能扛的样子,其实不是不能抗,而是有时也会心累。
“别胡思乱想了,”崔城之爱怜的揉揉她的鬓发,轻声说:“等我们回来安平,我带你去游玩,刚好散散心。”
芍儿自成婚后第一次见东方瑶,见东方瑶不住的打量着她,脸都羞红了:“娘子,我身上有银子么,你干嘛老这样看我!”
东方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引得苏园不好意思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对崔城之歉意的一笑。
“这几日如何,做起事来可还得心应手?”两人往后院走去,崔城之便带着带着苏园去了上房。
“还好啦,”芍儿吐吐舌头,“阿园说等他在这里安顿下来,就会把阿家和阿翁接过来,到时候只怕我更闲一些。”
“是该接过来了。”想起那时候苏园对自己报的家底,东方瑶忍不住又一笑:“你上有老,下有一家子,怎么那时候还会闲了呢?”
芍儿道:“阿家来信说,她在家就闲不住,是以不要我多动手,恨不得早来为我们操持家务,只可惜家里的二叔叔要娶亲了,因此才没得空。”
还有这样的好事,阿家都是争着料理家务的?
东方瑶一阵惊讶。
芍儿便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一来阿家阿翁人好心善;二来嘛,娘子这尊贵的身份,我又是从你这儿出来的,哪个不好好的架着我,敢对我说半个‘不’字呢?”
“但愿你这丫头没和我逞口舌!”东方瑶笑骂:“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可别上不说,下面又瞒着苏园,要不你家在其中定然为难!”
芍儿喝了一杯茶润口,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知道啦……咦,还蛮好吃的?”
“我做的。”东方瑶脸上有几分小得意。
“咳咳!咳咳!!”芍儿连着咳嗽几声,脸都呛得有些红:“娘子开这玩笑有点大。”
都大出爪哇国了。
“这你就不懂了罢,”东方瑶慢悠悠道:“凡事都要开窍,我现如今有崔嬷嬷这么一个什么都会大厨在身边,自然诸事明啦!”
芍儿看东方瑶似是颇为沉浸在其中,也不好再毒舌,憋着笑意夸了两句。
到乌金西沉,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家里来拜喜的宾客才走了个精光。
因着前几日城中人心惶惶,因此来登门拜访崔府的人也不多,自芍儿走后才一个个尽过来,什么中书令家的夫人,刑部尚书一家妯娌,还有王会都亲自登门来,东方瑶在后院招待女眷,崔城之在前院招待同僚,聊了许久众人才离去。
东方瑶先服侍着城之更衣,待他从净房出来后才进去洗了个热水澡。
玉莲在一边用葛巾为东方瑶擦着半干的长发,听崔城之吩咐道:“你先下去罢。”
闻言愣了下,看东方瑶对她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东方瑶对崔城之笑了一笑:“待会儿吃什么,我去和嬷嬷说着做吧?”
崔城之走到梳妆台这边,接过她手中的葛巾为她擦净发上的水珠,见她浴后神清气爽,肤色白皙如出水芙蓉一般,不由得心头微撞,手中动作轻缓,“你想吃什么?”
“吃点小菜如何?晚膳太油腻了不好。”东方瑶歪着头想了想,说道。
“好,就依你。”崔城之轻声说。
咦,不对啊,自己不是问他吃什么嘛,怎么最后成了她说了?
东方瑶有些无奈,只好站起来:“我去吩咐……”
然而话未完,整个人就被带入男人的怀中。
崔城之低头轻啄她的额头:“等会儿再吩咐,也不迟。”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皂香,轻飘飘的飞入鼻端,绊着他湿润的唇,在肌肤上刻下一朵朵的娇媚的印记。
“嗯……”
好难受,东方瑶仅有半分理智,含糊道:“要用膳了,否则就……”
“就如何?”男人又在她耳边吹风。
“就……”
感觉那双大手愈发的炽热狂野,直到她整个人被崔城之抱到榻上,衣衫完全褪尽的时候才意识到完了。
这个坏蛋!
东方瑶在他胸口咬了一下,表示自己的不满,待整片滔天海洋完全淹没她、再云涌过去,她像累瘫了一般靠在他的怀里,懒得气息都微弱。
“瑶瑶,瑶瑶!”崔城之撑着上半身,轻拍东方瑶的脸。
东方瑶勉强撑起眼皮来看他。
“该用晚膳了。”崔城之低声说。
还用什么呀,东方瑶瞅了他一眼,继续钻回他的怀里。
打开门的时候,崔嬷嬷满面春风的从不远处的门廊边迎上来:“郎君,不知今个儿晚上怎么吃?”
东方瑶蜷缩在榻上,听到崔城之吩咐:“清淡一些,夫人说不想太腻,再来一碗滋阴补气的。”
东方瑶呆呆的睁开眼,顿时睡意全无。
“醒了?”崔城之掩了门,见妻子红着小脸幽怨的看着自己,便坐到她身边,问道:“可要去沐浴?”
东方瑶没理他。
“哎……你做什么!”
崔城之忽然连被加人将她打横抱起,他走向净室,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伺候夫人沐浴。”
晚膳被端上来的时候,玉莲瞧着崔嬷嬷的脸色,似是要她出去的意思,便笑着关门出去了,崔嬷嬷为两人摆好碗筷,问了回乡的一些事宜,也很识趣的走开了。
东方瑶抬手想拿起竹著的力气都没有……
适才在净房,她推了他半天,究竟让他再得逞,摧残的如同被雨水打歪的花骨朵儿,真是欲哭无泪啊!
崔城之一脸狐狸笑,帮东方瑶把竹著塞到她手里,还美曰其名:“我来喂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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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回乡祭祖
到了三月上旬,吏部与兵部的铨选已经是陆续完毕,由于崔城之在吏部中担受重任,因此需要入议事堂宣布人员名单和最后的结尾,东方瑶便在家中和崔嬷嬷打理回乡祭祖需要带的物品。m.www.uu234.net
一连几日下来,东方瑶和崔嬷嬷已经努力收拾好了大部分的包裹,衣服、日常用品、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崔嬷嬷对东方瑶说不外就是回安平住上半个月,崔氏族人待城之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不敢欺负她,况且她如今是一品的国夫人,又深的女皇宠爱,众人巴结她都来不及呢。
东方瑶倒不害怕这些,她唯一担心的是城之回安平会想起一些他小时候不开心的事来。
她自己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幼时在掖庭住的地方,除了那一次救小荷,她几乎不敢踏足,只要一想起母亲,心脏都痛的难受。
微微吐出一口气来,她继续手下的工作,将自己的梳妆奁中常用的几盒胭脂和香粉收拾了一起,又交代了玉莲几句,正说着,门口有婢女送信来,说是从楚州送来的。
东方瑶拆开一看,是裴子元的信。
当时东方瑶和崔城之离开楚州之时就想将裴子元带走,只可惜裴子元偏想留下来给他父母守孝,东方瑶一想,他现在虽然才十五,可三年后都十八了,大好的时候留在楚州,倒不如要他来京城,毕竟如今他家毁人亡,遵守虚礼未免太过死板,在长安也一样守孝么。
只是这孩子死倔,说是一定要在家乡守满一年再来长安,东方瑶看来信,这日子裴子元已经启程了,估摸着日子她和城之当是赶不上迎接他了,好在之前城之对裴延知提过这事,裴延知虽对东方瑶没什么好印象,可不妨碍他答应城之的要求,毕竟都是同族,何苦为难一个家破人亡的少年?
便爽快的应承下来,只要裴子元入京,会立时给他安排住所,又加女皇器重,先前应承可以要他进国子监学习,也算是事事具备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两人这便启程。
博陵,前朝原名高阳郡,后高祖在建平年间改之,这里自几千年前开始就原为崔氏族人聚居地,属河北道,在其中部,有泸水绕郡而过,春夏时风景宜人、气候温凉。
一行人是沿着水陆两道兼走,因此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安平,一路上青山绿水,尤其是经过华阴的时候,那一段的长城当真是宏伟壮观,叹为观止,这一路走走停停,虽说无事时倒也枯燥乏味,马车坐的腰酸腿疼,然胜在有趣味,当中困乏便可略去不提了。
到安平的这一天,是四月初三。
崔氏长房的乌头大门前,数排威严而气派的戟铿锵的立着,夹道两边垂首而立的男男女女站了不少,东方瑶下马车侧眸微一打量,便率先认出来了当前那个鬓发半白,却依旧清瘦沉稳,面貌依稀可见年轻时俊朗的男人便是崔氏一族的族长,崔的嫡子崔诫。
崔诫一见两人下车来,忙上前略一礼:“见过夫人和侍郎。”
随后又对两人笑道:“夫人和侍郎一路可还劳累?先进去罢!”
崔诫在定州博陵也是一州之长史,比崔城之和东方瑶皆是差了几个官阶,按理说都要问好行礼,但是由于是长辈,这些礼由此可从简。
“老爷说的是,”一个身着翠绿色滚边圆领长裙的妇人笑呵呵的上前来附声道:“诸事皆已经打理好,城之许久没回来了,新妇子也未曾再次见过,先进去吃杯茶,有话呀,我们慢慢说。”
一旁的媳妇子和妯娌们皆是如此劝道。
崔城之执了东方瑶的手,两人笑着应了,跟着众人的步子就往里走去,边走边微笑道:“不知祖母身子如何,我记得走的时候,老人家还很矍铄呢。”
崔诫脸上一僵,怎么又提起他老娘来了?
自从她那一次背着城之私盖了他的官印,害的宁国夫人被贬之后,崔诫简直都不敢把她老娘养在家里了。
看看崔城之当年那怒气冲天的模样,一贯好言好语的他竟然对自己这个身为伯父的人都撂下了狠话以后他不想再见到张氏。
现如今宁国夫人就在身边,他又问起这句话……
显而易见的意思。
“咳咳,”崔诫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这几年身子忽然就不太好,我已经将她接到祁州去居住,那里有你二伯父,也是好好休养的意思。”
“哦。”崔城之笑容不减分毫,淡淡的应了一声。
这话说的,可真有学问。
东方瑶心中暗忖,暗地里瞅了自己的夫君一眼,没想到他气势足的时候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崔氏这三房只有三房分家了,其余长房和二房分别居于主院、东院,后来三房在西院没落了,又兼分家,因此分崩离析,并入到主院来,三房的子孙也少不得在长房名下讨生活。
崔诫为两人收拾好了主院的西厢房,名为含章园,是崔城之少时和他母亲暂住过几年的地方,当然,东方瑶明白这“暂住”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因为情势所迫才给他找了这么个差不多的院子。
正房收拾的十分华丽,一顶顶顶大的香炉在门口不远处摆着,连冒出的白烟都处处透着奢靡的气息。
怪不得是世家大族,油水很足呀,这样的一个聚宝盆,也怪不得崔诫不肯入朝为官了,只有手底下几个儿子在朝中任职,平时还要靠崔城之的提携,如今崔城之回乡,这能不巴结着吗?
东方瑶觉得,大概长房觉得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为三房的儿子娶了个商人之家的女子,后来这女子的姊妹还当了皇后,皇后也就罢了现在还是女皇。
要是肠子能悔青,大约城之的那位?都能把肠子吐出来染成青色的。
“饿不饿,今晨赶了一路,我去为你要些安平的特色小食来吧?”待收拾完毕,送走众人,崔城之问她。
东方瑶哪里不知道她累,他自然也累,忙拉住他:“你不用去,我要玉莲去就好了。”
崔城之却摇头:“她不是安平人,我去吩咐,不过走一段路罢了。”说走便走了。
东方瑶只好坐下来,先喝了一茶暖暖肚子。
“郎君可真是疼娘子呢。”玉莲在一边打趣道。
“玉莲,”东方瑶见门外还站着几个小厮,忍不住低声嗔道:“可不许再说了!”
“娘子怕什么”玉莲正待再说几句,忽听门外小厮毕恭毕敬道:“徐娘子。”
徐娘子?
东方瑶没听过哪里还有这么一个人,这便循着声音向身后望去。
只见有个女子娉娉婷婷的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端盘,对着东方瑶微施一礼,柔声道:“夫人,这是茶水和糕点,您可要先垫垫?”
语毕,她缓缓的抬起了头,露出自己一张姣好的面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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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去年今日
她一身香色束腰藕丝裙,挽着一个坠马髻,鬓间簪着垂玉珠步摇和一支攒珠华胜。顶 点 X 23 U S
普通的婢女,首先不会穿这样招摇颜色的衣服,其次,她发上簪的钗子更不是一个婢女能够有的。
一阵静默。
紫葳见东方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修眉却微微蹙起,反而笑起来了:“夫人舟车劳顿,又是初次来,不晓得奴婢做的这些是否合夫人的口味。”
“放下罢,多谢。”东方瑶礼貌的笑笑,并没有多说一句。
就这样?
现在紫葳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既然都这样说了,这位宁国夫人却一句都不多问。
“娘子还有何事吗?”玉莲问道。
紫葳面带歉意,“无事,奴婢这就告退了。”
见她走了,玉莲细细的瞅了那女子一眼,才道:“这女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娘子为何不多问几句?”
“多问几句,”东方瑶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长发,淡淡道:“岂不是遂了她的意。”
崔城之吩咐完毕,回含章院的时候却发现案几上已经摆了茶水和糕点,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东方瑶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大约是伯父怕我们饿着,吩咐婢女送来的。”
用完膳后,夫妻俩早早的上榻休息了。
话说,东方瑶年轻的时候一直有个毛病,就是睡不好,自从成婚之后,入夜睡的好了许多,早晨也不再惊醒,因此这一夜虽不是在自己的家里,睡的竟也十分香甜。
起床洗漱完毕后,崔嬷嬷指使着婢女抬上了今日的早膳,用膳后夫妻两人又去了给崔诫夫妇请安。
崔城之谈笑风生,东方瑶忍不住偷偷打量一屋子的人,总觉得他们似是有些拘束,因此说了几句,她便推脱自己身子不适要先走了。
崔城之面含担忧,以为她真的是不舒服,东方瑶便对他轻轻一笑,扶着玉莲出屋去。
崔大夫人忙要自己的六儿媳妇小张氏去送东方瑶,不过话说出去她才意识到……小张氏虽然会说话会来事儿,问题她是阿家的侄孙女啊!
谁知这堪堪反应过来,小张氏已经随着东方瑶出去了,边笑边与东方瑶不知说着什么,崔大夫人看到自己的夫君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只能讪讪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小张氏谈吐不错,妙语连珠,三言两语便将主院的四进屋子介绍了个七七八八,东方瑶听的都有些咋舌,这宫外的富贵人家也自有一段奢侈在里面,守着一间占地就一百多亩的大宅子,家长里短当然是少不了,明争暗斗恐怕也不会闲着,这大概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明宫。
东方瑶之前一直奇怪为何三房身为嫡子会娶一个商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不过仔细一想也想的出来了。
其一,崔家这一大宅子人情世事、供给自用想必少不得花银子,娶一个徐国夫人就能少不少操心,解决这钱财紧张问题;
其二,三房本来不善经营,导致收账往来都有些入不敷出,加上“有心人”挑衅,世家嫡子娶个商家女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理解了。
只可怜了这徐国夫人一个弱女子,夹在其中为难。
小张氏夸夸其谈唾沫横飞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看似在微笑仔细听讲的东方瑶已经走了神,两人各怀心事,这时,便见有个婢女站在了小张氏的身边,小声道:“小厨房乱了,娘子快去看看罢!”
小张氏这才意识到已经快到准备午膳的时间了,她一转头,看见东方瑶正在闲闲的打量院中一株绿香球牡丹,恍然想起来宁国夫人似是身子不适,她一不小心说的好像有些多。
“无妨,”东方瑶道:“这儿快到含章院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小张氏忙道了罪,随着那婢女离开。
“……真是一刻也离不了我,管厨房的不是二嫂子么!”远远地,还能听小张氏在碎碎念似的埋怨。
东方瑶摇头笑了笑。
玉莲却歪头打量着面前这株牡丹笑道:“娘子你瞧瞧,这是雪映朝霞么?”
听她这样说,东方瑶又多瞥了一眼,宫里栽牡丹各个的品种都不少,因此东方瑶识的,这是绿香球而非雪映朝霞,便道:“你在宫里不太在意,这其实是绿香球,你看她这儿有点点的绿色。”
纤手一指,果然,这绽口是浅浅的绿色。
“夫人真是好眼力。”有人拍手笑道。
又是这女子,玉莲看了一眼,暗忖。
“原来是徐娘子,”东方瑶淡淡一笑,“见笑了。”
紫葳行一礼:“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名为紫葳。”
东方瑶特意伸手扶了她一下,感觉这女子似是十分瘦弱,手腕上都没什么肉,脸色虽白皙,却透着一股暗淡的黄,看来是常年心绪不佳。
紫葳道:“想必适才六奶奶已经对夫人说了,含章院之左是含光院,含光院内有个夏宜园,这会儿这个天儿里面正是百花开呢,不知夫人可想去一观?”
又是含光院,又是夏宜园,还赏花……
东方瑶看着紫葳一脸真诚不打折扣的笑意,倒是也有些好笑,倒要看看你想出什么幺蛾子。
她应了:“正巧无事,那便去看看也无妨。”
玉莲则微微惊讶,心道,娘子不是说想回去休息吗,这女子一片花言巧语,还不知是想做什么呢。
过了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路过一个月亮门,便进了含光院,少顷,紫葳指着眼前的六棱门笑道:“这便是夏宜园了。”
……
崔城之发现,自他回来之后东方瑶就有些不太对。
“瑶儿?”
见她跽坐在蒲团上,他便坐在了她的身边,扶着她的背,“这是在练字呢?”
东方瑶正在写字,宣纸上呈的是一个大大的“乱”字。
崔城之自觉颇为稀奇,他觑着妻子的一张小脸,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瑶儿这是怎么了?
“瑶儿?”
崔城之又唤了她一声,却见东方瑶起身走了,竟是理都没理他!
他便朝玉莲投去了疑惑的目光,玉莲对崔城之打了个眼色,示意可以借一步说话。
“娘子今日遇见了一位叫紫葳的娘子,她领着我们去了含光院的夏宜园,”玉莲努力回忆道:“院子里有许多的海棠花,那娘子说她原本的主子姓‘徐’,她是算不得什么娘子的……”
崔城之心口猛然一跳,半响,才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玉莲又惊又疑,这就知道了,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按照她多年在宫里的经验,这紫葳一看就心怀鬼胎,没事儿把娘子叫去看花儿,还说自己的主子姓什么……跟娘子有何关系?
不对,她说她主子姓徐!
玉莲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她怎么记得,郎君的未婚妻,那位还未嫁进来就痨死的女子,也是姓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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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祭拜宗祀
窗外星光点点,月色正好,一流白练正撒清辉,随着一双白皙的手腕,软帘一拉,就将这画般的景象锁在了窗外。www.uu234.netwww.uu234.net
“咕咕咕咕”蝈蝈的声音此起彼伏,叫的崔城之的心有些乱。
东方瑶关上帘子,便想着爬上床要休息了,明日还要祭祖呢,她可要早点休息。
她一步步的朝着床榻走去,貌似依旧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崔城之坐在蒲团上,眼睛一转,微笑了下:“瑶儿,你要喝茶水吗?”
东方瑶脚步一顿,往这边瞥了眼:“不必。”
“喝点吧,万一半夜起来再渴了呢。”崔城之边说,边端着一个杯盏走到了床榻边,将那杯盏搁在了塌下的小翘几上。
东方瑶也没回应他,掩被就侧身躺了。
灯灭,随即是的声音。
接着床往下沉了一沉,男人上来了,发现妻子没和自己盖一床被子……
“瑶儿,”躺好,崔城之对她说道:“明日要祭祖了,我有些话要嘱咐你。”
好歹也是大事儿,东方瑶闷闷的应了一声:“你说。”
这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似乎还带着几分幽怨。
“你不过来些,能听明白吗?”崔城之轻轻拍了她藏在锦被里的肩膀。
东方瑶一听,也是,便不情不愿的把被子揭开,“说吧。”
“你这样,还是听不清。”
崔城之叹了一口气:“我是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就算是不想理我,能不能也听我把话说完了?”
东方瑶犹豫了一下,终于歪过头去看着他:“你说吧。”
黑暗里,男人动都没动。
这是要说什么,怎么气氛忽然低沉起来了?
东方瑶心里忽然有些心虚,又有些难受,明明她也没做错,怎么现在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那个叫紫葳的女子,难道不是他的小老婆么!
“别动!”
她正要忿忿的回过头去继续睡,男人却一把捞住了她。
“干什……唔……”
男人不知何时欺身而上,伏在她耳边低声说:“瑶儿,别动,我和你说正事。”
东方瑶:“……”
他每说一句,便在她耳边吹一口仙气,手中也不闲着,挑开她的寝衣带子,慢慢的滑了进去。
“紫葳不是我的妾,我和她只有主仆之谊。”
“徐娘子去世之前,一定要我收她做姨娘,倘若我不收留,她说自己便死不瞑目。”
“我没有办法拒绝她,却也从未想过真的收她做姨娘,便自是将她安置在崔家而已。”
东方瑶既惊且怪,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衣带成功挑开之后,他边说着,边顺着她的肌肤一路而下,咬的她忍不住嘤咛出声,“……然后呢?”
“我去楚州之前,曾经交代好了她,要她离开,不曾想这一次回来,她竟然还在。”
身子沉了一沉,东方瑶忍不住难耐的叫了一声,指尖丝丝缠缠的刮在他精壮的背脊上。
挺了挺腰,崔城之的声音愈发低沉,“瑶儿,你吃醋了……”
“没有!”东方瑶又羞又恼,想砸他,整个人却又都被他压得气喘吁吁,满脸的汗水,只能闭着眼在床上哼哼。
崔城之嘴角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来,见她似有不胜之态,心中愈荡漾,撑着她的腰稍稍离开了她,声声此人:“你有没有?有没有?”
“没……没……有!”感觉身子一阵空虚,东方瑶嘴里也不知在喊着什么了,一会儿哭一会儿叫的,晕晕乎乎。
不是要谈正事来着,这是哪门子的正事?东方瑶欲哭无泪,又被他骗了!
博山炉中的香烟袅袅的升着,一圈圈妖娆而幽浓的香气释放在温暖的室内,久久不熄。
卯时,玉莲照例进来服侍东方瑶,另有婢女伺候崔城之。
她在一边斟茶时偷偷觑了两人一眼,发现两人面色已然如常。
“我今天该穿一件素净点的衣服,对吧?”东方瑶边喝了口水,边问道。
崔城之应了声,却走开,东方瑶正奇怪,须臾,见他含笑从内间又走出来,捧着一件白底绣兰花半臂衫,外披一条藕合色的帔子,高腰窄袖,端的是利落。
东方瑶欣喜的看了又看,抿着唇微笑:“多谢夫君。”
玉莲好一阵惊讶,这……这……一晚上的时间怎么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了?
东方瑶见玉莲星眼圆睁,不由得有些耳热,咳嗽一声,“玉莲,你先下去收拾收拾罢,待会儿我们便走。”
实际上,东方瑶昨日的那阵怒火,还是因为觉得崔城之事先没有告诉她。
昨日紫葳在夏宜园里说,她本是徐氏的陪嫁婢女,本来都要嫁到崔家了,却痨病而死,自家娘子死之前却死活不肯要她再回徐家,一定要跟着城之。
城之向来心软,又是徐氏临死之愿,因此才留下紫葳,并非是当做婢女使唤,而崔家人自韩鸿照得势后又颇多巴结,因此待紫葳真如嫡出的娘子一般,甚至有要城之纳紫葳为姨娘之心。
崔城之当然不喜欢一个不熟的女子整日跟着自己东奔西跑,是以将她留在了崔家,婉拒崔家的建议,因此紫葳也就名正言顺的在博陵待了七八年。
搞明白前因后果,东方瑶心里却并非什么滋味,之前她因见紫葳谈吐不凡,又身着锦衣不似奴婢,便认为她不是一般人;二来,又说自己是徐氏的陪嫁婢女,因此东方瑶才误以为紫葳是城之的小妾,却偷偷地瞒着自己,心里怎么能好受?
现在谜底解开了,自然要重修于好,不可再叫有心之人无缝下蛆。
然而,东方瑶不甚认可崔城之这……有些流氓的认错方式。
“咳咳,瑶儿,我们该走了。”见东方瑶一直幽怨的瞅着自己,崔城之心虚的咳嗽两声,替她上去整理了下发鬓,换好衣服后夫妻二人才出门去。
马车下在主院西边的一个十分宽阔的园子,待仔细打量之后,东方瑶便见门上悬的匾上书着“崔氏宗祀”这四个端正的大字,两边又悬挂一副对联,开头是“肝脑涂地……”
她只打量一眼,也没细看就被仆人引着进入院中,这次带领两人的是崔二夫人,她一身百合色淡银莲纹襦裙,同色的帔子绕于臂上,四十岁上下,身材却已经纤瘦的吓人,回头朝着东方瑶和崔城之两人笑了笑东方瑶不喜欢那种笑,她眼睛的弧度不变,唇倒弯的厉害。
“前面就是正殿了。”
三间的正殿,最中间那个的门口之上也挂了一块牌匾慎始敬终,朱色的字体,似是御笔,进了殿中,香案横长,摆满祭品;上列祖宗画像,香雾缭绕,看不太清;又有廊檐下金铃风动,清脆叮当,送入耳中。
这边有年长的老者和嬷嬷引着二人一一拈香祭拜祷告,数回才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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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我心匪石
崔氏主院的含汀院中,紫葳就在蒲团上愣愣的坐着,手中捏着的一条丝帕渐渐的成了形。www.uu234.net
婢女走过来一瞅,发现是条天青色的上绣竹叶的男人汗巾。
又是这条帕子,不知道自己娘子到底做了多少年了。
反正没见她送给谁过。
嘴巴一撇,就走了出去。
另一个高挑些的婢女走上来,小声说:“还在发愣呢?”
婢女道:“早膳后一直在发愣。”
高挑些的婢女眉目含嗔带怨:“你说说,她这是何必呢,没事儿找宁国夫人的闲话,还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姨娘还是崔府的嫡娘子?也怨不得被八郎君关了禁闭!”
崔城之按照正常的排行,在这三房中排行第八。
说这话时,高挑些的婢女忍不住声音大了些。
“你别叫!”婢女有些急。
“我偏要!”高挑婢女脸上带了不屑,扯着嗓子又得寸一尺:“你以为现在还是从前那个时候啊,八郎君念着徐娘子,待她也好,现在郎君娶得可是国夫人呢,敢给国夫人穿小鞋儿,自己也不过是个婢女嘛!”
真以为住了她主子的含汀院,就自己也像个主子了,真真笑话!
紫葳坐在窗边,早就听见了,她没有出言训斥,反而默默地低下头去,手指摩挲在那帕子上。
娘子还未嫁进崔家的时候,因为阖府重视,连庭院都给她修好了,将此院原本的名字改作“含汀院”,嵌进去娘子的闺名,一转眼,娘子都去了这么多年了……
郎君仁善,就算是娘子还未嫁过来,不过是临死一言,他就不顾自己的名声将她接入府中,可是时至今日,她竟然因为嫉妒去对宁国夫人说那样的话……
“我看她这好日子是做到头了,”高挑点的婢女继续讥诮道:“不巴结着郎君和夫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去触宁国夫人霉头……啧啧啧!”
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蠢到家了好不好!
她们每说一句话,紫葳的头就更矮下去一截儿。
她的指尖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不是的,她不是想这样的,她只是想看看,宁国夫人对他究竟有多少真心,究竟有多信任。
她把头深深的埋在自己的手中,难受的蹭着。
“还在瞎掰扯,小蹄子!”一个嬷嬷模样身材臃肿的妇人走过来,戳着高挑婢女的额头啐道:“待会儿郎君和夫人回来了,你们快去前厅帮忙,正儿八经儿的主子不伺候,在这儿瞎杵着什么!”
别看她长得矮又胖,讽刺人的手段可比这高挑婢女高多了。
三婢很快都离开了。
郎君回来了。
紫葳呆呆的站了起来,目光四下扫了扫,才终于恢复了一贯的灵动。
她踏出了含汀院的门口,沿着小路朝前厅轻车熟路的走去。
前厅,正人来人往。
崔大夫人喜笑颜开,拉着东方瑶问长问短,她自己也是诰命夫人,只是郡夫人罢了,长子在朝中任尚书左丞,这封号还比东方瑶矮了两等,此时见他夫妻俩似乎没有问起前嫌之意,便可这劲儿的巴结。
手太热了,还有些抖……东方瑶忍不住站着崔大夫人远了一点。
“坐这儿罢。”好似心意相通似的,崔城之拉过东方瑶的手,坐在了自己一边。
崔大夫人的手抓了个空,有些尴尬。
“咳咳,”崔诫掩口咳嗽两声,说道:“不知侄儿有何打算,听说你们想到定州游玩,可有其事?”
满屋子的男男女女,因着要避讳,崔诫说了几句就告辞了,只留下崔大夫人和一群妯娌、儿媳周旋。
紫葳站在门口远远的一看。
崔城之抿着唇不知说完了什么,笑了笑,抬手就举起银壶,先往东方瑶的杯盏里斟了茶,再往自己的杯盏里倒,一边的奉茶婢女只能局促的立着,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崔城之斟完,对那婢女轻一点头,那婢女才红着脸站到了一边去。
心脏被猛烈的撞了一下,随即一点点的慢下来,直到被旧日的憧憬所淹没……
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太后的命令,就如同当年娶娘子一般,他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宁国夫人。
那么她昨日做的那些,还真是可恨呢。
紫葳失魂落魄的走开,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
推杯换盏好一会儿,寒暄,礼貌的微笑,东方瑶感觉又回到了她做美人和才人的时候,那时候显宗皇帝的后宫好像嫔妃也不少,她说的口干舌燥,偶尔举盏,喝下总是温热的茶水。
两人出来,还有几个媳妇相送,小张氏最为热情,见东方瑶似是不讨厌她,便叽叽喳喳的说着几句好话,聊起长安的曲江宴和芙蓉园,很是向往,东方瑶便答应她若是日后想来,尽可到侍郎府中送名帖,直把小张氏乐的眉开眼笑。
“中山松醪酒是什么酒,我怎么没听过?”
两人一齐往含章院走,东方瑶好奇问道。
她适才听崔大夫人无意说了一次定州特产,有什么手掰肠、八大碗、枣夹核桃酥、松醪酒……
这一串的美食,看来她只听到了一个酒。
崔城之不由失笑,轻轻敲了她的额头:“你呀,就惦记着这个呢?”
“人都在呢!”东方瑶往后一闪,可惜没躲过去,被他得逞。
崔城之也不介意,施施然的挑眉:“那又如何,谁敢说?”
玉莲捂着嘴儿笑,崔嬷嬷但笑不语。
东方瑶嗔视了他一眼,加快了步子。
“夫人,郎君。”
紫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很见机行事的挡在了东方瑶的面前。
她低着头,行了一礼。
东方瑶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往后退了两步:“徐娘子这是做什么?”
崔城之看了一眼身后的崔嬷嬷,用眼神质问,不是禁足她在含汀院了吗?
崔嬷嬷当然不知当中情理,一时又气又羞恼,上前道:“徐娘子这是作甚,快快回你的含汀院!”
紫葳不理会众人,目光从东方瑶的身上移到了崔城之面色不太好的俊颜上,默默地垂下眸子:“郎君,奴婢有事求郎君,求郎君送紫葳去老夫人身边。”
随即咕咚一声跪下。
东方瑶微微吃了一惊,这个紫葳,究竟是在做什么?
“起来说话。”她道。
紫葳见崔城之面无表情,心中更为难受,从怀中快速的掏出一把剪刀,飞快的扯下自己的发髻,对着飘落的头发的就是一剪子。
“你做什么!”崔嬷嬷忍不住喝道。
紫葳很开被几个婢女制住,她没有反抗,仍旧重复着央求道:“求郎君送紫葳去老妇人身边。”
崔城之半响没有答话,他缓缓走上前来,拉住妻子的手,从紫葳身边绕开。
“准了。”
只撂下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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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阴谋出现
“春山颠倒钗横凤”
“飞絮入檐春睡重”
“梦里佳期,只许庭花月与知”
一个头绾回鹘髻,左簪一朵牡丹花,右插一支玉兰点翠银步摇的女子抬手抚着手中的琵琶,半遮着面,咿咿呀呀唱的似是入了神,待殿中的舞姬都停了舞,她才缓缓的收回尾音来,收琴退下。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下一个呢!”
许久没听到动静,韩宿襄忍不住睁开眼薄怒,喊了一句:“阿泉!”
须臾,“诶诶诶!国公爷,小的来了!”
阿泉佝着腰小跑进来,脸上也有了细密的汗水,他擦都来不及擦,知道韩宿襄一定动了气,忙解释道:“国公爷,桓少监来了!”
韩宿襄挑挑眉,轻哼一声:“放屁,你说的是李少简罢?”
阿泉贴心道:“是桓少监,爷忘了,原来在教坊司做司监大郎君的,李中丞那都是旧人啦!”
韩宿襄嗤笑一声:“你倒是有几分眼力见儿,还不快把人引进来!”
阿泉应了几个是,忙就去请桓修玉了。
人走了,韩宿襄琢磨了琢磨,桓修玉找他做什么,要说红人嘛,他现在也是大红人了,太史局的少监,那可是太史局的贰官,自高仙则死后,太史局从未再设过新一任太史令,这倒是稀奇,怎么,姑姑这是又看不上李少简了?
正想着,却听阿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少监请进。”
这男人天生深眼高鼻,薄唇情浅,皮肤白的仿佛是玉雕出来的一般,怪不得女皇喜欢。
韩宿襄起来迎接,一边有婢女倒茶。
“何要劳烦国公爷?”桓修玉忙扶了韩宿襄:“国公爷请坐!请坐!”
韩宿襄被这一声国公爷叫的极是熨帖,也不管这桓修玉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面上笑了起来:“不知是什么风,把圣上身边的大红人您给吹来了?”
桓修玉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大红人,您如今是圣上最为亲近的子侄,再说我是大红人,那可真是羞煞我了!”
韩宿襄手里抓着一把舍利子,来回的转着,闻言摇头失笑:“我这个年纪了,再亲近又如何呢?”
两人正说着,一边院子里却传来一个粗实的叫声:“慢点,小妹,你慢点!”
少年变声时声音才会如此沙哑,况且这国公府里恐怕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如此叫喊,因此桓修玉察言观色,判定此人为韩重献,韩宿襄的嫡长子。
果然,一听这动静韩宿襄就变了脸:“又是这个小兔崽子,少监你看看,有这种不肖子孙,我这家业如何放心交给他?”
说完吩咐一边的阿泉:“把郎君给我找过来,仔细了小娘子!”
须臾,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局促,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此时却瑟瑟发抖的乳娘,怀里抱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女童,看上去也就两三岁,头上扎着冲天的小揪揪,一双亮晶晶的黑眸仿佛宝石般明亮,毫不怯意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阿……阿……涅(爷)。”那小女孩软糯糯的叫了韩宿襄一声。
韩宿襄笑呵呵的将闺女抱入怀中,对着乳娘却是变脸破口大骂:“混账东西,谁要你这么丢人现眼!”
那乳娘自是委屈巴巴的不敢回嘴。
韩重献见状开口,不咸不淡:“阿爷要骂我,为何指桑骂槐。”
“还有你!”韩宿襄想到还有个外人在,忍不住声音低了低:“糊涂东西,磕着妹妹了怎么办?”
而此时这个外人,看着眼前这小女孩儿,已经呆住了。
这小孩儿眉眼分明没有张开,可桓修玉不知怎么的,心里就笃定她就是袁大娘的女儿,远看不像,近看也不像,可是仔细一想,却是哪里都像……
“见过桓少监。”韩重献向他问好。
“桓少监,桓少监?”韩宿襄叫了两声,见桓修玉仍旧呆呆的没理人,不由奇道:“少监这是怎么了?”
桓修玉回过神来,歉疚道:“哦哦,是我失态了,世子有礼了。”
一边笑道:“是令爱太可爱了,一时怔住罢了,往国公莫要见怪。”
韩宿襄闻言,脸上竟有种奇异的骄傲和得意,嘴上却道:“老来得子,哪里能好。”
那小女孩儿把一双宝石般晶莹的眸子转到桓修玉身上,咬了咬手指,指着桓修玉支吾了两声。
“咿呀……咿呀……”
“诶!”桓修玉又惊又喜,走到小女孩儿面前来,碰碰她莲蓬般胖乎乎的小手臂:“笑一笑!”
小女孩儿便伸着几颗小白牙咯咯的笑了。
韩宿襄也笑了,“丫头真乖。”
“小娘子叫什么名字?”桓修玉温柔的捏了捏她的小手,心中蜻蜓点水一般温柔。
“夕夕。”韩重献忽然开口,低声说:“她的名字叫夕夕,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明月成。
……
“听说,陇西又起战乱了。”
崔城之和东方瑶正在定州的鼓楼街游玩,正是踏春郊游的好时节,路上人来人往,多走了几步,东方瑶忽然饿了,就在旁边的一个馄饨摊买了一碗馄饨解解饿,谁知刚坐下,就听旁边有人这么说。
陇西起战乱,是吐蕃又不安定,自从北康公主李元欢嫁到突厥之后,和突厥延濯可汗琴瑟和鸣,因此突厥语大唐边境已安静许久,只有吐蕃依旧蠢蠢欲动。
心中叹气。
不多时,馄饨端上来,附带一盘定州手掰肠,金灿灿的切成整齐的一小盘,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不过,看着崔城之脸上复杂的神色,东方瑶却忽然没有胃口了。
她知道,他一定也是想去的,比起在京城养尊处优,他更希望到玉门关外更为开阔的天地去,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当初他选择去突厥历练的原因罢。
“怎么不吃了,你不是喜欢吃这个手掰肠么,这会儿发什么呆!”说完,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妻子光洁的额头。
明明不疼,东方瑶还是捂着自己的额头叫:“好疼!”
崔城之只好把自己的脑袋伸过去:“那你敲回来吧?”
“手累。”东方瑶哼哼着拒绝,一边用竹著夹了一块手掰肠,入口咸润,想着回长安之后一定要多带些。
崔城之见她盯着面前的食物又发起呆来,不由笑道:“不行,这么热的天,这种肠只能现吃,你带不回长安的。”
一句话就戳碎了东方瑶的梦……唉,好像也是哦。
由于十五也回了老家看妻儿,因此这次出来游玩东方瑶和崔城之就带了不多的侍从,平时上街也只有玉莲远远的跟着,有时候则是只有夫妻二人,这样踏青真是快活多了。
这日回了驿馆,晚膳刚用完,驿馆的门就被敲开,老板不太乐意的放了信差的行,那信差说是要找投宿的夫妻二人,描述了容貌,小厮便将他引了上去。
是从长安来的信。
东方瑶看过了信,倒是颇有些惊讶。
“怎么了?”崔城之拿着一卷书,问。
“公主成婚了。”东方瑶神色复杂,缓缓说道。
第四十三章 有生之年
元香成婚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第二次成婚,她草率的很。
连韩鸿照都忍不住说:“徐晋有权有势、家世显赫,他又是金吾卫大将军,只是你连仪式都不要,就这么嫁过去,怎么能行呢?”
再来一场盛大的婚礼,像六年前那样吗?
元香心中冷笑,面上却轻描淡写:“母皇,我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了,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罢了。”
韩鸿照还是不能同意,她吩咐婉娘去将徐夫人请过来。
徐夫人唯唯诺诺地劝了元香许久,元香依旧面无表情。
这自古娶公主,不啻于娶个祖宗回去供着,徐夫人怕说多错多,只好反过来劝韩鸿照,“陛下,还是公主拿主意罢。”
不知为何,韩鸿照原本满心的话要对女儿说,但是一见她冷漠的脸,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就这样。”
她应了。
于是一个月之后,徐晋从徐家抱着床褥进了公主府。
徐晋是个富家子弟,平生也没什么大志向,他祖父是护国公徐仲方,父亲是当今宰相,中书令徐通善,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自小就是个长安城“有名有姓”的纨绔子弟,好在死了老婆之后竟像开窍了一般,在他父亲那里混了个金吾卫大将军。
本来不愿意娶元香,可天子之命又不能违抗,只能卷铺盖进了公主府,过起金丝雀一般的驸马生活来。
他第一次见元香之前,听说过这位大长公主的名号,听说是位少见温柔的公主,只是安驸马死后,性情变了不少。
被引到元香身后,徐晋壮着胆子叫了元香一声:“公主。”
彼时元香正立在朱红色的栏杆旁,听到徐晋叫她,便回头瞅了他一眼。
那时一双冰冷堪比曲江溶溶水的眸子,却也是一双温柔而锐利,能划开春江第一暖水的眸子,冰冷和温柔,在她眼里奇异的融合,仿佛周身都有一种高不可攀,又慵懒至极的气质。
“驸马。”
徐晋在嗡嗡的轰鸣声中,只听到元香淡淡的回了他一声。
“哦、哦。”半响,他才回过神来。
元香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缓缓的转过了头去,继续心不在焉的摇着手中的团扇。
此后徐晋就在公主府住下来了,连他平日的那些狐朋狗友都忍不住纳罕,徐晋是转了性,殊不知,他只是迷上了一位公主。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长安城中看似表面平静,其实暗地正酝酿着汹涌波涛,李少简被一贬再贬,竟半个月都再未见女皇一面,她登基的当日,李少简还在蓬莱殿伺候了她许久,女皇从始至终嘴角都带着十分的笑意,李少简以为,从前的日子又回来了。
然而就在第二天,他就被御史参劾了一笔,罪名是曾罗织罪名诬陷河南道大总管安庭逊,安排亲信夏敬之镇守河南道,以至于在吐蕃突袭河南的时候几欲失手,这一连串的罪名可谓是毒辣至极,韩鸿照当即革了李少简职,禁足府中,面壁思过一年。
李少简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可惜平时那些党羽如今都缩着头不愿拉他,一是因为李少简这人十分假清高,受宠的时候常常许诺他们这些人,然而往往又是口惠而实不至,只把高职肥差派给自己的心腹亲信,而如今他那些心腹亲信全都似绣花枕头不中用,因此是求天不应叫地不灵。
死活寻人情跪在了女皇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女皇再给他一次机会,韩鸿照不忍,便又随手赐了他皇家寺院白马寺督造一职,要他去城郊督造,李少简好容易松下一口气,却见此时女皇身边有一人笑着开口:“李公,还不快谢恩。”
他忙谢恩,谢完恩抬头一看,眼前这青年深眼高鼻,皮肤白皙,身材颀长,竟是比他更俊美三分,心知就是那趁他不在邀媚献宠的教坊司郎君桓修玉,当即气的昏了过去,现在别说督造白马寺了,就是在白马寺睡觉都睡不安稳,半夜叫着桓修玉的名字,说什么做鬼也不肯放过他……
东方瑶冷不丁大白天打了一个寒蝉,奇遇啊,想当年桓修玉在奚官局被吕仕那老头儿欺负的时候,恐怕连自己都没想到会有如今的地位。
心内一阵感叹。
崔城之为她捋顺了鬓间调皮的碎发,对着镜子里的她笑道:“夫人最近愈发貌美了。”
镜中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褪却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娇媚的成熟。
东方瑶瞥了崔城之一眼,“没正形。”
“今日想去哪儿?”
“去……承河?”
崔城之颔首。
这是他们来楚州的第三日。
第一日休息,第二日去了暖翠楼,见了锦娘,锦娘捧出一架古琴,送给两人做新婚贺礼,这琵琶说是叫“绿珠”,原本是西晋时巨富石崇的爱妾,后来跳楼身亡,这古琴据说是她生前所钟爱之物,后来流传于后世,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
“听说绿珠坠楼之前,石崇曾送给她六颗红宝石,名为情人泪。”
“情人泪?”东方瑶奇道:“为何要叫做情人泪?”
这泪珠泪珠,也未免太得晦气了罢?
此时两人正站在瑶亭之中,正是傍晚时分,这小亭亭亭玉立,面前是一望无际、碧波浩渺的承水,微风徐来,水波不兴,当真是闲适至极。
崔城之道:“因为形状似‘泪珠’,是以得名。”
语罢,轻轻赏了她一个爆栗:“你是在想什么,大凡珍珠宝石,似泪珠都不罕见,不似才奇怪呢。”
轻而易举的就被看破心事,东方瑶有些幽怨的看了崔城之一眼:“那又如何,石崇那么有钱,家里有金山银山都不稀奇,说不准还真有不像的呢!”
“强词夺理,”崔城之挑起妻子的脸,打量道:“好个促狭鬼。”
东方瑶笑着躲开,两人嬉闹了一会儿,崔城之又低声在她耳边道:“夫人近来也丰腴了不少。”
东方瑶一听就变了脸:“什么?哪有!”
忙在自己腰间捏了一把,好像……好像是粗了一点?
哎呀,都怪这段时间吃的太多了,从定州一路往楚州来,沿途风景看了,美食自然也没落下。
想到这里,忍不住苦了脸,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你,我自己都没说要吃,你都送到我嘴边了。”
“为夫那是善解人意。”崔城之说道。
善解人意……养猪还差不多。
“瑶儿,等我们都老了,我们就去千山万水里,找那颗情人泪好不好?”崔城之柔声说道。
为什么?
“听说拥有情人泪的情人,转世还能再续前缘”
什么再续前缘?
东方瑶心中好笑,只是见他似是颇为信服的模样,便顺着他说:“好,等我们都老了,就一起去找那颗情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