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西京春慢TXT下载西京春慢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西京春慢全文阅读

作者:此冬无雪     西京春慢txt下载     西京春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重回东宫

    东宫

    一架马车从北面徐徐驶来,迎面是个身影修长,容颜俊逸的郎君,东宫门口的侍卫一瞧眼睛都不由瞪的大了些,好久没见贵人来,除了韩侍郎,这些年圣上也不立太子,偌大的东宫都冷清了不少。www.uu234.net

    只是,怎么今儿个这么凑巧,一来还来了两位贵人?

    他们赶着上前去,只见马上的郎君下来之后,很快走到马车边,从上面扶下来一位华服的娘子。

    那娘子身上着的是正三品的官紫,面目姣好,待郎君递上鱼符之后,侍卫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崔侍郎和东方婕妤,请进,请进!”

    东方瑶和崔城之都笑着冲他一点头,才相互扶持着进了东宫。

    “还真是和善呐。”那小侍卫喃喃道。

    东方瑶这次来东宫,其实是借查阅历代铨选之制来缅怀故地和故人罢了,不然她可以去弘文馆,不过韩鸿照既然准许她可以随意出入大明宫,她也不好借着这么大的便利不用。

    “东宫现在,比从前空旷了不少。”她不无遗憾的感叹道。

    从宫门口的重福门,一直过了宣明门、左永福门,除了看见路边几个打扫的内侍和婢女,仿佛再也不见当年的繁华了。

    “你和昭仁太子,看来关系不错?”崔城之说道。

    “我七岁的时候,被选入弘文馆做侍读婢女,因为懂得几分文墨,才被分配到昭仁太子身边。”记忆的闸门一打开,那些往事便如潮水般涌来,前尘往事都猝不及防的翻涌上心头,以至于一时之间她竟然没法再继续说下去。

    崔城之回眸去看她,果见她神色怅惘。

    “其实那时候,我和太子的关系就如同再普通不过的婢女和主子的关系,反而是身边的婢女宋氏和他关系不错,后来我也没想到,宋氏能害她至此,其实说到底,宋氏也是个可怜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东方瑶也忍不下心来恨她了,或者说,从她死的前一刻还苦苦的求东方瑶保住那个孩子开始,她就不恨她了。

    她有苦衷,就算是昧着良心刻意接近李怀睿、虚与委蛇,开始也不过是为了活命,人为什么要活着呢,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条命而已,宋若栖在宫里无依无靠,自己尚且有母亲教导,她却孑然一身,所以日后有那样的悲剧,和李况李况顾氏逃不了关系,也有她自己的不幸。

    四年前太子妃韩蕙娘大闹排云殿的事崔城之也隐约风闻过,不过这种皇室秘闻鲜少有人知,东方瑶低声道:“你知道我对李况恨之入骨,不仅是因为他害死了我最好的姐妹,更是因为昭仁太子之死,也是他一手造成。”

    那一年她一身素衣回到大明宫的情形随着这句话兀然出现在了崔城之的脑中。

    “看来你与昭仁太子,交情不浅。”

    东方瑶怅然一点头,“我小时候之所以不喜欢太子,其实想来很大的原因竟是因为我嫉妒他。我嫉妒他可以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还真是天真呢,他有什么无忧无虑的呢,他做太子之时,他的父母早就仙去了。”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东宫这个地方,一生的愿望也不过是做个闲散王爷遨游山水罢了。后来他被李况设计陷害,贬至巴州,宁愿自戕毁坏自己的身子,也不愿意死在李况的手中,给李况留下把柄有可以要挟的筹码,他这一生原该活的潇洒肆意,只可惜误投错了帝王之家。”

    崔城之将她紧紧揽在怀里,“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是啊,幸好都过去了。

    东方瑶忙掩饰住着伤感的情绪,微微笑道:“是我多嘴了,本没想着说这么多来着。”

    崔城之剑眉一皱,“这些话怎么能算是多嘴,你不对我说还想对谁说?”

    东方瑶又气又好笑,这又是对着谁拈酸吃醋?

    崔城之赏了她一记爆栗,“快走罢了,现在数九隆冬,外面正冷呢。”

    幸好这一路上没什么人……东方瑶四下看了,否则还真是有损她“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般的形象。

    “太后三言两语便辞了李少简多日的恳求,反而要我来协助王尚书打理此事,我总觉得她是有意要我为难。”想起早晨的事,东方瑶十分郁闷道。

    崔城之道:“李少简这几日就一直在吏部忙活,凡吏部同僚皆避他如避蛇鼠。只是你这么一来,只怕他会怀恨在心。”

    东方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太后对她真的不错,可有时候又总喜欢为难她,然后看着她和她手底下一群大臣斗来斗去,好维持整个朝堂的权力平衡。

    “你莫觉得为难,有我在,自然会护着你,此其一;其二,太后有意打压李少简,就算他再专横跋扈,只要察觉到了太后的意思,但凡有点头脑,都知道现在是他收敛的时候了。”

    听他这么一说,好似还真是有道理。

    这大概就是真有人给她撑腰的感觉,不过东方瑶还没高兴完,一想忽然觉得不对,戳戳他的胸口,提醒他道:“你是四品官,我可是三品的!”

    崔城之笑着攥了她的小指头,一副恍然的样子:“是我算错了。”

    东方瑶心中竟没来由有些小得意,再走了几步,已经过了东奉化门了,十五忽然急匆匆的从身后快步走过来。

    “怎么了?”崔城之问道。

    十五抱拳回道:“适才管家传信来,说是李中丞登门来了。”

    东方瑶和崔城之诧异的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来之前也不用打招呼吗?

    “城之……”

    崔城之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能应付过来。”

    东方瑶望着崔城之愈发走远的背影,闷声吐出一口气来。

    这个李少简,有点讨厌。

    芍儿在左永福门候着,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来不了,这会儿子外面可冷,东方瑶趁着没人抖了抖脚,赶着进了崇文馆。

    崇文馆还是老样子,里面烧了数盆炭火,也是供平时图方便来东宫寻书看的大臣一些便宜,东方瑶跺着脚进来,从门口进来时候好像也没听说现在里面有人,她便按照记忆中的指引,拐过一排陈设着茶具的案几,缓缓向里间走去。

    李怀睿过世的之前,一心想修成燕史,也算是了却忠愍太子的心愿,可惜这个愿望,到现在都没人替他完成……东方瑶不无遗憾的想。

    还有韩蕙娘和若栖的女儿,现在已经四岁了,听说很喜欢玩闹东方瑶忍不住笑起来,倒是和李怀睿小时候一样,他都快十岁的时候,还喜欢上树下水捉蛐蛐,再大了一些才收敛了不少。

    打开书袋,里面有个小小的象牙标签,上面写着“永昌二十九年,吏部铨选”,她便打开来细细的看了。

    历年以来吏部的铨选基本都是由吏部尚书或侍郎来主持,少数情况下员外郎也会参与,共分为三铨。尚书为尚书铨,侍郎二人为中铨、东铨,才高者可擢升为拾遗、补阙或监察御史,也可以送至中书门下,听敕后令。

    又曰,姓氏也是铨选的主要依据之一,凡世家大族参加铨选的子弟一般来说都会得到较高的职位,譬如前面有几位,因为深谙此道曾经颇受他的学生推崇;而若只凭借才能选任,恐有打压贵族之意,就算公平公正,也免不了遭人妒忌。

    东方瑶缓缓合上手中的这卷书,眉头紧皱。

    她走到案几边,倒了一杯茶解渴,慢慢的喝进肚子里,不知不觉眼前竟多了一个人。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十五章 不如不遇

    他一身墨色滚边金绣长袍,一只手紧握在腰间,一只手背在身后,正静静地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顶 点 X 23 U S

    东方瑶先是一惊,下意识的站起来想要行礼,忽然想起来韩宿迁的职位与城之同品,她拜无可拜。

    想到这里,又不知怎么想到了适才和城之笑闹的话,侍郎的确是四品官,她是三品,可毕竟自己是没实权的,这么一说倒有些像是她无理取闹了……脑中瞬息千里之后,立马又收了回来,东方瑶起身来淡淡笑道:“原来是韩侍郎。”

    韩宿迁来的时候没想到会遇见东方瑶,这些日子他虽知道东方瑶回来了,却不曾入宫,此时见了她,更是心情复杂,不知不觉竟没想到暗自看了她这么久,再见她这毫不介意的一笑,心内更是黯然。

    “你……你回来了。”他轻声问。

    东方瑶点点头,“侍郎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我只是闲来无事想来翻翻书看,适才出去的时候,”韩宿迁顿了一下,说道:“适才出去的时候似是看见了城之的车架?”

    东方瑶微微一笑:“崔侍郎是与我一起来的。”

    韩宿迁仔细的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然而直到她说完这句话,脸上都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又忍不住猜测。

    “你和城之……”

    说完他又后悔,问这个做什么?

    东方瑶笑了笑,怕是关心城之才会这样问吧,可她也总不好说两人婚期都要近了请他来喝喜酒罢,不由得微微怔了片刻,缓过神来后,只点了下头。

    韩宿迁淡笑:“原来如此,我记得去年的时候,他忽然就回了长安,去求太后,说是要去楚州,都谁知没来得及见他一面他便离开了。”

    东方瑶指了指面前的,“侍郎请坐吧。”随后为他斟了一杯茶。

    韩宿迁踟蹰地望着她,半响,才默默地坐下。

    “婕妤不怪我?”

    东方瑶讶然,说道:“侍郎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有什么事非要怪侍郎不可呢?”

    韩宿迁垂眸握着眼前的杯盏,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如果他当初肯选择信任她,是不是如今他们见了面,也不会这么生分呢,或者说,还会有一些不一样?

    “你不是心胸狭窄的女子,我也不是知错不改的男人,”韩宿迁举起面前的这杯茶水,说道:“我知道自己有错,倘若婕妤原谅我,便喝下你手中的茶水罢。”

    语罢,将杯盏中的茶水扬首饮尽。

    东方瑶微微张着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现在也不是推让的时候,她知道韩宿迁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倘若她不喝下手中的茶水,恐怕他会一直自责,觉得是自己不肯原谅他的意思。

    东方瑶失笑着摇了摇头,举起杯盏,也掩袖饮了。

    两人相视一笑。

    “娘子,”芍儿在外面叫道:“暮鼓要响了,该回宫了。”

    东方瑶对韩宿迁点头示意,“侍郎,我便先回去了。”

    韩宿迁微微颔首:“婕妤慢行,再会。”

    东方瑶从崇文馆走出来,芍儿皱着眉头迎上来,“娘子,这韩侍郎是不是有些唐突呀。”

    东方瑶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如何唐突了?”

    “奴婢方才看见,他偷偷看了娘子好一会儿呢!”芍儿嘟着嘴不满道。

    “你误会了,”东方瑶道:“韩侍郎向来最守礼,他方才那是在犹豫不知怎么和我打招呼,怎么能是唐突呢。”

    芍儿又道:“那他为何趁我没注意的时候就进去了?可以要我代为通传一声嘛!”

    “真是个傻丫头!”东方瑶失笑,戳了一下芍儿的额头:“崇文馆又不是长安殿,你若是进去通传,像个什么样子?”

    芍儿瞪着眼睛愣了一会儿,讷讷道:“也是哦,是我多想了。”

    二人回了宫,东方瑶又找了本《氏族志》翻看,三更天才沉沉睡去。

    一大早,韩鸿照便催王德来叫东方瑶。

    “说是崔郎君的家中来信了呢。”

    自古来成婚的一套流程就很麻烦,司礼的宫婢告诉东方瑶,有“六礼”,分别是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于是这日的午后,便有人从宫外带来了大雁。

    当然,这雁自然不会是活的,要不然长安殿此时肯定是一股鸡鸭鱼肉味儿。

    除了大雁,还有一个锦盒,那跟着来的小厮说是崔郎君特意交代要亲手送到东方瑶手里的。

    东方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也好笑,就要芍儿收了起来。

    随后又有宫外的嬷嬷来问了生辰八字,东方瑶也都一一答了,问东问西了大半天,这些人才离去。

    待人都走了,东方瑶忙要芍儿拿来那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支点翠四蝶银步摇,芍儿自告奋勇要为东方瑶戴上,一个劲儿的夸赞:“崔郎君可真有眼光!”

    锦盒里还有一张小纸条,东方瑶打开看了,上面只写着四个字:博卿一笑。

    东方瑶忍不住嘴角勾起来。

    一大早太后将她叫过去,说是安平来了信,听说崔城之要娶东方瑶,张氏第一个吓得魂飞魄散,求着长子崔诫非要来长安参加婚礼,当年她为了讨好城之做的那些事,崔诫也知道了,哪里还敢要他老娘再来丢人现眼,都不用崔城之回绝。

    又过几天,因着芍儿也要回万年县老家商量婚期,因此太后又往东方瑶身边送了几个婢女。

    芍儿不愿意走,在东方瑶怀里哭了一晚上,东方瑶好说歹说才劝走了这丫头。

    不过太后这次给她的这几个婢女,从里面她还真找到了一个眼熟的。

    “玉莲?!”东方瑶有些惊讶,自从她跟了陆静娘、陆静娘又死后便再也没听见过她的消息了。

    “蔡国夫人去世之后,苏尚宫便安排我去了司衣局。”玉莲笑了笑,如是道。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老熟人,总比不认识的人强,东方瑶又笑着一一问了其他几名的婢女的名字,安排妥当了,这一天才算又过去。

    崔城之近来愈发的忙了。

    除了要应对王尚书和李少简的吏部铨选,还要议定酌选婚期,因为两人家中皆无父母,崔城之便只好要思娴和段骁飞帮忙看看。

    段骁飞一直觉得春夏之交是个好日子,因此选定了“五月初八”,崔城之却连连摇头:“不成。”

    “六礼一半你都没准备完,急着要开春么,那也太急了些罢!”段骁飞大剌剌道。

    “段十郎!”崔思娴瞪了段骁飞一眼,“是我阿兄成婚还是你啊,怎么这么明白呢!”

    段骁飞讪讪的住了口,一会儿反应过来,又赔笑道:“依我看呀,婚期还是愈早愈发的好,别让东方婕妤等不耐了……”

    崔城之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指着段骁飞道:“你呀!”

    段骁飞摸了一下崔思娴的小手:“夫人说的都对嘛。”

    两人又斗嘴起来。

    崔城之趁着两人打闹,有些心虚,其实倒不是他嫌弃段骁飞,而是他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了,好容易现在可以成婚了,再要他一番苦等,也真真算是煎熬了。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十六章 想要回宫

    更香将要燃尽。顶 点 X 23 U S

    榻上背身躺着一个熟睡的女子。

    “芍儿……芍儿……”

    东方瑶呢喃了一声,便听耳边有人轻唤她:“婕妤?婕妤?”

    东方瑶睡的睡眼惺忪,听到有人叫她便睁开了双眼,“怎么了,芍儿?”随即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玉莲哭笑不得:“婕妤,我是玉莲。”

    东方瑶手中动作一顿,仔细一看,果是玉莲,尴尬道:“抱歉,是我叫芍儿叫习惯了。”

    玉莲跪在东方瑶手边,说道:“是呢,奴婢乍来伺候,婕妤许是还不习惯,可要为娘子斟茶水喝?”

    东方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是黑黢黢的,便问是什么时辰了,玉莲答还未至五更,估计着差不多也该起了,东方瑶也没想偷懒,这便起榻,玉莲帮着打起帘子来,服侍她洗漱。

    用膳完毕,外边的婢女进来禀道:“婕妤,宫外有位楚娘子求见?”

    许是芸儿,东方瑶暗忖。

    便要婢女请进来,果然是芸娘,她身上披了一件湖绿色羽毛缎斗篷,笑吟吟的走进来:“姊姊。”

    东方瑶招呼她坐,再要婢女斟茶,笑问道:“是跟着公主入宫的吗?”

    楚芸微微颔首,又道:“这次回宫,芸儿不打算回去了。”

    东方瑶起先心里有些惊讶,后来一想也是,便问:“那你可想日后呆在我的身边?”

    楚芸慢慢低下头去,说道:“姊姊,我想回到建宁大长公主身边去伺候她。”

    东方瑶闻言诧道:“芸儿,我本想日后你随着我在宫外住,你姊姊把你托付给我,为何你还想要回到宫里来?”

    “近来大长公主身子愈发的不好,我想她到底对我一番礼待,不如就伺候她安度晚年好了,芸儿也没什么大志向,嫁人生子,想是不敢想,只是怠慢了姊姊的好意,心里过不去。”

    楚芸这样说,东方瑶反而不好说什么了,她叹了一口气:“什么‘想是不敢想’,你觉得姊姊没有能力要你过上安稳的日子么?”

    楚芸扬首一笑:“姊姊误会了,是我不想罢了,自古姻缘天注定,我既无姻缘,也不愿意随便托付终身,更何况如今只想服侍着大长公主安度晚年,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呢?”

    公主府自然没有必要待下去,只是宫里的时局动荡,东方瑶原本想等嫁给城之之后要芸儿跟在自己的身边,只是如今竟没想到她一心想回到福寿宫,倒令东方瑶有些愧疚和黯然。

    其实芸儿只是不想过寄人篱下的日子罢,一如她当初在元香身边,就算是日后跟着她和城之生活,可自己到底不是芸儿的至亲,中间隔着的那一层纱,就已经要她很难受了罢。

    楚芸看着东方瑶在犹豫,忙道:“姊姊,你莫要想多了,我真的只是想伺候大长公主而已!”

    东方瑶看了看楚芸,轻轻点头:“也好,福寿宫向来不多事,你能想着知恩图报,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待楚芸离开去了福寿宫,东方瑶便想着去蓬莱殿看看,其实时候已经不早了,以往这个时候太后必定会在宣政殿或延英殿垂帘听政,不过近几日为了元香,她已经数日未上朝了。

    隔着帘子,东方瑶能隐约看见元香的两个孩子阿泽和伤儿正同时围在太后身边,太后不知在说什么,脸上带着十分的笑意,元香就坐在一边看着品茶。

    “回去罢。”

    东方瑶轻声道,她没进去,又径直走了出来。

    “婕妤可是要回宫?”玉莲问道。

    东方瑶沉吟片刻,方道:“去……去太液池边走走也好。”

    太液池的的中心岛已经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在偌大的池中屹立着,仿佛千年都不会倒。

    东方瑶愣愣的看着那小岛出神,昔年德宗皇帝喜欢一个人在岛上喝酒作诗,大约无人的时候,才能如此潇洒肆意一番吧。

    这时,有人从身后轻轻揽了她一下。

    东方瑶一呆,回神来便挣扎着去推他。

    “放心,现在没人了。”崔城之在她耳边低身笑道。

    东方瑶觉得有些耳热,仿佛是因为沾染了他气息才会如此。

    “你……你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找我?”觉得有些耳痒,东方瑶笑着推开他一些,回身看了看,果然身后都没人了。

    两人对视,崔城之的眼神不由得一柔,伸手拨弄着她额前的碎发,“适才在吏部大堂整理了一些需要起复六品下官员的名单,我托人给你送过去,谁知说你不在,我便顺着太液池走,就遇见你了。”

    “那还真是巧,就被你这么碰见了。”东方瑶眉眼含笑,说道。

    崔城之轻轻拂过她鬓间的那支银步摇,问她:“喜欢吗?”

    “喜欢。”东方瑶说道。

    “喜欢的话,你没什么礼物送给我吗?”崔城之看着她,戏谑的笑,“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个……还还真没,东方瑶怔怔了半响,方老实道:“我、我忘记了。”

    真是个傻丫头,崔城之忍不住心里发笑,面上却神情淡淡,说道:“这样吧,明日你和我一起去见见思娴,就当做是补偿了。”

    什么?!

    东方瑶一听就炸毛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思娴是你的妹妹,未成婚之前我怎么能私下见她呢!”

    崔城之无奈道:“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吃个饭而已,况且现在也不是前朝那般风气了。”

    自太后当政以来,前朝许多陋习或者说谨小慎微的习俗已经不复存在了,民间婚前摆宴也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东方瑶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当初见思娴,那时无意偶遇,可这次要去赴宴,那时要被这未来的“小姑子”审视的,万一思娴看不上她,或者觉得她哪里不好,该怎么办呢?

    她低着头,两只手摆弄着腰间玉佩上的流苏穗子,就是不说话。

    “怎么,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怕我的妹妹?”

    “谁说我怕了!”东方瑶忙找补道:“我是在想……在想怎么……怎么和他们说话呢。”

    崔城之指背在她细滑如凝脂般的脸上轻轻一蹭,说道:“那你慢慢想,明日午时我便在望仙门等你。”

    东方瑶回宫后,果见崔城之送来的名单的搁在了她的书案上,她翻着看了看,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上面勾画一下。

    世家大族的子弟一般比较容易中选,东方瑶翻过后,发现果然起复之职官大多为世家子弟,也有因父母丧期满后重行的。

    丧期未满而应召的也不再少数,一般这类官员中选的可能性很高,因为他们是被朝廷选来的,而不是主动参与进来的。

    到了二更天,觉得眼睛就有些疼了,东方瑶放下手中的《氏族志》和一侧勾画圈点的名单,慢慢坐到菱花镜前发呆。

    她小的时候,就听掖庭中有人私下议论她父母和祖父母年轻时的容貌,母亲的眼睛最漂亮,父亲的眉毛最为修长刚正,却怎么也想不到她既然两样都有,为何模样也算不到顶上,竟连母亲一半都不及。

    真是惭愧呐。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伸手将面前的妆盒一一打开,玉莲正在收拾床铺,看见了便问道:“婕妤这是怎么了?”

    东方瑶闷闷的“哦”了一声,“随便看看。”

    玉莲又笑道:“不知明日婕妤赴宴要换那件衣裙?”

    东方瑶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好像什么都可以……不对不对,她一见镜中自己的脸,猛然反应过来,虽见的不是舅姑,好歹也是城之最亲的妹妹,哪能那么随便,忙打开衣橱上下扫了几眼。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十七章 大摆宴席

    衣橱里搁着春夏秋两三套旧衣,冬季有三套旧衣,两套新衣,之前的旧衣服她留着也没用,因此赏了宫里的婢女,是以现在衣橱里也没多少衣服,左挑右挑,却觉得哪一件都不中意。

    “婕妤,现在都三更天了。”玉莲好心提醒道。

    东方瑶讪讪的坐到了一边去,一边想,这可怎生是好。

    玉莲将橱门带上,笑道:“婕妤莫要多想了,您是第一见才会如此,日后次数多了,自然一回生二回熟。”

    东方瑶狐疑的瞅了玉莲一眼,怎么觉得这丫头是在笑话她呢。

    玉莲含笑为东方瑶端来了一杯茶水,又指使小婢女掩好门窗点上更香,这才退下去。

    无奈,东方瑶只好翻身上榻,在榻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东方瑶发愁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好,正挑拣来挑拣去呢,婉娘来了。

    她手里端着一个衣盘,笑道:“果然不出太后娘娘所料,婕妤还在试衣服。”

    东方瑶脸一红,说道:“要姊姊笑话了。”

    婉娘道:“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太后娘娘体谅,今早念叨着你定不知有多紧张,便将自己年轻时的一件没怎么穿过的新衣拿来了给你。”

    说着将手中的衣盘放下,将那件衣服抖开。

    这是一件浅紫色云凤纹对襟彩锦裙,两臂做成半臂的模样,上面系了结樱带,附着一条深紫色的帔子,裙摆是百褶的样式,很是简便又大方。

    东方瑶忙谢道:“还要麻烦太后娘娘,怪不好意思的。”

    “太后娘娘料定你这样说,”婉娘笑吟吟道:“她说日后都是自家人了,讲究这些做什么?”

    这可真是受宠若惊,接了太后的衣服穿上,还是蛮合身的,看来十几年前太后穿的衣服现在还没过时,真真是皇后的排场在那里呢。

    午时,她准时到了望仙门,和崔城之一道儿坐马车到了段府。

    如今段骁飞在卫尉寺做武器令,虽算不上大官,却也闲适,在家的时候多,因此这日和思娴一同在家里备着。

    去的路上,东方瑶一路握着崔城之的手,问思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碎碎念个不停。

    崔城之安抚她:“你别紧张,思娴虽是性子大大咧咧,但是从不拘什么,你待她好她就待你好,哪里要你怕成这样?”

    东方瑶有些泄气,便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呀,要不然我哪里用得着这样?”

    崔城之挑着她的下巴把她看了半天,“看来夫人有怨气。”

    “呸!”东方瑶拍掉他的手,啐道:“非礼勿动。”

    崔城之一把将她拦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放,快到段府的时候还吻了她好一会儿,把她气的欲哭无泪。

    下了马车,东方瑶心虚的按着嘴角,回头瞪了崔城之一眼。

    这家伙惯会装蒜,此时一脸淡然,浑然不似适才马车里“禽兽般”的样子。

    “嫂嫂来了!”崔思娴立在府门口站了许久,猛然回过神来就喊错了,闹了东方瑶一个大红脸。

    段骁飞暗暗拍了思娴一下,悄悄道:“叫错了,是婕妤!”

    思娴讪讪一笑,“那个……婕妤来了,都是一家人,我也没拘礼,你莫要见怪!”

    东方瑶上前来对着二人一礼,微微笑道:“妹妹说的哪里的话。”

    竟是十分的落落大方。

    思娴欣喜的看了崔城之一眼,“婕妤和阿兄快些进来罢,饭菜已经做好了,马上就上来。”

    四人这才有说有笑的走进去。

    思娴拉着东方瑶的手说个不停:“……婕妤不知道,阿兄前几日来问我们婚期如何,我和夫君想着春夏之交时间宽裕些,谁知阿兄却非要开春的三月初三,说那才是真正的……”

    “思娴!”崔城之低低叫了崔思娴一声,按着嘴角轻轻咳嗽一声。

    思娴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樱桃般的小嘴仿若擦了胭脂一般,也没搭崔城之的言,拉着东方瑶就坐在了一边,又招呼小厮:“快些上菜,上酒,要上好的金陵春!”一边又侃侃而谈。

    东方瑶悄悄瞥了崔城之一眼,果然,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得抿嘴笑,这才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段骁飞笑道:“婕妤可一定要多吃些,这里面的好多菜都是思娴亲手做的。”

    思娴看东方瑶身子有些瘦弱,忍不住道:“婕妤弱不禁风的,可一定要多吃些呀,只是你初次来我尚不知你的口味儿,向阿兄打听了方知,就试着自己做了,你莫嫌弃才好。”

    东方瑶低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爱吃的口味儿,油腻的不多见,席间只有一盘见风消,猛然想起来那次他……边听思娴说话,脸都热了热。

    “金银夹花平截,名字倒是怪怪的,”思娴夹了一块递到东方瑶的碗中,笑眯眯的说:“这菜是先剔出螃蟹的蟹肉蟹黄,再卷在掺了牛油乳酪的面里横切的,虽然听起来好做,卷的还真不容易呢,不过尝起来倒真是新鲜!”

    东方瑶尝了一口,果然,面劲道的恰到好处,蟹黄蟹肉似是用火炉烤过,酥而不腻,乳酪的甜也很是清淡,十分和合她胃口。

    “婕妤一定要尝尝这个!”思娴不知又看见了什么,忙夹来一块放在东方瑶面前的碗里。

    “这糕用熟糯粉作糕,分作三层,先是一层粉一层猪油和着杏酪,里面搁上熟芝麻、杏仁,夹好之后放在锅上蒸,蒸熟切成小块,味道也十分可口呢!”

    “这应当是苏州那道有名的‘三层玉带糕’罢?”东方瑶夹起来仔细端详,抬首笑着问。

    思娴一喜:“婕妤如何得知?我之前就喜欢吃这三层玉带糕,只可惜家里立着苏州太远,长安倒是有糕点铺子做,就是不甚正宗,因此特意请了苏州来的师傅教的,如今自己会了,倒也不用靠别人。”

    东方瑶尝了一小口,同样是甜而不腻,思娴做的恰到好处,就连糕底都是糯糯黏黏的,很是可口,便笑盈盈道:“我虽未吃过,倒是在书上见过,之前在弘文馆偶然发现了一本游记书,主人游过苏州喜美食,因此记载了不少苏州美食,我瞧着这味道做法差不多,就姑且大胆猜测了。”

    思娴喜不自胜,忙央求东方瑶告诉她是哪本书,一边嘴中念念有词:“婕妤是看书得来的,我是贪吃得来的呢,真是令人惭愧呐!”

    “哪里呢,我虽是知道,却未必会做,妹妹做的可比我好多了。”东方瑶说道。

    一时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有段骁飞笑的最大声,思娴白他一眼,脚下暗暗用力,他立马脸变成了猪肝色,忙着赔笑:“夫人说的自然都是对的,是为夫没见过世面。”

    思娴悠悠的又瞪了她一眼,搀着东方瑶告诉她别的去了。

    一顿饭吃的很是神清气爽,待饭席撤下去,又有婢女仆人上来摆茶,思娴点着茶具说道:“不知婕妤有没有喝过我阿兄煮的茶,那还真是一绝呢!”

    东方瑶看了崔城之一眼,矜持的笑:“喝过呢,的确是不错,不过你阿兄那时可真是谦虚呢。”

    思娴不明其意,反而得意道:“阿兄虽一向谦虚,可是真有本事的!”

    谦虚?

    说什么自己煮的茶不好喝,又要她来煮,九岁苦读,后来就他一人中第,东方瑶忍不住掩嘴偷笑。

    崔城之正微笑着接过婢女端来的茶具,听了两人的对话,放茶釜在火炉上的手忍不住抖了一抖。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十八章 可复得乎

    吃茶闲叙了大半会儿,两人便离开了。

    在府门口的时候,思娴还一个劲儿的招手:“婕妤要常来呀!”

    段骁飞温柔的注视着妻子,一边负手而立,对着东方瑶和崔城之点头示意。

    “这是要去哪儿?”

    看他一直神神秘秘的笑,东方瑶不由得奇道。

    崔城之领着她走到台下,十五便上来问道:“郎君可要车架?”

    崔城之摇摇头:“不必了,你们不必跟着去了。”

    东方瑶听了,小嘴微张了张,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遂拉住他的手,说道:“不要吧,走着去多累啊,我们坐马车去。”

    崔城之拍拍她的手,哄她道:“你放心,不远,就在附近的群贤坊东南一隅,只需走两个街坊就到了。”

    东方瑶心里很拒绝,想她平时在宫里走那么远的路也就罢了,出来有马车还非要走着……不过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她只好应了。

    唉……有便宜不用太那啥了。

    两人这么规规矩矩的走了一会儿,直到身后都没人了,崔城之才拉了东方瑶手,摩挲了几下,说道:“听到思娴说的了么,她说你太瘦了,要多吃些才好。”

    “有吗?”东方瑶用另一只闲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道:“我以前就一直这样啊。”

    心中却想,恐怕那只是客套客套罢。

    崔城之笑出声来,“你以前比这还瘦呢。”

    背上的骨头都咯的慌。

    东方瑶一呆,这家伙从前就这么关注自己么?

    糟糕,差点说漏嘴……

    崔城之悄悄看了一眼东方瑶,见她似是没有多问之意,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不过再一想,就算当初真的是石安京救的瑶儿那又如何,反正他现在是指定没机会了,心里又舒畅了许多。

    “你还没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东方瑶歪着头问他。

    崔城之笑而不语,这才一炷香的时间,其实就到了。

    东方瑶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气派的乌头大门,“这……这是我们的……”

    “是我们的。”崔城之含笑道。

    心里暖暖的,原来她也可以有“我们的”,这个“我们的”从今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她以前住过的,掖庭的那间又冷又潮湿的小屋子,含凉殿温暖舒适的氤氲院,富丽堂皇的长安殿,其实都只是她客居过的一个地方而已。

    “瑶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崔城之见她面色不对,问道。

    “我只是太开心了,”东方瑶将眼光从门上回过来,怔怔的看着崔城之,低声说:“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真是傻丫头,”崔城之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走到门前,“你推开门看一下。”

    东方瑶的手抵在那光润的乌头门上,有些紧张的推开了。

    “吱嘎”,随着她的动作,门的缝隙逐渐变大,最后,一面镶嵌着翠色瓦片的影壁首先呈现在眼前,上面刻着繁复的松鹤与荷叶莲花的花纹,中间烘托包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东方瑶的手摸在“福”字上,冲崔城之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来,“真漂亮!”

    再往前,是一扇垂花门,过了垂花门便见一个十分宽阔的庭院,里面有东西厢房和真如雕栏玉砌一般的正房,分别以游廊、跨院相连,正房之侧有个角门,从角门中过去就是后院。

    后院的景致尚不完备,迎面是一个质朴未加雕饰的水池,大约五六尺宽,用石头镶岸,池中碧水潺潺,清澈见底。

    两侧各有石子甬道,一直往后院的深处延伸,假山料峭,竹影稀疏,冬日之时尚自懵懂,故而不曾翠绿怡人。

    崔城之领着她四下走了走,问道:“可喜欢,日后我陪你在这水池边钓鱼好不好?”

    东方瑶嫌弃的看了看这水池:“钓什么鱼,能吃吗?”

    崔城之刮刮她的鼻子,又说道:“你若不喜欢,我便与你在那石亭中饮酒,如何?”

    “这个好!”东方瑶顿时笑逐颜开,拍手叫好。

    两个人又转了一会儿,天色尚早,但是此时回去未免太浪费大好时光,于是东方瑶便提议去附近的西市逛逛,西市也不远,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自从回长安之后,黄辞便没有再跟着东方瑶了,而是跟着庄叔在一家酒庄里做生意,东方瑶许久没见他,便想着顺道来看看。

    黄辞正在后房算账呢,一见东方瑶来了,喜不自胜:“娘子怎么有空来了?”

    “适才在西市逛逛,想着你正好在,便来了,”东方瑶问道:“在这里觉得如何?”

    黄辞抓抓头,“挺好的。”

    当初东方瑶想让黄辞进宫里任个职,可是黄辞说他天生不爱拘束,留在宫里恐怕会难受的很,倒不如跟着庄叔经商致富,又说最近庄叔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往长安最大的歌舞坊“阮郎归”送酒,那老板娘偶尔亲自来提酒,和庄叔不时再谈点儿别的生意,如今可真是蒸蒸日上呢。

    话说到最后,又支支吾吾的问:“芍儿她,快成婚了罢?”

    东方瑶心里一叹,轻轻点了头。

    黄辞没有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东方瑶,“麻烦娘子,芍儿成婚的时候,娘子替我给她吧,里面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支金步摇,是我给她和苏郎君和新婚贺礼。”

    从后院走出来,崔城之正坐在堂前和庄叔吃茶呢,东方瑶笑了笑,正待上前去,只见门堂的软帘一掀,走进来一个身着鲜红石榴色冬襦,披着同色帔子,容貌十分俏丽的女子,一看庄叔在吃茶,上前便热络道:“呦,阿叔这是在吃茶呢?”

    庄叔忙笑呵呵的站起来:“胭娘来了,是在吃茶呢。”

    “胭娘?”东方瑶忍不住也跟着叫了一声,果然,那听到女子茫然的转过身来,一见是东方瑶,惊喜地脱口而出:“这不是东方娘子么!”

    昔年和李怀睿、东宫的学士们一起出来饮酒的时候,正是胭娘给他们做的酒纠,如今再见胭娘,真是有恍如隔世之感。

    胭娘感叹道:“娘子说的真不错,世事无常呀,从前殿下时常来我们那儿喝酒,我也识的他,这才几年殿下就去了。”

    原来胭娘如今做了阮郎归的老板娘,从小小的酒姬娘子熬成老板,也是十分的不容易,这其中的艰辛胭娘自然不提。

    说到这次出宫,胭娘看见崔城之似是总往这边来看,便疑惑地朝他努努嘴,似有所指的问道:“听说娘子现在已经恢复了婕妤的身份,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东方瑶笑道:“我快要出宫了。”

    胭娘当即恍然,笑容暧昧了许多,“怪不得,我还在想是什么俊秀的郎君能配得上娘子这般的佳人!”

    “说什么呢,”东方瑶轻嗔:“好生促狭!”

    胭娘见她不好意思,便摆手不提,又说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一定要和娘子说说。”

    “什么事,姊姊尽管说。”东方瑶说道。

    “娘子可知姜桐这把古琴?”

    “姜桐……”

    东方瑶念了几遍才反应过来,诧道:“这把琴在姊姊的手里?”

    胭娘点点头,又叹道:“这把古琴原本存放在叶氏歌舞坊,后来坊主过世将此琴卖给我,我本想着将此琴献给袁大娘,怎知袁大娘会骤然离世,袁大娘这一去,长安便是如同黑夜无星子,这姜桐在我手里也不过是明珠蒙尘罢了,因此想托给娘子,带回宫中,也好了却我的一桩心愿……”

    东方瑶依旧怔怔的没有缓过神来,胭娘竟然对她说,袁大娘过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忽然开口问。

    胭娘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见她神色郁然,便知问的是袁大娘,“就在一年前,袁大娘沉疴缠身,药石无医便去了。”

    不只是东方瑶这样,胭娘初初得知袁大娘过世的消息,都掉下泪来,数十个舞女聚在她的身边,哭的死去活来,后来国公府出殡,为袁大娘送葬的队伍绵延数里。

    “去年的那个节令,当真是噩梦,除了大娘,念奴娘子痨病去了,长安自此再也没了她那般轻灵的歌喉!”

    三年前的十五长安夜,念奴在小楼上弹琴的样子蓦然浮现在眼前……

    东方瑶忽然觉得鼻子很酸。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十九章 报仇雪恨

    “啪嗒”,一个骨瓷小杯被端正的隔在了案几上。

    在座的诸位皆是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大家的眼光都汇聚在一个人身上,眼见他不动声色的伸出一指敲打着面前的案几,是以纷纷噤了声。

    李衡乾紧着薄唇,目光从左手边的侍中钟全往下望去,只见他眉头微锁,神色似有悒郁;接下来是侍郎郭宵,一半脸隐在他端茶轻的杯盏中,诡异莫变;再往下看去,众人皆是低头沉默,若有所思。

    “看来诸位明公今日挺闲的。”

    这是他刚才说的一句话,说完这句话,方才的谈笑风生的众人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还真是热闹,李衡乾暗自冷笑。

    最终侍中钟全开了口,他先是缓解气氛似的笑了一笑,“殿下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如今朝中长夜难明,风雨如晦,我等赋闲在家,也不足为奇事。”

    意有所指?李衡乾淡笑道:“听说侍中近来身子骨不是很好,赋闲在家倒不如趁机养养身子,如今朝中一应诸事很多还要仰仗您,只有侍中的身子好了,风停雨歇、寒夜将明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罢了。

    “老朽之身,谈不上修养好了,”钟全瞥了一眼李衡乾,继续道:“我虽修养不好,可到底临老之前还想为朝中出最后一份力,也算不辜负先帝对我的一番的知遇之恩。”

    “先帝虽去,明公可以继续为今上出力。”

    “老朽倒是想,可是有人不答应。”

    “明公谬解了,圣上是一国之君,圣上想如何,还会有谁不答应?”

    “吴王殿下!”钟全声音忽然一高。

    这话一说完,跟着他来的诸位同僚都齐齐看向李衡乾。

    李衡乾神色漠然,未语。

    郭宵忙对着钟全打眼色,示意他不必再说,一边对着李衡乾拱手道:“殿下勿恼,钟侍中这是因为急火攻心所致,并无冒犯殿下之意。”

    “哦?”李衡乾微微一笑:“我亦没有责怪钟侍中之意,只是侍中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因为思虑不周而言行不端,还是该回家歇歇才是。”

    “你!”钟全一个字噎在嗓子眼里,瞪着李衡乾,“吴王殿下若是嫌弃臣,大可直接说,何必暗言讥讽,明人不说暗话,钟全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了……”

    “钟侍中,”李衡乾打断钟全的话,冷冷道:“慎言。”

    郭宵一看形式不对,忙出来打圆场,“侍中,有话好好嘛,殿下英明神武又谨言慎行,什么不明白,你何必要出狂妄之言?”

    一边又对李衡乾笑道:“殿下息怒,咱们有话可以慢慢商议。”

    李衡乾也不看郭宵,心中更是冷笑连连,谨言慎行,你当我听不出来么?

    他随手端起案几上的杯盏,再饮下一口,慢悠悠道:“郭侍郎,钟侍中说的好,有话不如直说,明人不说暗话。”

    众人都去看钟全,果然,他脸色十分的不妙。

    郭宵暗自一咬牙,说就说吧,反正他们来就是要说的,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如今太后把持朝政,任用邪小,远离君子,只朝中李秦薛崔这五人,就使得民怨沸腾、国之不国,圣上乃一国之君都不得亲近朝政,自古有后宫不得干政之祖训,太后却公然与祖宗之明训拮抗,这不是牝鸡司晨又是什么!”

    郭宵激动的说完这一番话,便殷切的向李衡乾投去了目光,希望能得到他一个眼神的肯定,或者单纯的一句慰问“明公忧虑了”也行,谁知李衡乾接下来却道:“明公过虑了。”

    过虑?

    郭宵的眼睛顿时瞪成了石头一般大小。

    窦长宁掩好门窗之后,走到李衡乾身边为他添茶。

    茶水倒入杯盏中发出“滋滋”的声音,愈发显得堂中十分静默。

    “吴王殿下,我们都知道你向来是为人谨慎,可我们也并非疏忽大意之人啊!”

    一直跽坐在蒲团上不发一言的三朝元老萧谦终于开口。

    “萧阁老,并非是我不愿意,”李衡乾斟酌道:“是时机还未成熟。”

    “如今时机还未成熟,究竟什么时候才算是成熟呢,殿下容我说一句僭越犯上的话,难道真要等到太后将李氏一族屠戮殆尽,才算是真正的时机成熟吗?”郭宵言辞恳切的说道。

    “我心意已决,诸位还是请回罢。”李衡乾道。

    一行人无可奈何,只能纷纷起身,然行至门口,钟全忍不住回过头来:“吴王殿下,难道你没有想过齐王的昨天,是不是明日的你么,难道不就不想要为你的兄长报仇雪恨吗?!”

    大家齐齐都注视着李衡乾。

    “不敢,”李衡乾抬起头来看着众人,淡淡道:“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诸位轻便。”

    语罢,也不多说,转身便进屋去。

    “唉!”萧谦的叹气声透过窗棂飘了进来。

    李衡乾怔怔的坐在上首。

    “难道你就不想要为你的兄长报仇雪恨吗?!”

    我不想吗?你们以为我不想吗?

    可是,朝中哪里有我的立锥之地,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我的父皇母后,弟妹尚年幼,他们都是无辜的,我死不足惜,但使至亲无辜受累罢了。

    没有人的时候,李衡乾疲惫的闭上眼睛,长叹出一口气。

    “殿下。”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李衡乾苦笑一声:“知远,你也觉得,我应该答应是吧?”

    高知远站在一边,默默地摇头,“殿下做的很对,不必苛责自己。”

    “他们以为我是胆小怕事,”李衡乾说道:“其实就是如此。”

    可难道他们就不是胆大妄为吗?

    李衡乾也站起来,缓步行至窗边,负手低声道:“近些日子父皇性子愈发低沉,我只怕有一日连七娘都不能要他开怀。”

    “圣上毕竟遭此大痛,沉湎其中也是在所难免。”

    李衡乾微微颔首,“你去准备准备罢,打点些后路,再有些日子,说不准我们也会离开长安。”

    ……

    李驰正在喝药,听见有人禀告吴王殿下来了。

    “三郎来了?”他笑了一笑,苍白的面色倒是红润了些。

    “父皇这是遇见什么喜事了,快说给三郎听听。”

    李衡乾一见李驰不似前几日脸色那般难看,心情顿时也大好。

    “你姑姑选中了驸马,不日亲迎,这不是一件喜事吗?”

    “姑姑选中驸马了?”李衡乾有些不敢置信:“姑姑从道观里出来也不过一个月,心性竟然转变如此之快?”

    “还是多亏了东方婕妤,”李驰笑道:“旁人去劝都不管用,只有婕妤去了一次,你姑姑就想通了。”

    李衡乾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李驰并未发现,继续道:“说起来倒是有些草率,听说你姑姑是随手点了一个,也不知这事真假……”

    “既是有太后娘娘指点,想必也不会太草率。”

    “哦,还有一事,”李驰笑道:“你知道不知道,父皇听说一件事,东方婕妤快要出宫了,唉,你说她当初就在太后身边做事,我瞧着她也不错,怎么你就没和她走到一起呢?”

    李衡乾脑子里嗡嗡的响,嘴唇动了动:“婕妤……出宫做什么?”

    “自然是嫁人!”李驰笑呵呵道:“吏部侍郎崔城之,好似是这个名字来着,许久不看章奏,我都快把这些大臣的名字忘掉了。”

    李衡乾嘴角轻轻一牵,端起案几上的药碗,感觉有些凉:“父皇记这些做什么,没得浪费心神这药凉了,我拿出去叫婢女替您热热。”

    “哎回来!”

    李驰忽然叫住李衡乾。

    李衡乾无奈,只得将药碗递给窦长宁,又坐回来。

    李驰挑了挑眉,缓缓道:“淑儿过世也有一年多了,我有意为你再择贤妃,好在我们离开……你也知道,往后谁还愿意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你呢?”

第二十章 惊春闹事

    将至年下,宫中事务骤然繁琐起来。www.uu234.net

    一边要替帮着太后和皇后整理后宫各嫔妃的分例,一边要继续整理吏部铨选的人员名单,好在李驰后宫的妃子并不甚多,也就三位昭仪两位妃子倒是替东方瑶省了不少事。

    闲适的时候东方瑶便差人向颍川送了信和银子、分例去,多年呆在颍川那个地方,想必李陵一家人过得都不好,尤其是绮容,一想起容儿,东方瑶心里就有些难受。

    得知芸儿喜欢摆弄乐器,东方瑶拨了她司乐女官一职,可以随时进出内教坊仙韶院吹曲选乐,在福寿宫的闲暇之际,也好放松一下。

    “婕妤,奴婢今日去福寿宫给芸娘子送糕点,出来的时候又见到那位桓郎君了。”玉莲边替东方瑶布让,边道。

    雕花小翘几上摆着四五样素菜,今日是太后娘娘的素斋日,因此东方瑶也跟着茹素,她闻言,手中的动作不由一顿,“宫里有几个桓郎君?”

    桓修玉既然是伺候太后,就绝不会找芸儿的麻烦,更何况他与芸儿应当素不相识才对。

    玉莲道:“原来娘子知道,教坊司里有两个桓郎君,第一位自是太后身边的那位,这第二位名为桓修延,乃是桓郎君的弟弟。”

    桓修玉的弟弟,他为何总是纠缠芸儿……东方瑶想起来月前芸儿还对她说“无姻缘”,如此说来,当是对这位桓修延无意才对。

    她不由沉吟道:“你去打听打听,芸儿当初在公主府的时候,桓修延可与芸儿有所交情?”

    出于对芸儿安全的考虑,东方瑶不得不这么做,毕竟她对桓修玉如今也无多少好感,桓修延又是他的弟弟,倘或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强迫芸儿,才将她逼到回福寿宫,那她东方瑶绝不会善罢甘休。

    玉莲见东方瑶眼中逐渐露出冰冷的神色,不由得浑身一寒。

    当初两人同为婢女的时候她未曾料到有一日东方瑶会坐上婕妤的尊位,只是东方瑶从前为人不卑不亢,因此两人交情还算不错,如今……她却大不相同了。

    念及此,她轻声应了是。

    正月初一,宫里一片着红挂绿,凡是婢女的发髻上都圈了一块红色的绢子,看上去便是喜气洋洋。

    蓬莱殿中,韩鸿照一身暗红色高腰坦领郁金裙,眉间点了梅花的花钿,正指使着婢女在案几上摆菜,“慢一些,仔细丢了手中的盘子,我唯你是问!”

    见一婢女匆匆忙忙的跨进门开,她忙喝道。

    婉娘笑道:“殿下,你适才还嫌人家太慢了,怎么这会儿又嫌她快了?”

    灵芷在一边掩嘴笑:“殿下这还是为着公主,否则平时哪里还管着这司膳上的事呢?”

    太后闻言笑骂:“你这死丫头,还不快去看看公主到哪儿了,净在这儿站着讨人嫌!”

    灵芷“哎呦”了一声,故意叫道:“殿下生气了,奴婢可不敢讨人嫌,仔细了脑袋!”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出去,不多时又笑吟吟的走进来,“公主来了。”

    便见殿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披秋香色斗篷,身材纤瘦的女子,她面上笑容淡淡:“殿下,儿来迟了。”

    “哪里来迟了?”太后一边对元香说,一边冲着元香手边两个半大不小的男童笑呵呵道:“伤儿、阿泽,快来要祖母看看!这几日不见是胖了还是瘦了?”

    阿泽怯生生的躲在元首的身后,没有上前,乳母一见公主行步缓慢,也不好径直上前,只好低着头慢吞吞的跟着元香的身后。

    韩鸿照面上的笑容顿了一顿,有些黯然,不过很快,她便收起来了这情绪。

    “外面天冷,公主还穿的这样单薄,素云,你去少府监多为公主领几件披风和冬襦。”

    素云忙应是,和绿意搀扶着元香坐了。

    “哪里值得多做那么多的衣服,”元香淡淡笑道:“殿下多虑了,倒是平白无故惹得司衣年内赶工。”

    婉娘和灵芷对视一眼,悄然退后,皆是缄默不语。

    自从公主出观后,虽然和太后已有了亲近之意,可从未再唤过殿下一声“母后”。

    太后有些僵的脸微微牵起了几分笑意:“元儿说的是,大过年的,是该要他们也歇歇了,我这里还有几件旧衣,元儿若是不嫌弃,待会儿我要素云和绿意替你收拾了再拿回去罢。”

    元香只随意坐了,逗弄两个孩儿,不置可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庭中掌灯之后灯火通明。

    月华如练,斜斜的铺陈在静谧的庭中,偶尔远处会响起几声鞭炮声,却是宫外的了,因为这几年太后愈发喜静,因而禁止宫中有鞭炮齐鸣的扰乱之声,也不再允许除夕夜有宫嫔登门打扰,是以除了东方婕妤来过,其他人都未曾来请安。

    元香瞧着这么一桌子的饭菜,即便和这许多人同坐在温暖如春、闲适宜人的蓬莱殿,她依旧没有丝毫的欣喜之情。

    “阿娘,阿泽想吃!”

    阿泽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去拽元香的衣袖。

    元香脑中全是往年在都尉府时新年的场景,每年这个时候,安府往往回做好几桌子的菜,不仅家人济济一堂,就连奴仆都不曾拘束,安夫人手艺了得,知道元香饮食素淡,为了逗她开心总是特意钻研些又新奇又美味的食物,丈夫坐在一边对她嘘寒问暖,为她夹菜呈汤,那是这一生中最不寂寞、最快乐的时光……

    “阿娘,你怎么了?”

    阿泽继续拽了拽元香的衣袖。

    听到这声音,韩鸿照也往这边看来。

    元香被叫的回了神来,骤然对上长子一双与安思逸肖似十分的眼睛,竟怔怔的落下来泪来。

    “元儿!”

    韩鸿照紧张的叫了一声,“快去瞧瞧公主怎么了!”

    灵芷忙快步走到元香身边,小心翼翼的递上一块帕子,“公主,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传御医?”

    元香接过素云递来的帕子正在拭泪,闻言冷笑了一声。

    ……

    此时秦府之中,喜气洋洋,鞭炮声不绝于耳。

    秦府上房,秦峥正揽着小儿子和小女儿,递上一对如意长命锁,“三郎、四娘,快来看看阿爷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三郎和四娘年纪还小,才四五岁哪里见过这么轻巧的如意金锁儿,顿时笑成了花,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

    三郎攥着金锁儿朗声念道:“谢谢阿爷!”

    四娘还在摆弄手中的金锁,秦峥轻弹一下女儿光洁的额头,低声笑道:“四娘,你怎么谢阿爷呀?”

    “夫君!”

    秦夫人在一边轻嗔道:“不过是两个小孩子罢了,何必要送这么贵重的如意金锁儿,万一磕了碰了,多心疼呀!”

    四娘揽着秦峥的脖子娇声连道:“谢谢阿爷,谢谢阿爷,阿爷对我最好了!”

    说完还“啵唧”亲了父亲一口,娇声娇气直把秦峥逗得哈哈大笑。

    “不相干,不过两块金锁儿而已,也花不了几个钱。”秦峥摆摆手,一边将孩子托给乳娘,对夫人道:“再喝几杯,待会儿煮茶给你喝?”

    秦夫人羞涩的点了点头。

    夫妻俩正吃着饭,忽然听外面一阵喧闹之声。

    “这是怎么了?”

    秦夫人先反应过来。

    秦峥皱了眉,对一边小厮喝道:“快出去看看,谁人喧闹!”

    谁知那小厮堪堪走到门口,便听门外有人叫道:“开门!”

    接着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隔着门都将小厮踹了出去。

    有个高大的汉子一脚踹开了门,大剌剌的走了进来。

    “秦寺卿,小日子过得蛮滋润的么?”

    男人四下瞥了一眼,笑嘻嘻道。

    “刘彦,谁要你进来的!你个乌龟王八蛋不要命了吗!”秦峥一怒而起,正待拔剑而出,却见刘彦身后齐步而整齐的跑上来几排的卫兵,手中举着的火把将整个秦府的庭院都映照的灯火通明。

    刘彦脸上渐渐挂上了狰狞的笑意:“秦峥,我在大理寺受了你多少窝囊气,今日没想到,刚好能来报此仇!”

    听刘彦这阵势并不像是在说谎,秦峥强撑着脸上的怒意,“谁要你来的?”

    秦夫人和孩子已经吓做了一团,纷纷抱成一团哭着。

    “谁要你来的!”秦峥猛然喝了一声。

    刘彦嘴角一勾,“大理寺卿秦峥,往日藐视公主,以下犯上,多次出言不逊,太后大怒,特要臣来传旨行刑。”

    大火映在刘彦阴鸷而狰狞的脸上,他缓步上前,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于是正在过年的兴头,附近的几位街坊以及做官的同僚,皆能够听到从秦府的府中传来的嘶号之声,短短几炷香的时间,当凄厉的嘶号声不再,秦府已经变成了一座无人的鬼宅,在热闹的长安城黑夜中,阴森森的伫立着。

第二十一章 衣为谁裁

    秦峥除夕夜被太后赐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饶是东方瑶身处深宫之中,都不免有所风闻。顶 点 X 23 U S

    “听说是用膳的时候公主忽然落泪,太后一问之下,竟是因为白日里秦峥又忤逆公主,因此才……”

    “住口,休得在宫里胡言乱语!”

    东方瑶和玉莲两人正顺着望仙门边的游廊向北去,便听见游廊旁的花园里有两个小婢女在暗自议论,玉莲听见了,便忍不住出声呵斥。

    两个婢女一见是东方瑶,顿时唬得跟什么似的,忙跪下不住的磕头:“婕妤和阿监恕罪,奴婢不敢再乱嚼舌根了!婕妤和阿监恕罪!”

    东方瑶走到两个胆大妄为的小宫婢面前,低声问道:“你们两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婕妤明鉴!”其中一个胆大的忙道:“奴婢是万不敢欺瞒婕妤的,婕妤不认识奴婢,奴婢们其实是在蓬莱殿当差,是以……是以昨晚之事才会如此清楚,求婕妤垂怜!”

    两个婢女慢慢低下头去,跪倒东方瑶脚边,连声说了数个“垂怜”,东方瑶都没有往心里去。

    玉莲见东方瑶怔怔的,便打发两个婢女:“快走吧,婕妤绕过你们了,日后可不许再如此胆大妄为了!”

    “瑶儿。”

    进蓬莱殿的时候,正好元香与她一齐进来的。

    元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她的眼睛,依旧形如死水,东方瑶停了下来。

    “公主。”

    她静静地看着元香,仿佛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元香嘴角的笑意很快敛去,恢复冷淡:“瑶儿,你想说什么?”

    秦峥死不足惜,可他的一家人实属无辜,上至六十岁的老人,下至四岁孩童,她怎么……怎么忍心。

    东方瑶与她错开目光,凝视着蓬莱殿边一棵压满大雪的柳树,轻声说:“公主的鬓间,有片枯叶屑。”

    她上前几步,轻轻踮起脚来,用手为她将鬓间的那片枯叶拈出。

    元香目光从她手中的那片枯叶,移到东方瑶平静的脸上

    看了半响,忽然转身就走。

    “回去。”她头也不回地对素云和绿意说。

    冬日里清晨飒飒的风打在脸上还有些冷的人,东方瑶望着元香愈走愈远的背影看了片刻,才缓步踏入蓬莱殿中。

    回长安殿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这几日殿里已经陆陆续续送来了许多的东西,不是锦衣华服,就是如意金银,相应的,和城之见面的时间也愈发的少了。

    东方瑶惆怅的站到了窗边,凭窗而立。

    须臾,有个婢女走进来报:“楚阿监来了。”

    楚芸进来的时候,身边的小婢女捧了一件披风,她笑道:“阿姊,近来可闲暇?”

    两人坐了,婢女斟茶,东方瑶微微地笑了:“现在闲了,我晓得前些日子你来找我,我总不在,对不住了。”

    “阿姊这是说什么,我不过是跑一趟腿罢了,”说着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件披风抖开,“这是我闲来无事为阿姊缝制的,阿姊若是瞧着喜欢便留下,若是不喜欢赏了宫里的阿监也无妨。”

    “楚娘子真是折煞我们了,”玉莲打量了那披风一眼,说道:“娘子手艺如此的好,我们如何能受的起?”

    细密的针脚,精致的团花,摸上去料子虽认不出是什么,可是都因着这绣功夫门面了不少。

    东方瑶笑道:“芸儿绣的很好,我可是半点也及不上你呢。”

    她的绣功本是小荷教的,其实小荷的绣功和芸儿一样好,只是她不认真学罢了。

    这料子摸起来很滑顺,东方瑶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料子,怎么没见过?”

    楚芸答道:“这是前些日子公主赐了我一些苏锦,因此拿来为大长公主、姊姊和公主姊姊都做了一件披风。”

    东方瑶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做不出来这样的衣服。”除了不认真学,大约也是在针黹女工上没什么天分的原因,现在她想为城之做一件袍子都做不出来。

    “姊姊若是想速成,也并非没有办法,”楚芸说道:“我这几日在福寿宫中制新衣时才发现,这苏锦十分好裁剪,也好修补针织,姊姊若是不嫌弃,闲暇之时,尽可将芸儿唤来。”

    东方瑶脑中一转,微微颔首,“也好,”又似是无意道:“芸儿这几日可有再去司乐局?”

    “不怎么去了,不知姊姊可是有什么事呢?”

    “芸儿,”东方瑶正色对她道:“你姊姊把你托付给我,我也要对你的终身负责,你若是有中意的郎君,便不妨对我直说,可不要憋在心里。”

    楚芸的心跳蓦然就快了起来,她掩饰般的低头掩嘴笑:“姊姊误会了,芸儿现在还未想过这些事呢。”

    “是这样吗?”东方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楚芸。

    楚芸镇定完了心神,方才抬起头来,“是这样的,姊姊。”

    “是这样吗?”

    东方瑶的话始终萦绕在楚芸的耳边。

    她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她这样身份微贱,无父无母的孤孑之人,又会有谁能愿意娶她呢?

    “娘子,我们可要回宫?”身边小婢女问道。

    “不必了,”楚芸摇摇头:“你先回去罢,我想一个人走走。”

    她沿着一条石子路,踱步慢慢走着,脑中全部都是那年寒夜,她被他吓得坐在地上的情景。

    他的容颜那么俊朗,嘴角却那么平淡,好像谁都不能够要他开怀笑一般,可是那个时候,明明是她冲撞了他,他却叮嘱她不要再如此冒失……

    踏过枯枝,脚底传来“嘎吱嘎吱”声音,楚芸慢慢走到沉香园,园中早已经不复夏日海棠葳蕤的美景,只有数十棵高大的海棠树在风中瑟瑟发抖。

    “殿下,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衣服……”

    石亭中,有个身材高挑的绿衣少女将手中的一套衣服抖开,笑靥如花:“殿下,你觉得如何?”

    那容颜俊朗的郎君嘴角微动,“昙儿,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拿回去罢。”

    楚芸心头猛然一跳,慌乱之中隐身躲在了高大的海棠树中间。

    安昙儿今年十七岁了,她虽是模样娴静,可到底身体里留着胡人的血液,并不像那些世家矜持的娘子一般,看到喜欢的人也只是远远的笑罢了。

    “殿下莫不是是嫌昙儿针功做的不好?”

    李衡乾:“并非如此。”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收下,这是昙儿一片孝敬您的心意,您若是不领,昙儿将颜面何存呢?”安昙儿轻声道。

    楚荷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她怔怔的看着安昙儿做的那件暗红色金绣长袍,光是折领的样子就比她做的圆领精致了许多,如此难做的手艺,可如今这叫做昙儿的娘子,竟然如此轻易的就做了出来。

    李衡乾垂眸不知在思虑什么,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在石案上,半天也没答应安昙儿的话。

    安昙儿也不催问,乖静的垂手立在一边。

    “好。”

    终于,李衡乾淡淡道。

    紧攥的手慢慢的松开,楚芸扶着树,努力使自己不要倒下。

    “你是哪儿来的宫女,抬起头来。”

    “走罢,以后莫要如此冒失了。”

    一字一句,她全都记在心里。

    好冷啊……楚芸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摩挲着海棠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沉香园。

    那件没有送出去的长袍,看来不必再送了。

    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二十二章 怀恨在心

    “似乎郎君已经许久没有去蓬莱殿了。顶 点 X 23 U S”

    教坊司的后院,有一貌似精明的少年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个锦衣的郎君身后。

    锦衣郎君负手而立,一边伸指弹了一下身旁青松的针叶。

    “我去触霉头做什么,”桓修玉嗤笑一声:“你没瞧见李少简那个窘态,永平大长公主可不是好欺负的。”

    阿才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似是有些想不明白:“公主从前也不是这般刻薄的人,听说她年轻时可是温柔似水。”

    “那是分对什么人,”桓修玉淡淡道:“我若是在此时接近太后,难保不会要她想岔。”

    “那郎君也总不能一直呆在教坊罢?总得想个办法好要太后赏识郎君才行呀!”

    桓修玉悠悠道:“这事急不得,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

    他可不想重蹈李少简的老路,因为太后一点点的宠幸就迫不及待的扩张自己的势力,手底下全都是庸碌无能之人,前些日子夏敬之因为镇守河南府不利被人密告下马,太后将他训斥了好半天,责令他在家反省一个月……桓修玉暗忖,这日子估摸着也够了。

    两人一并走着,却见迎面走过来一个手捧端盘的小宫娥。

    “这是给谁送衣服?”桓修玉问道。

    那小宫娥恭敬道:“回禀郎君,是给延郎君送去的。”

    修延?桓修玉眼光转到那婢女捧着的衣服上,觉得有些不对。

    这衣服不似少府监一贯送的衣服的样式,况且这宫女也没见过。

    “你主子是哪个宫的?”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回郎君,”宫娥不知为何忽的紧张了起来,支吾道:“奴婢是……是福寿宫的小婢。”

    福寿宫是建宁大长公主的宫殿,平时她也不喜与宫中主人交往,只是一心向佛罢了,更何况大长公主这般的身份,怎么能抬举了修延?

    想起来似乎这几日弟弟总是会抱着琴或者手里拿着笛子呆坐一整日,桓修玉不由皱了眉,又问道:“你再说的详细些,究竟是哪位娘子送的。”

    ……

    蒲团上跪了一个年纪甚长的老妇人,脸上是深深的沟壑,她正眯着眼睛,双手合十跪拜着,一只手攥着一串成色晶莹的琉璃珠。

    口中念念有词,须臾,才睁开眼。

    这双眼睛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和侵袭,已经变得通透而润泽,眼风向下一扫,定格在身边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女身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少女也睁开眼睛,冲着她一笑:“公主念完了。”

    随即有婢女服侍着两人站起来,待坐定,建宁大长公主长舒一口气,对楚芸道:“芸儿,你可知我适才在求什么?”

    楚芸思索了片刻,说道:“公主一定是乞求大唐繁荣昌盛。”

    建宁大长公主失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我前几十年一直求的,如今求的却不是这个。”

    楚芸脸上明显有丝诧异,那会是什么?

    建宁大长公主从小的时候对这丫头极有眼缘,如今这丫头长大了还想着能回来伺候自己,由是对楚芸不由多了几分慈爱之心,她含笑看了一边的杜娘子一眼:“芸儿可有如意郎君呢,我替你做媒如何?”

    楚芸的脸“唰”的飞红。

    杜娘子笑道:“这几日老奴常见门口徘徊着一位十分俊俏的抱琴郎君,问过了才知是找你的,我想替他通传,可他又不允,芸儿可知他是何意呀?”

    楚芸听了这话,绯红的脸却逐渐苍白了下来。

    “嬷嬷……嬷嬷误会了,他只不过、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楚芸说道。

    建宁大长公主有些疑惑,眉宇间压出一个深深的“川”字,“莫不是他纠缠于你?”

    “不是!不是的!”楚芸忙辩解:“只是朋友罢了,倒令公主费心了,芸儿一心只想伺候公主,哪里想要什么姻缘呢。”

    楚芸惴惴不安的从佛堂里退了出去。

    “那件衣服,你给修延送过去了吗?”楚芸问婢女采画。

    采画回道:“送过去了。”

    楚芸有些惆怅。

    为什么她和桓修延不能再回到小时候的日子了呢,少男少女不懂情爱,无忧无虑的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可一旦长大,她和他竟然生分了这么多。

    “娘子难道没有感觉得到,桓郎君是喜欢娘子的吗?”采画轻声问道。

    楚芸眉心猛然一跳,她强笑道:“你别胡说,他只是顾及男女之防,不好意思来见我罢了。”

    “采画之前并没有跟在娘子身边,并不知道桓郎君和娘子是何交情,可那几日桓郎君日日来找娘子,跟娘子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可不是那么那么简单!”

    楚芸垂眸不语,半响,才道:“以后不要在我身边提他了,若要杜娘子知道,没得惹大长公主操心吃力。”

    采画见楚芸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想起白日里遇见桓修玉时的情景,犹豫着要不要和楚芸说一声。

    “楚娘子,东方婕妤要见您呢。”宫门外的内侍见了楚芸走过来,忙垂首道。

    “哦,多谢。”楚芸料想是东方瑶又要找她去教针线功夫,便回自己的住处收拾了才离开福寿宫。

    谁知刚出了门没多久,便有个没见过的小内侍拦住她,笑道:“婕妤在夏芳园等娘子呢,娘子请移步。”

    楚芸有些惊讶,不知在花园里怎么教授,再一转想可能还有别的私事要嘱咐,大约不好回宫里直接说,因此便跟着那小内侍走了。

    年后初八,这夏芳园还荒凉的很,楚芸一步步走着,一步步疑着,终于当她站在那个男人身后,而身边的采画也不在的时候,才意识自己是被骗过来的。

    她不由得有些恼怒,声音冷了几分:“不知桓郎君见我这个小小的婢女是有何贵干?”

    桓修玉转过身来,打量了楚芸几眼,见她容貌俊秀,身形苗条,倒也配得上自己的弟弟,一时倒也不顾她有些莽撞般的问话了,微微笑道:“原来娘子认识我,娘子便是楚芸?”

    公主一家还和太后好的时候,楚芸曾随着公主见过桓修玉跳舞,因此识的,听他这样问,便微微颔首。

    桓修玉道:“前些日子娘子打发婢女送的衣服,我也看到了,替愚弟多谢娘子了。”

    楚芸见他似是也不像李少简那般嘴脸,一时对自己刚刚的冒失有些懊悔,便说道:“修延与我是好友也更像是家人,我闲来无事为他做一件衣服也是应该的。”

    桓修玉微微挑眉:“哦,娘子拿愚弟是做好友、家人?”

    “自然。”楚芸坦坦荡荡道。

    “娘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桓修玉从石亭中踱步走下来,“愚弟从来未对除了娘子以外的人如此上心过,只怕拿娘子不是做好友、家人,既然如此,娘子又该如何?”

    楚芸微微皱了眉:“郎君这是何意,奴婢竟听不明白。”

    桓修玉轻声一笑:“倒是有些唐突娘子,只是做兄长的也没有办法,家中只有我与他相依为命,因此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厚着脸皮来为他求亲了。”

    桓修玉满怀期待的看着楚芸。

    楚芸却不看他,目光别在一边。

    一阵静默。

    桓修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娘子这是何意?”

    “是郎君误会了,我与令弟只是朋友罢了。”楚芸说道。

    “倘若是我误会,那么每日在房中呆坐不动,几个时辰不是抱琴就是看笛而不吹的人,或者说每每被娘子拒之门外的男人,又是谁?”

    楚芸平心静气的解释道:“我对二郎君无意,桓郎君请回罢。”

    桓修玉一动不动的盯着楚芸,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

    楚芸见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愿讨嫌,抬脚便要离开。

    “站住!”桓修玉忽然喝了她一声,慢慢儿道:“楚娘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芸面无表情,“郎君强人所难,缘何怪我不吃敬酒?”

    “好啊,楚娘子,”桓修玉冷冷道:“你今日如此,他日要修延如何自处?”

    楚芸静默了半响,她并不喜欢修延,因此不愿意耽误他。

    “烦请郎君告诉修延,我对他从来只有朋友之谊,这些年他对我的照拂,我会尽力还给他。”

    语罢,她才缓步离去。

    桓修玉看着楚芸决绝的背影,微眯了眼。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二十三章 暗潮涌动

    宜祥二年,正是承平盛世,又到一年上元夜。www.uu234.net

    宫里忙着摆弄上元夜的宴会,太后大宴群臣之余也在紫兰殿中摆了数十桌的家宴,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膳食、歌舞、伎乐,忙得不亦乐乎。

    不曾想这一日韩鸿照才从紫宸殿受颂回来,便有密议司司长杜恒求见。

    杜恒走后,韩鸿照也由喜气洋洋变成了勃然大怒,当即将群臣召到宣政殿,说是有要是嘱托,众大臣虽心中疑虑,却也不能不去,故而不过半个时辰宣政殿就站无虚位。

    “然后,太后娘娘就将一封密告侍中钟全、户部侍郎郭宵、阁老萧谦的告密信宣读于众人面前,钟侍中据理力争,却……却被当场打死,萧阁老和郭侍郎也已经被发配进了诏狱。”

    东方瑶眉间蹙成一个“川”字,这三个人,定是想要联手废太后了,只是怎么就被人告了呢。

    大好的日子发生这样的事,也真是又要人叹,又要人怜……东方瑶微微叹了口气。

    “听说,”玉莲神色有些惊惧:“钟侍中原本是想当场撞柱而死的,被人拦了下来,太后命人将刑具抬上宣政殿,亲自看着钟侍中被活活打死。”

    话说到最后,玉莲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自然不是一般贪生怕死的婢女,但是当日凡是在场的人没有不浑身一阵恶寒的。

    钟侍中曾犯上直谏李少简卖官鬻爵而被韩鸿照所嘉奖,君臣和谐也传为一桩美谈,如今一转眼就这么毫不留情,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午后,请期的红笺也由崔家的老人崔嬷嬷亲自进宫送到了东方瑶的手中。

    两人也便不再提此事。

    东方瑶有些紧张的打开手中的一纸金粉红笺,又小心翼翼的合上,对玉莲笑道:“快去备茶侍奉嬷嬷!”

    崔嬷嬷道:“不过是传信而已,哪里要劳烦婕妤,您这千金之地还是莫要老奴腌了好。”

    崔嬷嬷拒不吃茶,一边对东方瑶耳语道:“郎君托老奴告知婕妤,今夜在沉香园见一面,莫要失约的好。”

    东方瑶呆了一呆,这家伙疯了吧,还有一个月两人就成婚了,这时候见面多于礼不合啊!

    不过她辗转一想,却是和他许久未见了,怪念叨的很……

    崔嬷嬷见东方瑶一脸纠结的样子,摆手呵呵笑道:“娘子多虑了,您就是听老奴的也没有关系!”

    随后悄悄道:“老奴这就去回郎君,说婕妤同意了呢!”

    “嬷嬷!”东方瑶忍不住娇嗔一声,但见崔嬷嬷也没再多说,笑着就走了走时自然笑的十分暧昧。

    玉莲在一边憋着笑,“婕妤放心,玉莲定是不会说出去的,就是太后娘娘问起来,就说婕妤身子不适,晚宴不能去了可好?”

    “玉莲,你这是学坏了呀。”东方瑶瞄她一眼。

    玉莲仿佛听不懂般,恍然道:“忽然想起来要给婕妤熨衣服,奴婢去去就来!”

    说完一溜烟就没了影。

    东方瑶摇头失笑,见四下无人,便坐到一边再次打开那金粉红笺“卜吉占日,岁在二月,初八良时,及行婉。”

    二月初八,想想日子还真是急迫呢。

    “哪里急迫了?”在望仙门见面后,崔城之听了她的这一问,淡淡道:“二月初八就是好日子,何必再等一个月?”

    死鸭子嘴硬,还不承认。

    东方瑶忍不住莞尔:“大约,你说的对。”

    崔城之挑挑眉,“看来这许多日不见,你也不曾想念过我。”

    他书信一封封的送到长安殿,这丫头三封信能回他一封就不错了。

    当然是有些憋屈。

    东方瑶不说话,只是抿着唇笑。

    “怎么不说话?”崔城之瞅了她一眼。

    华灯初上,月色撩人,正是一年中长安最为热闹的夜晚,东方瑶的心很快就被各式各样的花灯吸引了过去,拉着崔城之的袖子,“你快看,那个鱼儿灯可真好看!”

    崔城之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东方瑶抓了个空,她低头惊讶的去看。

    “怎么……”

    却见崔城之把自己的袖子抽掉,换成了自己的手。

    东方瑶:“……”

    他心安理得的任凭东方瑶攥着自己一双大手,倒是不显得煞风景。

    东方瑶试着要松开,却也被他反手握住,佯怒道:“你这厮倒是脸皮厚!”

    结果另一只手也被他攥住。

    “脸皮薄,你早就别人的了。”崔城之说道。

    东方瑶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别人的,你这是又吃的哪门子的醋?”

    男人一抬手把她搂在腰侧,左手穿过她的细腰紧紧地箍住她挣扎的小手,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扬首问她:“说实话。”

    “什么实话,不懂。”东方瑶一开始尚未反应过来,倒是不挣扎了。

    见她瞪着一双圆圆的杏眼,十分的娇俏可爱,崔城之嘴角先忍不住破功,笑了。

    东方瑶这才明白过来,冲他眨眨眼睛:“想你呢,真的想你了。”

    绚烂的灯光和澄白月光照应在少女的脸上,将她一双琥珀色双眸衬得尤为清澈。

    崔城之收敛了嬉笑,忍不住低叹一声:“瑶儿,我不是在做梦罢?”

    感觉好像一场梦,从他来到长安,遇见她开始,就像是做了一场琉璃般瑰丽而美好的梦。

    东方瑶心里偷偷地笑,这人,怎么现在愈发的呆气了?

    “当然不是做梦,”她扬手一指不远处的皇城大明宫的位置,柔声道:“太后亲许,我又不会跑,你做什么梦呢?”

    崔城之揉着她鬓间乌压压的青丝,看见她带了他给的那支四碟银步摇,顿时心情大好。

    “太后……”提到太后,东方瑶忽然迟疑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

    “不管太后想做什么,只要我们两人一心,无论前路有多大的磨难,我也不会惧怕。”崔城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东方瑶心里顿时一暖,安心的躺在了他的臂弯里了,轻轻的应了一声。

    ……

    “国公到!”

    内侍一个接一个嘹亮的声音从宫门口一直传到殿中韩鸿照的耳朵里。

    “你瞧瞧,他是终于肯过来了!”韩鸿照指头戳着从门口晃悠进来韩宿襄,对身边的皇帝道。

    自从袁大娘死后,她这个好侄儿已经许久在家闲游不曾入宫来看她了,虽说没那么聒噪了,可还真有些不适应。

    韩宿襄微笑着走进来,向着四下里拱手:“见过太后,见过圣上皇后,宿襄请诸位万福金安啊!”

    太后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有脸来,我以为你永远都不肯入宫来我这个老东西了!”

    “哎哎哎,太后娘娘、姑母,话可不能这么说,”韩宿襄忙走上前来点头哈腰,赔笑道:“这些日子我虽没入宫来,可对姑母您想的紧啊!”

    “耍滑头!”韩鸿照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她随手指着自己下面的位置:“快去坐下,别挨着我的眼!”

    韩宿襄边笑边走到那位置坐下,一见身边坐的是韩宿迁,眼珠子一转,笑道:“五郎好啊?”

    韩宿迁不咸不淡道:“还好,不知兄长可好。”

    “好的了不得。”韩宿襄眼珠子开始乱飘:“我说,你可是真能守的住,我还以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五郎早就入了太后的青眼。”

    他这话半嘲讽半不屑,韩宿迁也没理他,淡淡的“哦”了一声,抬手给身边的小女儿喂了一杯清水。

    韩宿襄自讨了没趣,一见韩宿迁的小女儿生的倒是不俗,忍不住冲小姑娘笑嘻嘻道:“阿琼,来,要表叔抱抱!”

    阿琼瞧着韩宿襄眼生,拽着父亲的袖子就怯生生的躲在了他身后。

    “有玉露团吃。”韩宿襄用竹著敲了敲面前盘中的玉露团。

    阿琼大眼睛转了一转,摇摇头。

    “这个呢,紫龙糕。”他又敲了敲手左边的一个牙盘。

    阿琼垂下了眸子,不再搭理他。

    真是见了鬼,韩宿襄郁闷的放下了手中的竹著,想道:二娘虽说比阿琼还小一些,可比韩宿迁的小女儿顺眼多了。

    想罢,便也不再逗弄那小娘子了,只听曹吉祥那老油头站在太后身边,捏着嗓子道:“这开头的一局正是桓郎君的‘念奴娇’呢。”

    念奴娇,这是个什么东西。

    韩宿襄没有在意,端起一杯酒水就往肚子里灌,灌得猛了,酒水都撒到了衣襟上,他也浑不在意。

    有名身着白色开胸衫,轻身紧俏的女子顺着红白相间的两色绳幔从空中飞来,她纤瘦的身体好似一片柔软又轻巧的云,现在空中转了几个回合,随即拉着绳子跳下来,从身后顺出一把软剑,脚尖轻点,翩翩的舞动起来。

    琉璃眸子红唇点,当是美人天边舞。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潺潺水凝光。

    韩宿襄朦胧着一双眸子,呆呆的坐在那里不动。

    这时,正有一阵悠扬的低声传来。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低回宛转时珠玉震碎,高音悠扬时千涛巨浪。

    桓修玉修长的手轻托着嘴角的紫玉笛,不知从那儿缓步走到了这殿中央,舞姬没有被他的笛声打乱,反而愈加柔婉起来。

    直到整支曲子吹完,舞姬收剑,韩宿襄听到殿中无人不拍手叫好,甚至太后都称赞:“真不愧是执掌整个教坊司的郎君,修玉这剑舞的真是比袁大娘都不差分毫。”

    韩宿襄无言无语凝视着殿中那面目俊朗的男人身上,扬首再灌下一口酒。

    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同样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桓修玉侧眸看了韩宿襄一眼,嘴角带上几分冷意。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二十四章 私相授受

    秋和正盯着面前的床榻发呆。www.uu234.net

    “秋和,你倒是收拾好了没!”门外传来女司乐杨娘子的喊声。

    “哦,哦!”秋和打颤似的应了一声,挪到那床榻边,开始收拾。

    床榻上有零散的几件衣服,是那位楚司乐在这里演奏时换下来的,原本杨娘子是要她将这些衣服拿到掖庭去浣洗的。

    她伸出手来,拽开那层叠整齐的衣服。

    “啊!”

    屋内忽然传来婢女秋和的尖叫声。

    “怎么了?”杨娘子一听声音立时就跑了进来,却见秋和正瑟缩在床榻边,手里提溜着一条长长的穗子。

    “哎,我说什么呢,”杨娘子上前一把夺下秋和手中那打着长长穗子的玉佩,喊道:“你平时不要一惊一乍的,真正应该要桓郎君来训斥训斥你们,真是被他宠的无法无天了!”

    “不……不是!”秋和支吾着解释道。

    “不是什么?”杨娘子顿时有些不耐烦了。

    “娘子,你看着玉佩……”

    杨娘子皱着眉毛打量一眼:“不就是一块玉佩嘛!”

    在眼前一扫就要扔给秋和。

    诶,好像不对。

    她重新摆回眼前,用眼光审视了一下这玉佩,发现这玉佩之上的花纹竟是一条潜水的蛟龙!

    凡男子玉佩和女子玉佩自古以来花纹就各有不同,尤其是这龙、凤两形的玉佩所佩戴之人非富即贵,身份低下者根本就没有可能会有这样的玉佩。

    “你在哪里找到的?”杨娘子若有所思的看着秋和。

    “回禀娘子,秋和不敢撒谎,正是在楚娘子的衣服中发现的!”秋和颤巍巍地说道。

    “你莫不是瞧错了,楚娘子怎么会私藏这样的玉佩!”杨娘子喝道。

    “娘子,娘子我真没骗你,你看,这穗子还在合欢带上系着呢!”秋和哭着拽了一下那穗子,便见榻上那套藕丝裙被她拽开,不仅露出红色的合欢带,上面竟然还叠着一只锦香囊。

    杨娘子捡起那香囊来,只见香囊上画着一男一女,正在大约像是花园一般的地方抚琴作乐。

    楚芸被叫到蓬莱殿的时候,杜娘子简直要吓死了。

    “我的佛,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娘娘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要见你!”杜娘子拉着楚芸的手,手都止不住的抖起来。

    楚芸眼风向身边一扫,扫过四个面目冷峭,神情肃然的禁卫身上。

    “没事的,”她安慰道:“只要莫惊扰到大长公主,说不准是婕妤要见我呢。”

    “婕妤要见你,何必要动用禁卫!”杜娘子在宫里好歹也跟了大长公主几十年,怎么会看不出来这阵仗,分明就是要提审的意思呀!

    楚芸对着杜娘子无声的摇头,随即跟着四个禁卫离开。

    “苍天啊!”杜娘子急的在原地转了数个圈,一见采画呆呆的立在一边,连忙拉了她的手:“好姑娘,快去长安殿禀告婕妤!”

    采画半响才反应过来,懵懂的点点头,快步离去。

    楚芸被带着进了蓬莱殿。

    这也是她第一次到蓬莱殿,直到她走进殿中,目光微微抬起间,不仅看到那凤椅上坐着的、大唐最为尊贵的女人,更看见了最为尊贵女人身边的男人。

    桓修玉,他怎么会在这儿?

    韩鸿照见楚芸神不惊慌,面不改色,一时冷笑道:“好一个小小的女司乐,竟然如此大胆。”

    楚芸被几人按在地上,俯首道:“奴婢不知所犯何事,求太后娘娘垂怜告知。”

    不必韩鸿照出来说,便见周围站着一排的女子中走出来一位着绿的小婢女,低着头小声道:“回、回禀殿下,奴婢秋和,今日在仙韶院为这位楚娘子整理衣饰,在她的房中发现了那块蛟龙玉佩和锦香囊,就在……就在殿下眼下。”

    这话听的楚芸心中微微一惊。

    “倘若只是普通的私相授受,也就罢了,”韩鸿照眯了眯眼,忽然喝道:“可这块蛟龙玉佩,宫中唯有正三品以上的皇子才会配有,你究竟是勾引了哪位皇子,还不快从实招来!”

    “回禀殿下,此系为诬陷,奴婢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在房中私藏皇子的玉佩。奴婢心里冤枉,却不敢劳烦殿下,还望殿下给奴婢一个小小的机会,要奴婢仔细问之,自证清白。”楚芸不卑不亢,轻声说道

    “哦?”韩鸿照心里的怒火被她这一说竟然奇异的熄灭了不少,再仔细观之,竟发现这少女有些眼熟。

    “殿下,”一边的桓修玉歉疚道:“都是我管教不严,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不过我想这位楚娘子既然会这么说,不如殿下就给她一个机会?”

    他笑着,微微看了楚芸一眼。

    这笑容很假,楚芸忍着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只要一想起桓修玉和李少简之流别无二致,就十分的不舒服,她虽然喜欢和修延往来,不过对他这个兄长却没什么眼缘,可以说打第一眼见他就没什么好感。

    自古有言“以貌取人”,按理说桓修玉这般的容貌理应是人中龙凤,可不管再怎么貌比潘安,也总的有个叫孙秀的厌恶他至极不是?

    韩鸿照微微沉吟片刻,方道:“给你一个机会,你且来说说。”

    “奴婢楚芸多谢殿下!”楚芸俯身一拜,再转向秋和说道:“秋和娘子,你说在我房中发现这玉佩,可我未曾在仙韶院住过,不过那次因为偶然兴致吹了一支曲子,换了一件衣服而已,可以说平时我几乎未去过那院子,怎么能断言玉佩和香囊就是我的呢?”

    秋和低着头道:“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这玉佩和香囊是在娘子房中发现的,便以为是娘子的。”

    “那你可承认,我从未在那房中住过?”楚芸问她。

    杨娘子看着秋和半天不说话,以为人多吓着她了,忙替秋和接道:“娘子说的不错,确实从未再在仙韶院住过,只有一次吹曲子,换下一身衣服罢了,这是秋和今早收拾的时候发现的。”

    “既然如此,”楚芸正色道:“焉知不是有心人栽赃嫁祸,此玉佩和香囊如此贵重,既然奴婢想要私藏,又怎么那么巧落在仙韶院?”

    楚芸言罢,抬着头殷切的朝韩鸿照一拜:“求殿下明鉴,奴婢一定是冤枉的,既没有私藏玉佩污蔑皇子,亦不曾说谎欺瞒殿下!”

    韩鸿照微微皱眉,这话说的也是,哪个女子傻到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自己不怎么住的一个地方……不过她转眼一想,又问道:“你既是仙韶院的司乐,为何平日里不住在仙韶院?”

    “殿下,您忘了,”婉娘在韩鸿照耳边附声道:“这位芸娘子,原是小荷的妹妹,那些日子,还在公主府为公主劳烦过呢!”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二十五章 将错就错

    眼前这少女云鬓花颜,鹅蛋脸柳叶眉,眉宇间似是有一片潺潺的光华不可侵犯,幽淡而悄然,竟当真和楚荷有四五分的相似。

    “奴婢只是闲职而已,平日里是在福寿宫侍奉大长公主。”楚芸恭敬道。

    没想到这个楚芸还能有如此一般际遇。

    桓修玉想到此,不由笑道:“原来殿下认识她,既然如此,事情不就好解决了么,苏宫正都愿意为她说话,可见那名为秋和的婢女的确是冤枉了她。”

    韩鸿照微微颔首:“倒是我忘记了,小荷死的时候,她这妹妹还小呢,一直都是瑶儿在照料。”说完摆手不耐道:“这样一件事,你们也值得告到蓬莱殿来,我设立密议司不是要你们乱咬的,下次再如此,仔细自己的脑袋!”

    密议司是去年韩鸿照在李少简的建议下在宫中设立的告密机关,曾经大加盛行,凡是谁对谁不满,尽可把那人的家底掀出来捅到李少简面前,只要事实“符合臆断”,哪怕是“意欲杀人”都能给你搞成“杀人未遂”,因此那一段时间宫中人心惶惶,好在这几日李少简被罚在家中面壁思过,因此韩鸿照才亲自掌管。

    楚芸松了一口气,自然知道这事十有**就是桓修玉暗中搞鬼,无非是因为那日拒绝他后恼羞成怒,当真是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君子……她见有个婢女朝自己这边来,正打算将自己扶起来。

    “殿、殿下!”身后有人出声喊道。

    这声音……楚芸惊讶的向身后望去。

    “采画,你做什么?”她诧道。

    采画只匆匆的扫了楚芸一眼,快步走上起来跪礼:“奴婢有奏!”

    韩鸿照无奈,只得捏着眉心又坐回去:“说。”

    采画十根手指头直愣愣的伸着,她一咬牙,按在了冰凉凉的地面上,扣了一个响头:“殿下!奴婢有话不说心里藏着掖着,只怕有朝一日宫里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之风愈发狂浪,有损殿下和圣上、皇后威严,那时必恨不得投井去死,是以此时也要力挽狂澜啊!”

    楚芸张着嘴,呆呆的看着采画。

    这个婢女跟她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也只有数月而已,可自己到底有没有和别的男人私相授受,她却是一清二楚,今日竟对她如此污蔑,可见人心之凉薄,实难信任。

    “你把话说清楚。”韩鸿照眉间的“川”字愈发的深。

    桓修玉为她沏了一杯温茶:“殿下息怒,有话慢慢来问就好了。”

    婉娘对着灵芷打眼色,示意她赶紧瞧着空隙跑出去。

    “是、是这样的,这玉佩和锦香囊确实是娘子之物,”采画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也顺溜儿起来:“奴婢也曾无意见过,只是娘子不肯对奴婢说,奴婢也不好多问,后来有一日,娘子趁着没人的时候忽然问奴婢……问奴婢可曾见过那玉佩和锦香囊,说是、说是丢了不知去处,奴婢自然不知道,直到今日,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那玉佩和香囊,竟是皇子之物!”

    她抹着眼泪哭道:“奴婢只怕今日隐瞒,他日会有性命之忧,还请殿下明鉴,奴婢必不敢有半句虚言!”

    楚芸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一字一句道:“采画,我究竟待你不薄,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竟如此来污蔑于我?”

    采画在地上抖作一团,抽泣道:“娘子,奴婢真的没有污蔑你,你就说了罢,也好留下一条命啊!”

    韩鸿照不言不语,冷眼看着她们二人。

    桓修玉叹道:“主仆两人,何苦来哉?楚娘子,你若是有何驳议,不妨直说,也好过如此呀!”

    楚芸说道:“不是奴婢的东西,奴婢就是死也不会承认,若是殿下不相信,就当奴婢早死的姊姊白疼奴婢了!奴婢不怕入狱被审查,只要带着采画和秋和一起去,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绝不认罪!”

    说完这话,她眼角含泪,对着韩鸿照盈盈一拜。

    桓修玉见韩鸿照似是有所松动,便低声道:“殿下,我看这事,楚娘子倒真像是被冤,不如您就将此事交于我处理,也好……”

    “太后殿下不必再审问了。”

    不知何时,李衡乾站在殿门口。

    待众人都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他才缓步走近来,瞥了楚芸一眼,拱手低声道:“玉佩和香囊是儿的。”

    楚芸觉得,有个雷“轰隆”一声就劈在了她的脑袋上。

    身旁的男人神色淡淡,他说道:“玉佩与香囊系儿所赠,不过为一诉相思之情,不曾想竟被婢女揭发,实在是儿的过错,还请殿下恕罪!”

    一边说,一边撩衣与她同跪。

    韩鸿照眸中似有精光,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了又看自己的好孙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吴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而此时蓬莱殿外,东方瑶正急急忙忙往这里赶,她收到的不是灵芷的消息,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禁卫传话进来,说是楚芸被密议司告了,此时正在蓬莱殿受审。

    东方瑶一听毛都炸了,这还了得!

    忙往蓬莱殿赶,正听见韩鸿照在冷哼,“吴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边的桓修玉则微挑着眉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殿下这是在说什么呢,”东方瑶挂着笑进来,强自按压下胸口砰砰直跳的心脏,跪安道:“不知是何事惹得殿下大怒?”

    “瑶儿,你倒是来的正好,”韩鸿照伸手一指,讥诮道:“问问你的好妹妹。”

    “芸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东方瑶问她。

    楚芸咬了咬唇,就在嘴角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下意识的看了李衡乾一眼。

    李衡乾淡道:“玉佩与香囊是我赠予令妹的,只是我仰慕令妹已久,本想不日便向婕妤提亲,不想今日会被有心人揭发,还请婕妤息怒,冒犯令妹,实在是我的过错。”

    “有心人”听了李衡乾这番话,都纷纷心虚的低下头去。

    东方瑶心里强压着一股怒火,“吴王殿下真正好修养,这种事情竟然都能拿到殿下面前来说,既然心悦芸儿,为何不肯早给她一个名分,反而令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蒙受平白冤屈!”

    “因为我胆小懦弱,所以才失去了机会,但是这一次,我不想把她再推给别人。”

    李衡乾跪在地上,看着东方瑶静静道。

    “你!”东方瑶顿时就发恼了,这话凭什么要对着她说?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怒视着李衡乾,冷笑:“吴王殿下有话请直说,不要如此拐弯抹角。”

    “小王愿意娶令妹,以恕唐突之罪,请婕妤成全。”李衡乾说道。

    东方瑶气的怒极反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芸儿这是哪辈子招惹到这个混蛋了,竟然当着韩鸿照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妾不允,殿下死了这条心罢!”东方瑶白他一眼,说道。

    “倘若婕妤不允,如今令妹的名声已经被我糟蹋,我不如何才能赎去我的罪过,还请婕妤指点。”李衡乾好死不死的说道。

    东方瑶简直气极,懒得跟他再费口舌,便对韩鸿z照道:“殿下,妾的妹妹,妾自然心中有数,她很知礼数,绝不会做这种有损自己c清誉之事!”

    韩鸿照沉吟片刻,方摇头道:“你这话对我说没用,问她自己。”

    东方瑶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她转眸看向楚芸,轻声道:“芸儿,快对殿下说明,这玉佩和香囊,根本不是你的东西!”

    楚芸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半响,她才低声道:“姊姊,这玉佩和香囊,的确是我的东西。”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二十六章 想做什么

    “姊姊,这与玉佩和香囊,的确是我的东西。”

    楚芸再次低声道。

    “跪下。”

    东方瑶看着她,说道。

    楚芸慢慢地跪下去,“是芸儿的错,求阿姊责罚。”

    她的身子还如此单薄,她小的时候,自己和小荷都是那么疼她……东方瑶无力的喘息,幸好玉莲扶住了她,将她扶到廊角空处坐下,安抚道:“婕妤别生气,这件事儿还是慢慢的问好。”

    又对楚芸道:“楚娘子,婕妤对你一片关切之心,你赶紧对她说实话吧!”

    楚芸依旧一动不动的跪在那儿。

    冷风吹了过来,直打在人的脸上,将心底的燥热吹去了几分,东方瑶恢复平静,柳眉微蹙,说道:“芸儿,你再对我说,那玉佩和香囊,究竟是不是吴王的?”

    楚芸抬起头来,看着东方瑶,“是。”

    东方瑶的心猛然一沉……看着楚芸的脸,直觉或者说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事没那么简单。

    李衡乾向来不是大胆莽撞的人,先不说他是不是有必要给芸儿玉佩和香囊,就是给了芸儿,在惹恼太后的前提下,他又怎么会承认?

    芸儿是被教坊司的秋和和杨氏所告,她到场的时候,好巧不巧桓修玉也在场,可是适才听灵芷说,桓修玉并没有为难芸儿之意。

    “芸儿,”东方瑶凝视着她,说道:“你姊姊临去之时将你托付给我,我就要为你负责,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倘若是有人要挟于你,你尽管对我说明白,绝不要拿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和性命开玩笑。”

    “姊姊,我并没有说谎,那块玉佩,的确是吴王殿下的。”楚芸说道。

    “说下去。”东方瑶面目肃然。

    “不知姊姊还记不记得那年阿姊被谢兰湘陷害出事的时候,我想去掖庭找她,然后在宫里迷路,遇见了那时还是郡王的吴王殿下,他不仅安抚我,后来还派人将我送回福寿宫,第二日我再去那个地方,便在地上捡到了他的玉佩。”楚芸低着头,说道。

    有这么一瞬间,东方瑶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芸儿和李衡乾……怎么可能?

    “那香囊呢?”

    “香囊也是我闲来无事绣的,本想送给他,只是没有机会罢了。数日之前我就发现那块玉佩不见了,可无论如何找都找不到,又不敢告诉姊姊,是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楚芸说完了,垂眸静静地跪着。

    东方瑶有些不忍,她闭了闭眼,说道:“芸儿,你敢对天发誓,你并没有欺瞒于我。”

    楚芸毫不犹豫的立起三指朝天,说道:“今日我楚芸对天起誓,倘若适才所说有半句虚言,他日必不得好死!”

    “说什么呢!”东方瑶又气又好笑,面上仍是板着脸斥道:“这种誓言是能乱发的吗?”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里火急火燎,这可如何是好,倘若太后真的发怒,要责罚倒好,可若是要将芸儿赐给李衡乾,她又该如何拒绝?

    玉莲将楚芸扶起来了,楚芸才敢去看东方瑶,她正敛神沉思,杏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知道,吴王殿下并不喜欢她,他喜欢的一直都是姊姊,可她还是忍不住承认了,如果他想做一件事,她能做的只有成全他。

    “你现在这儿等着,我再去蓬莱殿。”东方瑶撂下这一句话,随后一个人匆匆走开了。

    适才太后将他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李衡乾一个人在里面。

    东方瑶就等在蓬莱殿门口,直到李衡乾出来。

    “婕妤,”李衡乾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微笑来:“婕妤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太后要如何处置这件事?”东方瑶问道。

    “婕妤放心,太后娘娘已经将令妹赐于我,择日成婚,我如今府中并无姬妾,令妹若嫁入府中,便是掌家之……”

    “胡闹!”东方瑶粗暴的打断他:“芸儿是不会嫁过去的!”

    她正待进去和太后商议,李衡乾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拉住了她的手腕:“瑶儿,别去了。”

    东方瑶一巴掌拍掉他不安分的手,警惕的退后几步:“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你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有的是办法和婢女供你挑选,为什么一定是芸儿?!”

    她眼中有愤怒,有悲伤,似乎也有厌恶……

    李衡乾收回自己被拍的有些隐隐作疼的手,苦笑道:“事已至此,婕妤就算是拒绝还有何用呢?”

    “可殿下应当清楚,我是不会同意要芸儿嫁给你的。”东方瑶说道。

    “婕妤不如亲口去问问芸娘子是否愿意,”李衡乾负手后腰际,他沉默片刻,方低声道:“另外,祝娘子与崔郎君百年好合,告辞。”

    他回眸看了东方瑶一眼,缓步离去。

    李衡乾要她亲口问芸儿,问什么,问芸儿愿不愿意嫁给他吗?

    若是一个时辰之前,东方瑶还以为芸儿是受了胁迫才承认玉佩、香囊是李衡乾给她的,可是现在她自己都不敢保证芸儿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不可以。”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要芸儿嫁给李衡乾,就算芸儿真心喜欢他,也不可以,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芸儿踏入深渊……

    “芸儿,今日姊姊就郑重的告诉你,姊姊是不会同意你嫁给吴王的。”

    长安殿中,东方瑶对楚芸道。

    楚芸默了半响,方问道:“姊姊,我想知道原因。”

    听她这么一问,东方瑶的心已经沉了大半截。

    玉莲很有眼力见儿的把身边的几个婢女都支使了下去,随后也掩门悄然而退。

    “你应该知道,如今朝中的形式,太后日益势大,根本不会再留圣上一席之地,吴王……他早晚要离开这大明宫,不管以何种方式,总会有性命之忧,你跟着他,只会颠沛流离,过心惊胆战的日子,颍川王便是先例,此其一;其二,吴王殿下胸中有沟壑,凌云之志不输于儿女情长,他与你本就相识无几,我只怕你嫁给他,都不及他心头半分之一!”

    东方瑶殷切的看着楚芸:“芸儿,听姊姊的话好不好?”

    不要嫁给他,我不想你和你那早逝的阿姊一般。

    楚芸双手不断的揪着自己的衣襟,看的出来,她心里也非常挣扎。

    “姊姊,”她看着东方瑶,最终开口:“为什么姊姊能追逐自己的爱情,而不愿意要芸儿也放手一试呢?”

    “放手一试?”东方瑶忍不住苦笑:“芸儿,你可知自古男子与女子的区别?吴王的正妃慕容氏去了,他还可以续娶许多的女子做妾、做侧妃、正妃,满城的世家娘子依旧会争着想要嫁给他,可是我呢,我和小荷只有你一个妹妹,你也只有一片清白之身呀!”

    “即便是如此,芸儿也不愿意认输,既不能在他心中有一半,那十分之一也绝不奢望。”

    楚芸低下头,朝东方瑶俯身一拜:“求姊姊成全!”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二十七章 答应与否

    皇天后土,寂寞青青坟上草。m.www.uu234.net

    东方瑶叹息了半刻,伸手将最后一根冒芽的草拔了。

    现在这个时令,万物复苏,不过一个多月未打理,小荷和母亲的衣冠冢上就铺了一层稀疏毛茸茸的嫩绿。

    “先姊楚氏之墓。”

    “先母盛氏之墓。”

    半人高的石块分别描绘着六个行云流水的黑字,东方瑶将手在石块上反复摩挲了几下,粗糙的触感划得她手有些难受。

    默默地为两人奠忌了,暗暗祝祷几句,这才被玉莲搀扶起来。

    “城之。”

    待城之也拜完母亲,东方瑶上前几步,叫了崔城之一声。

    “嗯。”崔城之轻轻应了,从善如流执过她的手。

    “想必,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前日蓬莱殿密议司之事罢?”东方瑶顿了一下,心中却略有些奇怪。

    崔城之仍旧点了点头,未言。

    “你……你就不想知道吗?”东方瑶忍不住道:“今日你见了我,竟都不问我。”

    这丫头。崔城之轻笑一声,拉着她与身后的玉莲别开了一段距离:“我怕你不愿意说而已,好,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我今早下朝时便边听说吴王殿下因为私通内廷婢女,惹得太后大怒,以至于早朝都没见他的人,听说那婢女,便是楚娘子的妹妹?”

    东方瑶微微颔首,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城之,后又说道:“你也知道小荷于我来说有多重要,如今她去了,我自然要照顾芸儿。可没想到……没想到芸儿早就对吴王有所倾慕,竟对我亲口承认被司乐娘子捡到的那块玉佩就是她的。”

    东方瑶看向崔城之,脸上有些急迫和失落:“我不愿意要芸儿嫁到吴王身边,可无论怎么劝她都无济于事,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崔城之眸光微凝,若有所思。

    两人边走边想,崔城之慢慢开口:“虽然你不愿意,可若是她执意要嫁,你又该如何呢?”

    东方瑶愣了一下,继而沉思起来。

    这事……其实她自己也想不好。

    一方面,她并不愿意逼迫芸儿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可另一方面,她是真的不想芸儿嫁给李衡乾。

    “我可能会一直劝她,直到她不再有那样的念头。”东方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脑中浮现出当年母亲劝她早起读书时的情形。

    “瑶儿,我问你,”崔城之停了下来,看着她说道:“当初太后亲手拆散你与吴王,你心里怎么想?”

    闻言,东方瑶微诧,这个……这个问题她可以不回答吗?

    崔城之当然用眼神告诉她,不可能。

    东方瑶心里沉痛,面上也只好老实道:“自然……自然是有些怨恨她的,不过后来想明白了,也就罢了,若不是太后拆散我和他,说不定我也不会遇见你。”

    崔城之嘴角微微翘起来,显然对着回答很满意,不过很快,他脸上又恢复了些许严肃,“这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吴王能承认这件事,也着实是奇怪至极。”

    “原来你也察觉到了,”东方瑶颔首,边思索边道:“我一直觉得吴王是个小心谨慎明哲保身之人,是以昨日他能承认这件事,也令我十分惊讶。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圣上……圣上如同无手足的傀儡,吴王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以“私通内廷婢女”之由惹怒太后大怒,倘若不是为了……”

    东方瑶没有说下去,她看着崔城之,眼睛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衡乾如果不是惹怒韩鸿照,又是为了什么,他竟是真正这样做才能够明哲保身!

    只要太后不是将其他诸如“意欲造反”的罪名加在李衡乾身上,那就绝罪不至死,到时候只怕比太后亲自废掉李驰还要独善其身!

    东方瑶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要芸儿嫁给那个混蛋了。”

    “哎,你别急,”崔城之见她有些急迫,忙拉住,“你这是关心则乱了,仔细想想,其实不管芸娘是否嫁给吴王,罪名已经成立了。”

    太后已经下了禁足令,这些日吴王不得出府……

    东方瑶一怔,慢慢冷静下来,竟还真是。

    “那他为何还要一心娶芸儿?”半响,她又喃喃念道。

    崔城之默然,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瑶儿这个问题。

    “回去问她罢,”崔城之攥着东方瑶的手,轻轻一揉,说道:“如果你足够相信她,就陈述利害要她自己决定;如果你不够相信她,那我相信你替她做决定也是为了她好。”

    他说的这番话,倒是令闷了三日的东方瑶有些了了悟之态。

    若说是芸儿这个人,东方瑶是相信的,她在楚州的那段时间,不仅元香来信时对芸儿赞誉有加,便是后来芸儿一人打理公主府,都可见其理家之能。直到她回宫后,就算是拒绝呆在她身边,东方瑶也是能理解的。

    芸儿自小颠沛流离、寄人篱下,难免心思敏感,所以宁可选择回宫伺候建宁大长公主,也不愿意麻烦她,当初她同意芸儿这样做,也正是尊重她的决定。

    一定是因为那日的事发生的太突然,芸儿一时被李衡乾迷了心窍,待回到宫里她在说一番利害,说不准芸儿就能想通了,东方瑶暗忖。

    崔城之负手看着沉思状的东方瑶,心里微微叹一口气,好容易见一次面,竟然连些体己话都不能说……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婚期已近。

    只是东方瑶没想到,她刚刚入皇城,在望仙门就被福寿宫的婢女拦下了。

    “婕妤快去看看吧,只怕楚娘子不行了!”那小婢女急的满头大汗,叫道。

    东方瑶心口猛然一跳,赶紧吩咐步辇径直去往福寿宫,路上,那婢女对东方瑶说,芸儿竟然已经三日未食一口水米,只是坐在床上发呆罢了。

    说的东方瑶又急又气,真是个傻孩子,难道是为了李衡乾,她什么时候也如此痴呆了!

    楚芸满色苍白的靠在榻上,一只手拢住东方瑶的手,艰难的说:“求姊姊成全。”

    求她成全。

    东方瑶觉得鼻子有些酸。

    “你这样只会要我更讨厌他。”她直言道。

    楚芸纤长的睫毛一颤,垂下头去:“姊姊何苦怪他,是我非要如此,我只是想嫁给他,如此而已,于他又有何错?”

    不怪他,说的轻巧,东方瑶心中冷笑,恨不得现在就把李衡乾赶出长安去,真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来,在哪里都好,就是得道成仙跟她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东方婕妤。”

    门吱嘎开了,走进来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妇人。

    建宁大长公主咳嗽了两声,幸好杜娘子,立时扶住了她,东方瑶也上去搀着,两人一齐将她安置在榻上。

    大长公主这个年纪,满鬓早已斑白,一双拄着拐杖的手上折起深深的皱纹,她微微一叹:“婕妤,你就答应了她罢。”

    “公主……”楚芸听大长公主的长叹声音,忍不住眼圈儿红了。

    东方瑶见此情此景,一时之间也无力反驳,看着大长公主一脸恳求的样子,心中也颇有几分不忍,轻声道:“大长公主请说。”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二十八章 事事难求

    窗明几净,微风徐来。www.uu234.net

    玉莲一边用镊子夹起昨日燃尽的更香,一边往博山炉中放入另一块明神清脑的香粒,轻悄悄的盖上炉盖,等着那微弱的白烟四散开来,才缓步走开,掩上门时,却发现东方瑶还在沉思中。

    自昨夜归来,东方瑶脑中就一直回旋着大长公主对她说的那些话。

    “老身知道,老身今日对婕妤说这一番话,难免有些越俎代庖,不过老身也是看着芸儿长大,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

    “各人有各人的姻缘,况且,婕妤也知芸儿并非是不懂事的人,她既然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说明此心之坚决,婕妤不妨再仔细思之,莫要留下什么遗憾才好。”

    莫要留下什么遗憾……

    东方瑶一手扣在案几上,一手托腮,暗自冥想着。

    有句话大长公主说的有道理,各人有各人的姻缘,虽说她不愿芸儿嫁给李衡乾,可时至今日芸儿都已经到了绝食相逼的地步,她自问待芸儿不薄,芸儿亦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倘若不是因为真心想嫁,恐怕也不会至此。

    可她只是担心,只是不敢赌,如果李衡乾待芸儿寥寥,那时芸儿会后悔吗?

    复又怅然一想,天下之事,本就事事难求,她又何苦为难芸儿呢?

    楚芸已经慢慢地能喝些稀粥了,因为多日不曾饮食,此时见了饭食尚有些难以下咽。

    “我只问你一句,芸儿,你要如实回答。”东方瑶坐在她的闺房中,瞧着楚芸消瘦的模样,只能硬着心问她。

    楚芸对身边的婢女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去了。

    东方瑶无意瞥了一眼,果然,那个叫采画的婢女已经被换走。

    “姊姊请讲。”楚芸面含肃穆的颔首。

    “如果有朝一日你后悔了,会怎么做?”

    如果有一日李衡乾将你抛弃,或者他不曾爱过你,你纵然难受,又将如何自处?

    楚芸垂眸苦笑一声,面上带了几许苍白,“姊姊这话问的确实不错,我纵然没有自信得到他的垂青,可至少能在他心中占一席之地,就绝不会要姊姊口中的事发生;倘若……可倘若真的发生,我也不问后悔,只有心甘情愿。”

    她长长的睫毛垂着,纤瘦的脸上却满是坚定。

    不问后悔,只有心甘情愿。

    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痴男怨女,都是这般想呢。

    “好。”东方瑶轻轻点头,“我答应你。”

    “回去了。”东方瑶对杜娘子盈盈一拜:“还要劳烦嬷嬷照顾了。”

    “使不得!使不得!”杜娘子忙扶起东方瑶来:“自然是老奴应该的!”

    东方瑶吐出一口气,寒暄几句,准备离去。

    “你是?”

    她一转身,就见眼前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个眉目颇为秀致的少年,疑惑道。

    那少年的脸呆呆的,“我、我想知道,芸儿她……”

    “桓郎君,你赶紧回去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杜娘子急声说道。如今芸儿已经许了吴王的终身,这个桓郎君怎么还是如此的执拗呢,明明芸娘一点都不喜欢他。

    东方瑶恍然,打量几眼,原来眼前这少年就是之前芸儿在驸马府时的好友。

    “桓郎君。”东方瑶礼貌的笑笑:“芸儿无事,只不过再有几日就要待嫁了,男女有别,纵然是好友,也不该再见了。”

    就不过一句话,东方瑶就说了个明明白白,往桓修延的头上泼了好大一盆真凉真凉的冰水,直把他听的有些懵,“婕妤娘娘是什么意思?”

    “唉,作孽啊,桓郎君竟还没听明白,芸儿要嫁人了!”杜娘子看不下去,便插言道。

    “嫁给谁?”桓修延呆呆的问。

    “那自然是我们的吴王殿下了!”杜娘子又乐此不疲的打击他。

    桓修延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听了这个人的封号,只是依旧呆呆问:“为什么?”

    为什么?东方瑶皱皱眉,说道:“回去问你阿兄。”

    东方瑶本是无心一说的,因为她那日进蓬莱殿时桓修玉也在场。

    桓修延一听东方瑶这话,却是双目蓦的一睁,继而黯淡下去,面带愧色:“我明白了,多谢婕妤和杜娘子。”

    桓修延说来也不算蛇鼠之辈,只是芸儿对他无意,这也总掀不起多大浪花儿来,又嘱托了杜娘子几句要紧事才离开。

    桓修延就这么失魂落魄的走着,回了教坊,也谁都不招呼。

    众舞伎、乐师却是面面相觑,这桓修延桓二郎君素来最为招人喜欢,怎么今日如此落魄呢,有几个要好的便上前去问他,桓修延也只摇头不说,这事最终传到桓修玉的耳朵里,却令他面色大变。

    “修延……”

    桓修玉推开弟弟的屋门,看见桓修延呆坐在窗边,一个人愣神盯着窗外复苏的春景。

    听到动静,桓修延便转过身来。

    “阿兄,你告诉我,”他直勾勾的瞅着桓修玉:“那日你背着我去见芸儿,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桓修玉没料到他私下去找楚芸的事弟弟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坐到桓修延旁边,沉默片刻,方道:“我想说服她嫁给你,怎知那女子十分不识抬举,这样的女人,你何苦还要喜欢她。”

    “那阿兄为何要喜欢袁姐姐呢?”桓修延反问。

    “楚芸能和阿比么?”桓修玉有些生气。z

    “为什么要比?”桓修延睁着一双眼睛,声音高起来:“袁姐姐在阿兄心中独一无二,难道芸儿在我心里就不是么!”

    “她被密议司所告,恐怕也和阿兄脱不了干系罢?”桓修延冷笑。

    “胡说!”桓修玉斥道:“那是吴王给她的玉佩和香囊,难道还能有假,和我有什么干系?”纵然这样说,还是有些心虚,可此时也不能承认采画、秋和都是他故意找人如此的,只能板着脸说谎。

    “倘若不是和你脱不了干系,东方……”桓修延猛然将话头止住。

    倘若不是和你脱不了干系,东方婕妤又怎么会要他回来亲口问他阿兄。

    “倘若什么?”桓修延疑惑的问。

    “阿兄,”桓修延紧紧的皱起眉间的“川”字,又换了个问题;“你究竟为何要处心积虑接近太后?”

    “处心积虑,修延,难道我在眼里就是如此不堪的人吗?”桓修延顿时有些生气。

    桓修延面色平静道:“如果不是处心积虑,为何阿兄要如此讨好她,从前,你绝不屑于做这种事。”

    桓修玉心中被针扎一般难过和痛苦,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讨好她,我只是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他愤而走出桓修延的房间。

    桓修延有心无力,看着他走远了,却一句话也叫不出来。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496/ 第一时间欣赏西京春慢最新章节! 作者:此冬无雪所写的《西京春慢》为转载作品,西京春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西京春慢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西京春慢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西京春慢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西京春慢介绍:
身负灭族之仇而出生的女子,因为一道“平衡朝野,称量天下”的谶言卷入一场女帝夺权之变中。从卑微的宫女的到执掌半壁朝堂的护国夫人,懦弱无能的人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心狠手辣也未必人人俯首称臣。------当西京长安的春朝悠悠荡过,永昌二十九年四月,从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出嫁开始,大唐注定不会有一个平静的春天。ps:非穿越非重生,慎入!西京春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西京春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西京春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