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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此冬无雪     西京春慢txt下载     西京春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爱女之心

    锦屏山风景秀丽,望云峰却是其中山势起伏最温缓的名峰之一。www.uu234.net

    从山顶向四周的山脉的望去,几乎每一座都被绿油油的树包围着;山脚的淙淙碧波是京杭大运河在海州境内的一角,名为桃花涧,河上架了桥,通往山内云深不知处的人家,绿树掩映着,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为什么?”石安京闪烁着目光,问她。

    东方瑶没有去看他,她始终凝视着眼底这片山水,感叹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妙,轻声说道:“倘若一日楚州水渠修成,绿树植满山涧,想必水患之害便会迎刃而解,总有一日,楚州山水亦会如海州这般壮丽迷人。”

    石安京随着她的目光去看,恍惚发现,自己与她虽置身于山顶这小小的角亭,然不知何时,目光却不再拘泥于一眼所限,只要肯放眼去望,何处不是青山绿水,春光明媚?

    人嘛,总是要变的。

    如果是在从前,说不定东方瑶早便急着回去了,可是阔别长安一年,她总觉得有些地方,自己和从前想的不一样了。

    “如果石将军回到长安,还请将军替我再向公主问一声好。”也有许多心里话,纸上说不出来,更不足为外人道,只能是一句简单的问好罢了。

    石安京微微颔首:“我会如实回禀太后和公主。”

    他四下打量了一会儿,有些犹疑,还有什么事没说的呢,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两人俱是一阵沉默,石安京打算告辞。

    “将军,”东方瑶忽然叫了他一句,她缓缓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我一直以来,都想问你一个问题。”

    触碰到她探究的目光,石安京下意识的想逃开,咬咬牙,他鼓足勇气与她对视,“你问,我若知道,必如实回答。”

    有风吹动她额角的碎发,石安京莫名有种昨夜星辰昨夜风的感觉。

    “季卿临死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东方瑶说道。

    石安京心口一跳。

    不过在说与不说之间,很快他就选择了坦诚,“是,我帮他除去李况,他助我赢取太后的信任与青睐。”

    可那是用他的命啊。

    东方瑶看了他许久,那眼神有几分冷,冷到石安京有些害怕,他想起“暴病而亡”的顾氏,想起疯了的李况……

    “我知道了,多谢将军如实以告。”东方瑶淡淡说道。

    ……

    东方瑶下山的时候,崔城之已经在山底等了她许久了。

    好在这望云峰倒也不高,下山也只用了一小会儿。

    随着距离愈发的近,东方瑶有些尴尬,这个家伙在搞什么鬼?

    她偷偷觑了石安京一眼,确定石安京脸上没有别的过分情绪,才放下心来。

    “石将军,许久不见啊。”崔城之对着石安京寒暄道。

    石安京也笑道:“是啊,许久不见……”

    他的笑容逐渐凝滞了,定格在崔城之的那只手上。

    东方瑶没料到,这家伙的手这么快,她一走近他,他就飞快的拉了她的手,一面跟石安京客气着。

    东方瑶呆了一呆,立即想抽开,不曾想他的手仿佛是铜铁做的,攥的她还有些疼。

    “你做什么呢!”东方瑶有些恼,待石安京尴尬的告辞离去,她气鼓鼓的瞪着崔城之。

    崔城之若无其事的忽略她的目光,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情绪般,说道:“孟刺史找你有事,就在附近的白云观。”

    东方瑶又试着抽了一抽,还是抽不出来,最终,她有气无力道:“你……你这是怎么了,我又不会跑?”

    男人也没说话,就这么拉着她走。

    莫名其妙,东方瑶暗忖,这个家伙莫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她认识卫季卿的时候,他还在家里读孔老夫子的四书五经呢,难道这种事情还要一五一十的对他坦诚?

    “万一,你跑了呢。”

    男人边走,边从嘴里飞出一句来。

    东方瑶先是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哦,原来是嫌她和石安京说话的时间太长了。

    “哎呀,你慢点嘛,我……我腿酸的很。”东方瑶信口胡诌一句。

    果然,一听这话崔城之立即停了下来。

    将她打横抱起。

    东方瑶:“……”

    她都要哭了,他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有人、有人看见了,我脸往哪里放!”她强调。

    “放我这儿。”崔城之淡淡道。

    东方瑶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揽着他的脖子笑的前应后和,毫无形象。

    男人的嘴角逐渐上扬了几分,嘴角隐约露出一个笑涡。

    “我和石将军,以前就认识,不过是说些客套话罢了。”东方瑶把石安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崔城之,不过省去了卫季卿之事而已。

    崔城之说道:“哦,我也猜的出来,太后不会要你在楚州太久的,多则两年,你就该回去了。”

    他说完,还死不承认,一副我最光风霁月的模样。

    东方瑶掩唇偷笑,在他颊边轻轻的啄了一小口,“你累不累啊,快放我下来吧。”

    这悄悄的一吻,又轻又软,崔城之不由得放慢了步子,目光逐渐凝视在她的娇颜之上。

    眼前的女子,杏眼微饧,朱唇娇嫩,笑靥如花,仿佛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人。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嘴角笑涡更深。

    “不累。”

    为你,哪里值得累。

    待快到白云观的时候,怕她窘迫,崔城之才将东方瑶放下来。

    “世叔找我是何事?”

    他们是在这里会军,因为马上就要离开海州了,是以东方瑶原本是想跟着崔城之来与诸位道别,无意中遇见了石安京,他又正巧要为太后传话,才有望云峰那一说。

    崔城之摇了摇头,“怕是有什么正事。”

    两人一同入了白云观,早有两个女冠候着,将二人引入净室。

    “劳烦二位女冠了。”

    “不妨事。”二女笑着离去。

    净室十分简朴,只有一架小翘几、几个蒲团和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画、老子的画像。

    “那儿便先出去候着了。”崔城之对孟鹤琏说道,便要离去。

    “城之,”孟鹤琏笑了笑,“你别走,你也要留下。”

    东方瑶诧异的与崔城之对视一眼,两人也未多问,便坐了。

    东方瑶思量了一会儿,脸忽然有些红……这是不是意味着长辈对她和城之的一种认同呢?

    遂而慢慢的低下了头。

    孟鹤琏自然早就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情谊,更晓得生死之情是世间最为难得一番情谊,彼此一旦经历生死,爱恨亦在其中淬炼,宛若新生,却比曾经更为坚固。

    他捻了捻美髯,悠悠一叹:“瑶儿,你终于长大了,倘若你的母亲还在,看到如今的你,必然是欣慰的。”

    “世叔,其实走到今日,因少年不谙世事,我也做错了许多。”东方瑶沉吟道:“世叔不在朝中这些年,朝中暗流涌动,我几次想出言劝谏,都因后怕而作罢,后来太后想要废帝,我自知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其中三分错处,焉没有我的一半呢?”

    “所以,你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违抗太后的心意,只是为了心安,对否?”孟鹤琏说道。

    “世叔说的不错,母亲过世之际,曾令我发下毒誓,一生不可对太后寻仇,倘若太后有错,必不惮直言上谏,凭己之身,严行东方氏祖训,以恢复东方一族昔日荣华……其实这些年来,我也一直不明白,母亲从来不是贪慕虚荣之人,为何临去之时,却一定要我恢复东方家昔日荣华?”

    从前以为那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就算她有心,可毕竟东方一族只剩下她一人,且还是女子,就算有朝一日她能再拉拢盛氏,可毕竟盛氏一族也没落了,她束手无策、孤立无援,何谈恢复东方家昔日荣华?

    孟鹤琏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应当不知,你母亲临去之时,曾冒着生命危险见了我一面,要我为她保守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保留到你长大成人,如今你已有自保之力,有可期之念,也有良人在身侧,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东方瑶顿时心中如同平地惊雷一般,诧道:“世叔说什么?”

    这些年来她虽知母亲和孟鹤琏的交情,可为了不连累孟氏一族,从未事及于他,只告诉她孟鹤琏是日后朝中可依靠之人罢了。

    “我受你祖父大恩,倘若不是因为他的提点,就没有我孟鹤琏的今日,”孟鹤琏娓娓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避敛锋芒、小心翼翼,便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东方一族之祸,你母亲将你托付于我,珍之重之,死前再三叮嘱,倘若有一日瑶儿长大,方可告诉她真相……你是否一直觉得,你的母亲对你太过严厉呢,她说,她有一次瞧你从梦中惊醒,说的都是‘阿娘不要打我了’,她心痛难耐,却也无可奈何,宫中路如此难行,因为高仙则一个似真似假的谶言,你从此改变了死亡的命数,也许是幸,也许也是不幸的开始。她不愿意你成为大明宫中争权夺利的那一个,为了目的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更不愿看着你因为一步踏错步入险境白白失去生命,所以那般严厉的督促你,只是希望你能有自保之力……”

    “孩子,你母亲一辈子的愿望,其实从来都不是要你恢复东方家的昔日荣华,而是要你有自保之力,有可期之念,不是为仇恨所蒙蔽双眼,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

    “瑶儿……我的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东方瑶怔怔的望着孟鹤琏,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

    原来如此,原来她的母亲,瞒了她二十年,竟只是为了她能有自保之力,可期之念。

    从来都不是要你恢复东方家的昔日荣华……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顺着她眼角滚落,仿佛千金之重,仿佛鸿羽之轻。

    崔城之默默地,将她揽入怀中,任凭泪水打湿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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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绿水悠悠

    净室中十分安谧,只除了东方瑶一点点的啜泣声。www.uu234.net

    孟鹤琏离开许久了,小翘几上的茶水也已凉透,东方瑶逐渐停止了哭泣,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淳黄色的茶水,上面飘着几片皱皱的叶片,像她此时纠结的心情。

    “城之。”东方瑶闷闷的叫了他一声。

    崔城之松下一口气,将她慢慢的扶起来,为她擦去泪痕,“哭够了?”

    东方瑶委屈的看着他:“没有。”

    说完眼睛便一花,又滚下几颗泪来。

    这姑娘是水做的吗?

    崔城之哭笑不得,只好抬手为她一点点的拭去。

    东方瑶低下头,从袖口抽出一条帕子来,“用这个。”

    然后老老实实等着他擦。

    崔城之从善如流接过帕子,在她眼角按了一按……咦,这帕子好眼熟?

    他由不得多看了两眼,笑容愈发的深。

    东方瑶呆呆的盯着这条帕子,略带青色,上面绣着两片竹叶,苍天,她刚才是不是眼泪全哭到脑袋里去了?

    “呃……这个是……你上次落在我家里,我觉得它挺好用的,就……”她急的要抓耳挠腮偏偏又编不出来,这娇憨的样子实在可爱的紧。

    “我知道。”崔城之轻轻一笑。

    你知道……个鬼啊。

    东方瑶很是尴尬的撇过了脸去,心里哼哼道。

    自望云峰一面,分道扬镳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为防止有心人做文章,孟鹤琏很快辞了东方瑶和崔城之回了徐州,这期间东方瑶也只敬了一杯茶给孟鹤琏和孟夫人,孟夫人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她自小便与自己的母亲交好,东方瑶便多问了两句可知锦娘其人,谁知孟夫人竟说不知,东方瑶心中疑惑,倘若锦娘真不是母亲旧相识,那她一开始为什么要救自己和城之?

    萧恪和章怀秋随着石安京押解着裴峻等人回了长安,孟行裕回了宋州暂任刺史一职,一日后,东方瑶和崔城之也回了楚州。

    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崔城之竟然提出要去暖翠楼道谢。

    之前东方瑶还以为崔城之对锦娘有偏见,不过崔城之却说此一事彼一事,毕竟锦娘是真的有恩于却他们,如果没有锦娘暗中安排苏园送信,如果没有锦娘的雪娘子传信与瑶儿,临时偷走李宜奉准备炸掉引水渠的两箱炸药,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锦娘辞道:“这也是我的职责本分,老楼主于我大恩,我又与你们颇有交情,怎好袖手旁观呢?”

    东方瑶一时又感慨万千,尤其是看了李宜奉的信,总觉得他的死似乎和江王的逼迫有着莫大的关联,都说显宗皇帝为人仁慈,其实江王的几个儿子怎么死的,也许还另当别论……

    只是其中她最为可惜的,便是双郡主了。

    “其实你早就知道双郡主喜欢你吧?”

    眼下引水渠毫发无伤,两人也已经责令在荒山之上植满绿树,并规定十年之内不可有任何人以任何名义砍伐,待树木成材之日,便是楚州百姓安乐之时。

    闲暇的时候两人就会到承河岸边来逛逛,朝廷派了新的刺史和新任命的长史,怕是不日到达,这几日两人便忙了些,暂代刺史之职,好在李宜奉之前明面上也没管过什么,因此工作差不多还与往常一样。

    站在岸边,东方瑶问他。

    眼前绿水悠悠,岸边参天大树青翠欲滴,融入这山水里,似是一副水墨画。

    “知道,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海棠。”

    能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忽然僵了,崔城之苦笑道:“海棠是我的第一任妻子,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后来族中叔父做主,我便与她成了婚,只是成婚不满一载,她便在大明宫落水而亡。”

    落水而亡?怎么还是在大明宫……

    仿佛感知到她想什么,崔城之继续道:“那时候我已经在长安谋了一个小小的职位,后来有事离开长安,太后怕海棠在长安举目无亲无人照顾,便将她接入宫中,谁知等我回来的时候,才知她竟失足落水,就这么去了。后来我鳏居了三年,太后瞧我实在落魄,便亲自做主为我安排了一门婚事,娶的是东海徐氏的三房女儿,我实在不忍驳回太后的心意,便决心娶了徐氏,忘掉过去,重新开始,谁知成婚之前,徐氏便罹病而亡。”

    这……这也太倒霉了吧,东方瑶嘴角抽了抽。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这样风轻云淡,可事实是哪个男人心里不难受,连着娶了两门亲事,两门都无疾而终……

    “瑶儿,你……你不会怕吧?”崔城之犹豫着问她。

    东方瑶愣愣的看着他:“我怕什么,你不要我了?”

    不要就不要呗,难不成她还会伤心的去跳河?

    当然,她没敢说出来,只是心虚的垂了垂眼皮。

    “我怎么会不要你!”崔城之轻轻弹了这丫头的脑门儿,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她,这丫头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唉唉唉,我错了嘛,”东方瑶忙躲,“你别恼呀!”

    崔城之左瞧瞧她,右瞧瞧她,虽然实在想敲打敲打她,可问题是看了半天觉得哪里也不好下手,万一打坏了、打恼了可不好收场。

    他伸着手,捏了捏东方瑶的又软又香的小脸,严肃道:“知道错了,以后就要嫁给我,将功补过。”

    咳咳!

    这家伙会不会算账呀,她不过说错了一句,竟然要她一辈子补过,太折本了吧……

    “你还说!”东方瑶拍开他的手,说道:“你若总拈酸吃醋,要我多没面子!”

    你瞧瞧在石将军面前,让人家多尴尬呀。

    崔城之好笑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傻?”

    石安京看她的眼神,一直就没对过好不好,从他第一次在宫里遇见东方瑶开始,那时候她失足落水,可石安京分明是个与她没什么干系的金吾卫长,为何东方瑶落水了,他那么紧张?

    可惜眼前这姑娘却不自知。

    东方瑶正待问她她到底哪里傻,又听崔城之补充道:“傻点也好。”

    他吻了吻她的嘴角,低声道:“这样你就瞧不上别人了。”

    那也看不上你了……

    东方瑶在心里小声腹诽。

    她眼睛无意间一瞥,忽然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你看这个亭子,怎么、怎么,”她顿了一下,仿佛不太相信一般,“怎么和我的名字差不多?”

    崔城之顺着她削葱般水嫩的指尖看去,果见那亭子不知何时多了块牌匾,上面刻着行云流水的两个字:瑶亭。

    她想起来年前好像答应过一个工头儿说是找到好的名字一定来安上,没想到已经有人快她一步了。

    崔城之微微一笑:“许是他们都……”

    “都什么?”

    崔城之箍紧了她的小腰,低头衔住她软软软软的唇瓣,含糊道:“……都如我一般喜欢你。”

第一章 此去几何

    北风呼啸肆虐,宽敞的大道上卷着几片瑟缩而干瘪的叶子。www.uu234.net

    有耳尖的小二听见站外辚辚的马车声,忙敞开门揭帘走了出去,待有个随从模样的郎君递上文书来给他看了,小二瞧了几眼,笑着牵引道:“还请郎君往屋里坐!”

    一边吩咐另外几个小厮去安置马车和侍从。

    正说着,马车上先下来一个男人,他穿了一身绸白色的大氅,身形修长如玉,伸手向着车内伸去,似是车内还有一人。

    那小厮匆匆一瞥,并未在意,吩咐完毕后便等在门边,候着几位,却见那马车之上下来个女子,女子生的不是十分的惊艳,周身却有股幽幽的冷气,然而小二往她脸上打眼一望,却见着女子是一副恬淡的容颜,非但不惹人讨厌,反令人见了不知怎的就萌生敬意和亲近之感。

    待那女子和郎君走了过来,但见那郎君紧紧地攥了女子的手,细细嘱托道:“手有些凉,待会儿进去喝些热茶,路上不可再伸着手看书了,对眼睛还不好……”

    那女子一语未言,跟着身边的郎君亦步亦趋,却满脸写着“老娘知道了”的样子……

    小二走了半天神,待回过神来忙一掀软帘,笑道:“诶诶诶!二位请进!”

    这对神仙眷侣般的娘子和郎君方才进去。

    东方瑶小小的打了个呵欠,这赶路的日子可真是难受,再加上天气愈发的冷,马车晃来晃去,她就容易昏昏欲睡,看着书眼睛发愣。

    本来和崔城之不是坐在一辆马车上的,怕是不方便,谁知这家伙非说怕她闷的慌,上了她的马车要来陪她,东方瑶一开始很是拒绝,这这这成何体统?

    她好歹还是个脸皮薄的姑娘,跟一个男子同处一室,尤其这男子还是她喜欢的,只觉得浑身拘束无比,唯恐一个不小心就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她尴尬,反而不困了,时常翻着书就是一整天,崔城之倒也不多说话,也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书。

    如此这般,东方瑶倒适应了许多,只是他不说话也就罢了,只要开口说话,就婆婆妈妈。

    “郎君,茶水。”

    小厮笑着摆在了方桌上。

    崔城之微一点头,先尝了一尝,随后松开捂着的手,将杯盏递到东方瑶的手中,轻声道:“慢些喝,仔细烫着。”

    东方瑶尝了一口,的确有些烫,不过烫的很适宜。

    她小酌了一口,打量着四周。

    只见这是一处宽阔的大堂,堂中设了数十个方桌,邻桌坐着几个颇有官威的男人,也有身着统一服装的驿差,专门传递朝廷的军事情报和文书;楼上是住间,和之前住过的驿站大同小异,她也就没多看。

    自楚州之变后,东方瑶和崔城之在楚州又呆了四个多月才启程。

    孟鹤琏升任郑州刺史,离西京长安又近了一步;孟行裕原是李党,然被招降之后尽心尽力辅佐萧恪和孟鹤琏,为楚州之变扭转战局,太后念及他也是身处敌营无可奈何,便要他正好补任了宋州刺史。

    萧恪就比较惨了,朝中本来就有人对他虎视眈眈,又在太后身边暗中谗言,因为无敕就调兵遣将,将他贬去了陇西,不过好在萧恪一开始回到长安就是为了章怀秋,如今他倒乐的在陇西清闲,当即卷铺盖走了人。

    而裴峻等被俘的叛军,也早已于两个月之前抵达长安,在西市行刑以示大唐军威。

    由此,浩浩荡荡一个多月,却蛰伏四十年的东阳郡王叛乱结束。

    “到了鸡鸣驿,再走十天半个月就到京城了。”

    邻桌的一个驿差模样的男人边喝热酒便对同伴道。

    东方瑶拽了拽崔城之的袖边,“我也想喝酒。”

    崔城之沉吟片刻,明显是有些犹豫。

    芍儿见东方瑶跟她打眼色,忙笑道:“要我说,这大冷的天儿,还是来一杯热酒更暖肚,你说是吧崔大哥!”

    这一声的叫的是十五,十五见芍儿冲他努嘴示意,犹疑的点了下头。

    “去拿壶热酒。”崔城之只好吩咐。

    得了热酒,东方瑶心满意足,闻着这醇香的味道就忍不住揭开豪饮……当然,当着崔城之的面是不现实的。

    她倒了一杯,皱着眉盯着眼前这小不拉几的杯子,心道,这店家该不会是和崔城之串通好了吧,故意给这么小的一个杯子?

    “热酒慢慢喝,才暖身子。”崔城之瞧她一脸不满外加迷惑的样子,失笑道。

    东方瑶横他一眼,顺从道:“知道啦。”

    一边递给芍儿一杯,“你先喝一口,待会儿问店家再要一壶,给阿园些,他还在外面为我们安置马车,没事就要他快进来吧。”

    芍儿脸一红,小小的应了一声。

    瞧着芍儿有些焦急的步态,东方瑶忍不住抿唇一笑,离开楚州之前她曾特意找了苏园,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们离开楚州,到长安建功立业。

    苏园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东方瑶还奇怪,问他家中老小如何,苏园便道:“父母有哥哥姐姐照料,况且我也愿意跟着娘子和崔郎君到长安来成功立勋,日后就算封妻荫子,也不辜负父母的一番养育之恩。”

    这番话倘若是别人听来必然是要嘲笑的,但是东方瑶相信苏园的确有这个能力,胆识和机智他一样不缺,否则也不会冒着那样的危险替锦娘传信而不被发现。

    “手还冷吗?”崔城之牵着她的小手摩挲了一会儿,“果然还是热酒暖。”

    东方瑶心里腹诽他,想抽出手来,“那你还不要我喝。”

    “你呀,不能喝别逞强,喝多了对身子也不好。”崔城之松开她的手,点点她的额头。

    “我能喝!”一听这话,东方瑶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怎么这个家伙偏偏就是不信她能喝呢,都怪那一次她喝的太不省人事了,否则现在也不会被他这么嘲笑。

    崔城之戏谑的看着她,不说话。

    “兄弟,这事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这事儿哪里能有假?我从长安这是要去陇西传信,听说圣上是有意要将齐王殿下葬回祖坟,不愿他葬入皇陵,因为这事儿,从来没和太后娘娘拌过嘴的圣上听说都几欲和太后吵起来!幸而有吴王殿下和皇后拦着,才没至于怎样……”

    东方瑶正待回话,冷不丁听邻桌两人一番对话,愣在了当场。

    齐王,葬回祖坟,吴王,皇后。

    她蓦然抓住了崔城之的手,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汝南郡王,如今的齐王李衡贞,他竟然……死了?

    “得罪了谁?”那驿差四下看了看,在同伴耳边低声悄悄道:“还能得罪谁,那可是太后娘娘心尖尖上的人!造谣生事,有谋反嫌疑,这样的事谁又敢置喙什么!”

    这话说完,崔城之和东方瑶的面色同时凝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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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昨日身去

    李衡乾在马车中豁然睁开眼。顶 点 X 23 U S

    车内颠簸,行的很快,他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是一阵酸疼。

    “这是要去哪儿?”揭开帘子,李衡乾对着正在驾车的窦长宁问道。

    “郎君这是怎么了,”窦长宁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适才不是齐王府的小厮来传话,说是石安京和秦峥领着千牛卫已经包围齐王殿下的府邸了!”

    李衡乾大惊:“你说什么!”

    窦长宁又道:“有人密告齐王殿下造谣生事语出狂言,说太后把持朝政有颠覆李唐王朝之嫌。太后知道后大怒,现如今毒酒已经送至府门,郎君若再不去,连齐王殿下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马车一晃一晃,李衡乾呆呆的坐在其中,随着车的节律,他像只木偶一般不受控制的来回摇摆。

    齐王府很快到了。

    乌头大门前,三排的禁卫将整个王府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吴王殿下不能进!”一见李衡乾满面怒火风尘仆仆,立在府外的秦峥立时想上前拦着。

    “回来!”

    石安京一把拉住他,对着他摇头:“不可。”

    秦峥疑道:“你这是做什么,太后娘娘可是吩咐了你我今日务必要处死齐王。”

    石安京低声道:“你可要想明白,毒酒早已送了进去,你此时拦着吴王,岂不是要他记恨你一辈子!”

    秦峥心中一震回过味儿来,不仅退了回来,还对着禁卫一招手,示意谁都不要拦着。

    于是,一排排刀戟都收了回去。

    李衡乾飞身踏入府中,然而刚踏下一步,脚步却生生一顿。

    “殿下!殿下!!”

    “阿爷,阿爷你不要我了!”

    有女人的痛哭声,有孩童的嚎啕声,有小厮压抑的哭声,整个齐王府,仿佛成了一座人间的炼狱,不绝如缕的声音一圈圈回荡在耳边,每走一步,李衡乾都觉得愈发艰难和虚浮了起来。

    “阿兄!”

    终于,他在恍惚之中气喘吁吁的推开上房的门。

    “三郎,你终于来了。”

    李衡贞回过头来,冲他一笑,嘴角溢出一排血来。

    “阿兄!”

    李衡乾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

    天未明,屋内一片漆黑,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只有李衡乾喘着粗气的声音。

    半响,他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向一侧摸去,待感觉到一侧绸被冰凉的触感,又失望的收回手来。

    寒夜微凉,唯一的炭火盘在脚边奄奄一息,似是将灭,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星点的光亮,忽然想,这一切,如果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他的阿兄没有被毒死,他的嫂嫂没有自尽,他也没有如今这般孤立无援的境地。

    皇宫之中,父皇母后尚且有他来安慰,可是他自己呢,谁又能来安慰他?

    他默默地回身躺下,身子转向床里侧,想象着如果他身侧的那个人还在,他该怎么去解释,其实他,真的不想难过。

    第二日,李衡乾入宫了。

    进含冰殿的时候,李驰正坐在窗边的小榻上,盯着窗外的青松不知在想什么。

    “父皇,今日身子可还好了些?”他走上前来,拉了拉李驰有些沉下去的披风。

    李驰微微笑了笑:“还好,也就那样了。”

    李衡乾又对他说了些家常,提到永平公主的时候,李驰道:“你这几日替我们去看看你姑姑罢。”

    李衡乾微微颔首,正说着,窦氏领着七娘走了进去,对着七娘的一番耳语,七娘便朝着李驰跑了过去,“父皇,七娘要抱!”在李驰怀中一阵撒娇。

    李驰眉头渐渐舒展开,点着女儿挺翘的鼻尖:“今天有没有惹你母后生气啊!”

    七娘嘟着小嘴,急声道:“七娘今天想吃玉露团,母后不要我吃,父皇要为我做主!”

    李驰呵呵一笑:“玉露团太腻了,又甜,你母后是怕你吃多了牙疼,我要你母后吩咐下去,以后的玉露团少放些乳酪如何?”

    “不要嘛阿爷,我喜欢吃甜的……”七娘搂着李驰的脖子撒起娇来。

    窦氏见李驰露出笑颜,终于发下心来,朝着李衡乾走来,“后日就是淑儿的忌日了,你记得去看看老将军,再者我这里有份忌礼,你也帮着捎过去,也替我和你父皇问候问候老将军。”

    李衡乾笑着行一礼,颔首道:“母后放心,儿不会忘的。”

    出来的时候,他便吩咐窦长宁,“准备准备,待会儿去观里瞧瞧姑姑。”

    窦长宁忙不迭应是。

    “听见了么,东方娘子要回来了……”

    待行至九仙门前,一侧的抄手游廊上行过去两个婢女,手里不知端着什么在前面走着,声音随着风就飘到了李衡乾的耳中。

    窦长宁的脚步随着李衡乾的步子一顿。

    “是灵芷姊姊说的呢,”一个青衣小婢笑道:“该收拾收拾长安殿了,听说东方娘子性子好,我也想去伺候她。”

    李衡乾心中一震。

    她回来了,她要回来了……脑中始终回荡着这样一个声音。

    片刻,他反应了过来,对窦长宁低声道:“走罢。”

    ……

    一只手向东方瑶伸过来。

    东方瑶微微抬头,是崔城之。

    她垂眸浅笑,将手递给崔城之,踩在矮凳上下了步辇,站在望仙门前,望着面前高大的朱红色红墙。

    长安,大明宫,我回来了。

    早已经有婢女在一边候着,见了两人,先是有些惊讶的对视一眼,随后笑着迎上前来,“郎君和娘子万福,太后娘娘已经在紫兰殿中候着了呢。”

    婢女是眼生的,笑容也有些花眼。

    东方瑶心中有些紧张,好在崔城之捏了捏她的手,意思是要她不要害怕,一想到城之就跟在自己的身边,东方瑶鼓足了勇气,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婢女走开。

    大明宫仿佛一成未变,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好像还是什么样子。

    宣政殿、紫宸殿依旧壮观巍峨,龙首池依旧水声潺潺,太液池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春花秀丽的风景未现,肃穆而静谧,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这边宫门打开,侍婢夹道相应,走了几步,只见里面迎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姊姊回来啦!”

    这少女一身青碧色的冬襦,细眉长脸,模样俊俏,正是一年多未见的灵芷。

    灵芷悄悄笑道:“知道姊姊要回来,娘娘开心的几日都没有睡好,姊姊可要好生安抚才可呢!”

    一转眼,却见东方瑶身边跟着的是一个高大的郎君,不由得神色暧昧了一些,行礼问好:“崔郎君万福,娘娘也念叨了郎君许久呢!”

    东方瑶只好装作没看见,跟着灵芷笑着寒暄了几句,才随着一群婢女入内。

    殿中十数个火盆同时燃着,东方瑶知道韩鸿照怕冷,屋里点着这么多的火盆也不稀奇,她低眉顺眼的同崔城之行了一礼:“罪臣东方瑶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崔城之亦道:“儿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热流涌动,仿佛有一圈围在了脖子上,东方瑶只觉得背后一阵虚汗,耳边传来一阵沉沉的笑声:“都快快抬起头来,让我先瞧瞧,究竟是瘦了,还是黑了?”

    韩鸿照微微笑着,眼角熨出一层极为伏贴的褶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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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宫面后

    太后没有多少变化,她依旧是往常的笑,这笑容要东方瑶想起来她第一次见韩鸿照的时候,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毕竟她那时候还小,可是唯一忘不掉的,是太后的笑容。顶 点 X 23 U S

    太后喜欢笑,无论是威严的笑,和蔼的笑,笑里藏刀,冷笑,都不易要人瞧出来,东方瑶在她身边贴身伺候了这么多年,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太后真的在笑的时候,她的眼睛也是在笑的,不是只嘴角一勾,笑的差强人意。

    “殿下说的哪里的话,奴婢就是晒的黑了,愈发瘦了,都是心甘情愿的,就是怕殿下瞧着心烦,不愿意看罢了。”

    她微微抬了头,笑着去看韩鸿照。

    韩鸿照打量了一会儿东方瑶,又去看崔城之,一年多未见两人,回想起从前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还记得,东方瑶出事后的一个月,城之就马不停蹄的赶回长安入宫来见她。

    韩鸿照一开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好的孝不守,怎么青天白日的就跑回了长安,谁知城之一进蓬莱殿就撩衣跪下,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

    “城之,你这是何意?”韩鸿照皱了眉。

    崔城之拜了一拜,诚恳道:“臣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能应许,此后不管衔环结草,必回报殿下大恩!”

    他的要求是,去楚州,和东方瑶一起治水。

    韩鸿照先是愣了一会儿,她知道这事儿城之牵涉其中,当然,她觉得也无所谓,就算本非城之有意要陷害东方瑶,但是她只要结果而已,谁知自家的傻孙子不要命了一般连夜赶回长安,来求他……她脑袋一转,有些回过味儿来。

    “你的意思是,你要和瑶儿一起?”

    她仔细盯着城之,特意这样说,就是要看看城之的反应。

    果然,一向说话不大磕绊的城之,这次回话竟然磕绊起来,“殿下……祖母,祖母知道,这件事全是我的错,我不愿意要她……东方娘子平白受委屈,也知道事情无可挽回,是以自愿和她一起受罚,去楚州治水!”

    “好丫头,快起来,城之,你也起来罢。”韩鸿照微微摆手,只见有个四十多岁的婢女上起来将东方瑶扶起来。

    “婉娘姊姊。”东方瑶一抬首,顿时又惊又喜。

    婉娘笑着拍了又拍东方瑶的手,温和道:“殿下,我看着倒是瘦了不少,真该多赐些山珍海味、奇珍异草给东方娘子好生补补呢。”

    待坐到了一侧,便有婢女捧茶过来,为二人斟上。

    崔城之见太后也不急,便先是说的如何修的水渠,只是调整了原先修水渠的顺序,其实治水的法子还是用的何长史之法,再者,楚州树木砍伐严重,使得一下暴雨便泥沙俱下,河中淤泥不断淤积,水涝便不断,由此一来,便成了恶性循环。

    “我竟没想到,先帝对他如此信任,他竟能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说到楚州树木砍伐严重,崔城之自然不可避免的提到了是李宜奉所为,太后听了不由得气的咬牙切齿。

    东方瑶和崔城之对视一眼,说道:“殿下息怒,好在李宜奉已被伏诛,楚州与附近的州县也无大的损失。”

    韩鸿照面色稍霁,笑道:“倒是可怜你们两个人与他周旋了,我在宫里听了有一百种传闻,竟还有人说城之是生了三头六臂,千里眼、顺风耳,把那李宜奉的秘密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又暗中寻了徐州刺史孟鹤琏和省亲的萧恪,里应外合,这才将其制服!”

    崔城之面有愧色:“殿下说笑了,三头六臂自然是无稽之谈,其实降服李宜奉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说完这话,崔城之微微侧眸,看了东方瑶一眼,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东方瑶只觉得脸有些热,慢慢低下了头。

    “如果不是因为瑶儿,我也不可能从李宜奉的身边逃出来。”

    因为锦娘不愿意和皇室贵族有牵扯,因此在他们两个临走之事特意嘱托二人只要提及李宜奉之事请务必将她省去,崔城之又不能提到东方瑶和孟鹤琏早就相识,因此之前和东方瑶商量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改成了:两人早就察觉到李宜奉有谋反之意,只是苦于毫无证据,恰好崔城之之前认识徐州刺史孟鹤琏,因此两人便使计请君入瓮,逼反李宜奉,再与孟鹤琏里应外合,只不过中间因为有些失误,才要他逃了而已。

    “我记得,城之年轻的时候,似乎和李宜奉的妹妹,那个叫双儿的郡主关系不错呀。”韩鸿照喝了一口暖茶,似是漫不经心道。

    崔城之心一跳,缓缓道:“双郡主是无辜的,只是李宜奉太过作恶多端,这次若不是因为双郡主,我们也不可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李宜奉。”

    又将李宜奉**的事对韩鸿照说了。

    “小小孩童,竟有这样天大的勇气?”韩鸿照似是有些惊诧,“那小郎君叫什么名字,我可要好生奖赏他!”

    “姓裴,字子元,今年只有十四岁,”东方瑶忙道:“殿下,李宜奉进泗州城的时候,因为他父亲裴直不肯提供粮草,将他一家满门全屠尽了,只留下几个家奴保护着带他逃了出来,如今他在泗州城中已无立锥之地,殿下不妨开恩,给个恩赐,要他来长安投亲,方不负他与他父亲一片忠君报国之心。”

    韩鸿照笑道:“你这个丫头,这就开始‘收买人心’了?快说说,还要为谁求个恩赐,我一并赏了!”

    东方瑶脸一红,“殿下,瑶儿明明是在为殿下‘收买人心’,怎么殿下反倒怪起我来了呢!”

    “你这丫头!”韩鸿照忍不住莞尔,“怎么出去了一两年,回来倒成了个猴精儿,一口一口为我着想,真是巧嘴儿也说不过你!”

    太后这一笑,身边的婢子和内侍也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婉娘偷偷去看崔城之,却见他没有像旁人似的开怀一笑,虽是薄唇轻抿,嘴角却忍不住上勾,偶然看了东方瑶一眼,眼神却无比的柔和,不由心中大为感叹,比起吴王殿下,她倒真心希望瑶儿能与这位结为连理。

    因为一个人的柔情,就算他要藏在心里,眼里也是藏不住的。

    而眼前的这位崔郎君,很明显心里眼里,全都只有眼前的女孩儿。

    东方瑶觉得自己脸皮厚多了,见众人都笑够了,才腆着脸为芍儿和苏园一一讨了封赏。

    不过由于这裴子元年纪还小,韩鸿照便特准他来长安的国子监学习;苏园升了正七品的千牛卫之一,负责宫殿及御前仪仗,官小前途大。

    芍儿则是挂名做了殿中省少监之一,每人另赐绫罗绸缎无数。

    芍儿在一边谢了恩,才回到东方瑶的身边。

    东方瑶有些惴惴不安的也替芍儿谢过了,知道说完了芍儿,接下来便是自己了。

    “瑶儿,官复原职罢,”韩鸿照说道:“你能将功补过,助城之拿下李宜奉也功不可没,其余未赏之人我也一一封赏,你便重新做回婕妤,如何?”

    东方瑶忙不迭领旨谢恩,哪敢说个不字。

    都交代完毕,韩鸿照微微吐出一口气来,“我有些乏了,瑶儿,你先退下罢,若是想出宫,也无妨,和婉娘说一声。”

    东方瑶脸上笑容有些僵,愕然地想,不对呀,她最重要的事,还没说呢!

    愣愣的看了崔城之一眼。

    “这会子先别看了,日后有看的时候。”韩鸿照看着互相对视的两人,忽然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东方瑶起先没反应过来,待发现崔城之脸都微红的时候,像骤然被扔到油锅里的虾子一般,脸登时烧了起来,没多说一句,低着头就跟婉娘走了出去。

    看着东方瑶走出去,韩鸿照面上的表情才逐渐变淡,目光凝在崔城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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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心悦卿兮

    婉娘领着东方瑶四下走了走,说道:“当年太后娘娘雷霆之怒,说实话我真替你捏了一把汗。”

    东方瑶笑道:“姊姊都这样害怕,更别说我心里了。”

    “瑶儿,”婉娘颇有些无奈,“你说实话,你既是心里也怕,为何又要惹恼太后?”

    东方瑶沉默了半响,方道:“我心里有愧。也不愿太后与至亲骨肉如此,更何况,倘若不是小人谗言,颍川王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她没有明说心里有愧是为谁,可是婉娘清楚明白,这个有愧的人是昭仁太子。

    至于小人谗言……婉娘四下去看,并无他人,才说道:“其实我倒觉得,你这一走,是幸事或未可知。”

    “姊姊这是何意?”东方瑶问道。

    婉娘轻声道:“即便你是在楚州,当也知道如今唯一能在太后娘娘身边说上一句的,也只有李中丞。”

    东方瑶心中顿时一凛。

    婉娘拉着东方瑶的手,逐渐走进了春华园的深处,边走边道:“你在地方历练许久,许多事情大约自己也该想明白了。我只对你说一句,太后这几年来,愈发喜怒无常,唯有李中丞还能在一边说上两句,我老了,再有几年也该出宫了,有些话也不能再行嘱托,日后你在太后身边的日子还长……”

    东方瑶呆了一呆,婉娘说她要出宫了。

    婉娘有些心酸,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很快掩藏好这几份情绪来,轻轻拍了拍东方瑶的手:“日后你在太后的身边的日子还长,倘若能和崔郎君相互扶持,他一向为人谨慎,更兼谦逊有礼,我也算放心了。”

    “姊姊!”东方瑶一急,“姊姊一定要走么,我若是想你,又该怎么去见你呢?”

    “自古以来,盛筵必散,我走了,自会有人替我补上。”

    婉娘用和蔼的目光看着她,顺便伸手为她轻轻拨动了额前的几缕碎发。

    送走了婉娘后又去长生殿看了圣上,李驰看起来精神不是很足,恹恹的坐在榻上,强撑着笑颜:“原来是娘子回来了,可去瞧了太后娘娘?”

    一边有婢女将她扶起来到一边的蒲团上,东方瑶恭敬道:“去过蓬莱殿了,太后娘娘惦记着陛下,要妾一定来瞧瞧陛下,这些年陛下身子可还好?”

    “还好,劳烦娘子记挂了。”李驰客客气气的说道。

    话是这么说的,可毕竟才去了长子,李驰怎么可能无恙?

    东方瑶和李衡贞算是没什么交情,可从未想到有一日李衡贞会这样被亲祖母赐死,还有他的妻子柳氏。

    昔年谈起这场婚事的时候,谁人不是连连摇头,说柳氏音容德貌不配李衡贞,不过几年,齐王与齐王妃举案齐眉恩恩爱爱的名声传遍长安,长安城谁人又不称赞一句?

    可如今李衡贞一去,柳氏便殉情吊死,古来烈性女子,原也不过如此。

    况且齐王一死,李驰只剩下吴王和魏王两个儿子,魏王年纪尚小不堪有用,如此一来便只有吴王。岂止是李驰孤立无援,连李衡乾都孤掌难鸣。

    东方瑶心中默然,李衡乾与李衡贞一母同胞,李衡贞的死一定对他打击很大吧。

    李驰又问了东方瑶在楚州的遭遇,聊了几句李宜奉,东方瑶看皇帝眉间倦色上来了,不好再待下去,便低声道:“妾不好再打扰陛下休息,便先告辞了。”

    李驰挥了挥手,笑道:“无妨,娘子若无事,多来转转也可。”

    待退出蓬莱殿,正行到宫门口,好巧不巧,东方瑶又遇到了窦皇后。

    窦皇后早就听过东方瑶的名字,不过这是第一次见东方瑶,待见了东方瑶的模样,倒是有些惊讶。

    这模样,竟是十分的沉静端庄,不似前人所言,媚上求恩的奉承嘴脸。

    东方瑶屈膝一礼:“妾东方瑶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窦皇后微微一笑:“原来是东方娘子,适才就听说娘子今日入宫,原本想着去蓬莱殿见一见,不曾想晚了,偏又在这里见着了。”

    一边对东方瑶虚扶一把。

    “妾真是惶恐,哪里要劳烦皇后殿下,这是正准备去含冰殿拜访皇后殿下呢。”

    窦皇后也不推辞,拉着东方瑶去含冰殿问了一遭,和李驰问的也差不多,只不过中间夹了不少嘘寒问暖,自然了许多。

    ……

    桓修延带着一支玉笛,兴冲冲的就进了公主府。

    “芸儿,你瞧!”

    楚芸正在花亭训诫仆人,因着怕公主近些日子可能回来,新建的公主府又无人来主持,因此她只好亲自上阵,在公主府里住了几日,再隔三差五的去道观里照顾公主。

    “先下去罢,”楚芸笑着瞥了桓修延一眼,又低声对仆人嘱咐道:“记得把上房那些软帘换下来,颜色不好看,换些素雅的。”

    仆人诺然而退,桓修延走进来,笑道:“芸儿倒是愈发有大家风范了。”

    “桓哥哥这便是打趣我了,”待软帘一放下去,楚芸脸上带了几分倦色,她抬手轻轻一揉,微微笑道:“也是没有法子,我前几日来公主府瞧了一瞧,布置的实在是差强人意,因着这些人都不晓得公主喜好,公主性子愈发冷淡,倘或惹恼了公主,总归不好,这才鸠占鹊巢,多管一闲事罢了!”

    楚芸在都尉府的时候颇受永平大长公主宠爱,公主有事便喜欢楚芸替她出面,因此这许多人都不计较楚芸孤孑的出身,又兼她为人谦逊温柔,是以都愿意听她的,巴结着她,太后见楚芸有这般手腕又是对公主真心实意,暗地里也就由着她来了。

    因此说是“多管闲事、鸠占鹊巢”,委实过谦。

    桓修延见她面有倦色,不免心疼,嘴上又不好表现的太过,便迟疑道:“偌大的公主府你怎么也管不过来,要不我向我阿兄求些厉害的媳妇子,替你打理打理可好?”

    楚芸仿佛打了个机灵一般脱口道:“不必了!”

    “怎么了?”桓修延有些惊讶,毕竟他也是一番好意。

    楚芸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低声道:“不好劳烦你阿兄,况且我也忙得过来,府里有原来都尉府的老人,她们都愿意替我出谋划策。”

    桓修延愣了半响,还没明白过来,只好讷讷道:“也只好如此,若是你有意,同我说了,我再告于阿兄也不迟。”

    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桓修延低头抚着手中的玉笛,良久才道:“芸儿,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副好的琴谱,替你吹一曲可好?”

    楚芸眼睛转了转,仍旧点了点头。

    桓修延的笛声悠扬而起,纵然身处纷繁之处,依旧能令人静下心来,平心静气。

    倘若是平时,楚芸一定会寻一处幽静的亭子或小花园要桓修延吹来听,可她此时并无闲适之意,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少顷,桓修延停了下来。

    “吹完了?”楚芸从走神中回来,问道。

    桓修延轻轻点头:“吹完了。”

    楚芸虽心不在此处,可毕竟也颇通音律,听他最后一缕笛声在耳中萦绕消散,分明是未尽之音,缘何要说已经吹完呢?

    仿佛没有看出她的疑虑,桓修延说道:“我忽然想起今日教坊有些事,便不打扰芸妹妹了。”

    楚芸也不强留他,况且,她也实在没有心思说些风花雪月,便将桓修延送出府去。

    站在公主府的门口,心中暗暗盘算着,听说东方姊姊已经入了宫,恐怕面圣完毕,不知是不是该去万寿观候着……

    正这么想着,忽见不远处的街角拐来一辆装饰颇为华贵的马车,倒像是宫里来的,楚芸思量片刻,心中立时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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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陌路之人

    东方瑶从马车上下来之时,楚芸早就在门口等着了。www.uu234.net

    她亲手扶着东方瑶从马车上下来了,一边眼圈红了,闷声说:“姊姊终于回来了。”

    小姑娘长大了,模样也俊秀了不少,面上倒不似先前那般怯怯弱弱,短短两年间反而多了几分沉稳和大方从容。

    鹅蛋脸,柳叶眉,那皎若云间明月般的淡雅之气,也已与小荷有了五六分的相似。

    一时想起来小荷,东方瑶忍不住心酸,她赶紧压下这难过的情绪,轻轻点了楚芸的鼻尖,说道:“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姊姊还走吗?”楚芸擦擦眼泪,不好意思的问。

    “不走了。”

    两人边说边走进府里,楚芸一边指使婢子奉茶,一边领着东方瑶去了上房,房中布置十分齐全,婢女小厮来往亦是井然有序,东方瑶早知道元香还未住进公主府里来,只是打听到芸儿在此处替元香暂管而已。

    “芸儿,这些,可都是你来回布置管涉的?”她四下望了望,笑道。

    楚芸脸一红,说道:“姊姊误会了,我不过是在此处替公主姊姊看一看罢了,哪里能有管辖整个公主府的能耐呢!”

    “好芸儿,”东方瑶拉着楚芸的手,“这些年你吃苦了,在公主的身边住的可还好?”

    话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暗忖,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能有几分好?

    楚芸低声道:“芸儿就算不说,要外人来说,也没有不夸赞公主姊姊的,公主姊姊凡事总想着芸儿,是以芸儿凡事也愿意为她着想,如今公主心魔难勘,在观里过得一日不如一日,莫说太后娘娘心里难受,就连芸儿这个外人都难受的很。”

    果然……

    东方瑶垂了眸子,她早先知道会如此,又该如何劝她呢?

    楚芸见她似是有些恍惚,忙安抚道:“姊姊也莫想多了,那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而已,公主姊姊的两个孩儿还在道观呢,就算是为了这两个孩儿,也不会长住的。”

    “你这话说的也是,”东方瑶叹道:“可那是为了她的孩儿,我倒希望,她是多为了自己。”

    楚芸听了,只默然不语。

    一个人的一生,免不了为了别人而活,可若只是为了别人而活,又有什么乐趣而言呢?

    喝了两盏茶,楚芸便带着东方瑶道公主府的后院逛了一逛,东方瑶大略一看,风景确实不错,元香闲来时来后院逛逛,说不准心情还能纾解些。

    两人又就着几盏茶分别诉了这两年的遭遇如何,约莫大半日才分开。

    回去的路上,东方瑶就一直默然不语。

    芍儿自知她是因为公主的事情犯愁,想去看公主,可是又不知见了公主该说什么。

    “娘子也别思虑太重了,个人毕竟还是有个人际遇的,你我多说一两句话固然管用不管用,还是要看他个人的造化不是?”

    长安殿里已经布置完毕,竟好像自己从未走过一般,香炉在何处放,如今还是在何处放着;帘帐是什么颜色的,此时焕然一新的却还是那个颜色;妆奁已经添置完毕,又摆了不少新的花样,婢女说是有皇后娘娘赏的,也有太后娘娘赏的。

    待坐在榻上,芍儿递上一杯茶,对东方瑶说道。

    东方瑶轻轻叹气,“话是这样说,我心里还是难受。”

    伉俪情深的夫妻骤然分离,别说是元香,倘若是她自己,东方瑶想都不敢想,她至今不明白,当初太后究竟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就算是留下安思逸,也不见得有多妨碍她呀!

    还是说,她实在是对安思逸讨厌至极,以至于到了一有机会都不想留他的地步了呢?

    正走着神,便见适才离开的芍儿笑吟吟的走进来,说道:“娘子,崔郎君在春华园等着见你呢!”

    哦,一说起城之,东方瑶竟才想起来他。

    她匆匆收拾了妆容发髻,这才赶到春华园。

    崔城之坐在其中的一个八角石亭,不知在品什么茶,看上去颇为悠闲。

    东方瑶想着韩鸿照单独留下他不知说了什么,心里正惦记着呢,看到他又换了一身天青色摩羯纹圆领长袍,便知他这是回去后又入的宫,心里放松下来。

    谁知走到石台上,一个不小心便踩着裙子边踉跄了一下。

    “啊!”

    芍儿赶紧将她扶起来,埋怨道:“娘子急什么,这台阶可吓人呢!”

    东方瑶讪讪的抬起头来,崔城之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拉着她上来,面上似笑非笑。

    茶水清香,“滋滋”的倒入一个银扣秘色瓷碗中,东方瑶心也跟着砰砰的跳着,想喝杯茶压压惊,抬手就端了起来。

    “好烫!”

    她一边扔下手里的杯盏,一边欲哭无泪,今天这是怎么了,诸事不宜?

    崔城之忍不住轻笑一声,唤来一个小婢女,打湿了帕子,先吹了吹,再按在东方瑶被烫的小手上,说道:“娘子真若是急着见我,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崔某还能跑了不成?”

    这个促狭的家伙!

    东方瑶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的抽回自己的手来,低声道:“我自己来。”

    崔城之倒也没强留她,只是含笑道:“仔细着些,裙子长了,要芍儿替你改改,否则别再穿出来了,这石台台阶甚高,绊倒了怕是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呢。”

    东方瑶小小的应了一声,面上不显,心里却如同吃了蜜一般。

    芍儿笑着招了招身边的两个小婢女,“两位妹妹可否跟我去一趟司膳局,好替郎君和娘子再拿些茶水小食?”

    两个婢女自然连说不敢,跟着芍儿识趣的就离开了。

    “没人了。”东方瑶抬起下巴来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提醒他道。

    “哦?”崔城之挑眉一笑,“娘子这是何意,崔某竟听不明白。”

    东方瑶白眼一翻,想赖账?

    脚下一用力,便听对面正喝茶的崔城之“嘶”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来问,这个家伙还不好意思说呀!

    东方瑶气鼓鼓的瞧着崔城之。

    崔城之失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说了些琐事,再者,太后娘娘有意要我入吏部。”

    入吏部?这倒是不错,吏部乃六部之首,进了吏部纵然坐不上吏部尚书之职,那也是前途无量啊。

    不过东方瑶琢磨了一会儿,心中有些失望,“没有……没有说别的吗?”

    崔城之面色有些古怪。

    他沉吟片刻,忽然起身来拉起了东方瑶。

    “去哪儿?”东方瑶一边跟着他走,微诧。

    “和你一起走走。”崔城之柔声道。

    再只字未提太后,东方瑶心中诧异,但是又觉得既然崔城之都不曾防备,也许太后也不会横加阻拦,这样想了一想,才心安理得起来。

    大约是酉时了,东方瑶怕城门下钥,便催他回去。

    崔城之心中有些失落,回了长安,到底不如在楚州随意些,城门一关,他也不能再陪在她的身边了。

    东方瑶轻轻推了他一下,“快回去罢,明日还能再见呢。”

    “明日你要出宫?”崔城之一边忍住想要吻她的冲动,一边问道。

    东方瑶微微颔首,“我打算去看看公主。”

    这大半会儿,他却还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东方瑶顿时俏脸飞红,“再不走真要晚了!”

    崔城之笑笑:“晚了能留下也不错。”

    待送走了他,东方瑶其实心中也十分不舍,可毕竟也没办法,除非……除非她能嫁给他,这样日日相对……

    哎呀,她在想什么呢,哪里有女子自己每日想着嫁出去的!

    东方瑶懊恼了一会儿,想着去叫芍儿,谁知在园中走了大半会儿也没见到芍儿的影子。

    她顺着一条石子甬路慢慢行着,过了游廊,眼前又是另一处园子。

    这园子身处,负手而立一个男子颀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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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另择夫婿

    东方瑶先是吓了一跳,待平静下来,她不由得皱了眉,这人,怎么像故意在堵自己一般。顶 点 X 23 U S

    迟疑半响,她瞧着天色愈发暗了下来,倒也没心情跟他周旋,直言了当:“这位郎君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那郎君逐渐转过身来,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尽是温和的笑意,他说道:“惊扰东方娘子了,还请娘子莫要见怪。”

    看清了眼前这男人的容貌,东方瑶先是一呆,桓修玉?

    桓修玉上前几步,停在东方瑶不远处,笑道:“是桓某的过错,不过某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已,若是惊到了娘子,实在是无心之过。”

    说着,他行了一礼。

    温文尔雅,大方从容,桓修玉这一俯身,当真是有种让东方瑶自愧不如之感。

    她礼貌性的一笑,“原来是桓郎君,不知是何事,若是能帮的到,妾自然尽绵薄之力。”

    桓修玉便道:“想必娘子回长安之后,正发愁不知如何去见公主罢?”

    东方瑶心中警铃大作,这个桓修玉本来不是在教坊司么,怎么无缘无故搀和起这些事来了?

    见她不言,桓修玉也未曾说什么,只道:“大长公主在道观住的这几年,太后娘娘费劲了心思想要逗公主开心,公主却始终不肯离开,如今公主府即将建成,太后娘娘有意为公主另择夫婿,想必再有知心人在身侧,总好过在道观里戚戚冷冷的过着,只是公主一直不喜见人,某听说娘子从前与公主颇有交情,因此只是拜托娘子这一事,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太后和公主而已。”

    说到这里,他悄悄觑了东方瑶一眼,发现她果然是在沉思,才继续道:“公主乃金枝玉叶,太后娘娘为了公主操劳许久,既要忙国事,又要念着公主,分心之余身子也大不如从前,倘若母子二人能冰释前嫌,也不失为国家之幸呀!”

    东方瑶笑了笑,“公主那里,我自然会尽心调和的,倒是有劳桓郎君了。”

    桓修玉面带羞愧之色,“哪里哪里,娘子能上心劝回公主,这也是娘子的功劳,与某不相干,既是话已带到,那某也不再叨扰娘子,告辞了。”

    他微微点头,一手背在身后,高大的身影转瞬就消失了。

    东方瑶盯着他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片刻,芍儿忽然从一边匆匆走来,“娘子可让我好找!”

    她四下去看,诧道:“适才奴婢在一边等着娘子,大半天也不见娘子出来,正待入内找,却不想被人拦下了。”

    东方瑶眉头皱起来,“被人拦着?”

    桓修玉,什么时候有如此的本事了?

    芍儿见她若有所思,便问道:“娘子知道是谁拦着?”

    “桓修玉。”东方瑶嘴里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大明宫若问李中丞是谁,恐怕无人不知;若是有人问桓修玉,恐怕东方瑶第一个不知道。

    翌日一早,她来蓬莱殿请安,看到桓修玉的时候,心里一惊。

    “若不是这些日子身子不好,”韩鸿照漱完口,结果桓修玉递来的茶水清了清口,笑道:“我原想着要修玉置办一场宴会,也好热闹热闹。”

    说完,她指着桓修玉,说道:“还没说呢,修玉你可认得,从前他在教坊司,跳舞吹笛舞剑都是一绝呢!”

    东方瑶笑道:“先前就听说过郎君的大名了,虽未见过郎君舞姿,有殿下如此称赞,想必便是不落窠臼的。不过殿下既然身子不虞,待年后曲江宴再行春宴也是极有情趣的,何必急着一时三刻?”

    韩鸿照含笑道:“你说的也是,倒是我心急了。”

    伺候韩鸿照用完膳,桓修玉便很识趣的要告辞离去,走的时候又说,若再有了新编的舞,先来给太后过目,三言两语便说的韩鸿照面上欢喜,直到桓修玉踏出门去,韩鸿照才微微叹了口气。

    她饮下一杯苦茶水,说道:“瑶儿,其实我是有些后悔了。”

    乍听此言,东方瑶心中略微诧异。

    后悔,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令韩鸿照后悔的事?

    韩鸿照说道:“我后悔,当初答应元香,要她嫁给安思逸。”

    她手扣在扶手之上,柳眉蹙起,顿了一顿,又沉声道:“倘若当初不要元儿嫁过去,恐怕如今她也不会为安思逸所累,安思逸何德何能,能得元儿如此对他!”

    “既有那一日,他当初为何不好好待元儿,我早就不喜欢他,也不过是因为元儿多给他几分面子而已,他舅舅不听话,哥哥又多行不义,我就是处决了他也不为过,你说这事怎么能怨到我的头上?”

    东方瑶心里有些无奈,韩鸿照不是不喜欢安思逸,她只是太独断了而已,如果她能考虑一下元香的处境,知道她深爱安思逸,又怀有身孕,就算安思逸犯了滔天大罪都不会如此草率的处死他,现在她还是看不透,以为是元香不能理解她,就算今日元香能够原谅她,那么来日呢,元香心中有了芥蒂,还能与太后和好如初么?

    东方瑶沉吟片刻,方缓缓道:“瑶儿从前听人说,‘母子没有隔夜仇’,便是有些小的隔阂,第二日也便不论了。殿下爱公主之心,瑶儿和所有人自然都是看在眼里,只是公主自小性子执拗,有些事难免钻牛角尖;再者,公主从前也是事事都顺从殿下的,如今这隔夜仇却是成年累月,想必其中……”

    “我也难辞其咎。”韩鸿照替东方瑶补上这一句话。

    东方瑶忙欠身:“殿下恕罪,臣绝无此意!”

    韩鸿照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我知道你的意思,倘若我没有错,元儿那般温和的性子又何至于到如今都不愿意见我?”

    东方瑶惴惴不安的坐回去,心中紧着的弦才放下一点,背后冷汗直冒,这犯言直谏,还真不是谁都能干的活。

    见东方瑶坐回去,韩鸿照才继续道:“我思量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日子公主府也快要建成了,元儿总也不能这么一直在道观寡居着,她还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是以为她另择夫婿,想来便是最好的法子。”

    ……

    东方瑶从蓬莱殿走出来,脑中一直回荡着韩鸿照的话。

    另择夫婿。

    为何桓修玉昨日对她说的话,便是今日太后对她说的话?

    宫中除了李少简,何时还多了一个桓修玉?

    “姊姊……”东方瑶犹豫的看着婉娘。

    婉娘闻弦歌知雅意,拉着她低声道:“实则你离开的时候,桓修玉就已经在宫里混的声名鹊起了。”

    东方瑶诧道:“那李少简……”

    竟还能容他?

    婉娘摇摇头:“他如今心思转到朝廷之上,拉拢朝臣,对后宫之事自然不上心,又兼那位颇有心机,怕是取代之日,也弹指之间。”

    东方瑶又恍然又惊讶。

    她想起第一次见桓修玉,那时候他正被人欺侮,得袁大娘相助,倒是一番的硬骨头,而如今……原来人心还是易变的。

    想到这里,她回头默然瞧了一眼蓬莱殿富丽堂皇的朱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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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缘分使然

    “怎么了?”崔城之低头端详了东方瑶一会儿,问道。www.uu234.net

    从望仙门出来之后,便见她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一边十五递过来马的缰绳,崔城之犹豫了一下,对十五道:“将马牵回去罢。”

    他扶着东方瑶上了马车,一边自己也踩着矮凳进去了。

    东方瑶吓了一跳,推了他一把,“你、你进来做什么!”

    崔城之堪堪坐在她的旁边,就听她逐客令一般的这样问,不由的有些黯然,低声道:“你这丫头,是不想和我一同乘车?罢了,那我便下去好了,不耽误你。”

    说着便起身来,好像真的要下去一般。

    “哎,你别走啊!”

    东方瑶一急,她适才是怕被人看见不好解释,才想要他下去骑马的,怎么还生气了呢,慌慌张张就去扯他的手,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哂笑一声:“我没这么想。”

    马车的空间狭小,如果是和芍儿坐在一起,恐怕不会这么拥挤,不过坐上来的是崔城之,他不似那些瘦弱的青年一般,身材高大,如此同坐,倒是显得东方瑶“捉襟见肘”了。

    尤其是崔城之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的时候,东方瑶就总觉得无比的心虚,她下意识的松开抱着他胳膊的两只手,身子往后挪了一挪。

    好像,好像许久没有尝过她的味道了。

    尤其是她这般娇憨的时候,崔城之心一动,一只手悄无声息的绕到她的后腰往自己的怀里一带,低声问她:“真的?”

    男人独有而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为何,东方瑶竟然还闻到了一股子清淡的香气,她脸一红,窘迫的低下头,两只手呆呆的垂在身侧,忽然就不知放哪儿了。

    “怎么不说话,嗯?”他在一低头,嘴巴停留在她的鼻尖近处。

    心“咚咚”的就跳起来,东方瑶慌忙张嘴想说“自然真的”,不过下一秒,他就封住了她的嘴。

    他的手抚在她的后背之上,饶是隔着厚厚的冬襦,东方瑶都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他的炽热,那双大手不停的揉着,好像要将她揉到他的身体里去,空气稀薄之时,她连马车什么时候动了都不知道,只能在他的暴风骤雨下脆弱的承受着。

    半响,崔城之松开她的唇,这个吻却没有意想中的结束,反而顺着她的下巴,带着淡淡缠绵的湿意,忍不住向着她散发着清香的脖颈间滑去。

    “城之……”

    感觉到身体莫名的悸动,东方瑶忍不住轻轻嘤咛了一声。

    然而她这一叫,崔城之却身子一僵,霍然停住了动作,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开。

    怎么了?

    东方瑶还未反应过来,靠在车壁上艰难的眯着眼睛看他,微微喘气。

    崔城之别过身子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压抑着身体强烈的躁动。

    身边有人轻轻扯了他的袖子。

    他转过身去看,果然,小丫头呆呆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她双颊微红,似是还未从刚刚那一番温存中缓过来。

    手指一点点抚上她娇软的脸,虽有意犹未尽之感,不过崔城之却深觉不能再继续这样放纵下去了,否则浅尝辄止的滋味儿可真是不好受。

    “没事。”他嘴角含笑。

    “真的没事?”为什么她心里有些失落的感觉?

    “傻姑娘。”

    崔城之终于失笑,将她拥在怀里揉着她柔顺的头发。

    东方瑶开始不安的扭动,崔城之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轻声问她:“瑶儿,你今天去见公主,想好怎么说了吗?”

    果然,这一问,她安分了下来。

    说起公主,东方瑶便想起了桓修玉,便道:“昨日我与你分别之后,本想回去,不曾想被被桓修玉阻拦对了,你知道桓修玉吗?”

    崔城之回忆了一下,说道:“似是在太后娘娘的口中听过他的名字,是一个教坊司的郎君对吧?”

    “正是,”东方瑶道:“昨日他阻拦我,竟是为了公主说话,说太后与公主隔阂日重,太后有意为公主择婿,要我去说通公主。我之前同他倒是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几年前他还是个不受人待见的乐伎,后来受了袁大娘的提携,去了教坊司,大约也混的风生水起,以至于今日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他竟然在伺候太后娘娘用膳。”

    她不自主的攀住崔城之的胳膊,喃喃道:“宫里有一个李少简就够了,如今又多出来一个桓修玉,这样下去,大明宫难免不会再有一次权力之争。”

    崔城之心中有些欢喜,他嘴角轻轻一勾,手滑在她纤细的小手上,语气淡淡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大明宫中只会容得下一个。况且太后娘娘也不是神志不清的人,李少简日渐势大,她就算是扶植桓修玉,也绝不会要其中一家独大。”

    东方瑶一个激灵从他怀里出来,“你说的对,太后的确不是那么容易被把持的人,倒是我,差点被迷了眼睛。”

    不过这句话说完,崔城之又泼了一盆冷水下来,说道:“虽是如此,可太后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难免偏听,如同当年先帝信任济世一般,你在宫里这段日子,可一定要小心行事,这两个人最好谁都不要得罪。”

    东方瑶微微颔首,又忍不住闷声道:“我省的,不过现在愁的是怎么做公主的说客。”

    “你和公主是怎么认识的?”崔城之继续揽着她,问道。

    “那时候我在弘文馆做昭仁太子的侍读婢女,”东方瑶轻声回忆道:“公主那时候也不受太后娘娘待见,没有人陪她说话,她便喜欢去弘文馆偷听大学士们讲课。我记得那一次是学士们要皇子们联诗,我在一边听的有些心痒,便也偷偷写了一首,谁知散课之后,我便找不到那诗了,找不到我也没怎么在意……”

    “第二日,我听说皇后娘娘忽然要见我,吓了一大跳那也是我第一次见皇后娘娘,去见她的时候,公主就坐在皇后的身边。”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见了皇后我才知道,原来是公主无意捡到了那首小诗,并念给了皇后听。也不知是不是缘分,自那件事后皇后娘娘便对公主关爱有加,公主也常常喜欢来找我说话,我便与公主相识了。”

    人世间的有些缘分,有时候也是很奇妙的,如果没有那一首小诗,或许东方瑶还不会那么快被皇后记起,元香也不会被她的母亲重新关注。

    其实这些年来,东方瑶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个问题,元香是太后的最小的女儿,为何太后会在元香小的时候对其不管不问、不理不睬呢?

    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儿女,尤其是孟鹤琏对她道出母亲临死之前的遗言后,东方瑶才深深的明白,或许当你以为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那个人其实是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守护着你,就如同她的母亲,对她严厉的时候,那竹板打在手上也是钻心的疼,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她的母亲想要她在险恶的大明宫中活下去,如此而已。

    “缘分,”崔城之轻轻念着这两个字,说道:“你与公主的确是有缘,也怨不得对公主如此上心了。”

    所以那段时间永平公主出事,她才那么难过。

    崔城之心中低低一叹,又叮咛道:“尽心便好,我也知道你希望公主尽快从那段阴霾中走出来,可到底也不能强求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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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自欺欺人

    是啊,正因为不能强求,又希望她能恢复往日那般无忧与快乐,所以才会这样纠结。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马车驶入长安城的一处郊外,这里人烟渐渐稀少,十分静谧,很快停在一个路面齐整的道观前。

    “快回去罢!”老苍头摆摆手,把门虚掩了一下,埋怨道:“郎君身份看起来也不一般,为何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公主那是什么身份,你与公主无亲无近,怎么就能登堂入室了?”

    一个看上去颇为瘦弱的郎君忙说:“老丈误会了,我是真的认识公主,你让我见一面,我不过是看看公主过得如何而已!”

    “不行!”老苍头仿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门用力一扣便待关上,忽然一只手抵在那门上,硬生生的止住了他将要关门的动作。

    “老丈,你就替我通传一声,倘若公主不见,我便不会再劳烦你了,如何?”瘦弱郎君扒着门缝,哀求道。

    “诶,我说你这郎君好不识趣!”老苍头只好把门又打开,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好说道:“今天绝对不行,里面还有贵人呢,您也体谅体谅老丈我,莫要堵在门口冲撞了贵人可好?”

    崔城之和东方瑶一同下了马车,待行到了门口,便见眼前这一幕。

    “这是怎么了?”东方瑶自语道。

    那郎君面上的失望已经无法掩饰,又只好说道:“今日是子澜叨扰老丈了,多谢老丈,明日某会再来的!”

    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来下了石阶。

    这郎君看上去容貌竟有些眼熟。

    东方瑶一时说不出话,惊讶的立在原地。

    崔城之却已经认了出来,“是子澜。”

    “让他进来罢。”

    观门之内,传来一个男人淡淡的声音。

    崔城之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一紧。

    高子澜也认出来了崔城之,他勉强笑了一笑,还未客套,忽听身后有人说话,不由呆了一呆,往后看去。

    老苍头笑着呵呵两声,伸着手点头哈腰,“殿下,您请,您请!您的马很快就有人牵过来了!”

    随后,那被尊称为殿下的男人才挎着门槛走了出来。

    有些人,不是不能相见,是相见不如怀念。

    譬如李衡乾之于东方瑶,便是如此。

    李衡乾没料到会在这里骤然遇见多年未遇的东方瑶,前脚跨出门槛,后脚草草的跟在后面僵住。

    此时,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许久未见,她好像变了,高了些,瘦了些,甚至……更美了一些。

    他从来不吝把一些最美好的词加诸在她的身上,聪慧,倔强,执着,坚毅。

    纵然她不是他身边形形色色的女子之中最漂亮俊俏的那一个,却是他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就像是天边一片漂泊不定的云彩,远行离乡的人看见它,是注定会心动的。

    “妾见过吴王殿下。”东方瑶垂下眸子来,对他遥遥施了一礼。

    李衡乾依旧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吴王殿下。”

    随着这一声称呼,李衡乾陡然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一边的崔城之身上。

    “臣崔城之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在此,惊扰到殿下了。”崔城之牵着东方瑶的手,对李衡乾行礼,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面不改色。

    李衡乾看到崔城之和东方瑶紧握的双手时,心猛然一沉,不敢置信的多看了崔城之一眼。

    站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似是天生有一种淡雅之气,仿佛无论是在何人面前,就算是站在太后面前,他都能如此的泰然自若,悠然自得。

    “东方娘子和崔郎君,”李衡乾一咬后槽牙,强迫自己出声,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多礼了。”

    随着这一开口,原本三个人之间僵持的气氛终于消散了。

    高子澜看看吴王,踟蹰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衡乾走下来,将他招到了一边去,“郎君过来罢。”

    高子澜犹豫的瞥了一眼万寿观的大门,跟着李衡乾走到了一边去。

    他下来的时候,冲着两人微微一笑。

    “两位贵人请,老丈这就去通传一声。”老苍头看出吴王认识眼前的东方瑶和崔城之,连忙摆了一个延请的手势,对东方瑶和崔城之笑道。

    东方瑶稀里糊涂的跟着崔城之和那老丈走,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急忙去拉崔城之,紧张不安道:“城之!”

    崔城之薄唇紧,未答应她。

    东方瑶眼皮子快速跳动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妙,她只好硬着头皮又叫了他一声,好在崔城之接着反应过来,微笑道:“怎么了?”

    正说着,这老苍头将两人带到一个月洞门前,对前面两婢笑了一笑,便离开了。

    其中一个婢女说道:“敢问郎君和娘子名姓,婢子好去通传。”

    东方瑶便报了名姓,问姓名的那个走了,另一个又引着两人到了一间净室。

    东方瑶惴惴不安,担心崔城之多想,待那婢女走了,她忙拉住崔城之,“你去哪儿?”

    崔城之说道:“你放心,我不走,就在外面等着你,等会儿公主来了也好与你说话。”

    东方瑶还是拽着他的袖子,低声沉默了半响,才道:“好,那你别走,记得等我。”

    崔城之点点头,便出门去了。

    东方瑶走到一侧小窗边,微微叹了一口气。

    窗外有棵大树,东方瑶不认得,不过这树的树叶都落尽了,原是冬日便如此罢,不由得有些黯然。

    案几上摆了一盏热茶,她掂量着,犹豫着,不安着。

    就在这焦急的等待中,有脚步声落在了门外。

    “公主慢些。”

    是素云的声音。

    东方瑶猛然站起来。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只素手挑开软帘,接着,走进来三个女子。

    “公主!”东方瑶叫了一声。

    元香定定的看着东方瑶,半响才回了一声,“瑶儿,你来了。”

    素云和绿意都进来了,两人掩好门,按着红红的眼角,“娘子可算是回来了呢。”

    东方瑶忍不住走到元香面前,手抚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说道:“公主,你……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这是责备,亦是心疼。

    两年未见,没想到元香竟会憔悴至此,眼窝凹陷,鹳骨高高的隆起,眼底青黑色的暗影仿佛完全摧毁了她原本温柔如水的一双眼睛,使她看起来如此空洞暗淡。

    元香握住东方瑶的手,缓缓垂下眸子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爱惜。”

    素云和绿意服侍着元香坐下,两人便退了出去。

    “公主怎么会不知道,公主只是不愿意知道,是在逃避而已!”

    “瑶儿,”元香说道:“我们不要说这样好么,你告诉我,你这两年在楚州过得好不好?”

    “过得不好,”东方瑶难受地声音低了下来:“公主,我们是人,不是无牵无挂的物件牲畜,我们始终要面对这个世间,不管好与不好,幸与不幸,公主躲在道观一时,难道还要躲一世吗?你要阿泽和二郎怎么办?”

    元香搁在案几下的一双手有些颤抖:“瑶儿,你是来做我母后的说客,是不是。”

    东方瑶摇摇头,“公主,我不是在做谁的说客,更不是太后娘娘的说客,我是在做我自己的说客。”

    她看着元香瘦弱单薄的身子,上面只套了一件暗青色的冠衣,给人一种荒凉之感,说道:“瑶儿对公主说的这些话,不是要强求公主的意思,公主若是不愿意出道观,呆在这里也无妨,这里安静少人,最适合修身养性,公主住在道观中,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如今我来见公主,却知道公主住在道观之中不是为了这些,只是因为胆小懦弱,以道观之名,给自己一个所谓的避难之所,所以才迟迟不肯离去,这与自欺欺人,又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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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若是重来

    这话一句连着一句,像潮水般温柔的袭来,又瞬间将她淹没在其中。

    胆小懦弱,自欺欺人,以道观之名,给自己一个所谓的避难之所。

    元香垂着眸子,手抖的愈发厉害,瑶儿说的,真是一分不差。

    她不愿意出道观,除了不愿意面对曾经灰飞烟灭的快乐的日子,更是不愿意面对她的母亲。

    “她……”元香哽咽了一下,无助的看着东方瑶,“我不知道,我还能原谅她吗?”

    她把脸逐渐埋进自己颤抖的双手里,“她是我的母亲,我最为敬之重之的母亲啊,可她亲手毁掉了我的幸福!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东方瑶用自己的手紧紧地裹着元香的手,默然半响,才道:“公主,为你自己活吧。你若真的想知道真相,就去问太后娘娘,要她亲口向你解释一切。”

    元香哭的泪眼模糊,仿佛这么多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其实她不是刻意封闭自己,只是不懂得如何打开心房,人在孤独无助勘不破心魔的时候,就像被黑布蒙住了双眼,连自己的眼睛也会紧紧地封闭。

    东方瑶轻声退出净室,待素云和绿意进去安抚公主,便唤来在门外候着的另外几个婢女。

    “带我去瞧瞧二位小郎君罢。”

    两个婢女忙应是,领着东方瑶又去了另一个方向。

    大郎今年五岁多了,看上去很怕生,东方瑶逗了他好一会儿,他只是一个人低头默默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乳娘小声说了一句,他放下,待乳娘看不见的时候,又含在嘴里。

    二郎有名字,乳娘说叫伤儿,是公主亲自取的,乳母和婢女们都觉得这个名字不祥,曾劝了公主许久,公主便冷着脸许多日,他们也不好再劝了。

    东方瑶默然。

    伤儿一岁多一点,性子倒是活泼一些,听说没事的时候喜欢跟着道姑到后山去看山水,道姑都喜欢抱着他玩儿,只是东方瑶来看的时候,小伤儿正在睡觉,东方瑶不忍心打扰他,便只好离开了。

    有这样两个惹人喜欢的孩子,真希望元香能尽快从那段不愉快中走出来。

    “这位妹妹,不知跟我一起来的那位郎君在哪儿?”跟着婢女走出去的时候,东方瑶问。

    婢女笑了笑,“在后院呢,他说有事找你。”

    东方瑶一怔,什么有事找她,回去的路上说不就行了?

    小桥搭在一处小小的水面上,冬日寒冷水也凝结成冰,衬着白色的栏杆,愈发有种愁云惨淡之感。

    李衡乾就站在小桥之上,负手而立,如多年前无数次东方瑶见他的那样,留着一个孤独萧索的背影给她。

    “原来是吴王殿下,不知殿下寻妾来,是有什么事?”东方瑶上前几步停住,低声福礼道。

    李衡乾身子一震,缓缓的转过身来。

    “瑶儿,你这些年,过得可好?”他问。

    “还好,劳烦殿下记挂。”东方瑶恭恭敬敬的答道。

    她说还好。

    李衡乾想起崔城之来,心内的嫉妒开始如火般燃烧。

    想问一句你和崔城之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想问一句你是否还念着我,又未免太自作多情。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瑶儿,你可知这些年,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东方瑶心口一跳,她暗暗定下心神,想说句话安慰他,却又听李衡乾道:“我的兄长,我的发妻,我尚算完整的家,全都没了。”

    “殿下……”东方瑶嘴唇动了动,半响,她选择了放弃,只是轻声安慰道:“逝者已矣,请殿下节哀顺变。”

    李衡乾双眼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瑶儿,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

    他太孤独了,他有些厌倦这样的日子,一日复一日,都是他一个人在强撑着,不知这样痛苦黑暗的日子何时才有尽头。

    他是个男人……可他也想有一个依靠,哪怕只是一个柔弱的肩膀,如此而已。

    东方瑶有些惊讶,有些心疼。

    她抬起头来,终于直视着他,看到他眼睛里的受伤,悲哀与无奈,心中已是巨震,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李衡乾会对她说出这一句话,或者说,她一直以为永远不会倒下的李衡乾,原来也会如此的脆弱。

    该怎么对他说呢,仿佛只要说一句不,她心里也会难受。

    东方瑶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我只问你一句,倘若再重来一次,你是会选择慕容娘子还是我呢。”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了他的心上。

    “倘若殿下心里的答案和我想的一样,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遗憾的呢?”

    如果我嫁给你,一辈子就只能做你的附属品,而不得自由;如果你娶了我,纵使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却也会为我牵绊不得平步青云。

    李衡乾,这是你想要的吗?

    你想要像雄鹰一般展翅高飞,实现你此生的夙愿,只要有人挡在你的前头,你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她也想成为一只雄鹰,翱翔于天际,她也会成为你的阻拦,到那个时候,你真的能保证你能狠心不折断她的羽翼吗?

    李衡乾喃喃道:“你真的喜欢他妈?”

    “是,”东方瑶微微一笑,“我喜欢的人,我确定他是我此生的良人,他会不计一切的包容我,信任我,爱护我,所以作为回报,我也会不计一切的包容他,信任他,爱护他。”

    李衡乾心猛然一沉,他忍不住退后两步,又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看错了人呢?”

    东方瑶低声道:“世上从未有既定不变之事,既然我如今选择他,自然是会一心一意相信他,就算有朝一日两人分开,爱过便不会后悔。”

    李衡乾苦笑两声,“我输了,我真的输了。”

    他叹一口气:“你说的不错,是我太懦弱,这样的我,也不配你来爱。”

    李衡乾没有再说什么,他断然转身,离开。

    东方瑶定定的站在原地,仿佛身心俱疲一般捂着胸口,直到看着李衡乾的背影彻底消失。

    她不是还念着他,只是有些可怜他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慢慢的靠近她,从背后将她抱住。

    东方瑶一时有些惶恐,她慌忙转身,“城之,你听我解释,我无意……”

    “我知道”崔城之一只手抵在她的唇上,柔声道。

    东方瑶愣愣的不知回答他什么好。

    将那根手指一点点的移开,崔城之低下头来,这一吻吻的细碎而缠绵……吻在她的额头、双眸、高高的鼻梁,最后落在她的唇角,轻轻含住她的唇瓣。

    东方瑶有些害怕,她怕被人看见,可是一想到她刚才是在这里“私会”李衡乾,崔城之一直都知道她和李衡乾的往事,难免心里不会堵得慌。

    她只犹豫了一瞬,牙关便被他撬开,继而迷蒙起来,索性随他心意好了。

    良久,崔城之双手捧住东方瑶的脸,低声笑了一笑。

    东方瑶拽着他腰间的衣服,娇吁微微,好容易喘过气来,便解释道:“我都和你说,我刚刚就与吴王殿下叙旧而已,他问我是不是想重修旧好,我……”

    “我知道,”崔城之嘴角一勾,眼睛晶亮亮起来:“不好意思,我又听了你们的壁角。”

    “你……”东方瑶顿时哭笑不得,这个家伙可还真是过分啊!

    “瑶儿。”

    崔城之低声唤她。

    东方瑶抬头看他,一副”有什么话说啊”的样子。

    “嫁给我好不好?”崔城之在她耳边轻声道。

    嫁……

    只有一个字跑进了她的脑袋,东方瑶瞬间呆住。

    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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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韬光养晦

    楼观台位于终南山之上,这里遍布着皇家的大型道观,也是道教的起源之地,传说老子就曾经在此讲学,编著《道德经》。m.www.uu234.net

    从山上往下俯瞰,佳木繁荫,竹树环合,对面翠华山溪流潺潺,拾级而上的阡陌山路,偶尔有鸟雀啼叫,从林间扑棱棱飞出,很是有一番静谧安详的味道。

    李衡乾不言不语,就这样立在其中。

    立了片刻,窦长宁才提醒道:“殿下,风大,该回去了。”

    李衡乾回头瞥了一眼窦长宁微微佝偻的身形,不知为何的心酸。

    “回宫罢。”他说道,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翠华山一眼。

    这几日总有些说不出的疲惫,回去的时候便坐了马车,到了皇城之后换成步辇,载着他一直往长生殿的方向而去。

    长生殿位置幽静,李驰惯日夜宿在此处,闲来无事之时便坐在窗边看看书,望望景,算是打发打发时间。自他登基为帝,除每日早朝之外,在紫宸殿、延英殿召见阁臣的时候都不多,既然没这个能耐,他也不愿意去触韩鸿照的霉头,如此,母子二人倒也相安无事。

    可即便如此,韩鸿照不急,有的是人替她急,三天两头就有人挑李驰的错处,不是懈怠朝事,就是懒理军政,李驰有几次试着说想要禅位之意,倒是每每被韩鸿照否决。

    “父皇这些日子,身子可觉得如何?”李衡乾问道。

    李驰吐出一口气来,把一本《易》扔在了案几之上,扶着眉心恹恹道:“就这样吧,我这个身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李衡乾见有婢女送茶水进来,忙起身亲自端了来,递到李驰面前服侍着父皇喝了下去。

    一杯热茶暖肚,有清热的香气钻入脑中,李驰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父皇闲来无事,可以到太液池走走,这样在宫里闷着,对身子也不很好。”李衡乾建议道。

    若是别人,李驰就拒绝,不过李衡乾说这番话,他却是顺从了。

    李衡乾扶着李驰走到了太液池边,边走边对李驰说了些趣事,逗得李驰时而哈哈一笑。

    “你们先下去罢,别靠的这么近。”李衡乾对身后几个亦步亦趋的婢女说道。

    “还不快退后,”窦长宁拦在婢女中间,斥道:“陛下和吴王殿下时而说两句话,你们都一步不落的跟着,连茶水都不奉,成何体统?真该把你们都打发回掖庭去!”

    婢女对视了一眼,这才唯唯诺诺的退到了一边去。

    李驰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有些难看。

    “三郎,你说我都那样对母后说了,为何还是她迟迟不肯同意?”他就想不明白,倘若母后是有意做千古以来的这第一人,他的儿子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出这个位置来,为何他都私下求了那么多次,她还是不同意?

    “在这个位置上有一天,我就有一天提心吊胆,”李驰木然道:“二郎死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们是斗不过她的……”

    “父皇!”李衡乾叫了一声,目光似有责备之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一时的退后,只会要别人得寸进尺。”

    第一个人是他的兄长,或许下一个,就是他自己了。

    李驰默然半响,方讷讷道:“可是三郎,我从来没有想要和她争过什么啊。”

    “父皇不想争,不代表父皇没有可以争的资格。”李衡乾看着李驰,平静道。

    只要他有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会被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

    李驰低下头来,看着脚底的石子甬道,觉得那石子咯的脚有些疼,然而疼的又钝,有苦说不出,只觉得心里憋得慌。

    “父皇的手太冷了。”

    李衡乾低声道:“只要三郎在一日,就一日护父皇母后和家中弟妹周全,父皇大可放心,儿不会做扑火飞蛾,却也不是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之人。”

    他神色淡然的四下看去。

    “我们还是去前面的含春亭歇一会儿罢。”

    ……

    数十幅画像挂在了画架上,上面画着一些世家子弟,不是在骑马射箭,就是在吹笛弄诗。

    东方瑶进蓬莱殿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位封孝同是蒲州人氏,他外祖父是太宗时的名将封震,如今官拜监察御史,年二十三,尚未娶妻……”

    “二十三尚未娶妻?”韩鸿照连连摇头:“这个不行,定是有什么隐情,划掉。”

    太后说完这话,灵芷忙将一边的画像取下来,丢给婢女,“拿下去。”

    “这位张去舍原为已故江夏王之女缙云郡主的侄儿,如今官拜京兆尹,年二十八,先妻亡故一年有余……”

    “这个更不行,先妻才死了一年,万一还念叨着亡妻,苛待了我家元儿怎么办?”

    灵芷忙又丢出来。

    “此为中书令徐守功之子徐晋,如今官至京兆牧,年二十五,先妻亡故五年……”

    “见过殿下。”东方瑶进来行了一礼。

    “瑶儿来了,”韩鸿照冲她一招手,笑道:“快过来,看看这几个世家子弟,哪个能配得上元儿?”

    东方瑶一身冷汗,她适才在这里看了片刻,韩鸿照为元香选驸马,就她那个挑剔的眼光,谁又能入了她的眼?

    更何况,这是为元香选驸马啊,怎么着也该听听元香的意见……她犹豫了一下,想着该怎么把这番话委婉的表达出来,又不惹韩鸿照生气。

    “这个徐晋,倒是不错。”韩鸿照指了指第四个画架上的那副画像,上面画了一个正在马上纵横的男人,颇为健壮。

    灵芷忙取下来,展在韩鸿照面前请她过目。

    “这身份倒是不错,也清白,只是模样有些差强人意,”韩鸿照忽然叹了一口气,“怎么看了这么多,也就这样呢?”

    东方瑶笑道:“《易》中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殿下是人中龙凤,能看的上眼,自然也该是这一类的。”

    韩鸿照有些恍然,“你这丫头,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倒是我的要求太高了些。”

    一边吩咐灵芷,“这徐晋就暂且留下罢,其他的我再看看。”

    灵芷应了一声,便吩咐婢女去收拾了。

    “再有几日敕书就到了,你若是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便跟着我到紫宸殿伺候着,我的一应喜好也不怎么变,倒也没有难伺候的道理。”韩鸿照饮下一杯茶,说道。

    变是不变,您真以为自己是好伺候的吗?

    东方瑶心里哭笑不得,面上却正正经经的应了个是。

    韩鸿照搁下杯盏,又问了这几日在长安殿住的可还习惯之类的话,语气之中颇为平淡,东方瑶一一说了。

    “住的习惯,灵芷妹妹说瑶儿走的这段时间殿下都一直为瑶儿收拾着,可见殿下心里其对瑶儿的关心疼爱之情,瑶儿日后也必不会辜负了殿下。”

    韩鸿照看着东方瑶,温和的笑了起来,“你能知道,自然是好,只是灵芷那个丫头多嘴了。”

    灵芷红着脸道:“殿下息怒,奴婢不该多嘴呢。”

    韩鸿照呵呵笑了起来,“你先下去罢,这里没你的事了,待会儿再唤你进来。”

    灵芷诺然而退。

    东方瑶眼观鼻鼻观心,知道韩鸿照是要问元香的事了。

    “元儿她……她说了什么,可是……可是要回来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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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永结同心

    出了蓬莱殿,芍儿忙上来为东方瑶披上一件披风,塞过来一个暖手炉。顶 点 X 23 U S

    东方瑶一边在袖子里拨动着这个小小的手炉,一边沉吟道:“今晨我们去万寿观遇见的那个郎君,你去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子弟,身世如何。”

    芍儿思量了一会儿,想起那个被阻拦在门外颇为狼狈的郎君,奇道:“娘子打听他做什么?”

    “太后娘娘有意为公主择婿,我想……”她修眉纠结了一会儿,又不知该表达什么。

    “娘子是觉得,这事情应该公主自己做主罢?”芍儿机灵的回道。

    “不错,”东方瑶颔首:“可是后来一想,似是又不现实。”

    元香亲自择婿选中的是安思逸,韩鸿照一开始就很是不乐意,以至于到后面越看越不顺眼,这一次,她怎么还能愿意元香再自行选择呢。

    “可是,可是这和我们今早看见的那个郎君有什么关系?”

    “你就去问问么,”东方瑶虽也觉得不太靠谱,不过她记得之前和这郎君有几面之缘,似乎是姓高,之前还和城之都在舍人院共事过,他既然都能寻上道观,说明是对元香用心,这样的男子若是能入了韩鸿照的眼,和元香成就一番姻缘,总比那些元香没见过、不相识的纨绔子弟要强十倍罢?

    傍晚,芍儿果然带回了十分有价值的情报。

    “娘子记得不错,那郎君姓高,字子澜。原本是在舍人院做通事舍人,如今……还是通事舍人,他家世一般,父亲是华州刺史高念简,年二十三,与公主同岁。”

    东方瑶眉微微蹙着,一只手敲打在隐囊上,听芍儿没了言语,诧道:“完了?”

    芍儿点点头,“这位高郎君,实在也没什么可说的,唯一奇怪的是,他至今还未娶妻。”

    这话一说完,东方瑶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满脑都是两个大字:没戏了……

    “对了,”芍儿忽然矮下身来,对东方瑶挤眉弄眼,“娘子,我适才从太液池路过,似是看见崔郎君从蓬莱殿刚刚离开呢!”

    “哦。”东方瑶淡淡的应了一声。

    “娘子,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喜?”芍儿委屈道。

    东方瑶好笑的看她一眼,“我看着你比我惊喜。”

    仿佛被戳中心事般,芍儿脸一红,低下了头去。

    当然,因为是苏园亲自护送崔城之到了蓬莱殿前,她怎么能看不见,不惊喜?

    东方瑶刻意没说话,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再慢悠悠的放下,问道:“领他见过你的阿爷阿娘了?”

    芍儿羞涩的点下头,“阿爷和阿娘很喜欢。”

    东方瑶笑道:“他父母什么时候过来,可有选好日子?”

    “哪里有那么快呀!”芍儿嗔道:“娘子,我们才回来多久啊!”

    东方瑶笑笑,“女大不中留。”

    芍儿的脸更红了,不过片刻,眼圈又红了,“若是我嫁了,便不能再侍候娘子了。”

    东方瑶心中微微一叹,看着芍儿的手在腰间无措的摆弄着玉佩,轻轻拿过来,握在了手中,说道:“好丫头,婉娘姊姊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自古以来,凡盛筵必散,这说的确实伤感了,可日后苏园在长安任职,你就是嫁了他,我们还能再见面不是?”

    芍儿抽泣了一下,闷声道:“是这样。”

    东方瑶拍拍她的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是个爱哭鬼!”

    芍儿破涕为笑,“我愿意跟在娘子身边,芍儿的这条命就是娘子的。”

    “胡说!”东方瑶轻斥:“往后可不准说这种话,你的命只能是你自己,和我都不相干!”

    她目光又柔和下来,“不是人命轻贱,从来都是自己轻贱自己,你跟在我身边五年,我也不愿意你走,可更不愿意耽误你,你真的嫁了苏园,就跟着他好好的过日子,你过得好,也算是回报我了,倒不辜负我对你的一番教导。”

    从心底,东方瑶也觉得苏园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跟着他芍儿不会受欺负,也不会吃亏,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要强留呢?

    该皆大欢喜才是。

    第二日,敕书下的很早,东方瑶接了敕旨,又心心念念着崔城之,听说他这几日隔三差五就回来给太后请安,便也赶着去了蓬莱殿。

    太后正用膳完毕,正在洗漱,看着东方瑶着一身紫色对襟织锦藕丝裙,薄施粉黛,眉毛画的又细又长,愈发衬得她容颜清丽,不由得微微一笑,“瑶儿来了,快坐吧。”

    东方瑶看着蓬莱殿里还有几个画架子没有撤下去,便问道:“殿下可是有了人选了?”

    昨日韩鸿照问她与公主说了什么,东方瑶一五一十的答了,她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什么,韩鸿照听了只叹了一口气,便要东方瑶下去了。

    东方瑶本来想旁敲侧击一下,这次择婿看看元香是什么意愿都没来得及说,不过她晚上回去后一想,韩鸿照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应当也不会不明白她与元香对话的其中之意。

    “只是选了几个,不过,我想等元儿回来了一起看。”韩鸿照说道。

    东方瑶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用全凭韩鸿照武断,这样就很好了。

    到时候就算元香不想嫁,韩鸿照心软之下,怕是也不忍心再强迫她。

    东方瑶暗地里吩咐灵芷拿了高子澜的画像来,只要韩鸿照再择婿,参谋参谋他也不错,只看他与公主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正思量着,韩鸿照忽然一笑。

    东方瑶茫然抬头去看韩鸿照,“殿下这是怎么了?”

    韩鸿照道:“你过来,与我一起分分这些章奏罢。”

    东方瑶忙上前去,一边分着,一边听韩鸿照说又有何人的敕书需要拟定,何人的敕书写的不甚好,需要她来改,东方瑶都一一的应了。

    两人正说着,曹吉祥进来禀告:“殿下,崔侍郎来了。”

    东方瑶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和心脏都飞快的跳动了起来,她一慌乱间,失手便打翻了眼前一排章奏。

    眼神不敢乱飘,她忙装作从容的样子收拾了起来。

    崔城之走进来:“儿见过殿下,殿下千岁。”

    韩鸿照摆摆手,笑道:“快赐座!”

    东方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不是……嗯……是不是应该抬头跟他打声招呼呢?

    她纠结了一下,为难的抬起头来。

    崔城之坐定了,正笑着看着她。

    她脸一红,这是怎么了?

    崔城之拱手道:“殿下,儿今日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哦?”韩鸿照仿佛很感兴趣的说道:“那你倒是来说说,要求我何事?”

    东方瑶这才反应过来,往常他和太后对话,当着许多人面的时候,基本都“臣”自称,为何今日,却忽然用了“儿”?

    崔城之道:“儿说了,只怕殿下不愿意忍痛割爱。”

    “你若是不说,怎知我会不会不同意呢?”韩鸿照笑道。

    这两人一唱一和,倒是把东方瑶转的脑袋有些晕。

    太后什么东西,崔城之一定想要?

    “儿在微贱之时,心中时常残存一念,每每思之缭绕于胸却不解其意,”崔城之顿了一下,复轻声道:“后及至闻她落难,心中愧疚难耐,又怅然若失,恨不得生有双翼,便即刻飞到她的身边去,那时方知,原来不是无心再聘他家娘子,而是心中已有了相思之人。”

    “……”

    东方瑶四下去看,曹吉祥、婉娘、灵芷都在一边看着她笑,韩鸿照坐在上首,又笑问:“既是如此,那你打算如何?”

    崔城之起身到殿中跪首:“十里红妆,永结同心。儿今日求娶东方婕妤,只想与她结发做夫妻,还望殿下忍痛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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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如此爽快

    崔城之说的很慢,可是一字一字,全都敲落在了她的心上。m.www.uu234.net

    他说完之后,抬首,向东方瑶投来灼灼的目光。

    东方瑶怔怔的看着他,心里酸酸的,有意外,有惊喜,也有一些她说不出来的感觉。

    自回长安之后,她一直担忧太后会对他们横加阻拦,而韩鸿照也很给面子,虽然没有阻拦,却每次都搪塞过去,要她夹在中间很为难,那索性不问罢,她知道也急不得;而那一次太后又当着她的面留城之叙话,她离开的时候被太后调侃,那句话她尤为记忆深刻,可是之后,仿佛也没什么消息……

    “……你这丫头,在想什么呢!”

    东方瑶还在走神呢,忽然听耳边有人轻斥。

    她忙回过神来,原来是韩鸿照在跟她说话,不由得脸微热,不过好在她脸皮厚,咳嗽一声,口是心非又一本正经道:“殿下,我是在想崔郎君说的话呢。”

    好吧,其实东方瑶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大家都看着她,要她说什么啊,难不成还要发表一下被选感言么?

    韩鸿照听了东方瑶的话,抿唇一笑:“我说这丫头是学精了,你们现在信了罢?”

    东方瑶讪讪的咽下一口唾沫。

    韩鸿照又对崔城之笑道:“自古以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要我忍痛割爱,还要看看这个丫头乐意不乐意,只是我瞧她一句话也不说,恐怕……”

    “殿下!”东方瑶忙打断她,这这这么说话可不是闹着玩的呦。

    韩鸿照用挪喻的眼光打量她,“瞧,这不是急了!”

    灵芷掩着嘴笑道:“殿下是看着婕妤好欺负,才如此打趣呢,婕妤怎么还不说话呀,君子可是还等着您这个淑女呢!”

    东方瑶恍然,韩鸿照的意思,竟是要她开口同意,她有点不敢置信的向韩鸿照看过去。

    韩鸿照就歪在小榻上,闲闲的看着她,说道:“城之还在下面等着呢。”

    那是什么滋味,东方瑶终于明白了。

    她镇定了一下心神,起身走到殿下,跪在崔城之的身边,朗声回道:“殿下,臣愿意!”

    韩鸿照有些欣慰,她含笑点头,顺便对灵芷和曹吉祥打了个手势,两人人会意,上前就将两人都扶起来了。

    婉娘悄悄拍了东方瑶的手,灵芷冲她暧昧的笑,东方瑶很是不好意思,明明有些窘迫,却不想落了下风,面上强装出很淡定的样子,在数双眼光的注视下坐到了崔城之的身边去。

    崔城之忍不住嘴角一勾,颊边笑涡深深。

    韩鸿照看着眼前这一对小儿女浓情蜜意的模样,反而微微叹了一口气:“即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想她姊姊在世之时身世如同浮萍般飘零,连城之的父母都没有善终的,她一直心心念念城之不仅能出人头地,还能寻心上之人娶妻生子,与她来说,其实也是功德圆满的一件事。

    “崔城之父母早去,瑶儿族中业已无人,如此一来,待选中婚期,便直接从宫中出嫁,我会命人在长安城则一处上宅,先令城之搬进去,城之喜欢族中谁人来,就叫谁人来,只一点,那张氏要她在安平好生呆着,她若敢来凑热闹,我便要她在长安凑一辈子热闹。”

    韩鸿照说完,又和蔼问了句:“如何?”

    崔城之看看东方瑶,谦虚地问道:“不知婕妤是怎样想的?”

    东方瑶呆了一呆,问她?

    她回眸去看崔城之,这家伙正一脸戏谑的笑意。

    偷偷翻给他白眼看,东方瑶转身对着韩鸿照却淡定一拜,“自然全凭殿下做主。”

    ……

    夜有些深了。

    韩鸿照拿过一本章奏,侧着眸子悄悄打量东方瑶,见她正盯着一边的圆形端砚出神。

    “想什么呢。”她搁下笔,靠在小榻上揉了揉眉心。

    东方瑶“哦”了一声,忙回过神来,“没……”

    心里挺郁闷的,她才走神,什么还没想呢,这就被看出来了。

    灵芷端过一个五曲菱口秘色瓷碗来,东方瑶揭开盖子,发现里面盛着的是乌鸡汤,上面飘着一片生姜,闻来味道很熟悉。

    东方瑶默默地垂下眼睑,服侍着韩鸿照一口一口的喝下去,原来韩鸿照,真的还在喝这食疗的法子。

    “喝了这汤,足寒之症倒是轻了不少。”韩鸿照说道。

    东方瑶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笑道:“可见臣并没有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

    韩鸿照颔首,又叹气,“你真不辜负我才好。”

    夜里门窗都紧紧地关着,殿中数十步之处才站着两个守夜的婢女,因此很安静,乍听韩鸿照这话,东方瑶心猛然一跳,怎么她什么时候又说错话了?

    韩鸿照没有为难她,又说道:“我也不瞒你,你可知我为何进宫为的就是我长姊。”

    她指了指一边的小榻,示意东方瑶坐下,“说实话,我出身不好,虽然家中家缠万贯,但只因为父亲官职低,常常被州中的贵女嘲笑。”

    “我十岁的时候,长姊嫁了博陵崔氏的长房嫡子,我一度以为能扬眉吐气了,后来才知,若不是因为大家族中银钱亏空年年入不敷出,她们也不会聘我姊姊要她做三房儿媳,竟都是为了那数万两的嫁妆而已。”

    “却在懂事之后,才明白姊姊在崔家过得举步维艰,直至后来她被崔家过河拆桥的赶出,我竟都没有法子替她讨回公道,那时我才明白,像我们这般的人家,只有人在朝中做官有所依仗,才不会再为人嘲笑。所以,建平四年德宗皇帝选妃,我便毫不犹豫的去了,我以为我会为姊姊为全家争来荣华富贵,却没想到我入宫后不久,姊姊就因生城之的父亲难产而死。”

    那一段日子,是她在后宫之中过得最难过的日子,长姊便是她出人头地的信仰,是她出人头地的依靠,可是她突然的就撒手人寰,留给他们这些爱她的人,一个更为难过的境地。

    东方瑶默默地没有说话,韩鸿照又低声道:“所以,我也是将城之托付给你,他年幼丧父丧母,在崔家的日子又过得不好,那时我无能为力也就罢了,如今他长大了,能站到我身边了,我希望你能真心待他,莫要辜负他才好。”

    “殿下,”东方瑶轻声回道:“我是……真心待他,怎么会辜负他呢,您放心罢。”

    韩鸿照微微一笑:“那你现在,还怪不怪我当初拆散你和三郎?”

    东方瑶咬着唇,幽幽道:“那时候确实是怪,其实我也有错,我一心自命清高,觉得是吴王殿下辜负了我,其实现在想想,我也未曾真正信任过他。”

    “信任……”韩鸿照喃喃念着这两个字,不知道多久,她都没有仔细的想过这两个字了。

    “三郎是皇室的男人,不仅如此,他更是一个有志向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真心爱一个女人?我的这几个儿子们,纵然多情,却不专情,他们一生或许也会一心一意喜欢很多无缘无故的女人,却不值得一个女人真心的去爱他们。”

    东方瑶记得多年前,韩鸿照曾跟他讨论过她的这些儿子们,今日她才明白韩鸿照当年的口中讽刺之意,原来她口中的多情,竟是这个意思。

    而她的这些儿子们,想想也是,可能也就李怀睿和忠愍太子是个例外罢。

    “城之一向不愿意求我,就算是作为我的孙儿,他也不愿意凭借着这样的身份平步青云,当初世人皆传言他是崔氏长房嫡子,实则不然,是我暗地里命人散步的流言,这孩子很执拗,当初卢氏死后卢氏你可晓得?”

    “卢娘子,”东方瑶低声道:“瑶儿晓得。”

    韩鸿照叹道:“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从小算是和城之青梅竹马,不过来大明宫一趟,因失足落水,竟然去了,连个子嗣也没留下。”

    东方瑶不知怎么搭言,垂眸瞅着自己面前的案几想道,也许两人是没有缘分罢。

    韩鸿照见她面色肃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虽是如此,不过我同意你们的婚事,算有私心,也只盼着你们二人结合之后,也能给我在朝政上多些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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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吏部铨选

    她之所以怀疑桓修玉有不轨的心思,倒也不只是因为太后似对他有偏宠之意,还是因为李少简算是对韩鸿照身边了如指掌,可每次都对桓修玉讨好韩鸿照之事一无所知。www.uu234.net

    这一日早晨,东方瑶到蓬莱殿请安的时候,元香已经回来了。

    四方小翘几上摆了数十样都是元香爱吃的菜,面前是一碗清淡的长命粥,鸡鸭鱼肉也不多见,看来韩鸿照倒是没少为元香这次回来花心思。

    “元儿,快尝尝这个,这是用老鸭汤熬的呢,香而不腻。”韩鸿照指着一小碟紫蕨菜,殷切的笑道。

    “有劳母后了。”元香尝了一口,说道。嘴角的弧度尽管有些低,不过东方瑶还是看了清楚。

    她心里微微一叹,进来行礼:“见过殿下,见过大长公主。”

    “瑶儿来了,快些起身罢。”

    韩鸿照笑的慈眉善目,显然对东方瑶这一次去万寿观的“劝解”很满意。

    元香觉得兴致索然,她对食物饭菜一类向来没多大兴趣,略微尝了几口,便搁下了碗筷,说道:“瑶儿,我适才听母后说,你和崔侍郎那位崔郎君,快要订婚期了?”

    东方瑶咳嗽一声,含糊道:“大约是……”

    “元儿,是你着急了,这还没有纳采呢,怎么能订下婚期了?”韩鸿照含笑瞧了一眼东方瑶,说道。

    东方瑶无奈,又被问到这个,看来她只能装傻了,只好干巴巴地笑道:“公主,我的确还没急,你怎么比我还急?”

    元香终于被逗笑了,她白了东方瑶一眼,笑骂:“你还好意思说不急?你瞧瞧你今年都多大了!”

    “殿下,公主,婕妤,”曹吉祥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冷不丁打断这正在兴头上的笑闹之意,他似是也觉得有些不妥,便低声道:“李……”

    “殿下!”

    话没说完,已经被人再次打断。

    门外兴冲冲的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凤眼高鼻,容颜俊朗,正是许久未见的李少简。

    李少简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他愕然看着立在上首面色冷淡下来的元香,忍不住侧眸狠狠地剜了曹吉祥一眼。

    曹吉祥面色也不变,他适才明明是提醒过李少简,可偏偏李少简自己不识趣,以为自己是在骗他,非要闯进来说是伺候殿下去宣政殿,这就怪不得别人了。

    李少简自一年前吃了元香的亏,自此避元香如瘟神,更何况,李少简自己也知道元香对他十分的瞧不起。

    “见过公主,见过婕妤,”李少简忙赔笑,“不知公主在此,是少简造次了。”

    他见风使舵的功夫做的都有些不大熟练了,日日在朝中忙活着勾党结派、安排心腹,耍的威风多了,一下子到了元香面前还有些不适用。

    韩鸿照见元香不说话,也不好要李少简尴尬,便道:“无妨,这几日你事多,我倒不知道你怎么就来了。”

    李少简被赐了座,心里才稍稍舒坦一些,很快又恢复了他一番“仙风道骨”的姿态,微微笑道:“殿下这么说,便是排揎我了,将至年下,自然许多事在省中堆叠,又兼年后吏部要铨选,因此事倒也多些,我本想多来瞧瞧殿下,谁知一起念便诸事缠身,真是对不住殿下了。”

    “吏部铨选?”韩鸿照悠悠一笑,漱了口水吐在漱盂里,不急不慢的擦了嘴,待吊足了李少简的胃口,才说道:“你在门下省做谏议大夫做的好好,怎么又去搀和吏部的事了?”

    李少简面上的笑容明显一僵,“殿下,我几日前对您提过,你是忘了么?”

    “哦。”韩鸿照面上一番恍然的样子,她淡笑:“是我忘了,不过这事我当时未有打算,才答应要你去,如今有了决断,这可怎办才好?”

    铨选,乃是本朝的选官制度,六品以下,文官铨选由吏部负责,武官则由兵部负责,年后开春的闱试结束之后,凡是经考试、捐纳、原官起复的官员,都需赶赴吏部听候任命。

    原本李少简根基浅,虽徐姓在本朝也是大姓,却实在没有个门面的家族支撑,因此他怎敢去触兵部这个大头,只好把手往吏部去伸。

    东方瑶忍不住修眉一皱,吏部铨选这种事,太后怎么能要李少简去,如今城之做了吏部侍郎,说实话,她还真不想日后每每城之都受他的颐指气使。

    元香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李少简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合着前一阵子太后都是在哄他的?所以这段时间白忙活了?!

    “不如这样,”韩鸿照瞥了东方瑶一眼,“趁着王尚书准备,你过参谋参谋也就算了,我是有意要瑶儿去跟着去试试的。”

    对上李少简投来的复杂目光,东方瑶瞬间一呆。

    ……

    她心里有些郁闷,怎么又是她?

    参与吏部的铨选,那是多好的一件差事啊,除了……李少简。

    “婕妤真是心思玲珑。”

    两人一齐出了蓬莱殿,殿外,李少简淡道。

    “中丞过誉了。”东方瑶也淡道。

    李少简其实是心里憋屈而已,他适才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何太后会忽然就改了主意,因此便隐约认为是东方瑶回来之后,太后才改变主意的。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笑,对东方瑶道:“少简先行一步了。”

    他这一笑,笑的还颇有些颠倒众生的意味……东方瑶想起她在弘文馆为韩鸿照寻药膳,第一次见李少简那次,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他的为人不是吗?

    暗自摇了摇头,她提醒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可不能着了李少简的道,谁知道他日后怎么想她呢,再出来一个曹友真,她可受不起。

    说起曹友真,听说今年春天他因为私下有人告密而被贬为黔州司马,罪名是向镇守潼关的大将军封忠嗣索贿不成反诬陷其贪污军饷,这事一经查出证据确凿,惹的太后大怒,也实在是活该。

    待回了宫,她便写了一封信要苏园私下送到崔府的宅子上。

    芍儿乐的做传信的青鸟,把信揣到怀里就一蹦一跳出去了,东方瑶望着她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午后芍儿才将崔城之写的信递回来,东方瑶打开一看,原来他写了满满一信,不是问她这几日休息的如何,就是问她饮食是否规律,和圣上和皇后、其他嫔妃相处如何。

    东方瑶看的很是茫然,既然下午都要见面了,见面的时候再问不久行了,何必巴巴的要写这么一封信呢。

    芍儿连连叹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这关怀之意只有迟来的,哪里还有嫌早的,娘子莫不是怕郎君信中说完了下午再见就没话说了?”

    东方瑶一指头戳过去,“促狭鬼,这是要上房揭瓦么!”

    芍儿早不怕东方瑶这虚张声势了,她慢悠悠道:“我还上房揭瓦个什么劲儿,娘子都快搬进新宅子了……哎呦,那新宅子我可不敢造次,平白被崔郎君训斥了,得不偿失啊!”

    东方瑶气的上气不接下气,追着芍儿要去打,芍儿忙挨住东方瑶手,笑嘻嘻道:“娘子该午休了,神清气爽,下午也有精神么。”

    东方瑶扔了芍儿的手,瞪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好,下午出去,你一个人就在宫里神清气爽吧。”

    “哎呀,这怎么能行!”芍儿欲哭无泪,她不就是想逗逗东方瑶么,她容易吗她,一不小心还要冒着被丢在宫里的危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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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春慢介绍:
身负灭族之仇而出生的女子,因为一道“平衡朝野,称量天下”的谶言卷入一场女帝夺权之变中。从卑微的宫女的到执掌半壁朝堂的护国夫人,懦弱无能的人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心狠手辣也未必人人俯首称臣。------当西京长安的春朝悠悠荡过,永昌二十九年四月,从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出嫁开始,大唐注定不会有一个平静的春天。ps:非穿越非重生,慎入!西京春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西京春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西京春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