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意外发现(三)
说完毫不留情的身处那双黑乎乎的大手推了东方瑶一把。www.uu234.net
他这双手很是有力,被他推一把跟拍了一巴掌似的,见那黑脸走到了后面去喝人,东方瑶不着痕迹的伸手拍了一把尘土,冷不丁见一个胖男人跑过来,气喘吁吁道:“阿财,快把这些外人都赶出来,郡主来了!”
东方瑶的心脏猛然一沉。
糟糕,双郡主怎么会过来!
……
“嘿嘿,郡主,这怪冷的天儿,您怎么纡尊降贵到我们这儿这个小破地方了,这儿风尘多大呀,都是些糙人,怕污了郡主的眼睛!”
适才那一脸严肃的六爷,此时对着双郡主,却是一脸的谄媚。
一边还冲着身边的奴仆喝道:“还不快写给郡主倒水!糕点!真是半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奴仆们很快捧着酪浆茶水各色的糕点过来,双郡主不动声色的拂了拂袖。
此时她正坐在一架步辇上,隔着软帘,没人看见她脸上带了少许不耐,只问一边的长随:“他们出来了没有?”
“出来了出来了!”
胖男人跑出来,指着一群力工喊道:“烦请郡主过目!”
东方瑶是随着他们出来的,虽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可若是此时要跑太招眼,只能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安慰自己双郡主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茬。
也许只是偶然…….
此时她灰头土脸,正做一身奴婢的打扮,虽说双郡主认出她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只要她一问话,那指定会暴露;不过双郡主没见过庄叔,自然认不出庄叔是谁,可是阿辞那个样子,万一双郡主记忆颇强,离得再近些,难免看着那张满是大胡子的脸不会生出熟悉之感……
这个时候,东方瑶恨不得自己变成那团大胡子,严严实实的挡住黄辞的脸。
“不必了。”却听双郡主淡淡道。
东方瑶很是诧异,忍不住偷偷抬头来看,却见双郡主此时是坐在一处步辇里,其中设了软帘,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人或事;而一边庄叔此时也刚好在往自己的方向来看,一见东方瑶抬头,连忙对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慌。
东方瑶轻轻点了头,缩了身子立在后面。
李双儿轻轻呼出一口气,忍下心中的焦躁和想揭开帘子下去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不过是原想着要去城郊踏青,偶然路过,想起来此处还有座阿祖几十年前留给我和阿兄的矿业,便想着来看看。”
六爷忙不迭接道:“自从卢长史仙逝后,此处一直都是郡王忙中抽空来管理,郡王贵人事多,不仅要打理整个楚州,还要替小的们着想,小的们却只能做些挖铁的苦力活儿,其它的啥也帮不上,当真是惭愧无脸来见郡主!”
他说这话时,还抽泣了一下,仿佛是表示自己真的很痛心。
李双儿在车中微微颔首,“阿望去后,我也无心琐事,昔年德宗皇帝将此处铁矿施恩赐予阿祖,不曾想后来父亲病逝,阿兄身子不好,如今却是我懒惰以致经营不善……实在是有愧于阿祖,若是能为此出一二力,回去我便征得阿兄的同意,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双郡主这话虽说的轻柔却句句清晰深刻她的话很明白,无非就是说这处的矿业并非是来历不明的私人矿产,而是德宗皇帝亲赐给他儿子的,朝廷根本就管不着,只有他们家里人能管。
卢长史,难道是卢望?
记忆中那个温和有礼的男人模糊的面孔浮现,仅仅只是浮光掠影而已,东方瑶记得崔城之与卢望关系似乎不错,还有些姻亲关系说不定三年前卢望入京的时候似乎还身强体壮,怎么不过几年的功夫就病逝了呢?
之前她倒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一想,却觉得有些诧异。
况且,双郡主大老远跑到这儿来,难道就是为了训诫这些话么,还是说,她是有意说给谁听的?
“再有些时日闲了我便会过来,今天便到此为止罢。”
女子柔和的声音从软帘中穿出,仿佛还透着几分疲惫。
六爷瞧着时机似是不适宜再寒暄吹捧,便只低眉顺眼的笑道:“诶!小的省的,此处风大地陡,郡主还是赶紧回去罢,阿六随时恭候郡主!”
此时,庄叔和黄辞两人皆交换了一个眼色,待双郡主启程后,黄辞才笑道:“既是如此,那某等也不打扰六爷了,先行告辞了!”
……
回了府,东方瑶思前想后觉得此时有古怪。
“双郡主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我们去的时候到,难不成她也在娘子府上安插了眼线?”
长史府的上房中,庄叔将此事思来想去,却也不知究竟是哪里露出破绽。
问题是,这件事连崔城之都不知晓,他们防备的又是极严,想来杨绍元林邺也无从看起,为何双郡主就跟了过来,来了之后也不下车,就在车上训诫了几句,宣示铁矿乃是合法所有,德宗皇帝所赐,朝廷都动不了……难道她来就是为了说这么几句话吗?
“说不准。”东方瑶沉吟道。
不过有一点她实在是疑虑,如果那矿产当真是合法所有,为何总觉得那矿庄中的工丁一个个都在防备着什么?尤其是她想要继续往里走的时候,那些人一个个紧盯着她。
“不对!”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东方瑶修眉紧紧一蹙,沉声道:“你们难道不觉得,李双儿的那些话似乎是在说给我们听吗?”
第六十二章 爱多怨多(一)
正月里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头儿。
待正月十四待凑着上元日的热闹过去,到了十六这喜庆的日子按理说该接近落幕,不过实际上,因着春回大地的节令,等上元节的喧嚣过去之后,立春之日的幡胜、收灯后的探春郊游、二月二的龙抬头反而骚动了起来,各式的游园宴会更是层出不穷,只要有花草鲜美之所,便能见到鲜红石榴裙、热闹打扮的小娘子,锦衣华服骑马招摇的俊俏郎君,挨不住寂寞又光明正大的互抛媚眼因为上元节那三夜的其中一夜早就私定终身了。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依旧未出正月,寒风犹有些凛冽,长史屋里的暖炭烧的通红,映在女子的脸也如染了胭脂般醉人,她垂眸沉默的用钩子拨动着一块红彤彤的炭块,火光映在她的眼中,琥珀色的眸子晶莹而剔透。
三日前探矿庄的事情总算得到告一段落,只是东方瑶始终不能确定双郡主的话是真是假,因为她一直怀疑双郡主可能跟踪了自己,令人疑惑的是,倘若她真的发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又为何不当场拆穿呢,反而当着她的面说了那么多暗示性的话?
东方瑶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想来想去也理不出来个所以然,看样子寻个机会,还得再去试探一番,只是该怎样瞒过郡王府的人……
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感觉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东方瑶堪堪要抬手擦拭,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中一掏,掏出一块汗巾来。
她想要还给他,放在自己这里也不是个事,可……怎么还给他?
自己去,还是要芍儿去?
自己去不好意思,芍儿去……又太刻意了。
随手平铺开,上面绣了几片竹叶,虽简单,却惟妙惟肖,看帕子的质地,也不像新近才有的了,东方瑶记得,几年前她就见崔城之时常拿着,这会是谁为他置备为他绣的,是他早逝的妻子还是心仪他之人?
心里有个地方忽然堵的难受,东方瑶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变得多愁善感了,而且又颇有些反复无常,她虽一向做不到心如止水,可亦不愿为了一个无缘无故的人自乱阵脚。
甚至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他难受为他朝思暮想至此,偏偏这思念像一粒毒药,剧毒无比却又令人甘之如饴,她不是不明白的,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可真是如此才令她担忧害怕,她不愿意为了所谓的爱情付出一切,她怕有一天一无所有,所以至今有所保留,就像她与衡乾一般,假如多年前她能坚持,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可她和李衡乾,到底是一样的人。
那么她和城之呢,有没有一点……不一样?
东方瑶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城之的时候,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里,她只顾着关心阿泰的安危,对他也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别的情绪;后来,她与衡乾在沉香院中的对话被他悉数听去,她恼怒于他的偷听和没有诚意的解释,一度看他不顺眼;再后来,弘文馆中秉烛夜谈,使她开始意识到崔城之也许是个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的男人……这个男人的音容笑貌逐渐和如今的他重叠,他会耐心的为她擦去手腕的污垢,会贴心的为她去挡扑面的寒风,甚至会不厌其烦的提醒她多加一件衣服……
而可笑的是,她其实早就已经心动了,不是吗?
也许是暖翠楼那一夜他千里迢迢要来救她的时候,也许是那日伞下的偶然一回眸,也许、也许是他耐心的为自己簪上金钗的那一刻,是他呵护自己的每一个瞬间……
她复又垂眸愣愣的摩挲着腰间那一块双鲤纹玉佩,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想起那日他的歉意,他的诚恳,还有……
还有额上那一点温柔的吻,他修长的手曾抚在她的眉间,温热的气息好像化雨的春风……
东方瑶忍不住抬手去触碰额头,然而不经意间撞到一支金钗,响起一阵清越的声音,那细碎的金叶带来滑腻又微凉的触感,将她一下子惊醒。
那日他说他喜欢她许久了,会是真的吗?
“没有。”
可是他也曾说,他没有喜欢过她。
心尖被扎了一个洞,顿时灌入了无尽的凉风,冷的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怎么可能没有芥蒂,怎么可能不难受,怎么可能不委屈?
为何他又不早来对她说呢?
脸上的血色逐渐退去,变得莹白而克制。
闭了闭眼,东方瑶抬手缓缓端起案几上早已冷点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是凉的,喝起来却有种昨夜星辰的味道。
恍恍惚惚许久,直到芍儿提醒要来用午膳了,她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饭,芍儿在一边看着心焦,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子,今个儿晚上……?”
“嗯?”东方瑶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她,“今晚怎么了?”
“今晚是上元前夜,”芍儿干巴巴的咽下一口唾沫,“咱们是不是要,唔……出去逛一逛呢?”
东方瑶盯着某个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应了一声“哦”。
“啊?”芍儿瞪着眼睛,不解其意。
遂和东方瑶大眼瞪小眼,东方瑶揉了揉眉心,叹道:“出去,好不容易能出去逛一逛,我还愿意闷在家里不成?”
芍儿瞬间喜笑颜开,又凑过来问道:“那娘子是打算去哪儿玩?”
热气喷在脸上,东方瑶禁不住恍惚了一霎,继而拍开芍儿不安分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先管管你自己好了!”
第六十三章 爱多怨多(二)
安抚使上房中。顶 点 X 23 U S
“你确定瑶儿会去暖翠楼?”
崔城之跽坐在案几前,一边焦躁的握着着手中的一个精致的茶盏,一边没有把握的看向芍儿。
芍儿点点头,说道:“崔郎君不知,我在娘子身边服侍了多年,自然知道她的喜好,况且女孩子还是有些矜持的,郎君几日前因为玉佩之事使娘子误会,应当知道她难免会心存芥蒂、耿耿于怀,怎么可能轻易的就答应郎君?总之到时候郎君便在翠湖边的赵家糕点铺子边下等着,到时候我一定会寻个机会把娘子叫出来,一切不久水到渠成了?”
前日崔城之好容易把一切坦白之后,不曾想东方瑶却没有任何表示,直到将她送至府门口,她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昨日崔城之又亲自上门去,谁知东方瑶竟也是避而不见,他虽心急,可是也并不想唐突于她冒失见她一面,不得已才求助芍儿。
崔城之颔道:“那便多谢芍儿娘子了。”
心中却有些失落,是啊,他说过那样的话伤害她,她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不在乎,如果不是双儿将那块玉佩送上门来,也许他还傻傻的以为是瑶儿厌弃了他。
见崔城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芍儿忍不住轻声道:“我家娘子性子非常倔,她从不轻易对人好,可是只要认定一个人就不会变,崔郎君,我此番助你,并不是因为你求我或者我希望你记得我芍儿的几分好,只是为了我家娘子而已。她真的吃了太多的苦,明明是一个弱女子,却无论多么难过都不愿意连累别人而只默默的自吞苦果,可是我也明白,我终究不是那个能陪她走完这一路的人。”
“所以,”芍儿顿了一下,想起这些年东方瑶对自己的种种爱护,忍不住眼圈一红,说道:“所以若崔郎君当真在乎我家娘子,就请你不要再伤她的心了。”
昔日的李衡乾,万般无奈之下的放手,其实伤的并不那么深,可是崔城之不一样,他对于东方瑶来说,不仅是意中人,更是她信任与值得依赖的朋友,也许现在她自己还未意识到,可芍儿很清楚,一旦放手,那对她必定是刻骨铭心的伤害。
崔城之动容,郑重道:“我明白。”
…………
灯身上糊着数十块五颜六色的灯纸,数了下,大约有绿、红、黄、蓝、白几色,将灯身晕染的浓淡适宜;转轴的轴身上画了许多人物,东方瑶仔细打量着其中一个,正见上面画了一个挑灯捉鸟的小娘子,一身石榴裙,鲜红的帔子,眯着眼睛往空中扑去,十分灵动可爱,那鸟不过寥寥几笔,却十分栩栩如生。
“姊姊画的可真好。”东方瑶羡慕道。
若要她来画的话,她虽也能画个大概,却根本画不出登上少女天真活泼的神态,恐怕就只能算是形俱而已。
锦娘淡淡一笑,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抚在光滑的灯身上,垂眸间仿佛隐藏了万千的情绪,一抬头,却轻轻一笑,“不过是画着玩儿罢了,哪里有像不像?”
一边将灯身底座打开,点上火,那橘黄色的火光顿时照亮了整个灯身,待灯身重新罩上,不过片刻,便神奇般的转动起来。
烛光将剪纸上的画投射到灯身上,一人一鸟开始你追我赶,有骑马的将军背刀追敌,有舞姬娘子挥袖领舞……
东方瑶莞尔,伸手轻轻点在这盏蟠螭灯上。
这丫头,终于笑了……
锦娘看在眼里,知晓她这几日心情不好,可是偏偏又什么都不肯说,如果不是芍儿,她还不知道这丫头心里藏了这么多事呢。
“怎么样,可还好玩?”锦娘笑问。
东方瑶说道:“自然,姊姊这些画画的可都真是惟妙惟肖!”
锦娘又画完毕一个,递给一边的喜儿,闻言笑道:“其实这蟠螭灯上面固然画多才有意思,可是放太多的画,这转轴反倒成了累赘,转起来也慢了。”
锦娘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东方瑶。
东方瑶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闷声“嗯”了一下。
锦娘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对喜儿打了个眼色。
东方瑶举笔也正打算画一个,怎奈堪堪下笔,便听一阵扑棱棱的声音,她抬头一瞧,果然,一边晃晃悠悠的鸟笼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雪白的大鸟,正眨巴着小眼睛,叽咕道:“又来了!又来了!”
“这哪里是雪娘子,分明是只雪郎君!”东方瑶忍不住笑骂,这雪娘子虽然生的小巧精致,未免声音太粗俗了些,还总喜欢嘲笑她,“怎么,我不能又来了呀!”
雪娘子继续嘀咕:“又来了!又来了!”
翻来覆去说着这一句,仿佛再说一句别的就难以突破平生所学似的,人同鸟讲,本该自讨无趣,东方瑶也不晓得是怎么,跟一只鸟聊的不亦乐乎。
“你怎么就会说这一句?”
“又来了!又来了!”
“是不是姊姊最近没教过你还是你懒了?”
“又来了!又来了!”
“哦,我知道了,是你太笨了对不对!”
“又来了!又来了!”
“看你生的也不想是个笨蛋的样子,没想到就是个绣花枕头,我跟你说,你这样姊姊是不会喜欢你的,说不定哪天厌恶你了便直接把你往锅里一扔!”东方瑶对着它恶狠狠的摆了个往锅里扔的手势。
雪娘子:“……”
芍儿觉得,如果雪娘子通人语的话,此时想的应该是:本鸟招谁惹谁了?
锦娘刚好进来,见东方瑶和雪娘子不知在说些什么,芍儿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免不了失笑,一指头轻戳在东方瑶额上:“你这个丫头,也就有和这鸟儿较劲的本事!”
东方瑶脸一红,讪讪道:“姊姊说什么呢!”
锦娘唇一笑:“这花好月圆的时候,你真愿意在我这儿耗着?”
说完对着窗外撩人的月色努努嘴,笑的一片暧昧。
毕竟东方瑶把锦娘当做长辈,免不了在长辈面前像个孩子似的,此时一听这话,更是觉得脸一热。
第六十四章 爱恨绵绵
芍儿一把抓了东方瑶的手,说道:“姊姊说的对嘛,娘子,说好了带芍儿出来看灯会,可是你只顾着自己玩儿,都把答应芍儿的话忘到一边去了!”
说完还瘪了瘪嘴,表示自己真的是一副又受伤又委屈的样子。m.www.uu234.net
东方瑶坳不过芍儿,又惯经不住她一遍一遍的求饶告因,果然,芍儿才磨了一阵嘴皮子,便将东方瑶骗了下去。
她谎称自己想吃些糕点,边吃边看,顺利将她骗到了暖翠楼下翠湖边的赵家铺子里。
“我瞧着里面人不少,就不劳烦娘子进去了,没的挤坏了娘子!”说完不待东方瑶回答,一溜烟就钻入人群中,进了铺子中。
“哎,芍儿!”东方瑶听的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还未完全听清,便见这丫头没影了,再加上此时这糕点铺子里人山人海,一个个嚷嚷着老板来些玉露团,来些贵妃酥什么,没完没了,东方瑶只好退到一边去,打算等芍儿回来。
人一多,免不了摩肩擦踵。
东方瑶一向不太喜欢被人触碰身体,此时更是处处小心,不曾想一不留神就和人撞到了一起,她正要抬头去看,不知哪里来的一双大手将她护在了怀中,揽到一边没人的地方去。
“抱歉了。”
头顶上,有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响起。
他的下巴棱角分明却带着几分流畅的柔和,嘴角慢慢的攒起两分深邃的笑意,令人忍不住猜想里面是不是盛了醉人的酒水,好像一不下心就会溺毙其中……
东方瑶呆呆的望着他片刻,才反应过来。
此时她正被他一双有力的大手拦在胸前,这姿势……她顿时俏脸飞红,一把甩了他的手,“……放开我!”
崔城之的手臂原本是有力的,可只是对旁人而言,他不敢弄疼她,待她一用力,便下意识的放轻了力道,正巧被她甩了出去。
眼见怀里心爱的人儿就这么离去,崔城之一急,终于再顾不得什么君子风度非礼勿动,伸手一勾,将她轻轻松松又勾回怀中。
“瑶瑶,你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他轻蹙着眉,深深地望着她。
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之上,能感觉到两颗急速撞动的心脏,东方瑶顿时有些窘迫,想她从前在宫里的时候练就一身做戏和厚脸的本事,多少人当面冷嘲安讽对她她都能面不改色,可偏偏……没遇着过这种状况,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的重复,“崔城之……你你赶紧放开我!”
心中欲哭无泪,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许久,他都一动不动。
崔城之痴迷的凝视着她如水般的杏子双眸,白皙若凝脂般的肌肤,想起那夜他唇下偷来的一抹温润娇柔,丝毫不不在意身边还鼎沸的人群,忍不住托起她的下巴,情不自禁地低头寻向他梦寐以求又求之不得、娇嫩欲滴的唇瓣。
东方瑶正暗自懊恼,指定是芍儿那个丫头做的怪,不曾想眼前忽然一黑,一张俊脸挡在他的面前,他、他竟然……吻了自己。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唇是柔软的,可是不曾想他的唇竟也是如此的柔软,只轻轻一沾,便激起一股莫名而颤栗的美好,就像那日额上的一点,顺着她的唇瓣直击心脏,使她的心跳动都变得缓慢、酥麻起来。
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有些僵硬,崔城之也不心急,他轻轻地含了那一片娇软的唇瓣细细地吮吸研磨,那缠绵的春意由一片变为两片,直到怀中的身子逐渐变得柔软,他欣喜于她的青涩,愈发温柔起来,辗转缠绵,只想表达自己隐藏多年汹涌的爱意。
东方瑶被吻的七荤八素,纵然他这一吻轻柔而缠绵,可是渐渐地,她发现自己没法思考问题了,什么被欺骗什么心存芥蒂耿耿于怀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胸口悸动之余充实又饱满,她纤长的羽睫逐渐颤抖着地垂下来,原本拽住他胸前衣襟的手也逐渐发软,似是无法承接他这般无尽而缱绻的索求,将要软化成一滩水在他的怀中……
而可耻的是,她竟然一点都不怕排斥,鼻间是他熟悉味道,原本清淡的气息在这春风沉醉的夜里逐渐变得炽热,四周的喧嚣仿佛都远了,耳边只有他愈渐粗粝的喘息,撩人而火热,疯狂啃噬着她本就脆弱的心脏,像滔天的海浪一般,将她逐渐淹没其中。
良久,崔城之恋恋不舍的松开她已然红肿的唇瓣,一只手轻轻握了她温软发热的腰,一手抚在她满是红晕而发热的脸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粗喘着气,欣喜而低哑的唤她一声:“瑶瑶。”
头晕目眩,东方瑶倒在崔城之的怀里,一句话也说不来。
良久,意识终于恢复了七八成,她能感觉到耳边是他胸口强劲有力的心跳,以及……往来喧闹的人群!
“啊!”
她触电一般的抬起头来,开始不安分的挣扎。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啊,他到底是怎么做的的……这下东方瑶可真是欲哭无泪,她想说几句话,却发觉嘴唇红肿的几乎张不开,只能睁着一双幽怨的眸子去瞪这个罪魁祸首。
好在这是在一处幽静的湖边,虽说人也不少,可毕竟此时藏在暗处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有情人,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别人?对面的糕点铺子依旧喧喧嚷嚷,虽说隔了一段距离,奇怪的是他们竟熟视无睹,像司空见惯一般多瞄几眼都不肯。
“你……你放开我吧。”东方瑶红着脸说道。
“你原谅我了?”怀中软玉温香,崔城之哪舍得放手,竟忍不住又揽的更紧了些。
东方瑶没觉得自己这么窘迫过,她努力想平息心头的悸动以及浑身的燥热,一听这话,气的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你还好意思说!”
崔城之一把捉了她的小手,贴在嘴角一吻,诚恳道:“好瑶瑶,是我错了,我一开始对双郡主说那些话,的确是言不由衷,只是……只是想要保护你而已。”
第六十五章 作茧自缚
他更没想到的是,东方瑶竟然只听了上半段话便负气离开,或许有此一误,也算是天意使然,他原本料定是祸,却成了他坦白心意的福,只是唯一让他难过的是因为他的一时的胆小和怯弱伤害到了瑶瑶。www.uu234.net
“一开始?”脸上的热潮逐渐退却,东方瑶脑袋转动起来,终于从他的话中找到了几分端倪。
没错,那日东方瑶回席想捡回玉佩,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语
“城之,你喜欢她吗?东方瑶。”双郡主的眼睛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没有。”
踌躇片刻,崔城之才说出这个答案,他知道双郡主从小时候起便对他有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也知道李宜奉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所以那一刻才选择隐瞒,只是他没想到,被双郡主一眼拆穿。
“城之,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你并不擅长骗人,你若是说谎,必不敢看我,是吗?”双郡主叹息一声。
“既然如此,”崔城之终于看向李双儿,说道:“郡主又何必多此一问。”
东方瑶默然。
双郡主问这个问题,难道不正是要探明城之的心意么,如果不是因为对他怀有某种感情……她抬首看着崔城之,想说些什么,眼圈却忽然红了起来。
一时之间,这些时日的所有委屈与不甘全都涌上心头,她一把抽回了手,又气又恨的说道:“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早说!”
崔城之忙用手替她去擦眼角的泪,心疼道:“瑶瑶,我对你解释,可是你别哭好吗,你一哭我也难受!”
东方瑶嘴一撇,却强忍住了眼角的泪水,梗着脖子瞪他,死鸭子嘴硬一般说道:“谁哭了,我才没哭!”
崔城之轻声一叹:“我是前几日才知道的,还记得那日清晨你在府外见到我么,其实我已经等你许久了,就是想同你解释这件事,也是那前几日,我才知道这块玉佩,是双郡主命婢女送上门的,说是你那日宴席落在席间的玉佩,我才恍然大悟,此前、此前还一直以为……”说到这里,他却干涩的顿了一下,自嘲一笑,方道:“此前我还一直以为是你忽然厌恶了我,不再喜欢同我说话,我只怕和你连朋友都做不成,其实根本就没奢求过你能喜欢我……”
东方瑶越听越惊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中暗忖,怎么可能,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字里行间,好似他配不上自己一样?
这下东方瑶彻底自惭形愧了,怔凇片刻,又听他继续道:“因为从我第一眼见你开始,你在我的心中就是一尘不染的。”
心头猛烈的撞击起来。
漫天璀璨的星子之下,夜色沉沉的春夜之中,是他静谧而俊朗的容颜,十分的真心,她惭愧至极竟不及他一半。
“什么时候?”她轻声问他,心中却有些自责,也有些心疼。
什么时候?要问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崔城之也不知道,就好像忽然便沦陷,不可自拔,意识到之时却早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他轻轻摩挲着东方瑶细腻的脸,声音轻柔似一片羽毛扫动心尖。
“我初识你那些年,见你性子愈发低落,一开始只是同情你,与你斗嘴也只是激起你的好胜心来罢了。”
却没有想到,最后湖水泛起涟漪的却是他自己。
作茧自缚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罢
东方瑶讶然:“那时世人皆言我背主求荣,为何你却同情我?”
崔城之只笑笑,不语。
如果说初相识根本无法判断一个人心之为善为恶,那么这几年的相识,他已经明白的了解,他的心上人骨子里十分骄傲倔强,绝不屑去做如此不义之事,那么一开始,他究竟是从哪里看出的呢?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了?”
东方瑶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可以解释她多年的疑惑没错,东方瑶早就疑惑了,如果有的人真的讨厌一个人,是吝啬的不愿多说一句话的,所为话不投机半句多,尤其是像崔城之这种看起来就不愿事权贵的男人,况且他也不需要事权贵,因为自己的表祖母便是天底下第一大权贵。
“你想知道?”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东方瑶不疑有他,当下便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说一句,说你喜欢我,我便告诉你。”
崔城之轻弯了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你!”
东方瑶顿时又羞又恼,刚刚恢复如初的脸立马又绯红至耳根,她自诩是个脸皮不薄的人,怎么在他面前这么容易就生气、羞恼、难过,情绪来的又快又急?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么?
神思不由的飘忽起来,须臾,崔城之便见怀中可爱的人儿轻轻垂了眸子,咬着唇小声说道:“我、我当然喜欢你。”
这声音很小,小到很快随着鼎沸喧闹的人声消散在夜空中,小到随着洪荒的齿轮飞快流逝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分明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坚固,落入他的眸里,停在他的耳中,似有魔力牵引一般最终随血液注入他的心房。
崔城之低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
楚州的上元夜灯会比起长安排场固然逊色不少,可胜在野趣横生,因为东边临海,多了不少海外来的稀罕物,一路两边不曾闲着,不用叫卖便有大批的买家兴致盎然的掏腰包;兼江湖帮派、能人异士耍枪弄刀,光是一招吞剑演了千八百回了却回回看的游人不厌其烦,大叫其好;更有幻术表演绵延一整条长街,画灯变亮、枯枝开花全都不在话下,拍手称赞者尽兴而来恋恋不舍交口称赞而去。
眼见周围一溜彩绳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画灯东方瑶看的却是心不在焉,一边用眼睛去瞄崔城之。
这个家伙,分明套了自己的话又不肯告之实情,害她现在还难为情的不好意思开口说一句话!
拉拉他的袖子,委屈道:“说好的,你怎么又骗我……”
崔城之唇一笑,慢悠悠道:“哪里骗你了,我说的自然是实话。”
实话?
东方瑶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别人都是用眼睛看你的,只有我是用心看你的”,一副老子上身神神又叨叨的认真模样,害的她还差点信了……
这话不是跟没说没什么两样么!
东方瑶不满道:“你就是骗我,还要我那么难为情,早知道我就……”
“就不说了?难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崔城之停了下来,看着她。
这表情有几分受伤,东方瑶正暗自懊恼又纳闷,她也没这个意思啊,这家伙怎么这么脆弱?
只好讨好似的推推他的腰,小声说:“我……我没那个意思呀!”
看着她低眉顺眼又娇柔的样子,崔城之忍不住心中一软,轻声笑了出来。
第六十六章 冥冥之中
“好呀,你这个家伙!”
一见崔城之笑出来,东方瑶就意识到不好,又被他戏弄了,顿时柳眉倒竖,伸手用力掐了他一下,气冲冲说道:“好你个崔……”
话说到一半,她又郁闷了,因为令人气恼的是,她竟然掐不动!
他的腰很结实,之前推一把的时候也能感觉的到,可是现在反而掐不动,因为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多余的肉,欲哭无泪啊……东方瑶窘迫的卡在哪儿,松手不是,继续掐也不是。顶 点 X 23 U S
电石火花间,忽然有双大手捉住了她,迫使她松开不安分的小手,头顶上,是他低沉压抑的声音:“瑶儿……别动。”
听他声音有异,东方瑶忍不住抬首瞧他:“怎么了?”
他眸色深深,其中仿佛饱含了什么自己看不懂的东西,东方瑶忍不住心一跳、两跳……然后飞速的撞击起来。
许久,崔城之才压下身体的躁动。
他怕吓到瑶儿,顺手拿起一边摊上看上去就稀奇古怪的面具,在她面前晃了一晃。东方瑶忍不住朝一边多看了几眼,这些面具有动物的、人胜的、昆仑奴的,都是蛮狰狞吓人的,好像很受小娘子和小孩儿们的青睐,她瞧着其中有个人胜的面具颇为眼熟,便随手提了起来,仔细的端详上面五彩斑斓的花纹。
“诶,这位娘子和郎君,快看看吧,今儿个晚上买的最多的可就是这人胜面具,买一具家中人人可保平安……”
摊主不厌其烦的絮叨起来,丝毫没注意到两人皆是心不在焉。
东方瑶正走着神,下一秒,温暖的大手便握住了她的手。
而另一只手则轻松从她的手中取走这具面具,男人微微一笑,将这面具覆在脸上。
夜风轻柔,撩动一根根脆弱的心弦,四合的喧嚣尘埃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一缕调皮的春风,不时吹拂起她额间的碎发,带来痒痒的触感,可是她却连动的意识都消失了,整个大脑中只剩下了两个字。
“是他。”
那斑斓花哨的花纹在漫街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尤其滑稽,只有一双带着笑意的深邃黑眸流露出熠熠的光华,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果真是他,三年前上元夜的那个男人,竟然是崔城之!
东方瑶失神了,被握住的手却微微一紧。
分明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认出他......为什么她都错过了?
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陆静娘陷害她的那一次,当她注视着崔城之的眼睛,心中就有种迷茫而又熟悉的感觉,她忘不了那双眼睛,是因为那双眼睛实在太璀璨了,璀璨到深深的刻在她的心中,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他的眼睛,从此也有了自己。
崔城之放下面具,张口想说些什么,忽然腰间一紧,被她紧紧地圈住,小人儿伏在他的胸口,粗粗的喘了两口气,“我,我……”
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崔城之轻轻一笑,伸手轻轻拂过她发上的那支点翠金步摇。。
良久,东方瑶才红着脸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讷讷地说:“那,那你都知道了?我…我和他……”
这声音实在有些小,小到崔城之几乎听不到,他心中低低一叹,固然知道她心中早就放下了李衡乾,可是面对着自己,还是还是怕他介意的吧。
那他真的介意吗?
他眸子一黯。
东方瑶心中如何不难为情,那夜本来是为李衡乾而出来,谁知半路被人群冲散,崔城之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她是和谁出来的,更何况,那年在沉香院,他又……他又都听到了。
“你再说一句我喜欢你,我就告诉你。”
遽然的,耳边轻飘飘开这么一句话。
东方瑶一呆,顿时反应过来,似炸了毛般拍掉他不安分的爪子,忿忿的啐了一口:“又占我便宜!”
男人笑的有些坏,又有些无辜,“我没有啊,我面前站的是我的心上人、我为未来的妻子,我拉她的手,又怎么能算占便宜?”
未来的妻子……东方瑶俏脸飞红,“谁说要嫁给你了!”
一边说,一边逃也似的转身顺入人群中去。
崔城之怕她走失了,赶紧追上去将她揽在自己有力的臂膀之下,“瑶瑶,当心!”
面上却忍不住绽开一个满足的笑意,感觉到手下是她婀娜纤细的身姿,掌心愈发灼热起来。
整个人笼罩在男人的气息之下,东方瑶不自在的扭了几下,“唔……我可没说要嫁给你……”
崔城之手下一紧,从削肩滑到在她的腋窝处,“嫁还是不嫁?”
东方瑶忍不住发痒,伸手去推他,笑的几乎岔了气:“你、你怎么这么坏!不嫁不嫁!”
两人嬉闹了好一阵子,东方瑶忽然意识到不对:“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用心看出来的’!”
崔城之有些无奈,这丫头,怎么这个时候意识还这么清醒?
一边抵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等你嫁给我了,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如此心计!
东方瑶急的要去打他,崔城之轻巧的避了过去,不仅如此,还捉了她的一只小手,一边指着路边的一个猜灯谜的小摊,笑问:“我们去看看那个罢。”
芍儿在糕点铺子的门口探头探脑了好一阵,但见周围是无边无际拥挤的人群和晃眼的花灯,只没见东方瑶的踪迹,这才顺下一口气。
暗忖,这花前月下花好月圆的,就算自家娘子是各铁石心肠也难免不动罢?
嘿嘿……她不厚道的捂嘴偷笑,从铺子里偷偷溜出来,百无聊赖的沿着翠湖大摇大摆。
越走越心虚。
湖边上都是耳鬓厮磨的年轻男女,纵然芍儿自诩脸皮不薄,也难为情的忍不住想捂住眼,唔……她可不想长针眼,一边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露出一只明亮亮的瞳仁,偷偷去瞧。
一男一女正吻的不亦乐乎,令人脸红心跳的是那小娘子竟然还把手……伸进了那郎君的衣襟中!
芍儿大窘,这便踩着尾巴要逃,谁知转身的慌乱间却撞上了一个人。
她把手拿下来去瞧,心虚的退口几步,却忍不住诧异:“阿园,你怎么在这儿?”
今日的苏园换了一身清爽的长袍,衬得他整个人愈发俊朗起来,见芍儿双颊绯红,不是很厚道笑了一笑,说道:“我就出来逛逛。
第六十七章 更待何时
周围是无尽的欢闹声和明亮璀璨的夜灯,只要是过往的路人人手一只,她仔细看了看,基本都是一个样式,只是形状十分不同,其中有个最好看的,是个简朴的飞燕样式,小巧玲珑,她喜欢那黏在纸上的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还喜欢上面围的蔷薇色的灯纸,那种颜色带了点古朴的时光味道,看上去便有久远的感觉。顶 点 X 23 U S
有些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于是她想起来,二十年前的上元夜,那时候父亲还在,阿兄的腿还没坏,她还小到不能下地乱跑,只能被母亲抱在怀中。瞧着这鲜艳的花样便心中欢喜,忍不住伸手去拽路人的花灯,母亲便为她买了一个,她曾喜欢的爱不释手......可是这许多年,她竟再也没有买过了。
“阿娘,你给我买一个罢,我一定不会弄坏的!”
身旁,一个小女孩儿娇娇弱弱又略带乞求的声音传入耳中。
一身被水洗的有些发白的绯色襦裙,那女人面上带了为难之色:“不是阿娘不给你买,实在是……这几年收成不好,哪里拿的出这闲钱来,你在家里最大,多为阿娘和阿爷想想好不好?”
小女孩脸上最后一丝希望被击碎,她张着嘴,恋恋不舍的望着一边的一只花蕊灯,难掩失望之色。
“郡主?”顾淮安见她略有些失神,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待李双儿回过神来,再往前去寻那两人时,却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
“淮安,去给这小娘子买那个花蕊灯,”李双儿从怀中拿出几枚铜钱,轻声说道:“她哭的时候,看的怪让人心疼。”
夜色逐渐深了。
远处喧闹声不断,此时麟德坊中,却只有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走在前面的李双儿忽然停了下来。
顾淮安一愣,问道:“郡主,怎么了?”
李双儿轻轻道:“淮安,今夜的事,不要告诉阿兄,好吗?”
“淮安明白。”顾淮安眼皮子一跳,应道。
李双儿这才入府去。
她不希望阿兄知道自己又跟了崔城之,不希望阿兄知道崔城之的心仪之人是东方瑶,更不希望阿兄再为这件事和自己生有芥蒂。
三更天,月上柳梢头。
闲闲的窝在庭中的小榻上,阿伊一边为李双儿煮茶,一边摆上一道小食,说道:“郡主出去走了一会儿,可是饿了,先吃些糕点罢。”
李双儿垂着眸子不知再想什么,末了,说道:“阿伊,去给我拿些清酒来。”
阿伊一愣,“郡主?”
李双儿就这么慵懒的靠着隐囊,也不搭言。
阿伊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郡主分明是不愿意放弃崔郎君的,为何犹豫了那么多日,最终把玉佩还是给了东方瑶?
倘若不曾给那玉佩,那今夜陪在崔郎君身边的,会是自家郡主么……
待阿伊走开,李双儿才睁开眼睛。
她愣愣的注视着今夜的一轮皎月,觉得鼻头有些泛酸。
为什么,为什么这明月这么圆,这么亮,衬得她,多灰暗,多矮小。
待阿伊拿过酒来,她屏退了所有人,一口一口的饮着,百无聊赖,只一人静听远处的喧嚣。
酒入愁肠,千回百转。
然而喝着喝着,她忽然秀眉一皱。
这酒怎么没味道?
待回过味来时,她又兀然觉得喉咙一梗,眼圈渐渐红了。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看到过淮安对她的深情,可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又怎么去回应?
她狠心拒绝过他,也曾横眉冷对,可他,便如今日一般依旧默默地站在她的身侧。
如果她当初喜欢的是淮安,今日何曾会有这般的痛苦,看着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纵然知道那个男人没喜欢过自己,可当他展颜而笑的时候,她心中竟会那么欢喜……
有滴泪水顺着腮边无声的滑入酒杯中,和着这滴泪,李双儿猛然一口饮尽了。
“你做什么!”
一声低低的呵斥。
顾淮安心头一惊,立时掩藏起满脸的情绪,低下头,退到李宜奉身边,“郎君。”
李宜奉眯着眼看了顾淮安一会儿,又顺着花窗往里看去,赫然是自家妹妹借酒浇愁的憔悴模样。
“郡主适才去看花灯,许是触景生情,是以才……”
“说实话。”李宜奉不咸不淡的戳穿他的谎话。
顾淮安低声道:“崔城之和东方瑶,是郡主看见了他们二人,才会如此伤心难过。”
“崔城之和东方瑶?”李宜奉略微有些诧异,说道:“他们二人在朝中不是并无交往么?”
“这……属下也不曾知晓。”顾淮安说道。
“说不定这两人就是有什么奸情,那贱女人勾引崔安使之后要崔安使为她出头,才……”
想起来那日杨绍元说的话,李宜奉心中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良久,见李宜奉未言,顾淮安心中有些忐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郡王?”
“这些年来,我一直忍他,”李宜奉说道:“他却宁可喜欢一个妖女,也不肯喜欢双儿。”
顾淮安一愣,郡王不是说,他是因为不喜欢崔城之才不愿令双儿接触崔城之的么?
“这几日,京中可有什么信再传来?”
“未曾,”顾淮安说道:“还要再过些日子,大约明后天就来了,如今因安崇寅谋反一事,安庭逊的兵权也被解除,河南道的兵权全部落入夏敬之的手中,那夏敬之不过是靠着谄媚逢迎之术讨好了李少简才混到巡察使的位置,待时机成熟,郡王和公主里应外合,再起事胜算更大了!”
昏暗的光线遮住了郡王一半的脸,另一半是他沐浴在月光下白皙的俊容。
少顷,顾淮安才看到李宜奉那张漠然的脸轻轻地点了一下。
他松下一口气来。
第六十八章 判若两人(一)
……
菱花镜中,倒映着一个女子慵懒娇媚的容颜。顶 点 X 23 U S
这女子的身后,另有一女子使一把玉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待那梳齿划过丝绸般的鸦发,女子笑意盈盈的抬起头来,“姊姊的长发,当真是又滑又顺。”
锦娘睁开眼来,看到女子白皙精致的眉眼,笑了笑:“再过几年老了,头发也不会顺了。”
女子笑道:“姊姊说什么呢,姊姊现在还年轻,何苦把自己往老里头说?”
锦娘无声一笑:“你还年轻,我都三十二了。”
话中有叹,女子微微收了笑意,说道:“姊姊都这样说,凤眉不好不问,那件事,姊姊到底什么想到头儿?”
锦娘瞥了一眼凤眉,继续阖上眼,“时机未到罢了。”
“姊姊明明看得出来,为何却要说没到?”凤眉漫不经心的说道。
“凤眉!”锦娘堪堪阖上的眼霍然睁开。
她皱眉看着凤眉,“你想说什么?”
凤眉却停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蹲在锦娘面前,说道:“姊姊莫恼,凤眉只问一句,老楼主临去前的话,姊姊还记得么?”
她这番柔声细语,却字字逼得锦娘剖心开腹。
不能让他们一家活着祸害大唐,这是皇后死前的心愿。
见锦娘垂眸不语,凤眉又轻声说道:“姊姊,我也忘不掉,如果不是老楼主,咱姐妹儿两个都掉进狼窝儿里了,哪里还有今日快意的日子,如今夏敬之掌了河南道,李宜奉必定蠢蠢欲动,只要我们借太后之力,想要拔除李宜奉轻而易举。”
“我们拿不出真凭实据,太后不会和我们合作的。”锦娘冷冷道。
只靠着这些年暖翠楼的观察,李宜奉的确有谋反之嫌,他的地下兵工厂,他的矿庄,他的慈悲面目,统统都可以看穿,可问题是,她们早已经和显宗皇帝断了联系,当年老楼主苦口婆心都没能要显宗皇帝相信江王的面目,如今就算她们入京去说,难不成还能劝韩鸿照打到楚州来不成?
再者,显宗皇帝死了快一年了,太后不仅对暖翠楼毫无动作,就连新帝都不闻不问,看来李道潜死的时候这个秘密谁都没告诉,他自己都尚且不信李宜奉会造反,又怎么愿意再理会暖翠楼,将之告诉别人?
“谁说我们拿不出真凭实据?”凤眉笑道:“姊姊糊涂了,东阳郡王他要反了,这不是最好的证据么?”
最后一句话,凤眉掩嘴在锦娘耳边说道。
锦娘皱了眉,说道:“你想做什么?”
“姊姊命人将李宜奉府中的进支的账本藏在杨绍元的府第,不就是为了要东方瑶从中发现端倪,如今东方瑶已经看出来矿庄的蹊跷,为何姊姊却心慈手软了?”凤眉妙目一转不转的盯着锦娘。
锦娘说道:“她母亲与我旧识……”
“姊姊,是点头之交。”凤眉提醒她。
锦娘沉下脸来,“点头之交,可她母亲待我不薄。”
“老楼主才是我们的恩人,姊姊莫要本末倒置才好。”
锦娘瞥了她一眼,似是无意道:“你往日可没这么多话。”
凤眉当即娇声笑了起来:“十三娘走后,这楼里事可多着呢,哪里有凤眉闲聊的时候?这不是看着今日有空儿,凤眉又想姊姊的紧,这才来了和翠院,姊姊闲人一个,哪里能体会一二?”
“哦?”锦娘挑眉,“这么说,你是埋怨我平时太闲,给你的事多,要不,明日我就去你的暖风居,替你招徕几个年轻俊俏的郎君?”
“姊姊,你可是又歪派我了,”凤眉撒娇似的上前替锦娘捏了捏肩,笑道:“楼主之位既是你的,您便是天底下第一大闲人,凤眉也是不敢置喙!”
凤眉款步走回暖风居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
她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便对身边婢女低声吩咐:“备墨。”
婢女应了几个是,待凤眉坐到案几前时,早已完备,她便提笔挥就两个字“事成”;又从一侧的婢女手中拿过一只灰色的信鸽,将纸条绑在信鸽细长的腿上,拍拍婢女的手,低声道:“仔细着点儿,莫要被人发现了。”
婢女一点头,随即走到窗边,手一松,那信鸽便扑棱棱的飞起,顷刻间便消失在了无尽的夜空之中。
“今日新罗来使,上贡了不少奇珍异宝,太后挑出了其中最拿眼的几颗珍珠送往长春观,可惜都被公主拒绝了。”
“李少简可有再去?”
“郎君说笑了,自上次李少简被公主赶出长春观闹得全城皆知,他哪里还有脸再去触公主的霉头。”
“那他可有什么动作?”
“听说……听说这次的吏部铨选,太后有意要李少简来主持。”
知墨来到温泉小筑的时候,正听见里面有两个人在交谈。
她心口一跳,端着盘子犹豫的瞬间不觉已将这番话听了大半去。
先是有几分惶恐,继而有些害怕,她四下去看,幸好无人看见,这才抚了抚胸口,又暗自退到了回去。
不多久,室内传来茶水入盏的“滋滋”声。
桓修玉放下手中骨瓷小杯,若有所思。
看来这个李少简,动作如此之快,这么着就想去插手吏部的事了,历来铨选之事便是拉拢人才的捷径,没成想太后当真会放心将此事交给他,像韩鸿照那般精明的人,难不成真的是被李少简迷惑住了?
“郎君?”见桓修玉不说话,阿财便叫了他一声,道:“适才少府监派遣的婢女来为您送新裁的春衣,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您可要见见?”
阿财这话才落地,便听见有人走进来道:“阿财,你又在和阿兄说些宫里的什么东西?”
阿财一看,是桓修延,当即娴熟的挂上笑脸,浑然不似两三年前那般稚嫩淳朴的模样,热络道:“许久没见延哥哥了,近来如何?”
“你这臭小子!”桓修延上前来拍了他脑袋一巴掌,笑骂:“笑傻了?不准对我这么笑!”
阿财摸着大脑袋委屈道:“这些日子不见,一见面哥哥就打我,这以后还要不要我来教坊了?”
说完巴巴的去看桓修玉。
第六十九章 判若两人(二)
桓修玉失笑,说道:“修延,你别欺负阿财,他是有正经事的,哪像你啊,这个年纪了还镇日喜欢抚琴奏乐、为了一个琴本子东奔西跑的?”
桓修延没太在意这句话,一抬衣袖便大喇喇的坐在了桓修玉的对面,对阿财道:“公主这些日子,可是如何了,是否还同往常一般,太后送她的用度,可有被短,却不知何时才能回宫?”
桓修玉听了这一连串的发问有些疑惑:“你近来怎么这么喜欢打听永平公主的事儿?”
桓修延干巴巴一笑,摸了摸鼻子,说道:“这不是……这不是随口一问么,公主这事闹的满城风雨,我也就是问一两句罢了倒是你阿兄。www.uu234.net”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我之前在永平公主府中当了差,有些旧相识,问问也就罢了,为何你也要多问?”
桓修玉正呷下一口茶水,闻言手中顿时一顿,直到那苦涩又灼热的茶水淌过喉咙,他才放下手中的小杯,淡道:“我也是随口问问罢了。”
桓修延未曾察觉出他这般的失态,又待再问,却听桓修玉对阿财摆了摆手:“你先回去罢,让司衣婢女进来。”
阿财诺然而退,不多时,走进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婢女,她低着头,把端盘送到案几上,回道:“桓郎君,这是少府监今春新裁的蜀纱,还请郎君看看是否合心。”
这是一件绾色的轻纱长袍,桓修玉随意扫了几下,正待挥手让婢女下去,目光蓦然停在了那袖口几颗淡紫色的小月牙儿上。
“谁做的衣服。”
说这句话时,他面沉如水,目光逐渐阴骘起来。
知墨抬头来茫然的看着他俊朗的容颜,“回郎君,是奴婢和一众司衣做的。”
“贱婢!”
桓修玉大袖一挥,忽然从榻上站了起来,大手一挥,端盘联合衣服便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那袖口的风扫在知墨的左眼上,划的她生疼生疼。
“郎君恕罪!郎君恕罪!郎君若是哪里不满意,奴婢这就回去改!”知墨未曾见过他如此气性,吓得心肝儿一颤一颤的,俯在地上哆哆嗦嗦道。
她不明白,桓修玉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会如此生气,难道是嫌弃她做的衣服太难看了么?
那可是她没日没夜亲手为他缝的,想着她喜欢紫色,她特意为他绣了几颗小小的月牙儿,就算是不怎么好看,也不至于难看到令他发怒的地步罢?
这么委屈着,眸子一眨,已经掉了几棵晶莹的泪珠。
桓修延暗自诧异着为何阿兄这气性忽如此之大,眼风一扫,正看见那袖口绣了几颗淡紫色的月牙儿,他心口一跳,脑中便冒出一个人。
“行了行了,不过是小事,阿兄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儿?”桓修延一边好生安抚着,一边将知墨扶起来,说道:“别哭了,先拿着衣服出去罢。”
知墨哪里还敢多说,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脸也顾不上发红,闷声说了句“谢谢”,端着衣服就跑了出去。
桓修玉闷声坐了回去。
桓修延暗暗一叹,然又不好说什么,和桓修玉说了些别的,见他面色逐渐缓和,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温泉小筑,便见有个身材娇小的婢女站在一边,神色惶恐,不知道在等谁。
桓修玉心中一叹,上前问道:“你是适才那个婢女?”
知墨眼圈一红:“是、是奴婢,都是奴婢的错,惹得郎君生气,都是奴婢没用!”
桓修延摇摇头,说道:“你回去罢,莫担心,阿兄不过是近来心绪不佳而已,记得,日后莫要再在衣服上绣月牙。”
知墨疑惑地看着桓修延,“郎君……郎君这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桓修延说道:“他不喜欢。”
“哦。”知墨小声闷声应了,便想着退下。
“我是不是见过你?”桓修延打量知墨的容颜,觉得有几分眼熟。
知墨脸不由得绯红,垂着眸子点了下头:“奴婢叫做知墨。”
……
上元日三夜,东方长史的府中都是一派冷冷清清的样子,芍儿每次回来的早,见府中无人反而是一阵窃喜。
她也乐得做搭线红娘,心中说不出的成就感,这几日的白日里还有意无意总为两人制造独处的时间,不过她发现自从自家娘子和崔郎君剖白心迹后,倒不似从前那副只要和崔郎君搭话,便总是一副“唇枪舌剑”的模样了……说来也不知是崔郎君的功劳,还是娘子终于想通了。
然而
明义坊巷中,随着一阵狂风骤雨似的掠夺结束,待崔城之喘着粗气安抚着怀中的女子,忽然脚下一痛。
“嘶!”
他忍不住痛呼了一声,“瑶儿,你做什么?”
眼前这少女杏眼晶亮亮的,偏偏一张小嘴儿红肿不堪,她张了张,发现有些肿的难受,不免脸热,幽幽道:“你把我弄成这个样子,我回去定要被芍儿笑死了!”
崔城之揽着她的细腰,瞧着她这幅春意绵绵的模样,不免心中更为悸动,调笑道:“她笑你的还不够多么,你还怕这一点?”
“你!”
东方瑶一时语塞,就要挣脱他走,却发觉男人大手不动,依旧这么紧紧地揽着她,不免难为情地说道:“别……都这么晚了……”
男人嘴角翘起笑意来,他俯身在她嘴角一吻,轻声道:“回去罢,明日再见。”
腰间的手才微微松开,东方瑶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忽然右手又被崔城之握住了,他将她送到长史府门口,“进去罢。”
东方瑶走了两步,有些犹豫。
“怎么,舍不得我?”崔城之一笑。
东方瑶回头瞪了他一眼,想说的话又吞了下去,赌气似的就进了门。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崔城之脸上的笑意才渐渐转为平淡。
他知道东方瑶想问什么,可他已经想明白了。
笑着摇了摇头,回想起他适才吻她时她那般的忸怩和身子娇软,不由得发觉身子重了重……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也回了府去。
第七十章 出乎意料
东方瑶回来后的确是有些辗转难眠。www.uu234.net
闭上眼睛,脑中闪过许多人的影子,一圈一圈嗡嗡转着,可惜都不甚清晰。
唯一清晰的,只有崔城之的脸。
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他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很快,她脸像烧了一般热了起来。
他动情的吻她时,她心中也是十分甜蜜的,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小儿女心心念念的感觉,仿佛只要有一刻不见着他,心里便难受失落的很,可待站在了他的面前,她又十分的难为情,面上却要强撑着面子。
忍不住思念他了。
东方瑶自嘲一笑,明明崔城之就住在她的邻家,她想个什么劲儿?
当真是愈发痴傻了。
想着想着,她便昏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东方瑶正起床洗漱,忽然十五上门禀告,说是崔城之请她一起去用早膳。
在芍儿暧昧不清的笑意下,东方瑶终于懊恼的瞪了她一眼。
芍儿好奇地凑上来问,“娘子,这几晚你和崔郎君都做什么了?”
“都……就是,随便逛了一逛啊。”东方瑶淡淡说道,不想脸上的那层胭脂般的晕红却出卖了她。
芍儿嘻嘻一笑,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道:“娘子是不是要感谢芍儿呢?”
芍儿这么一说,东方瑶可算是想起了都是这丫头,说要买糕点,不曾想一去不回,不由得柳眉倒竖,说道:“还说呢,你这丫头,是不是把我卖了,你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芍儿无辜的眨眨眼,“怎么能说是卖了呢,娘子不是还好生生的坐在芍儿面前么?”
她忽又“噢”了一声,在东方瑶耳边小声笑道:“莫不是娘子都和崔郎君商量好该什么时候嫁了?”
“坏丫头!”东方瑶轻轻敲了芍儿的额头,反问她:“你和苏园呢,我不在的时候,可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和谁在一块儿?”
芍儿眼睛滴溜一转,争辩道:“什么呀,我不过是在路上偶遇他罢了。”
东方瑶却是摇头一笑:“他不偶遇别人,偏偏偶遇你,莫不是和你有缘分呀?”
芍儿呆了一呆:“这就是缘分?”
东方瑶失笑,说道:“你这丫头,怎么忽的就木了起来?”
芍儿不解其意的看着东方瑶:“娘子是什么意思?”
东方瑶拉过芍儿坐在身边,和她咬耳朵,“你对那苏园,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芍儿半响没说话,脸却渐渐红了。
东方瑶轻声一叹,“芍儿,你也知他的出身并非有多好,你当真喜欢他?你不会看不出来,阿辞对你的心意,为何却偏偏看上了他?”
“我……我也不知……”芍儿嗫嚅的纠结着自己的衣裙,说道:“可是我知道,我喜欢和他说话,不是和黄大哥一样,仿佛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他,娘子和崔郎君相对的时候,难道不也是这样想的么?”
相见恨晚,却一见如故。
瞧着东方瑶又是一阵失神的模样,芍儿“扑哧”一声笑出来,提醒她道:“娘子,莫要让崔郎君再等你啦!”
崔城之正在案几前跽坐着,一见东方瑶和芍儿进来,便上前将她扶了下来,一边为她安置好碗筷,一边笑道:“这个厨子是我从长安找来的,很是会做小食、汤面,这是他今日做的,你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东方瑶一瞧,果然,食案上摆了五六道菜,分别是鲫鱼羹、葱醋鸡、水晶龙凤糕、见风消、胡麻饭……
“这个叫‘古楼子’,之前我就在长安吃过,只是不知是不是符合你的口味?”
东方瑶惊讶的看着崔城之,如果如果她的下巴能掉下来的话,估计这会儿已经能接着了。
瞧她呆愣愣的娇憨模样,崔城之嘴角一翘,把她按在蒲团上,说道:“怎么,你都不喜欢?要不要再去重做?”
东方瑶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多麻烦呀,我吃什么不行?”
一边伸手去摸竹著以表示自己的决心,谁知摸到的却是崔城之的那双大手。
她修整的尖尖的指甲无意在崔城之手上轻轻一滑,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
崔城之心中柔柔一动,亲自把竹著摆在她的小手中。
“为了你,有什么麻烦。”崔承之说道。
东方瑶面上窘迫,心中却极是温暖,她慌乱的四下去看,原来芍儿和十五早就识趣的退了下去,整个上房之中,只有他们二人。
轻轻咬了下唇,东方瑶低声道:“你这样,大家都会知道的。”
崔城之正把一块切好的葱醋鸡夹到东方瑶面前的小碗中,闻言淡淡一笑:“若是连一点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我便不配做站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
东方瑶心中一震,抬起头来看他。
他的笑容,一如往昔,不同的是此时地他比从前的他更多了几分柔情。
而这笑容,只是属于她的。
念及此,东方瑶不由得痴傻傻似的一笑。
她这般低头娇羞一笑,恰若桃李艳杀春风,红梅羞冬雪,便是一万种风情,不足为外人道,仿佛正独自娇艳着,恰巧被崔城之摘到了,一时心头微撞,胸臆间都是浓浓的满足。
“瑶儿……”
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忍不住头一低,便覆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他很耐心的吮吸着她柔软的双唇,直到她身子软软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圈上他的窄腰,扬着头回应他。
忽然,她双眼睁大了。
睁开眼,眼前的男人却黑睫低垂,始终专心致志的攫取她唇间的芳华。
有个柔软的物什,在撬开了她的牙关之后,继续向她的齿间探去,一番试探之后,开始纠缠她的小舌,只把她吻得七荤八素头晕脑胀。
一开始时感觉到她的抗拒,崔城之便放慢速度耐心调教怀中的小儿,直到她身子又软了下来,娇软软的半依在他的怀中。
两人正意乱情迷之时,冷不丁的门外响起十五不合时宜的一声咳嗽。
“郎……郎君,……郡王来了。”
嘴间一松,东方瑶终于算是解脱,歪在崔城之的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听到十五的话,也只是手软软的搭在他健壮的小臂上,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谁……谁来了?”
崔城之伸手轻轻抚摸她鬓角柔软的青丝,眸光微凝:“东阳郡王,李宜奉。”
第七十一章 敬酒不吃
李宜奉是被顾淮安推进来的,他静静地坐在轮车中,说道:“怎么,你家郎君很忙?”
十五不敢怠慢,便道:“郡王稍等片刻,郎君适才正在用膳,大约这会儿已经向着这边来了。”
李宜奉看着十五笑了起来,“不急,既然城之家中有客,那边等客人走了再来见我也不迟。”
十五心中陡然一寒,李宜奉果然都知道了,这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转念一想,郎君做人向来喜欢清清白白,如今心系东方娘子,又怎么愿意把她藏着掖着,如此,他安定下心来,恭敬道:“郡王身份尊贵,郎君必是不会要您久等的,还请郡王宽心。”
正说着,崔城之已经走了进来。
“城之来了?”
李宜奉眸光一闪,微微笑道:“若是有些忙,便不必顾忌我。”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崔城之怎么会猜不出来,他亲自为李宜奉面前的茶盏重新斟满茶,说道:“郡王此言差矣,只是郡王上门之前并未有所嘱托,是以才有些失礼罢了,还请郡王海涵。”
语罢,敬上一杯茶。
李宜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崔城之。
崔城之同样注视着他,眸子一眨不眨,大大方方。
末了,李宜奉的目光若无其事的从门前一扫,笑道:“今次贸然上门确实有些唐突,不过是因为有大事,想亲自询问你的意见罢了。”
“哦?”崔城之微挑了眉说道:“不知郡王是什么大事,倘若城之力所能及,必定为郡王做到。”
李宜奉看着崔城之,缓缓道:“为我妹妹,双儿提亲。”
如果说要给一直以来东阳郡王李宜奉最讨厌的人搞个排名榜,崔城之觉得,他绝对在前三名;更何况自古以来女方向男方提亲这个道理又刁钻古怪,那么如此一来,东阳郡王的提亲,便不是惊讶而是惊吓了。
李宜奉见到崔城之脸上并无丝毫情绪闪动的时候,他略有些迷惑。
“怎么,你不愿意?”李宜奉说道。
他该如何,该感恩戴德,该五体投地吗?
崔城之暗自冷笑,把目光移到了顾淮安身上,果然,一触碰到崔城之探究的目光,顾淮安是躲闪的。
“郡王,怕是不妥。”崔城之微笑,打算拒绝。
“如何不妥?”李宜奉当即沉下脸来。
这是第一次,崔城之甚至是顾淮安见李宜奉如此失态。
“郡王!”顾淮安剑眉微蹙,轻声提醒他。
李宜奉面色不改,直直的看着崔城之,一字一句道:“你当真不愿意,你可知八年前自你一去,双儿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身单影薄、日渐消瘦,直到她嫁了人,直到你再回来!倘若你今日不愿意,当年又为何要双儿为你如此!看着她如此难受,你不仅不管、不问、不在乎,反而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沉静的吓人。
房门紧紧地关着,炭炉中的几块木炭烧的愈发灰暗,可惜没人上来添薪,十五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片灰色覆盖在暗红的炭面上,心中结结实实的打来个冷战。
“郡王,请你慎言,”崔城之不笑严肃的时候,简直和他对人笑的时候判若两人,此时他更是面色冷峻,眉头紧紧的拧着,看着李宜奉道:“我知道郡王以为一切皆是我的错,双郡主再好,可我无意,难道就该强迫我对她好、强迫我去喜欢她吗?世上本没有这般强人所难的道理,更何况,我的心上人也不是郡王口中别的女人,东方瑶,她是我心爱的女子!”
崔城之这番话说的既温和又犀利,顾淮安和十五忍不住齐齐为他捏一把汗,十五担心也就罢了,顾淮安主要是夜不能理解李宜奉这种行为。
他似乎为今日的登门拜访准备了许久。
自前几日得知双儿是又因为崔城之才伤心难过之后,顾淮安还以为他会迁怒于崔城之,不曾想今日来时顾淮安在马车上小心翼翼的问李宜奉是来做什么的,他的“提亲”两个字差点令顾淮安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如此,咽下两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互不相让。
就连十五都忍不住诧异,李宜奉这人怎么会有此等歪理,先不说自家郎君如今的身份,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也不该有这种强扭的道理,更何况,听他的口气,分明是知道自家郎君和东方娘子的事情。
李宜奉看着崔城之这般毫不退让的语气和神色,略微沉气,神色缓和下来,“适才是我鲁莽了,只是一心想着双儿遭如此之多的罪,身为双儿唯一的亲人,心中难免悒郁,话是重了些。”
崔城之面色微霁,却不咸不淡回道:“哪里,是我的话有些重,只是道理也摆在那里,还请郡王体谅。”
李宜奉嘴角挑了挑,硬是令自己挤出一个笑来,“即是如此,退而求其次也未尝不可,倘若你当真喜欢那个东方瑶,便令她为侧室,双儿想必也不会介意。”
这下可麻烦了,十五凝息屏气的暗忖:幸好这话是被郎君听见,若是东方娘子听见,说不准剁了东阳郡王的心都有,
崔城之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惊讶,愤怒于李宜奉的小人之心,惊讶于他今日的锲而不舍,他自然知道李宜奉打小就不喜欢自己,甚至避他如避瘟神,那么他今日又是为何忽然转性,要为双儿来与他结亲?
好在崔城之很有定力,此时他强迫自己压下来心中的那五六分愤怒,说道:“郡王说笑了,我既是喜欢瑶儿,要娶她,自然是要她做我的夫人而非妾室,郡王的好意,崔某心领了。”
“那又如何?”李宜奉盯着崔城之,似是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的一丝表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凡是自古以来,哪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就是喜欢东方瑶,她如今这个身份,便是要她做妾室也不算辱没了,可一旦你娶了双儿,身为她的兄长,我李宜奉也绝对亏待不了你”
他这番“绝对亏待不了你”实在是说的耐人寻味,崔城之知道,他有私人的铁矿,就连韩鸿照都管不了,他有郡王的藩地,统领一州百县,他如今无儿无女,倘若娶了双儿,有朝一日这些自然全是他的……
可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崔城之淡淡道,“我想要的,自己会去争取,却绝没有为了蝇头之利让我心爱女子屈居人下的道理,倘若我今日的话郡王听明白了,便可以自行离去了,倘若没有听明白,那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恕不远送!”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无益,倒不如早早离去。
李宜奉怒极反笑,嘴角裂开一丝阴郁的笑意,讥讽道:“崔城之,钱权名利在你眼中视如粪土,你以为自己很清高么,你以为这些都是你自己得来么?倘若没有太后、没有你的祖母,你何来今日的一切,也不过是嗟来之食罢了!”
如果东阳郡王腿脚利索的话,此时一番义愤填膺的话下来,该是愤怒的挥袖而去。
可惜,他腿脚不利索,不过他此时实在是气的够呛,手在轮车上猛然一打向,轮车当即“嘎吱”几声便转了个弯儿掉头去,最终被顾淮安推出门去。
房中静谧无声,十五顾及到崔城之,并没有出去相送,但以他多年跟在崔城之身边的经验来看,自家郎君此时面上平静无波,内心肯定已经惊涛骇浪,他犹豫着要不要此时把东方瑶招来,正想着,便道:“我去……”
“别让她知道。”仿佛是知道十五如何想的,崔城之出口打断他,缓了缓,他道:“莫要让瑶儿知道这件事,平添烦恼,若是瑶儿问起来,你就说是因为过几日花朝节,郡王打算在桐叶园踏青,来邀请我罢了。”
十五应是,便先去了。
崔城之坐了一会儿,好容易等自己彻底平静下来,才回了上房中。
东方瑶等了崔城之好一会儿,他不在,她也没什么胃口,便只随口喝了几杯杏酪,待听了十五的回话,不时向着软帘望去。
不过少顷,那软帘被一双大手一揭,便见一个修长的人走了进来。
东方瑶忍不住道:“郡王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才到饭点呢,倘若不是东方瑶知道李宜奉那个人素来不爱应酬,还以为他是来顺便蹭饭呢。
“哦,的确是这件事,昨日郡王便要人通传来,只是今晨我只顾着你,一时忘记了。”
崔城之坐了下来,轻轻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笑道:“怎么都没怎么动,是真不合你胃口么?”
东方瑶懊恼道:“没有,原想着等你,我也不好一个人先吃干喝净,谁知你半天不曾回来。”
崔城之微微一笑:“是我的错了,往后不会有这种事了我先要十五把这些饭食拿下去一热,糕点留着给你吃可好?”
东方瑶轻轻点了头,倒是也没多问李宜奉究竟是哪根脑筋又搭错了来找崔城之,顺从的从崔城之的手中接过来那块油腻腻的见风消,往口中塞去。
第七十二章 风声鹤唳
不过这么一塞,她开始犯难了。www.uu234.net
倒不是糕点太大卡在了嘴上,而因为油腻腻的,虽然不甜腻死人,却弄来她一嘴的油光,满手的晶亮。
崔城之忍俊不禁,“看来这油是不花那厨子的钱,”说完用案几边一块干净的巾子来给她擦了,边擦边说:“下次再嘱咐他少放些牛油。”
“属下一定告知这厨子。”十五笑着离去。
东方瑶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要自己擦,“我自己好了,不用你。”
结果当然是挣脱不开。
手中的这一双小手纤细白皙,崔城之拿的爱不释手,好容易有机会一观一摸,当然不肯轻易还回去,他不仅拿着帕子擦了又擦这纤纤十指,更是盯着她圆润可爱的指甲目不转睛。
东方瑶哪里料得到崔城之是这般心思,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另一只擦完的小手在他面前一晃,“哎,你这是擦完了没?”
崔城之一本正经的笑了笑,搁下手中的帕子,点了点头,谁知一抬头,却见这丫头翘着自己油亮亮的唇瓣,一只手奋力去够他放在一侧的那块帕子。
他不由莞尔,拢了她的手收在怀里,“不用。”
“啊?”东方瑶眼睛一瞪呆了,不用这个,用什么擦?
当然,崔城之自有办法给她擦干净了……
他只要在她唇上轻轻一吸,那鲜嫩致命的美好便混着见风消油而不腻的清香盈满口中,乃至扩展至胸口,直撞的他满足而情动。
不过他很快就结束来这个吻,食指划在她绯红的腮边,轻轻一笑:“怎么样,现在干净了吧?”
东方瑶恼极,这厮,竟然又骗她!
可偏偏每次自己都上了当,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笨蛋,哪里肯给他笑脸,咬着唇一只手从他的手中抽出砸在他的胸口上,气呼呼地说:“混蛋!”
男人却重新捉住她的小手,笑道:“轻点儿,砸坏了,可去哪里再找我这般的夫君?”
东方瑶一时窘迫,“谁、谁说要嫁你了?”
崔城之心中一叹,将他心爱的女子揽入怀中,“好瑶儿,你嫁给我,我必不要你吃苦,不要你伤心难过,你若是相信我,待此事一了,我便亲自去找太后,向你提亲。”
除了喜悦之外,一听“太后”两字,东方瑶头皮也有些发麻。
是啊,崔城之若真的要娶她,必定也要太后同意了的,可是太后她会同意么?会不会便如同三年前一般……
她其实能猜的到,慕容淑的出现不是偶然,孟鹤琏的长子被弹劾也不是偶然,太后曾说李衡乾并不是她的良人,那时候东方瑶自然不信,说起来世间也真是奇妙,若是当初太后不是那般狠心拆散她和衡乾,也许今日就不会有她和崔城之,她也清楚明白,就算太后不横加阻拦,早晚有一天她也会看清李衡乾的真实面目。
并非是李衡乾就一定该受指责,只不过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同路人,李衡乾想要的和她想要的背道而驰,如果真的结合在一起,恐怕最后受伤的还是两人罢了,这么一想,似乎太后这样做还是为她着想……可是今日她和城之,会得到太后的认可么?
“城之,我……”东方瑶踟蹰了一下,将适才想的话说出口,却欲言又止:“倘若太后不同意你和我的事,到时候我只怕她会费尽心机拆散我们”
崔城之将一指抵在东方瑶的唇上,轻轻摇头,说道:“太后一直希望我能娶妻生子不辜负祖母的一番养育之恩,可我也早已下定决心,此生非你不娶,倘若太后不愿意,那就只能辜负我的祖母了。”
“城之,你”东方瑶心中一急,“你这是说什么呢!”
崔城之抬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几许碎发,说道:“你莫要担心,我之前自请来楚州之前,恐怕太后就已经察觉出来了,否则,她恐怕也不会同意我来。”
东方瑶略一思索,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只是太后的那心思,海底针难捞,怎知她今日是不是一个想法,明日便又换了?
见她这个惆怅的样子,崔城之也不知是喜是忧,他沉吟了片刻,思量着还是不要再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事来给她添堵了,便笑道:“别多想了,再用些罢。”
……
“阿兄今日去哪儿了?”
李宜奉一回来,便见妹妹早已经在房中等着他。
“哦,今日我和郡王出去转了转,郡王总说在府上闷的慌。”顾淮安忙道。
李宜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阿兄,你真的只是出去转了转么?”李双儿不依不饶的打量着李宜奉的神色。
李宜奉依旧未言,在婢女的服侍下坐了榻上,他端起一杯茶水轻呷了一口,淡淡道:“我只是出去转了转,你别多心。”
若是平时,听到“你别多心”这几个字李双儿便不会再问了,但是今日的她似乎有些奇怪,追问李宜奉:“阿兄不要我多心,是不是做了什么令我多心的事?”
“双儿!”李宜奉剑眉一皱,沉声道。
兄妹俩自小相依为命,多的是别人看不见猜不透的默契,李双儿之所以一眼看破李宜奉的谎言,也正是源自于此,她涩声道:“阿兄做的有些事,我知道我管不了,可是阿兄,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求你不要再多问了好不好?”
“值得吗?”李宜奉看着双儿,问她。
“值得,”李双儿说道:“因为是我心甘情愿。”
“你凭什么心甘情愿?”李宜奉冷冷道:“我是去找了崔城之,然我有结亲之意,他却未必瞧的上你。”
“阿兄!”李双儿惊恐的叫道:“你在说什么!”
结亲,她的哥哥竟然亲自上门去提亲了……李双儿觉得脑中陡然一白。
第七十三章 互诉心事
李宜奉只是淡漠的坐在那儿,暗自冷笑,他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的自己心狠手辣了。顶 点 X 23 U S
然而李双儿细思一会儿,却又处处觉得不对劲。
阿兄向来不喜城之,怎么忽的就愿意为他们两人结亲了?更何况,本来阿兄如果真做了那些事……倘若被城之知道,那便是万劫不复,还是说,他只是想要拉拢城之?
“你还喜欢他。”李宜奉说道。
李双儿垂着的睫毛抖了抖,“不了阿兄,强人所难,非我所愿。”
她抬起头来,笑了笑,“也好,阿兄得知这番答案后,便不必与城之再说起这等事。只是阿兄要明白,不是城之瞧不上我,是他已有所爱之人,君子成人之美,这也是阿爷教过我们的。”
君子成人之美?
李宜奉暗自嗤笑一声,除了他们是君子,自己这样的人,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小人?
面上,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待双儿走了,顾淮安刚要说话,便听一声呵斥:“住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么!”
顾淮安悻悻的住了嘴。
李宜奉闭着眼在榻上歪了一会儿,待气性消了,才睁开眼,问道:“你说,他是不是真的知道那矿庄和地下兵工厂的事了,所以才会拒绝我?”
在李宜奉的眼中,崔城之只是拿东方瑶做挡箭牌而已,真正不愿意的原因,是他不愿意楚州这趟浑水。
顾淮安低声道:“属下前几日派人去矿庄,说是这几日矿工又失踪了两个,迄今为止是三个,而唯一的线索,大约便是半个月前送水的郑四离开楚州之后新接手的那个富商,曾经要求上门来我们做生意,说这事的时候还正好碰上郡主,郡主来了只说她在郊外踏青,顺路过来逛了一逛按理说,郡主也不该有什么不对,只是自从那事之后,矿庄就开始有人失踪了,属下也不敢确定,一定就是崔城之的人。”
“去查,”李宜奉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骨瓷小杯,手暴起一排的青筋,“一定给我把这蹊跷揪出来!”
这些日子东方瑶心中总有些不太踏实,觉得崔城之是有什么事隐瞒了她。
她曾问起半个月后的花朝节,手底下的司士皆说往日郡王还会乘兴热闹一天,在桐叶园摆个花席什么的,谁知郡王今年似是兴致不高,此事恐怕要不了了之。
东方瑶自然心生疑虑,莫非这李宜奉上门找城之,就是为了告诉城之今年他不想来这花朝节了?
当然,一想到自己也有事瞒着他,东方瑶心中更是不安,她当初之所以选择隐瞒城之,除了恼他以外,也是因为担心此事不会被他认可,若是城之执意要拦着,不要她来插手这件事,那她最终还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现在查过了,确实有蹊跷古怪之处,她还是犯了难。
究竟要不要对城之说?
倘若不说,那便是不信任;倘若说了,她便极有可能面临着崔城之的否定,他会以危险为由不许她再插手此事。
可话说回来,她固然知道危险,这也是她的职责所在,难道就因为危险,她就应该躲在他的身后,受他们的保护吗?
谁知庄叔数次的打探,皆是不如人意,不仅如此,还为她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矿庄有人失踪。
这对李宜奉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对东方瑶来说,更算不上什么天助我也,因为丢了人,矿庄的戒备难免会更加森严,如此一来,那就更不好再打探了。
开春之后,楚州渠已经修好了三分之一,考虑着地势的原因,崔城之来楚州之后便更改了修建顺序,先责令司士监督匠丁加快修建引水渠的速度,总渠的修建反而放慢了下来,不过幸好有六门渠在那儿撑着,去年的水涝状况倒算不上十分严重,今年若能在汛期到来之前修好所有的引水渠,倒也不算是碌碌无为了。
引水渠修建完成之后,六门渠、总渠的修建再提上日程,那楚州水患平息之时便指日可待了。
一大早,东方瑶去了长史府廨,正在点卯的时候,杨绍元姗姗来迟了,倒是令东方瑶受宠若惊,冲他笑道:“真是稀奇,今日杨长史怎么有时间来了?”
此前杨绍元便没有早来点卯的习惯,东方瑶晓得他是不愿意每日朝自己来跪拜,对待非常人要用非常手段,她便以杨绍元身子不适年纪过长为由免除了他每月初一十五两次的点卯。
杨绍元看上去倒是消瘦了不少,他上前来行了一礼,“见过长史娘子。”
“快起来罢,杨长史,要节哀顺变呀!”东方瑶安抚道。
杨绍元虽然家中姬妾无数,可惜生的却全都是女儿,如今他又年长,自然只能干着急,还好家中还有个叫杨九郎的小侄子,因为长得斯文俊秀又聪明,颇为受他的喜爱,是打算过继过来当亲儿子养的,谁知前几日生了水痘一命呜呼,不仅小郎君的父母痛苦不已,连带着杨绍元心灰意冷的许久。
不久前东方瑶还亲自上门去慰问了杨绍元,觉得他沧桑不少,一时也有些感叹。
只是今日他忽的来点卯了,倒是令东方瑶颇为诧异。
杨绍元抬起头来,瞥了东方瑶一眼,复又移开目光:“多谢长史娘子的关怀。”
一众司士、司马、县丞包括林邺一见东方瑶都这样说了,也都上前来围住杨绍元,不停的说“杨长史节哀”、“杨长史注意身体”之类话,在一众同僚的包围之中,杨绍元微微一笑:“诸位放心好了,待寻到迫害我侄儿的真凶,到时候我一定请诸位登门畅饮。”
薛司马奇道:“杨长史,你家侄儿不是生水痘去的么?”
既然如此,哪里来的真凶?
莫不会要把水痘杀了吗?
众人开始面面相觑,亦有一人问道:“杨长史,你莫不是记糊涂了罢?”
杨绍元未言,他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盯着东方瑶。
第七十四章 暗箭难防
东方瑶正随意翻着手中的卷宗,翻的手腕有些酸,想起来今日下午还要和崔城之一起去叶城,她便想的入了神,一时回过神来,偶然抬头一瞥。www.uu234.net
那眼神冰冷刺骨,仿佛是井底无波的古水,指尖触碰时寒冷到心尖儿的刺痛。
东方瑶忍不住瞳孔一缩,然而再一眨眼,却见杨绍元是在笑着说:“的确是生的水痘,我也没有记糊涂,只是我家侄儿向来不去污秽之地,却不知从何感染了这起子烂病,倘若被我知道是何人从中作祟,必轻饶不了她!”
莫名其妙。
东方瑶暗自忖道,那你干嘛这样看我,搞的我倒想是害你侄儿的仇人一般。
众人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有一人说道:“自古以来冬春两季便是这种病发病的时候,杨长史也不要太过草木皆兵了。”
林邺却摇了摇头:“我看未必,九郎侄儿平白无故的又缘何会染上这种病,说不准还真是有些首尾?”
“好了。”东方瑶出口打断他们,“今日无事,大家便先散了罢。”
一群大男人跟女人家似的扯东扯西,可水痘这种病,谁又能说的准怎么染得?
众人仿佛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妥,纷纷笑着打了哈哈,这才告辞离去。
只是杨绍元却纹丝不动,待众人都走光了,他反而上前几步,笑道:“今日闲暇,家中备了薄酒,不知长史娘子可否赏光寒舍?”
东方瑶微诧,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婉拒道:“不了,今日原有些事的,多谢杨长史的好意了,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如何?”
杨绍元摸着半白的胡子笑了笑,说道:“长史娘子这样说,岂不是要大哥我白忙乎一场?”
“哪里是白忙活,杨长史若是实在过意不去,请诸位同僚前去也是大同小异,我实在是家中有事脱不开身,还请大哥见谅了。”东方瑶面带歉意地说道。
虽然她真的不怎么想去,不过她下午原是有事的,今日是城之母亲的忌日,因为尸身已入了崔家宗祠,城之自然无法在这个时候回到安平博陵去祭拜,幸而他和崔夫人最后寓居的一段时光是在楚州渡过的,当时在叶城有一所茅草屋,崔夫人病逝后,机缘巧合之下他便在茅草屋中立了个衣冠冢,借此来悼念。
“那时候我母亲已经日薄西山了,族中请了许多的医师都不管用,母亲说喜欢楚州的山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来游玩一番,我便带着她来看了楚州的金湖、玉皇山、樱园、桐叶园……母亲很欢喜,后来她走的时候对我说,人若能在临死之际还能一览如画的山河,那比囿于亭台楼阁之地不知幸运了多少,死而无憾了。”
说到这里,崔城之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神情有些哀伤,东方瑶少见他这般,心不由得也跟着揪了起来,忙拉过他的手握着,“你放心,待我们都老了,我一定和你一起出来,你想去哪儿走,我都陪着你。”
崔城之抬眸看着她,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十分诚恳,不由得轻轻抚在她的脸上,说道:“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自然不会反悔!”东方瑶信誓旦旦道。
可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家伙不会是……是在给她下套罢,她这么一说,岂不是一生一世都要跟着他的意思?
唉。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每每又吃他这一套?
“瑶儿。”崔城之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
“你既是答应了陪我,是不是无论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都不该互相隐瞒?”崔城之说道。
东方瑶心口一跳,心虚的垂下眸子,“嗯。”
崔城之没有立刻说什么,他掀开车帘,眺望着此时郊外一览无余的山水田园,说道:“半个月前,东阳郡王曾上门来,希望我与双郡主能结亲。”
“什么?”
他忽然提起这事来,东方瑶惊的蓦然一呆。
其实东方瑶一直知道双郡主对城之有意,可是毕竟两人都是有分寸的人,虽说她并不是十分了解双郡主这个人,当初因为玉佩之事她又拖延过一段时间……
然细思之,双郡主这么做虽有嫉妒之嫌,倒也无可厚非,她非但没有强留城之,反而把玉佩交给城之,不就是说明她已经打算放弃了么,倘若她真的有挑拨之嫌,恐怕根本就不会还回玉佩,要他们两个就这样互相误会一辈子。
况且那次她去找李宜奉,郡主还特意留下她苦口婆心、明里暗里的说了一番,如今想来,却是撮合之意没错了,可既然如此,东阳郡王又是何来会有结亲之意?
崔城之见她修眉蹙着,以为她是心中不舒服,便解释道:“之前我和母亲在宋州寓居之时,东阳郡王正在宋州做长史,他们兄妹二人同时拜了我的老师学习,是以我小时候和双郡主一起上过学。”
“我知道。”东方瑶点头。
崔城之一愣,她知道?
“谁对你说的?”他问道。
“是……是双郡主,”东方瑶顿了一下,低声道:“那段时间我一直误会你,后来有一次去找东阳郡王,事毕后双郡主便邀我一同饮茶,对我说了许多你小时候的事。”
她垂着眸子,一只手轻轻挂着腰间的玉佩,有些醋溜溜地说:“双郡主对你,一定用情至深罢,否则哪个女子,会有这般的心胸……”
她黯然,亦是自愧不如。
崔城之轻轻一叹,将她揽入怀中,“双郡主是好姑娘,只可惜我非是她的良人,还记得卢望么,那也是我和她年少的好友,只可惜阿望命薄,英年早逝。”
他一说起这个问题,东方瑶便忍不住问出来了,“我之前还一直奇怪,卢长史那次来长安的时候分明身子还康健,怎么不过一年便去了呢?”
崔城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东方瑶见他许久不答话,好奇的从他怀里挣出来看他,却见他面色严肃,奇道:“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猫腻,可是谁又会去害卢望呢?
“阿望的死,我也一直耿耿于怀了多年,”见她刘海有些乱,崔城之伸手为她拨了一下,缓缓道:“阿望的身子一直不错,我听说他生的是肺痨之病,此病无药可医,且发病迅速,当时我正在长安遍寻名医,谁知阿望便给我来了一封信,说是此病已然无救,要我不要再耗费心力,后来果然不出半年,他便病逝了。”
肺痨,那种病,怎么可能治得好?
东方瑶一阵叹息。
她想起来杨绍元的侄儿杨九郎生的水痘,便随口道:“杨绍元的侄儿去世的那件事,你可知道?”
崔城之微微颔首:“听说了,怎么了?”
东方瑶总觉得今日的杨绍元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按理说这事本来就与她无关的,可是他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怎么怪怪的呢?
“没事”东方瑶摇摇头,一边挑起了帘子,向外看去。
按照崔城之的说法,楚州之前应该是个风景宜人的地方,这才多少年,这里的河湖干的干,涝的涝,就连山都荒了……
她想起一事来,犹豫了一下,说道:“之前,之前我的确也有一事瞒着你。”
说完,她咬着唇打了量崔城之一眼。
“说。”崔城之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我初来楚州之时,曾经要心腹秘密拓了杨绍元及诸位长官家中支出的账本,却无意中在杨绍元的府邸发现了一本郡王府钱财支出的账本。”东方瑶沉吟片刻,方道:“那账本上记载的大约是从永昌六年到十八年间府内的开销支出,其中有一条,说是永昌七年江王曾因朝廷对突厥战争将府中乃至亲卫的所有兵器上交以协助开战并表忠心。可是据我所观,时至今日,郡王府中没有短过任何的兵器。”
“我心中存疑,自然派人去打探一番,便得知东阳郡王在宋楚交界的巨城有一所矿庄,我与阿辞扮作商人,原本想进去打探一番,谁知守卫甚严,外人不得深入,本想作罢,谁知双郡主忽然前来……”
崔城之听的入神,冷不丁听见双郡主的名字,不由皱了眉,“双郡主缘何会来,来的还是如此巧?”
听他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东方瑶才放下心来,缓缓道:“我也觉得很是奇怪,更怪的是,郡主坐在车上未曾下车,更是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来证明这矿庄是合法属于私人所有。”
“然后呢?”崔城之问。
“然后,”东方瑶老实道:“然后她就走了。”
她耷拉着脑袋,手一点点的绞着袖口的花纹,倒有些像犯了错的孩子。
半响,崔城之扶了她的肩,微微叹出一口气:“你说,我说你什么好呢?”
东方瑶唇动了动,“我错了,我该和你商量,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恼你……”
所以不愿意和他说,这么说,还是他的错了?
“好了,你都有胆量这样做了,还怕我责怪你?”
“谁说我怕你了?”东方瑶一拍崔城之手,撇了撇嘴,继续道:“我只是怕打草惊蛇,这几日本想再去查探一番,谁知这矿庄中竟不知出了什么事,接连失踪了两三个人,我记得你当初对我说要我离东阳郡王远一点,这究竟是为何,难不成李宜奉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时马车正行过一处高坡,崔城之揭了帘子,指着外面道:“你看这荒山上的树桩。”
东方瑶便顺着他的指尖去看,这些树桩光秃秃的,被人为砍伐的十分严重,她收回目光,问道:“这和李宜奉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小时候住在宋州,后来也来过楚州,那时候山上还是有树的,听说最早的时候,这里也是绿树成荫,后来被不法之商砍去做木材用,这山就一座座的荒凉了下来。你也知道,楚州靠近京杭大运河最容易泛滥的一段,承县中的承水正是从江都支流的广陵水接来,广陵与承水交接在楚州的巨山,也就是此山,你若是能进的山中,便可以看得见,山中尽是此类的木桩与未成材的小树。”
一开始听他这样说,东方瑶自然是有些懵。
其实她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当初没有当回事罢了,现在一想脑中便有个疑问冒出来,“这山上的树被这样砍,为何却没有人管过?”
崔城之赞许道:“你说的没错,正是因为没有人管,是以愈演愈烈,《逸周书文传解》中有言‘山林非时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长’,孟子亦曰‘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早年我曾跟着老师在游历过陇西、河东一带,那里的无定河、洛水泛滥亦是十分的严重,而放眼整个陇西,皆是一片荒凉,并时有暴风骤雨,冲刷之下大量泥沙入河,以至于河水泛滥异常,只是老师当年拿这事亲自去找河东节度使独孤泰,却被他好一阵奚落,自此之后,老师便不再和我提起此事了。我自离开楚州回安平之后,年深岁改,再回楚州之时,不曾想已是这般荒凉之景!”
“所以,你怀疑承河的水常年泛滥,并非是出于偶然,”东方瑶记得曾经有人告诉她,自四年前显宗皇帝下令重新修建水渠以来,淤泥已经被大量清理,但是不知为何,每年自上游冲来的泥沙还是会大量淤积“难道说,正是因为山林不修,是以水涝不断?”
东方瑶脱口而出。
“我便是如此猜想。”崔城之颔首。
可问题是,这些山川水泽,就算是李宜奉不曾管过,东方瑶却不信杨绍元不会过问,他那般爱财如命的人,又岂会把到手的钱拱手让给不认识的人……还是说,这些树就是他砍的呢?
“不好!”崔城之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道。
“怎么了?”东方瑶忙问。
“你说,那郡王府的账本,你是在杨绍元的府上发现的?”
崔城之一脸严肃的问道。
第七十五章 路遇刺客
他的面色十分严峻,就连东方瑶都忍不住吓了一跳,忙道:“是在杨绍元府中发现的,所以我怀疑是杨绍元和李宜奉有所勾结。”
先是无意发现账本,接着瑶儿去了矿庄,双儿过去阻拦,后来看似不了了之,但是那几日矿庄接连有人失踪,李宜奉却和自己忽而生结亲之意……
“不对,我们很有可能被人利用了……”
“吁!”
崔城之话才说完,随着一声马啸,马车却骤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崔城之一把撩开帘帐问十五。
十五四下去看,只觉杀气冲冲,快速回道:“不好,郎君,怕是有人设伏!”
一行人出来的时候哪料到会遇见这样的事,是以不过带了几个贴身的卫兵在后面骑马跟着,此时一见十五招呼,立时驱马赶上前来,纷纷压低声音道:“十五郎君,你们先走,我们来断后!”
十五微一点头,估摸着杀手应当在南三百米的草丛中,便用力一挥手中的鞭子“驾!”,朝着北边飞快的驶去。
车厢内晃的厉害起来,幸好自从来了楚州几乎日日做马车,东方瑶恶心头晕的时候不多,此时一紧张更是忘了这病,手紧紧地揪着崔城之的袖子,“该不会是杨绍元的人罢?”
崔城之说道:“你怎么确定是他?”
东方瑶想起今日早晨杨绍元看她的那个眼神,忍不住身上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杨绍元不太对劲。”
感觉到她身子轻轻颤抖,崔城之便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安抚道:“不怕,没事的。”
东方瑶忍不住抬起头来去看他。
他的下巴正搁在她的头上,压着她重重的云鬓,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有力的心跳贴近她的胸口。
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的心安过,哪怕是在遭人追杀。
仿佛只要靠在他的怀里,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我不怕。”她低低道。
十五一边狂甩着手中的鞭子,一边向后看去
马车之后,正有五六个蒙面的黑衣人策马追来,当中有几个手执弓箭,正齐齐对准自己的马车,他一咬牙,对着左半边马头就是一鞭子,那马吃痛,当即嗷着嘶鸣了一声,马身一停,朝着右边甩去,车身随着马的动作大幅度的趟过去,车厢遂而一偏。
“弓箭!”十五大喊一声。
车中的崔城之当即揽着东方瑶从小榻滚到了地上,那弓箭嗖嗖的射过,有一支正射穿车窗挂在窗棂上。
十五很快调整好方向,又向着西奔去。
他边驾车边听着身后的动静,谁知愈听愈发觉得不对,猛然向身后一瞥,发现竟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追赶的散乱的马蹄声,只有一匹马孤零零的在后面追赶着。
他暗自一忖,大叫不好,抬头便向着车顶望去。
果然,不知何时,车顶上已经多了一个蹑手蹑脚,刀正准备朝着自己劈来的刺客。
他急中生智,猛然一偏头,那刺客劈了个空差点晃倒,正准备再砍去的时候,忽然见坐在车辕上的十五抽出了手中的剑,对着车轴就是一刀,那马车前后瞬间就分裂了开来,由于前后的冲力使得整个车似马失前蹄一般,后半部分一时之间无法骤停,向下倾斜开来;而另一边,十五快速砍开了马车的暗门,使得车内的崔城之和东方瑶两人顺利从车中滚出来。
那原本站在车顶之上的刺客自然没防备这般的冲力,“哎呦”一声就扫在了地上,被发疯的马后脚奋力一踩,直踩在了脑门子上昏死过去。
十五眼睛不眨一下,抱着脑袋从马上滚了下去,借着冲力一手举剑向着一个骑马赶来的刺客胯下马蹄扫去,“铿锵”一声便讲马蹄齐根斩断。
这边崔城之见暗门被斩开,两人多年默契使他明白十五的意思,迅速抱着东方瑶就着车骤停的那一瞬间滚了出去,崔城之把东方瑶护在身前,此时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后背是一阵钻心的疼,他一睁眼便问:“没事吧?”
东方瑶忙摇头。
崔城之忍着后背的疼痛将她扶起来,一手抽了那地上散落的一把刀,对着一个杀来的刺客就砍了过去。
如果说在宫中东方瑶常年见的是没有硝烟的争斗,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杀人不见血,那么今日她见得便是真刀真枪的要人命。
崔城之一边将她护在身后,一边和十五一同举着刀护卫她,两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只把她护在中间。
东方瑶却是急的发疯也没用,毕竟她手无缚鸡之力,既然不能帮忙,那也不能给人添乱,她尽量缩着身子在两人身后,一边想着脱身之计,一边提醒两人刺客的位置。
“小心左三!”
崔城之对着左边三步处就是一刀,劈开那刺客挥过来的刀。
冷不防身后的十五一个踉跄,连带着东方瑶趔趄一下,忽然耳边一阵冷风,没料到一个刺客朝着她的胸口就戳了过来。
“嗯……”
一声闷声的痛呼,已经有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那把剑,硬生生的止住了他意欲刺过来的凶器。
东方瑶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她气狠狠的一脚就揣在那刺客的心窝上,把刺客踹的连连骂娘。
“怎么样?”看着他手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东方瑶眼中瞬间涌上泪水,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崔城之眉毛都没皱一下,依旧把她护在身后,“放心,我没事。”
刚刚她揣的那一脚,刚好使得彼此形成了僵持之势,三人向下看去,只见周围还有五个虎视眈眈的刺客,崔城之和十五皆是受了伤,两人还要护着东方瑶,自然是捉襟见肘。
东方瑶急中生智,打眼看向四周,五个刺客并非是包围了他们,只是站在他们面前围成一个半圈,而向后去看,后面是一个高坡,她只微微扫了一眼,并不能确定深度,而此时打破这等僵局唯一的办法,便是从高坡上跳下去了,只是
他们该怎么在这些刺客动手之前往下跳?
崔城之忽然觉得手被东方瑶捏了一下,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听东方瑶向着前面义愤填膺的喊了一句:“杨绍元,果然是你!”
这话说完,崔城之便明白了东方瑶的意思,他一手拉了十五,趁着众刺客向后看去的时候,便一挥手想向着高坡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