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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鱼     众仆之仆txt下载     众仆之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卢卡城墙与凯撒.博尔吉亚的凯旋式(上)

    德西修士见到朱利奥.美第奇的时候,距离圣年不过几天而已,但他没能在教堂里看见这位大主教,也没能在广场或是街道的游行队伍里看见这位大主教,更别说在娼妓的安乐窝或是酒馆里了,他跟着几个修士,来到了卢卡城外的新城区里,这里处于老卢卡的西北边,塞尔吉奥河自北向南贯穿城区,供织染匠漂洗丝绸之用,这也是为什么卢卡的中心逐渐往东侧移动,而新贵圭尼基宫也在这里的缘故了。www.uu234.net

    12月份,即便是在卢卡,也已经够冷的了,何况他们还在河边,流水带来的深重寒气几乎能让人的呼吸结冰。不过那些围着一些大石块的卢卡人看上去一点也不觉得冷,他们甚至兴奋到脱掉了皮毛的斗篷,不顾身上的丝绸衣服,手上的鹿皮手套,伸手去触摸、扳砸,移动(当然,搬不动)那些石头,还有人抽出刀剑劈砍,发现无法奈何那些石块的时候更是大声欢叫,手舞足蹈起来。

    “还不够,”朱利奥说:“我们还需要罗马水泥。”

    “泥灰岩不够吗,我看它们足够坚硬了。”达尼洛.圭尼基说。

    “您是想要用罗马水泥来铺设双层城墙之间的部分吧,”阿尔弗雷德.卡斯特鲁奇奥上前一步,若无其事地将达尼洛挡在身后,若说战斗与防御,在卢卡谁能与卡斯特鲁奇奥家族相比?“您是想,在必要的时候,将护城河水引入城墙之间,对吗?的确,罗马水泥砌筑的码头越是久远,越是坚固,但现在没人能够复原它们。”

    “我能。”朱利奥说:“但我需要海水,大量的。”

    “您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达尼洛大声说,震得卡斯特鲁奇奥家长的耳朵嗡嗡作响。

    “那就让我看看圭尼基家族的力量吧。”朱利奥说。

    然后他转过身,“看来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他向卢卡的众人点了点头,就走向了马基雅维利。

    卢卡的众人向他鞠躬行礼,原地恭立,目送他的背影到很远的地方。

    “您是把他当作卢卡的统治者了吗?”达尼洛轻声问:“我还以为卡斯特鲁奇奥家族会更矜持一点呢?”

    “如果他真的能够让卢卡躲过这场劫难,”阿尔弗雷德斜睨了他一眼:“承认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就算他是一个佛罗伦萨人,我也愿意为他在广场立尊像倒是您呢?我知道有教皇的使者来找过你。”

    “得了吧,还有那个家族没被找过?亚历山大六世豢养的老鼠可真是无缝不钻,”达尼洛笑吟吟地说,完全看不出他在说何等亵渎的话:“我都奇怪我们的大主教之前怎么能够忍受博尔吉亚们的。”

    “年轻人嘛……”

    “圭尼基家族倒还有几个漂亮姑娘。”达尼洛说。

    卡斯特鲁奇奥的家长瞪了他一眼,率先走开了。

    马基雅维利手上搭着一件水獭皮的大氅,一见到朱利奥,他就立刻给他披在身上。

    “殿下,”他说:“骑士们回来了。”

    “太好了,”朱利奥温和地说:“他们带回了多少人?”

    “四千人。”马基雅维利说:“太少了,而且里面老人,女人和孩子占据了大多数。”他的眉毛纠结在一起:“这是一桩善行,殿下,但对您来说,他们是无用的,只会造成浪费。”

    “但我们谋求的事业并不在一朝一夕,”朱利奥说:“尼克罗,人本是天主最珍贵的造物老人是过去,孩子是将来,女性则是归处,一个城市,一个国家里,没有老人、孩子和女人,或是认为他们地位卑下,是非常可怕的,没有他们,任何人的生命都不会是完整的。”

    马基雅维利低下头,“我会认真思考的,殿下。”他说。

    “这可是一种非常新鲜的言论。”一个人插入两人之间,那是一个身着褐色袍子的修士,大约三四十岁,目光炯炯,嘴角总是招人好感地往上翘起,“现在的人们,总是认为女人是罪孽的综合,老人身体虚弱,头脑简单,孩子则还未发育完全,不能算做全人,但您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如果他们真的如此无用,满怀罪孽,那么全能全知的天主,从一开始就应该删除人类的幼年,少年,老年,也不会取亚当的肋骨做他的妻子。”朱利奥说:“天主创造我们,给我们天真纯稚的童年,给我们睿智沉稳的暮年,又给我们心灵与躯体的伴侣,原本就是要让我们珍惜他们的。”

    “真是相当锐利的言辞与想法啊。”修士说:“一定有很多人讨厌你,但我决定喜欢您了,卢卡的大主教阁下。”

    朱利奥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您是谁?”

    这时候,马基雅维利才匆忙开口道:“这是他们从弗利给您带回来的……一位尼德兰人,共同生活弟兄派的德西修士。”

    “呃……”德西修士试探地伸出手:“可以吗?”

    朱利奥伸出手去,让他接住它,吻了吻上面的戒指,能让马基雅维利带到自己的面前,又不吝亲自介绍,这个人一定有相当的可取之处,但为什么,他总觉得啊,这家伙就像是一只风筝,一不小心,他就会自我放飞了呢……

    不管怎么说,就如贡萨洛将军的骑士首领所认为的,朱利奥.美第奇现在确实非常需要人手,毕竟这里是卢卡,他不能随心所欲地让佛罗伦萨人来到这里,遑论让他们参与到卢卡城墙的建设之中,说实话,就算这些卢卡人将他排除在外,他也不会意外,毕竟在这个时代,城墙的设计可以说是一个城市最为紧要的关键了。

    德西修士立刻被派上了用场,他在马基雅维利的麾下工作,负责与流民相关的工作,四千人,之后陆陆续续还会有更多,不过德西修士丝毫不以为苦,他几乎是以一种振奋与新奇的眼光来对待这份工作的让他惊讶的是,骑士首领和他说的话几乎没打什么折扣。流民们被隔绝在卢卡城外,但他们有住所虽然是以非常粗陋的石板建造的,有食物鱼,豆子与黑麦,工作有既定的时间从日出到日落,病人、孩子、老人可以得到照顾。

    有手艺的人会被甄选出来(主要是陶瓷工人),他和他的家人都能都到优待,据说他们要去调和制作一种用于砌筑墙砖的**如果他们做得好,做得快,他们或许有资格成为卢卡人。

    伊莫拉与弗利的居民们一开始还有人怀念故土,想要在战争平息后回去,但渐渐地,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儿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听说,战火不但没有随着伊莫拉与弗利的陷落平息,反而愈发炽烈了。

    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已经成为了米兰大公爵,但之前的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可没轻易放弃,他设法招募了一万人左右的雇佣兵,向米兰进军双方的军队甫一接触,法国人就骇然地发现,斯福尔扎居然也有着不亚于他们的火炮,或者说,那些火炮比他们的更适合阵地战,不过几天,法**队就有溃退的势头,因此路易十二要即刻收回他借用给凯撒.博尔吉亚的四千名步兵与一千八百名骑兵。

    凯撒.博尔吉亚顿时失却了大半依仗,原本他还想借着胜利的势头,攻打乔瓦尼.斯福尔扎的领地佩萨罗,这下子都泡汤了,他又气又恨,但也无可奈何,幸而此时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使者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鉴于他之前的胜利,教皇决定给他举办一场盛大的凯旋式,就如那位罗马的尤利乌斯.凯撒一般,这让凯撒.博尔吉亚万分心动,于是他就改变主意,带着他的军队,转向罗马。

    教皇这次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不但将凯撒的入城式安排在二月份的狂欢节期间,还将狂欢节的主题指定为“凯撒凯旋”,其意味显而易见。他还召集了每一个枢机主教,要求他们带着自己的侍臣,仆从在圣彼得广场外迎接凯撒.博尔吉亚以及其军队,当然,那些国家与地区的使臣也在迎候之列,还有罗马的所有教士、修士与政府雇员,都必须在场……简单点来说,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在这个光辉又荣耀的时刻缺席。

    他心爱的小女儿,凯撒心爱的妹妹,卢克莱西亚当然也不例外,她与自己的弟弟艾弗里从斯波莱特回到罗马。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卢克莱西亚的丈夫,比谢比利公爵阿方索居然也回到了罗马,而且有幸与艾弗里.博尔吉亚一起做凯撒的引导者也就是说,骑行在凯撒之前,进入罗马城,可以想象,他会有多么沮丧与恐惧,但亚历山大六世显然设法说服了那不勒斯的国王,他不得不来。

    只有看到自己的妻子卢克莱西亚的时候,他才能略微安心一点,卢克莱西亚向他保证,她会不惜一切地保护他,直到他离开罗马,回到那不勒斯。

    站在她熟悉的露台上(她曾经在这里欢迎她的兄长与爱人回来),卢克莱西亚抬起手,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回去告诉圣父,”她说:“只有斯波莱特是不够的。”

    “教皇在勒皮有一座城堡,”教皇的秘书杜阿尔特说:“他曾经送给艾斯卡尼诺.斯福尔扎,他还是枢机主教时最喜欢的那座,已经全部重新翻修过只要您能够让比谢比利公爵留在罗马,它就是您的了。”

    “这不够,”卢卡莱西亚摇了摇扇子:“它与斯波莱特相隔太远,我又没办法分身。”

    杜阿尔特微微俯身:“宗座愿意再出五万金杜卡特,买下它们之间的城镇与领地,直到罗马城,它们都是您的了。“

    卢克莱西亚瞥了他一眼:“那么,”她说:“回去告诉爸爸,阿方索是他的了。”

一百二十章 卢卡城墙与凯撒.博尔吉亚的凯旋式(中)

    大约一万二千人左右的流民抵达卢卡后,卢卡的城墙终于开始动工了,参与到这一庞大工程中的,除了流民,还有近三分之一卢卡的居民,不,应该说,所有的卢卡居民,当他们从流民的口中听说了法国人与博尔吉亚的暴行后,无不浑身颤抖难道这些人的昨日就不是自己的明日吗?法国人残暴无行,博尔吉亚卑躬屈膝,不讲任何信义罗马有人传说,当一个意大利人与法国人发生了冲突时,凯撒.博尔吉亚宁愿给那个意大利人两万金杜卡特了事,也不愿意他们进行决斗,免得法国人受伤甚至丧命。m.www.uu234.net像是这样的统帅,他们如何能够指望他能为自己主持公道。就连卢卡城的贵胄们,当他们在流民中发现了维斯孔蒂家族的后裔时,也有了清晰的认知这场战争,已经不是身份与血统,或是叮当作响的金弗罗林就能平衡或是操控的事情了。

    男人做工,女人煮饭、洗衣,老人与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不过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主要做的就是挖土。卢卡的新城墙将会有一万五千尺那么长,三十尺的高度,以及十二尺的宽度(因为城墙的剖面将是一个梯形,所以基层的宽度将会在二十尺),按照卢卡大主教的计算,卢卡人首先要挖掘出两道深度在三十尺,宽度在二十尺的壕沟,然后往里面砌筑水泥石砖,灌注混凝土,卵石,土来做城墙的基础,这点让不少人心生疑惑,直到卡斯特鲁奇奥家族的家长与圭尼基的家长第一次站在一起,支持这位来自于佛罗伦萨的大主教。

    不过在挖掘地基的时候,被重金招揽来的其他工匠也没有被闲置距离砌筑城墙还有段时间,但筑城需要的机械与用具、消耗品都必须建造起来了,植物编织的绳索,箩筐,木头造的手推车、平板马拉车,水泥砖用的定型箱,同样用木头造的脚踩滑轮吊车,回转起重机,以及朱利奥提供图纸的带有转臂的滑轮吊车,可拆卸的脚手架,可移动的塔车等等。

    商人们也在疯狂地忙碌着,灌注砖缝的是一种需要用糯稻浆与石灰、楝树叶混合起来后造成的砂浆,凝固度与防水度都要远超过沙子与石灰,但这时候的意大利,引入糯稻的时间还不长,种植面积不广,商人们只得跑到阿拉伯人那儿买,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譬如说,他们在阿拉伯人那儿带回了大量的沥青与水泥相似,沥青最早能够追溯到古希腊与罗马时期,庞贝的罗马大道就曾经用沥青填充接缝与涂刷表层,但自从罗马帝国衰落,沥青就和水泥一样,在漫长的时间与连天的战火中逐渐失去了踪影,一些地方还能在找寻得到少量的天然沥青,用在守城与造船上,但要用来完成这样巨大的工程,几乎不可能阿拉伯人倒是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广泛使用沥青,只是他们使用的方法与罗马人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加热天然沥青,去除杂质,直到沥青自动析出。

    “沥青、碎石与石灰混合在一起,封顶夯实,厚度要到六尺,城墙顶设置排水沟渠,每隔九十尺就增设一个排水口,沟渠与排水口采用石料,打磨光滑……开口直径……等我估测一下。”朱利奥双手按在拉开的图纸上,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一边不断地在上面增添细小的标注。

    “也就是说,”阿尔弗雷德.卡斯特鲁奇奥说:“这些排水口不但会被用来排水,还会用来防御是吗?”

    “是的,所以不但要保证积水能够及时排出,也要保证它不会轻易地被油脂或是沥青堵塞。还有,两城墙底部的水关与涵闸都要按照水高超过八尺的重量来计算滑轮组的数量,免得到时候拉不起来。”朱利奥随口说。“你们准备设置几个棱堡?”

    “七个。”

    “不够,”朱利奥拉过一张羊皮纸,在上面列了一个计算公式:“按照现在的长度,七个棱堡无法覆盖左右弓箭可达的范围,会有空白的死角,无法攻击到敌人……至少……要有十一个。”

    “十一个棱堡,”达尼洛,圭尼基的家长指着平面图上的小小方块问道:“请问大人,这是什么呢?”

    “半固定炮台。”

    “您是想在上面放火炮吗?”达尼洛惊讶地问道:“但法国人会卖火炮给我们吗?”

    马基雅维利正在记录的手略微停了一下,听到朱利奥毫不迟疑地回答说:“西班牙人也有火炮卖。”

    对哦,出自于您向西班牙将军贡萨洛租借的努奥罗领地上的火炮是吗?马基雅维利抬起羽毛笔遮掩自己的微笑,也许是出自于美第奇家族的关系,他的君主异乎寻常的擅长做买卖拉尔夫才将二十门小型火炮以二十万金杜卡特的价格卖给了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他现在就将十一门巨炮卖给了卢卡人。马基雅维利是见过努奥罗的火炮的,毫不夸张地说,那就如上帝的雷霆一般,但朱利奥和他说过,那还不是最好的他现在可晓得,为什么朱利奥.美第奇能够随心所欲地,完全不顾佛罗伦萨的利益而为卢卡建造城墙了,因为他能够造出最坚实的城墙,也能造出摧毁坚实城墙的犀利火炮。

    “那么,”达尼洛说:“我们或许应该在这个方向开个门。”他狡猾地看向阿尔弗雷德,卡斯特鲁奇奥的家长一垂眼睛,就看出了他的意思那是对着佛罗伦萨的方向,这确实有点令人为难,卢卡与佛罗伦萨是敌人,但他们又必须在城墙的事情上承佛罗伦萨人的情。

    “不需要。”朱利奥干脆利索地拒绝了,他有不下十二种法子攻陷卢卡,何必让卢卡人从现在起就心生疑鬼:“我觉得,圣年将临,您们或许可以去罗马请求教皇予以祝福与关照了。”

    “什么关照?”

    “卢卡与佛罗伦萨之间即将到来的争斗。”朱利奥将木炭往桌边一扔:“卢卡为何要建造新的城墙,当然是为了抵御强大的敌人,那么这个敌人是谁呢?不是博尔吉亚就是佛罗伦萨,我相信教皇会更愿意相信后一种的。”

    “但如果他提出……有关于您的事情呢?”达尼洛试探地问。

    “……告诉我,”朱利奥诚恳地说:“我是在带孩子吗?”

    卡斯特鲁奇奥的家长再一次恶狠狠地瞪了圭尼基的家长一眼。

    达尼洛.圭尼基坐在一头健壮的骡子身上,东张西望,为了迎接凯撒.博尔吉亚的凯旋,整个罗马城都会变得色彩缤纷起来,但二月份没有太多鲜花,能够达成如此效果的只有丝绸与缎子,这里面的三分之一将会来自于卢卡他们深知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生性贪婪,永不满足,若是在缴纳了6个什一税,以及各种税金之外,还能拿出数以万计的金弗罗林来向他献媚,只怕这位圣父能让圣殿骑士们将整个卢卡清洗上整整三遍就像他们曾经对异教徒们所做的那样。

    但想让圣父有所偏向,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一件事都不做,你空着手去也一定会引发他的熊熊怒火,在商量了今天后,卢卡人决定拿出自己库存的所有丝绸,交给达尼洛去设法敷衍与迷惑这些贪婪的罗马教士这是一个艰难又危险的人物,达尼洛觉得,自己一定是受到了卡斯特鲁奇奥家长的报复,但他同时也骄傲的认为,他能够做好这件事情他身形高壮,面容端正,不像是个商人,倒像是个骑士,这让他对谁奴颜婢膝的时候,能让那人格外有满足感,同时不由自主地生出轻蔑的情绪来。

    达尼洛不怕被轻蔑,他只怕被重视,如果被轻蔑就能免除卢卡与圭尼基的灾难,他愿意继续被人小觑一百年。

    昨天他终于见到了圣父,吻了他的脚,圣父的身上散发着难以嗅闻的臭味,但达尼洛表现的就像是身处在天堂的玫瑰园里,当教皇的秘书杜阿尔特严厉地责问他,为何尊贵的大主教会在卢卡屡次遭到伤害的时候,心知肚明的达尼洛立即悲痛地哭泣起来,他要伪装的地方倒也不多,事实也是如此,卢卡的大主教身边不但有来自于西班牙贡萨洛将军的一百五十名骑士,还有来自法国王后布列塔尼女公爵安妮的一百五十名骑士,以及一百名火绳枪手,还有强壮凶悍得像是一群刺客的修士……而且作为一个佛罗伦萨人,他根本就没相信过任何一个卢卡人,他们想要接近他都很困难,更别说“保护”他了。

    当杜阿尔特进一步地逼迫他的时候,达尼洛索性摊开双手,承认,卢卡人可以设法雇佣更多的士兵来“保护”卢卡的大主教,问题是……卢卡现在已经空了,没啦,就连最后一点丝绸,也被拿来罗马妆点柱子和屋檐了,他们建造城墙的石头和泥灰都还是赊欠石料商人的呢。

    没办法,杜阿尔特只得更为凶狠地斥责了达尼洛一番,达尼洛又摸出钱囊,购买了一叠赎罪,这件事情才算是勉强了结。

    “圣父?圣父?”杜阿尔特轻声问道:“您还有什么旨意吗?”

    亚历山大六世打了一个寒颤,醒了,他最近越来越容易睡着了,他的头脑一片混沌怎么啦,哦,对了,卢卡将要与佛罗伦萨开战……他与凯撒的计划需要调整了,不过最先的还是要征服整个罗马涅。

    相比起卢卡,佛罗伦萨的诚意要足得多,这次来罗马的是皮耶罗.卡博尼,佛罗伦萨现在的第一旗手,和卢卡一样,佛罗伦萨也交了6个什一税,但卡博尼还带来了价值上万金弗罗林的镜子与羊绒,并且允诺,在三年内,佛罗伦萨还会分批缴付大约五万金弗罗林的“和解费”(注释1),而且他保证,美第奇家族的任何人都不得参与对佛罗伦萨的治理中,新的生意也不允许美第奇人加入,就连美第奇的姻亲,内里家族都被隔绝在了佛罗伦萨的交际圈之外他们的生意已经非常艰难,不可能再为朱利奥.美第奇提供什么财政上的帮助。

    对此教皇表示满意,但他也没准备真的偏向佛罗伦萨,即便没有朱利奥.美第奇,他也希望能够卢卡与佛罗伦萨能够两败俱伤,仇恨不解。

    至于朱利奥.美第奇……暂且……就这样吧,亚历山大六世疲惫地想道,圣年之前,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还要见西班牙人(顺便问问贡萨洛是怎么一回事),法国人,神圣罗马帝国的人……还有那不勒斯人……米兰人……愚蠢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二,竟然又让卢多维科.斯福尔扎夺回了米兰……

一百二十一章 卢卡城墙与凯撒.博尔吉亚的凯旋式(下)

    圣诞节前夜,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主持了圣门开启仪式。m.www.uu234.net

    圣门是位于圣彼得大教堂最右侧的那道门,它是由维斯帕先皇帝在公元70年的时候,征服了犹太人的首都后带到罗马的它的左侧,是圣事门,中门,善恶门与死门,但只有圣门才是人们最渴望跨越的那道门,它只在圣年开启圣年是从宗座普尼法斯八世在1300年的《自古即有》诏书中所规定的,最开始的时候,是每一百年一次,问题是,当时人们的寿命太短了,一百年大部分人可能传承三代也无法得见一次,于是宗座克莱蒙特六世将其缩短为五十年,后来乌尔班六世又以耶稣在尘世中生活了三十三年改为三十三年一次圣年,1470年,保罗二世又将其缩短为25年……事实上,宗座们一直将时间改来改去,只不过是为了在圣年中敛财,以及在圣门上敲上自己的纹章。

    因为人们一概认为,只要能够通过圣门,就能够洗脱身上所有的罪过,就连谋杀也不例外,所以,为了防止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私自闯入圣门,圣年未至的时候,圣门前是一堵结结实实的砖墙,虽然教皇的职责之一就是叩开圣门,以及,若是给亚历山大六世一把锤子,他也能敲开砖墙,但这样的事情,让至高无上的宗座来做是在是太丢脸了,所以,在24日的晚上,首先是一群工人被领到圣门后,敲开砖墙一队盔甲鲜明的圣殿骑士们持剑立戈的在一旁监视,若是有人露出了想要在教皇前冲入圣门的企图,他的头会比他的脚更快地落在地上。

    等到砖块都被搬开,工人被赶走,修士们将地面与圣门打扫的干干净净,教皇才在枢机主教的簇拥下来到圣门,他先将自己的纹章钉在圣门上,才轻轻地,仪式性地敲击了几下,将圣门推开,率先走了进去,之后就是皮克罗米尼枢机主教,以及其他枢机主教,大主教们(有几个人缺席)。之后是诸国的国王,其中法国国王路易十二的脸色异常冷硬,不过还是比不上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四世,而之中最为刺目的莫过于教皇的私生子凯撒.博尔吉亚,他只是瓦伦蒂诺大公爵,但混迹在一群高贵的国王里,居然也没有丝毫羞惭或是不安的意思。

    跟着国王的是各个显赫的爵爷,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没有到,很显然,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却了教皇的欢心,以及各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强大家族的家长,教士与修士们……最后才是商人与平民,当然,要进圣门,不付出点代价可不行,在圣门边,有着一个属于“自愿捐赠”的大桶,由士兵们看守着,免得哪个无耻的异教徒竟然想要双手空空地进门。

    这样的大桶,几乎每隔几个小时就要更换一下,里面满满的全是金银币与贵重的首饰,可以预期的,信徒们更多的捐献将会这一年里如同浪潮般地席卷这个古老的圣城。

    亚历山大的心情也似乎更好了一些,他的面色再次变得红润起来,甚至在面对法国国王路易十二的时候,也愿意给个笑容,虽然看法国国王那紧绷却不得不抬起的嘴角,这份殊荣他还是宁愿不要了他与教皇相互打量着,都在思考对方究竟从什么地方弄到了圣殿骑士团的宝藏,以及,对方已经抛洒了多少原本属于自己的钱财?

    这样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二月份,也就是狂欢节前夕,教皇要为凯撒.博尔吉亚举行凯旋仪式的时候,法国国王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他可不认为耗费在仪式里的金杜卡特都来自于教皇自己的钱囊!不顾亚历山大六世的挽留,坚持要回到米兰去,继续他与卢多维科的战斗;而教皇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他听说路易十二又从西班牙人那儿购买了一些火炮,这些军费原本是不是应该填充在教廷的圣库里?

    但他们谁也没办法指责对方偷了自己的钱,于是只得互相压制着厌恶的情绪,勉强继续合作下去法国人还需要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教皇亦然,不管怎么说,凯撒.博尔吉亚出兵罗马涅的行动,借口就是为了平衡法国人在意大利的势力。

    而2月26日的凯旋式,开端辉煌,结局却不是那么完美。

    最初的时候,一切看上去确实都如同博尔吉亚们期望的那样好罗马的人们倾城出迎,卢卡人提供的丝绸裹满了每一根柱子,触目所及均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娼妓们坐在露台上,不断地往下抛洒红色绸缎剪成的玫瑰花瓣,泼洒香水。凯撒.博尔吉亚在比谢比利公爵阿方索,弟弟艾弗里的引导下,在下午3点进入罗马城,之后是枢机主教与大臣们,还有为博尔吉亚家族效力的雇佣兵们,他们显得非常粗鲁,甚至将教士与修士们都推到了一边去,差点令得仪式中断。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在梵蒂冈宫的王权大厅等着凯撒,凯撒.博尔吉亚获准入内后,他跪在教皇膝前,诚心诚意地感谢了他的父亲与圣父,而教皇也同样给予了得体的回复,但就在凯撒俯身下去,亲吻教皇的双脚,继而亲吻他的右手时大厅的天顶突然崩塌了,一堆沉重的碎石瓦砾在升腾的烟尘中将教皇与他的私生子全都埋在下面。

    当时房间里只有一两声尖叫大部分人都惊呆了,只有一直守护在教皇身边的圣殿骑士们反应机敏,他们一些立刻去看守住王权大厅的门,一些马上去挖开那些石头与木头,幸而很快地,他们就挖到了倾倒的教皇宝座,看来,仍然保持着一个至尊大师身手的亚历山大六世在变故陡生的时候,就用蛮力掀翻了沉重巨大的宝座,将他与凯撒笼罩在下面,两个人都没受什么伤,除了一些细小的划痕。

    这样的变故无疑让这场辉煌的凯旋式蒙上了一层阴影,教皇虽然还能强作欢颜,但从他时不时抽搐一下的肌肉来看,他已经怒不可遏,而凯撒看上去,就像是人们形容的那样:“就像是一条随时都要咬人的鬣狗。”

    人们猜到罗马很快就要迎来又一场狂暴的清洗,但教皇与凯撒都忍耐到了狂欢节结束后,在狂欢节里,凯撒.博尔吉亚还扮作了尤利乌斯.凯撒,带着黄金的月桂枝叶冠,身着紫边的白色托加袍,乘坐两轮马车,在同样扮作罗马士兵的警卫护送下,环绕罗马整整两周,不断地向着旁观的群众挥手致意。而在他前方的车队里,有各种各样的人在展示着尤利乌斯.凯撒曾经获得的一系列军事胜利,就像他也已经获得了与这些胜利等同的荣耀似的。

    这样的行为在博尔吉亚身上是很少见的,以至于一些蠢人竟然放松了警惕,比谢比利公爵在狂欢节即将结束的那一晚,从自己心爱的娼妓那儿回到卢克莱西亚身边这两处地方距离很近,只间隔着一个圣彼得广场,比谢比利公爵又带着仆从与士兵,以为万无一失,但就在他们经过一群同样酩酊大醉的人们,后者突然围住了他们,拔出了刀剑。

    比谢比利公爵的士兵与仆从竭尽全力才让他突破包围,奔回到卢克莱西亚的住所,那时候公爵已经受了伤,卢克莱西亚与自己的侍女立刻把他藏了起来,无论谁来都不给,自己也寸步不离丈夫身边,后来那不勒斯的使臣也赶来了。

    又过了几天,教皇之前遇袭乃是比谢比利公爵的阴谋这一流言不胫而走,传播的沸沸扬扬,教皇的私人秘书杜阿尔特前来召走了那不勒斯的使臣,要求他给出解释,但教皇的私人刺客米盖尔.柯烈罗还是率领着士兵包围了卢克莱西亚的住所。

    “别走……”比谢比利公爵阿方索哀求道:“别走,你一走,他们就会冲进来杀了我的!”

    “但我在这里,”卢克莱西亚温柔地说:“又怎么能够为你求情呢,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父亲,但我在这里,声音可传不到圣父哪儿,这儿距离梵蒂冈宫很近,我亲爱的阿方索,看看外面的日光,还没等它消失我就会回来的。”

    “你发誓吧,发誓我就相信你。”

    “是的,我发誓,以我父亲的名义发誓,我会回来的,我会为你向圣父求情。”

    比谢比利公爵犹豫再三,终于放开了卢克莱西亚的手。

    卢克莱西亚带着侍女走了出去,她一离开,米盖尔.柯烈罗就走了进来,几分钟后,米盖尔走出来,遗憾地宣称那不勒斯的比谢比利公爵阿方索,从床上掉了下来,撕开了创口,不幸去世了。

    卢克莱西亚在梵蒂冈宫留了三个小时才回到自己的住所,那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而她也确实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她回来了,也曾经为了自己的丈夫向教皇求了情。

    但世事一向就是如此残酷,她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这个不幸的消息传到卢卡的时候,马基雅维利正在蜡烛下忙于计算将要挖掘的土立方看完,他就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点燃烧掉了:“天主保佑,”他说:“有些时候,傲慢与偏见还真是一桩好事啊。”

    埃奇奥抱着双臂站在门边:“你不该把朱利奥给你的东西随便拿出去用。”

    “你敢发誓你就没有这样的念头吗?埃奇奥,”马基雅维利重新坐下,开始埋头于无穷的数字:“轰然一声,一了百了。”

    “显然魔鬼还没想那么快的收回博尔吉亚们的灵魂。”

    “安心,埃奇奥,”马基雅维利说:“宝拉做事一贯很妥当,而谁能想到,那么一样小东西,”他用小手指比了比,“能够具有那么大的威势呢,虽然结果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不过能够提前揭破亚历山大六世与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四世之间的虚伪假面,也已经足够了,要知道,法国国王路易十二还在米兰与斯福尔扎争斗,一时间还来不及顾及那不勒斯这个时间差,足够他头疼的了。”

    “亚历山大六世确实不如过去那样谨慎了,”埃奇奥说:“卡特琳娜给他送了一封染了疫病的信,据说打开了信的人很快就会死去,他没有,但确实大不如以往。”

    “他没让皮克罗米尼枢机给他看看吗?”

    “他谁也不相信。”埃奇奥说。

    而就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再次缺席了一次大弥撒后,皮克罗米尼枢机召唤了约书亚。

    “约书亚,”他说:“你父亲要见见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父子之情(上)

    约书亚的面孔上一片宁静,仿佛没能领会到皮克罗米尼枢机在说什么。www.uu234.net

    “笑一笑,”皮克罗米尼枢机说:“他是你父亲,对你非常重要。”然后他就低下头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约书亚笑了,他的笑容非常动人,但发现皮克罗米尼枢机没有再抬起头来后,这个笑容就凝结成了冰块。

    洛韦雷枢机是在圣马提亚节的前一天来到皮克罗米尼宅的,不得不屈身拜访皮克罗米尼枢机让他倍感不适,但为了得回约书亚的心,他要做一个好父亲。

    但发自真心地说,他真不知道该拿约书亚怎么办才好,这个孩子太过执拗了,如果他还只有五岁,或是六岁,这种任性的行为可以获得原谅,但到了十八、十九岁,放在俗世,他可能都有好几个孩子了,却还在为那么久之前的事情生气要洛韦雷枢机来说,约书亚出生之后,他没有因为这个可怕的孩子生了魔鬼的脸直接把它放在火里烧了,就足够宽容了,何况他也曾经希望圣方济各的慈悲能够降临到约书亚身上,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那个时候,又是如此紧要,且攸关性命的事儿,他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他的父亲呢?想想亚伯拉罕的儿子以撒吧,他的父亲听见了天主的呼号,就将自己的儿子献祭给他,难道以撒就因此憎恨自己的父亲了吗?他反而更爱他的父亲了呢,因为这是天主给予的考验,亚伯拉罕通过了,于是天主便赐福给他。

    洛韦雷枢机一想起这么个孩子,他就要叹气,约书亚准是魔鬼派来折磨他的,最不幸的是,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之前是,之后也是,因为身体的残疾,他无法做教皇,而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家族与自己的希望就此断绝。

    皮克罗米尼在他的小签字厅里见了洛韦雷,这是一个非常洁净又明亮的地方,修士们给他们送上了牛奶与甜饼,洛韦雷只尝了一口,脸就不由得扭曲了起来:“是什么弄坏了您?”他刻薄地说:“我记得几年前您还不是这种如同婴孩般的口味呢?”

    “大概是人世间的苦太多了的缘故。”皮克罗米尼:“要学会及时行乐,洛韦雷。”

    “效仿我们的圣父吗?听说他又在昨夜与三个娼妓短兵相接了一整晚。”洛韦雷抚弄着自己的手指,语气中地带着一点幸灾乐祸与痛快的报复心理,“但我们都知道,越是厉害的狗,越是不会狂吠,男人也是一样,只有为了证明自己能干的老人和孩子,才会做出这样可笑的事情他或许还算健壮,但疾病正在掏空他的精力,而且情况越来越差……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事情。”皮克罗米尼说:“我打算把约书亚送到他身边去,约书亚在我身边也学了不少东西了,他能够治好亚历山大六世。”

    洛韦雷如同字面意义般地跳了起来,甚至打翻了牛奶:“您在说什么疯话啊!”他瞪着皮克罗米尼,就算皮克罗米尼突然撕开皮囊,从里面跳出一只炼狱的魔鬼,也不会让他更吃惊了:“现在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吗?!博尔吉亚快死了,教皇的三重冕距离你不过咫尺之遥!”

    皮克罗米尼皱了皱眉:“冷静些,洛韦雷,冷静些好吗?”

    “你要我怎么冷静!?”洛韦雷喊道。

    “嗯,按你说的,我们可以就这么看着亚历山大六世死掉,然后我做教皇,再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你将三重冕交给我的儿子约书亚.洛韦雷啦,洛韦雷不说话,不过他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错了,”皮克罗米尼说:“接下来,我们要为亚历山大六世留下的烂摊子擦屁股。”他往后一靠:“想想吧,他死了,法国人与他的协议却还在,就算我们不认这份协议,法国人也已经在意大利了;还有那不勒斯,比谢比利公爵已经死了,虽然人们都说,他要对袭击教皇的事件负责,但我们都知道那个头脑简单的笨蛋可做不到这点;至于米兰与佩萨罗,卢多维科.斯福尔扎和乔瓦尼.斯福尔扎……斯福尔扎枢机主教还在外面流亡呢,更不用说,伊莫拉与弗利……那儿已经是一片废墟了,还有,据说威尼斯人对教皇的私生子有意入侵法恩扎的事儿也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

    还有教会军、雇佣兵们,圣殿骑士团,我们都知道,他们都还在哪……当然,这些都比不上空荡如洗的圣库,亚历山大六世当然可以痛痛快快,爽爽利利地去死,但那些窟窿呢,你准备让皮克罗米尼与洛韦雷家族去填补吗?”

    洛韦雷枢机在房间里烦躁地转了几圈,他毕竟做过好十几年法国国王最为信任的重臣,之前也不过是被触手可及的三重冕迷惑了眼睛,皮克罗米尼枢机一提醒,他也发觉,现在就让亚历山大六世去死确实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那么,”他警觉地问:“为什么是约书亚?”

    “我倒想让朱利奥,美第奇去呢。”皮克罗米尼交叉起手指:“你没忘了我曾经照顾过我的叔父庇护二世,以及他的后继者保罗二世的饮食起居吧,我服侍他们,得以亲近他们与被他们信任,约书亚不过也是与我走一样的路罢了。”他说。

    “但博尔吉亚知道他是我的儿子。”

    “正因为他是你的儿子,你不是一直在试图获得博尔吉亚的宽恕?”皮克罗米尼说,无视从洛韦雷脸上掠过的一丝耻辱之色,:“亚历山大六世不信任我,但他信任我的医术,凯撒.博尔吉亚更对此垂涎已久,你从我这里将约书亚夺回去,让他去服侍亚历山大六世,若是他的病得以痊愈,那么约书亚定然能够被他接纳毕竟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冰火不容。”

    “他们会相信约书亚吗?他毕竟也是你的弟子。”

    “别蠢了,难道导师能够胜过父亲吗?没人能比博尔吉亚更相信血亲的力量了。”

    “我不知道……”洛韦雷喃喃道:“这很危险……而且这对约书亚之后的名声……”

    “你以为我还会让亚历山大六世如同玛土撒拉那样活上九百六十九岁吗?”皮克罗米尼不耐烦地说:“等到时机适合,约书亚当然是要回到我身边的,做我最爱的弟子,过上几年,等他披上红衣,就不再会有人记得这件事情,以后,他还会继承我的一切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你应该相当清楚。”

    “我不能确定……”

    “洛韦雷,”皮克罗米尼危险地放低了声音:“让该活的人活,让该死的人死,才是我们必须去做的事情,只有我们可信的人在亚历山大六世身边,我们才能真正地掌握他们。”

    “而且,”他说:“我们何不让约书亚自己来选择呢?!”他大踏步地走向房门,猛地一下就把它拉开。

    约书亚站在门口,面色呈现出醉酒般的酡红色,“我愿意!”他大声说:“我愿意!”

    所有人都知道,皮克罗米尼枢机与洛韦雷枢机,这两个原本关系就不怎么好的家伙,终于吵翻啦,据说与皮克罗米尼近年来最宠爱的一个弟子有关,据说那是一个洛韦雷的分支子弟洛韦雷枢机坚持要把他接回洛韦雷家族,皮克罗米尼枢机当然不愿意多年的教导就这么打了水漂,执意不肯。

    “那么最后怎么样了呢?”

    “还能怎么样?”一个闲人说:“他们闹到了教皇那儿,圣父只得让那个孩子自己选择,他就选择回了洛韦雷家族。”

    “那个孩子的身份……”另一人眨着眼睛:“大概不是那么普通吧。”

    “当然,我们都知道,可怜的洛韦雷枢机,缺了两颗‘球’。”

    他们顿时心有灵犀一般地大笑起来,这些有权势的人若是遭到灾祸总是能让人津津乐道的,“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啦。”那个闲人说:“原本他倒能有更多,但……他肯定是要夺回这个孩子的。”

    “我是那孩子,我也选择回去,”之前说起洛韦雷枢机隐疾的家伙说到:“老师能给学生的,怎么能够与父亲给他唯一继承人的相比呢?”

    他们之后又说了些嫉妒与羡慕的话,甚至波及到了亚历山大六世,毕竟人们都知道,他有好几个儿子。

    这几个人没注意到,就在他们的酒桌不远的地方,正坐着他们的话题之一。瓦伦蒂诺公爵,凯撒.博尔吉亚听完了他们的话,向自己的士兵点点头,“把他们都抓起来,”他说:“割掉他们的舌头,一只手,再将舌头黏在断手的小手指头上。”

    下了这个残酷的命令后,凯撒.博尔吉亚若无其事地走出了酒馆,他向着鲜花广场慢慢地走去,一边思考着约书亚的身份变化给他带来的问题相比起朱利奥,约书亚之前并不十分受皮克罗米尼枢机宠爱,但比起他,又要好多了,至少皮克罗米尼枢机愿意教导他更为深刻与高超的内容有关于医术和神学的,而不是如对凯撒般的,按部就班,循途守辙。

    至于约书亚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父亲,凯撒一点也不惊讶,无论如何,血缘是无法割舍的,没有什么能够比血亲更值得信任,而且皮克罗米尼枢机可不止约书亚一个学生,但洛韦雷枢机可就这么一个继承人他都觉得洛韦雷枢机太过优柔寡断了。

    也许他应该向教皇建议一下,在梵蒂冈宫给约书亚一个职位?不管怎么说,洛韦雷家族的势力与钱财即便在罗马,也是极其可观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父子之情(中)

    皮克罗米尼宫。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一个修士突然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因为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旋即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没错儿,不是幻觉在和煦的阳光下,在明亮的庭院里,在依然残留着一丝绿意的细草上,皮克罗米尼枢机主教正一脸惬意地手舞足蹈。

    “天主!”他大叫道:“您是不小心吃了发霉的麦子么?”(注释1)

    “当然不是啦,”皮克罗米尼枢机快乐地回答说:“厨房里的食物都很新鲜呢。”

    “那么您是在祈祷或是祭祀圣约翰么?”(注释2)

    “还没到圣日哪。”

    “那么是哪个魔鬼上了您的身么?”

    “唉呀,笨蛋。”皮克罗米尼枢机喊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傻瓜侍从啊,难道你看不出,我是因为欢喜而跳舞么。”

    “但您已经有四十年没这么跳过舞啦,而且您上一次跳舞,身边还有着一个漂亮姑娘呢。”

    “能让心情愉快到想要跳舞可不止一个漂亮姑娘啊,”皮克罗米尼耸着肩膀,踮着脚尖说:“最后一颗碍眼的钉子也被拔走啦,我可以舒舒服服,安安静静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难道不值得舞蹈一番来祝贺吗?”

    “要我说,”修士说:“约书亚也算不得什么坏孩子,而且他难道不是很爱您吗。”

    皮克罗米尼枢机做了个鬼脸:“好约翰,”他说:“你跟了我也有快三十年啦,从罗马到佛罗伦萨,从佛罗伦萨到阿西西,又从阿西西到皮恩扎,又从皮恩扎回到罗马,你也可以说是看着朱利奥他们长大的,来,告诉我,第一个救了约书亚性命的人是谁?”

    “是朱利奥.美第奇。”

    “对啊,从阴森的陵墓了,从死人的石棺里,从他父亲派出的刺客的绞索下,甚至于从死神的手里,是朱利奥.美第奇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好,再告诉我,那个把满脸烫伤的约书亚放在冰冷的河水下冲,用鱼皮替换了那些被烫坏的皮肤,每隔一小时就记得用浸湿的布巾给他降温,第二次救了约书亚一命的人是谁?”

    “朱利奥.美第奇。”

    “正确答案,约翰修士,那么,第三次,从暴躁残忍的路易吉.博尔吉亚的剑下,用一本书和一把硫磺粉末,保得约书亚.洛韦雷的脑袋不至于满地乱滚的人,是谁?”

    “是朱利奥.美第奇。”

    “是啊,都是他,约翰兄弟,”皮克罗米尼枢机停下动作:“我问你,如果有人这样救了你三次,你会感激他么,你会用你的生命去报答他么?”

    “当然,甚至不需要三次,只要一次,我就会那么做咧,大人。”

    “约翰兄弟,你是一个笨人,到现在也背不下半本圣经,但你知道,若是有人拯救你,你必是要感恩的但约书亚,他却来对我说,他对我如同儿子对父亲的爱,正是从我待他的恩德里来的,你说啊,约翰兄弟,他那样聪明,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因为朱利奥的请求才愿意医治与收留的他么?”

    “那他一定知道,就连我也知道呢。”

    “正是如此。”皮克罗米尼枢机说:“那约翰,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无视他应当感恩的人,却紧紧地捉住我不放呢?”

    “这我可猜不出来。”约翰修士抓抓他所剩无几的头发。

    “那是因为,即便是朱利奥,也必须倚靠我方能立足,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舍本逐末呢,若是能够得到我的看重,他难道还会需要朱利奥么?”

    约翰修士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啦,大人,”他摇摇头,“他瞧起来却是真心得很。”

    “也许是他自己也不愿将自己认作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皮克罗米尼枢机说:“那样多糟啊,瞧瞧我们的圣父,他难道不认为他是这个世间最虔诚,最诚实,最宽容的人么?”

    这下子,就连约翰修士也忍不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可不知道他正在被人用来举例与打趣,他最近愈发被身上的病痛折磨的难以入眠,医生不断地给他放血,但只会让他变得虚弱,他一怒之下,斩掉了两个医生的头,并且不再允许医生再给自己放血、灌肠或是做一些此时常见的治疗;他也向圣像祈祷过,也喝过圣水,疗效寥寥,不过,既然天主不愿赐福,那么就看看魔鬼有什么手段吧,于是他的秘书杜阿尔特又找寻来了巫师与女巫,在用婴儿的脑子与死者的骨灰,猫头鹰的肠子,女人的经血等等做了一系列会令当时的人立即昏厥过去的黑弥撒后,亚历山大六世除了脾气更加暴躁,兼带更为阴沉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是不是要让约书亚.洛韦雷……”杜阿尔特担心地问。

    “不,”教皇说:“让洛韦雷再痛苦一段时间吧,他原本应当人头落地的,只是让他受一些折磨,我已经很宽容了。”

    杜阿尔特只得闭上嘴巴,退了下去,看来,凯撒.博尔吉亚要失望了,教皇对这个儿子同样有着提防之心,他不让皮克罗米尼枢机靠近他,是因为枢机正是距离三重冕最近的一个主教有时候,亚历山大六世甚至懊悔自己不应那么轻易地应允让皮克罗米尼枢机回到罗马,他家族的势力在罗马可谓根深蒂固,相比起来,数十年前方从西班牙的瓦伦西亚迁移到意大利的博尔吉亚家族就显得根基浅薄起来,不过,只要凯撒.博尔吉亚能够完成这宏大的伟业,博尔吉亚家族的公牛纹章将会永远奔驰在意大利的旗帜上。

    他这么想着,起身走向他的私人祈祷室,这里连杜阿尔特也进不来,移动墙壁上的圣像,固定在墙角的三角柜就会移开,露出里面的阶梯,从阶梯走下去,穿过黑暗的甬道,就能来到一个秘密的房间,这个房间位于圣器厅的下方,正处于梵蒂冈宫与圣殿骑士团们隐匿的大修道院正中,当作为骑士团至尊大师的亚历山大六世想要与圣殿骑士团的某人私下见面的时候,他通常会选择这里。

    圣殿骑士团的监察长托马斯修士好几年前就死于保利纳城堡中,与兄弟会刺客们的遭遇战中,对此教皇深表遗憾,新的监察长是一个年轻的修士,原本是“农夫”,也就是在圣殿骑士团中负责管理运作财政的人,他对自己的职责十分看重,却不够聪明,至少,亚历山大六世之前不晓得他竟然是那样蠢。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教皇说:“难道天主便这样叫你与自己的恩人说话吗?”

    监察长绝望地瑟缩着,他可比不得先前的托马斯监察长,无论是从武技、智慧或是阅历,可以说,他完全是至尊大师亚历山大六世一手推举上去的,他也确实如教皇希望的,几乎始终保持沉默,就像没这个人,但这次,他不得不他跪了下来,跪在亚历山大六世的面前,希望他改变主意。

    “求您啦。”懦弱的修士抱着教皇的脚说:“别将圣金玫瑰赐予您的儿子,别把这样伟大的权柄交给凯撒.博尔吉亚。”

    “为什么不可以,”教皇愤怒地嚷道:“难道他不是圣殿骑士团中的一员么?教导他的不正是骑士团的至尊大师么?”

    “但他并未有那样的功绩与德行!”修士也大喊道,他的颧骨透出异乎寻常的鲜红来:“您可以将您的军队交给他,也可以将教会的军队交给他,但您不能将圣殿骑士团当作您的私产,交给一个有罪的凡人!我们是为天主而在的,而您却要我们为了俗人的贪欲去战斗!”

    教皇的面色顿时变得非常可怕:“它难道不是我的吗!”他恶狠狠地踢了修士一脚,把他踢倒在地上:“我五十年前接手它的时候,它不过是个空荡荡的壳子罢了,是我!”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是我,是我相反设法地喂养它,让它再一次强壮起来,兴盛起来!每一匹马、每一副盔甲、每一柄武器、每一份俸金乃至每一封书信,里面都流着博尔吉亚的钱!若不是我,你,你们早就在大修道院里默默地死了,是我,让圣殿骑士团重新得回了荣耀和力量!”

    “这样的荣耀与力量不要也罢,”修士擦抹着嘴边的血,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长期被压抑,被羞辱以及信仰被背叛的痛苦终于压过了对罗德里格.博尔吉亚的恐惧,“就让我们回到过去吧,雨果.德.帕英建立骑士团的时候,他们只有八个兄弟,而这八个兄弟还必须两人共骑一匹马,即便如此,贫穷也未有碍他们的虔诚,就让我们回到当初我们什么都不要,马匹、盔甲、武器甚至衣服,您就和您的金弗罗林一同腐烂去吧!”

    “叛徒!”

    “首先背叛我们的,是您!”修士大声地说,他艰难地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去,准备打开暗门,回到兄弟中去。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眼睛中充满了惊讶与不可相信。

    “看来。”亚历山大六世一边将他从神圣的法衣中抽出的匕首刺得更深一点,一边狞笑着说:“你要先于我腐烂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父子之情 (下)

    也许是因为甬道里的空气太过湿冷,又或是杀死监察长导致的情绪激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勉强回到梵蒂冈宫后,就立刻发起热来,到了晚上,他不但发热的更加厉害,还说起呓语来,一边嚷嚷着什么“魔鬼在锯我的腿呢!”一边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有医生想要给他放血的时候,被他抓住,然后拧断了脖子后来,就连凯撒与卢克莱西亚他也辨认不出来了,只要靠近床边就会遭到致命的攻击。www.uu234.net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中午,眼看又将有一群人等着谒见教皇,凯撒再也等不及了:“叫约书亚来,只有他能够救教皇了。”杜阿尔特看向卢克莱西亚,卢克莱西亚垂下眼睛,一言不发。

    约书亚.洛韦雷在穿过拥挤在梵蒂冈宫前的人群时,那些密集又复杂,充满欲念的视线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生身父亲,他觉得恶心,却也只得死死地抓住了手里的箱子,步伐匆忙地跟着教皇的秘书进入这座最为矜贵,也最为卑贱;最为光明,也最为黑暗;最为奢靡,也最为空洞的宫殿。

    教皇的房间依照此时的做法,门与窗户紧紧地闭着,挂着挂毯,避免有毒的空气侵入其中,约书亚坚持让他们打开一半的窗户,让风吹进来,熄灭过于旺盛的炉火,而后在房间里抛洒气味奇特刺激的药水,这让教皇清醒了过来约书亚得以摸了他的脚,确定他在发热,然后他嗅到了一股曾经闻过的臭味“随便你怎么看,孩子。”教皇说,他在醒来后,没有如凯撒所担心的那样勃然大怒,反而相当地和颜悦色。

    教皇身上遍布如同勋章般的伤痕,相比起它们,那块遍体青黑色,有婴儿手掌那么大的痈包反而不是那么狰狞可怕了,它鼓起了大约有两根指头那么高,除了少许溃烂的地方,外皮紧绷,亮晶晶的。

    兼之皮肤滚烫,肚子膨胀(之前人们都认为那是脂肪)但约书亚触摸后确定那是脾脏肿大,综合起来看后,他几乎可以确定病因亚历山大六世的身体确实要比常人更坚韧,换做其他的人,早就昏迷或是死去了,教皇不但没有被击倒,甚至还顽强地与其抗争起来。

    “要割开它。”约书亚说,他可以看得出,之前的医生与巫师都在上面敷了药,但这种因为感染了脏毒而生出来的痈包,敷药只会加重教皇的病情。

    动手前,他让教皇喝些烈酒,以麻痹痛觉,“会非常疼痛。”

    亚历山大六世笑了:“我还没在别人拿着刀靠近我的时候闭上眼睛过。”他说:“尽管来吧,孩子!”

    虽然这么说,但痈包被割破的那一瞬间,亚历山大六世还是大叫了一声,从创口迸出的脓水如同利箭一般刺向天顶,弄脏了那儿的天使像,让它变得污浊不堪,但教皇确实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

    只是那股臭味,综合了死老鼠、粪便以及某些呕心的分泌物的那种,就连亚历山大六世自己都觉得有些窒息了。凯撒与卢克莱西亚都不禁皱眉头,杜阿尔特更是退到了房间的另一端,只有约书亚.洛韦雷还俯身在床边,用浸透了烈酒的棉布轻轻按压痈包,将剩余的脓水挤得干干净净。

    教皇则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呻3吟。

    “我这里还有些药水,”结束后,约书亚又说:“还有烈酒,用来擦拭伤口与身体,药水每天三次,每次一瓶,直接口服。”

    “给杜阿尔特吧,”教皇和蔼地说:“他会提醒我服用的。”

    教皇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地喝下别人给的东西,这些珍贵的药水先被分批用来喂食鸟、狗和牛,等到它们表现的毫无异状后,教皇才开始依照约书亚的要求服药,不知道是他原本就身体强壮,还是药水有奇效,不过一周后,他就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里,又过了一周,他又能再次压制性地与凯撒.博尔吉亚对战,三周后,他又开始忙碌于他的各种阴谋与诡计,周旋于主教与国王之间。

    有多少人因此感到庆幸,或是遗憾就不得而知了,但正如皮克罗米尼枢机所预料的,约书亚.洛韦雷一跃成为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身边的近侍,这个职位相当特殊,因为他需要服侍教皇的起居饮食,有时候还要为教皇保存他的重要文书或是信物。不过洛韦雷与皮克罗米尼都知道约书亚暂时还达不到那一步,但没关系,朱利安诺.德拉.洛韦雷枢机终于得以返回罗马的政治中心,而皮克罗米尼枢机被迫放弃了两个学生后,好像也心灰意冷了起来,除非必要,他几乎不再出现在公共场合。

    而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忙碌于“圣金玫瑰”的赐予仪式(即教会军统帅,罗马教廷旗手,以及不公开的圣殿骑士团至尊大师的称号与职权)时,皮克罗米尼枢机终于得以脱下枢机主教的红色法衣,换上修士的衣服,逍遥自在地骑上骡子,往卢卡去了。

    皮克罗米尼枢机没想到的是,他到了卢卡,见到的也是一个病恹恹的朱利奥。

    “啊啾!”朱利奥打了个喷嚏,一边狼狈地挥手,让皮克罗米尼枢机离自己远些,毕竟枢机也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一旦被传染可不是小问题,尤其在这个还以灌肠放血为主要医疗手段的时代。

    “这都是因为您坚持要去那些流民聚集地的缘故。“马基雅维利一边说,一边为朱利奥端来热的香料茶,又为皮克罗米尼枢机送上热的葡萄酒,“我说过,那里空气污浊,您到现在才生病,我都觉得奇怪了。”然后他又向皮克罗米尼枢机鞠躬:“请您好好地说说殿下他吧,我可真是没办法了。”

    等到马基雅维利退出房间,皮克罗米尼枢机才转向朱利奥:“你的仆人似乎很有趣哪。”

    “他不是我的仆人,”朱利奥咳嗽了两声:“是我的……暂且算是秘书或是侍臣吧。”

    “看来你还是有点欠缺人手,”皮克罗米尼枢机神色不变地说:“我再调派一些皮克罗米尼家族的修士与学士给你吧。”

    “这怎么可以呢?”朱利奥摇头:“您在罗马,您更需要他们。”

    “可我也不想我的弟子被他的下属擎肘,隐瞒甚至欺负。”

    “老师……”

    “三十天前,亚历山大六世遭到了一次奇怪又可怕的刺杀王权大厅的天顶突然崩塌,险些把他和凯撒.博尔吉亚一起压死在下面?”皮克罗米尼枢机以一种对于朱利奥相当罕见的冷酷口吻说道:“虽然人们都说,这是比谢比利公爵阿方索为了报复教皇对他的刺杀而策划的阴谋,但我想,你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你和我提起过,一种非常危险的药剂但那时候你还没调配出来,现在呢?”

    朱利奥小心地看了枢机主教一眼,他觉得自己的病都快被吓没了。

    “之前我让马基雅维利……去做了一件危险的事情……所以给他提供了一些,嗯,用来保护自己的东西……”

    “很显然,比起你来,他觉得自己的性命实在算不得什么,所以,”皮克罗米尼枢机露出了一丝尖锐的冷笑:“他就拿去对付教皇了。”他咄咄逼人地盯视着朱利奥:“万幸,你在罗马,在凯撒身边的时候,还没有拿出这个,或是与之相仿的东西,若不然,你要提醒他们还有你这么一个棘手的敌人吗?”

    朱利奥按着额角:“是我思虑不周。”

    “不是你思虑不周,”皮克罗米尼枢机走过去,坐在床边,为朱利奥按摩额角:“是他们没有尽到作为一个臣子应尽的义务,或者说,他们虽然称你为殿下,却还没有完全地将你视作一个君主,所以,朱利奥,我要让真正懂得如何服侍你的人来,让他们感到危机,这样,像是这种擅作主张的事情,就不会再出现了。”

    “他们?”

    “埃奇奥.奥狄托雷。”

    “他不是我的臣子。”

    “为你效力的,就是你的臣子,不然的话,”皮克罗米尼枢机严酷地说:“就别用他们。”还要除掉他们,他在心里说,但他也知道一个君主应有的冷酷与残暴,朱利奥还有得学。“你的谋划险些毁于一旦我不得不让约书亚到亚历山大六世的身边去,好让他能活。”

    “我很抱歉,老师,”朱利奥捉住枢机的手,歉疚又急切地说:“那么,您现在身边难道一个人都没有了吗?”

    “我还有仆从。”皮克罗米尼枢机说:“虽然那是不一样的,你知道,朱利奥。”

    朱利奥更加难过了,这是他的错,却要让如同父亲一般的老师付出代价:“我明明和他们解说过现在的局势……”他低声说。

    “他们没有放在心上。”皮克罗米尼枢机毫不留情地指出。

    “好吧,”朱利奥这次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让他们来吧谢谢您,老师。”

    “胡说些什么呢。”皮克罗米尼枢机温声说道:“不过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睡吧,孩子,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来自于卡特琳娜.斯福尔扎的变故

    朱利奥是被脖子上的轻微瘙痒弄醒的。顶 点 X 23 U S

    “醒啦,”皮克罗米尼枢机问道:“要不要喝点水?”一边说,一边收回手指刚才那个好奇地骚扰自己还在生病昏睡的弟子的人是谁?当然不是他啦。

    朱利奥就着皮克罗米尼枢机尊贵的手喝了水,他的头脑还有些昏沉,但确实已经好多了,这么一想,他也没坚持让枢机离开自己的房间。“现在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枢机说:“别担心,我是以朝圣的名义走出来的,可以在这里待上好几天呢。等你再好一点,我们一起去看小科西莫好不好?”他满意地看见朱利奥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马基雅维利的抱怨(虽然他对此非常不满)可不是白听的,他知道朱利奥对于小科西莫始终抱持着此时父亲对孩子不会有的莫大热忱,若不能时常抱在手里揉搓一番,做父亲的与做儿子的都不免有些怅然若失,但朱利奥也必须承认,马基雅维利说得对,小科西莫现在还那么小,如果有什么变故……怎么懊悔都不可能挽回了。

    但若是有个理由,朱利奥还是很愿意去看看孩子的,上次因为圣物盒的事情,他离开的时候,小科西莫还在生气,可以说是不欢而散,现在……他大概……已经忘记了吧。

    “对了。”皮克罗米尼枢机伸手擦过朱利奥的脖子,“这是什么?我上次来的时候没看到,是小科西莫抓的?”看上去像是一条纤细的红线,从耳根一直延伸到衣领之下。

    “哦,这个,是在法国的时候受的伤。”朱利奥说:“发热的时候会出现,但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只有发热时吗?”

    “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会。”朱利奥说。

    皮克罗米尼枢机拨弄着手指想了一会:“朱利奥。”

    “是的,老师?”

    “将衣领做得更高一些,把它遮住,或者用点铅粉,”皮克罗米尼枢机说:“别让人轻易看见它。”

    朱利奥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等到脖子上的红痕消失,朱利奥就高高兴兴地收拾了给小科西莫的玩具(迷你吊车、滑轮等),与皮克罗米尼枢机一同踏上了探望奶猫……不,小科西莫的道路。

    在普拉拖的生活是悠闲而又平静的,有些时候,朱利阿诺.美第奇会生出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的想法,三月了,庭院里珈蓝花、毛茛、蟹爪兰开得如同狂欢节一般的喧闹,橡树与橄榄树也开始舒展枝叶,地上的细草更是茂盛得如同厚实的丝毯,按照朱利奥的吩咐,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小科西莫就被抱出来放在真正的丝毯上,搬到庭院里享受阳光虽然过于谨慎的比安卡还是让仆从们支起了丝绸的帐篷,免得强烈的光线伤害到孩子的皮肤与眼睛。

    小科西莫精力旺盛地在丝毯上来来回回地爬了好一会(期间比安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让他爬到花朵边去),在吃了些甜鸡蛋后,终于觉得累了,比安卡抱着他,在地毯上睡着了,朱利阿诺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的内心从来就没有那么满足过,就在他也不免倦意上涌,想要和妻子“儿子”睡上一会的时候,一个神色仓皇的仆从跑了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女主人,附在朱利阿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朱利阿诺听了,连忙从丝毯上爬起来,穿着整齐,才匆忙赶到会客的小厅里。

    卡特琳娜.斯福尔扎理所当然地占据了那张最华丽的椅子,她的面前有茶和小点心,但都没动过,当她听见脚步声,向小美第奇转过头来的时候,就连朱利阿诺都不由得屏息了一瞬比安卡与她的母亲完全不同,她是美的,但美的温和,可亲,还有些柔弱,卡特琳娜呢,她的美是凶狠的,具有威胁性的,看上一眼就能让人热血沸腾。

    朱利阿诺恭恭敬敬地向卡特琳娜行了礼,虽然比安卡从不提起,也不愿承认这个母亲,而这个母亲所做的事情也让那她不堪这个称呼,但他还是要感谢她生下了比安卡,而且没有真的看着她去死,就这一点,他就愿意尊敬她。

    只是,他也不会让她伤害比安卡。

    不过让他迷惑的是,卡特琳娜的眼睛里分明是焦灼与不安。

    “比安卡呢?”一见到朱利阿诺,卡特琳娜甚至来不及礼节性地往来一二,就急切地问道。

    “和孩子在一起……”朱利阿诺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对,“在庭院里,您要见她吗?我马上就去叫她来。”

    “站住!”

    卡特琳娜厉声喝道,没给朱利阿诺改变说辞的机会:“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的女儿已经给我生了一个外孙。”

    她露出了一丝残酷又满是嘲讽的微笑:“但我记得你和她结婚圆房还未满半年,美第奇小子,告诉我,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来得如此之早?”

    “我……我们……”朱利阿诺艰难地说:“我们……做了一些错事……”

    “错事……”卡特琳娜重复道:“是你们,还是你?”她的视线顿时变得凶狠起来:“你知道比安卡的事儿,我也承认,美第奇总是需要一个继承人,但距离缔结婚约不过几个月,你就让她抚养你的私生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或者你原先就这么计划?不是妻子,而是一个保姆,一个仆人?”

    她猛地站了起来,而朱利阿诺吓得几乎跌倒在地上,但他发现卡特琳娜正在往庭院里走,顿时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追了过去。他刚想高喊来警告比安卡,就被陡然转过身来的卡特琳娜抓住了脖子,一把提了起来他的脚尖居然碰不到地面,朱利阿诺痛苦地想,他的喉咙被扼紧,眼前一片黑一片白,只能徒劳地挠着卡特琳娜肌肉虬实的手臂。

    卡特琳娜嗤笑了一声:“没用的小崽子!”就把他随意丢在地上,只听碰的一声,朱利阿诺的后脑又不幸地与光滑坚硬的大理石接了个吻。

    有仆从上前(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都被弗利的女主人比照他们的主人一般办理卡特琳娜昂首阔步地往里走去,一进庭院,她就看见了显眼的丝绸帐篷,然后是帐篷下的人。

    比安卡猛地惊醒了,她一见到自己的母亲,就马上将小科西莫藏在身后,却不知道,卡特琳娜看见了小科西莫,就更加生气了,这个孩子最少也有二十个月了!也就是说,朱利阿诺.美第奇在婚前就有了一个满周岁的儿子,既然如此,那么埃奇奥和自己说的难道都是谎话?还是他欺骗了埃奇奥?美第奇,一个已经被佛罗伦萨驱逐在外的家族,从来不在她认可的婚约对象里面,若不是比安卡执意如此,而埃奇奥也代为保证了朱利阿诺.美第奇的忠贞,就算再有十万金弗罗林,她也未必会答应这桩婚事!

    “把孩子给我!”卡特琳娜高声喊道,同时伸出手。

    比安卡的回答是一把抱起小科西莫就跑,而终于踉踉跄跄赶到的朱利阿诺以一种惨不忍睹的姿势拔出了剑,颤抖着指向卡特琳娜。

    “这是怎么一回事?”皮克罗米尼枢机站在庭院外,看着那一片狼藉混乱问道:“在玩儿,还是某种特殊的迎接仪式?”

    大约一刻钟后,所有人终于都能好好地坐下来了,比安卡抱着小科西莫,一开始他们还以为他会被吓着,谁知道小科西莫的胆子大得很,比安卡抱着他,卡特琳娜跟在后面追,而可怜的朱利阿诺提着剑追得气喘吁吁的手,他还以为这是一个游戏,不但笑,还拍手鼓励显然,他也看得出,这三个人里面最差的就是他名义上的爸爸。

    “说吧。”皮克罗米尼枢机说。

    朱利奥.美第奇举起拳头,放在嘴边再次咳嗽了一声,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圣职者私生子成群是常事,但……

    卡特琳娜的视线在朱利奥、朱利阿诺以及小科西莫,还有她女儿的脸上转来转去,跟着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当然,圣职者私生子成群是常事(重复一遍),但……她还以为……

    “所以……这是……”她比划了一下。

    “嗯,是的。”

    卡特琳娜紧绷着的脸终于略微放松了一点。

    “那么该您了,夫人,”皮克罗米尼枢机问道:“您的行为不同寻常,我听说过弗利母……不,领主的称号,您不是那种会突然歇斯底里的普通女人,发生了什么?”

    “我的……我的孩子,”卡特琳娜声音嘶哑地说:“都……死了,除了,除了比安卡。”

    “您不是把他们送到里阿里奥家族去了吗?”

    “我怎么知道他们那么没用!”卡特琳娜顿时暴怒:“我以为就算是为了伊莫拉与弗利,他们也应该护好那两个孩子!”

    “是亚历山大六世,”皮克罗米尼枢机说:“看来,虽然凯撒.博尔吉亚有了伊莫拉与弗利领主的头衔,教皇还是不放心他一定威胁了里阿里奥家族。”

    “里阿里奥家族也没那么蠢,”卡特琳娜疲惫地说:“他们没答应教皇的条件,但……就在三天前,我的两个孩子,一个,被惊马活活拖死……另一个,不小心从钟塔上跌了下来……虽然名义上是意外,但我们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么说,”皮克罗米尼枢机看了看比安卡:“现在比安卡是你与里阿里奥唯一的婚生子女了伊莫拉与弗利的……唯一继承人?”

    “她现在是美第奇的妻子了,”卡特琳娜说:“如果我死了,作为她丈夫的朱利阿诺.美第奇就是伊莫拉与弗利无可争议的统治者。”

    “这点博尔吉亚们可不会承认。”皮克罗米尼枢机说。

    “承认不承认无关紧要。”卡特琳娜说:“但他们一定会杜绝后患。”

    皮克罗米尼枢机的视线立刻落在了小科西莫的身上卡特琳娜暂时还不知道朱利阿诺.美第奇身上的隐患,但,如果任凭局势发展,那么小科西莫,几乎已经可以被确认,将会拥有两块富庶而又紧要的领地了。

    “我说,”皮克罗米尼枢机喊道:“那个蠢孩子在你身上翻什么呢?”

    可不是么,当大人们都快要被这个新的变故烦死的时候,小科西莫已经从比安卡怀里爬了出来,摇摇摆摆地走到他欣喜的父亲身边,但他没有如往常那样,一头扎进那个温暖有力的怀里,而是东钻钻,西钻钻,在朱利奥的胸前与肋下翻来翻去。

    “嗯,我想……”朱利奥无奈地说:“他大概在找……圣物盒……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圣殿骑士团的分裂(上)

    皮克罗米尼枢机斜着眼睛瞅着小科西莫,那么肥壮的……难道不会压坏朱利奥吗,朱利奥的病才好呢。顶 点 X 23 U S他一伸手,就把小科西莫提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两只有力的手抓着小科西莫的肩膀小科西莫扭动了一下身体,看向自己的父亲,朱利奥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又看向其他人,在发现自己无法得到帮助后,他就开始默默地流眼泪。

    照理说,这样的眼泪,总是能让人心软退让的,但谁让同样铁石心肠的卡特琳娜开始说起更加重要的事情了呢:“所以,诸位,普拉拖已经不安全了,比安卡,”她不容置疑地说:“你要和我回佛罗伦萨,你的丈夫和……孩子也是。”

    “佛罗伦萨也未必妥当。”皮克罗米尼枢机微笑着说:“我来提供一个地方如何?”他看向朱利奥:“皮恩扎,皮克罗米尼家族的珍珠之城。”

    朱利奥也微笑起来,在皮恩扎的那几年,是他来到这里之后度过最愉快,最单纯的一段日子,就算之后遇到了那么多的仇恨与背叛,每当想起那段美好时光,他还是能够从舌尖品尝到如同蜂蜜般的甜味。

    “我相信我的老师。”朱利奥说,朱利阿诺总是无条件相信自己这个堂兄的,比安卡在有选择的时候,绝对不会支持她的母亲,小科西莫他现在就是皮克罗米尼枢机的人质,五比一,哪怕是卡特琳娜这条母狼,也只得选择放弃毕竟她现在已经失去了伊莫拉与弗利,自身难保,不用说保护自己仅有的女儿与“外孙”了。

    交易达成,皮克罗米尼枢机放小科西莫与朱利奥去玩儿,自己则邀请了弗利的母狼一起去鲜花盛开的庭院走走。

    不得不说,在有必要的时候,尖酸刻薄的皮克罗米尼枢机也能妙语连珠,温和可亲,而残暴冷酷的弗利女领主卡特琳娜,也能甜言美语,柔情如水,只是他们正在讨论的东西,让谁来听了,都会不寒而。

    “首先,我要向您的长女,比安卡,遭遇到的不幸表示遗憾。”皮克罗米尼枢机说。

    卡特琳娜闻言莞尔一笑,咔地一声折断了一支盛开在她眼前的倒霉花儿:“我听说您有许多‘朋友’,但没想到这样的小事,您也会予以关注。”

    “这件事情知晓的人并不多,但埃奇奥.奥狄托雷必须说服我的弟子,朱利奥.美第奇,而朱利奥,”皮克罗米尼枢机骄傲地说:“对我从无隐瞒。”

    卡特琳娜不说话,确实,朱利奥.美第奇要为自己的儿子选择一个收养家庭,必定不可能对其养父母一无所知,而能够收养一个大主教,以及可预估到的,枢机主教乃至更高位置的人的儿子,他唯一的继承人,比安卡得到的好处是难以想象的,埃奇奥的泄密并不能说错,但……还是想要抓住他,用铁链锁住他的手脚,用匕首撕裂他的衣服,用牙齿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烙痕,骑他,鞭策他,连着一旬日,就算是魔鬼来了,他也别想离开房间……

    “别告诉我您在想什么。”皮克罗米尼枢机觉得,大概没什么能比眼前这个女人更能诠释动物性这一名词了。

    卡特琳娜给了枢机一个“怎么可能”的白眼,“埃奇奥杀了那些畜生,我之后去点检过尸体,确定没有人逃脱,又将尸体烧成了灰烬,投入河水,”皮克罗米尼枢机点头,虽然几率很低,但还是有人侥幸以假死逃脱刺杀的,“我亲自为比安卡披裹了斗篷,为她治疗的医生与女巫也是我亲手割断了喉咙,我看着他们流干了血。”她继续说道:“侍女与仆从都被我关在马棚里,一把火烧了,唯一……有可能听见些什么,又没有被我处理掉的,只有我的次女但她也被我杀了。”

    “她的弟妹们呢?”

    “都死了。”卡特琳娜说:“我还有两三个私生子,但他们就算知道……”

    “私生子女没有继承权。”皮克罗米尼枢机说。

    “我也不会承认他们,如果他们竟敢胡言乱语,我会杀了他们。”之后,她的心情反而变得轻松了一些:“这样吧,如果您的弟子之后还会有类似的小烦恼,也交给比安卡吧,她虽然不能生育,但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的。”

    “呃……”

    “但如果可能,”卡特琳娜笑吟吟地说:“别让朱利阿诺的私生子出现在比安卡的面前,她已经在为美第奇家族做工了而且是为了朱利奥.美第奇。”

    皮克罗米尼枢机停顿了一会:“我想,”他慢吞吞地说:“他们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无论……是婚生还是私生。”

    卡特琳娜站住了,她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先是有些恼怒,之后有些释然,最后凝固在平静上。

    “也许这就是天主的旨意.”她喃喃道。

    皮克罗米尼枢机将手臂伸给她:“您还会结婚吗?”

    “如果没有必要,就不会。”卡特琳娜将手放在教皇的手上,两人一起慢慢地在庭院散起步来。

    皮克罗米尼枢机笑了一下,知道这是弗利的母狼在商讨回报了:“您会回到弗利的,”他保证道:“您还会是弗利的主人,直到您死去。”

    在1500年,也是圣年的大斋期的第四个周日,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一力摒弃了世俗与圣廷诸多的反对声音,将圣金玫瑰,以及教廷指挥棒、教廷旗帜等,于圣彼得大教堂交给了自己的私生子,瓦伦蒂诺公爵凯撒.博尔吉亚,跟随在他身后的枢机主教们神色各异之前教皇确实召集他们商量了此事,但面对着如同野兽一般的亚历山大六世,谁敢多说一句话?斯福尔扎枢机与里阿里奥枢机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们也只得尊崇圣意。

    在凯撒.博尔吉亚跪在教皇膝前,发誓要忠诚罗马教廷,忠诚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绝不因为任何理由谋夺他的利益,又或是因为任何理由拒绝他的宣召,又或是因为任何理由背叛与出卖他的时候,他听见了教皇沉重的呼吸声,他威严的父亲坐在宝座上,神情阴沉,一种无法以言语表述的,尽情杀戮之后就无法抹除的血腥气与恶毒气从他的口中溢出“我给了你我所能给的一切,”他用西班牙语说:“别让我失望。”

    凯撒.博尔吉亚立刻承诺了下来,他的手在接过圣金玫瑰的时候碰到了教皇的手,一瞬间他甚至有将手指卷缩甚至收回的**幸好没有,他的心因为恐惧而瑟缩起来,曾几何时,他以为他的父亲已经老了,不堪重负了,他能够取代甚至令自己的父亲臣服在自己脚下。但就在之前的三个夜晚,他跟着圣殿骑士团的至尊大师,连续清洗了六处“反叛者”的窝藏地,其中包括上百名“骑士”(圣殿骑士团中负责征战的人员),不下三百名的军士(步兵),数十名“农夫”(负责财政的修士),以及三名“神父”(宗教活动负责人)。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哀嚎遍野,这种紧迫而又血腥的暴行,给人带来的不单是**上的负荷,更是对于精神上的无限折磨,尤其其中还有不少曾经教导过凯撒,以及与他并肩作战过的人,但他们没有一个获得至尊大师的宽恕,甚至没有人为他们做临终祈祷,按照罗德里格.博尔吉亚的话来说,背叛他的人原本就该下地狱,即便穿过了圣门,他们身上的罪孽也别想洗清。

    他不知道的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圣殿骑士团的至尊大师也正在强烈的懊恼之中,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被他视作傀儡,如同不见光的老鼠一般畏畏缩缩的修士,竟然在最后的时刻狠狠地反扑,咬了他一口他来见亚历山大六世之前,就和骑士团中的几个人做了约定,若是到了一定的时刻,还没有见到他回来,就表明他与教皇之间的谈判已经破裂了,他们……要立即躲藏起来或是逃走,所以,即便亚历山大六世一向密切地关注着骑士团中那些异端的一举一动,却还是被一些人成功遁走,虽然他们无法打开骑士团的库房,也只能带走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文件,但还是让亚历山大六世有一种事情失去了控制的感觉。

    这让他重获健康后的明朗心情再一次沉郁下来,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那些跳梁小丑难成气候,但看见凯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迁怒一二如果给他更多的时间,他可以得到整个圣殿骑士团,而不是现在这个四分五裂的玩意儿。

    不管怎么说,仪式终于完成了。

    两名盔甲鲜亮的士兵举着教廷的旗帜走出了教堂,之后是长号手与笛手,传令官,凯撒.博尔吉亚与亲信与枢机主教们,之后才是被邀请前来观礼的各国使臣,他们相互交换着眼色,甚至偷偷地打手势,显然,教皇的此举已经说明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私生子成为意大利的国王,他们之后需要面对的可能不再是几十个松散的公国、伯国或是数之不尽的自由城市,以及教廷,而是一个同时掌握着神权与教权的庞然大物,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想看到的。

    但在教皇面前,他们还是笑意盈盈的,众口一词地认为,除了意大利,不会再有任何一个能够让凯撒.博尔吉亚挥发他无以伦比的军事才能与统治天赋的地方了,他们完全不要脸皮地恭维着这个年轻人,从他的头脑到他的面容,根本不在乎凯撒因为梅毒发作,脸上留下了难看的圆形疤痕而不得不戴上的黑色面具。

    而与他们的言语恰恰相反的是,在授予仪式之前,教皇的刺客米盖尔.柯烈罗还能搜索到的圣殿骑士团的叛徒们,突然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他们不是藏在了使臣的马车上,就是伪装成了使臣的护卫,又或是索性冒充使臣本人,从从容容地,带着圣殿骑士团的秘密离开了罗马。

    他们有些去了神圣罗马帝国,有些去了那不勒斯,有些去了威尼斯,或是西班牙……当然,也缺不了英格兰与苏格兰,甚至可以说,他们去到最多的地方,就是神圣罗马帝国与英格兰、苏格兰,因为与圣殿骑士们齐名的条顿骑士团大多出身于神圣罗马帝国的贵胄之家,这让他们不至于如法国的圣殿骑士团那样容易遭到攻击,而神圣罗马帝国的国王又与法国国王(无论是腓力四世,查理八世还是路易十二)相互敌视至于英格兰与苏格兰,1307年的时候,英格兰的国王不但不愿遵从当时的教皇意旨,捕捉与审判圣殿骑士团的成员,还公开承认自己就是一个圣殿骑士,英格兰的圣殿骑士团得以幸存,而苏格兰如今的国王詹姆斯因为曾经支持过英格兰国王亨利的政敌,而招致他的报复现在他们正在设法讲和,希望以缔结婚约来消除亨利.都铎的敌意,他当然也不会反对亨利的意愿。

    这些圣殿骑士们,都带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不过其中的几个,并不知道,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那样东西,就在十来天前,还在皮克罗米尼枢机主教的书房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圣殿骑士团的分裂(下)

    圣殿骑士的叛逆们如同携带着病菌的瘟疫患者那样将贪婪的导火索带向各处,当然,等它真正地爆发出来还要等到很久之后,皮克罗米尼枢机于施洗圣约翰节前回到了罗马,他是不得不回,因为越来越多的枢机主教来到皮克罗米尼宫,希望他能够改变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想法为了给凯撒.博尔吉亚筹备真正的,属于他一个人的军队,教皇不但抽取了用于发动十字军东征(即对抗土耳其人的战争)的资金,还将圣年里虔诚的朝圣者们捐献给圣城的财物大半投入到刀剑、箭矢、盔甲马匹以及火炮的无底洞里,但这些居然还不够,教皇又打起了增设枢机主教人数的主意。m.www.uu234.net

    对于现在的枢机主教来说,这当然不是一个好主意,不但他们拥有的教区数量必然会减少,在圣廷的话语权也会被瓜分,俗世的利益更是会大大受损,但教皇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允许有人拖延或是否决,在皮克罗米尼枢机回来之前,他就已经连续警告了好几位故意装作生病或是守斋的枢机主教(类似如此的秘密会议必须达到法定人数,否则会议结果无效),命令他们不得给自己找麻烦。他甚至威胁了锡耶纳大主教,因为他连续咳嗽了三周,教皇说,如果他继续咳嗽下去,他就要换个人来做锡耶纳大主教了。

    此时的枢机,除了如凯撒.博尔吉亚一般的特殊情况,卸职也往往意味着放下所有尘世间的职务,锡耶纳大主教只得瞬间痊愈。皮克罗米尼枢机回来后,他是叫苦声最为响亮的一个,皮克罗米尼枢机非常坦白地告诉他们,想要扭转教皇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因为教皇缺钱,如果他们不让教皇拿到新人的授职费、年金与文秘费(注释1),教皇就能拿他们的褫夺收入(注释2)。但这件事情对他们也并非没有好处。

    皮克罗米尼让他们坐下,然后让修士送上一杯加了盐的水,让他们轮流喝了:“这是咸的。”皮克罗米尼枢机说,然后他往里面加了糖,“现在呢?”

    “有点甜。”一个枢机主教谨慎地说。

    皮克罗米尼枢机又往里面加了更多的糖:“再来呢?”

    “很甜了。”

    “还能尝到咸味吗?”

    “不太能了。”

    “所以,下次召开秘密会议的时候,出席吧,这件事情对我们未必就都是坏处。”

    枢机主教们明白了,如果他们的家族能够拿得出足够的钱,他们就有办法让自己的子侄戴上一顶鲜红的枢机帽子,一样可以加固他们家族以及自身在枢机团中的分量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又想要敛财,又想要稀释枢机主教们的权力,他们当然也能让他无法两者兼得。

    他们离开后,教皇再一次召开了秘密会议,这次连同皮克罗米尼枢机,洛韦雷枢机在内的十五位枢机主教无一缺席经过漫长的拉锯战后,他们一致同意增设十三名新的枢机主教位置。

    而这个时候,一个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但或许已经忘记了的人物出现在了皮克罗米尼宫,一见到皮克罗米尼枢机,他就忍不住流出泪来他们在阿西西的圣方济各修道院见面的时候,他还在对皮克罗米尼枢机敦敦教导,教他重新振作起来,回到罗马,而那时候,他也自认为可以凭借着叮当作响的金弗罗林,在博尔吉亚的身上投注,给自己换换衣服呢。

    谁知道魔鬼作祟,先是一个谁也没听说过的家伙从洛韦雷与博尔吉亚的战斗中得了利,一跃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家伙成为了教皇英诺森八世不过凭借着凯撒.博尔吉亚曾经在圣方济各修道院暂居的交情与上万的金弗罗林,亚德里安.巴格里奥尼佩鲁贾主教,至少还能保有他原本的地位,但谁知道朱利安诺.德拉.洛韦雷又发了疯天主!又不是可怜的亚德里安叫他去杀了自己的儿子的!罗德里格.博尔吉亚又适时地开始装聋作哑,亚德里安只得离开罗马,避居在阿西西,等到博尔吉亚终于成为教皇了,亚德里安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谁知道……阿塔兰特,佩鲁贾大公的姐姐,也是他的堂姐,为了让自己的私生子代替正统的继承人泰拉得到整个佩鲁贾,竟然在侄子托西诺的婚宴上毒死了泰拉,并刺杀了凯撒.博尔吉亚一行人这下子他更不敢出现在罗马了,最后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能把自己忘记了才好呢。

    “如果不是你一再地写信给我,并且保证我的安全,”比起十几年前,更加肥胖白嫩的佩鲁贾主教抱怨道:“我才不敢回来呢,今天我去谒见教皇,都怕他在我要亲吻的戒指上涂抹毒药。”

    “你还没缴纳年金,授职费,文秘费呢,”皮克罗米尼枢机毫不留情地说:“最起码的,他也要等到拿到这笔钱,再惦记着你的褫夺收入。”

    佩鲁贾主教顿时打了一个寒颤:“求求您,”他愁眉苦脸地说:“别再拿这个来吓我啦,我几乎就要逃跑啦。”

    “这样你的资助人会生气的,”皮克罗米尼枢机说:“我记得他叫做……吉安保罗?”

    “是啊,泰拉死了,内托死了,阿塔兰特也死了,吉安保罗.巴格里奥尼是我们家族的分支,他继承了保利纳堡和佩鲁贾他支持我来拿这顶红帽子。”佩鲁贾主教说:“顺便,帮他和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说说好话。”

    “哦,什么样的好话?”

    “他愿意向博尔吉亚臣服,但要保有佩鲁贾与保利纳堡。”

    “听起来胃口不大。”

    “他的胃口是不大,但他想过博尔吉亚们的胃口吗?”佩鲁贾主教一针见血地指出:“不过这和我没关系,我需要一顶红帽子,而他有一整个佩鲁贾。”

    皮克罗米尼往后一靠,他的脸顿时隐没在了蜡烛找不到的黑暗里,“就让他继续这么想吧,就算天火降临在头上,还会有人以为自己顶着斗篷,安全着呢你不用担心,亚历山大六世暂时还找不到你,他要对付的人多了。”

    “希望如此。”佩鲁贾主教耸耸肩膀,不过他很快就明白皮克罗米尼枢机为什么要那么说了,因为在新增的十三名枢机主教名单落定后,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脸色不算得很好看,因为按照他原先的计划,他要钱,也要支持自己的力量,所以他原先属意的是下列人选凯撒的小舅子,夏洛特公主的弟弟,阿玛尼修.阿尔布雷;他的堂亲,佩德罗.博尔吉亚以及弗朗西斯科.博尔吉亚;胡安的导师,杰米.赛罗,以及凯撒的导师(不是皮克罗米尼),胡安.维拉;罗马的执政官,伊萨瓦列斯;教皇的私人医生,帕多卡萨罗;教皇的圣俸审查官,费拉里……等等,总之不是他的眷属就是他的亲信。谁知道,这一计划刚开始就遭到了挫败法国国王与纳瓦拉国王都拒绝为阿尔布雷的枢机主教职位花钱,他在这项上毫无收入,他的堂亲与官员遭到了枢机主教们的狙击,只有佩德罗.博尔吉亚、伊萨瓦列斯与杰米.赛罗成为了枢机主教。还有九顶枢机主教的红帽子,分别戴在了另外几位枢机主教亲眷与朋友的头顶上,而且他们显然早有预备,一等到结果宣布,这十三位新枢机主教就进了梵蒂冈宫,亲吻了教皇的脚和手,将这件事情确定下来。

    亚历山大六世当然想过否决那些不合心意的人选,但他真的非常需要金弗罗林或是金杜卡特,阿尔布雷的枢机主教帽子几乎就是免费赠送,他必须从其他地方找回损失要钱,就必须放弃权力,这让他感到痛苦,但也变得狠毒起来。

    而就在新的枢机主教们头上的法冠还在不断地摇晃着流苏时,一个披着兜帽斗篷的高大之人走进了皮克罗米尼宫。

    “向您致意,可敬的大人!”

    皮克罗米尼枢机放下书本,“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来了。罗得岛的情况如何?”

    “不太好,”来人解下斗篷,露出胸前的红底白色十字:“我们缺少粮食,药物,御寒的衣物,还有武器,盔甲,简单点来说吧,我们什么都缺少,只有死亡与伤痛不缺。”

    “博尔吉亚扣了你们多少东西?”

    “您应该问他们给了我们多少东西,”固守在罗得岛,自从1453年君士坦丁堡落入土耳其人的手里后,就成为整个东地中海地区唯一基督教力量的医院骑士团团长张开伤痕累累的双手:“大人,不比我一双手能够握住的多,我们快要弹尽粮绝了……”

    皮克罗米尼枢机立即站了起来,划了一个十字:“上帝啊,请宽恕我。”他轻声说。

    “这不是您的错。”医院骑士团的团长说:“这原本就不是您的责任,”他看看自己的手:“我也是走投无路了,大人,我感到羞愧,但我不能再等了,教皇一再地拒绝我的谒见而我熟悉的那些人,似乎也没了踪迹我听说罗马最近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圣殿骑士团出现了一些……变动。”皮克罗米尼枢机说。

    “是变动,还是谋杀?”医院骑士团的团长愤恨地说:“亚历山大六世是被魔鬼迷了心去了吗?他难道忘记了自己还是圣殿骑士团的至尊大师吗?”

    “我想,大概就是因为他记得太牢了……”皮克罗米尼枢机摇摇头:“好了,别说这些了,时间紧迫,告诉我,我能给你们什么帮助?”

    “我们需要的东西很多……那是一笔大数目。”

    “抗击异教徒入侵原本就是每个基督徒应尽的义务,何况我还有我的家族,以及我的弟子,我们会竭尽全力,兄弟,比起你们,我们能做的永远微不足道我这里有一张十万金弗罗林的汇票,不算很多,但拿去吧,或者还有什么需要的,也请和我说,或是写信给我。”

    医院骑士团的团长呆住了,他想,他或许只能从这位严苛的枢机主教这里得到训斥与嫌恶,就像是他从亚历山大六世那儿得到的,但……十万金弗罗林!虽然无法与教廷应当付给的俸金与给养相比,但也足以让他们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了!

    “您……您不知道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他眼眶发红,结结巴巴地说道,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不,我知道,”皮克罗米尼枢机说:“所以那个感到羞愧的人应该是我。”

    医院骑士团的团长迟疑了一下,就像对教皇那样,跪了下来,吻了他的手,“如果……我是说,如果,您有需要,”他轻声说:“就请召唤我们吧,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们都会飞奔而来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米开朗基罗给父亲的信(上)

    至爱的父亲:

    希望您在家一切都好!

    爱您的儿子,米开朗基罗如今已经离开了罗马,跟随瓦伦蒂诺公爵凯撒.博尔吉亚前往罗马涅地区,我们现在正在亚平宁山脉脚下,这里树木葱茏,繁花盛开,气候与湿度都非常的适合不得不外出旅行的人们,也适合我的手指与脚,它们已经很久不再疼痛,以及脱皮了,这让我感到高兴,这样我就能为我的新主人更好地效力了。www.uu234.net

    说到我的新主人,他确实是个伟大、慷慨而又英俊的人,您应当还记得,在我被他从监狱里拯救出来之后,我就到罗马去,为他做工,我一连为他雕刻了三尊华美的雕像睡着的爱神,醉倒的酒神与垂死的阿多尼斯,其中的爱神是我以他的妹妹卢克莱西亚,博尔吉亚的公主为模特雕刻的,他看了雕像,认为我并未如其他人那样说大话,他给了我三百个金弗罗林,作为雕像的工价,后来我给了您一百金弗罗林,又给了弟弟们相同数量的钱币。

    后来在公爵回到罗马,教皇为他举行凯旋仪式的时候,我给他画的小像也完工了,虽然绘画不是我的爱好,也不是我擅长的,但还是受到了真诚的赞美,也得了一些奖赏(这些奖赏我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后来我在比谢比利公爵夫人,也就是卢克莱西亚.博尔吉亚的脖子上看到了镶嵌着那副小像的圣物盒。

    我也为他画了一副全身像,把他画作圣天使米迦勒,脚下踩踏着魔鬼,但他看过草图后,觉得不是很满意的样子,所以我就暂时搁置了,开始用卡拉拉的白色大理石为他雕一尊小像,小像只有我的指尖到手肘那么高,但我非常用心,让他如同罗马的尤利乌斯.凯撒那样披挂着托加袍,佩戴胸甲,一手举起,一手持着权杖,这次他看了之后十分高兴,督促我尽快把它完成,并且说,他会把这尊小像放在梵蒂冈宫里,这样他的父亲若是想念他,就可以看看这尊小像。

    我当然是非常愿意的!虽然为教皇工作,并非我的本愿,但这位可敬的圣父,并不如人们所传说的,是个残暴无情的人,或许他对敌人是严苛的,但他对自己的孩子,可能要比您对我更宽容,更慈爱一些!

    我上文所提到的,卢卡莱西亚,圣父的小女儿,那是一位美丽而又不幸的夫人,就在最近,她先是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又失去了深爱的丈夫,圣父为了安慰她,以五万枚金弗罗林的价格买下了斯波莱特与勒皮之间的所有城镇与土地,交给她管理,以派遣愁绪(虽然圣经上说,男人是女人的头,一个女人,是不该做领主的),但您见过这么一个这样爱惜女儿的父亲么?我是没有见过的,甚至没能见过一个父亲这样疼爱自己的独生儿子。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我们的圣父,确实爱惜自己的儿子更胜过女儿一些。他不但给了凯撒.博尔吉亚教会军的权柄与教会旗手的头衔,让他在自己的旗帜上得以加上圣彼得的神圣钥匙(教廷纹章),还募集了大量的金弗罗林,为他雇佣了整个意大利最为彪悍强壮的专业士兵,这个数量是您怎么也想不到的……有十个一千人那么多!并且都有着武器与马匹,也有着自己的仆从。

    还不论法国人的枪骑兵、火炮手,以及各位愿意遵从教皇旨意,来为他的儿子效力的领主们的士兵。

    在这里我还要说件有趣的事情,因为我在教皇雇佣的士兵里,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彼得罗.托尼贾诺,您还记得吗,他和我一起做学徒的时候,和我打架,一拳打破了我的鼻梁!当然,我也没有吃亏。不过他在士兵的队列中,看到我骑着骡子,跟在瓦伦蒂诺公爵身后的时候,那个目瞪口呆的表情,还是相当可笑的!

    后来他甚至到我的帐篷里来找过我,听说我现在在为公爵服务,他无疑是嫉妒的,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和我说,作为士兵,他能够从博尔吉亚的手中拿到更多的金弗罗林,天主,我确实按捺不住我的好奇心,询问了他的价码,据他说,他是一个打仗的好手,又是骑兵,所以可以拿到每月八个金弗罗林的价钱(要知道,在佛罗伦萨,一个医生,每月的收入也不过三个金弗罗林而已!),普通的士兵只能拿到两个金弗罗林,而他们这一“枪”的小队长可以拿到三个金弗罗林,桩(五个枪队)的队长可以拿到五个金弗罗林,而中队长(管理五个桩)可以拿到三十个金弗罗林,当然,对此我是不会气恼的,但听说,他们被雇佣了三个月,又提前延期了三个月,我请一位修士帮我计算了一下,至圣圣父单单在这些人的俸金上,每月就要用掉两三万的金弗罗林。

    这是一个何等可怕的数字!亲爱的父亲,我几乎不敢去想,更不用说给养与装备,那些驮马走在艾米莉亚大道上,就像是看不到头似的!

    对啦,要不是我现在正在为瓦伦蒂诺公爵效力,我也一定会暂时放下锤子,扛起长矛我相信我能比彼得罗做的更好。

    而且就我看来,谁有公爵这样的军队,若想胜利,完全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或者,军队尚未抵达所需攻击的城市或是村镇前,公爵的使者就能说服那里的领主或是军队的首领,让他慑于公爵的力量与气度,放弃抵抗,投降或是逃走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危险性的!

    唯一让我忧心的是,公爵依然向他的士兵承诺,只要他们能够帮他取得胜利,他就允许他们任意劫掠,我不由得想起了我在伊莫拉与弗利看到的那些,我想向他谏言,但又担心他会因为我的妄为而恼怒了我。不过当他希望我为他再雕一尊半身像的时候,我小心地向他提出了我的疑问,公爵说,这样的行径,在战争中总是时常可以看见的,不但是他,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

    万幸,他也向我许诺说,如果他遇见的敌人,并不做反抗,愿意将自己与领地一同交给他的话,他也会如同对待罗马的人民一般对待领地上的人民的他似乎也确实在改变自己的一些做法,之前我看到他亲手给了一个向导一枚金弗罗林,并且告诫所有的士兵不得抢走这个可怜人的赏赐,他和佩鲁贾的领主,吉安帕奥罗,或是奥尔西尼家族的保罗说话的时候,也变得和气了许多,并不随意地指使他们,就连伊夫.阿列格雷,一个法国的雇佣兵队长,据说在弗利战役的时候,曾经因为战利品的分配问题与公爵发生过争执,也得到了价值约五百个金弗罗林的赔偿,我之所以知道的那么清楚,是因为这份赔偿正是我代为送去的。

    我们之后可能还要继续前行约六天才能抵达目的地,连续的行程确实令人感到疲累,只是公爵已经决定了要在冬季来临,战斗季节结束之前征服法恩扎,但最近一直在下雨,大道上泥泞不堪,我们前进的速度很慢,而且几乎吃不到热的东西,身上的衣服也湿漉漉的,我还有个帐篷,很多士兵与仆从只能在树荫下支起斗篷来勉强捱过夜晚,有些人发了热,只得留在附近的村庄里。

    所以,您能给我寄上一些佛罗伦萨的药吗?我很担心,如果我生病了,我就必须错过公爵征服法恩扎的战役了,之前我错过了伊莫拉之战,弗利城堡沦陷的时候,我又因为炮火惊了驴子而跌伤了脚。

    我是希望能够做出一些出色的作品的,不但是我,也是为了我的恩人,也许等到我拿出了令公爵也要惊叹不已的画像或是雕像,加以转圜,他们两位之间的关系或许能够不再那么紧绷……到那时,我也能够偿还了那位的恩情,又能获得他们的赞赏,如果能够一直跟随在他们身边,那将会是件何等的美事!

    ……或许这个机会很快就要到来了,瓦伦蒂诺公爵曾经和我说过,希望我能够在他每一次获得胜利的时候,将那个场景画下来,送到罗马,交给他的父亲,我们的圣父,好让他骄傲与安心,我一路上都在调制颜料粉,制作画布,木板,只等到了法恩扎,马上就能开始。

    另外,如果可能,请为我祈祷吧,父亲的祝福对儿子总是有用的,或许会比药更好,除了身体外,也免得我的心一直难得平静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随信附上一百二十枚金弗罗林,这是单单给您的,请不要给我的弟弟,他们的贪得无厌已经令我厌烦了,但我还是有给他们花用,别让他们再骗了您的钱去。

    还有,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再对您大呼小叫,或是挥动拳头的话,等我回来,我会狠狠地揍他们,直到他们跪下来恳求我或是您为止。

    米开朗基罗于一个无名村庄

第一百二十九章 米开朗基罗给父亲的信(中)

    至爱的父亲,您好!

    您已经接到我的信了,但我的信使说,您又生了病,难道是我的弟弟们又说了什么混账的话么?若是如此,请和我说吧,我给他们钱是为了让他们在乡下好好服侍您的,不是让他们拿去做生意或是买商铺的!若他们还是如此,我就一个子儿也不给他们,您也不要给,除非他们愿意向您俯身,亲吻您的脚以求宽恕。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上次,您还提到过,要让我的一个弟弟到罗马来,充作我的助手或是学徒,算啦,我实在不想要那么一个不聪明又贪心的家伙在我身边,而且我所服侍的都是一些大人物,一旦触怒了他们,不要说报酬,就连性命都会失去,让他待在老家吧,这样您还不至于那么快地丢了一个儿子。

    至于您所说的钱,唉,老爹,我上次才送去一百二十个金弗罗林,上上次还给了您一百个金弗罗林,您那么快便用完了么,我知道您生了病,但我也生了病,最近从罗马来了一种能够包治百病的药粉,效果非常好,只要洒在伤口上,或是吞服,怎么顽固的疾病都会痊愈。我拿出身边所有的钱,才向公爵的私人医师托雷拉买了大约一盎司的分量,这还是公爵亲口予以许可的他极其欣赏我的才华,不愿失去我,吃了这个药,我的病立即就好啦,不会冷一阵,热一阵,也不会腹痛或是手脚痛,或这真的是来自于圣路加(主保医生与医院的圣人)的赐福?感谢天主,我将剩下的药给您送来,就是装在小玻璃瓶子里,又装在木匣子里的那个,感望圣名,这是给您治病的,您千万不要又拿给我的弟弟,就算是他们的孩子,我的侄子与侄女也不行。

    至于钱,这点您也不用很担心,我随着公爵来到了佩萨罗,是的,他之前说要去法恩扎,显然,他又改变了主意,或是出于作为统帅的计谋,我不知道,这也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情,我在公爵身边是相当安全的。

    不过,比佩萨罗更早臣服在瓦伦蒂诺公爵脚下的是里米尼,您不会想到,那时候我就陪伴在公爵身边,那天恰好是圣路加节,公爵装扮的分外肃穆,穿着黑色的丝绒外套(虽然一样用金线绗缝),披着灰褐色的松树皮大氅,手上只戴了三枚戒指,其中一枚还是必须的图章戒指,脖子上也只有法国皇家骑兵团的金项圈(这是一种荣誉的象征,他几乎从不摘下);就在这时候,士兵进来通报3,在征得公爵的允许后,里米尼的城市代表,就匍匐着进了帐篷,唉!我一点也不夸张,他几乎都无法抬起头来,就这么亲吻了凯撒.博尔吉亚的脚,双手奉上了里米尼城市的钥匙。

    据他说,里米尼原先的领主,是一个骄傲自大,残虐无行又胆小如鼠的混帐东西,他对里米尼的人们非常地不友善,那里的民众也对他充满憎恶,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曾经想要策划一场叛乱,把他从城主的宝座上赶下来,但没有成功这次,天主的宠儿,教皇军的统帅,瓦伦蒂诺公爵愿意来拯救他们,可以说,他们万分感激并且殷切地期盼着公爵能够早日进入里米尼,而他们之前的那位领主,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仓皇地逃走了,乘船前往威尼斯,去投靠他的主人了。

    我察觉到,公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头有片刻的蹙紧,但很快就放松了我想起了我在卢卡时听到的一些流言蜚语,他们说,教皇正在与威尼斯人谈买卖威尼斯人已经三次败于异教徒(土耳其人)的海军,整座城市都被这些异教徒折磨的苦不堪言,亟需教廷的支援与帮助,而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就以这一点来强迫他们放弃里米尼以及法恩扎的控制权,威尼斯人当然不愿意,但情势紧迫,在我动身前,就听到了他们正有所松动的传闻。

    话说回来,瓦伦蒂诺公爵最终还是愉快地接受了里米尼的城市钥匙(出于谨慎,侍从将钥匙给他过目后,再盖上盖子,而他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摘下手套和面具)。

    而就在几天后,乔瓦尼.斯福尔扎从佩萨罗逃走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来,于是,公爵很快就收到了第二把城市钥匙。

    父亲,胜利来得如此之快,我想即便是公爵也未曾料到,而他的士兵甚至没能挥舞一次刀剑,射出一次箭矢,而他的火炮甚至没有鸣响过,我站在他身边,就如站在圣人边的仆从一般,不由得也感到万般荣耀,这正是一个贤明强大的国王诞生时所应有的征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那位恩人的想法,想必他现在也一定懊恼万分吧,不过鉴于他们之前的交情,我相信他们还是有可能弥合裂痕的。

    当然,随着这两座城市的臣服,我的工作也来了,虽然还是我不擅长的绘画,但这也是一桩值得纪念与炫耀的事情我先勾画公爵,然后在他的身后增添上里米尼与佩萨罗,在这里,我从马萨乔那里所学习到的透视法得到了很好的运用,公爵看了草图就大为惊讶,我不但将天空、建筑、山丘与他的比例都构建的很好,还因为将他放在了画面左侧中心的缘故,让他看起来格外高大与强壮,而他的视线延伸出去,就是他凭借着个人的威名与魅力征服的城市,画面是一个整体,密不可分,并且栩栩如生。

    他是如此急迫,但父亲,您知道的,我做任何事情,都希望能够做的尽善尽美,我向他这么说了,公爵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我,只希望我能够更快一些,所以,我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全都用在了这两幅画上,它们让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倦,如果不是胜利的热忱在支持着我,我一定早就昏厥过去了。

    还有一件高兴的事情要和您说,那就是公爵果然采纳了我的建议,他在进入佩萨罗后,对那里的人民非常好,只让他们承担他所要缴付给圣库的贡金与为了保护教皇国而缴付的协助金,以及他所率领的军队所需的一半俸金与给养,并没有附加其他的税金与供奉,当然,他也酌情接受了一些市民们奉献给他的礼物,其中包括十二尊镀银的维纳斯雕像,姿态各异,非常美妙,等我完成了画作,一定要向公爵请求,允许我去临摹与抚摸它们,唉,父亲,“美貌的力量于我是何等的刺激啊,世间更无同等的欢乐了!”(注释1)

    若要说有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世上总有些不爱美,不珍惜美又不遵守规矩的粗人了,虽然公爵没有允许他的士兵在佩萨罗肆意劫掠,但还是有人遭到了不幸……这里的一位主堂神父申诉到随军主教这里来,他的侄女在做弥撒回家的路上遭到了一些公爵士兵的劫持与……强暴,她的弟弟在阻止他们的时候,被杀了那个可怜的女孩辨认出了公爵的纹章,而且是最新的,也就是教廷的圣钥匙,公牛,百合花,以及公爵在得到佩萨罗后吩咐士兵们加上的,有七个头的巨蛇那是一种神话中的怪物,斩掉一个头,就会长出一个头,与他的野心是相当合适的。

    公爵温言劝慰了他们,并且给了大约三百个金弗罗林的抚慰金,但他断言这不是他的士兵所做的,“他们都是能够严格遵守纪律的,最好的士兵。”他这么说,然后告诉人们,这些都是附近的盗匪在冒充他的士兵为害做灾,污蔑他的名声他亲自率领着士兵去剿灭他们,然后把他们挂在城墙上与树林间。

    对此……我当然是愿意相信公爵的,只是我总免不了忧心忡忡,虽然因为忙碌于画作而无法脱身,但我仿佛还是能够听见那天女孩的哭声。

    我们在佩萨罗休整了一段时间,期间我终于先完成了一幅公爵与佩萨罗宫的画像,那是一座大理石宫殿,没有见过的人无法想象它有多美,因此我试探着向公爵请求,是否能够去佩萨罗的大理石产地看看,既是为了给他雕像做准备,也有可能,在罗马,或是他想要的任何地方,我也能为他造出那么一座华美典雅的宫殿。

    公爵犹豫了一会后,答应了,但他坚持要求我带着一队士兵去。

    事实上,勘察大理石产地固然是我的一个原因,而想要走出去看看,松散一下心情也是我的想法之一,佩萨罗面对亚得里亚海,风景秀丽,空气清新,还有一个巨大的海滨浴场。

    在离开军营的路上,我遇见了列奥纳多.达芬奇,您应当也听说过他的名字,我必须承认,在绘画方面,他确实有我无法企及的长处,但在雕像方面,他又要略微逊色于我在公爵心中的地位也是如此,在俗人的技巧上,我要低于他,在艺术的天赋上,我又要高于他,但他已经接近五十岁了,胡须花白,皮肉松弛,而我,您的儿子,我还不足三十岁,假以时日,我有足够的信心超越他。

    不过鉴于他的身份与年纪,我还是先向他打了招呼,并邀请他与我一起出去走走,但他拒绝了,而且那个眼神让我感到奇怪那是怜悯的眼神,又带着一些自嘲。

    这个眼神在我的头脑里萦绕不去,以至于我的短暂旅程也变得无趣了,或者说,我始终疑惑着,在这一路上,我看不到一个佩萨罗人。

    我十分害怕,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父亲,请祝福您的儿子。

    米开朗基罗于佩萨罗

    注释1:“美貌的力量于我是何等的刺激啊,世间更无同等的欢乐了!”这是米开朗基罗的原话。出自于他的诗集。

第一百三十章 米开朗基罗给父亲的信(下)

    至爱的父亲:

    您的儿子在弗利向您问好。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我之前已经和您提起过,我所服侍的主人,瓦伦蒂诺公爵已经得到了佩萨罗与里米尼,这两座城市他都没费什么力气,接着他就要攻击法恩扎了,法恩扎在弗利与伊莫拉之间,是一座富庶而又团结的城市,最主要的是,他们的主人曼弗雷迪家族的阿斯托,与战斗一样擅长统治,他本人也并不贪婪,因为还年轻,所以保持着少年人特有的纯洁与进取之心。

    我之所以那么清楚,是因为有幸充当了公爵派去劝说其臣服的说客之一,阿斯托.曼弗雷迪其人并不能说十分美貌,只能说容貌端正,但他青春洋溢,意志坚定,虽然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向公爵低头,但还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我们,让我们坐下,吩咐侍者给我们端来了葡萄酒和饼干,他和我们交谈的时候,语气温和,措辞文雅,说起艺术与数学来也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造诣向圣母起誓,我是宁愿他懦弱一些的,像这么一个人,若是折损在战火中就太可惜了,若是瓦伦蒂诺公爵能够达成他的伟大愿望,这位大人也完全可以在他的宫廷里占据一个显赫的位置。

    只可惜我拙劣的口才完全没办法说服他,我们无功而返,公爵则决定了在三日后进攻法恩扎。

    对我们的失败,公爵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我觉得他相当宽容,而另一个使者,也就是奥尔西尼家族的保罗,则认为,比起统治这些广阔的领地,他宁愿率领军队去攻占更多的城市与城堡我也似乎那么觉得,因为公爵的态度就像是一个即将取得新玩具的孩子,兴致勃勃,情绪高涨。

    这次公爵带来,以及在途中又购买的火炮高达三十门,这样多的火炮,一起轰鸣起来的时候,大概连地面都会震裂出一条缝隙来,他也因此相当的踌躇满志,认为在圣马丁节(11月11日)前就能拿下法恩扎,但让他失望的是,法恩扎的城墙之上,竟然也列出了不下于他的火炮,并且射程不亚于公爵的火炮。当地上,与城墙上的火炮一同轰然作响的时候,那种情形,就如同末日提前来临了一般,到处都是肮脏的烟尘,火炮投出的石弹在地上蹦跳,翻滚,耕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迹,这些还是没能击中目标的,那些击中目标的,碰到人,不,哪怕只是轻微地擦上一下,那个人也如同被无形的野兽撕咬了一般,身体的一部分在你眨眼之间就消失了,只留下仿佛烂粥汤般的伤口,你根本无法从中分辨出骨头、肌肉与血管,它们都粉碎了,模糊了,混在一起,这样的人是不得活的或者,它们击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金属的炮身或是基座,那样往往会更糟糕,火药在炮膛里爆炸,碎石、木块与扭曲的铁箍碎片到处飞溅,就连几百尺之外的人马也会被击中,而造成的伤口如同被刀剑劈砍一般,只有厚实的板金甲才有可能防护一二。

    这样的对战痛苦地持续了几天几夜,公爵的脸色很难看,他写信向教皇抱怨,那些西班牙人将火炮卖的到处都是,法国人那儿有,他这儿有,连法恩扎这里也有,还有费拉拉的使臣们,一边向他致意,一边也在寻找那个西班牙的火炮贩子。教皇给他回信说,这件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因为法国国王路易十二也因此被米兰的斯福尔扎拖住了,都没能继续他征服那不勒斯的计划,而那不勒斯的国王已经悍然拒绝缴纳今年给教廷的所有税金,他正在考虑绝罚此人……

    出于好奇,我也曾经去观察过那些黑黝黝的,在我的印象中又丑陋,又粗糙的造物,比较之后,我发现,公爵先前的火炮也就是法国人的火炮,远远比不上他后来从西班牙人那里购买的火炮来的轻盈、精细,譬如说,之前的火炮,你伸手进炮膛抚摸里面的表面时,你会发现,它们是凹凸不平,兼带着许多细小空洞的,但西班牙人的火炮就没有这样的缺点,炮膛内细密光滑,虽然比不上婴儿或少女的皮肤,却能够与打磨后的大理石相媲美,而火炮手们也更愿意待在这样的火炮身边,据他们说,除非被石弹击中,这样的火炮更不容易炸膛。

    瓦伦蒂诺公爵也是如此想的,他一边大骂西班牙人的火炮贩子,一边又向他购买了更多的火炮。

    就这样,一方面,他要等待西班牙人将火炮送来,一方面,他旧病复发,需要休息与医治,而且大雪也已经落在了我们的头顶上,融化后又冷又潮湿,士兵们也开始懈怠起来,不断地有人离开军营,具体去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公爵不得不退回到弗利相对上一次的暴虐无情,他这次召集了弗利的人们,恳切地告诉他们,他们之前遭遇的不幸完全是因为他无法辖制法国人的军队,而这次,城市中的家族尽可放心,他们会获得一个宽容又强大的统治者。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信了公爵的说辞,但对于他们来说,公爵的军队仍然需要他们代为支付给养与俸金所需的金弗罗林,而他们甚至还没能从上一次的伤痛中回复过来,每个人都不怎么说话,我想,他们可能已经精疲力竭了我记得上次来弗利的时候,虽然战火方熄,但还是有人向我定制雕像,而这次,他们就像是没看到我。

    倒是我的同学,彼得罗,他向我夸耀说,他承接了几笔将金银雕像与餐具融化并且重造的业务,要我说,他做这个,不比一头野猪做的更好,但那些人已经拿不出奉献给公爵的礼物了,只能将这些那些刻印着纹章,或是以家族象征为主题的贵金属物融化了,重新做过。更让我感到不屑的是,彼得罗竟然还从这些人身上敲诈了近半磅的银子。

    我不敢去伊莫拉,就连弗利城中心之外的地方也不敢去,许多我所不认识的商人从各处涌来,做公爵的生意,而为了留下那些唯利是图的士兵,公爵就买酒给他们喝,他们每天都醉醺醺地躺在街道和广场上,打架斗殴,无恶不作。

    公爵嘱咐我的那两幅画我都完成了,公爵又从其他地方弄来了大理石,金银,贝壳等,让我去为他雕像,我呆坐在大理石前,却没有一点灵感,我感到痛苦,父亲,这还是第一次,我根本无心工作我想回到卢卡(这里被浓重的墨水涂掉),我想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而我对瓦伦蒂诺公爵的热情仿佛也随着大雪的降落而被冰冻了,在我的脑子里,愈发鲜明的反而是那个跪在公爵脚下祈求的,被他的士兵无耻地强暴了的少女,我把她画了出来,并且找寻了一块雪松木,把她雕成圣女伊诺斯的模样,因为她们都是十三岁,而且都遭到了士兵无情的羞辱。

    这尊雕像被列奥纳多.达芬奇看到了,他就说:“快把这个烧掉吧,公爵看到了会生气。”

    我就问为什么,他说,那个不幸的佩萨罗少女,回到了家里,因为弟弟的死始终无法释怀,就投海死了,这无疑是一种难以宽恕的罪行,而且就公爵来看,这是在指责他不公与不义,他派去使者,以圣父的名义恶狠狠地责备了那个少女的父母,让他们连为自己的女儿下葬都不敢,她的尸身悲惨地暴露在海边,任凭海鸟叼啄。

    我烧掉了木像,但保留了画像,我还记得她的美,而这份美已经在上帝的旨意下消逝了,而我要秉承着艺术之神的旨意把她保留下来。

    公爵数次为了他的雕像而来催促我,但我的手愈发无力,父亲,当我看着石头的时候,我往往能够看到雕像已经完成的样子,正如我对人们所说的,我不是雕像,而是把它们从石头里释放出来,而我举起锤子,就要担心,这次我是否会从石头里释放出一个魔鬼。

    瓦伦蒂诺公爵的色彩已经在我的眼睛里消失了,他不再显得勇武、强壮、俊美,当我看着他的时候,只会感到恐惧,我想要逃走,却无路可去,父亲,我又开始生病了,这次无论是什么样的药物也无法令我痊愈但公爵的使者说,公爵对我的怠慢已经非常不满了,而对于法恩扎的攻势不利,又加重了他的固执与狂暴,若我继续如此,只怕会遭遇到十分可怕的事情。

    我只得从床上起来,努力想象我之前以为的那个瓦伦蒂诺公爵,一个年轻又慈爱的统治者,一个犹如拿剑的加百列般的人物,但当我勾勒完草图后,我发现我描绘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一个我曾经误认为,与瓦伦蒂诺公爵几乎可以重叠的人,以及,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会重新成为朋友,但现在就我看到的,他们的观念事实上完全不同,他们注定了会分道扬镳。

    但那位也是一个残酷的人,父亲,我以为他将我送到这里,是让我得以一窥天堂的美景,但这里只有炼狱。

    我倍受煎熬,或许这正是他对我的惩罚,因为我曾经的背叛。

    那么好吧,我会遵从他的命令去做的,我会记下所有我看到的,即便那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丑陋与邪恶。

    随信附上一百个金弗罗林。

    米开朗基罗于弗利

第一百三十一章 马丁.勒德(上)

    伊莫拉与弗利的流民们时常会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起初是噩梦,家园被突如其来的战火焚毁,暴徒们杀死他们的父母、丈夫妻子与儿女,掠走他们的财物与衣服,幸存者跌跌撞撞,茫然无措地逃离了故土,又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能够做什么,毕竟在这个时代,除了贵胄富贾们,人们很少会离开自己的家,即便婚嫁,也只在同一个城市或是比邻的村庄里。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他们沿着艾米莉亚大道走啊走,食物越来越少,死亡越来越多,其他的村庄与城镇,一看到他们,就派出了士兵来驱赶,还有教士拿着十字架来驱魔,他们只能在荒野与森林里找活路,但荒野与森林,都是属于领主的,他的领民即便在冬天里进到森林里砍柴也要获得他的允许,更不用说摘“他的”果子,和捕猎“他的”鸟兽了,一些胆大的人很快就被悬挂在了马后或是树枝上,更有甚者,他们的肚子被剖开,就算是死了,也不允许他们带着贼赃下地狱。

    是啊,没有金弗罗林,教士是不会来给他们做临终圣事的,而这些人也不被允许忏悔,可不得下地狱去吗?不过流民们觉得,他们现在也差不多是在炼狱里啦,而那些驱逐与杀死他们的人,不正是生着角和爪子的魔鬼么?

    他们日复一日地向上帝祈祷,有些人堕落了,让自己变成野兽,有些人则苦苦地支持着,他们听说,一个好心的修士愿意不收费用为垂死的人做祈祷,于是他们就去了,既然无法作为一个人活着,那就作为一个人死去吧。

    天主啊,或许真有天使听见了他们的祷告,一队来自于遥远的卢卡的骑士们找到了他们,给他们水,食物和希望,骑士老爷说,现在的卢卡正在做一个很大的工程,需要许多人手,如果他们愿意去,就可以去,男人要,老人也要,孩子也要,女人也要但做这个工肯定是辛苦的,不如他们之前的活儿干净轻松,有住的地方,但很简陋,有吃的东西,但很粗糙。短时间内,几乎没有报酬。

    他这么说,许多人反而松了口气,若是他说,等着他们的是如同天堂般的日子,他们准会以为,自己遇到了奴隶贩子,或是为魔鬼服务的人,环境艰苦,工作繁重,报偿微薄,所以才会到那么远的地方,来招募无处可去的流民。

    让他们更加心动的是,若原本就是一个家庭,或是自愿组成一个家庭的人不会被拆散,只要他们愿意,还可以住在一起。

    于是他们就横穿了半个意大利,靠着自己的脚走到了卢卡,一路上,人越来越多,他们一开始还在担心,如果人太多了,后来的人,或是无法做工的老人女人孩子会被赶走,以及,等到工程完工,他们又该往什么地方去呢?

    让他们立刻就放下心来的,是立在卢卡郊外的一块泥砖,有三尺那么高,那么长,那么宽,而这样的泥砖,在这个工程里,要挖出四万块之多,之后还要混合碎石与石灰重新埋下去,这样浩大的工程,就算是再造一座巴别塔也够了,别说一万人做十个月,十万人做一百个月也未必完成得了啊。

    但等到几个月后,他们就能回去了吧。他们这样想着。

    他们就这样想着,从基督割礼节(1月1日)想到天使报喜节(3月25日),从五朔节想到圣雅各伯节(7月25日),

    又从圣母升天节(8月25日)想到圣路加节(10月18日),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沮丧,一个比一个令人恐惧,他们就不再想了。或许有一天他们必须离开这里,但在被驱逐前,他们在这里,只要去做工就能够得以饱食,有屋檐为自己遮风挡雨,病倒了还有修士为他们诊疗给药,做得好,做得快的人,还能因为奖赏而得到一笔小小的积蓄,这样就足够啦,比起那些依然流亡在罗马涅地区的不幸者们,或是无法以及不愿离开家,而不得不在博尔吉亚的压榨劫掠下哀嚎哭泣的可怜虫们,他们已经够幸运的了,他们不再指望什么反正教士说过,人世间原本就是一个污糟糟的大沼泽,人也生来就要受苦的,奢望过多只会让自己痛苦而已。

    一个来自于伊莫拉的老人就这么坐在泥砖边想道,他有三个儿子,在博尔吉亚的军队进入伊莫拉的时候,死了一个;在士兵们劫掠农庄的时候,死了一个;在艾米莉亚大道上,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不被人拿去放在火上烤做食物,又死了一个,他那时候,倒也愿意死了,但他的好儿媳与好孙子不愿意,他们离开了艾米莉亚大道,在荒野里游荡,亏得他之前是个牛倌,知道牛爱吃什么草,他们也跟着吃什么草,就这样支持到卢卡的骑士出现。

    他的脚边放着成筐的灯芯草,搓绳这个活儿就算是个老头儿也能干的不错,风有些凉,但都被泥砖挡住了,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身上老头儿眯着眼睛,手上的动作倒是又轻又快,他打的绳子很结实,每筐绳子可以换一碗豆子,他不但可以让自己吃饱,还能让自己的孙子吃饱,他儿子的妻子,跑到“工地”(卢卡人是这么称呼的)上去做饭与打下手,也能换来一碗黑麦。

    “上帝保佑您!”一个旅人喊道。

    “上帝保佑您!”老头儿也跟着喊道,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年轻的修士,太年轻啦,几乎还是一个孩子,褐色的眼睛又大又亮,同色的头发在四角帽下打着卷,他背着一个布囊,看样子没携带多少东西。

    “您这是从哪儿来啊?”老头儿问。

    “我从罗马来。”年轻的修士很有精神地大声回答道:“请问这儿是卢卡吗?”

    “还不算是,但很近了。”老头儿说:“大人,我想问问,”他有些急切地问:“您从罗马来,但听说过伊莫拉的消息么?”

    “不用称我大人,”修士说:“我也只是一个农夫之子罢了,”他说:“不过我确实听闻了一些消息,罗马教会军的统帅,联军的首领,瓦伦蒂诺公爵,凯撒.博尔吉亚,已经成为伊莫拉、弗利、里米尼、佩萨罗的主人了,他现在正在攻打法恩扎,等到法恩扎被打下来,他就要成为罗马涅公爵了。”

    “那是件多么不幸的事儿啊。”老头儿悲苦地叫道。

    “唉,确实如此。”修士说。

    他的话让老头儿放心了点,他刚才不小心失了言,正在担心呢。“您到这里来做什么呢?是为主做工么?但这里正在修筑的是城墙,不是教堂呐。”

    “我是来找我的师兄的,他与我一样,是共同生活弟兄会的兄弟,他原本和我约在罗马见面,穿越圣门,但我没能见到他,倒是他的使者送来了一封信,说他寻到了另一处圣门,所以我就追寻着他的脚步,到这里来了。”

    “圣门啊。”老头儿羡慕地问道:“那么您穿过去了吗?您的罪孽洗清了吗?”

    “您说罗马的圣门?”修士说:“我倒觉得,穿过圣门,洗清的不是罪孽,是身上叮当作响的钱币呢,没有,老先生,我打了看守圣门的教士,掀翻了装着钱币与首饰的大桶,就一口气跑到这里来啦。”

    “哎呦!”老头儿吓了一跳,“你可真是一个大胆的人,要么就是在骗我。”

    “那么还请天主宽恕我,”年轻的修士活泼地说:“就算我在骗您吧。”

    老头儿气鼓鼓地瞥了他一眼:“那么你说的另一个圣门,那又是什么呢,我在这里,从圣年未至到圣年将过,怎么也没听说过这里也有一个圣门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修士说:“这要问我的师兄。”

    说完,他就向老头儿行了一个礼,作为问路的报酬,就蹦蹦跳跳,高高兴兴地向着卢卡的方向走去了。

    事实上,就算他不问路,攀上山丘后,他也几乎能够看到卢卡了,这座城市外现在矗立着许多木头的架子与高塔,每个架子都几乎有原先的城墙那么高,无数人就像是蚂蚁一般地在上面行动着,不过这还不算是最令他惊讶的,他最惊讶的是,在卢卡的城外,有一道如同干涸河流般的沟渠,环绕着整座城市,在日光下散发着刺目的白光。

    而就在此时,德西修士正站在卢卡大主教的身边,与他一起头并头地看着一张图纸,德西德伍.伊拉斯谟是一个相当精通于计算的人,但就算是他,也无法同时心算三位数字以上的乘除,但朱利奥.美第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这不免让人有点沮丧,又必须承认,不是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完成如此浩大工程的计算工作。

    “说是一己之力就错了哦,”朱利奥从图纸上移开视线,微笑着说:“您与马基雅维利也给了我不少帮助。”

    “这样的笑容可真是能够令人心旷神怡啊。”德西修士直言不讳地赞美道:“可惜的是它出现的太少了,就像是厚重云层后的阳光一般。不过,”他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如此,它才更应该受人珍爱吧。”

    朱利奥看了他一眼。

    也在旁边的马基雅维利显然想说些什么,但他忍住了,自从皮克罗米尼枢机的修士与学士们抵达卢卡后,他就受到了不少教训,甚至有段时间都没能出现在朱利奥眼前看来皮克罗米尼家族的教育还是相当成功的,譬如如同以往那般越俎代庖的事情,已经很少再出现了。

    “圣年都快过去了。”朱利奥说:“您什么时候才去罗马啊?”

    “您说圣门吗,”德西修士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殿下,这里有更值得我等待的。”

    马基雅维利忍无可忍地“咕”了一声。

    “那您的小兄弟呢?”

    “我给他去了信,”德西修士说:“就在这两天,他或许就到了。”

    就在他那么说的时候,就听到有个人在大叫着他的名字,他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个蹦蹦哒哒的小豆子从远处的山坡上向他冲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马丁.勒德(下)

    “那就是你的小兄弟吗?”马基雅维利问道:“简直和你一样活泼呢。www.uu234.netwww.uu234.net”

    德西修士对马基雅维利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听而不闻:“他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呢。”他慈祥地说,笑呵呵地,张开手臂,迎向那个一手抓紧了背囊的包带,一边摘下帽子向他挥舞个不停的小家伙来人几乎是一路冲下来,又猛地“跳”进德西修士的怀里的,就算德西修士身材高大,又在卢卡被各种油脂、肉和鱼喂养得壮壮的,还是不免被带着踉跄了一步。

    “这是马丁.勒德,”等到马丁的激动情绪终于得以平静下来,德西修士将他带到众人面前,介绍道:“他曾经在马格德堡大教堂的学校里学习希腊文,我在那里教导了他一段时间,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这是总有些少年人的呆气,”他特意向朱利奥.美第奇说道:“但也非常喜欢与擅长数学,对于音乐与诗歌也相当有天赋,等我们用餐的时候,可以让他给我们唱诗。”

    “对啊,”马丁.勒德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我吃得很少,大人,只要您们在餐盘里留一点食物就可以了,如果您们愿意打发给我几个小钱那就更好。”

    德西修士的小兄弟虽然没有漂亮的长相(又或是某人已经提高了他身边所有人的审美阀值),却相当白皙,矮矮的个子与鼓起的双腮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肥胖的仓鼠,说话的语气也相当坦诚,毫无扭捏作态的感觉,自从小科西莫随着他的养父母去了皮恩扎,朱利奥已经很久没再见到他了,十分怀念,见到这么一个仿佛还在童稚时代的年轻人,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怜爱之情他一边按捺下在那张滚圆的腮帮上按一下的冲动,一边伸出手,示意让这个年轻人来吻。

    这对于一个没有爵位,没有领受圣职的年轻人来说,可是一个殊荣,但马丁.勒德却眨着眼睛,从那只手上戴着的紫水晶戒指,看到黑色常服边缘镶嵌的紫红色线条,而后是胸口的大金十字架……虽然德西修士年少时也是一个放浪不羁的家伙,但也不得不敲了他一记做提醒:“快向卢卡的大主教阁下致敬!”他低声说,小马丁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跪下,接过那只手,在戒指上吻了吻。

    同时,他不由得想起他在罗马看到过的那些圣职者,即便是红袍,也不全都是老态龙钟,譬如说,刚刚领受了枢机主教之职的阿玛尼修.阿尔布雷,他也是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即便如此,他依然与那些已经垂垂老矣的枢机主教有着非常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他身上也散发着源自于丑陋灵魂深处,自罪恶与污垢而来的糜烂气息。

    而马丁.勒德起初甚至没能察觉出卢卡大主教与这幅生机勃勃的场景的违和感,虽然他被一群人簇拥着,但他身上的气息是平和,干净的,除了十字架,与手指上的主教戒指,他没有多余的饰物,身着常服,没有束着腰带,也没有佩戴刀剑之类的武器。

    不过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年轻人,在最初的讶异与不安过去后,他就活跃了起来虽然之后众人开始继续讨论手上的事情,他没有插嘴的余地,也没有那个资格,但他紧紧地跟着他们,就算还背着行囊也不在乎,一路上,他不断地东张西望,对所有的东西都抱着极大的好奇心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马丁.勒德的父亲最初是个农夫,但自从他们的土地上发现了矿石,他就变成了一个矿工,又因为遇上了一个宽厚的主人,他积蓄了一些钱,成为了一个小矿主,后来又因为城市快速发展的关系,他竟然也进入了城市议会,成为了一个议员。他的小儿子,也就是马丁.勒德,也有幸不用如他的父亲一般,终日为自己的肚子幸苦劳作小马丁在城市学校里读了十一年的书,又到马格德堡大教堂的学校里学习希腊文,而共同生活弟兄会的修士们时常充当那里的教员,他因此与德西修士相遇,虽然名义上只是研读希腊文,但他从德西修士这里汲取的可不止这些。

    若说在往罗马之前,马丁.勒德还对教廷、枢机们与宗座抱着一丝幻想的话,当他真正地身处其中的时候,失望的打击可不真如雷霆一般是的,恰逢圣年,朝圣者们纷拥而至在马焦雷圣母院,所有想要观摩曾位于伯利恒的,耶稣诞生时睡过的马槽的人,都要向一个仿造的马槽里投钱;而在拉特兰宫,有着一个据说是罗马犹太总督彼拉多的房间(正是他钉死了耶稣),想要用膝盖沿着耶稣的脚步一步步地跪行过神圣的足迹吗,请交钱;在圣吉奥瓦尼教堂,曾经包裹着耶稣的襁褓布被高高挂起,想要看一眼,可以,一个金弗罗林,想要触摸一下,十个金弗罗林,想要吻一吻,一百个金弗罗林!同样摆在圣吉奥瓦尼教堂的,耶稣最后晚餐时的餐桌被好好地放在大理石的基座上方,然后那些朝圣者像是瞎了或是疯了,视完好无缺的桌子如无物,一个劲儿地从教士手里购买“圣餐桌的碎片”;与之相同命运的,还有刺穿了耶稣肋骨的朗基努斯之枪,它被供奉在圣彼得大教堂里,但它尊贵的碎片一样在教士的手里卖得满天飞,但可怜的马丁.勒德清楚地记得,相同的朗基努斯之枪,在巴黎和纽伦堡(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直辖城市)还各有一柄,后一柄他父亲还带着全家人一起去瞻仰过呢,虽然买不起沾染过神血的碎片,但也至少触摸过!

    除了这些,只要你进了罗马,就有修士或是教士不断地向你推销各种圣物(包括但不限于,圣母的头发,圣人的遗骨,甚至是上帝创造亚当时剩下的土块)、十字架,或是铁腰带、苦鞭之类的神圣物品,又或是圣水、圣油、圣饼……不过最多的还是赎罪券,所有的罪行,哪怕你闻所未闻,都能在这里找到对应的纸片儿。

    来啊,诸位好人儿,来啊,诸位恶人,来啊,就算你不畏惧死后的报应,你也应当为你的亲眷,爱人想一想,有什么能够比这更立竿见影的呢?圣年来临,圣父大发慈悲,从天国的巨大宝库里,取来了许多功德(注释1),可供上千万人得到救赎你杀了人,没关系,只要六个金弗罗林就能赎罪;你和姐妹通奸,还在教堂里,没关系,通奸五个金弗罗林,在教堂里再加上五个金弗罗林,只要十个金弗罗林,你也无罪了!你抢劫了天父在地上的居所(指教堂),又杀了他的仆人(神父),唔嗯嗯嗯嗯,这可不太好办,没有三十个金弗罗林你是赎不了罪的!

    万一有人想要在今后干些什么……放心,这还有预售赎罪可供购买,非常实惠,只要同类赎罪的三倍价钱!

    或者您还有没有不幸坠落到炼狱,还在受苦的亲友?来吧,您一样可以为他\她购买赎罪,钱币叮当一响落入箱底,灵魂立刻升入天堂!

    马丁.勒德是没能活到一千多年之后,不然他一定会觉得,某些地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不买没关系,到屋里瞧一瞧到屋里看一看,本店所有商品都两块,全场都两块,挑啥都两块,买啥都两块,挑啥拿啥买啥都两块,原价十块,统统两块……”的嚷嚷竟然也很有此时教会的几分风范呢。

    不过就算小马丁没能预想到后世的情况,这些也足以让他怒不可遏了,打了圣门的看守,推翻了收取入门钱币的冒失行为,也不过是逐日积累下来的怒火所致罢了。

    他跟在卢卡人的身后,没人和他说话,他也乐得悠闲自在地享受难得的宁静,12月的风是有点冷,或许正是因为它的冷,风中的气息洁净单纯,它吹过了小马丁的身体,冻着了他的面颊,也拂去了在罗马积累而起的焦躁,一心想要向自己的师兄倾诉苦恼的心思也变淡了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了巴比伦的人们建造通天塔,或是所罗门王建造耶和华的殿,又像是大卫的后裔在耶路撒冷建造圣所这里没有奴隶,所有的人都是心甘情愿,心悦诚服的,他们有充足的食物,有洁净的水,有健壮的身躯与单纯的思想,有人为他们做规划,让他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工。

    马丁.勒德之前在山丘上看到的那条犹如干涸河流的沟渠,乃是一座新城墙的基础,城墙有多高,它便有多深,而它的宽度,要远远超过城墙的宽度,负责设计城墙的人,嘱咐人们先将基础的两侧,底面铺设石砖,免得水流渗入,也免于蛇鼠打洞,或是免得敌人动摇城墙,石砖是灰色的,反射阳光,他看上去才会是白色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灵迹

    马丁.勒德一直跟随到卢卡人到一个足以容纳一百个人在里面洗浴的池子里,池子里碧波荡漾,只是在这样的天气,除非想要去死,不然不会有人愿意跳到这样冰冷的水池里。www.uu234.netwww.uu234.net水池里也没有人,只有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石砖,马丁跑过去看,石砖的表面十分粗糙,还在不断地冒着小水泡,他闻到了咸涩的味道,像是从干鱼身上闻到的,他左右一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他就伸手到水里,捞了点水放在嘴里一尝又苦又涩。

    他在那里啊呸啊呸,自然也被人们注意到了,不过他们现在有更需要关注的东西,也就放任他去了在圭尼基家长达尼洛的指挥下,几个工人从池子里捞出了几块砖,一个学士上去用小锤子敲了敲,又放在阳光下看了看颜色。

    “若要完美,还需要更多时间,”朱利奥说:“但现在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足够了。”

    小马丁举目四望,他看到一些工人正在忙于焚烧石灰石,贝壳,粉末里加小块的浮石,搅拌均匀后,放入木头的模具。他走过去,一个工人不满地向他“嘘!”。他只得悻悻然地走开,在不远的地方,还堆着更多的石砖,但他还没靠近,就有更多人对他怒目而视。

    “这些砖还要放上两天呢。”德西修士把他拽回来,“现在它们可是很脆弱的。”

    “竟然是烧砖么?”

    “不,是水泥。”德西修士小声说。

    “希腊人和罗马人用的水泥?”马丁问道,但还没等他得到答案,一阵骚动与吵闹声就突然击破了这片详静。

    “发生什么事儿了?”马丁说,这次他没去等答案,就兴冲冲地跑过去,自己寻找事故的缘由去了。

    他看见一群工人压着一个男人走过来,工人们义愤填膺,但那个窃贼,衣着齐整,面色红润,不像是需要依靠偷窃为生的样子,他一见到卢卡的大主教,就马上跪了下去,去吻他的脚,但大主教立刻就将脚缩了回去,而他也马上被人们按在了地上。

    “他偷了什么?”阿尔弗雷德.卡斯特鲁奇奥问道。

    “石砖。”工人回答道,于是所有人都露出了原来如此与理所应当的表情,只有朱利奥忍不住扶额。

    “他为什么要偷石砖?”马丁在人群外小小声地问道,而德西修士用更小的声音回答他说:“因为他以为这是圣物!”

    马丁.勒德现在一听圣物这个词都能听到金币在叮当作响:“这是什么圣物?”他瞥了一眼四周,如果说是圣物,这也太多、太重了吧,就算是罗马的教士也没那么疯狂。“这不是什么圣物,”德西修士无奈地说:“但附近的人们都这么认为。”

    “我不明白。”马丁迷惑地说。

    “是这样的,”德西修士比了比他们身边的地基,“用你聪明的心计算一下,”他说:“这样的沟渠环绕整个卢卡,有一万五千尺之多,而卢卡大约有四千五百名名强壮的工人,你觉得,这些人做完这份工,需要多少时间?”

    马丁低着头,迅速地用手指比划起来,一边默默地蠕动着嘴唇,正如德西修士保证的,他确实擅长数学,不一会儿,他就得出了答案:“三年?”

    德西修士同情地摇摇头。

    马丁原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瞪大了,“三个月?”他不可思议地低喊道。

    “我可怜的孩子。”德西修士说:“是三周。”

    “这不可能!”马丁叫了出来,幸好德西修士马上按住了他的嘴:“对,没错,我亲眼看着它被造起来的。”

    “呜……”

    “所以你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以为这是圣迹了吧!”德西修士说:“想想看吧,你生活在一座城市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就有那么一天,突然之间,他们到了城外,看见一条犹如河流一般的巨大沟渠就横在自己面前……就像是天上的雷霆劈下来造成的,但它明明是那样整齐,那样壮观,不要说卢卡城内外的人了,就连那些亲手做工的人,都时常会偷拿一点水泥放在布袋里做护身符,因为他们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能完成这么可怕的工程了。”

    德西修士放下手:“有人说,是天使在夜里,人们都睡着的时候,从天上下来,帮着卢卡的大主教铲土就像孩子在地上划上一条线,完全是因为卢卡的大主教是个虔诚的人,天主听到了他的祷告,才派天使从天上来帮助他,这本不是凡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但他做到了。”

    而另一边的朱利奥.美第奇也正在头疼,按照此时的法律,盗窃的罪名是很重的,而且几乎全看当时执法者的心情,还有犯罪者的身份,一个农民偷猎了领主的野鸡就要被绞死,一个贵人偷了某人的贞洁或许只会被罚上几个金弗罗林但谁来告诉他,一个人偷了一块水泥砖应该处以怎样的刑罚?

    但如果不加以处罚,这些人就不断地来偷,如果他们只是偷回去砌墙,铺地,朱利奥还不会这么发窘,问题是,他们是拿回去当圣物供奉除了摆在祭坛上,藏在圣物室,敲碎了放在圣物盒里之外,他们还珍重其事地拿来……吃啊!

    但要处罚……就算只是处以罚金,朱利奥发现自己也做不到,嗯,不是谁都有罗马教士的脸皮的。

    “就罚他在这里做三天的工吧。”朱利奥说,这样他就不会把看着做出来的东西当作圣物了吧。

    他不知道的是,这时候,远在罗马的皮克罗米尼枢机已经接到了家族修士写来的信件,与水泥的样本。

    “是时候了!”他大叫道:“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这位年逾六十的老人如同青春重返了一般,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边大声召唤着他的仆从,很快,从罗马的皮克罗米尼宫里,奔驰出许多信使,他们带着地契、汇票、文书等等消失在黑暗里,又悄悄地从某位圣廷重臣,或是显贵达人的宅邸里离开。

    而正在忙碌于法国与那不勒斯事务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直到在教廷内部会议上,皮克罗米尼枢机公然向其递交了来自于卢卡教区的请愿文书,请求圣父派出圣礼部的列品调查员,对卢卡的神迹进行调查亚历山大六世很清楚,列品调查员时常被人们称之为“魔鬼辩护者”,因为他们往往并不是真的依照事实说话,有些时候要看贿赂是否能够满足他们的胃口,或是出于权势或是姻亲之间的利益交换,又或是教皇以及某个枢机主教暗中给予的吩咐但既然皮克罗米尼枢机已经提出来了,就表明这件事情他早已有所安排。

    教皇可以说是怒气冲冲地回答了梵蒂冈宫,他召来了洛韦雷枢机主教,但洛韦雷主教也不明所以,教皇随即想起约书亚.洛韦雷已经不在皮克罗米尼枢机身边了,他不禁头痛得厉害,又不得不叫来约书亚给他治疗果然,就在内部会议的当天,卢卡的神迹就流传到了罗马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都在讨论此事,虽然有些人并不相信,但圣年的时候,罗马最多的是什么?当然是最虔诚,最狂热的教徒,这个消息犹如给了因为修士与教士们的敲诈勒索而心身疲惫的他们一剂强心针,他们又开始奔波于各个教堂与朝圣处,感谢天主与圣灵在圣年将尽之时赐予人类的奇迹,任何一个敢于在公开场合质疑此事的人会被他们徒手撕碎也说不定。

    亚历山大六世借着病倒的名义,迟迟没有派出调查员,不过皮克罗米尼枢机丝毫不以为意,虽然现今的教会,已经不会将一个尚在人世的人列入圣品,但若是谁能在回归天主身边之前就能显现神迹,就算是罗德里格.博尔吉亚……做什么之前也必须考量再三就像他现在愈发忌惮皮克罗米尼枢机,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他的荣耀与权势正从民众的信仰得来,而民众的信仰也一样能够将他毁灭。

    皮克罗米尼枢机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朱利奥.美第奇得以重新以一个辉煌的姿态返回到罗马人们的视线里,而随着卢卡城墙的建起,这样的神迹,也可以说是个人的灵迹只会愈发真实,等到人们都去卢卡朝圣了,亚历山大六世就别指望能如之前那样,指个多明我会的修士过去就能威胁到朱利奥.美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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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利奥.美第奇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亚历山大六世在苦恼之余,这样问道,而他的身边只有约书亚.洛韦雷。

    约书亚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朱利奥.美第奇……是个,”他有些不甘心地说,“一个优秀的人。”

    “我不认为有人能够比你更优秀,”亚历山大六世安慰地道:“不过我想你应该还是很了解他的。”

    “皮克罗米尼老师说过,”约书亚低声说:“他是生来属灵的,谁也无法与之相比。”

    亚历山大六世笑了笑,他并不相信这个,人生来有罪才是真的,而他则乐于享受这份罪过:“皮克罗米尼枢机太固执了,他被小人蒙蔽了,完全看不出你们之中谁才是最出色的。”他注意观察着约书亚的神色可惜,他看到的东西却让他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当然知道,约书亚.洛韦雷作为皮克罗米尼枢机的弟子,对朱利奥.美第奇一向是嫉妒在心的,凯撒也是,皮克罗米尼枢机对朱利奥.美第奇的偏心完全是赤露露的,丝毫不加掩饰但约书亚的神色说明,除了嫉妒之外,他并没有多少不服气的地方。

    “我相信他一定也有不好的地方,只是你们的老师看不见。”亚历山大六世进一步地劝诱道。

    “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约书亚说:“大概就是过于优柔,以及天真,这点皮克罗米尼老师也很不满意,但……”他垂下头:“朱利奥是那种真正怀着仁慈之心的人。”

    圣父抿起了嘴唇。他得到了答案,就将约书亚遣走了,又叫来了自己的秘书杜阿尔特。

    杜阿尔特向他鞠了一躬:“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圣父?”

    “我记得在凯撒去法国之前,”亚历山大六世说:“他在他房间的壁炉里烧掉了一封厚重的信件,你还留着那些残缺的纸张吗?”

    “抱歉,”杜阿尔特为难地说:“您那时……”

    “好吧。”亚历山大六世挥了挥手:“我知道你的记忆力很好,这样,你去找找有没有朱利奥.美第奇亲手写的信件或是抄写的文书,去看看,是不是与那残件上的字吻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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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仆之仆介绍:
1478年4月26日,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在帕奇家族的叛乱中身受19刀而死,他的双生遗腹子于1478年5月26日出生。三日后受洗礼,女孩继承了老科西莫妻子的名字,被命名为康斯特娜。
男孩则被命名为朱利奥,即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
后为克莱芒七世,美第奇家族的第二位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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