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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赤铜     荒道门txt下载     荒道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汴梁(中)

    第二日一大早,二人结算了店钱,打南门出了城,沿着官道缓缓而行。一路上,但见黄草漫天,秋菊点点,别有一番景色。李赤瞳心中激动,不停地问东问西,风玄雨笑着一一给他指点。

    又行一阵,二人下了大路,顺着一条密林小道折向东南。没走多远,忽听得道左密林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大声喝道:喂,相好的,有种不要跑。风玄雨轻轻咦了一声,转身入林,朗声道:前面的可是顾大哥么?那人道:是姑爷么?莫要让那家伙走了。只听风玄雨在林内喝道:朋友留步!跟着传来嘭嘭两下劲气交击之声,又听得一人低声闷哼。李赤瞳不知发生何事,高声叫道:师傅,师傅!却见那密林内呼地蹿出一条灰影。那人长臂伸出抓过李赤瞳向后猛甩,脚下更不停步,没入小道另一侧密林之中,转瞬不见。李赤瞳只觉眼前一花,身子便向后飞去。

    这时,风玄雨也从林内穿出,见到李赤瞳倒飞而来,忙伸手在他后背一挡,旋又抓着衣领向上一提,待等劲力消散,才将他放了下来,但因这一阻,却被那人逃去无踪。李赤瞳惊魂稍定,问道:师傅出了甚么事?风玄雨还没开口,却听得身后树丛中哗啦声响,二人回头一瞧,只见从密林内又转出一个身穿灰布衣袍的老者。这老者身材瘦长,脸色灰白,一件衣袍已洗的泛白,模样瞧着有些枯槁,只是他神情肃穆,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令人不敢轻视。

    风玄雨开口问道:顾大哥,刚才那人是干甚么的?那老者也开口问道:姑爷,你没能留下他么?那人身手看来不错,你瞧着像是哪个门派的?二人没想到对方同声相讯,俱是一楞,忽然齐声呵呵大笑起来。风玄雨摆摆手,止了笑声,又拍拍李赤瞳头顶,问道:赤瞳,有没有伤着哪里?见他摇头表示无事,方问那老者:顾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老者也不做答,指着李赤瞳道:姑爷,这孩子是?风玄雨歉声道:我到把这事忘了。忙把李赤瞳拉在身前,笑道:这孩子名叫李赤瞳,是我收的徒弟,呵呵!又对李赤瞳道:赤瞳,这位是家里的大管事顾乘风,顾大伯,你快叩头见礼!李赤瞳忙跪地磕头,顾乘风道:罢了,罢了!伸手一扶,把他扯了起来,又上下打量几眼,道:姑爷,这孩子根骨不错。只是……风玄雨接口道:只是按他的年纪,却已过了最好的练功年岁,是不是?顾乘风点点头。李赤瞳听得一呆,暗道:这可怎么办?却听风玄雨笑道:呵呵,顾大哥,这件事我自有法子。当年我拜师时比这小子还要大上几岁,现在不是也练成了嘛!顾乘风笑道:不错,不错,你们荒道一派鬼玩意儿不少,我到是多虑了,呵呵!李赤瞳跟着呵呵傻笑,三人笑了一阵,风玄雨又问:顾大哥,刚才怎么回事?那人功夫不错,被我打了一掌居然还能逃走。顾乘风皱眉道:咱们边走边说。当下动身先行。

    原来近段日子里,开封城的地面上不甚太平。先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盗贼,四处偷盗,为祸一方,到后来竟然白日也敢入室行窃,等到巡警队大肆搜捕时,群盗忽又不见。还没等安稳几天,怪事又至。几具刚刚入土的死尸被人偷走,但奇怪的是棺材中的陪葬金银分文没动,这世上还有只偷尸体,不取金银的盗墓贼?一时间谣言四起,弄得四乡里人心慌慌,越传越离谱。被盗走的尸体中,有一具恰巧是警察厅厅长的二表舅,大人气得暴跳如雷,下令严查,可至今仍然没有结果。这两件事还未平息,城内又传出有拍花子的阴拐大户人家小孩,索要赎金。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风玄雨皱眉道:事先就没收到一点风声么?顾乘风道:我曾让老二打听过,莫说事前,就连事后也是一点消息全无。近来这几伙强人更似凭空消失了一般,踪影不见。顿了一顿,又道:刚才那个家伙,今早上在咱庄子外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一见到我留意他,回身便跑。我心忖那人必定有古怪,便一路追赶下来,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你们。风玄雨点点头道:这几件事咱们回头好好查查。李赤瞳心想:嘿,这下又有好戏看了。又想:自己若能亲手抓上几个小贼,那是何等威风。

    正自出神时,忽听得师傅在前面喜道:赤瞳,快看!咱们到了。李赤瞳闻言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弯小河绕过一片疏林,在那林子后掩映出几间茅舍,两个脚夫模样的人,正赶着五头毛驴从村中走出,几个小孩儿手拿书本,慌张张地向村头一座大屋跑去,显是上学迟了。

    风玄雨笑道:这里名叫李家村,咱们荒道门第一代祖师,祖居在此,又在这里创立了门派。从那时起,立下一个规矩,历代掌门每年务要在这村内的老宅住上半载,以示不忘本来。我和你师娘原来住在城内,后来觉得跑来跑去麻烦地很,便索性搬了过来,没想到你师娘一住下来,却是不再想回城了。呵呵!李赤瞳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见风、顾二人走远,忙快步跟上。

第二章 汴梁(下)

    三人穿过那片疏林后,折而向北,过了一条石板桥,来至一间大屋之前。但见这大屋前后遍植柳树,重重叠叠,也不知究竟有多少。顾乘风上前敲击几下门环。不多时,只听得那门哑的一声,开了一道门缝。从门内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仆妇。顾乘风笑道:余妈,你瞧谁回来了?那仆妇往顾乘风身后一张,一眼便见到风玄雨,喜道:姑爷,您回来啦!急忙回身入内,大声道:小姐,小姐!姑爷回来啦!李赤瞳望着大门出了一会儿神,紧紧身上包袱,迈步跨进了门槛。

    转过影壁,是一所三明两暗的院子,只见他师傅在院中抱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自哈哈大笑。那女孩肤色白嫩无比,双目流动,秀眉纤长,正伏在风玄雨肩头咯咯乱笑,一转头瞧见李赤瞳,楞了一下。李赤瞳虽是小童,也觉她明眸皓齿,秀丽之极,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之意,见她望向自己,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那小女孩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中,但见一个****从厅堂内缓步走出。那小女孩撇下风玄雨,飞奔着过去,扑入她的怀抱,欢声叫道:妈,爹爹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小哥哥。一面笑,一面伸手指着李赤瞳。

    李赤瞳早听师傅说过,师娘余秀菊乃是开封城中有名的杏林高手,忙上前叩头,说道:弟子李赤瞳叩见师娘。风夫人闻言一怔。风玄雨在一旁笑道:秀菊,你瞧我收的徒弟怎么样,回头让赤瞳和你那两个宝贝徒弟比比,看看谁强?风夫人笑道:比甚么?比谁功夫高么?那两个小子抓个药,开几付方子还成,论打架那是一百个不行。众人大笑。

    几人进了厅堂,风玄雨给李赤瞳引见了先前开门的余妈,又指着那小女孩,说道:她是你师妹风无双。风无双见到李赤瞳瞧过来,忙躲入娘亲身后,过了片刻,又忍不住探出头,偷看几眼,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风玄雨又道:还有你师叔阴玄竿和你顾乘云顾二叔,他二人一个常年在江湖中厮混,一个在城内照顾家中生意,等有空了再替你引见。又对众人说道:现下想让大家瞧件东西,看到后莫要惊慌!跟着吩咐李赤瞳:赤瞳,把眼罩摘下来。李赤瞳依言除下眼罩。屋内几人除了风玄雨外,尽皆惊呼。

    风夫人走到李赤瞳身前,仔细端详片刻,喜道:大哥,这……这世上原来……原来真有双瞳之人!!顾乘风道:你这多年来的寻访总算没有白费。风玄雨点点头,又摸了摸李赤瞳头顶道:眼下只盼这傻小子能用心练功,将来不堕我派威名,这才不枉我们师徒一场!李赤瞳道:师傅,您放心,弟子一定加倍用功!忽觉眼角微痒,忍不住眨了几下,转头一瞧,却见风无双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旁,正嘟着小嘴,向他脸上吹气。风无双见到他眨眼,喃喃道:原来不是假的。李赤瞳微感诧异,心想:已往小孩儿见到我这怪眼,多半会惊叫逃走,我这师妹却是不怕,当真有趣,嘿嘿!风无双正想伸手再碰一碰,却被风玄雨抱起,笑道:成啦,别缠着你师哥了。他的眼睛自然是真的。又对众人道:赤瞳目有双瞳这件事,咱们自己人知道就成了,莫要向外人轻言。见众人点头,将女儿交给妻子,又对李赤瞳道:赤瞳,你跟我去参拜本门列代祖师的灵位。

    风玄雨引着他来到后堂,伸手在西侧墙壁上的一块青砖上轻轻一按,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那块砖旁的墙壁向旁移去,呼的一声,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来,里面有条向下的石阶。风玄雨也不点灯,当先走了下去。这黑洞虽在地底,却绝无半点气闷之感,显然另有通气的孔洞。李赤瞳抓着师傅衣襟,向下走了二十余级石阶,右转又下了十余级,这才踏着平地。风玄雨吩咐道:赤瞳,你先站着别动!说着摸黑向前走去。但听得几声嚓嚓轻响过后,前方火光陡然亮起。借着火光,李赤瞳四下打量几眼,才知自己站在一间不大的石室之中。石室中布置肃穆,当中摆了张香案,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放满了牌位,除了中央那座是个空牌位外,其余皆有人名,左右两壁上分写了八荒**,大道无极八个大字。李赤瞳向那空牌位看了几眼,心中奇怪:想来这应是门中先辈灵位,怎么没写字?

    正想时,却见师傅取出一画,挂在那空牌位旁,画上绘的是一个青年道士,神态飘逸。风玄雨点了香烛,对着画像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对李赤瞳道:这是咱们荒道门的开山祖师李祖师爷。李赤瞳心道:这便是李慕仙祖师么?这位开派祖师之事,他早已如雷贯耳,心中敬仰已久,此刻禁不住向那画像多瞧了几眼,呆呆出神,心想:不知李祖师爷与师傅谁的本事大些?风玄雨见他发楞,轻咳一下,道:赤瞳,接香!说着将手中三根长香递了过去。李赤瞳闻言惊醒,忙恭恭敬敬的接过,插入案上的香炉之内,又跪地冲画像磕了几个响头,跟着又对风玄雨磕了几个头,算是正式拜师之礼。风玄雨笑着受了,说道:从今儿起,你就是我荒道门的弟子了。这么些年来,为师一直没收徒弟,有些是因资质不佳,又或是机缘不巧,还有些心术不正。你既是第一个弟子,或许还会是关门弟子,所以你要好好学,将来别给我丢人现眼。又道:咱们门内有许多规条,甚么戒淫、戒仕,现下跟你说,你也不懂,我只嘱咐你两句:要听师傅的话,不可做坏事,你可记住了。李赤瞳道:我一定听师傅的话,也不敢做坏事。

    风玄雨让他站起,问道:前几日我给你讲的那件旧事,你还记得么?李赤瞳道:弟子记得,您说当年开派祖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本秘籍,名为荒道经,经书内载有奇术,鬼神莫测。李祖师凭借此经不但练就神通,还创立了咱们荒道一派。风玄雨点头道:不错!若无李祖师创立本门,不但为师没有今日,想来你小子更加不知是在哪里了,呵呵!李赤瞳也跟着呵呵傻笑两声。风玄雨低声笑了几下,忽然神色一黯,叹口气道:可惜的是他老人家有一年携经远游,说要去找一个人,此后竟然不知所踪,那本经书也随之下落不明。李赤瞳啊了一声,忙问:李祖师本事那么大,怎么会不知所踪?门中的先辈都没去找么?风玄雨又叹了口气,续道:怎么没找,只不过大伙寻来寻去,数百年来却是一点音讯也。李赤瞳又问:师傅,李祖师为甚么要出门远游?他要去找谁?风玄雨道:这一点和你就有些关系了。李赤瞳奇道:同我有关系?!祖师爷是要去找我么?此话一出便知不对,急忙按住了嘴,笑了起来,左手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笑道:我真胡涂,那时候我爷爷的爷爷都没出生,李祖师怎么是会去找我的。风玄雨微笑道:这件事说起来也和那荒道经文有关。据门中故老相传,李祖师虽然学究天人,但经书中仍多有参详不透之处,而他远游寻人,便是想要借那人之力,解开经书中的秘密。李赤瞳越听越奇,忍不住又问:师傅,祖师爷爷究竟要找甚么人啊?这人很厉害么?风玄雨缓声道:说是要找一个人,也不太对,应该说是找一种人。这种人天生奇相,世上罕见。李赤瞳问道:甚么奇相?风玄雨却未做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李赤瞳蓦地醒悟,大叫道:我知道了,是双瞳!瞧见师傅点头,心知自己猜对,又问:师傅,双瞳之人和那本经书到底有甚么关系?风玄雨摇头道:这一点为师也好奇的很。若是老天有眼,有生之年让咱们将那本经书寻回,或许会知道一二。又向那空牌位一指,说道:当年李祖师曾为门中立下规矩,门中弟子若是遭遇不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灵位便不能在这北斗地堂内供奉。可他老人家便是第一位尸骨无踪的,无法之下,咱们只能设个空牌子在此拜祭。又道:二代祖师也因此事发下重誓,若不将荒道秘经与开派祖师的尸骨请回,荒道门便永不在江湖中显名,所以几百年来,咱们的名号在江湖中并不彰显。江湖中的朋友多以为咱们是五行门的旁支。今后荒道二字,你只可记在心间,不可轻对人言,知道了么?李赤瞳道:是,弟子紧记在心。风玄雨这才站起身来,长出口气,说道:今日之事已毕,自明晨起咱们开始练功。李赤瞳欢声应道:是!

第三章 五行(上)

    第三章 五行

    得知次日便要开始练功,李赤瞳喜得抓耳挠腮,一夜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好好入睡。等到天一微亮,他生怕自己起得晚了,忙穿衣下床。这时早已过了中秋,天气转凉,出得门来,但觉一股清气扑面而来,禁不住打了几个寒噤,精神却是为之一振。他在院中刚刚活动几下手脚,忽听得背后一声咳嗽,转过身来,见师傅笑吟吟的站在自己身后,忙叫了一声:师傅!垂手站立。

    风玄雨也不讲话,冲他点了下头,转身走向院门。李赤瞳会意忙快步跟上。二人出了庄院,向东行不多时进了一片树林,在林内转弯抹角又走一阵,忽听得前方哗哗水声不断,透过树丛,隐隐见到一条小河缓缓流过。听到水声,风玄雨便停下脚步。李赤瞳追赶上来,打量四周几眼,见到师傅转身,连忙收敛心神,静待示下。

    其时,晨露未干,树林中一片清气。风玄雨深吸一口气,脸色一沉,说道:赤瞳,你跪下听我说话。李赤瞳依言下跪。风玄雨道:从今日起,我将本门秘术传授与你。我要你立一个重誓,一生之中,决不可任用秘法妄杀一个无辜之人。李赤瞳斩钉截铁地道:师傅今日教了我荒道秘法,要是以后我用它伤了一个好人,便不得好报,当死于乱刃之下。风玄雨道:好,你起来吧。李赤瞳站起身来。风玄雨道:我知你宅心仁厚,决不会故意杀害好人。不过是非之间,有时甚难分辨。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人心这东西实在难料,好人或许是坏人,坏人又说不定是好人。你林大叔说你有时血气太盛,一怒之下做事往往不计后果。这样很容易被小人所乘,好心办了错事,等到警醒之刻却已为时太晚。但只要你常存忠恕宽容之心,遇事戒骄戒躁,就不易犯错了。李赤瞳道:是!弟子紧记在心。

    风玄雨负手踱了几步,说道:本门秘术分为一劲、二符、三术、四阵、五密。一劲为基,其次再是符箓、道术的修习。而那阵法与修仙之密,却因荒道经丢失之故,多有遗落,日后等你功法大进之时,为师再另行传授,今日我先教你入门内劲功法。李赤瞳连忙将两耳支起,生怕错漏了一字。

    风玄雨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咱们门中首重内劲修习,劲强神完,则诸法易行。荒道经上有云:天有五气,万物化成。五气者,金木水火土,其数有五,行乎于天地之间,而不穷者也,故又谓之五行。人乃天地之灵,五行内蕴,肝、胆为木,心与小肠为火,脾、胃为土,肺与大肠为金,肾与膀胱为水。五气借九窍入体,穿绕五脏,则体内劲力自生,水之劲润下,无孔不入,火之劲炎上,无物不焚,木之劲舒发,无阻不破,金之劲肃敛,无坚不摧,土之劲养化,无物不融。五劲叠运,筋络强,百脉通,阴阳融合,而神通自成。看了看李赤瞳,见他脸上茫然不解,显是对自己方才那段话不是太懂,笑道:这段话乃是本门五行劲法的总诀。意思是说每个人的体内均蕴藏着金木水火土五种精力,而我们可以借助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将这五种精力激发出来。这样解释你可明白了?李赤瞳点了点头。风玄雨又道:待得五行劲大成,你体内五精混一,举手投足间便有莫大威力,无坚不催,伏妖降鬼,更收奇效。说着挥掌向身旁的一株大榆树拍去,口中低喝一声:庚辛金,丙丁火!喝声未落,一股劲风自他身周激荡而起,跟着听得簌簌声响,无数枯枝败叶被反击上天。李赤瞳立足不稳,腾腾腾地向后急退数步。

    这时,只见风玄雨脸上忽然闪过金、赤二色,只不过那二色一现即隐,他面上转瞬又恢复如常,跟着听得喀喇喇一声大响,那大树竟然从中折断,半截榆树像一柄张开的大伞,远远飞了出去,而剩下的半截树干,更似被大火烧过一般,焦黑处处,树中筋脉尽被烧断,想来那被击飞的一半也是一样。一时间,树林中砂石弥漫,良久不散。他这一掌也不见如何运劲做势,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拍,威力竟然如斯,其中更蕴赤焰火力,当真可畏可怖。

    李赤瞳瞧得目瞪口呆,又惊又喜,一张嘴惊得合拢不起,刚要开口讲话,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原来方才他心神被奇景所夺,口中进了泥砂也不自知,这时一张口便引得不停咳嗽。片晌后,才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傅,这便是……是那五行劲么?风玄雨拍拍他后背,笑道:慌甚么慌,等气顺了再说话。又道:不错,方才我所用的便是五行劲中的金、火二劲。你命格中五行木盛,练这门功夫,需引甲乙木气,从足厥阴肝经入手。这林中是一处极佳的地方,今后你要在此刻苦练习。李赤瞳点头应道:是。

    当下风玄雨从足厥阴肝经的每一个穴道名称和在人身的方位一一详加解说指点。李赤瞳用心记忆,不明白处便提出疑问。风玄雨细心教导,又传了如何引气入体激发精力之法,命他自行修习。自此,李赤瞳除了每日里朝、午、晚三次来此密林中勤练内功之外,便是和师妹风无双一起抓野兔,采果子,嬉闹玩耍。那风无双虽是女孩儿,却是小子脾气,初见面时略有害羞,时日一长便原形毕露,淘气起来实不在李赤瞳之下。风夫人待他更似亲生的一般无二,衣食住行照顾的无微不至。李赤瞳自小双亲亡故,这时不但多了一个年纪相若的玩伴,又得师傅、师娘关怀,心中欢喜之极,只盼眼前的快乐日子永远不要结束。

第三章 五行(下)

    忽忽数月,秋尽冬来,过一天便冷似一天。这一日晚间刮了半夜北风,忽然下起雪来。第二日风住雪停,四野里都白茫茫地一片。李赤瞳练功不缀,仍是清晨起身,来至那片密林之中。这些时日里,他已练得木气透体而入,循足厥阴肝经经脉而行,体内木精蠢蠢欲动,脸上好似笼罩在一层青气之中,他曾见过师傅脸上变色,知是练功应有之像,到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这几日鼻头忽然开始隐隐做痛,好似有甚么东西要拱出来一样,也不知是否因为练功的缘故,可惜师傅和顾大伯一起出门办事去了,一时也没法相询,问了师娘,风夫人说是因他体内虚火上升之故,喝几付去热解毒的菊花茶,散了热毒就成了,好在倒也没其他妨碍,他也没太在意。当下寻了块大石,扫掉积雪,盘膝坐了上去,依师傅所授之法,导引林内甲乙木气入体,激荡体中木精之力。

    正练到血行加速、全身舒畅之际,突然间小腹中升起一股凉气,融入刚刚引入体内的木气之中,沿着经脉迅快游走起来。他心中一惊,暗道:这情形师傅从来没听师傅说过啊!想要停功不练,可那两股凉气、木气,相互虬结,盘绕在一起,越行越快,越奔越疾,竟而不能停止。无奈下,李赤瞳忙收敛心神,抱守灵台一点清明,任这股怪气在体内自行运转。好在那怪气虽不听话,却也没乱跑乱窜,只是老老实实的在足厥阴肝经中来回游走。眨眼间,已来回奔行九次。他口不能言,心中暗暗叫苦。正在此时,那股凉气忽又消散于经脉之中,而那道木气正巧行入肝脏。蓦然间,但觉眼前青光一闪,内腑中连震三下,一股澎湃劲力自足厥阴肝经中涌出,转瞬四肢百骸之内,处处劲力充盈,口中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清啸,双手在石上一撑,陡然向后翻去,跟着一拳击出。只听得格格数声,一棵粗如儿臂的松树,竟被他一拳击断。李赤瞳又惊又喜,觉得眼前之事实在不可思议,心想:方才难道是……是气脉震动?!可那是五行中的一劲被激发时才有的现象啊。师傅前几日还说,照我目前的速度,半年后或能激发一气,但刚才……刚才……又瞧了瞧那株被自己击断的松树,暗中掐了自己一把,但觉疼痛难忍,方知不是在梦中。大喜之下,他又寻了棵较粗的大树,砰的一拳击去,将那大树打得枝干乱摇,顶上积雪簌簌落下。又练半晌,渐渐意与神会,发劲收势已颇为自如,只是那股自小腹中升起的凉气,这时却是一丝一毫也找不见了,心中奇怪,暗道:难道是目有双瞳的人气脉与常人不同吗?嘿嘿,若是这样那可真是了不起。又觉自己猜的未必便对,摇了摇头,自语道:算了,还是等师傅回来再说。当下出了树林,一径向家中走去。

    快至村口时,忽听得左侧雪地中有人大声吵嚷。转头一瞧,只见远处的晒谷场上,站着两群小孩儿,其中一人好像是风无双。李赤瞳心中奇怪,转身便向晒谷场走去。临近时,却见正是师妹风无双领着一群小孩儿,正自与人争吵。另一群是几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为首的是两个小胖子,那两个小子长得圆头圆脸,小眼阔口,好似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样,显然是一对同胞兄弟。李赤瞳挤身进去,问道:无双,你在这儿干嘛,快跟我回家,要不然你娘又要骂你了。

    风无双两手插腰,正自生气,见到他来,伸手向那两个胖小子一指,大声道:瞳子哥,他们欺负人,那明明是我们抓到的麻雀,却被他们抢去了。李赤瞳转头一瞧,见那略高的小胖子手中拿着一只麻雀。那小鸟正当扑扑乱飞,叽叽大叫。又对风无双说道:不就是只鸟嘛,回头我给你抓上个十只八只的,走吧!说完拉着风无双,转身欲走。风无双扭了几扭,显是心中不太愿意。这时,却听得身后一人讥笑道:哪里来的独眼龙,敢来管我们兄弟的闲事!李赤瞳气往上冲,登时便要发火,蓦地想起师傅对自己的交待,强忍一口怒气,假装没听见那人讲话,用力拉了一下师妹,让她跟自己走。风无双却心中气岔,大声道:我师兄不是独眼龙,他……李赤瞳喝道:无双,你忘了你爹的吩咐了。风无双吐了下舌头,旋即停口。那人又道:原来这独眼龙是你师兄,看来和你爹一样,全是缩头乌龟。李赤瞳听他辱及恩师,再也忍无可忍,回过身来,向那几个小子怒目而视,说道:刚才的话是谁说的?有种站出来!那个略矮的胖小子,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往前走了半步,说道:是你爷爷我说的,爷爷我已经站出来了,你能把我怎样。这小孩名叫陈沉,那个略高的胖子是他大哥,名叫陈力。他们老爹陈大熊,乃是开封城跤门中有名的人物,只因和风家同村相住,曾多次找风玄雨切磋武艺,每次均被风玄雨婉言推辞。陈大熊不明真相,以为风玄雨怕输给自己,脸上无光,便到处向人宣扬此事,他两个儿子听得多了,人前人后也时常炫耀。

    李赤瞳回骂道:小爷今天便替你这肥猪管管自己的嘴。说着右拳向着陈沉面门打去。陈沉大怒,他最忌别人叫他肥猪,喝道:哎呦,讲打吗?!你给我躺下吧!抓着李赤瞳的右臂向外急扯,跟着脚下一足踢出,急扫李赤瞳双足。他这是摔跤之技,趁着敌人上身不稳之际,出足急扫,令敌人防不胜防,重摔在地。此时,李赤瞳虽还没习得拳脚功夫,但几年下来,他在青龙镇上打过的架,没有百次,也有七、八十回,临敌经验可谓丰富之极,何况又刚刚练成了五行木劲。他右臂被抓,心中也不慌张,不待敌足扫来,脸上青气微闪,右手反扣,向外急甩,喝道:还是你出去吧!

    陈沉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自己抵挡不住,身子不自住的向外直跌出去,扑通一声仰面摔倒,跌了个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闪。风无双拍手笑道:哈哈,让你这死肥猪跌个好的。陈力见兄弟吃亏,心中大怒,当即扑将过去,抓住李赤瞳衣领,双手、腰间同时发力,鼻中嘿的一声,欲使一式过肩摔,将敌人直掼出去。但一拉之下却没将人拉动,耳听李赤瞳在旁说道:和你弟弟做伴去吧!只觉后背上一股大力袭来,砰的一声,摔了一个狗吃屎,和他兄弟一起变成了滚地葫芦。

    陈沉被摔在地,本已大怒,但见兄长又遭摔倒,忙冲自己同伴大叫道:打死这小子!那几个半大小子,一拥而上。跟着风无双的几个小孩儿,年纪幼小,发一声喊,四散奔逃,没一个敢上前帮忙。这时,陈氏兄弟也爬了起来,怒冲冲地加入战团。几个人围着李赤瞳,拳打足踢,斗了起来。风无双大喊道:你们几个大的,好不要脸,有本事单打独斗。又气自己那几个朋友没义气,不停的大喊大叫。

    李赤瞳怕她受伤,将她护在自己怀里。只是人数一多,他便有些顾不过来,身上连被打中数下,好在中拳时,体内自然生出劲力相抵,并没受伤。陈沉边打边骂:楱死你这独眼小子,揍扁你这缩头乌龟!李赤瞳大怒,腾出一只手来,寻声击去,砰的一下,将陈沉打得鼻血长流。众小孩见到流血,心中均自怕了,手上缓了一缓。李赤瞳趁此机会,拉着风无双转身便走。陈力大叫道:快追,快追!莫让那小子跑了。领着众孩随后追赶。李赤瞳拉着师妹没跑几步,又被几人围上。陈沉两腿叉开,喝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还有几分傻力气,今天的事情,只要你向我们兄弟磕三个响头,再让我将你的鼻子打出血,咱们便饶了你。李赤瞳满脸怒容,也不答话。陈沉叫道:再打!几个小孩一齐拥上,又要动手。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好张阎王来了,快跑,快跑!只见本村义学的张先生,从场外缓缓经过,不时向他们这边张上一眼。众小孩脸现惧色,拔足便逃。陈氏兄弟边逃边道:独眼小子,这次算你运气好,咱们有帐慢慢算!有种的今晚三更在村北荒坟岗,咱们再打!李赤瞳想也不想,大声道:好,就怕你这两个死肥猪没胆不敢去!陈力转身回来,在李赤瞳手中猛拍一下,说道:死约会,不见不散!你若不去,今后见到我们兄弟便要叫爷爷。说完,哈哈大笑,带着众小孩急急走了。

    转眼间,偌大的晒谷场中,只剩下李赤瞳和风无双二人。风无双拉拉师兄衣袖,说道:瞳子哥,今晚我也要去。李赤瞳脸上变色,急声道:那可不行!风无双小脸一仰,鼻中哼了一声,心中暗道:你不带我去,难道我自己便不会去了嘛!

第四章 夜斗(上)

    第四章 夜斗

    傍晚时分,天空中彤云密布,朔风渐起,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吃过晚饭,李赤瞳独自回房中静坐,养精蓄锐,暗自思索如何战胜陈氏兄弟的法子,若讲独斗,他是一定不怕,但他们二人齐上,着实有些麻烦。想来想去,总是不得要领,禁不住一阵心烦,暗道:哼!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又枯坐良久,眼看三更将至,忙悄悄出了房门,蹑手蹑脚的走到院墙下,偷偷翻了出去。翻墙这勾当他在青龙镇上也曾干过多次,当真是驾轻就熟,想到自己以前在青龙镇上的作为,不由暗暗好笑。当下翻过墙头,认明道路,快步向村北跑去。

    这时北风渐止,大雪却兀自簌簌落下,四下里静悄悄的,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阵阵嚓嚓嚓的轻响,此外再无半分声息。他一路疾走,留神倾听对面是否有人过来,快到村口时,忽听得左侧有一人说道:你怎么才来?黑夜之中,突听得有人讲话,李赤瞳不禁大吃一惊,又觉那人声音很是熟悉,略一思索,低声问道:是无双么?话音未落,只见从道左一株大树后转出一人,正是风无双。

    风无双小脸通红,跺了跺脚,又在手心中呵了几口热气,说道:瞳子哥,你怎么才来?让我一阵好等。李赤瞳见到果真是她,心中大急,说道:你怎么不听话,不是让你别跟来嘛!若是被你娘知道了,那还了得。快跟我回去!说着去拉风无双。小姑娘侧身躲开,摇了摇头,说道:爹爹常说做人最要紧的便是要讲义气,这件事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我怎能让你一人独去。李赤瞳听得一呆,心想:这小丫头没托生成男孩,当真有些可惜。一时到也找不出甚么话来驳她。风无双又道:再说马上就到三更,你总不想耽误了时辰,回头真的叫那两个傻小子做……话说到此,停住不讲,掩嘴格格笑了两声。李赤瞳又是一呆,想想还是无话可说,咬咬牙,猛跺下脚,说道:好,带你去可以,不过你要听我的话,咱们快去快回,这件事谁也不能说,知道了么?风无双脸现喜色,拍了下手,欢然道:你放心,这件事就连爹爹、妈妈我也不说!李赤瞳见她笑魇如花,心中一荡,又见她头上、衣衫上落了不少泥土,土粒,上前帮她轻轻拂掉,问道:钻后院狗洞出来的么?风无双笑着点点头。李赤瞳拍了拍她头顶,笑道:原来我面前站的是一只从家中偷跑出来的小狗,嘿嘿!风无双指着他肩头,笑道:总好过你这个翻墙的大马猴,嘻嘻!李赤瞳转头一瞧,见自己肩头上粘着几朵墙头生的野花,不由哑然而笑。当下二人笑了一阵,相携出村去了。

    李家村西北两里的地方,有片乱葬岗,乃是早些年兵荒马乱之时留下来的,村子里一些淘气的孩子,经常爱去那边玩耍,有时也在那地方解决一些私人恩怨,只不过似这样半夜的约会却是少见。李赤瞳带着师妹一路向北走不多时,便下了大路折而往西,在乱石间转了几个弯,远远望见一大片土岗子。

    二人上得岗来,但见几株歪脖枯槐,孤零零地矗立在累累荒坟之间,四周白茫茫地一片,放眼望去,高高低低的坟头竟不下百座之多,荒地中杂草丛生,一阵北风吹过,草影乱摇,沙沙做响,如泣如诉。风无双心中有些害怕,不自禁地将师兄的手握紧了几分。李赤瞳发觉她掌心出汗,回头对她笑了笑,以示鼓励。风无双心中稍安,低声说道:那两个小子,还没来么?李赤瞳摇摇头。又等一阵,李赤瞳忽然大笑道:哈哈,我见到你们了,快出来吧!他朗声大笑,远远传了开去,可坟地中仍无半点声响。风无双拉拉他,道:瞳子哥,你瞧见他们了?李赤瞳低声道:刚才那是骗人的,我怕他们躲在暗中偷袭。又道:看来那两个死肥猪真的没来。鼻中哼了一声,续道:看看明天谁叫谁爷爷。

    此时,三更已过,大雪也渐渐止了,只不过天空中铅云未散,仍是红彤彤的一片。风无双在雪地里待的久了,小脸被冻的通红,两手、两足不停的动来动去,借以取暖。李赤瞳见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说道:无双,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前面的槐树上做些记号,省得明天找他们算帐时,被他们胡赖说咱们也没来。顿了一顿,又道:等弄完记号,这便回去。说着拔腿要走。风无双在后面急道:我也去!

    忽然二人身后传来嚓嚓几声轻响,似乎有人蹑足在雪地上走动。李赤瞳心中一凛,回身瞧去,但身后却连半只鬼影也无。风无双没听到声响,催促道:师兄,你不是说弄记号嘛,发甚么楞,快走啊!李赤瞳应了一声,却没动步,侧耳又仔细听了听,但只听得阵阵北风呜呜吹过。风无双捶了他一下,示意快走。李赤瞳支吾一声,转身欲行。

    突然间,荒地中传来几下哭声,呜呜咽咽,声音甚是凄切。静夜里,乍闻此声,李赤瞳惊得毛骨悚然,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不会这样巧,又撞上那东西吧?!风无双显然也听到哭声,满脸骇异之色,颤声道:师兄,你……你也……也听到了么?语声中大有惊恐之意。李赤瞳心知此时决不能露出半点惊慌之情,压下胸中一股惧意,强自镇定,说道:莫怕,莫怕,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它们……它们不敢过来!这时,忽然又传来几下悲泣之声,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尖叫道:风无双,风无双!!跟着但见一座大坟后,蓦地闪出一条黑影,随风呼呼作响。风无双吓得惊声大叫,身子摇摇欲坠。李赤瞳忙将她扶住,拉在自己身后。这时,那黑影处突然传来嘿的一声,这一下声音虽低,却是出自人口,似乎有人低声轻笑,旋又被甚么东西堵住了嘴巴。李赤瞳一楞,料知必有蹊跷,随手拾起一块尖石,向那黑影掷去,喝道:甚么鬼玩意思,滚开!

    但听嗤的一声响,石头没入黑影之中,接着听得一声闷哼。李赤瞳又是一楞,心想:鬼还会呼痛么?俯身又捡起一块较大的石头,用力投了过去,大喝道:甚么人装神弄鬼,给老子出来!他这一掷使上了劲力,石子带着呼呼风响,直奔黑影而去。那黑影显是对石子甚是忌惮,眼见石头飞来,忙向一旁躲闪,但不知是被地上的甚么东西绊住还是踏错了地方,砰的一声,摔了下去。一人哎哟几下,抱怨道:老二,你干甚么乱扭?摔死我了。李赤瞳发现是人,大喜道:无双,快看,快看,是人不是鬼!风无双紧闭双眼,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说道:不看,不看,打死也不看!无法下,李赤瞳将她抱起,来到那黑影之旁,说道:你别怕,睁眼瞧瞧他们是谁?风无双又摇了摇头,但心下一阵好奇,偷偷将眼眯成一条细缝,慢慢向地上瞧去。一瞧之下,双目蓦地大睁,忍不住低声惊呼:原来是你们!只见爬在地上的赫然正是约会他们来此的陈氏双胖。只见他们二人,老大陈力捂着足踝不停呼痛,老二陈沉额头上鼓着一块鸡蛋大小的血包,口中也是哀声不断。

    原来他兄弟二人早上所讲,只不过想拿话将李赤瞳套住。自忖有几个傻瓜会在这天寒地冻的半夜出来乱跑。他二人本以为得计,心中不免洋洋得意。可同行的王小二一句无心之语,让他们又犯了难。那王小二撇撇嘴道:若是那家伙真的去了,你们怎么办啊?他二人一呆,心想:对啊,若是那家伙真的去了,我们怎么办?又想到李赤瞳当时怒气满面的样子,暗道:说不准他真的敢去,心中不禁踌躇起来。当晚,他二人躲在风无双家外的柳树林中,只盼李赤瞳千万别去赴约。不想二更将尽之时,见到李赤瞳真的从家中翻墙而出,急急向北去了。他二人对望一眼,心中俱是同样心思:这可怎么办?他们自知,若是单挑,自己兄弟中任一个也不是李赤瞳的对手,但若一拥而上的群殴,即便获胜传出去名声也不大好听。陈沉眼前灵光一闪,趴在哥哥耳旁低语几下,陈力连连点头,道:好计,好计。他二人定下的计策便是装鬼唬人。当即两人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大块破布,披在身上,呼啦呼啦的向乱葬岗跑去。只不过天不随愿,先是在来的路上,老大陈力不小心把脚扭了,而后老二陈沉的额头又被李赤瞳所掷的第一块尖石所伤。

    陈氏兄弟见自己的行径被人瞧破,老脸均是一红,好在黑夜之中也没人瞧见。老大陈力干笑两声,说道:你小子倒也有些胆量,竟然敢来!这一点我们兄弟着实佩服,不过今晚不凑巧,我们二人还有要事在身,是英雄好汉的话,咱们的帐明天再算。请!说完学着大人模样,冲李赤瞳抱了抱拳,咬牙搀起兄弟,转身要走。

    却听李赤瞳道:先别忙着走!他们二人暗暗叫苦,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惊慌神色,一起转身笑道:怎么?只见李赤瞳手中拿着一块小石头,一抛一抛的缓缓说道:我李赤瞳也敬你们二位是英雄,咱们的帐甚么时候算都成,只不过现下我想和二位算一算方才的帐,嘿嘿!脸现坏笑,伸手向地上的破布一指。风无双也学他的样,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上下抛动,跨前半步,鼻孔中哼哼有声。陈氏兄弟汗如雨下,结结巴巴地道:方才……方才……他们本想说方才那是误会。但自知理亏,话到嘴边,总也说不出口。

    便在此时,荒地中忽又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之声,似乎有人在用指甲抠刮木板一般,声音虽低,四人却听得清清楚楚。陈氏兄弟脸上神色大变。李赤瞳却在一旁,笑道:哈哈,还有同党埋伏,哎呀,你们装的还挺像的,快让你朋友出来吧!你们还有几人,我一个人全接着。陈氏兄弟口中得得乱响,大头直摇。过了片刻,那声音重又传来。风无双接口道:是不是王小二那臭小子?我去把揪出来!说着便向那出声之处走去。刚走没两步,却听师兄在身后大声道:无双,你先别动!原来这一次的声音大了不少,他侧耳细听,竟发现那声响是从……是从地底传出。李赤瞳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急声问道:除了你们,真的再没人了么?老大陈力颤声道:本来……本来想叫的,但他们怕冷,都……都不肯来。

第四章 夜斗(下)

    话音未落,荒坟间突然腾起阵阵白雾,四周骤然一冷,几人呼出的热气,大有出口成冰之态。但见那白雾弥弥漫漫,来的好快,眨眼间,四人被紧紧包裹在内,远处的情景已瞧得不太清楚。李赤瞳情知不妙,忙向风无双跑去,喝道:无双,你站在原地,千万别动!风无双正要答应,忽觉自己脚旁有物蠕动,低头一瞧,只见那雪地上不知何时钻出几只枯手,正自左右摸索,有几下险些抓住了她的脚。大骇之下,她脚底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劲力,尖叫一声,身子向前猛窜出去。其时,李赤瞳正巧赶到,将她接了个正着。风无双尖声叫道:师兄,师兄!那边陈氏兄弟也惊声大叫:啊~~!地下有甚么鬼东西抓到我的脚啦!!这时,李赤瞳也觉脚下有物涌动,急忙缩脚。但听噗的一声响,又钻出一只枯手来。风无双脸色大变,尖叫一声,身子瘫软,昏了过去。

    慌乱中,李赤瞳抱着风无双左躲右闪,竭力躲避。但那些枯手越钻越多,吱吱之声大作,眼看再过片刻,他也一定会被抓住。只听陈家老二大叫道:快……快来,我大哥……我大哥要被它们拉下去啦!我……嘿……我不成了,抓……抓不住了,救……救……李赤瞳心中大急,寻思:这些枯手究竟是些甚么东西,难道全是地下的死人……死人的么?心中闪过地下二字,脑袋里蓦地想起一事。原来前几日他和师傅在家中闲谈时,风玄雨曾提到过一个小法术,说是能镇伏地底棺材内暗藏的鬼物,他因那杨家女鬼之事,对那法术特别上心,当时便嚷嚷着要师傅传给自己。但自从那天起,便忙着练功,那法术学了之后,却是一次也没习用过。似现在这样临时抱佛脚,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言念及此,咬咬牙道:罢,罢,罢,死马全当活马医!

    当下他向前纵出,避过脚下一只枯爪,咬破右手食、中二指,矮身在脚前画了条圆弧,大喝道:借我精血速开坛,邪魔外道疾退避。一敲鬼门关!右足猛力向下一顿,但听砰的一声大响,地面随之震颤一下旋又不动。李赤瞳手指并拢,急点眉心,又喝道:眉间一点魂魄动,叩响幽门地府开,再敲鬼门关!右足猛顿,地面又是一震。只见那些枯手好似碰上甚么咬人的东西般,忙不迭的缩回地下,留下一片密密麻麻的黑洞,一望之下,不禁令人头皮发紧,不寒而栗。李赤瞳见那些枯手缩回,心头一喜,又顿足大喝道:神符化做真言咒,一语镇邪撼阴宅,三敲鬼门关!这一下中气充沛,一个关字远远送了出去。只见他脸上青气一闪,这咒言竟引发他体内的甲乙木劲,借大喝吐气开声之际,在身周处激起一股微风,向四方鼓荡而出,那风虽然不大,但却越鼓越疾,一眨眼便将荒坟间的白雾卷了个干净。但听又是砰的一声大震,跟着远处传来嘭的一下闷响,似有重物落地,只不过其时迷雾未散,他又心中急切他事,对那声音便没在意。

    一番惊变之后,雪地重又归于寂静,夜空中,铅云四散,一钩残月斜挂天际。此时的李赤瞳早已汗透重衫,又是第一次施法,体力透支甚巨,经脉中空空如也,身子摇摇欲坠,站立不稳,眼看便要摔倒,忽然一阵北风吹来,猛地打了个冷颤,斗然觉醒,暗道:这时候怎么能摔倒!好在他左手抱的甚紧,没让师妹摔倒。

    当下定了定神,稳住身形。月光下,见怀中的风无双兀自昏迷未醒,忙用力在她人中上狠掐起来,待掐到第五下时,风无双哼的一声,幽幽醒转,说道:瞳子哥,快别掐了,好痛的!李赤瞳大喜道: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风无双指了指自己上唇,缓缓道:除了这里外,再没地方痛了。李赤瞳讪笑几声,慢慢将她扶起。风无双环目四顾,说道:瞳子哥,那些东西都被你赶走了么?李赤瞳点点头,道: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而已。又想起此地不能再待,忙道:这鬼地方邪门的紧,咱们在这儿多说甚么,快走,快走!风无双嗯了一声,忽然问道:他们呢?李赤瞳茫然不解,不是她问的是谁,风无双续道:大陈,二陈他们呢?李赤瞳蓦地一拍脑门,道:哎呀,我倒把他们忘了!突听得身后七八步处,传来呼痛之声,二人奔过去一瞧,但见陈氏兄弟躺在雪地上哎哟连连,腿脚、臂膀被抓得鲜血淋漓,老大陈力半截身子埋在土内,好在那些抓伤只是皮外创口,虽然疼痛,却不致命。四人八目相对,想起方才之事,仍自心惊。他兄弟二人挣扎爬起,旋又翻身跪倒,大声道:李大哥,我们的性命是您救的,今后您但有所命,我兄弟二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倒头便拜,慌得李赤瞳忙将他们扶住,一个劲地道:这是干甚么,这是干甚么?只是他手上无力,陈氏兄弟还是拜了下去。风无双道:喂,你们几个拜把子也别在这里,咱们回去再说可成?李赤瞳也道:你们这两个兄弟我认了,不过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他二人大喜,忙站起身来,但这一下站得急了,牵动身上伤口,痛得呲牙咧嘴,大吸冷气。风无双瞧得有趣,格格矫笑起来。李赤瞳也笑道:咱们这就走吧!转身欲行。

    一瞥眼,见到那兄弟两人人仍是一付呲牙的架势,楞在当地,笑道:发甚么呆,怎么不走?老二陈沉脸上变色,伸手向他身后指了指,慌声道:僵……僵……李赤瞳顺他指向,转头瞧去。清冷月光下,只见不远处的一座大坟,封土崩裂,露出底下一付黑黝黝的棺材。一具男尸双臂直伸正从棺内缓缓坐起,扭了扭头颈,发出格格格的几下轻响。李赤瞳嗓子发紧,想要出声,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下皮囊漏气似的干叫,心中不住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咒语不顶用么?可之前那些鬼手……鬼手……心内又惊又急,之前他本是急病乱投医,眼下脑袋里一片空白,更加束手无策。风无双见到他的模样,也笑道:瞳子哥,你也来吓……话没讲完,也已转头瞧见那僵尸,脸上笑容顿敛。一旁,李赤瞳正与陈氏兄弟大打手势,示意几人趁僵尸未发现他们之机悄悄溜走。谁知风无双那边一声尖叫,回身便跑。那僵尸听得尖叫,死眼中黄芒打闪,手指甲暴长三寸,呼地一下从棺中跃出,循声扑来。余下的三人发一声喊,没命价的向岗下逃去。

    耳听得身后沙沙之声直赶过来,又见雪地上一条黑影伸缩不停,显是那僵尸紧跟在后,几人神魂皆失,不停呼叫。陈氏兄弟大叫道:李大哥,你快念咒啊!李赤瞳气喘嘘嘘的道:若是有咒念,我能不念嘛!那兄弟二人连连叫苦。他们这一分神讲话,脚先便慢了几分,身后沙沙之声立即大作,更有一大股腐臭气息袭来,中人欲呕。李赤瞳但觉臭气直冲鼻孔,充盈胸腑,之前在回开封的路上,他被师傅赶到坟地过夜之时,也曾闻过这种气味,知道那是尸气,只不过以前闻过的,加起来也没现在身后这位好朋友的气味浓重,而且这尸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古怪味道,恶臭之中,居然隐隐有股从来没闻到过的香气。李赤瞳心觉奇怪,但心急逃命,一时也来不及细辨,只是闻那香气古怪,大力嗅了几下。

    忽然间,他鼻头蓦地一阵刺痛,嗤的一声,有物从中激射而出,跟着左目也大痛起来,好似眼中被猛地戳进一根银针,乱刺乱搅,又觉左目霍霍不住跳动,直要从他眼眶中蹦出来,那种古怪的香气更是大量涌入鼻内。痛到极处时,胸中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怒气,蓦地一声大叫,扯掉眼罩,向着自己左目、鼻头嘭嘭猛击两拳,大骂道:他妈的,你这两个鬼玩意,早不痛,晚不痛,偏偏选在这时候来消遣老子。啊!骂声未落,又是嘭嘭两拳。说来也怪,他这以痛止痛的怪法子当真有用,几拳下来虽然左眼红肿如桃,眼前金星乱冒,鼻子上鲜血如注,但那剜心挖肺的剧痛真被止住了。只不过剧痛方停,转瞬又有一股奇痒自眼底升起,片刻之间,似乎连五脏六腑也开始痒了起来。盛怒之下,他重施故技,又是嘭嘭几拳。但那麻痒直入骨髓,没打几下,手足也跟着痒起,再提不起半分气力。再奔几步,身子猛地一幌,摔倒在地。

    危急中,丹田中忽又升起一股凉气,如同今晨在林中练气时一般,那股凉气在经脉中转了几转,所到之处麻痒立消。他正自大喜,凉气却又逆脉而上,直冲脑际,脑袋里蓦地巨震三下,耳中轰得一声大响。顷刻间,他只觉脑中烟雾腾腾,茫然四顾,见到身周的事物,仿佛在离自己远去,眼前的一刻,似乎变得特别长,又瞥见风无双想要从远处奔来,却被陈氏兄弟死命架住,几人嘴巴大动,自己却是一句也听不到。不由大惊,暗道:我这是怎么了?惊觉之际,那种感觉突又不见。只听风无双大叫道:瞳子哥,小心!

    又听得头顶风声飒然,有物掠过,身前多了条黑影。定睛瞧去,只见黑影面色铁青,眼中一点黄芒,恶狠狠的瞪向自己,双臂直伸,人立而起,却是那僵尸终于赶了上来。李赤瞳大叫道:你们别过来,快走!眼前忽然绿光一片,再看僵尸时,却见它前胸、小腹间多了几处白点。那僵尸似乎对他眼中绿光甚是忌惮,急跃避开。李赤瞳瞧得一楞,就在这一幌眼间,眼中绿光又散,僵尸身上的几个白点也是一闪即没,再瞧不见。那僵尸形若鬼魅,疾抓而至。李赤瞳斜身欲躲,却已不及,被那家伙一把抓住。但觉双臂上一阵剧痛,犹如被十把铁锥嵌入一般,又听嗤的一声响,那僵尸回臂缩手,一扯之下,将他手臂上连衣带肉,血淋淋的抓了一块下来。那僵尸逢血愈狂,口中低嘶一声,旋又扑来。剧痛攻心中,李赤瞳两眼圆睁,大喝道:操你奶奶的,老子跟你拼了!合身便要扑上,却觉肩头一紧,被人用力扳住,不能前行,又听得有人喝道:赤瞳,别冲动!李赤瞳认出那人声音,大喜过望,颤声道:师……师……眼前蓦地一黑,昏了过去。

    朦胧间,李赤瞳只觉自己身子一时冷,一时热,眼前时时幌过各种各样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纷至沓来,这些人不住在跟他讲话,可自己却一句也听不见,只想大声喊叫,偏又发不出半点声音。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头脑间突然清凉一阵,睁开眼来。但见眼前一灯如豆,转目一瞧,发现原来已回到家中。

    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呀的一声,房门推开,一人走了进来,正是师傅风玄雨。风玄雨见到他已醒转,先是一楞,旋即笑道:行啦,醒了就好了。你中了尸毒,昏迷了几日,现在总算好了。李赤瞳缓声道:师傅!想要起身,却觉双臂处隐隐作痛,皱了皱眉,低低哼了一声。风玄雨忙道:先别动,你身上的尸毒虽然去了,但伤口还未愈合,眼下还不能动。李赤瞳又问:师傅,无双呢?她没事吧?风玄雨苦笑一下,说道:无双她没事。我却差些被那小丫头烦死。她一日里总要问我几十次,你何时会醒来,当真被她烦死了。整天大呼小叫,哪里有一点女孩儿样。李赤瞳呵呵笑道:小师妹不是个男孩儿,真是可惜!这一笑牵动伤口,痛得呲牙咧嘴。风玄雨哈哈大笑,又道:你伤刚好,别说太多话,再睡会吧。说着在他身上点了一下。李赤瞳只觉一股睡意涌上,又自沉沉睡去。过了几日,他已能自行下床,在屋中慢慢行走。

    这日吃过了晚饭,李赤瞳独坐房中,想起那场风波,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将师妹带入险地,兀自深感自责,忽听得房门一响,抬眼见到风玄雨笑吟吟的迈步入内,忙上前跪倒在地,说道:师傅,弟子这次意气用事,将师妹陷入险地,请您责罚!风玄雨一楞,忙将他扶起,正色道:这件事我已问过无双,也不能全部怪你,你不必太过自责。况且你也吃了亏,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今后切记不可这样鲁莽!李赤瞳恭身道:是!当下二人坐定。李赤瞳见师傅笑吟吟的瞧着自己,茫然不解,伸手挠了挠头。过了片刻,风玄雨才笑道:说说你的功夫是怎么练成的吧!李赤瞳这才恍然,忙将那日自己练功的经过详详细细讲了一遍。风玄雨听得又惊又喜,抓过李赤瞳手臂,搭在脉门上,凝神探索,但找来找去,发觉李赤瞳体内除了刚刚练成的甲乙木劲之外,再无其他内息,心中奇怪,想了想,说道:照我之前的估计,本以为你还要半年才能激发一劲,没想到你这样快便练成了,至于那股凉气,咱们需再推敲,或许你们双瞳之人气脉异于常人也说不定。顿了一顿,又道:不过眼下到是可以开始法术的修习了。李赤瞳神色一喜,旋又黯然,说道:师傅,弟子没用,连您说的那个小法术也没做好,还差些连累他人。说着将那晚的情形讲了一遍。风玄雨道:我教你法术时,有没有提过那法咒叫做甚么?李赤瞳想想道:您说那法咒叫做镇鬼咒,您还说法咒的关键便在这镇……镇……突然省起一事,张嘴结舌,再讲不下去。风玄雨笑道:知道哪里错了么?李赤瞳低头道:是,弟子知道了,咒言中应是三镇鬼门关,弟子却用成了敲字。风玄雨点头道:真言法咒浩如烟海,若是失之毫厘,便会差之千里。你念错了一个字,那真言便成了役鬼驱尸咒,它后面还有两段役鬼的法咒,你不知道,当然不能驱使那僵尸了。哎,说起来,你这条小命当真是捡回来的。李赤瞳听得汗如雨下,想起那晚经过,兀自心惊不已。风玄雨笑道:你也不必灰心,今后见的多了,用的多了,自然也就好了。出这狗熊样子有甚么用!说着用力在他后背拍了一掌。李赤瞳痛得一咧嘴,脸上却显笑意,大力点了点头。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李赤瞳忽然问道:师傅,咱们这里怎么会有僵尸?风玄雨眉头微蹙,说道:是啊,这件事说来有些奇怪,竟然会有人在那地方畜养三阴尸。李赤瞳奇道:三阴尸?风玄雨点头道:嗯,据说那是茅山派创下的玩意。其中的详情,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不过看那僵尸的情形,乃是一具拼接起来的三阴尸。那晚你们身上的气味惊动了地下的死人,而后你又念咒,更惊动了那具僵尸。顿了一顿,又道:畜养三阴尸需要找到一具死于阴年阴月阴时三阴之刻的全尸,但这种尸体甚是难寻。有人便另辟奚径,找寻几具分别死于阴年阴月阴时的尸体,然后将它们拼接起来,进行畜养。此种阴尸的威力虽然比不上真的三阴尸,但也颇为厉害。他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听在李赤瞳耳中却禁不住一阵毛骨悚然。风玄雨忽然喃喃自语道:看来城中那几件盗尸案,便是应在此事上了。只是他声音太低,李赤瞳也没听到。李赤瞳忽又忆起那晚的古怪香气和僵尸身的白点,仔细想了想,又觉或许是一时的幻像,做不得真。正想时,却听风玄雨道:年关快到了,你师娘明日正好有事进城,准备带你和无双去散散心,今晚早些睡吧。李赤瞳高兴得眉开眼笑,大喜道:好啊!转眼便把那两件事忘了个没影儿。

第五章 红赝(上)

    第五章 红赝

    (不知道大家对本书感受如何?是否能入法眼?写这本书期间经历了很多,当然并不是个人生活,而是从写书这个角度来说,经历了很多,希望大家留言,说说自己对本书的看法?意见?感谢!)

    翌日起来,轻风薄云,暖阳高照,竟是一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顾乘风套了辆大车,带着风夫人、李赤瞳和风无双,四人一车缓缓向开封城行去。一路上,但见行人不绝,各色人等往来匆匆。眼看年关将近,大伙全在忙着置办年货,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一丝喜色,管他谁坐龙庭,谁又革命,谁又推翻了谁,只要能全家老少聚在一起,有口饭吃,过上个平平安安的新年,便是最好。

    自从那晚事后,风无双被禁足在家多日。这次出门,真好比一只脱出牢笼的小雀鸟,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风夫人轻拍她一下手心,说道:小鬼头,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坐上一会儿。让你爹见到,又要骂你了。风无双扑入妈妈怀中,笑道:妈,我爹他不是没在这儿嘛!李赤瞳在一旁瞧得直笑,忽然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母,不由神色一黯。突听得风夫人问道:赤瞳,听你师傅说,你老家也在开封是不是?李赤瞳点头道:是,好像叫甚么观音堂村,我也是听我林大叔讲的,却从来没回去过,而且听说家里好像也没甚么人了。风夫人笑道:原来是那里,我也没去过。以后咱们慢慢查访,说不定你家里还有些亲戚住在那边。等有空了一起回去看看。风无双叫道:妈,我也要一起去。顾乘风在车外接口道:嘿嘿,甚么事都少不了你这个小丫头。风无双小嘴一撅,不服气的道:爹爹常说,天下人管天下事,这件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我知道了,就一定不能少了我。众人听得哈哈大笑。

    说话之间,忽听得一阵马挂鸾铃之声,跟着听到路上行人大声呼喝:干甚么,干甚么。怎么这样赶路!风无双奇道:是甚么东西?忙将车帘掀起,向外瞧去。李赤瞳也搭眼一张。只见大道上疾驰来一辆大车。那车红漆杠、宝蓝缎的车顶,车两旁支着左右一方方亮玻璃窗,窗框边都镶嵌着亮银白铜边。赶车的车夫将手中鞭子一挥,喝道:闪开,闪开,踢着了,我可不赔。话音未落,啪的又是一鞭,拉车的两匹骏马,八蹄翻飞,转瞬去得远了。道上的行人四下躲闪,咒骂连连。风无双哼了一声道:这家人好横,顾大伯咱们赶过去,和他们赛一赛。顾乘风却没听见她说话,他瞧出方才的车夫臂膀不动分毫,手腕翻起,已将那马鞭直挥出去,显然功夫不低,心中一凛,暗道:似他这般身手,却去给人去拉车,车中坐的是甚么人?正自猜测,忽听风无双大叫道:妈,咱们到了!风夫人道:知道了,知道了,快进来坐着,再这么不老实,下回不带你出来了。风无双对师兄做了鬼脸。李赤瞳也忙冲她挤了挤眼。欢笑声中,几人缓缓入城。

    此时的开封城虽然早已不复当年皇城富甲天下之景,却仍是中原重镇,一省都会。李赤瞳长于青龙小镇,哪里见过这般气象?入得城来,只见三街六市,热闹喧哗。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高柜巨铺,尽陈南北奇货,茶坊酒肆中,高朋满座,喧声震天。只把他这从未见过市面的少年看得眼花缭乱,所见之物,十件中倒有九件不知是甚么东西。前次他和师傅入城时,也只去了三家熟肉铺和一家酒馆,第二日一早又出了城,于这城内热闹繁华之地,却是一处没去。今日才算看了个够本。又走一阵,街道渐渐拥塞,路人如织,大车越行越是吃力。当下风夫人带着李赤瞳、风无双下了车,向顾乘风说道:顾大哥,麻烦你将车子赶到铺子中,我领着他们在街上玩一会儿再去。风无双插口道:妈,我要去相国寺看千手观音。风夫人拍拍她头顶,说了两声好,又对顾乘风说道:麻烦你再让店里的伙计收拾几间房子,我和玄雨说过了,咱们今晚便住在城内,晚上带着赤瞳去鼓楼夜市,尝尝开封有名的小吃。顾乘风答应一声,赶着车自去了。一旁的风无双,高兴得又叫又跳,大声道:妈,我晚上要吃莲花酥、红薯泥、老王家的兔肉、还有双麻火烧……嗯,还有花生糕,还有……她一口气说出五六种小吃名字,仍自不满,皱眉思索。风夫人将她抱起,在她鼻头上轻扭一下,笑道:小馋猫!那些小吃李赤瞳一样也没吃过,虽不知道滋味如何,但想起曾吃过的桶子鸡,猪头肉,心中一阵神往,禁不住大吞口水。三人说说笑笑,随着人流缓缓而行。

    往北又行一阵,到了个路口,折而向东,没走多远,便见到一座坐北向南,建构宏伟的古刹,山门上悬挂一块朱漆匾额,其上横书大相国寺四个金色大字。

    这大相国寺,乃是一处天下闻名的十方丛林,初名建国寺,始建于北齐文宣帝天保六年,后经兵火烧毁。唐初重建,唐睿宗李旦更其名为大相国寺,北宋之时,寺中僧众竟达千余,辖六十四院,占地五百余亩,素有天下第一名刹、皇家寺院之称,元代陈孚曾有诗云:大相国寺天下雄,天梯缥缈凌虚空。三千歌吹灯火上,五百缨缦烟云中其后几经沧桑,遭受兵、火、水患,眼下的寺院已是清代遗物,但千年以来,香火鼎盛,历久不衰。

    甫一进寺,但见山门高耸,钟楼森立,经阁巍峨。木鱼横挂,云板高悬。东西两旁塑就四大天王,形势猛恶,令人一见难忘。院内善男信女摩肩接踵,人头攒动,香烟缭绕,直飘云际。两廊下,更聚满了打把式、耍百戏的艺人,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风无双拉着李赤瞳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大叫道:瞳子哥,咱们看琉璃殿的千手观音去,你一定没瞧过。李赤瞳忙道:慢点,慢点!风夫人跟在二人身后,也急道:无双,你慢点,小心别摔着!风无双也不回头,高声答应一下,脚下却不稍减,拉着李赤瞳转过前院的大雄宝殿,径向后院跑去。

    那千手千眼佛供奉在寺后八角琉璃殿中心亭内,浑身金光闪闪,四面法相*,最奇的是佛像每面肋下生出无数小手,每只小手中又有一只小眼,共计一千零四十八只法眼,乃观音菩萨三十三变相之一。史载此佛是由一位民间无名工匠,耗费无数心血,雕凿整棵银杏大树而成,但世人却多疑为鬼功。

    一见之下,李赤瞳只觉自己被那千只法眼睛瞧了个通透,心中顿生敬畏之意,忙随在师娘身后,跪地磕了几个头,他虽没见过神仙,但鬼却碰过两次,心知鬼神之事确是不能小觑。一旁的风无双拜完菩萨,负着小手在殿外的游廊中转来转去,忽然伸手一指,笑道:瞳子哥,你看那罗汉和你长的多像,嘻嘻!李赤瞳抬眼看去,只见殿旁一尊罗汉确与自己有几分相像,不由哑然失笑。原来这八角琉璃殿内,不但供奉一尊千手千眼佛,殿外游廊下更塑有五百罗汉,高低胖瘦,姿态各异。据佛经记载,这五百罗汉的面目蕴含众生之像,每一个人都可以从中找到自己。当下两人顺着游廊一一看去,欢声不断。

    三人游玩一阵,风夫人见日头渐起,已快至午时,便对两个小的招招手,说道:咱们要回去啦,别让你顾大伯他们在家中着急。二小答应一声,笑嘻嘻的跑了回来。

    忽听得廊外一阵喧哗。三人循声瞧去,只见廊外空地上站着一个灰衣老头,正自挥动手中小棒,将一面小锣敲得当当乱响。那老头六十多岁年纪,长得小头小脑,脸正中生了一个大大的酒糟鼻,身前地上铺了块黄布,旁边放着一个大布口袋,看样子显是个跑江湖的买卖人,只不过来这后院的全是香客,走江湖的朋友多在前院撂摊儿卖艺,可他却在这里吆喝,当真奇怪。众人心下好奇,不多时便围了不少人。风无双也乐呵呵的跑过去看热闹。风夫人和李赤瞳连忙跟了过去。

    那老头见众人围拢,不再敲锣,先叹了口气,又冲着四周拱手做了个罗圈揖,这才说道:老汉小姓章,贱名葫芦,初来贵宝地干这治病济世的买卖,也是没法子了。老汉我今年六十有二,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只是那小子不争气,混欠了人家的赌帐,还不起跑了。可怜老汉我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还要千里迢迢的四处去寻他。说着擦了擦眼角,又道:今日我来到贵地,不想盘缠却花光了,店钱、饭钱还欠着人家,没辙了,我才来这里撂地摆摊儿。不瞒众位老少爷们、大姑小姐,老汉家中有一样祖传秘方,名叫老君丹,专治百病,不论是五痨七伤,还是妇人暗疾,又或小儿急慢惊风,只要您用我的药,包管您药到病除。有的朋友会说:我是赶庙会卖假药的。这种事儿是有,可我这药却是真货,俗话说的好,眼是观宝珠,嘴是试金石,真金不怕烧,好药不怕验,您若不信,咱们可以当场来验一验。只不过……说到这里,脸上忽露难色,顿了一顿,续道:只不过老汉出门时走得急,这药却没带在身上。此话一出,围观众人顿时哗然。有人大叫道:嘿!你这老头,说了这半天原来是逗我们玩,你没带药,在这乱说甚么?其余人众也跟着吵嚷起来:是啊,这老小子甚么玩意儿。真没意思,走了,走了。、我看这老头多半是个失心疯!更有人道:这家伙骗人,揍他这老囊货!

    章葫芦见人群鼓躁,忙又拱手作了个罗圈揖,大声道:诸位高朋,诸位高朋。请听小老儿一言。他嗓子本就嘶哑,这一扯起来大叫,更加好似公鸭一般。李赤瞳听得好笑,心想:这老头真是有趣,还有他这样卖药的,嘿!风夫人对这种人却是十分不齿,她家四代皆是杏林名医,深知假药害人不浅,想要带二小离开。但自己女儿看得兴起,却不肯走。正在这时,只听那章葫芦又道:诸位听话要听全,那药我虽没带在身上,但没说不能取过来。不瞒诸位,老汉家中不但有祖传秘药,更传有一门搬运奇术。今日到此十方圣地,便是想借观音大士无上法力,助弟子取药成功!说着双手合十,对着八角琉璃殿拜了几拜。有人起哄道:哈,吹牛皮不上税,你若真有那本事,还会来这里摆摊儿卖药么?想来你家里早就他娘的被你搬满金山银山啦!众人哄笑。章葫芦正色道:这位朋友的话便有些不对了。想我祖上传此法术之时,留有明训,凡我子弟若是用此术作出伤天害礼,损人利己之事,必当死于非命!老汉我从家中运回几枚药丸卖于大家,那是公平交易,若想用它去别人家中搬运金银,那可就大大不妙了。说着取过身旁的布口袋,在里面一阵翻拣,拿出一座观音大士的瓷像,摆在身前的黄布上。只见那黑衣观音合掌微笑,法相肃穆,同八角殿中供奉的那尊也没甚么两样,只不过少了千手千眼,身上的纱衣是黑色的罢了。等等!这老头拿出的观音竟然身穿黑色纱衣,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众人见那老头越说越玄,此时更拿出一尊从未见过的观音瓷像,顷刻间又都来了精神。

    章葫芦单膝跪地,将手在佛像前一摆,说道:不知哪位朋友有兴趣来求药?围观诸人多是来看热闹的,心知这姓章的老头多半又是个骗子,这时见要求药,便都住了口,只是各自低笑,看看谁是第一个上钩的。

    俗话说:林子大了,甚么鸟都有。有卖药,便有那买药的。果然没过多久,一阵咳嗽声中,空地中挤进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这人冲着卖药老汉拱了拱手,还没开口,又是一阵急咳。片晌才气喘吁吁地道:这位老先生请……请了,我想求一付药。他奶……奶的,咳咳,我这哮喘咳嗽,本来每年到这冷天时候不该犯的,今年不知怎么了,咳咳,真他妈的怪了,咳咳!他一句话讲得不多,倒咳了七八次。章葫芦见来了生意,脸现喜色,又见那人身穿丝绸大袄,模样透着富贵,眼睛更是眯成了一缝,笑道:嘿嘿,老弟你来我这儿便是找对地方了。你这病照我看来是被庸医耽误了。其实人肺重三斤三两,分六叶三耳,肺管有节,左通气嗓,右通食喉,上有三八二十四个窟窿,对应二十四个节气。听老弟刚才咳嗽的声音,应是对着……低头掐指算了几下,续道:应是对着大雪节气的那处肺窍受了损,肺叶子拢不住了,这才又咳又喘。他这一通指手划脚的大吹,不但将那求药的唬住了,就连围观众人也听得一楞一楞的,均想:或许这老家伙真有些鬼门道也不一定。

    众人正自猜测,只见那章葫芦又从布袋内摸出几支土香,挑了三支好点的,当胸一竖,说道:好,现下我就来给老弟你烧柱高香,请神运药。只不过这香它也不便宜,它……求药的汉子不等他再说,忙掏出一钱银子递了过去,道:麻烦老哥给我请香。章葫芦笑嘻嘻的将银子收入怀中。这才将香点着,高举过顶,正色道:大士借我无边力,运来灵药渡苍生,疾!右手食中两根手指夹着香尾,向下一掷,只听嗤的一声,那三支土香被直插入观音像前的土中,细长香身晃了一晃,却是没断。众人虽不知这章葫芦所卖之药是否真灵,但见他露这么一手绝活,都忍不住大声喝起彩来。李赤瞳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心知自己必定办不到,不由摇了摇头,暗道:师傅常说,这江湖上多有奇人,看来不假。自己千万不能有了一点本事,便尾巴翘上了天。

    那边圈中的章葫芦露齿一笑,拱手谢过众人,跟着手掐法诀摆在眉间,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只是他声音太低旁人也听不到。过了片刻,忽听得有人奇道:哎哟,你们快瞧!说着伸手往地上一指,众人各自低头,李赤瞳也跟着看去。

    但见地上的那尊观音瓷像忽然无风自动,身上纱衣竟在簌簌飘扬,乍一见下,只觉她好似驭风而起,飘飘欲生,煞是好看。便在此时,空地中忽然飘过一股浓郁香气,章葫芦双眼猛睁,大喝道:来啦!喝声未落,只听得骨碌一声响,从那大士盘膝衣摺中蓦地滚出一颗龙眼大小的黄色药丸来。众人齐声惊呼:乖乖,还真搬来了!

    惊呼声中,李赤瞳鼻孔耸动,立即辨出这股香气正是那晚在荒坟间曾闻到过的,只不过那夜的香气夹杂在恶臭之中,几不可闻,这回的却是浓烈异常,味道很重,而且其中隐隐混着一种难以言宣的腥臭,一闻之下,忍不住便要呕吐,忙伸袖掩住口鼻。可奇怪的是除他之外场中诸人对这股味道似乎全无所觉。正巧那章葫芦转头过来,一瞥眼见到李赤瞳样子,先是一怔,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诡异笑容,大有惊喜之意。

    这时只听得人丛中又是数声惊呼,原来那观音纱衣飘动不停,转眼间已足足滚出一十六颗一模一样的药丸。要知那些药丸每颗均有龙眼大小,而那瓷像腹内顶多能塞进二、三颗也就满了,绝无同时塞下一十六颗的道理。当下众人啧啧称奇。李赤瞳却在猛嗅那股忽然不见的味道,又想起僵尸身上的白点,心中拿定主意:这两件事绝不是自己的错觉,回去后定要向师傅秉明。

    那求药的汉子见到药来,立时磕头如捣蒜,口念弥陀。章葫芦喘了两下粗气,说了声:住!。那瓷像便停了晃动,再没药丸滚出。他向场中众人笑道:小老儿法力低微,一次只能运来这么几颗,若是再来,那便要了我的老命啊!捻起一粒药丸,送到那汉子面前说道:老弟,你来试试这药是否有用。那人想也不想,接过便吞,嚼了两下,眼中蓦地一亮,不住口的道:好凉,好凉!他吞药时正自弯腰咳嗽,此刻却直起身来,也不再咳了。章葫芦笑眯眯的又递给他两颗丹药,道:这两粒你带回家去,明后两日用蛋清送下,包管药到病除。那汉子冲他拜了一拜,收了药,正要掏钱,人群中忽然分左右洞开,场中直闯进七、八个歪戴皮帽,翻穿皮袄的少年。为首一个长得獐头鼠目,神情猥亵,边走边喝道:干甚么全围在这里。不知道好狗不挡路么?

    风夫人一见来人,眉头微蹙,脸上尽是厌恶之色。其余人众见到这几位,也登时走了泰半。原来这进来的几个,乃是开封城中有名的地痞流氓,整日里东市骗,西市偷,专靠诈取钱财、坑蒙欺拐过活。他们闯进圈子,自是因瞧见这里聚满了人,想来捞些油水。

    风夫人心知他们来此,必无好事。当下抱起女儿,引着李赤瞳便向外走。风无双兀自不肯离开,吵嚷着要看热闹。风夫人也不理她,只是快行。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叫嚷:嘿,老头,来这儿做生意之前,你打听过没有,这里是谁的地盘?李赤瞳本想回头瞧瞧那章葫芦会说些甚么,但见师娘走远,也忙跟上。

第五章 红赝(下)

    (希望大家多提意见!)

    三人来至前院,正要迈步出庙门,不想迎头碰上一人。那人见到风夫人,面露喜色,说道:小姐,总算找到你了。风夫人楞了一下,等瞧清来人样貌,忙道:二哥,怎么了,家里出了甚么事?又对李赤瞳道:赤瞳,这是你顾乘云顾二伯,快来见礼。李赤瞳忙上前跪倒磕头,口中道:顾二伯!顾乘云急忙将他拉起,道:这便是赤瞳么,好孩子,快起来,咱们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李赤瞳站起身来,向身前那人上下打量几眼,只见这顾乘云五十多岁年纪,与他大哥简直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脸上带笑,不像顾乘风那样瞧上去冷冰冰的。

    李赤瞳曾听师傅说过这顾乘风、顾乘云兄弟的来历。原来他们二人本是三十多年前横行西南一带的巨盗,后来因得罪了一个厉害对头,被迫得离境远遁。二人本打算北上另起炉灶,不想途经开封府时,误染瘟疫,若不是师娘的父亲出手相救,两人性命必定不保。他们感激余大夫救命之恩,立下重誓,终身替余家为仆,以报恩德。后来余秀菊与风玄雨成了亲,二人婚后搬到城外李家村老宅居住。老大顾乘风跟在小姐身旁照顾一二,老二顾乘云便留在城内打点药铺生意。

    心念电转间,只听顾乘云又道:铺子里没出甚么事,倒是包老太爷家出了点事,他家……说着转过身去,似乎在找甚么人。风夫人忙问:我干爹家出了甚么事?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圆脸胖子跑了过来,见到顾乘云,气喘吁吁的道:顾二爷,您老等等我,等等……一抬眼又看到风夫人,心中一急,上台阶时脚下不小心踏了个空,身子往后便倒。幸好顾乘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笑道:包老三,你小心点!那胖子站稳身子,点点头,忙不迭的向风夫人道:干小姐,见……见到您便好了。快快……一口气接不上来,大喘不停。风夫人道:老包,你定定神再说。那胖子抹了下头上汗水,又点点头,待等喘息稍平,这才道:干小姐,您快跟我去家里看看吧,老太太身子不大好。又道:前几日老太太忽然说有些头晕胸闷,请了个大夫,吃了几付药,有了一些起色,可今儿早上却说晕得天旋地转,心口疼的厉害。老爷慌了神儿,忙让我去家里请您,谁知您却进了城,赶到铺子又说您没去,幸好碰上顾大爷,才知您在相国寺烧香。铺里的张大夫已经去家里了。风夫人道:我干妈还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吗?包老三急得想哭,说道:我……我不知道,咱们快走吧。我怕您去晚了便见不到老太太了。风夫人道:老包,别乱说!又吩咐道:你回铺子去拿我的药箱,我先去家里。顾乘云接口道:不用再回铺子,药箱我已帮你带了过来,放进庙外车中了。风夫人道:那好,老包咱们快走!风无双恼了母亲方才不让她瞧热闹,一直赌气不肯说话。这时突然开口道:妈,我也要去看干姥姥。风夫人将她放下,温言道:无双,你干姥姥生了病,不能陪你玩。你乖乖的跟二伯回家,等回头姥姥病好了,妈再带你去看她。见女儿点头,将她交给顾乘云,道:二哥,麻烦你将两个小的带回家里。顾乘云点头道:行了,你们快走吧!那胖子这才引着风夫人,急急走了。当下顾乘云左手抱着风无双,伸右手拉过李赤瞳,迈步出庙径往余家药铺行去。

    一路上,他拣些时下的笑话讲与二小,逗得两人大笑不停。三人说说笑笑,走过一条长街,向北一转,没走几步,便见到横街上有一家三间门脸的铺子,门前的木牌子上写了个大大的药字。李赤瞳伸手一指,问道:顾二伯,那个是不是咱家药铺?顾乘云道:不错,便是那家。风无双道:二伯,大刘、二刘师兄都在店里么?顾乘云摇摇头,道:他们表姐明天出嫁,哥俩一起回家帮忙去了。

    说话间,三人已进了药铺。只见铺子里站着几位抓药的客人,柜台后三名店伴前后忙碌。再向后瞧,见到顾乘风坐在一张茶及旁正自饮茶。顾乘风见到兄弟带着二小进店,起身迎了过来,说道:找着了?顾乘云道:嗯,在庙门口碰上的。顾乘风点头道:找到了便好。又对李赤瞳、风无双道:瞧你俩这一头汗,跟我到后面洗洗脸准备吃饭了。二小嘿嘿笑了几下,向后堂走去。

    正在这时,忽听得药铺前传来几声叮叮当当车铃响,跟着一人喝道:你他奶奶的,没长眼睛么,阻着老子停车,踢死你这龟孙。李赤瞳回头一瞧,见门前停了一辆大车,再仔细一瞧,登时认出正是今晨在城南官道上疾驰抢道的那辆。顾乘风也认出骂人的那位正是早上见过的车夫,不由一楞,立即驻足不前。这时大车停稳,车门开处,走下一位戴金箍帽佩肩章穿北洋军服的军官。这军官年纪约在三十许间,长得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被身上的军服一衬,显出一股威严挺健之态。军官一回身,又从车中搀下一位少年。那少年长得土里土气,满脸病容。

    那车夫抢先进店,冲着店内诸人扫了几眼,这才把嘴一撇,嗡声嗡气的道:这店谁是掌柜的啊?顾乘云上前半步,拱手道:不才正是这家店的掌柜,不知道朋友有甚么事?那车夫斜着眼,瞧了瞧顾乘云,鼻子中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右手握拳,大拇指向外一伸,冲着身后那位军官比了比,说道:那位是省会稽查处的吴副官,又是我们家少爷,被扶着的那位是我们家新选的姑爷,这两日有些不舒服,听说你这药铺的大夫好,便来你这里瞧瞧,你们可要小心伺候着!顾氏兄弟心中一凛,均觉奇怪:吴副官?!怎么没听过有这么一位?原来那省会稽查处的处长姓包,正是风夫人干爹包老太爷的大儿子。

    正巧那吴副官扶着病人进店,听到车夫之话,喝道:老侯,咱们是来瞧大夫的,你这么横干甚么!那车夫嘟囔几句,叉手站在一旁。吴副官向顾乘云歉然笑道:掌柜的,对不住您了,只怪在下平时疏于管教,才让下人如此放肆,您多包涵!顿了一顿,又道:兄弟我刚来贵地没多久,一直也没来拜访,正巧我这妹夫近日里身子不舒服,兄弟我又听说您这医馆的大夫最好,便冒然登门求医来了。顾乘云心存疑惑,但见有病的那位面色不是太好,忙对柜台后的一名店伴道:三儿,快去后堂把王大夫请来。那伙计应着去了。

    不多时,便见他引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快步走回。老者一见病人样子,连忙拉过那人右臂,指搭脉搏,闭目不语,隔了良久,又去搭那人左腕脉搏,左手不住挠头,喃喃道:古怪,古怪!又搭了搭右腕,这才松手,只不过仍不说话,口中念念有词。李赤瞳本想拉着风无双走开,但见众人都在屛息静气瞧着大夫,生怕自己出声耽误了瞧病,也只好站着不动。这时那姓侯的车夫走到顾乘风身旁,问道:老头有没有茶水?给我端些过来。顾乘风递过自己方才泡的那壶茶,又递给他一只茶杯,冷冷地道:抱歉,怠慢您了!

    那姓侯的也不理会,斟了杯茶,端在吴副官面前,说道:少爷,您喝杯茶。那吴副官似乎神思不属,接茶在手却也没喝,只是怔怔地瞧着王大夫。过了片刻,好像忽然想起甚么事情,将那杯茶递给自己妹夫,道:小庄,来喝口水。这一下送得急了,那杯茶又倒的有些满,他右手小指无意间在茶水中点了一点。他妹夫也正有些口渴,接过喝了一口,放在身旁桌上,问道:大夫我这病?此时那王大夫似乎已有了定论,双手一拍,自语道:嗯,这病可以这样试一下。提笔正要写写抓药的方子。

    突然间,那姓庄的少年面色大变,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双手捂着肚子,满地翻滚,没滚几下,双眼翻白,嘴里又吐鲜血,直挺挺地不动了。众人齐声惊呼。王大夫心中惊疑,忙翻了翻庄姑爷眼皮,又搭手一掐脉搏,摇头叹口气道:不成了,不成了,就是神仙来也不成,毒已攻心了。几个来抓药见到闹出人命,吓得四散奔逃。店里的几个伙计,也都慌了神儿,楞楞地站在柜台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李赤瞳心知有鬼,忙拉着风无双躲在一旁,静待变化。

    那姓侯的一蹦三尺高,将柜台敲的震天响,扯天吼地的号叫一声:我的姑爷啊!又指着顾乘云厉声道:你这王八蛋还我家姑爷命来!这时那吴副官脸上也变了颜色,急声道:你们竟然在茶中下毒,戕害人命,这还了得,带走,带走,上稽查处!一命赔一命!顾氏兄弟乃是江湖上的大行家,见到那庄姑爷倒地,心中登时明白,这是碰上红赝班子了。

    江湖中有这一门专靠弄假骗人过活的行当名叫赝行,又分白赝、红赝。白赝只骗钱财,不伤性命。而这红赝班子往往骗得一个无辜之人充当诱饵,流血伤命,伤天害理。想来这姓庄的少年便是被他们骗来,平白在这里丢了一条小命。

    当下顾乘风上前冷笑道:小铺怎么说也开了几十年,不能坏在我们兄弟手里,不知二位谁是穴头儿,麻烦划下个道来,要钱的话咱们好说。那侯、吴二人眼见闹出了人命,人家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都楞了一楞,又听对方似乎看出了自己的底细,心中又是一惊。只不过他二人仍心存侥幸,那姓侯的又叫道:放你娘的狗屁,命你赔的起嘛!吴副官也跟着喝道:有甚么好说的,封店!跟我到稽查处走一趟!可这说话的底气,却是不怎么足了。顾乘云双臂一抱,自顾冷笑。

    正闹时,门外忽然急慌慌地闯进一人,进门便大声叫道:顾二爷,铺子里怎么了,隔老远便听见这边吵得厉害。又晃了晃手中一张纸,对着柜台后的伙计道:三儿,快照方抓药!快快!李赤瞳转头一瞧,见进来这位正是方才在相国寺山门前见过的那个胖子——包家的大管事包老三。

    包老三也没瞧见地上横着个死人,见那店伴兀自发怔,急道:三儿,你小子发甚么楞,快他娘的给我抓药。他心里着急,脏话脱口而出。那伙计蓦然惊醒,连声道:好好好……顾乘云上前拍拍包老三肩头,笑道:老包,咱哥们今后再不能喝酒打雀啦!店里吃官司了,稽查处的要来封店!包老三听得一楞,冲口道:稽查处的人要封店?我借他个胆子,看谁敢!顾乘云向那吴副官一指道:便是这位稽查处的吴副官!包老三回头一瞧,见后面那军官自己从未见过,随口道:稽查处的我全认识,没甚么姓吴的啊。一瞥眼又见到地上的死人,吓得一跳,猛退两步,问道:二爷这孩子怎么了?

    姓侯的和那吴副官脸上同时变色,心知这回踢到了铁板。吴副官脸上挤出一丝干笑,抱了下拳,笑道:咳咳,误会,误会!兄弟家中还有些事,先告辞了。边说边和那姓侯的一起向后退却。

    顾乘风这时欺身上前道:想溜么,恐怕没那么容易!左手扬处,向那姓侯的肩头扳去。他们兄弟心意相通,顾乘云见大哥动手,也冲着那吴副官走去,笑嘻嘻的道:咱哥俩儿亲近亲近。顾乘风手掌刚要碰上那姓侯的肩头,却见他肩头一沉,回手勾拿,竟然避过这一掌。顾乘风双眉一轩,咦的一声,奇道:小子,功夫不错啊!你再试试这招。左腿跨前半步,右掌平推出去。

    那姓侯的反手一下并没勾到,身子却侧转过来,但见顾乘风一掌拍来,一股微风扑面而至,风势虽不甚劲,却已逼得自己呼吸不畅,心中大惊,忙运起平生劲力,双掌平推而出。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二人三掌相交,那姓侯的被顾乘风打得从店内直飞出去。这边姓侯的身子还没落地,那吴副官也被顾乘云一脚踢得飞出店外。顾乘云哈哈大笑,道:连人家的底都没摸清楚,就来下套,你们的胆子也算不小。怎么样去稽查处尝尝黑枣的滋味如何?

    正要迈步出店,却见那吴副官左手向下猛拍,但听砰的一下,一股白烟激荡而起。刹那间,将他和那姓侯的身形一起裹住。顾氏兄弟谨防有诈,掩鼻急退。待等风过烟散,门外已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顾乘云哼了一声:小子鬼玩意不少!顾乘风低头略一思索,说道:方才和我动手那人的功夫似乎是盛清一派。顾乘云眉头一皱,惊道:甚么,盛清宫!!

第六章 被擒(上)

    (抱歉,昨晚喝晕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余家药铺又出人命,又冒烟的,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没用多久便已传得街知巷闻。巡警队、稽查处闻风而动,侦缉齐出,四城大索。一时间,城内家家鸡飞、户户狗跳,怨声载道。如此这般直闹到晚间,各方来报,蛇虫鼠蚁捉了不少,只可惜审到后来,才发现捉来的不是地痞流氓,便是穿窬小偷,全与本案无关。包处长怒气冲冲,大骂手下全是酒囊饭桶,可骂来骂去又想不出甚么好法子结了眼前的案子,只好将众人打了一顿,责令他们限期破案。众人挨了板子,愁眉苦脸的做鸟兽散。可自有些愤愤不平者,回家胖揍老婆或拿自家孩子出气,更多的在青楼酒馆中摔碗砸盘、大骂小二老鸨,一夜间,开封城的夜空下又添了不少悲欢之事。

    白日里几人动手之时,李赤瞳见机不对,忙拉着师妹躲入后堂。此后药铺中一直乱哄哄的。晚饭顾乘云在隔壁饭馆叫了两碗羊肉烩面,让二小胡乱吃了,便让他们自去休息。师兄妹两人在屋中说了会儿闲话。风无双因没去成夜市,心中闷闷不乐,没聊几句,渐渐眼困神乏,哈欠连天,又过了一会儿,身子向后一歪,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冬夜清冷,李赤瞳恐她着凉,拉过一床棉被给她盖了,吹熄灯火,蹑手蹑足的走出房,又回手将门轻轻掩上,这才长出一口气,走回自己屋中安歇。

    躺在床上,李赤瞳时睡时醒,朦胧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隔壁房门响动,跟着传来人声话语,登时将他惊醒。留心听时,才知是顾大伯将师娘接回药铺,三人正聚在隔壁房中说话。只听风夫人道:二哥,药铺中没人受伤吧,赤瞳和无双呢?顾乘云道:没人受伤,不过我让伙计和两位大夫提前歇了工,反正也快过年了。两个小家伙儿也没事,方才我去瞧了瞧,他们都已睡下了。风夫人嗯了一声。顾乘云又道:大哥,这事你看怎么办?顾乘风哼了一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人家已经上门了,咱们不给人家回份礼太有些说不过去。顾乘云道:我只道四十年前一清妖道死后,那魔宫已被捣毁,没想到今日又见它的传人。这件事既然扯上了盛清宫,恐怕有些麻烦,你忘了当年那档子事,咱们是不是应从长……话未说完,却听顾乘风又是哼的一声,道:盛清宫又如何,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到时把姑爷叫上,管他甚么妖术、邪法怕个鸟!顾乘云一连声的道:对对对,呵呵,我怎么忘了还有姑爷。风夫人问道:二哥,盛清宫是个甚么门派?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们当年和那盛清宫有过梁子?顾乘云嘿嘿一笑,道:当年我兄弟二人刚出道时,曾管过一档子事……李赤瞳初听盛清宫三字,总觉自己曾在哪儿听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当下直起身来,两腿盘膝而坐,双臂抱胸,低头沉思,脑袋中灵光一闪,蓦地省起师傅讲过的李慕仙祖师创派之事,那时便有魔宫妖人做祟,不由微微一笑,心想:这盛清宫和我荒道门还真有缘分。他这一分神,便没听清顾乘云所讲之事,这时忙又支起耳朵去听。只听顾乘云续道:……若不是那位过路的高人相救,我兄弟二人便不会有今日了,哎!一声长叹中似乎包含无限心事。顾乘风跟着也是一声长叹。一时间,隔壁屋中一片寂静。过了片刻,才听风夫人问道:二哥,哪个带白猿的便是盛清宫的么?顾乘云道:不错,那件事后我们经过多方打听,方知那人乃是盛清宫的一名护法,好像叫做甚么白猿神君。我们也是那时才知江湖中竟然还有这么个门派。据传这盛清宫源自辽东,历来行事诡秘,狠辣异常,当年在中原一带甚有威名。只不过……话声到此蓦地顿住。

第六章 被擒(下)

    (希望大家多提意见!)

    突然间,只听他兄弟二人同声大喝道:甚么人?喝声未落,便听得屋外有人嘿嘿冷笑。李赤瞳心中一凛,忙透过窗缝向外张望。只见清冷月光下,一人双手叉腰站在屋外墙头,不住嘿嘿冷笑,只是这人背对月光,一时也瞧不清面貌如何。李赤瞳暗中纳闷,心想:这人身影好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啊?一念之间,但见院中黑影连闪,天井内又多了两人,定睛再瞧,却见来人原来是顾氏兄弟。

    当下顾乘云上前朗声道:朋友深夜来访,不知有甚么指教!那人又是嘿嘿嘿三声冷笑,将脸一仰,尖声道:也没甚么事儿,我有两个后辈今日受了您店里的照顾,在下心存感激特来相谢!他这一仰脸,月光正好映在他脸上。李赤瞳隔着窗缝瞧去,不禁吃了一惊,心想:怎么是他?!原来那立身墙头之人竟然是今晨在相国寺中摆摊卖药的老头——章葫芦,只不过这时他满脸尽是傲气,早已没了先前那种低三下四的神态。

    顾乘云双眉一轩,笑道:嘿嘿,打了小的,老的总是要来。不知老兄尊姓大名,门中是不是盛字当头?那章葫芦又冷笑两声,道:甚么尊不尊的,我姓章。废话少说,你们两个是谁将我徒弟打伤,留下那只伤人的爪子,再废了自己一对招子,这一篇咱们便算揭过去了,若是不然,哼哼……顾乘云正待再说,却听身旁的大哥长笑道:本来也没打算说甚么废话!

    李赤瞳只觉眼前一花,跟着听得两声嘭嘭巨响。再瞧时,但见墙头上顾乘风与那章葫芦你来我往,激斗不停,顾乘云仍负手站在天井中。那两人越斗越快,转眼间,只见两条灰影纠结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李赤瞳瞧得目眩神驰,暗自咋舌,心想:常听师傅谈起顾大伯的武功高强,没想到这章葫芦也是如此厉害。

    正在此时,突听得铮的一声大响,两人骤然分开。只见顾乘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清光耀眼的短剑,正自一抛一抛的上下把玩。他抛了几下,将剑当胸一摆,冷笑道:朋友想玩阴的,这可有些不地道了。那章葫芦双手拢在袖中,也瞧不见拿了件甚么兵器,只是他胸口起伏不定,粗声急喘,显然吃了暗亏,拿眼恶狠狠瞧了瞧顾乘风,突然道:你们是小巴山顾家的人!!顾氏兄弟嘿嘿一笑,算是做答。章葫芦脸上色变,厉声道:当年助你二人杀我师祖白猿神君的是谁?顾氏昆仲愕然相视,蓦地齐声大笑,顾乘风捧腹笑道: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老朋友的后人。随即面容一正,喝道:既是老朋友,那就不客气了,尝尝某家自创的披风剑!

    但见他手中短剑挥起,刷刷刷刷四剑,向那章葫芦胸、腹、腰、肩四处疾刺。只听得铮铮两声,章葫芦倾尽全力,勉强当了两剑,眼见剩下的两剑接连又至,惊叫一声,向后急跃三步。顾乘风如影附形,随后追上,刷刷刷刷又是四剑,剑招怪异,尽是从不可思议之处攻出。章葫芦口中哇哇大叫,为避剑招从墙头直滚下来。顾乘风大喝一声:着!章葫芦身在半空,蓦地惨叫一声,右肩处溅起一篷鲜血。这一下怪异之极,他二人之间相隔尺许,顾乘风乃是凌空虚刺,但章葫芦却被伤到,实在匪夷所思。李赤瞳忍不住低声惊呼:这是甚么功夫?一瞥眼,见到章葫芦滚落天井,心头一阵大喜。那章葫芦右肩上血流如注,当下缓缓起身,颤声道:剑……剑气!

    顾乘风不待敌人喘息,飞落院内,剑势展开,瞬间便将那章葫芦围在剑圈内。但见他出剑越来越快,剑势中已发出隐隐风声,出剑越疾,风声也是渐响。这套披风剑法是顾乘风在四十岁武功大进后所悟出的一套得意剑法,剑招一剑快似一剑,所激起的风声也越来越强。片刻间,只见剑光霍霍,幻作一道白练,在章葫芦身周飞舞。剑锋上所发出的劲气渐渐扩展,庭院中疾风激荡,风雷之声隐隐传来。那章葫芦更似百丈洪涛中的一叶小舟,狂风怒号,骇浪涛天,眼见便要倾覆。李赤瞳只觉面前的窗格被刮得摆动不停,一股冷风从窗缝中直透进屋,禁不住打了几下冷颤。

    突然间,忽听得院中有人嘘嘘嘘的吹了几声。李赤瞳只觉一股香气夹风直冲鼻孔,邻房中传来喀喇一声大响,跟着有人惊叫:啊!李赤瞳大惊失色,大叫:无双!急切中,也顾不上开门,就势推窗翻了出去。月光下,但见一条黑影从邻屋内急窜而出,左手中抓着一人,不言不语,生死未卜,正是风无双。那人脚下不停,快步向章葫芦奔去。这人行路摇摇摆摆,上身却不动分毫,模样甚是古怪。危机间,李赤瞳也不及细想,直扑过去,大喝道:快放下我师妹!身形方动,却见一人从自己身侧掠过,直抢上前,凝神观瞧,原来是顾家老二。

    顾乘云原本在一旁为兄长掠阵,见自己哥哥稳占上风,心中大定。不想那章葫芦忽然嘘嘘嘘的吹了几声口哨,异变忽生。眼见得敌人埋伏在侧,自己竟没发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人功夫好高,竟能屏息敛气如此之久。一瞥之下,又见风无双落入那人手中,更是大惊。欺身上前,右拳直击那人面门,喝道:把人留下!他这一拳劲道非凡,拳为至风先起,劲风将那人衣衫刮得猎猎作响。那人头戴一顶大沿皮帽,暗夜中也瞧不清模样,此时劲风到处,那皮帽冲天飞起,露出一张紫胀胀的面皮来。那人面皮干瘪,处处紫癍,脸上生满寸许白毛,一对三角凶睛中黄光四射,乍见之下,只觉这人三分不似人,七分真像鬼。

    大喝声中,顾乘云右拳轰至,左手凝爪直取敌人左臂,想将风无双抢下。那怪人也不避让,右掌挥起径迎来拳。谁知顾乘云这一拳声势甚大却是虚招,他见敌人身形一晃,左侧露出空隙,矮身闪过敌掌,身子前扑,右爪挥处,嗤的一声,将风无双后背棉衣撕裂,使她脱出敌人掌握,随手将人接住,一个筋斗,翻出丈余之外。这一招灵猫扑鼠既避敌,又救人,端的是又快又巧。

    这两招相交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怪人一掌未中,又失了人质,大声嘶叫,转身向顾乘云直扑过去,快如鬼魅。其时顾乘云身形未稳,耳听得身后恶风不善,心知避无可避,只得凝气于背,拼着身受重伤,硬接那怪人一击。不料场中蓦地里白光闪动,一柄小剑射入怪人小腹,直没至柄,却是顾乘风眼见兄弟势危,短剑脱手掷出,一招见功。

    顾乘风这一掷劲力十足,小剑余势不衰。那怪人被余劲带得向后飞退,豁啦啦的一声响,撞倒墙边一排花架,方才落地不动。顾乘云耳听身后异响,转头瞧见此番情形,暗中出了一口长气。岂知他这一口气还未吐尽,却见那怪人忽然直挺挺地一跃而起,那柄小剑仍插在他小腹之上,那怪人竟似不知,伤口处也没见流出一滴血来。场中诸人,除了那章葫芦和昏迷的风无双外,尽皆齐声惊呼。李赤瞳突然想起一事,指着那怪人,大叫道:三阴尸,三阴尸!顾氏兄弟闻言大惊,对视一眼,心中均是惊恐万分:这下糟了!

    章葫芦听得有人叫出三阴尸三字,先是一愣,一瞥眼见到李赤瞳,脸上顿现喜色。他没料到在这间小小的药铺中,竟然有人能使出失传已久的剑气绝技,心知再斗下去,自己虽有三阴尸相助,终究讨不了好去,若不尽快脱身,大是麻烦。

    此时顾乘云已快步来至风夫人身旁,将怀中的风无双递了过去。风夫人一把抱过女儿,紧紧搂在怀内。顾乘云袍袖翻处,右手中也多出一柄小剑。一斜眼间,顾、余二人望见李赤瞳兀自呆呆站在场中,齐声喝道:赤瞳,快回来!可李赤瞳痴痴傻傻,竟似没听到一般。顾乘云纵身上前,欲将那傻小子拉回。

    原来李赤瞳一瞧见那张紫癍怪脸,登时被吓得魂不附体,耳听得师娘和顾二伯呼喝自己躲开,只是心中惊骇,双腿更似陷入泥潭一般,想要拔腿逃离,却是绵软无力,无法移动分毫。

    突然间,只见那章葫芦倒跃回墙头,口中又是嘘嘘两声口哨。那三阴尸闻声而动,直向顾乘风扑去。章葫芦跟着手掐法诀,念道:万阴齐聚,一……顾乘风大叫道:老二别让他施法!顾乘云本已抓到李赤瞳衣领,事急从权,改拉为推,在李赤瞳肩头用力一撑,身形晃动,借势跃起,手中小剑光芒闪动,临空虚刺,口中一声大喝,只听嗤的一声响,一道白色气劲自剑尖急射而出,直取敌目。

    李赤瞳得顾乘云一推,腾腾腾疾退数步,惊醒过来,脚下劲力忽生,刚要举步奔逃,突觉右腿一紧,似被人伸臂抱牢,鼻子中又闻到那股夹杂腥臭气息的香味,左目中随即大痛一下,眼前绿光乱闪。他不知发生何事,急忙低头瞧去,只见自己脚下躺着一个小孩儿,双臂死死抱着自己右腿不放。那小孩儿脸皮竟是绿色,胸腹间也有几处白色斑点,只是身形虚幻,瞧上去不甚真切。李赤瞳大吃一惊,慌乱中不暇思索,向上急纵,谁知那小孩儿看上去年纪不大,力气颇为不小,这一下竟然挣之不脱。

    这时场中又出异变,那章葫芦似乎能料敌先机,顾乘云手腕抖时,他已斜身闪开,口中又是嘘嘘几声,那只僵尸身在半空突然扭转,舍了顾乘风,疾往李赤瞳扑去。顾氏兄弟大惊失色,正要救人。却不料那章葫芦双手连挥,但见一阵银光闪动,数十枚细小暗器,齐向顾氏兄弟射去。兄弟二人出其不意,当即向后急跃。顾乘云挥动手中短剑,舞出一片白光,护在身前。顾乘风却是猛鼓一口真气,张口急喷。只听得叮叮叮一阵轻响,那些暗器被剑气、真气逼得交集相撞。突然间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刹那间,天井内黑烟处处,不见对面之人。章葫芦明知射他二人不中,这数十枚烟幕暗器只是要起阻敌之效。

    急切中,李赤瞳脱身不去,又见四周黑烟滚滚,心中不由大急。此刻视界不明,那小孩儿身形被烟所裹,瞧上去更加模糊,只是他眼中巨痛不止,绿光乱闪,那几处白色斑点却看得更加清晰了。急怒攻心中,李赤瞳双拳猛然下击,他只盼那小孩吃痛,松开双手,自己能脱困而去。殊没料到丹田中忽又涌起那种古怪凉气,一股甲乙木劲随即跟上,两股真气相互缠绕,化成一条凉线,顺脉疾冲双臂。只见他双拳中蓦地透出几丝金光,呯的一声,正打在一处最大的白斑正中。

    如墨浓烟中,院内诸人猛听得一声凄厉惨叫,伴着剧烈震动而来。众人脚下虚浮,尽皆摔倒。只听得那声厉叫回绕空际,久久不绝。李赤瞳却觉一股大力自下涌来,自己如腾云驾雾般直飞出去,跟着听得蓬的一声,似乎撞上了甚么东西,后背巨痛无比。这时他胸中气血翻涌,嗓子中蓦地一甜,一口鲜血急喷而出,眼前一黑,顿时昏晕过去。也不知隔了多久,方才幽幽醒来。

    睁眼时,只感眼前黑漆漆的一团,手足一动,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全身已被绳子缚住,眼上被罩了黑布,嘴巴里也被塞进东西,不能言声,鼻子中充满稻草清香。李赤瞳心中纳闷,暗道:我这是在哪儿?怎会被绳子缚住?难道我被人抓了么?忽又听得车声辚辚,自己身子随之上下颠动,又想:我似乎是在一辆车中,身周好像全是稻草?这是要去哪儿?他想来想去,却是不得要领。好在稻草间空隙颇大,倒也不太气闷。惊惧之余,却是疲倦欲死,过不多时,竟尔沉沉睡了过去。

第七章 入地(上)

    (希望喜欢的朋友,多点,多投花,感谢!)

    一觉醒来,车子仍在颠簸。李赤瞳只觉全身酸痛,想要转动一下身子,仍是半分动弹不得,此时他已知遭人所擒,心想:这章葫芦将我擒住,为甚么不一刀杀了,反而关在这黑车之中?难道他想用我再去骗钱?想想又觉不对:自己已洞悉他们的骗局,定然不会与之合伙骗人,那章混球想来也应料到此点。他心中痛恨章葫芦其人,肚中便没留德。转念间突然想起一事,禁不住肚内惊呼,心中怦怦乱跳:那章葫芦与顾大伯他们有仇,说不定设下了甚么奸计,将我擒走是想引顾大伯和师傅他们上勾。忽然又想:师傅本事极大,顾大伯、顾二伯也纵横江湖多年,这点鬼蜮伎俩定能瞧出,自不会轻易着了他们的道儿。可林大叔常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万一因自己关系,连累到师傅几人,自己真是百死不能谢罪了。一时之间脑袋里如沸如煮,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会儿似乎见到师傅将那章葫芦打败,前来搭救自己。一会儿又仿佛见到师傅几人中了暗算,命丧当场,心中一惊,大叫醒来,只是口中塞满了东西,叫声支支吾吾,听上去不大真切,原来他凝神想事,不知不觉间又昏昏睡去。

    忽然间,只听身后一人说道:辛师哥,你听车后是不是有甚么动静?过了片刻,又听得另一人道:甚么动静,我怎么没听到?又停了停,只听先前那人笑道:那动静似乎又没了,可能是我听岔了吧,呵呵!那姓辛的笑道:皮师弟,咱们行走江湖,最紧要的便是多听、多看、少说。像你这样多加小心,原也没错,只是这一路上有些风吹草动,你便大惊小怪,这就有些……嘿嘿。又道:咱们昨晚过了登封,前面便要入山,这一带全是帮中的势力,你就安心吧!那姓皮的连声应是,姓辛的哈哈一笑,两人再没说话。

    李赤瞳心想:一个姓辛,一个姓皮,听声音不像是那天在药铺里闹事的两人。那姓章的手下到是不少。又想:登封?这地方是在开封哪边?还要进山,他们这是要将我带到哪里去?思来想去,没个头绪。这时车子颠簸更甚,显是路面不大好行,他全身被绑本已难受欲死,此刻又被颠了几下,怒气勃发,忍不住在肚中破口大骂:他妈的,颠死老子了,章葫芦你这龟孙子,别让老子见到你,若是见到了,先骂你个狗血淋头,出出这口恶气!哎哟,哎哟,颠死老子了。只听那姓皮的道:辛师哥,咱们这便算进山了么?那姓辛的嗯了一声。

    李赤瞳脑袋里闪过山区两字,突然心生一计,暗道:山区中能藏身的地方不少,我若乘他们不备,运劲挣断绳索,脱身而去,想来他们也不容易找到。又想到自己曾击折一株小树,崩断身上的绳索应是小事一桩。他在心中将计策又默想几遍,感到再无遗漏之处。当下猛吸一口气,潜运内劲,便要崩索。

    谁知一股木劲刚从丹田中升起,小腹间突然一阵剧痛,似乎丹田四周扎入几枚银针,真气竟冲之不破,触之则痛。这一下来得突兀,李赤瞳登时口中呜呜乱叫,身子痛得像虾米般弓起,冷汗涔涔而下,直到内息重归丹田,疼痛方才稍减。李赤瞳鼻翅儿鼓动,粗喘几下,心中惊怖不已,暗道:这是怎么了?丹田里似乎有甚么东西阻碍运气?旋即恍然:章葫芦在我身上动了手脚,我那点功夫算是被废了么?言念及此,不禁勃然大怒,苦于口不能言,肚子里却已将章葫芦家里祖宗十八代外加七姑八大姨一一问候。又骂一阵,他所知的恶毒言语越来越少,忽又想到自己今后不知还能不能再练功夫,心中一酸,就要大哭。便在此时,车子突然大震几下,停了下来。只听那姓辛的大骂:他奶奶的,这路真不是人走的。那姓皮道:辛师哥,这可怎么办?那姓辛的哼了一声,道:还能怎么办,这破路车是上不去了,咱们只好费些事,将那小子扛到总坛去。随即听得脚步声传来,跟着豁啦一响,有人拨开稻草堆,单手将他提了起来,放在肩头。

    他眼前蒙着黑布,也瞧不见身在何地,布缝中透进丝丝黄光,似乎是灯笼射出的灯火之光,耳听得风声呜咽,身旁尽是哗哗树枝响动,当是置身在山林中,吸了几口凉气,胸中大感舒畅。只听那姓辛的道:咱们走罢。那姓皮的肩头耸动几下,将李赤瞳放稳,应声动身。

    一路上,那姓辛的不停低声骂骂咧咧,显然肚中颇多怨气。那姓皮的扛着李赤瞳闷声快行,却是没讲一句话,只是这人轻功极差,左摇右摆之下,李赤瞳趴在他肩头,比方才在车上颠动更加厉害,但他不想被这两人发现他已醒转,忍着没出声。又行一阵,那姓皮的忽然气喘吁吁的道:辛师哥,你……你等等我,这小子好……好沉,我有些……有些喘不过气。那姓辛的在前面道:好罢,咱们慢慢走一阵。姓皮的牛喘几声,缓缓放慢脚步。李赤瞳这才去了颠簸之苦。

    这时那姓皮的话匣子好像忽然打开,开口说道:他妈的,这小子好沉,累得我不轻。那章老……咳嗽一下,转口道:那姓章的待在开封城中倒是清闲。李赤瞳暗骂:老子就是重,压死你这龟儿子!那姓辛的道:我想章老三待在城里自有他的打算,咱们不能乱讲话。那姓皮的道:是是是,兄弟知错了。李赤瞳听他们言语间对章葫芦甚是不敬,寻思:原来这两人不是章葫芦的手下,他们这一帮到底是甚么人?那姓皮的突然嘿的一笑,又道:说不准是怕了吴圣使再找他谈心。口气一转,尖声尖气的道:老三,老三,到我房里来,有些事情要找你谈。他压紧了嗓子说话,听上去倒像是一名女子在撒娇发嗲。那姓辛的喝道:小声些,你不想活了么!李赤瞳本在肚中暗笑,心想:嘿嘿,那章老三长了恁地一张丑面皮,居然也有会女人喜欢,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此刻又听到那姓吴的喝斥话语,寻思:又出来一个吴圣使,看来这女人应是他们的头领。

第七章 入地(下)

    (昏,差点忘了今天是周末,要更新.)

    那姓皮的遭了喝斥,干笑两下,转过话题,说道:辛师哥,往常绑到的肉票,都在城外关着,这次的为啥非要巴巴的送到总坛去?李赤瞳听他们说到自己,更加凝神倾听。那姓辛的沉吟片刻,道:详细的情形,我也不十分清楚。我只知这小孩儿将章老三畜养的灵童打了个魂飞魄散。章老三让我尽快将这小子带去总坛,他说待吴圣使见到这孩子自会明白。那姓皮的吃了一惊,急道:甚么,这小子竟能将鬼灵童打得魂飞魄散!!他到底是个甚么来历?又低笑道:辛师哥,你别骗我了,这小孩儿若有那本事,章师兄怎么能拿得住他。李赤瞳一怔,寻思:鬼灵童?!那绿脸小子是只鬼么?蓦地惊呼:我竟然能看见鬼!若是这样,那我闻到的那种古怪香气,莫非是鬼的味道?!一时间心中又惊又喜,半信半疑。那姓辛的有些不耐道:谁知道这小孩儿是如何被擒住的。他妈的,章老三那老小子三更半夜跑去我那里,说甚么已用截脉指封了这小鬼丹田,又说点了他的昏睡穴,又吩咐了乱七八糟一大堆事,拍拍屁股便跑了。你问我这小鬼的来历,我去问谁!李赤瞳听到此处,大大松了一口气,暗道:原来我只是丹田被封,没被废去武功。不知师傅能不能解了这截脉指?心中不停思忖此事。那两人话不投机,没再说话,默默前行。

    山林中道路崎岖,渐行渐高。沙沙脚步声中,那姓皮的呼吸渐粗,却再没开口喊累。李赤瞳被晃得全身酸痛,头脑中一阵阵的晕眩,禁不住肚中腹诽,乱骂一通,可总没甚么脱身妙计,只好强自忍耐,期盼那个甚么破总坛快到,自己好免了颠沛之苦。

    忽然间,猛听得下方嗤的一声响,有人破口大骂:他臭妹子的,怎么又挖错了地方!辛、皮二人齐声大喝:甚么人?只听得嗤嗤两声轻响,两人啊哟一声,扑通摔倒,没了声息。李赤瞳不知发生何事,随着姓皮的一起摔倒在地,跌了个七荤八素。他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是师傅来救我了,哈哈!大喜之下,口中呜呜连声,身子扭动不停。但等了良久,四周除了风声之外,再没其它动静。心中又是奇怪:听刚才那人声音,不太像是师傅,难道是师傅的朋友?

    正纳闷时,又听得身后悉率声响,先前那人又骂道:他臭妹子的,又是一条蛇信道,这鬼山的地脉竟然如此繁杂,咱们挖到猴年马月是个头啊?地婆,地婆,你倒是说句话啊!过了片刻,才听得一个女子慢腾腾地道:叫你挖你就挖,修道之人别满嘴的怨气。那男的嘿嘿一笑,也没说话。李赤瞳心中奇怪,暗道:听这二人语声苍老,料来年纪也已不小。只不过他们的声音怎么像……怎么像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

    这时足音响起,只听那老婆婆边走边说道:这嵩山贵为中岳之尊,地脉若不繁杂那才奇怪,咱们刚挖了几天,你……忽然咦的一声,转口道:怎么有个孩子?那老头道:谁知道,方才我隔空点倒他们时,这小孩儿好像正趴在这家伙肩头。李赤瞳觉得有人在自己身上拍了几下,经脉中登时透入几缕热气。热气沿脉而走,行至丹田重穴时,遇阻而止。那老婆婆又咦的一声,奇道: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好像已练了二十多年内功似的,咦,他这是哪一门内力?其中怎会有如此多的甲乙木气,奇怪,奇怪!又道:他内力既然如此深厚,又怎会被人封了下丹田?那老头嗤之以鼻,道:哼,我看倒是稀松得紧,这小孩儿若真有二十年内力,定能鼓荡肾水,透于藏精之府,精气生,百穴开,那被封的几处穴道,便能……话说一半,却被那老婆婆嘘声打断。那老头压低声音道:嗯,东北方有人,三个。此刻四周万籁无声,李赤瞳只听得朔风虎虎,再没其它动静,正自奇怪,却听东北方真的传来隐隐人声话语,只是声音离的尚远分不出有几个人,不由暗中咋舌,心想:这两位的耳朵好灵。

    那老婆婆低声道:是二圣会巡山的。老头子把这个孩子带上,咱们回去了。那老头不满道:为啥,这小孩儿跟咱们非亲非故,干嘛趟这混……话音忽顿,转而低声干笑道:成成成,您老说带,咱就带,嘿嘿!李赤瞳感到自己又被人放在肩头,跟着听得那老头低喝道:入地!刹那间,他只觉身子向下猛地一沉,沙沙之声不绝于耳。

第八章 元精(上)

    (似乎人气高了些,可是感觉大部分同志仍是闷着头看书,太米互动性了啊.希望大家多留言,多给花,老李在这谢谢了.)

    李赤瞳只觉眼前时有异光闪过,只是那遮目的黑布未去,甚么也瞧不见,两耳中沙沙之声不断,心中惊奇,寻思:难道我真的在地底么?也不知这地下究竟是个甚么光景?忽又想起那老婆婆方才所说之话,心下更是纳闷:自己才练了几天功夫,怎么会有二十多年的内力?但转念间又想到那老头所讲:鼓荡肾水,透于藏精之府,精气生,百穴开。脑海中联想起一段五行劲总诀:肾为水……水之劲润下,无孔不入……他心有所思,口中便跟着默默念起:水之劲……无孔不入……百穴开……只不过嘴里塞满了东西,发出的尽是呜呜之声。

    其时恰逢他眼中不能视物,又处身百丈地底,两耳中除了那沙沙轻响之外,再无半分乱音纷扰,心中也没一丝思虑,正暗合道家练气时,必要脑中空明澄澈,魂不内荡,神不外游之境,更在不知不觉中,缓吐深吸,用上了风玄雨所授的吐纳之法,片刻过后,渐感心定,继而存神于丹田、肾府二处。转眼间,一股木气自丹田内渐渐涌起,不住盘旋,越积越多。李赤瞳觉得小腹中一股气团鼓来荡去,随心所欲,舒畅无比,好玩之极,只不过他只让木气在丹田内左右滚动,不敢将之散于经脉中。这真气不能行于经脉,劲力便不会随之而生,任它在丹田中百转千寰,终归无用。李赤瞳虽知此理,但一时间又舍不得这种畅快之感。

    正玩到不已乐乎之际,突觉后腰间猛地大震,两处肾府随之鼓涨几下,顿时丝丝冰凉水气自其内沽沽而出。那水气好似一条绢绢小溪,也不需引导,径向几处被封穴道冲去,所至之处犹如水到泥散一般,大巨、关元、中极诸穴一一松动。正所谓水滴穿石,其劲虽弱,但胜在坚韧二字,况且水气冲激之下,几处被封穴道却全无刺痛感觉,李赤瞳心头一喜,又觉出这股凉气寒冷如冰,与前两次的情形一般无二,何况这凉气自肾府中不停流出,似乎无穷无尽,不像原来那样一现即没,全不知踪影何在,心中更是大喜,暗道:原来你这鬼玩意躲在此处。

    默想之间,那水气已透穴而出,渗入丹田气海。李赤瞳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急运真气,向外猛冲。但听得嗤嗤嗤嗤嗤五声连响,那章葫芦所施的截脉指力,被一鼓而破。甲乙木气到处。体内劲力顿生。李赤瞳将力道运于双臂之上,低喝一声,绳索登时迸裂,心中狂喜,对这五行劲运行之法也多了一层领悟。

    当下他将断绳、蒙眼黑布、口中塞着的杂物一一除去,深深吸了口气,顿觉舒畅不少。转目四顾,发觉自己置身在一处石室之内。石室不大,只有几丈见方,当中燃着一堆篝火,霹啪做响,火上架着口铁锅,其中呼噜乱响,不知煮了些甚么东西,除此之外洞中再无他物,更无一人,心中纳闷:方才那两人怎么不在?他们将我救出怎么不解开绳索

    正自奇怪,忽听得身后有人咦的一声惊呼。李赤瞳大吃一惊,回过头来,见到个五十岁上下的矮子,正扶着一位****自地下钻出。那矮子长得尖头尖脑,长臂大手,上身粗壮,下肢极短,颏下一丛钢刷般的胡子,根根似戟,穿了件袍子,污秽褴褛,颜色难辨。那美妇生得美若天仙,瞧不出多大年纪,身上穿了件粗衣布衫。李赤瞳心想:他们便是救我的人么?他方才听到两人话语,本以为是一对年纪老迈的公公、婆婆,谁知一见之下,竟是大出意料之外,不由楞住。

    那矮子一瞧见李赤瞳挣脱束缚也自一楞,原来他将李赤瞳放在石室后,便回头去接妻子,不想这小子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自行迸断绳索,看他眼内神光十足,想来那被封的丹田也已解开,瞧不出他小小年纪,倒也有些道行。那美妇笑吟吟地道:老头子是你将这孩子身上的截脉指破开的么?方才你还说不管,怎么这会子又改主意啦。语音苍老,正是那老婆婆的声音。那矮子脸上微红,好在篝火不太旺盛,照得石室内忽明忽暗,也没人瞧见他的样子。

    李赤瞳心中感激,忙抢身上前,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弟子拜谢两位前辈救命之恩!又冲那矮子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弟子才能冲开……话说一半,却被那矮子大声咳嗽打断。那美妇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吧,些许小事不值一提。边笑边将李赤瞳拉了起来。这时三人离得较近,红红的火光映在李赤瞳面目上,但见他左眼中两颗黑珠滴溜乱转,暗室之中显得甚为诡异。

    那美妇秀眉微蹙,脸上骤现惊讶之色,颤声道:鬼……鬼瞳!那矮子一把扯过李赤瞳,掰着他的左目仔细观瞧,眼睛一眨不眨,也喜道:真的是鬼瞳!李赤瞳痛得哇哇大叫。那矮子似乎充耳不闻,瞧了半晌,忽然神色一黯,松开双手,叹口气道:哎,可惜师傅没见到。他老人家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忙碌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毫无所获。我看还是本门修行之法来得实在些。他老人家真是……他不便品评自己师傅,尖脑袋摇了几摇,住口不语。那美妇也是长叹一声,满脸凄容。李赤瞳听得懵懵懂懂,想要询问,却又怕犯了别人的忌讳。正在此时,他忽然轻颤一下,眉头跟着皱起,又歪了歪嘴,好像身上有些不对劲,却被他强自忍住。

    蓦然间想起一事,忙又跪倒,问道:弟子无状还没请教两位前辈尊姓大名。那美妇忙又将他拉起,说道:孩子快起来,我夫家姓土,你叫我土婆婆便成。问道:孩子你叫甚么?家是哪里的?怎么会被二圣会的人抓到这里来?她瞧见李赤瞳面色有些不对,又问:孩子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这时李赤瞳又抖了几下,颤声道:弟……弟子姓李,双名……忽然眉头大皱,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手足乱挥乱舞,身子抖个不停,口中大呼小叫。土氏夫妇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何事。土大娘去抓李赤瞳右臂,想让他安定下来,急道:孩子你怎么了?不料她手指刚碰到李赤瞳手臂,只觉一股力道涌来,竟将她手指震开。李赤瞳不停大叫:前辈,弟子全身肿了起来,好难受……可瞧他脸上与手上的皮肤,一无异状,半点也没肿胀。

第八章 元精(下)

    (米人气啊,米人气!哎)

    原来几人言谈之中,李赤瞳体内的凉气也是一刻没停,越聚越多,初时还是小溪孱孱,此刻却如月涌大江,渐有满溢之状。李赤瞳本想着忍耐一时,那凉气便会似前两次般自行消散,谁知事于愿违,凉气竟是奔腾不息,越来越多,当他正要说出自己名姓之际,肾府中又是一震,大股凉气倾泻而出,而丹田内的甲乙木气也似脱缰野马般,不可抑制,两股气息交缠互绕,登时在他体内乱走乱闯起来。

    那矮子见到妻子手指被弹开,心中大奇,当下欺身抢前,也伸手去扣李赤瞳双手。他这一下用上了内力,比之方才他妻子那一下,力道大上百倍。岂知李赤瞳体内那股劲力竟是遇强更强,两般力道相撞之下,李赤瞳啊哟大叫一声,全身剧震。那矮子也疾退两步,怪叫道:乖乖不得了,这小子水精奔腾,再这么下去,必定完蛋大吉。又骂道:他臭妹子的,这小子元精怎会如此之强。我看百年成精的妖怪也没他多,他究竟是人?还是其它甚么鬼玩意?

    但见李赤瞳双手在身上乱搔乱抓,将衣服扯得稀烂,皮肤上搔出条条血痕,口中不住*,体内痛苦难当,偏偏却又神清智明,真是难受到了极点。土婆婆乘隙在李赤瞳脉门上一探,只觉他脉搏跳动既劲且快,仿佛跳成了一个,心中大惊:这般跳将下去,心脏如何支持得住?手指上微一使劲,将一道内劲送入他体内,待与那股怪力稍一相碰,旋即收回,皱眉道:这孩子体内五行错乱,二气为祸,其中水精为主,木气为辅,五行之中水生木,难怪他体内的木气也如此强劲。又道:只是那木气虽强,却还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要将水堵上。那矮子挠挠头,问道:怎么个堵法?土婆婆凝眉想了片刻,忽然一字一顿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囤!说着将手一伸,摆在丈夫面前。

    那矮子先是一楞,随即突然明白过来,尖脑袋晃得像拨浪鼓般,说道:不行,不行,那玩意是咱的命根子,可不是给这小子备下得,若是用了,咱们这么多年不是白忙活了嘛。土婆婆道: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年佛祖为救饿鹰,宁愿割己之肉。与佛祖相较,咱们舍却那么点儿身外之物,又算得了甚么,你何必斤斤计较。那矮子气鼓鼓的道:我是修道之人,干嘛要听那些死秃驴的话,管他割肉还是切手,总之是不给。土婆婆呸了一声,道:死老头子,你说的是甚么混话。又温言劝了丈夫几句,见他总是不允,心头渐渐火气,顿了一顿,又道:我再问一次,东西你到底拿是不拿?那矮子仍是脑袋乱摇,一连声的道:不拿,不拿,打死也不拿!

    李赤瞳见他夫妇因己之故起了争执,心中甚感歉仄,当下强忍胸中热血翻涌,挣扎坐起,劝道:两位前辈,万万不可因弟子之事,伤了和气。又对土婆婆道:弟子这伤并无大碍,那灵药用在弟子身上自是浪费。麻烦您二位将弟子送回师门,晚辈师娘乃是杏林高手,或能医好弟子身上之伤。那矮子哈哈大笑,喜道:小子,你师门在哪儿?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又不住口的夸奖李赤瞳懂事明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这边正说的兴高采烈,全没留意自己老婆已是满脸黑线,一双柳眉渐渐立起。蓦地里突听得一声怒喝:土吾坚,聚灵壶你到底拿是不拿!!!李赤瞳只觉一股声浪涌来,脑袋中一阵晕眩。四周石壁上的浮土,也被震得簌簌下落。

    但见那土婆婆全身颤抖,缓缓将右手食指竖起,口中念道:一!那矮子面色大变,颤声道:老婆……婆子,咱们万事有商量,好……好不好。李赤瞳见土婆婆动了真怒,想要再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时只见土婆婆又将中指竖起,一个二字缓缓自齿缝中挤出。李赤瞳急道:前辈……土婆婆也不理他,只拿眼死死盯着丈夫。眼见第三根手指便要立起,那矮子忽然叹了口气,右手探入怀中掏摸几下,拿出一把金光灿灿的小壶来。

    只见那小壶半尺高下,嘴圆身扁,小巧精致,壶身上刻着朵金菊,在那菊蕊处镌有聚灵两个小字,熠熠生辉,煞是好看,壶口被一张黄符密密封了,只是金光耀眼下,瞧不出那小壶是由何种材质所铸。土婆婆重重哼了一下,又将手摆在丈夫面前。

    那矮子瞧了瞧妻子,又看了看小壶,脸上尽是不舍之色,欲待将壶递过,但实在心疼,不由自主的又将手缩回,接连几次,总是下不了决心。突然间只听李赤瞳闷哼一声,仰身摔倒,原来几番使力之下,他体内两股乱气重又奔腾如潮。正巧那矮子第五次又再缩手,土婆婆心急救人,夹手将那小壶夺过。

    土婆婆拔开壶塞,凑在李赤瞳嘴边,抬手将壶中承着的东西灌了进去。李赤瞳只觉一团热气顺喉入腹,鼻中更闻得阵阵泥土清新之气袭来。但见那土婆婆右手越来越高,而那小壶上的金光却是越来越暗,那矮子在一旁跌足叹道:没了,没了,一百年的心血全没了。

    那团热气甫一落肚,随即化成条条热线,散于经脉之中,立时与那水、木两股乱气,相互激荡起来,其中以那股水精冲突最甚。李赤瞳查觉体内又多了道左冲右突的真气,不由暗暗叫苦:糟了,糟了,肚里的两位爷爷还没请出去,怎么前辈又给弄进来一位,这该如何是好?!哎哟,哎哟……口中不住*。土婆婆见李赤瞳并没立时好转,急道:这地脉灵气土性最纯,为何吞了这么多,还不见好。孩子,孩子,你觉得怎样?这时李赤瞳早已痛得满地打滚,那里还有余力开口答话。

    若单从五行相生相剋之理上说来,土婆婆这古怪的治伤法子倒也没错。那聚灵壶中所装的乃是他夫妇二人百多年来,辛苦所集聚起来的地脉元气,而这元气又是天地间土性至纯、至强之物。五行之中土剋水,李赤瞳体内为祸最烈的先天水精,用此物压伏原是最好。虽说木气剋土,但他的甲乙木气修为尚浅,对那沉积百年的地脉元气来说,不足为虑。只是那土婆婆全然不晓宽猛相剂之道,将那聚灵壶中的元气一股脑的倒进李赤瞳肚中。这一下天风逢地火,土、水二气登时拼了个你死我活。

    李赤瞳只觉三道真气在自己体内乱冲乱撞,肝、胆、肾、肺、心、脾、胃、大肠、小肠、膀胱、心包、三焦、五脏六腑,到处成了真力激荡之所,元气比拼之地。李赤瞳怒极,双眼圆睁,大喝道:操你奶奶的!!奋起全身之力,又要使出那招已毒攻毒、镇痛的法子,挥拳猛向自己小腹击去。

    谁知他这一拳还没打上,蓦听噗~~的一声长响,但见他屁股下面微有尘土扬起,石室中顿时涌出几丝古怪味道。那矮子捏着鼻子,急退数步,骂道:他臭妹子的,这小子是属黄鼠狼的么,竟然如此之臭,也不知几天没大便啦,呸呸呸……土婆婆也是眉头大皱,掩鼻后退。

    他这臭屁足足放了盏茶工夫,方才完结。李赤瞳只觉胸腹间,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觉,萎顿躺倒。那三股正自激斗的真气,此刻也已平静不少。那先天水精似乎被那地脉元气四处阻住,虽然仍在流动,但已慢了不少。土婆婆瞧见李赤瞳脸上神情,心知他体内乱窜的精元,多半已稳定下来,不由长吁一口气,突又闻得那股怪味,忙将口鼻重新遮掩,摇头苦笑。

    忽然间,蓦听得哗啦、咣咣几下轻响。土氏夫妇吃了一惊,回头瞧去,只见烧着的木柴散落一地,那口原本架在火上的铁锅,也已倒在一旁,地上现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来。夫妻二人心知事有蹊跷,对望一眼,各自运劲护身,缓缓向那黑洞走去。

    岂料他二人刚走到那黑洞近前,突又听得李赤瞳啊的一声大叫,跟着听得有人哈哈狂笑道:总算让老子找到你们了,哈哈哈……土婆婆认出那人声音,大吃一惊,急转回身,只见一人抓着李赤瞳右脚,将他倒提而起,口中呼喝狂笑。她虽已认出那人声音,这时瞧见那人面容还是忍不住惊呼道:师兄!!!

第九章 拔剑(上)

    (第二卷快完了,也快上架了!)

    李赤瞳只觉右足一紧,便已被人头下脚上,倒提而起。他吃了一惊,想要出力挣扎,可是身上酸软无劲,双臂软软的垂在两耳之旁,宛似断折了一般,全无反抗之能。但听得一片狂笑声中,他被那人晃得热血逆流,头昏脑胀,心头怒火重起,暗骂道:他妈的,提着老子很好玩么?当下勉力抬头,想要冲着那人大骂几句,那知一瞧之下,不由吓了一跳,张嘴结舌,骂不出口来。

    火光摇曳之中,他第一眼便见到那人一个脑袋大得异乎寻常,一张大嘴中斜露出几枚黄板大牙,一双三角怪眼骨碌乱转,蒜头大鼻,脸上似乎被人打了一拳,五官全挤在一起,以至周围留下一大块空白,定睛再瞧,但见那空白处,麻癍累累,黑须丛生,甚为丑陋恐怖,却又瞧不出多大年纪。那人身形极高,若不是弯了腰,大脑袋定要于石室顶壁相碰,身上也披了件污秽不堪的袍子。李赤瞳越瞧越觉那人好似活鬼,心中惊惧,若不是土婆婆叫出那声师兄!,他还真以为自己碰上了妖怪,心道:原来这怪人是土前辈的师哥。

    这时又听土婆婆颤声道:师哥,你的样貌……你的样貌怎会变得如此……那怪人只是大笑,也不作答。土婆婆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师哥,这百多年来,我夫妻二人一直躲躲藏藏,便是不想恶了咱们同门情义,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那怪人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言语,竟连眼泪也笑了出来,不停的道:同门情义,同门情义,哈哈哈……哈哈哈……只是笑声中充满哀愁愤懑,殊无欢乐之意。土吾坚铁青着脸,不耐烦道:你和这狼心狗肺、欺师灭祖的东西啰唆甚么,让我一掌拍死他!

    那怪人大笑忽敛,斜眼瞧了瞧那矮子,叹道:土师弟,我实在搞不明白,似你这样的脾气,当年师傅为甚么会将宗主之位传让与你。忽又嘿嘿冷笑道:不过你这宗主也只能坐到今日为止啦,今天便是土行宗万劫不覆之时,嘿嘿嘿……说到这里,丑脸上随即浮现一抹诡异笑容。李赤瞳只听得身上毛骨悚然,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不自禁的打了几下冷颤。便在此时,石室中蓦地响起了阵阵嘎吱,嘎吱之声,好似有人正在石壁外抠抓,听上去让人牙酸不已。那怪人欣喜若狂,大叫道:哈哈,好朋友来啦,好朋友来啦!

    正当他大喜之际,突见一团灰影凌空疾扑而来,却是那土吾坚等得不耐,乘隙动手。那怪人猛见敌至,倏地长出左臂,挥出一片爪影,径取敌人要害。土吾坚身在半空,暴喝道:来的好!!但听得蓬蓬蓬一阵劲气交击之声纷至传来,石室中沙尘激荡,其间杂着李赤瞳哇哇鬼叫,甚是热闹。那怪人连施几下辣招,却总扳不回先手,心中大怒,眼见土吾坚重又扑来,怪啸一声,抡起李赤瞳直向他击去,喝道:矬子,尝尝你儿子的味道吧。他原料土吾坚定会投鼠忌器,谁知那矮子哈哈大笑,手下丝毫不停。那怪人倒是吃了一惊,身形顿缓,猛听得有人在身旁低声唤道:师兄!

    那怪人急转过头,却见土婆婆不知何时竟已来至自己身侧,又是一惊,心知不妙,只是一瞧之下,再难舍却。土婆婆眼中异光流转,瞬也不瞬地盯着那怪人,道:师兄,请你松手!语音柔和,充满了劝诱之意。那怪人痴痴呆呆地道:好。此言一出,他陡觉手中一轻,跟着胸腹间巨痛攻心,狂叫一声,向后便倒。

    李赤瞳眼见那矮子一拳向自己击来,劲风袭至,面皮被擦得疼痛难当,口中哇哇大叫,两眼一闭,暗道:这回完了,那矮子公报私仇。忽觉自己衣领一紧,像是被人夹背提过,跟着便是蓬蓬闷响、狂叫声相继钻入耳鼓。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他心中大奇,睁眼一瞧,发觉已站在土婆婆身畔。土婆婆拍拍他肩头,温声道:孩子,没事了,别怕!李赤瞳点了点头,回头瞧见那怪人躺倒在地,不停的笑道:哈哈,移魂术、土灵掌,好好好……大笑忽止,蓦地吐起血来,显然伤势颇重。

    此刻石室内嘎吱之声忽然大作,李赤瞳鼻端又闻到那种异样香味,左目也微微痛起,心中一凛,低呼道:鬼……鬼……土婆婆一怔,心道:这孩子能见到鬼?那传言难道是真??这时土吾坚俯身在地下画了个小圈,右手食中二指,在圈上自左至右一画而过,喝道:阴火涌动,疾!但见那圈内呼地一声,冒出尺许长的青绿火焰,映得一室皆碧。土矮子因为离得太近,差些连眉毛也被烧着,吓得急退数步。李赤瞳也吃了一惊,慌道:婆婆,婆婆,那是甚么东西?土婆婆柔声道:好孩子,别怕。又向那绿焰瞧了几眼,眉头深锁。那土矮子骂道:他臭妹子的,这鬼火竟窜的这样高,想烧死老子么!又问:老婆子,这玩意怎么算,一寸表示有多少来着?土婆婆叹道:一寸当千!那矮子眉梢一抖,惊道:甚么?忙掰着手指算起:一寸一千,两寸翻倍,三寸……额头上冷汗越渗越多,声音也越念越低。

    土婆婆又叹道:老头子,不用费心算了,现下石室外的恶鬼、僵尸定不下万鬼之众,你布下的遮煞阵不会顶太久的。转头向那地上的怪人问道:想来你能找到此地,也是拜那些家伙所赐,我说的对不对师兄?那怪人哈哈一笑,算是作答。土吾坚道:怎么没瞧见他施法,这么多的鬼玩意都是哪里来的?土婆婆道:他已自身血肉为媒,进这石室时已将那些家伙引来啦。李赤瞳想到恶鬼两字,好似冰水淋头,激泠泠地打了下寒颤,又想到那万鬼!二字,更似堕入冰窖,虽想竭力忍住,可口内仍是得得得的响成一片。土婆婆眼角隐现泪痕,长叹道:师兄,想不到百年时光,也没能化解你心中的戾气,你宁愿容颜尽毁,功力大减,身受万鬼啃咬,也要用这秽魂觅生之术,将我二人找到,看来想要了结咱们的仇怨,这辈子恐怕是办不到了。那怪人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土婆婆临空虚指,嗤嗤声响,登时在地上划出一道横线,正色道:既然如此,今日咱们便划地绝交,恩断义绝!突然间挥掌猛击在小腹上,噗的一声,吐出一颗血红色的果实。土吾坚啊了一声,想要阻拦,却又将手缩回,怒道:他奶奶的,事到如今,能多挡一阵,便是一阵吧。说罢以身为轴,单脚圈转,在身周画出一个大圆,跟着单膝跪地,急声念道:邪剋邪剋,禁侵禁入,土灵遮煞,疾!双掌中金光一闪,砰的一声,猛力击在圆心,但见一圈金光荡漾而起,嗡的一下,急散入石壁中。石室外的沙沙声,骤然减弱,但没停片刻,重又大作,土矮子身子一幌一幌,咬牙苦苦支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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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眼的小镇,一个小名二狗的破落少年为亲人治病而去坟岗掘墓,棺中的女尸攸的睁开双眼…… 推荐精品好书: 作者:暴血 书号:21537 台海惊云 作者:云山 书号:20772荒道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荒道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荒道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