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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赤铜     荒道门txt下载     荒道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拔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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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婆婆这一掌拍得极快,李赤瞳惊觉之刻,已经来不及插手,眼见她转瞬白头,容颜也跟着苍老起来,身形微颤,忙上前相扶,急问:婆婆,您没事吧?土婆婆摆摆手,转头瞧向那怪人,微声道:夏侯杰,我已将这颗优昙花实还给了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欠你甚么了。李赤瞳忽觉心中酸苦,抑郁不平,忍不住大骂道:你奶奶的烂西瓜,老子要杀了你!大嚷着向那怪人扑去。谁知他刚一举步,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整座石室随之震颤不停。促不及防下,李赤瞳失足跌倒。那怪人哈哈大笑,狂叫道:来啦,来啦,大伙一起下黄泉吧!哈哈哈……土吾坚被震得摔倒在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苦笑道:他臭妹子的,不行啦,不行啦!但见数不清的手臂、人头自石壁、地下涌出,乱抓怪叫,石室中顿时阴风嗖嗖,鬼号连连,十万亡灵终于攻进。那怪人忽然惨叫一声,再没声息。

    土吾坚抹掉嘴角血迹,单手入怀,仓啷一声轻响,摸出一把圆头铁铲,叫道:老婆子怎么办?土婆婆道:想法子找出路。土矮子喝道:好!虎吼一声,使开铁铲,狂扫猛削,锋刃所到之处,残肢断头,纷纷落下。李赤瞳哪里见过这等惨烈景况,一时目瞪口呆,忘却自己处身险地,楞神中忽感大股香、臭气息,直冲鼻端,左目中痛得泪水连连,眼中一阵绿光闪过,蓦地瞧见无数恶鬼疯涌而来,立时惊醒,大叫着拼命躲避。危急中,土婆婆纵身来到李赤瞳身前,一把将他拉过,右手夹着一根银针,上下翻飞,银光连闪,中针之鬼纷纷退却。银针挥舞中,李赤瞳瞥见土婆婆专向死灵身上的白点招呼,心中似有所悟,一斜眼瞧见一只吊死鬼吐着长舌,向着土婆婆恶扑而来,忙大叫道:婆婆当心,右后,眉心!土婆婆也不转头,反手一点,嗤的一声,正中那鬼眉心白点。那吊死鬼惨叫扑地,呼地一声,转眼消散不见。土婆婆奇道:孩子你能瞧见鬼穴??李赤瞳正要答话,却见土吾坚挥铲冲到二人身侧,大叫道:老婆子,鬼……鬼东西太多,四下全……全被围上了。土婆婆急道:原先那条地道呢?土吾坚摇了摇头。土婆婆环目四顾,但见猛鬼恶灵犹如潮水般涌来,己方三人被围在垓心,倾覆只是眨眼之事,不由轻叹一声。

    至此生死关头,李赤瞳反倒平静下来,左目早已疼得麻木,鼻子也分辨不出任何气味,身周的声音好似都已离他远去,自己的心跳声,体内三股真气缓慢的流动声却慢慢清晰起来,忽然一丝极细极低的语声,传入他耳鼓:跟我来,跟我来……语声轻柔无比,温馨无限。李赤瞳迷迷糊糊的道:好。说着循声而去。土婆婆瞧见他向外乱走,心中大急,伸臂便去拉人。不料一只恶鬼自她身后,无声无息地扑来,鬼爪径向她天灵盖上插落。土吾坚和她相距尚有数步,眼见势危,情急拚命,立时和身扑上,将自己身子盖妻子头上。那鬼一爪下去,噗的一声,五指直插入土吾坚背心。土吾坚大声吼叫,挥铲将那恶鬼打得没了脑袋。土婆婆听得身后恶风不善,急忙扑前,一个懒驴打滚,带着李赤瞳滚开数尺。蓦听得丈夫凄声惨叫,心中一惊,急转回头,瞧见丈夫身受重伤,更是大惊,手中银针挥起,将群鬼逼开数尺,急抢几步,来至丈夫身前,抱住了土吾坚痛哭起来。此时李赤瞳也已瞧见了惨况,大叫着跑了过来,失声大哭。土吾坚咧嘴哈哈一笑,低声道:老婆子,我……我不行啦,若是有缘……缘,下辈子我还和你作夫……欲待再说,已是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了。转瞬间,群鬼重又冲来。土婆婆心内万念俱灰,闭目待死。李赤瞳心有不甘,力却不足,也只能坐以待毙。

    便在此时,猛听得江昂、江昂、江昂几下巨吼,声似奔雷,震得整座石室轰轰乱响,地面嗤地一声,下陷几尺,跟着又听得喀喇喇几声大响,四周石壁也渐渐龟裂开来。李赤瞳只觉脚下一颤,登时摔倒。还没等他回过神,又传来江昂、江昂、江昂几下大吼,石壁上的几道裂隙同时崩塌,大股黑气自内喷涌而出,卷起一室沙尘。李赤瞳只见眼前烟雾弥漫,砂石横飞,浑不知这变故如何而来,陡觉脚下猛空,好似崖边失足,哎哟一声惊叫,向下飞坠而去。

    黑暗中,他突感脚底一震,似是踩到了实地,不由心神大定,暗道:好在这黑洞不深。哪知脚下一软,又即摔倒,骨碌碌的直滚下去,原来是掉在了一道斜坡之上。这斜坡好像没有尽头般,李赤瞳两耳贯风,向下直滚,心中又惊又怕,寻思:若这样一直滚下去,会不会掉进阎罗殿?又想:真若如此的话,那我不是马上要死了么?一想到这个死字,刹时间自恨不已:李赤瞳啊李赤瞳,你这小子忒也背运,刚拜了师傅,功夫还未练成,转眼却又要死,何况还是死在这种不明不白的鬼地方,即便死了也没人来给自己收尸。言念及此,心中忽又起了个古怪念头:我这一死,也不知小师妹会不会一辈子记得我?突觉身下又是一空,再次笔直的堕了下去。他料想这次再不能幸免,口中大叫道: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这最后一个汉字还没喊出,忽而大声惨呼,后背一阵剧痛,却是掉到了实地上。

    他怕自己身下还是斜坡,强咬着牙,撑起身来,四下里都摸了摸,发觉甚是平稳,像是到了洞底,才又躺倒。狂喜之下,方觉周身筋骨痛楚不堪,头脸、两臂,胸腹上火辣辣的疼痛难忍,想是滚下来时被斜坡上的沙石擦破所至,想要大笑,出口的却全是哎哟,哎哟呼痛之声。剧痛之余,惊魂渐安,想到方才的一番遭遇,不禁暗叫:好险,好险!倘若这处地方全是尖石,又或落下时被巨石砸到,我李赤瞳便一命呜呼了。转念又想起土婆婆二人,忙叫道:婆婆,婆婆!叫声远远传了出去。他只道土氏夫妇也一起掉了下来,谁知隔了良久,四下里仍没丝毫回应,一颗心渐渐沉下,满腔喜悦,登时化为乌有。突然间一股淡淡香气自他鼻前飘过,左目微痛,斜眼见到两条淡绿身影一晃而逝,心中一惊,怦怦乱跳,当下屏息凝气,双手使力,慢慢朝相反方向爬去,直至再闻不到那股香气,方敢挣扎着站起,发足疾逃。

    他跌跌撞撞的一阵乱走,突然间砰的一下,额头和山石相碰,只撞得眼前金星乱舞,仰天摔倒,惶急之中,也顾不上许多,爬起再逃,不料刚奔出两步,脚下被甚么东西绊了一下,又即跌倒。但听喀的一声响,突然之间,眼前出现了几星光芒,这几星光芒极是微弱,但在这黑漆一团的山洞之中,便如是天际现出一颗明星。李赤瞳心中大喜,正要借光亮打量四周情形。岂知那几星光芒好似流星划空,一闪即没,山洞内又是一片昏黑。李赤瞳大急,忙俯身去摸那发光之物。他一摸之下,入手一物,似乎是根短棍。正要抛掉再摸,一挥手间,但见那短棍上呼地闪出几点青光,心中一喜,忙将那根短棍攥在手中,连连挥动。

第九章 拔剑(下)

    (庆祝奥运!半夜应该还有一章.)

    微光中,他定睛向四周瞧去,突然间全身出了一阵冷汗,只见在自己足旁,伏着一具骷髅,而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截断折的白骨,那闪闪青光,却是死人骨头中独有的鬼火磷光。这情景实在太过出于意料之外,他吃了一惊,差些将那根白骨抛出,定了定神,跨过那具骷髅,迈步前行。他举着白骨向前又走一阵,入眼的骷髅越来越多,心中也越来越惊,暗道:这里到底是甚么地方?难道我真的进了地府?正在胡猜之时,蓦听得江昂、江昂、江昂三声巨吼传来,跟着便是卟、卟、卟声响起,山洞中轰轰晃动,似乎有只庞然大物从后迅快迫近。李赤瞳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敢回头去看,大喊一声,没命价的向前奔逃。但听那卟卟声越来越近,心中暗暗叫苦,忽又想起那夜青龙谷中的情形,不由大骂:老子今次若能不死,日后定要将这世上的妖魔鬼怪统统杀光!只是豪言虽壮,却不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只有脚下加劲方为上策。疾奔中,忽见前方不远处紫光连闪,现出一个洞口,他也来不及细想,忙向那洞口窜去。谁知那洞口竟开在一道石壁之上。李赤瞳奔行甚快,发觉之际,已然来不急收步,足底踏空,登时摔了下去。

    李赤瞳一摔下地,只觉气为之窒,后背剧痛钻心,四肢百骸似乎都已寸寸碎裂,好在那石壁离地不是太高,摔得虽重,筋骨却没受伤。他刚哼哼了几下,蓦听得头顶处又是江昂、江昂、江昂三声巨吼,一股疾风压将下来,抬头一望,只吓得魂飞天外,但见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正对准了自己直压下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李赤瞳忽觉后领被人抓住,一股大力传来,嗖的一下,竟将他急拉了出去,跟着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块巨石也轰然落地,激起沙石无数,良久不散。李赤瞳一交坐倒,惊魂未定,便觉无数砂子小石挟风而至,好似下了一场急雨般,哗哗之声不绝于耳。他急忙弯腰抱头,过了一阵听砂石落下之声已歇,才敢睁开眼来。

    烟雾中却见自己身旁站着一人,定睛看时,不由大喜道:婆婆!!又瞥见土吾坚伏在一旁生死不明,忙道:婆婆,土前辈他……土婆婆也不回头,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一下,示意他禁声。大喜之下,李赤瞳精神一振,连忙将那根白骨抛却,翻身站起,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掉进了一个宽阔无比的山洞中。转眼时瞧见不远处有座石台,台子上像是竖了根短棒,紫光闪闪,又见在那石台之旁,席地坐着三人,其中一位老者双目紧闭,双手捧着一面铜镜,高举过顶,另两人背向自己,瞧不见面容,看背影像是一男一女。忽听得一人嘎嘎干笑道:想不到这嵩山之下,还有这样一座宝穴。李赤瞳只觉眼前一花,身前又多出一人。

    那人身子微弯,冲着李赤瞳两人怪笑不停,紫光映照之下说不出的邪恶诡异。李赤瞳一见来人,登时掩口惊呼:夏侯杰!心中连连叫苦,暗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家伙怎么没死?只听土婆婆冷冷的道:夏侯杰,你已踏入鬼途,仍不死心么?夏侯杰嘿嘿一笑道:黄泉路途遥远,没个伴怎么成?嘿嘿嘿……猛又听得有人怒喝道:臭蛤蟆,你瞎折腾甚么,迟早有一日,老子要将你这蛤蟆窝给拆了。这人声音如金似铁,似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喝声远远送了出去,引得一阵回音传来,震耳欲聋。洞中几人均吃一惊,夏侯杰喝道:你是谁?到底是人,是鬼?那人一声怒吼,声震四壁,喝道:混蛋小子,竟敢说我猿赤邪是鬼,那种下作的东西,连老子的屎也不配吃,你竟敢……竟敢……哇哇哇,老子要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李赤瞳只觉那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吓得连连后退,不想正碰在那对男女身上。但见他二人身子前倾,与那老者撞在了一起,跟着便听蓬的一声响,三人身子寸寸碎裂,残片散落一地,那面铜镜也当的一声,掉在地上。赤瞳大惊失色,呀的一声鬼叫,直蹿到了那石台之上。

    这时那人吼声甫歇,李赤瞳心中害怕,正要跳下石台,谁知瞥眼之际,突见到那根插在石台上的短棒,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觉得那短棒似乎与己有着莫大关系。他想也没想,伸手便去拔那短棒。两下里方一碰触,一股血脉相连、难以割舍之感,登时涌上心头,那短棒一阵轻摇,向上陡升半寸,发出嗡嗡之声,好像也是十分欢愉。猛听那石台下有人咦了一声,颤声道:是谁……是谁在拔镇魂剑?李赤瞳吃了一惊,忽觉丝丝凉气正从那短棒内,冲入自己经脉之中,体内蛰伏半晌的先天水精,突又蠢蠢欲动起来。李赤瞳哎哟一声,急忙缩手,哪知那根短棒像是粘在了手上,随着他这一缩,只听嗤的一声响,那根石台上短棒,被他毫不费力的拔了出来。

第十章 大成

    (欢庆奥运,半夜应该还有一章)

    土婆婆本在苦思脱身之计,却被那突如其来的吼叫声,搅得心神大乱,转眼时又见李赤瞳竟不站在自己身旁,更是大急,蓦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急忙转身,只见李赤瞳手握短棒,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石台之上,满头大汗,脸上尽是骇然之色。土婆婆心中一凛,大声道:孩子,你干甚么,快回来!

    此时李赤瞳已知不妙,只是苦于身子半点动弹不得,便连合拢嘴巴也是不能,心中直叫:怎么办,怎么办……嗡嗡细响中,大股凉气自那短棒中汹涌而出,透过他掌中诸穴,沿着手指、手腕、手臂直冲入奇经八脉之内,更为糟糕的是,凡此凉气所到之地,那些本已蛰伏的先天元精,似是得到了助力般,登时挣破羁绊,欢腾起来,那土灵元气虽也闻风而动,四处截堵,无奈势单力薄,渐有不敌之态。顷刻之间,他体中便翻滚如沸,几股真气不是在小腹相互攻伐,便是聚于脊梁处你追我打,过了片刻,忽又朝着心肺之间慢慢汇去。李赤瞳无法可施,心中大叫:他奶奶的,这一回我定要死了!

    突然间,猛听得地底传来喀喇喇一声惊天巨响,整座山洞随之震颤不止,直似天塌地陷一般。洞中众人尽皆惊惧,足下不稳,纷纷跌倒,李赤瞳也呼地一声,从石台上摔了下来。混乱中,又是喀喇喇一声巨响传来,但见那石台上的符簶,忽然无风自解,四散飞落,那石台也跟着大震一下,砰的一声,迸裂而开,一道黑气自台下急滚上来,疾风呼啸之声登时冲入众人耳鼓。

    李赤瞳额头接连被两块碎石击中,弹得他甚是疼痛,忽听那夏侯杰大叫道:他妈的,甚么东西装神弄鬼,让老子来试你一试!话音未落,人已飞临半空,右掌拍处,将那道黑气直逼了下来。这一掌气势非凡,李赤瞳虽然恨他入骨,也不由得暗地里喝了一声彩。就在此时,他突觉身下一阵热浪涌来,跟着火光耀眼,瞧见一道赤焰冲天而起。霎时之间,山洞中变得炙如火炉,红光大盛。

    热气蒸腾中,李赤瞳双目被熏得泪水连连,不能视物。猛听得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碰撞声,自山洞上方传来,李赤瞳心念电转:夏侯杰与人动上了手,是那自称猿赤邪之人么?不知他二人武功谁高?刚刚想到此处,便听那夏侯杰一声惨叫,碰撞声也随即不闻。他心头一喜,暗道:看来那猿赤邪是友非敌。谁知片刻之间,又是铮铮两声轻响传来,土婆婆也闷哼一下,即刻没了声息。

    李赤瞳听得土婆婆闷哼,心中大急,顿时失了方寸。突然间,一阵劲风刮过,恰巧将他眼中泪水席卷一空。他急忙睁眼去瞧,却忘了自己脖项不能转动,挣了两下,全然无用,正自心焦,却见一团火球自空跌下,落在自己身旁,发出蓬的一声闷响,斜眼看时,不由得心中一颤,全身出了一阵冷汗,原来那落下的火球不是旁物,正是那怪人――夏侯杰,只见他双目圆睁,脸上尽是惊惶之色,烈火缠身之下,仍是一动不动,显然早已断气。他没想到夏侯杰竟然会被人打死,而且还如此之惨。

    这时四周火光忽然一暗,随即听得沙沙脚步声,直移了过来。他心头怦怦跳动,双目乱转,却没见到一人,不由全身寒毛竖起,惊骇之情渐渐达到了极点。忽然间,突觉脸上一痒,眼前现出一个毛茸茸的怪脸。他大吃一惊,不知为何,突然之间竟能出声:啊!的一声大叫,体内的真气也蓦地加速奔行,聚于心肺之间相互激荡起来。那怪物闻声一愕,猛地一个前翻,来至他胸前,踞蹲而坐。李赤瞳定晴再瞧,发现那怪物竟是一只通体赤红的小猴。

    那小猴上下打量了李赤瞳几眼,撇嘴笑道:小娃娃,原来你是昆仑族,怪不得能拔出那鬼剑,哈哈哈……笑声铿镪刺耳,正是方才那自称猿赤邪之人。李赤瞳心跳剧烈,只觉随时都能心停而死,可偏偏值此极度痛苦之际,神智却是异乎寻常的清醒,听得那猿赤邪说甚么昆仑族、鬼剑,脑袋里空白一片,全然不懂。猿赤邪笑了一阵,忽又摇头道:不对,不对,我记得那老鬼曾说过,这剑是五金精英所铸,若不将五行劲练到两气入体之境,即便是昆仑族也不能轻易使动,难道……蓦地里双眉竖起,脸现杀气,恶狠狠的盯着李赤瞳,问道:是不是昆仑子那老贼也来啦?是不是?李赤瞳虽不能动,这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一惊:昆仑子!!难道我在那嵩山下的石蛤望天穴么?猿赤邪兀自喋喋不休:对对对,一定是那老贼,一定是那老贼……猛然将李赤瞳放脱,仰头狂叫道:老贼你怎么不敢现身,你无缘无故将老子关了几百年,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断……四周石壁被震得轰轰乱响,李赤瞳也被震得气血翻涌,阵阵晕眩。

    猿赤邪毛发戟张,圆睁双眼,心中怒不可遏,突然劈手又将李赤瞳提起,大喝道:老子先将你这小子毙了,看那老鬼现不现身?说着猛吸口气,手中红光一闪,呼地一掌拍出,直击在李赤瞳胸口膻中穴之上。

    耳听得蓬的一声闷响传来,李赤瞳便觉自己向后直飞出去,经脉之中又多了一道灼热之气。正巧那四股真气重又涌来,五道怪气汇于膻中穴内,瞬间疾撞在一起。火光中,只见李赤瞳全身不住的颤动,脸上忽青忽黄,又忽而转赤,瞬息之间竟接连变换出玄青白赤黄五行之色。他只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蓦地连震五下,眼前突然明光一片,四肢百骸中处处是气,禁不住一声长啸出口,啸声犹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远远传送出去。猿赤邪听他口发奇声,心中惊疑,暗道:这是五行劲大成之相,当年那老鬼练成之日,也只能同时四气迸发,这小鬼小小年纪竟能同聚五气?!难道方才真是这小孩儿拔得那鬼剑?那老鬼,那老鬼……一想到仇人无处可觅,顿时黯然失色。

    李赤瞳这片啸声直持续了约摸一盏茶时分,方渐渐沉寂。他翻身站起,只觉全身精力弥漫,体内暖阳阳的一片,再无先前骤冷乍热之感,舒服至极,手中短棒也再无凉气传来,握上去甚为舒服,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又即涌现,精神不禁为之一震。

    举手瞧时,只见那短棒不足一尺,色作深紫,其上遍布云纹,一端收紧成尖,手握之处刻着两个小字。李赤瞳虽然不识,却也猜到便是那镇魂二字,心道:竟然还有这样子的宝剑?转念间又想起方才体内异状,心中奇怪,只是隐约觉得,似乎与猿赤邪击中自己那一掌有关。

    他哪里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早已在地府前打转了一回。原来那猿赤邪乃是千年火猴精,所发赤阳掌力,火性最纯。而那镇魂古剑却是由五金精英铸成,金性至强,也是天地间一件异物。他体内先已聚集了木、水、土三气,手握镇魂剑时,金气继而入体,四气激荡之下,又遭猿赤邪在膻中穴上一击,硬将他内息逼得五行交会,水火相济,古往今来以此种古怪法子,把内力练至大成之人,想来也是不多。若论此事匪夷所思之度,莫说是他,恐怕即便是风玄雨亲历,一时之间也未必能猜得通透。

    忽瞥见那猿赤邪呆立一旁,心中怒起,喝道:猿赤邪,你这臭妖怪,留下命来!说着挥剑打去,这时他神功虽成,武术招数却仍是平庸之极,出手毫无章法。猿赤邪听得恶风扑来,急忙倒翻避开,抬眼见是李赤瞳攻来,也是大怒,正要回击,忽然想起:五行劲这门功夫,天下间别无分号,想来眼前这小子即便不是那老鬼的传人,也定与他有莫大的干系,我若将他打死了,再想找那老鬼不更是难上加难么?想到此节,手上一缓。便在此时,蓦听得左首传来江昂、江昂几声巨吼,一个庞然大物自黑暗中向着一人一妖疾冲而来。

    李赤瞳离得较近,首当其冲。转头瞧时,只见一只巨大的蛤蟆朝他笔直扑来,一股极大力量排山倒海般随之涌至,不由大吃一惊,想要闪避却已不及。突然间,眼前红影一闪,但见猿赤邪猱身欺上,双掌推出。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那蛤蟆被这一掌,打得倒飞回暗影之中。猿赤邪也是倒撞而回,与李赤瞳猛撞在一起,骨碌碌直滚了出去。

    这一人一妖直滚出十几丈,碰上一物,这才停住。李赤瞳挣扎坐起,回头一瞧,见撞上得竟是土婆婆的尸首,心中怒火又起,但转念想到是这妖怪救了自己性命,却又无法下手。突然间,忽见土婆婆的尸身一动,低低哼了一声。李赤瞳吃了一惊,揉了揉眼睛,却见土婆婆已睁开眼,望向自己。他心中一喜,蓦地大哭起来:婆婆,您没死,您没死,呜呜呜……边哭边扶着土婆婆慢慢坐起。土婆婆咳嗽几下,低声笑道:傻孩子,你哭甚么,婆婆只是与那猴妖交手时,挨了一下,一时闭了气,没甚么大碍,你别担心。说着又轻咳了几声。李赤瞳一边擦掉脸上泪水,一边帮着土婆婆顺气,口中喜道:婆婆,我没哭,没哭,呜呜……这时猿赤邪也已慢慢坐起,突然身子一颤,哇的一声,张口喷出无数紫血。李赤瞳问道:臭妖怪,你没事吧?猿赤邪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自顾自的骂道:他妈的,这石蛤蟆甚么时候变得力气这样大。又乜了一眼土婆婆,道:老子向来不打女人,你这小姑娘,偏偏要来动手,真他奶奶的秽气。李赤瞳听它将土婆婆叫作小姑娘,不禁啼笑皆非。

    土婆婆却不以为意,开口道:妖魔鬼怪,戕人害命,蛊惑世间,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我辈正道中人,只可惜我功力不纯,否则……哼!这最后一哼中,语意彰显,那既是说要杀要剐请便,不必啰唆。李赤瞳只道猿赤邪会勃然大怒,暴起伤人,急忙护在土婆婆身前。谁知那猴妖不怒反笑,仰头打了两个哈哈,冷笑道:哈,正道中人,说的好威风,好煞气。妖魔鬼怪,老子是妖,占了头一位,他妈的老子不但是妖怪,还是一个大妖怪。不过老子倒是想问问,你们何时见老子害过人?又是何时见到老子蛊惑人心了?嗯?说着向身后二人乜了一眼。土婆婆被它这一顿抢白,弄得哑口无言。这一番话听在李赤瞳耳内,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但细想之下又觉并不全对。

    忽然间,只听得又是江昂、江昂几声鸣叫,那大蛤蟆呼地一声,自暗影中重又跃出,冲着几人摇头晃身,不住嘶鸣。此刻李赤瞳惊魂已定,张目瞧去,却又一惊,只见跃过来那只蛤蟆大如牯牛,混身黑气缭绕,沾满了砂砾碎石,双眼金光闪闪,嘴一张,便是江昂一声牛鸣般的吼叫,若说它是蛤蟆,还不如说是一大堆会动的土块。正奇怪时,却听土婆婆在身后惊道:这穴精怎会变成如此模样?话音未落,只见那蛤蟆身后黑影闪现,山洞中啾啾之声大作。李赤瞳惊道:不好,婆婆那些恶鬼又追来了!

    猿赤邪瞧见那些恶鬼,忽然明白过来,气得跳脚骂道:他妈的,你这只笨蛋蛤蟆竟会让阴气入体,我说你今日怎么如此欢蹦乱跳的。他妈的,笨蛋,笨蛋……李赤瞳眼前绿光乱闪,只见无数道绿色人影,迅快的钻入土蛤蟆体内。那蛤蟆似乎十分痛苦,江昂、江昂叫了几声,又向众人猛冲过来。危急中,李赤瞳忙俯身抓起土氏夫妇,跨步急闪,脚下这一发劲,呼的一声,直蹿出两丈有余。土婆婆喜道:孩子,你这功夫……李赤瞳也吃了一惊,心中纳闷:怎地如此邪门,这一步竟跨出这么远?

    蓦听得猿赤邪一声大喝。抬头一瞧,只见那猴妖身子跃起,啪的一掌,正拍中土蛤蟆下鄂。土蛤蟆嘶的一声大叫,身子往后便倒。这时猿赤邪已转到它身后,啪的一掌,又打中它粪门。土蛤蟆身上红光闪现,哇的一声,吐出无数秽物。但见猿赤邪接连又发六掌,一掌快似一掌,一掌猛似一掌,每拍一掌,山洞中便要热上几分。热浪翻卷四窜,炽热难当,李赤瞳不自禁的后退几步。围在土蛤蟆四周的群鬼也纷纷退却。

    突然间呼的一声响,猿赤邪又已飞身半空,举掌猛向那土蛤蟆脑门拍去。便在此时,却见那蛤蟆双目中忽然金光大盛,身子一颤,骤然缩拢,原本大如牯牛般的身躯,竟变得小似幼犬。猿赤邪一掌落空,双眉猛惕,左掌又往土蛤蟆顶门拍下。不料那蛤蟆身躯缩拢,动作也随之变得迅快起来,一个侧翻躲过来掌,嘴一张,嗤的一声响,一道黑气疾向猿赤邪喷去。猿赤邪正跃在空中,避无可避,惨叫一声,双目已被黑气喷中,当即翻身摔落。

    土蛤蟆一击成功,状甚欢愉,江昂、江昂叫了两声,脑袋一摇,张口直向猿赤邪咬去。李赤瞳大惊,正要示警。却听猿赤邪蓦地厉声长啸,身子下蹲,双掌向天斜推而出。但见一道白焰自它掌中射出,疾向那土蛤蟆卷去。土婆婆惊道:三昧真火!!心中惊疑:三昧真火乃是玄门秘术,这猴妖如何会使?莫非它……刚想到此,却见山洞中蓦地亮如白昼,顷刻之间炽热更盛,登时将她思绪打断。

    土蛤蟆一见白焰,登时大惊,忙鼓腮喷出大股黑气,以阻炽火,又借那反冲之力往旁急闪,但那白焰来得极快,嗤的一声,便已破气而出,从蛤蟆精右肋擦过。只听那土蛤蟆咕的一声惨嘶,四肢翻腾,转瞬没入土中不见。群鬼也随之遁入地下。

    此一番激斗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当李赤瞳回过神儿时,已不见了土蛤蟆踪影,心中不由一喜,大叫道:婆婆,蛤蟆精跑了,哈哈!一言未毕,却见踞坐在旁的土婆婆神情紧张,口中念念有词,左手五指不住屈伸,似在默算甚么。李赤瞳正要相询,不料转目时,忽见猿赤邪口喷紫血,身子一扭,仰天摔倒,又是一惊,忙道:老妖怪,你受了伤么?猿赤邪双目中剧痛不止,眼前漆黑一团,正自惊惧,蓦听得李赤瞳之言,登时大怒起来,当即狂吼道:他妈的,老子……子受了伤,你这混蛋小子很高兴么,老子先宰……宰了你……说着奋力欲起,只是重伤之下,体乏神疲,始终不能挪动分毫。李赤瞳瞧见它狼狈模样,心中不忍,想要上前相帮,却又不敢。

    正在此时,蓦听得土婆婆一声惊呼,跟着挣扎站起,急声道:此地不能久待,孩子帮我扶着你土公公,咱们快走!说罢快步向东北方岩壁行去,左手五指仍是伸屈不定,口中低声默念:生位东北,乾一、屯三、颐五、复七、坤……李赤瞳答应一声,忙将土吾坚扶起,正待举步,却听身后的猿赤邪兀自厉骂不止,微一迟疑,旋即咬咬牙,心中拿定主意:师傅常说大丈夫做事需恩怨分明,它救我一回性命,我也救它一回便是。言念及此,转身奔过去,将猿赤邪抓起,挟在腋下,飞步急追土婆婆。猿赤邪不停地大叫大嚷。李赤瞳只管疾行,哪里理它。

    几人来至石岩壁下先后停步。此处距那石台已远,火光颇有不及。微光中,但见得岩壁上密密麻麻全是洞口,足有千万之数,一见之下让人不寒而栗。土婆婆凝目瞧着壁上黑洞,神色越来越急,口中之词也越念越快。李赤瞳见她全神贯注,生怕打断了她的思路,一时不敢开口。突然间,猛听得喀喇一声轻响传来,但见那岩壁上的石洞好似活人眨眼一般,蓦地闭合,旋又打开。李赤瞳吓了一跳,定神再瞧时,却见那些洞口已不再动,只是瞧上去已与先前的样子大不相同,不禁又觉奇怪。土婆婆面如死灰,长叹一声,道:百穴移位,百穴移位,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颤巍巍的后退数步,突然一交跌倒。李赤瞳惊道:前辈,您没事吧?土婆婆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这时却听猿赤邪忽然冷笑道:这鬼穴内的石洞,只怕比那臭蛤蟆身上的癞痢疙瘩少不了几个,你若能将生门算出,那才真是奇怪。李赤瞳眼前灵光一闪,忽然插口道:婆婆,咱们不能也像土蛤蟆那样遁地离去如何?还没等土婆婆开口,只听猿赤邪又讥笑道:遁地远离!哈,说的好听,他土行宗的地行术何时变得厉害了,不用勘查地脉走向,便能遁走。又道:想不到隔了几百年,土三两的徒子徒孙,还抱着鬼穴修元这笨法子当宝。祖师爷是蠢蛋,小的也没聪明到哪儿去。这番话说得极为无礼,但土婆婆闻言却是不怒反惊。

    原来猿赤邪所说的均是土行宗门中机秘。那地行术施法之初,施术者必要对脚下地脉了如指掌,否则便会被困于地底。先前土氏夫妻能带着李赤瞳自地下离开,是因他二人对那处地脉已然了解,可眼下土婆婆对此处地脉情形一无所知,况且在土下还有那只发狂的蛤蟆暗中窥伺。更让她心惊不已的是猿赤邪所提到的另两件事。土三两三字乃是土行宗开派祖师之名,而那灵穴修元之术,更是其门内的秘中之秘,莫说是外人,便是门人弟子,若非资质、德性俱佳,师傅也不会相传。那土三两自小聪慧异常,只因贫苦无依,少年时便以盗墓掘坟的勾当为生,最擅长的本领是偷盗王公巨贾的坟墓。有一次他掘入一坟,在棺木中得到了一本殉葬的道家秘诀,依法修习,竟练成了一身通天彻地的神通。又因所习秘术多与钻山遁地相关,土三两便舍了原名不用,以西周奇人土行孙之名自号,创下了土行一派。这件事江湖上无人知晓,只由土行宗每代掌门亲口相传,不料却被猿赤邪一语道破。更奇的是那灵穴修元之法,土三两创建之时曾言:书载奇术残缺不全,某愚钝,仅能以拙策,略加填补,复更其名灵穴修元。后人修习之时,务必觅得一处天地奇穴,借其内充沛灵气,方能依法而行。此乃第一要冲,切记,切记!不过此法虽妙,奇穴却是难寻,或穷一生之力也不可得,故而若论天下间最愚问道之术,灵穴修元当为冠首。

    李赤瞳被猿赤邪抢白一阵,已自不耐,又听它辱及土婆婆门中先辈,怒从心起,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这老妖怪若是有本事,让咱们离开这鬼洞再说。猿赤邪气得哇哇大叫,骂道:混蛋小子,混蛋小子……咳咳一口气转不过,猛地大声咳嗽起来。其实它并非一法为用,只是施法不当,到头来功亏一篑,原来猿赤邪一发觉土蛤蟆被阴气入脑,立知不妙。那土蛤蟆本是穴中土灵之气所化,穴灵两合之下,整座石穴便是那土蛤蟆,而土蛤蟆便是这座石穴。若是任由阴气在它体内作乱,最终地穴必会随之由生转死,而被困众人也立陷万劫不复之地。猿赤邪深知此理,与那土蛤蟆相斗,便是想逼出它体内的阴气,不料功亏一篑,自己不但伤了双目,还被那土蛤蟆逃去无踪,只是它性子骄傲,也不向人解释,只是与李赤瞳大吵。

    正当两人吵到不可开交之际,蓦听得江昂、江昂、江昂三声巨吼自地底传来,李赤瞳忽觉脚下坟起,情知不对,急向后退,但听嗤的一声响,一条长舌从地下疾穿而出,向他先前立身处刺来,自是那土蛤蟆在土下捣鬼。它一击不中,长舌甩起,又向四周狂扫。突然间那蛤蟆的长舌不知扫中何物,当的一声清响,青光闪现中,只听土蛤蟆一声惨叫,长舌又急缩回地下。土婆婆心中一凛,忙循声找去,自地上拾起一物。李赤瞳搭眼一瞧,认出是先前那老者手中举着得古镜。

    只见那古镜横径九寸上下,鼻作麒麟蹲伏之象,绕鼻列四方,龟龙凤虎,依方陈布,在那四兽外另有图案若干,只是李赤瞳并不识得。土婆婆伸指轻扣镜面,清音徐引,良久方绝,不由失口惊呼道:真的是青金镜!猿赤邪问言大惊,喝道:甚么?那鬼玩意儿怎会在此?据传黄帝曾铸镜十五面,以正天地,而这青金封魔镜位列第九,驱妖诸邪,乃是一件天地异宝。当年青冥子用此宝镜之时,猿赤邪正与镇魂剑相抗,五识全绝,没听到洞中几人之话,是以不知此事。

    便在此时,又是一阵剧烈晃动传来,岩洞中喀喇喀喇,裂出数条大缝,滚滚阴火自下翻涌而出。江昂、江昂之声更是不绝于耳,只是那蛤蟆再不敢钻出地面。石洞内几无众人立锥之地。这石蛤望天穴由生转死,倾覆只是转瞬之事了。但见土婆婆忽然将青金镜高举过顶,望天祷祝道:愿佛祖保佑弟子,凭此异宝安渡此关!说罢,单手一抖,将镜子抛在空中,跟着曲指猛弹,嗤的一声,一缕指风疾撞在宝镜之上,当的一声大响,一圈青纹以那镜子为核,四射开去。李赤瞳两耳鸣动,脑袋中尽是嗡嗡大响,其余皆听不见,口鼻被劲风所逼,呼吸不畅,胸中闷塞难当。土婆婆十指连弹,胸口起伏不定,脸色愈来愈差,显是要催动那青金宝镜,颇为费力。

    当当清音之中,但听那土蛤蟆巨吼连连,震得一洞皆响,显然是被那青光镜震声逼得十分痛苦。此时土婆婆体中真气也已近枯竭,却还未将那土蛤蟆自地下逼出,心中也自焦急,想到左右不过一死,暗自把心一横,咬破舌尖,噗的一声,一口本命精元,急喷在那悬浮半空的青金镜之上,手中不停,一道指风随即弹出。但听得当的一声大响,宝镜上金光迸发,逼得人人侧目。明光中,只见一道黑影自土中急窜而出,却是那土蛤蟆终被逼了出来。土婆婆心知成败在此一举,想要再给那蛤蟆一击,但内劲耗费甚巨,全身早已脱力不支,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起。就在这良机稍纵即失之刻,李赤瞳突感丹田、心坎两处猛紧,睁眼一瞧,却是被猿赤邪伸爪扣住。只听那猴妖大喝道:混小子,咱们能不能活命就瞧你的啦!说着急引李赤瞳体内五行劲气,齐聚右掌。原来它双目损坏,内力也几已耗尽,只好兵行险着,外借李赤瞳体内真气,以期绝处逢生。李赤瞳只觉自己体内劲气奔腾不息,膨胀欲破,仿佛不吐不快,右掌中竟忽现五彩之色。猿赤邪虽是初瞎,听风辨形之能还未熟习,但那土蛤蟆吼声甚剧,一辨即知。猛听得远处江昂一声,急速奔来。猿赤邪辨准声音所来之向,蓦地一声大吼:起!带着李赤瞳跃在半空,跟着喝道:顶门,出掌!

    但见得一道黑影疾冲过来,李赤瞳不及细想,口中大喝一声,右掌中彩光骤盛,平推而出,正拍在那黑影的顶门之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传来,两道黑影同时急退,但见尘砂飞扬,乱石崩飞。原来李赤瞳一掌却敌,却也被一股大力震得倒飞出去,反撞在身后的岩壁之上,跟着又一头栽下,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他只觉全身剧痛无比,嗓中一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这一掌之势威力无涛,五行气劲穿胸透体,历久不散,土蛤蟆如遭雷殛,皮肉撕裂,蓬的一声,全身段碎,化成一团莹光。眼见对方死状惨烈,李赤瞳惊骇欲绝,登时呆住。

    突然间,只见那团莹光,直冲入半空,化作千万道金光,向四方岩壁上的石洞疾散而去。但听得喀喇喇一阵剧响,壁上诸穴同时坍塌,只余一座东北岩壁下的石洞巍然不动,土婆婆向那洞口一指,颤声道:生……生门!

    李赤瞳奋起余力,伸臂一手一个,将土氏夫妻提在手中,急扑入那洞口之中。猿赤邪只是死命抱着李赤瞳不放。几人身影刚刚没入洞口,便听得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在岩洞中响起,整座岩洞瞬间倾塌覆没。

第一章 脱困(上)

    (发完睡觉!)

    李赤瞳带着土婆婆几人,一同逃入那处未塌的石洞,猛听得一声惊天巨响自身后传来,随即便昏迷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慢慢醒转。初时他尚自迷迷糊糊,不知是已归地府,还是尚在人间。睁开眼,但见得铅云低垂,银絮漫天,四下里万籁寂静,更无半点声息。一阵西北风吹过,他斗然觉醒,知道自己并未死去,心中又惊又喜。转念间,蓦地想起还有土婆婆几人,便欲坐起,不料微一转动,后背奇痛钻心,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忽听身旁有人连声咳嗽,急忙侧头去瞧,只见土婆婆正慢慢坐起,心头又是一喜,大叫道:婆婆,咱们没死,咱们……咱们逃出来啦!呜呜呜……一言未毕,喜极而泣,竟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土婆婆想到丈夫命丧此地,心中悲苦,正要上前替他整理衣冠,谁知那匍伏在地的土吾坚,突然翻了个身。土婆婆吃了一惊,定睛瞧时,只见丈夫身下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却是那猴妖猿赤邪。这时李赤瞳也已挣扎着爬起,抬头看到猿赤邪,也吃了一惊,暗道:这老妖怪命还真长,居然也没死。又瞧了一眼,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土吾坚,想到此人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竟无辜丧命,心下也甚伤感。猿赤邪深深吸了口气,仰首向天,纵声大笑道:老子出来了,老子终于出来了,哈哈,哈哈!李赤瞳被笑声感染,脸上也微露笑容。

    便在此时,却见土婆婆一声低喝,陡然前扑,右掌疾向猿赤邪拍去。猿赤邪发觉面前恶风不善,吃了一惊,忙举臂去挡,不料重伤之余,只勉力将来掌格开数寸。但听蓬的一声闷响传来,它肩头已被击中,身子向外直跌开去。土婆婆待要上前再补一掌,却已无力,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事起仓促,李赤瞳看傻了眼,胡里胡涂的站在一旁,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大雪飘扬,愈下愈紧,几步之外,便难以分辨。李赤瞳抹了把脸上雪水,正要说话,却听土婆婆颤声道:孩子,快将那猴妖杀了,它法力很高,若是任其出山,世间不知会生出多少祸端!眼下它受了重伤,伤了元气,正是良机,快……快杀……咳咳……

    李赤瞳好生为难,在他心中已隐隐将猿赤邪当成了同伴,此时要取其性命,于心实在不忍。只不过一想到它是个妖怪,方才在洞中自己还挨了它一掌,虽然没死,想来它也没怀甚么好意,这心内不免又多了几分怒气,但又想到在那蛤蟆穴内,若不是猿赤邪,自己几人此刻早已进了地府,言念及此,重又踌躇起来。土婆婆哪里知道这一霎时间,这小子心中已转过了许多念头,只是不停催促。李赤瞳思索再三,终于嗫嚅着开口说道:婆婆,方才在石洞中……在石洞中……它也算帮了咱们一回。不如想个法子,将它再关起来,不一定非要……话未说完,却被土婆婆厉声喝止:糊涂,糊涂!对此类妖邪之辈,怎可存有妇人之仁。顿了一顿,又道:当年若不是我一念之差,今日老头子便不会有此一厄。我岂能一错再错!说着颤微微地站起,转身摇摇晃晃的向猿赤邪走去,不想刚迈出几步,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便欲摔倒。李赤瞳见土婆婆身子一晃,立知不妙,忙上前相扶,口中急道:弟子知错了,婆婆您千万别动气,千万别动气……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间只见西北天际红光冲天,火莲翻腾,跟着便听得喧哗之声,从远方隐隐传来。李赤瞳吃了一惊。土婆婆也微微一愕。就在二人这一呆之际,却听那半晌不语的猿赤邪,蓦地一声低喝:嘿!

    只见大蓬积雪呼地飞起,兜头向李赤瞳两人卷来。李赤瞳内劲大成后,耳目感官也随之灵敏起来,此刻惊觉飞雪扑面,双眼不能见物,立时抱着土婆婆腾身后跃。只是待等积雪落尽,哪里还有猿赤邪的人影。土婆婆焦躁起来,大声道:那猴妖身上有伤,必定藏在附近,快追,快追!不料却听李赤瞳叫道:婆婆……婆婆,您快瞧!又听得有人*出声,低头看时,只见丈夫土吾坚竟已睁开了眼。

    土婆婆惊喜交加,大叫一声,扑到丈夫身旁,叫道:老头子,你怎……怎么样?李赤瞳也在一旁不停地大喊大嚷。那土吾坚神智尚自迷糊,眼睛睁开片刻,低哼了几声,旋又紧闭。俗话说: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土婆婆此刻已然心乱如麻,那斩妖除魔之事早已抛在了九霄云外。但见丈夫重又闭眼,以为方才土吾坚只不过是回光返照,不由失声而泣,大哭道:老头子,老头子,你不能舍我而去啊!!到是李赤瞳眼尖,见土吾坚肚腹微微鼓动,忙道:婆婆,公公好像没死,您快仔细瞧瞧。土婆婆闻言惊醒,忙探手在丈夫腋下一摸,感到略有微温,心中一喜,又伸手摸他胸口,觉得他一颗心尚在缓缓跳动,更是大喜。李赤瞳看了一眼土吾坚,又抬头瞧瞧土婆婆,见她脸现笑意,也是大为高兴。这时土婆婆心神已定,取出几枚伤药,让丈夫服了,又看了看他后心伤口,见已不再出血,找了块干净棉布,将伤口包扎了起来,这才说道:咱们要马上出山,找处清静的地方给老头子治伤。李赤瞳一拍大腿,欢声道:我师娘医术无双,土公公这点伤肯定是小菜一碟儿。他也不知土吾坚伤势如何,一个劲的替自家吹嘘。土婆婆留神四周地势,默默思索出山的路径,也没听清他念叨些甚么,只随口敷衍了几句。李赤瞳见她如此,觉着无趣,便讪讪住了口。他这一停声,顿感口干舌燥,伏身想抓两把积雪,权做解渴之用,不想低头之际,瞧见身上的衣衫,破了几处大口子,肚皮、膝头均从破孔中露了出来,此刻西北风疾一阵,缓一阵的吹过,可体内处处均是暖洋洋的一片,半点也不觉着冷,心中不免奇怪。忽又瞥见插在腰间的那根黑色短棒,随手拔了出来。雪光映照下,只见那根短棒非金非铁,黑沉沉的毫无光泽,摩挲几下,那种血肉相连之感,重又涌起,到令他怔怔地发起呆来。

    突然之间,忽听得西首的树林中,传来几下踏雪之声,李赤瞳登时惊觉,凝神细听,不多时,更有人声话语隐隐传入耳鼓。他心中一凛,正要向土婆婆示警,却见老婆子将手一摆,低声道:咱们先躲起来,避过那些人再说。显然也已听到人声。李赤瞳点点头,忙将土吾坚负在背上,躲入一块巨石之后。

第一章 脱困(下)

    (上周看奥运,忘记更新了,各位见谅!)

    那几人脚步好快,李赤瞳三人刚刚藏好,便听得踏雪之声已至近前,跟着听到一个嘶哑的男子声音,气急败坏的道:胡老四那家伙干甚么吃的,被人家悄没儿声地摸上了山,他守在山口,事先居然连屁也没给爷爷放上来一个,操他大爷的!顿了一顿,又骂道:这山神爷也不开眼,跟着凑热闹,他……一个粗嗓门喝道:老二,嘴里放干净点,今晚事事邪门,你别再添乱了。先前那人哼了一声,闭口不言。两人这一争吵,脚步之声便住了。

    只听那粗嗓门的又道:眼下最紧要的,是大家合计出一个主意,看看下一步怎么走?先前那人接口道:他妈的,寨子上下全被人一勺烩了,就逃出咱们几个,眼下还能有啥好法子。哼!让我看趁早儿把那批金器刨出来,大伙分分,各自逃命得了。此话一出,便听得一个嗓音尖细之人,颤声道:刘二疤你……你胆子不小,竟敢打那批……批金子的主意,我看你是活够了罢!他说话声音急促,像是受了伤。李赤瞳心中奇怪,从几句支言片语中,也猜不出这几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好奇驱使下,他偷偷自石后探出脑袋,向外一张,只见十多丈外的雪地中站着四名男子,搭眼一扫,发觉其中一人身形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凝神又向那人瞅了两眼,正巧那人也向这边转过了头,一见之下,李赤瞳险些失声惊呼:章老三!!

    那人竟是夜半袭店将他掳走的章葫芦。李赤瞳一见是他,心中登时省悟:这几人是二圣会的!又想起方才几人所言,不由精神一振:他们的寨子被毁,是不是师傅找来了?这时只听土婆婆伏在他耳旁,低声道:这几人是二圣会的,咱们小心些,莫趟他们的浑水。李赤瞳点点头,又向其余三人看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面色惨白,衣襟上全是血迹,身子摇摇晃晃,若不是章老三在旁相扶,看样子随时都会摔倒。另外两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色的黑布长袍,一左一右侧身站立,雪光映在两人脸上,虽只瞧见半边,却是横肉丛生,想来他二人也不是甚么善良之辈。

    这时只见那矮子将瘦子拉在一旁,又冲那脸色惨白的汉子一个劲的打躬作揖,说道:吴圣使您大人有大量,老二他只是一时昏了头,您老别见怪。章老三也道:吴先生别动气,您身子要紧,二当家只是……那瘦子一瞪眼,吓得他将下面的话又缩了回去。那姓吴的哼了一声,粗喘几下住了口。

    瘦子还要再说,却被那矮子拉在一旁,两人向外走了几步,相距李赤瞳藏身之处已不过三丈。那矮子回头看了看,见离着章葫芦二人已远,这才压低了嗓子道:这节股眼上你还去触那姓吴的霉头。再说没事儿你提那批金子干嘛,被你这一嚷嚷岂不是打草惊了蛇。那瘦子气道:你要人出主意,法子我出了,你却又来怪……话说到此,忽然咦了一声,转口道:大哥,你也想动那批金子么?那矮子点点头,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你主意虽然不错,只是那批金子干系重大,我怕咱们有命拿钱没命花!那瘦子哼了一声,也低低地道:怕他娘个球!要我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后面那两个拖油瓶一刀宰了。日后咱哥俩在乡间弄上几个婆娘,老老实实的作富家翁。谁能想到咱们便是当年二圣会的大当家,二当家,哈哈。说到高兴之处,突然放声大笑。那矮子道:老三怎么说也是自家兄弟,对寨子一向也是忠心的很,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言下之意,似乎不忍下手。那瘦子恶狠狠地道:忠心个屁,自从他拜了那姓吴的为师,他妈的,一个老乌龟,一个小白脸,两只兔子黏在一起,他那点子忠心早被姓吴的吞了。那矮子听后叹了口气,又拭了拭眼角,说道:哎,既然如此,便照你说的办吧,不过老三毕竟是自家兄弟,让他走的利索些,别多受罪。李赤瞳见他二人谈论杀人、夺宝,好似说起家常便饭一样,不由一阵心悸,又想到章老三顷刻就要丧命此地,不忍再看,又悄悄缩回了石后。

    忽然间,猛听那瘦子大叫道:哎哟,那是甚么?跟着蓬蓬两声大响。李赤瞳吃了一惊,忍不住又探头张望,只见那瘦子手中拿了个黑乎乎的怪东西楞在当地,那矮子在一旁也是两眼发直,一动不动。他顺着二人目光,向前再瞧,但见一团白茫茫、灰蒙蒙的物事立在场中,却不见了章老三和那吴圣使的身影。正疑惑时,忽听得一阵喀喇喇的弱响传来,好似瓷器破裂之声。李赤瞳正欲伸颈看个明白,却被土婆婆抓着后衣领,提回了石后,又听她低声厉喝道:小子,不想活了么!

    这边话音未落,便听石后喀喇一声巨响,劲风激扬,霹啪之声犹如爆炒黄豆般响成了一片。但听得嗖嗖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积雪夹着砂石从巨岩四周快速掠过,声势惊人,整座山岩似乎也被撞得摇摇晃动起来。李赤瞳暗暗咋舌,心头怦怦乱跳。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苍老而尖锐的声音,嘎嘎怪笑,道:你有洋枪便很厉害么,还不是被老子制住了。哈哈!这人声音陌生,之前并没听过。又听那姓吴的说道:属……属下吴四道,恭迎刑堂水长……长老大驾,叩谢长老救……救命之恩……他口中虽在逊谢,语声,但语声颤抖,充满着恐惧之意,显然对来人害怕之极。李赤瞳暗暗纳闷,心想:怎么是长老、属下?是了,来人也是盛清宫中的人物。

    只听那水长老大笑一阵,突然喝道:吴四道,你知罪么?吴四道颤声道:是……是,属下知……知罪,今日被外道……道所乘,丢了……丢了……水长老哼了一声,道:哼,屁大一个山寨没了便没了,你当老子很闲么,巴巴的跑来,过问你这点子事。又冷冷的道:老子只问你,这月初八那个被你从开封城抓来的小孩儿,藏在哪了?李赤瞳心中一凛:小孩儿?这人难道说的是我?!

    吴四道急道:属下怎敢私藏肉票,那孩子确是在半路被人救走了啊。水长老哼了一声,道:少在老子面前放屁,你那点伎俩也想骗过我。那小孩儿关系重大,我奉有严命,要将他带回。哼,咱们废话少说,你把那小崽子的下落说出来,我念你多年为神宫效力的份儿上,饶你一命,如若不然,哼哼,这几人便是你的榜样!

    只听那章葫芦突然啊的一声悲号,声音中充满痛苦和恐惧之意,静夜听来,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号声未绝,便见三道人影接连从巨石之顶飞过,人在半空,身子蓦地一晃,哗啦一声,变得四分五裂,转瞬间,烂肉、碎骨、鲜血四散飞落,大股血腥之气随即弥散开来。那三人的脑袋,骨碌碌满地乱转,直滚到李赤瞳脚边方才停下,定睛瞧时,不是章葫芦和那胖瘦两位当家,还有哪个?

    李赤瞳大骇,妈呀一声惨叫,远远传了出去。土婆婆想要阻止,却已不及。只听那水长老厉喝道:甚么人?衣袂破空声随即大作,直向巨石逼了过来。李赤瞳心知自己坏了事,后悔莫及,危急中,也想不到甚么御敌良策,抓起两把碎石,全力向外猛掷了出去。

    那水长老身在半空,猛听得响声大盛,无数碎石迎面飞来,凌厉异常,大吃了一惊,暗道:这是甚么人?好强的内力!双掌连挥,借力向后急退。他退得虽快,那碎石却是来得更快,只听得噗噗噗噗一阵闷响,连续数枚将他击中。他虽已运劲护身,但中石之处仍然痛入骨髓,心知自己不是人家的敌手,脸上色变,也不敢再邀敌相斗,抓过吴四道,快步向东走去,转瞬遁入茫茫雪色之中。

    耳听那人狂奔而去,李赤瞳呆呆发楞,不知出了甚么变故。土婆婆朝他后背拍了一下,急道:咱们快走!李赤瞳正要答应,却听石外又传来一路脚步之声。土婆婆心中一惊:这几个是人么?怎么脚步声到了近前,我才听到。只听一人说道:姑爷,这处有人待过。另有一人说道:嗯,不错,这里好强的水气,看来有人施过道法。突然又朗声道:石后的三位朋友,麻烦你们出来吧。李赤瞳一听此人声音,刹时间热血盈胸,大叫一声,从石后直蹿了出去。

第二章 抓僵(上)

    第二章 抓僵

    李赤瞳大叫一声,从石后直蹿了出去。石外说话的两人一见是他,不由一楞,还道是看错,各自搓了下眼睛,等看清来人是谁,又都大喜过望,齐声叫道:好小子,你怎么在这儿!!这两人赫然正是风玄雨与顾乘风。那晚李赤瞳被章葫芦掳走之后,风玄雨心急如焚,顾氏兄弟更是暴跳如雷,觉得面上无光,几人四处打听消息,很快便获悉此事与二圣会有关,当即连袂赶赴嵩山。不想这二圣会近段时日折腾的太过厉害,惊动了官府。三人赶到嵩山时,正逢地方军队放火烧山,围剿二圣会匪徒。三人暗中在寨内寻觅一遍,也没找见李赤瞳的踪影,却在寨后发现四人足迹向东而逃,便一路追了下来,恰巧碰到了李赤瞳三人。

    李赤瞳扑在风玄雨怀里,哇哇大哭,连叫:师傅!!这几日所受的委屈、惊吓,犹如大江决堤,瞬间倾泻而出。一番痛哭之下,心神激荡,脑中忽然一沉,竟自晕了过去。恍惚之中,只觉得四周漆黑一团,自己身沉头重,不停下落,忽然间眼前异光一闪,只见那只土蛤蟆呼啸而至,直向他冲来,想要闪躲,已是不及,就在这时,一团烈火忽又闯入视界,只见那猴妖猿赤邪从火中飞身而出,只一掌便将那土蛤蟆打得粉身碎骨。漫天血雨抛撒而下,他被淋了一头、一脸,大惊失色,刚要张口呼救,却见那猿赤邪扭头冲他呲牙一笑,怪声道:小崽子,轮到你啦!哈哈!大笑之中,身上赤焰重燃,直扑了过来。

    李赤瞳惊骇欲死,哇哇大叫,醒转过来,发觉自己躺在一盘热气腾腾的大火炕上,身上盖了被子,才知方才是在做梦。忽听得耳旁传来一阵奇怪的嘶嘶之声,吓了一跳,忙翻身坐起,转头一瞧,却见是屋中取暖的火炉上,一壶茶水沸腾开来,腾腾热气从壶嘴和壶盖处不断冒出,发出嘶嘶声响。他自嘲一笑,看了看四周,见这屋中的布置像是间客店,心下茫然:我……我这是在哪里啊?

    正想时,忽听得门外有人道:风师傅,您老回来了。另一人笑着应道:是啊,出门买了些东西。我看这两天您这店里生意不错。跟着一阵脚步声来到门外,门上棉帘掀起,一缕刺眼阳光,射入屋中,一人迈步走进屋子,不是风玄雨又是谁?

    李赤瞳欢呼一声,也顾不上下炕穿鞋,一径从炕上跳入师傅怀中。风玄雨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记,哈哈大笑道:猴小子儿,你还真能睡,这一睡便是两天,怎么刚醒就光着腚就跑出来了,不怕冷么?李赤瞳跟着傻笑几声,忽又大哭起来。风玄雨将他放回炕上,温言道:男子汉只流鲜血不流眼泪。你自己常说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怎么这会儿又像个大姑娘,哭个不停。李赤瞳哽咽道:师傅,我不哭了。只不过心中难受,眼泪仍是不断的流将下来。风玄雨笑道:可惜师傅不会画画,若是将你现在的样子画下来,拿给你师娘和无双看,还不把给她们笑死。李赤瞳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拭了拭眼角泪水,问道:师傅,咱们这是在哪儿?师娘和无双都好么?突又想起土氏夫妻,忙又询问二人情况。

    风玄雨皱眉道:这事说来也怪,那两位前辈竟在昨夜晚间不辞而别。为师也猜不出到底是何原因?顿了一顿,又道:好在那位土先生的伤势已没大碍,想来也不会再出甚么事。李赤瞳心知土婆婆多半是因那猴妖之事,对自己有了成见,这才离去,想到此处,神色不由一黯。风玄雨怕他再哭,又说道:这里是登封县城,你受了伤,要休养几日才能上路,你顾大伯已先一步回家去了。又在床头摸出一根短棒,上下抛了几回,问道:赤瞳,这根怪棒你是在哪找到的?看不出这小小的一根棒子,竟有几十斤之重,倒是不轻。李赤瞳一见这根被猿赤邪称作镇魂剑的短棒,突然啊了一声,暗骂自己糊涂,怎地忘了如此重要事体,忙定了定神,将几日里所历之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风玄雨初时并没在意,还道徒弟说的是从二圣会逃出的经历,岂知一路听下来,却是越听越惊,直听到李赤瞳说他自己进了那座山洞,禁不住脸上变色,惊道:甚么?!你进……进了那石蛤望天穴??又瞧了瞧手中那根黑短棒,追问道:莫非这根短棍便……便是……便是那……话语声又急又促,显是心神太过激动之故,说到后来竟然无以为继。

    李赤瞳从没见过师傅这等模样,吃惊不小,心中也慌张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弟……弟子愚钝,那时也不……不知道这小小的一根棍子竟是镇妖……妖的神器,随手便拔了出来,那石台下的猴妖……猴妖把这小东西叫做镇魂剑。风玄雨奇道:镇魂剑、猴妖??那石台下镇着得是只猴妖?李赤瞳道:是……镇着一只猴妖,名叫猿赤邪。跟着又将洞中激斗、以及出洞后碰上章葫芦几人等事说了,只不过讲到猿赤邪逃走一事,生怕师傅知道了实情责罚自己,不免说得不尽不实,只说那妖怪趁着几人不备,偷偷逃了。他这一番遭遇直用了足足一顿饭的工夫方才说完。除了开头的三句话外,风玄雨自始至终都在凝神倾听。李赤瞳见师傅不言声,心中忐忑,不知自己的瞎话编得如何,会不会露出马脚。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半晌不语的风玄雨突然出手,直向他右腕抓了过来。这一招出手极快,待等李赤瞳惊觉,右腕已被师傅抓住。他大吃一惊,本能的向后缩手,想要挣脱。不料风玄雨甫一紧握,随即便将一股内力送入他的经脉。李赤瞳只觉一道冰线沿着手臂直走上来,半边身子登时如坠冰窖。

    突然间,但见他师徒二人蓦地一震,同时向后退却。李赤瞳脸上先是红光大放,跟着玄白青黄四色一闪而过,蓬的一声,后背撞在了房墙之上。风玄雨扑通一声,倒坐回身后的长凳,方才止了退势,圆睁两眼,脸上尽是不信的神色,喃喃的道:五气……五气同聚,竟然是五气同聚!哈……哈哈……大笑之中,忽然纵身而起,一把将目瞪口呆的李赤瞳举在半空,大叫道:好小子,好小子,不但贯通了神息、灵目两穴,居然还练成了五气同体,好好!李赤瞳不知缘由,身在半空,小脸吓得煞白。风玄雨连忙将他放下,哈哈笑道:傻小子别害怕,我是试你的功夫来着。接下去的一番话,听得李赤瞳也是眉开眼笑,喜悦无已。

    原来这五行劲法入门虽易,越练却是越难,每练一劲若无雄厚的元气与之相副,甚是难成,昔日的荒道门中,不乏坚毅不拔、不肯服输之辈,不过竭力修习之下,或成二劲,或成三劲,有的终其一生也只是练成一劲。风玄雨自十一岁上开始练此秘术,苦修三十三载,其间又遭逢一次奇遇,方练成了水、火、土三劲,进展之速在荒道门创派几百年来已名列第三,不想今日里忽然得知自己徒弟,竟在短短两月之内便将此法练至大成,让他怎么能够不喜,何况李赤瞳还贯通了哮犬、灵目二穴。

    人虽为万物之灵,若论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之感,却往往不及猫鼠等类,皆是因体内灵目、顺风、哮犬、灿花、金身、心猿意六隐穴未开之故。李赤瞳能见鬼穴,识鬼气便是拜灵目与哮犬二穴开启所赐。据传六穴俱通之人,立时便能脱胎换骨,拥有半仙之体,不过千余年来,道门内还无一人达此境地。风玄雨依着门中秘术,好不容易在三十岁头上方开了哮犬一穴,此后十余年间,其余五穴再无半点动静,他也渐渐死了心。前段在回汴途中,他一直让李赤瞳服食坟头上的蒿草,就是为了开通哮犬穴之用,若是再加上自己相助,相信五、六年内便能为徒弟贯通一穴。谁知这小子闷声不响,一下子连开了两个,怎不叫他欣喜若狂?

    屋中这一通乱响,惊动了客店人众,纷纷询问出了何事。他师徒二人也没心思再待在此地,当下便结账离了店房,动身赶往开封。出得县城,但见云淡风轻,四野里白雪皑皑,一轮晴阳徐徐东升。李赤瞳只觉得整个天地清晰了许多,自己身轻如鸿,忍不住连翻了两个筋斗,大叫道:师傅,我身子好轻,能翻筋斗了,哈哈!一股无名之喜刹时涌上了心头。风玄雨在他肩头重拍一记,呵呵笑道:傻小子,少见多怪,以后高兴的日子多着呢,来吧!长臂伸处,一把抓起李赤瞳,放在自己肩头,大踏步望东行去。

第二章 抓僵(中)

    春去秋来,寒暑更替,晃眼间三年早过,李赤瞳已是个十六岁的粗壮少年。在这三年之中,风玄雨将荒道门各种秘术、武功一项项的悉心相传。李赤瞳勤奋用功,又有深厚内力相辅,进境迅速。风玄雨每次查考功课,都是奖勉有加。只不过因那本荒道经遗失、以及各代门主子弟资质之故,所传下的秘法早就十不及二,不少高深秘术已失传多年,每念及此,他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徒儿,好像见到一个大力士与敌相斗,明明有十分的力道,却因兵器的缘故,束手束脚,只能使出两三分的气力,如何不叫人心急?

    这一日正是五月初三,快至端午,李赤瞳奉师命前往郑州,到师娘的一位表亲家送些过节的礼物。他正沿着大道赶路,眼见天已向晚,心中默默计算:今天是初三,后日便是端午,今夜加把劲赶路,明早办完了事,下午便能赶回家了,也不耽误初五过节,嘿嘿!心中高兴,忍不住拔出了腰间的镇魂短棒,舞了几个棍花儿,自语道:你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件宝贝,到底哪里能降妖伏魔??三年来,他和师傅费尽心思,除了知道这短棒刀剑难伤、旁人拿起觉得甚是沉重外,旁事一无所知。此外土氏夫妇一直也是杳无音讯,更不用提那瞎眼的猴妖-猿赤邪了。李赤瞳叹了口气,收了短棒,足底加劲,攒赶路程。

    只是这如意算盘打得虽响,老天爷却不遂人愿,他迈开大步往西又行里许,忽然一阵疾风刮过,夹着大股水气。李赤瞳仰头一瞧,但见得西北天际层云叠起,一座座如山黑云,直压过来,几只金腰燕在低空中疾飞而过,急匆匆往南去了。俗话说:燕儿低飞要落雨,西北黑云雷雨临。李赤瞳眉头皱拢,心想:自己不怕雨淋,可手中这几大包礼物却是千万不能见水的,这可怎么办?

    心中正烦,却见不远处的树林中,现出黑沉沉的一大片屋宇,看过去似是一座镇甸,不由大喜,急忙脚下加劲奔了过去。路过一座大石牌时,瞥眼一瞧,才知自己原来是到了圃田镇。这圃田是个小市镇,离着郑州还有三十多里,乃是战国时道家名宿列御寇的故里,所著《列子》又名《冲虚经》,是道家重要典籍,愚公移山、歧路亡羊等典故皆出于此书。

    黑云来得极快,李赤瞳甫一进镇,黄豆大的雨点便撒落下来,砸得屋瓦霹啪乱响,天地也瞬间陷入黑暗之中。李赤瞳护着礼包,穿过雨幕,冲着道旁一间大屋跑了过去。大屋门楼下挂着两盏硕大的气死风灯,疾风刮过,风灯左右摇摆,映得门头牌匾忽明忽暗――张宅

    李赤瞳吁了一口气,擦了把脸上雨水,心想:平白无端的碰上这阵大雨,真是倒霉!跟着扬手去拍大门,高声叫道:喂,门上有人吗?过路的想借个地方避雨。谁知门内正巧有人出来,两下里一照面,各自吃了一惊。

    幸好李赤瞳醒得快,连忙作揖,道:小子只是过路的,想借个地方避雨过夜,没想吓三位,对不住,对不住。从门内走出的三人中,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打量了李赤瞳一下,又在他罩眼的黑布上扫了几眼,才道:我们府上今夜有事,不方便留客,你向前再走一段,路南有家顺风客栈,好大一个招牌,你一见便知,请吧。又见身后的两人仍在发呆,喝道:你们俩个发甚么呆,还不快把门槛卸下来,别耽误了晚上的事。这时雨势正剧,李赤瞳心知若再冒雨前行,那几样五福斋的糕点必难幸免,于是又向那胖子求恳:这位大哥不瞒你说,我这是去郑州走亲戚,你看这大包小包的,不少都是点心,没法见水,反正都是借宿,你胡乱找个地方让我歇一宿,明早一并算钱就是了。不想那人却恼了,怒道:你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么,怎么不听劝,快走快走!!李赤瞳见这人出口不逊,气也上冲,斥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又没说甚么,你怎么说我活得不耐烦了?!那两个家人急忙上前相劝。

    正闹间,院中又走出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一见几人吵闹,上前将那胖子喝住,问道:你们闹甚么?那个胖子与拆门的两个家人急忙低头,恭恭敬敬的道:张叔!李赤瞳见来了管事的,便道:这位老人家来的正好,您给评评理,我只是想在贵宅借宿一晚,这人便出言不逊,还要动手打人。那位老人道:实不相瞒,今晚是我家老太爷头七回煞之日,确实不方便留客。小兄弟若是怕东西被淋,这样吧。说着回身自门房中拿出一把油布大伞,递了过来,说道:这把伞小哥先拿去用,回头走的时候将它留在客栈就成,他们自会送回这里。

    人家已把话说死,李赤瞳还能怎样,当下老老实实的接过伞,冲老人道了声谢,撑开油伞,又向前行,心中却是纳闷,暗自嘀咕:回魂夜要拆门槛么?头一回听说啊。转过一条街,没走几步,果然见到路旁有间客栈,大大的匾额上写着顺风两个大字。大雨天客人稀少,店伴格外殷勤,跑前跑后不停招呼。

    李赤瞳进了客房,放下手中礼包,又摸出几枚铜子儿塞给了店伴。那店家接钱在手,眉开眼笑的道:多谢小哥,我这就去弄些饭菜来。李赤瞳嗯了一声,又将油布雨伞递了过去,随口道:这把伞是镇东那家姓张的借给我的,麻烦您明早帮我送回去。店家一惊,忙不迭松手,似乎那油伞会张嘴咬人。油伞啪哒一声,掉在了地上。李赤瞳也被吓了一跳,不解道:你干嘛?店家忙拾起油伞,陪笑道:小兄弟这伞……这伞还是你自己去还吧。我……我去不大方便。李赤瞳闻言不悦,心想:这镇上的人怎么都古古怪怪的。还把伞有甚么不方便?脸色一沉,道:这是甚么话?你这店家忒也奇怪,你们东家在哪儿?我要找他评评理,打开门做生意,却不肯帮客人做事,天底下那有这样的客栈。说着就要起身出门。那店伴连忙拦阻,慌声道:小哥别见怪……别见怪,不是我不愿去,只是那家姓张的着实古怪得紧。小兄弟你是外乡人,明日走了也就算了,哥哥我家就在镇上,若是去他家时惹上些不干净的东西,想逃都没地方啊!!李赤瞳奇道:不干净的东西??转念想起那张家总管说的话:今晚是我家老爷头七。顿时恍然,因笑道:死一个人有甚么好怕的,老人们不是常说:人怕鬼三分,鬼惧人七成。何况过了今晚回魂夜……话未讲完,那店伴便插嘴急道:他们家哪里是办甚么头七,那张一清死了差不多有大半年了。又压低嗓子道:听说是闹僵尸,今晚请列子观的道士去抓呢。

    一听到僵尸二字,李赤瞳双目放光,立时来了精神,练了两年的武功、道法,却从未真正动过手,眼下有了良机,怎肯轻易放过,连忙追问详情。那店伴显然也多是道听途说来的,问来问去,只知那早已过世的张家老爷,前几晚被人瞧见在镇上出没,昨晚更是回了家。有几人受了惊吓,不过幸好没人受伤。李赤瞳又问了几句,见再没甚么新鲜的,便打发店伴离开。谁知这人甚是健谈,话匣子一开,又滔滔不绝的替那列子观的道士大吹特吹。说那位王道士乃是茅山正宗,来这里挂单尚不足两月,大鬼小鬼已抓了十七八个,当真厉害非凡。李赤瞳不胜其烦,好说歹说才将这位爷爷请了出去。那店伴出了门,兀自喃喃自语:不过话说回来,似乎从那王道长来了后,我们镇上怪事也多了起来,先是刘二柱家,后来又是……奇怪,奇怪……

第二章 抓僵(下)

    李赤瞳心里着急,也没听清那店家后来说了甚么,听得脚步声走远,忙关上房门,吹熄了灯火,抓起那把油布大伞,穿窗而出,跃出墙外,展开轻身功夫,向那张宅奔去。他来到张家院外,寻了处无人的墙角,越墙而进,跟着身子纵起,噌的一声,一个筋斗翻上了屋脊。其时雨势已弱,但见雨丝飘摇,漫空洒落,环目一瞧,四下里黑沉沉的一片,唯有西北方一间大屋旁隐隐有火光、人声传来,当下轻点瓦面,御空而去,几个起落间已到了那间大屋房顶,探身下望,只见那大屋后面原来是个小院,院子四周点了几盏大大的气死风灯,照得院内亮如白昼,院中搭着两座草棚,其中一座下摆了张长桌,上罩黄布,桌上放了些瓜果供品、香烛、纸元宝,还有铜钱、八卦镜等物。另外那座草棚下却是空空如也。七八个家人奔来跑去,正在忙碌。

    李赤瞳心知自己这是来早了,正戏还没开锣,便举着油伞,坐在屋脊上往下观瞧。这间大屋离地颇高,又下着雨,是以下面众人谁也不知头顶上多了一人。李赤瞳初时还瞧得津津有味,时间一久,便感乏味,先前那股锐气也低了不少,又渐渐眼困神倦,过不多时,竟然就那么坐着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四周一静,李赤瞳一惊而醒,只见那座空草棚下,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人,有个道士站在人前,正在说话:各位,张公威勇不幸却遭端阳邪煞所侵,强占宝身,为祸乡里。贫道今夜施法恭请张公返家,诛邪除煞,凡年龄三十六,二十二,还有四十八,属鸡属牛者,一律转身回避。说完便有几人忙转过了身,不再面朝法桌。

    那道士一付公鸭嗓儿,说起话来阴阳怪气,李赤瞳一听便心中不喜。这时那位借伞的老头站了出来,冲那道士哈了哈腰,道:王道长,家里都按您老吩咐的布置好了,前后门的门槛都搬了来。向法桌旁的两根方木一指,又道:您看还有甚么吩咐么?王道士道:这便成了,打现在起你们站在草棚中千万莫乱动,也不要高声。说罢大袖一摆,出了棚子,来到那张法桌之前。

    那王道士四十来岁年纪,粗眉毛大眼睛,蒜头大鼻,阔海口,留着一撇小胡子,两只黄板门牙在灯火下熠熠生光。李赤瞳一阵莫明激动,心头怦怦乱跳,引颈张望。只见王道士整了整衣观,脸一沉,自法桌上拈起一打黄纸,往空一撒,大叫道:在下茅山王一名,受本家张刘氏之托,来此除妖驱邪,腥痰垢秽尽浊除,坛场一开悉清净啊~~!!双手各起剑指,抵在左右太阳穴上,全身颤抖,嘴里呜哩哇啦一通乱念,突然一声大喝:开!!右手在法桌上大力一拍,啪的一下,一枚铜钱被震得离桌飞起。王道士不待铜钱落地,捻起一根金针,飞快地在针鼻处穿上一条红线,红线后系着一道黄符。王道士又念道:擎天一柱穿金钱,灵符一道镇家园!!嗨~~!!!手一扬,金针飞射而出,叮的一声,恰巧撞上空中那枚铜钱,穿过钱孔,带着铜钱、黄符消失在绵绵雨幕之中。

    李赤瞳从没见过道士开坛做法,一时间竟看呆了,觉得那道士虽然面目可憎,或许真有些本事。不料那王一名手一扬,金光微闪,一枚金针悄然飞至,啪的一声,正钉在伞把之上。李赤瞳吃了一惊,不知那王道士本是无心之举,以为自己被人发觉,急忙躲入暗处。等了一阵,听得那王道士在下面喊道:这就行啦。方知他并未瞧见自己,心中暗骂:这牛鼻子若是真的发针,未必会有如此准头。真是见鬼。

    再探出头时,却见那法桌上多了个纸人。王道士手中夹了颗珠子,在那纸人头上一点,跟着并指虚点纸人向上一挑,喝道:明珠照彻天堂路,金锡震开地狱门,起!!小纸人呼地一下,应声而起。一旁的众人都瞪大了眼,却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李赤瞳暗道:嘿,这鬼道士招魂倒也算快。

    就在这时,只见那王道士又喝道:天涯近在咫尺,家门就在眼前,张老爷为何还不归来,宝身临!!右手一挥,院中蓦地刮起一阵微风,法桌上的纸人随风飘起,迈动双腿,沿着地上的两条门槛迅快地游走起来。王道士手握桃木剑,身子颤栗,口中不停低啸,形若疯癫。嚓嚓嚓,嚓嚓嚓一种古怪的声音渐渐响起,随即大股腐尸臭气汹涌而至。李赤瞳仰头一嗅,暗喜道:来啦!!

    但闻风声隆隆,小院之门被撞得忽开忽合,啪啪乱响,那几盏气死风灯也是忽明忽暗。就在这骤暗乍明之间,小院中已多了一人。那人也瞧不出多大年纪,面似老鸦之皮,双目无神,身上罩了件破烂黑袍,摇摇晃晃,站在庭心。一见此人,草棚下张家人众顿时慌乱起来,脸上都已没了人色,有几个张大了口,想要惊呼,却被眼尖之人七手八脚的强按住了,更有几人体如筛糠,摇摇欲坠。

    李赤瞳却是大喜,正要飞身下屋,帮忙捉僵,忽然翻开眼罩,拢目光向那僵尸望去,瞧了几眼,眉头慢慢皱拢起来,又耸耸鼻尖,用力嗅了嗅,左手不住挠头,喃喃的道:奇怪,奇怪!这……这姓张的尸身上鬼穴未开,又全无鬼气,没一点邪煞侵体的迹象啊?!

    王道士一见僵尸招之即来,心中暗自得意:又是一笔横财入手,嘿嘿嘿,也不枉我前几日大费周章,把这死鬼挖了出来。面上却是古井无波,放下桃木剑,走上前在僵尸额头贴了张黄符,又转身说道:王总管,找几个人搭把手,帮我将王老爷抬上法桌。那借伞的老头指了三人,正是先前拆下大门门槛的三个。

    这三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几步,两腿发抖,再难迈出一步。王道士回头招了招手,笑道:有我在,你们不用怕,快来,快来!他话音未落,身在屋顶的李赤瞳蓦地省到一事,大喝道:不要过去!这不是煞神入体,乃是有人控尸。这声喊中气充沛,声震屋瓦,又来得异常突兀,那张家众人早就已是惊弓之鸟,听他这么一叫,顿时被吓得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李赤瞳跃下屋来,却被人群所阻。混乱中,只听那王道士一声大叫。等他挤出人群时,庭院中已没了王道士与那僵尸的身影。

    李赤瞳在那张法桌上一蹬,借势重又窜上屋脊,眼观四方,但见夜色沉沉,雨丝如幕,却无一个人影,心中奇怪:那鬼东西怎能在这瞬息之间逃去无踪,难道那控尸之人一直伏在左近?正想到此处,忽然间一丝腐臭之气从鼻端飘过,他心中一凛,急忙循味追去。

    李赤瞳一阵急赶,片刻间已出了镇子,来到一处大水潭旁,因下雨之故,潭中水气弥漫,扑面而来。那股尸气先前就已若有若无,十分难辨,到了这里后,更是无迹可循了。

    他心中懊恼,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左首树林中传出一下大叫,听声音正是那王道士,跟着又听得一个男子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这……这狗道士,小爷,今……今天让……让你……尝尝苦头!又听得王道士两声大叫,显是挨了打。李赤瞳闻声忙钻入树丛,透过树隙,瞧见那王道士靠着一株大树,半坐半卧,神情萎顿。另有一个矮胖少年站在他身前,想来就是那说话口吃之人。只是没看到那具男尸。

    眼见那矮小子挥掌又向王道士打去,李赤瞳怒火中烧,大喝一声:恶贼,休要伤人!从树后跃出,挥掌打去。那矮小子听得身侧风声不善,势道甚是劲急,大吃了一惊,急忙侧身一翻,骨碌碌滚将出去,以避来敌。李赤瞳意为救人,当下也不再追,伏身正要去抓王道士。却听那矮小子骂了一声:不……不要……要脸!身子一晃,又着地滚进,疾攻过来。李赤瞳侧身闪开,避其锋锐,跟着飞起左足向他踢去。矮小子四肢缩拢,团成一个圆球,滴溜溜一转,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李赤瞳一脚,跟着左脚在地上一撑,借势弹起,挥拳直向李赤瞳面门打去。

    李赤瞳练了这几年功夫,只与师傅拆解,从未与人当真交过手,此刻一见这矮小子怪招连连,攻势凌厉,不禁大呼过瘾,待等敌拳攻至,身子忽然后仰,左右双掌叠于胸前,运气向下猛压。只听蓬的一声闷响,二人拳掌交击。那矮小子内力不及,呼地一下,向后直飞了出去。李赤瞳却借后仰之势,临空翻了两个筋斗,卸去敌劲,稳落地面,跟着喝道:你小贼也算有些本事,小爷不忍伤你,快快滚吧!他占了上风,说话不免有些傲慢,本以为那矮小子会知难而退。谁知他竟不领情,怒吼一声,重又扑来。

    王道士被僵尸掳来这里,接着又被连揍了几拳,直到此刻方才清醒,瞧着二人激斗不停,越打越远,心中虽然纳闷,却也知此乃逃走良机,但腿上穴道被点,只能悄悄爬走。刚爬出没几步,忽听一个人在身旁说道:两个傻小子不知道,我可瞧着那,想趁机逃走么,嘿嘿!

    这时李赤瞳正斗得兴起,早忘了自己是来救人的。那矮胖子也自惊异:这怪小子从哪儿跑来的?手底下还真硬朗。方才两人又换了几掌,心知对方内力胜己颇多,若不是自己拳术怪异,恐怕撑不了多久。心念一动,忽然拳路一改,双臂齐摇,使出了通臂拳的招数。李赤瞳只道他怪招已尽,不由精神一振,恰巧那矮子腾空跃起,使了一招金鼓齐鸣,双拳打向李赤瞳左右太阳穴。李赤瞳叫道:来得好!身子一长,两手分左右一抓,蓬蓬两下,正将那矮子双手脉门扣住,得意道:哼哼,还不认输?

    就在这时,但见那矮胖子嘿嘿一笑,叫道:生手!左肩耸动,喀喇一声,竟然多出一条臂膀。这一下当真令人大出意料,李赤瞳促不急防,心惊之下,胸口早被那手臂打中。他体内护身真气虽强,中拳之处仍是气血翻涌,隐隐作痛。那矮胖子一拳得手,也学着李赤瞳的口气道:哼哼,还……还不认……输?李赤瞳大怒,喝道:不知好歹的小贼,看我怎么教训你。猱身又要扑上。

    突然间,树林中狂风大作。李赤瞳吃了一惊,急忙后跃,防备敌袭。却听那矮小子叫道:师……话未说完,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两个小子都太胡闹,再打下去可要出事,走啦,走啦!独眼小子你功夫不错,就是有些糊涂,今后再管闲事,要先打听明白,咱们有缘再见啦!一个人影从一棵槐树顶上跃下,拉起那矮胖少年,腾空又起,转眼不见。

    李赤瞳心中气恼,却又奇怪那人所说之话。正自猜测,忽听那王道士在身后连连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小人再不敢赚这昧心钱啦,大侠饶了我吧,哎哟,哎哟……李赤瞳转头一瞧,见那道士正满地打滚,不知中了甚么招数。走了过去,却见他身旁大树上被刮去老大一块树皮,有人在空白处写了几行大字:妖道妖术,为祸不浅。独眼小子,滥做好人。废其功夫已警效由,穴道半个时辰后自可解去。下面没有属名,只画了短短一节竹竿。

    李赤瞳半信半疑,向那王道士问道:这上面说的可都是真的?你说真话,我便救你。王道士又惨叫道:是是,小人知错了,少侠快救救我吧,小的再不敢驱鬼吓人,再不敢偷人尸体,驱使骗钱了,哎哟,哎哟!

    一听之下,李赤瞳不禁为之气结,心想自己没来由误会了人家,与人斗了一场,僵尸也没抓到,都因眼前此人所起,心中恼怒,用力踢了那王道士几脚,大踏步出林去了。不想这几脚踢得虽痛,却稍解那王道士身上麻痒之感。等他走出树林,仍听到那王道士在林中大喊:少侠,少侠,麻烦您再踢小得几脚吧,再踢一脚就成,哎哟,哎哟……李赤瞳哭笑不得,心想自己既然答应说要救他,不可言而无信,正要返身回去,忽听得有人又笑道:独眼小子功夫不错,咱们后会有期啦!这人声音虽小,听在李赤瞳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咚的一声,倒坐在地,心中怦怦乱跳,惊道:猿……猿赤邪!!

第三章 惊闻(上)

    (抱歉,今日事忙,老忘了更新得说!:p)

    失踪两年的猴妖猿赤邪重又现身。风玄雨乍闻此事,脸色也是一变,看了看大汗淋漓,连夜赶回的徒弟,微笑道:不必惊慌,当年昆仑上人能将此妖封印,咱们未必就不能如此。又问:你说在树上留字之人,末了画了一节竹竿是么?李赤瞳点点头。风玄雨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过了片刻,又道:成了,这件事咱们迟些再从长计议。你跑了一夜,相必也累了,快去洗把脸,你师娘和无双差不多也做好早饭了。对了,无双她昨晚回得家,她们学校……话没说完,李赤瞳已跑没了影儿。

    无双,无双……!李赤瞳一路大叫,直向后院厨屋跑去。自两年前风无双进城上学起,二人便甚少见面,他本以为再见小师妹,要等到夏天学校放假之时,听得风无双提前返家,自是让他高兴万分。

    一进后院,迎头便见到师娘从厨屋中走出,笑吟吟的对他说道:瞧你这身泥,快进来洗洗,不然不准你上桌吃饭。李赤瞳笑嘻嘻的道:师娘,师妹呢?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后脚步细碎,有人走近,不由肚中暗笑,不待对方动作,猛然转身,双手高举,口中啊的一声怪叫。

    身后少女却是一点也不慌乱,格格一笑,娇喝道:看脚!李赤瞳瞧着身后的玉容笑靥,也是嘿嘿一笑,十指交扣,看准来势,在那少女足底一托,向上送去,笑道:去吧!欢笑声中,只见那少女好似堂前飞燕,嗖的一下,稳稳蹿上数丈之高,冲势已尽,这才落下,快至地面之时,少女又是一笑,一个细腰巧翻云,轻轻巧巧地落在地面。李赤瞳喝了声彩儿,笑道:师妹,你这飞燕步可是大进了呀。方才我都没听到你的脚步声。少女脸上一红,一跺脚,扑入母亲怀内,嗔道:妈,师兄又取笑人。风夫人笑道:你们两个都这般大了,还如此胡闹。这少女正是风氏夫妇的掌上明珠-风无双。她比李赤瞳小着一岁,此刻也已是婷婷少女了。

    这时余妈也笑着从厨房走出,说道:小姐,饭都做得了。风夫人道:好,你们俩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你爹和顾大伯吃饭。风无双却拉着李赤瞳抢先跑了出去,边跑边回头笑道:妈,这事儿就交给我和师兄啦。风夫人说道: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没一点规矩,慢点跑。

    二人出了后院,风无双听李赤瞳不言声,觉得奇怪,回头一瞧,见他只是傻笑着瞧着自己,脸上一红,忙甩开了手。李赤瞳故意逗她,哎哟一声,叫道:我的手好痛,好像碰伤了啊。风无双笑道:断了最好,也没人稀罕。口中虽说,还是转头来瞧。只见李赤瞳晃着双手,向自己做鬼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脸,举拳欲打,口中啐道:呸,就知道你是骗人,看我不……李赤瞳侧身一闪,笑道:哎呀,这么凶的姑娘,以后谁家敢要啊。风无双气道:你还说。李赤瞳见她真生了气,忙又去哄,身上挨了几拳,风无双才作罢。

    李赤瞳又道:顾二伯好么?铺子里怎么样?风无双道:大伙都好,师傅还让我问问让你画的镇宅符好了么?下次进城时,别忘了带去。她口中的师傅,正是顾家老二-顾乘云。原来风玄雨深知江湖险恶,不愿女儿学武,谁知顾乘云却看出小丫头根骨不错,趁余暇之际,偷偷传授武技,到众人发现时,风无双的功夫已是略有小成。大伙哭笑不得,最后只好由顾乘云正式将她收入门墙。

    李赤瞳笑道:二伯的差使怎敢耽搁,早准备好了。又问:对了,你这次怎么回来早了,我想着学堂要等天热了才会放假。风无双道:哎,别提了,城里现在闹得沸沸扬扬。听说大总统要与外国人签甚么二十一条,大伙都说洋鬼子不安好心,条约不能签,眼下连我们学堂里也有人说要上京请愿呢。先生们怕出事,便提前给我们放了假。一面讲一面唉声叹气,看来对此事颇为失望。李赤瞳虽不知那二十一条是为何物,却知他这师妹胆大包天,不让须眉,上京请愿一事,恐怕没少搀和,眼下放假回家也是好事,省得被她桶出天大的娄子,没法收拾,便笑道:放假早了也好,在家里自由自在,比上学有趣多了。风无双却摇头道:也不尽然,学堂中最近来了几位洋先生,教我们洋文,这洋鬼子虽然可恶,可洋话学起来倒也有趣得紧。师哥,干脆明年你和我一起进学堂吧。妈说了几次,爹不同意,你也不愿意,真是气人。李赤瞳听得头大,双手连摇,苦笑道:别别别,这事千万别找我。大字儿我都没认全,还去学洋文。好师妹,你还是饶了我罢。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前厅,尚未进去,忽听得嘭嘭嘭一阵响,有人用力打门。李赤瞳心中胡疑:这大清早的会是谁?对风无双道:无双,你去请师傅,我去开门。说着向大门行去。快到门前时,只听门外有人大叫道:大……大伯,是不是这……这家?怎么没人应……应门啊?哎哟!跟着又听另一人斥道:大伯,大伯!和你说了几次了,在家能叫大伯,出来要叫师傅,老是不长记性。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这两人声音好熟。李赤瞳心中奇怪,口中应道:来了,来了。走到门前,拔闩开门,向外一瞧,只见门外站着一老一少。他从二人脸上扫过,忽然咦了一声,眨了眨眼,又去细看那少年,只见那小子十六七岁年纪,大脑门,小圆脸,乱糟糟的一头短发,五短身材,甚是墩实,不是昨晚与自己相斗的胖小子,又是哪个?他身后站着个花白胡子老头,六十上下模样,高高瘦瘦,好像一根立起的竹竿,穿了件青色粗布长袍,想来多半就是在树上留字之人。

    门外两人瞧见李赤瞳也自诧异,那矮小子更是怒目一横,喝道:你这……这独眼……眼小……子,还真……真是阴魂不……不散!说着又要动手。李赤瞳急道:有话好说,别动手!昨晚是误会来着。

第三章 惊闻(下)

    (各位中秋快乐!)

    就在这时,只听风无双在身后,叫道:二叔!声音未落,人已跑了过去,拉着那老头又跳又笑。又听得风玄雨哈哈大笑,道:方才赤瞳说起昨晚之事,我一听就知那人是你。又对李赤瞳道:赤瞳,这便是你师叔,快些磕头见礼。李赤瞳忙跪下磕头,心中奇怪:师傅只说阴师叔乃是带艺投师,没想到是个奇貌不扬的老头。对这位老师叔的来历,禁不住胡乱猜测起来。

    风玄雨顿了一顿,又道:你回来的恰是时候,我有些事正想找人商量,商量。那猿赤邪重现一事,他对李赤瞳虽说得简单,实际却是大为头痛。阴玄竿奇道:巧得很,我这趟回来也是有事……话音忽低,突然在那胖小子大脑门上重敲了一记,骂道:混小子,见了掌门师伯也不行礼,傻楞着干嘛!

    原来那胖小子瞧见风无双的玉肤花貌,顿时直了眼,听到师傅喝斥,这才醒过来,老脸一红,忙跪倒磕头,道:弟……弟子阴蚂……蚁,拜……拜……他说话口吃,这时更加心慌意乱,说不出话。这人竟然名叫蚂蚁,当真有趣之极。李赤瞳低着头,双肩耸动,苦忍笑意。风无双却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那矮小子更觉尴尬,费力解释道:我老……老子不识字,这名字是……是他出门,瞧见阴天蚂蚁……蚂蚁搬家,撞回来……撞回来的。风玄雨向女儿横了一眼,将阴蚂蚁扶起,笑道:怎么?这孩子也姓阴?!阴玄竿点点头,道:他爹是我本家兄弟,年前刚刚过世,老子娘也早没了,我觉着孩子可怜,便把他收在身边。

    说话间,几人进了前厅。这时风夫人因在厨屋等得心急,到前面来催几人吃饭,见到阴玄竿也是大喜。李赤瞳又去请来顾乘风。众人谈谈说说,用过了早饭,喝了茶。阴玄竿便说要入北斗地堂,让阴蚂蚁行入门之礼。顾乘风知道他们有事要商量,告退了出去。风夫人也带着女儿收拾起碗筷,自去洗刷。

    当下风玄雨带着几人进了地堂。李赤瞳打火点着了供桌上的蜡烛。阴蚂蚁被堂内肃穆之氛所慑,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出。等他行过礼,阴玄竿说道:小蚁,本来照门内规矩,你入了门,名字便要改为阴赤蚁,不过你爹临终前一再叮嘱,不可让你改名,所以这阴赤蚁三字,你今后只记在心中便是,知道了么?又向风玄雨道:他爹临终时只有这么一个遗愿,我……风玄雨点点头,表示无妨。

    阴蚂蚁显也不喜自己这怪名,闻言先是一喜,转瞬又黯然失色,勉勉强强应了声是。李赤瞳瞧在眼内,想起三年前的自己,感同身受,忍不住上前说道:阴师弟,大丈夫立世凭得是真本领,名字甚么的都是末节。先前我与风师妹不该借此讥笑与你,还有昨晚误会之事,我在这里一并给你陪罪了。说着拜倒在地。阴蚂蚁大出意料,也忙跪下还礼,口称不敢。风玄雨笑道:你俩今后就是自家兄弟了,都别客气了,快起来罢。两人交拜了站起,各自咧嘴一笑,早先那点儿不快转眼散去。

    风玄雨顿了一顿,正要说那猴妖之事。却见阴玄竿递过来一张薄纸。他凑近烛火,仔细端详,见纸上映着一个洋人,站在一块巨岩之旁,身后云雾缭绕,是大片森林,也不知是甚么地方?这鬼玩意儿好像叫做相片?洋人的东西,均透着一股子怪气。风玄雨心中奇怪,问道:老阴,你给我看这洋人的东西做甚么?我又不认识这相片上的洋鬼子。阴玄竿伸指点了点相片一角,说道:你看看这里,这里。

    李赤瞳不知相片为何物,凑过来瞧稀罕,见那洋人栩栩如生,觉着有趣,又顺着阴玄竿手指看去,见他指着那块巨岩的一角,上面似乎被人用利器削去了一块,在当中画了个记号。定睛再瞧,见那记号原来是个圆圈,虽然岩石上积满了青苔秽土,不过仍能辨出圈内错落有致地刻着五柄倒悬的小剑,三柄略长,两柄稍短。

    风玄雨突然一凛,颤声道:难道这便是……是三长两短印?!李赤瞳一楞,心想:三长两短印?那不是本门警示同门不可靠近此地的印记么?又向那岩上记号看了一眼,忽然暗叫:不对,不对,门中的印记上可没那两柄短剑呀!便问:师傅,咱们的三长两短印不是这样画的啊。

    风玄雨摆手道:这事待会再和你说。指着那相片,又问:老阴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阴玄竿喜道:这果然就是三长两短印么?我瞧着像,可又说不准,这才拿来让你瞧瞧。

    风玄雨点点头,说道:这确是三长两短印没错。当年李祖师失踪后,二代祖师把原来的印记减去两笔,所以这印信既有三长两短,此地凶险之意,又含本门空有其名,警示后来门人勿忘耻辱之意。说着将那两柄短剑一挡。李赤瞳再瞧,果然就成了他知道的样子。

    阴玄竿高兴的大叫起来:嘿,师哥,咱们这些年的工夫总算没白费,好歹找到些线索,哈哈!风玄雨也面露喜色,笑道:是啊,想不到短短几年间,意外之喜纷至沓来,事前却连半分征兆也无,让人着实有些应接不暇。阴玄竿奇道:哦?!门中还有喜事?蓦地打了个响指,大笑道:不错,不错,两个小鬼来拍门儿,一个李小鬼,一个阴胖鬼。二小也跟着呵呵傻笑起来。

    风玄雨笑道:老阴,这事也算一喜,不过嘛你只说对了一半。那余下得一半不知你能不能猜到啊?阴玄竿道:难道是师嫂又有喜了么?说完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风玄雨也是乐不可支,笑道:嗨!你这老家伙,真是为老不尊,让我说你些甚么好。又转头向李赤瞳吩咐道:赤瞳,把眼罩摘下来,让你师叔仔细瞧瞧。

    李赤瞳依言除下眼罩,向前一站,左目中的两颗瞳仁,被烛火一映,立时在这阴暗的地堂内,平添了几分诡异之气。阴玄竿本在哈哈大笑,但突然之间见到李赤瞳左目,全身大震,脸上笑容登时僵住,跟着便听喀嚓一声响,他座下太师椅竟四分五裂,散落地上。一旁的阴蚂蚁也大吃了一惊,目瞪口呆,楞在那里。

    眼见椅子破裂,李赤瞳生怕阴玄竿摔倒,急忙去扶。谁知他这老师叔噌地一下,跳了起来,紧紧将他抓住,双目放光,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喃喃的道:重瞳……重瞳,真的是目有双瞳。呵呵……嘿嘿……哈哈……心神激动之下,声音也颤抖起来。李赤瞳却被瞧得有些不自在。

    风玄雨哈哈笑道:赤瞳这孩子不但生来奇相,而且福缘深厚,连那石蛤望天穴也已逛了一回。阴玄竿更是大奇,先前他觉着李赤瞳经验虽浅,但功夫出众,已是青睐有加,想不到这小子身上惊喜连连,让他吃惊不小。

    等他听完前情,又看过那根镇魂短棒,更是喜不自胜,忽然跪在地上不住向供桌膜拜,道:菩萨有灵,多谢列位祖师保佑!风玄雨也带着二小向祖师牌位磕了头。

    几人祝祷完毕,站起身,各自安座,风玄雨便向阴玄竿询问那张相片的来路与上面洋人的来历。阴玄竿道:这事儿说来也真凑巧。师兄,你听过沧州赵氏五铁的名头么?风玄雨道:倒也听人说过,他们兄弟五人乃是盗墓行中的顶尖高手,与你阴家、洛阳李家、福建古家,合称东阴、西李、北赵、南古,怎么他们与这相片上的洋人有关系?阴玄竿点点头,道:没错,这洋人名叫汤姆??特纳,是个英国古董商人,听说还是个甚么贵族公爵。

    没想到师叔竟然出身盗墓世家,如此算来,我们俩儿还是同行呀!嘿嘿。言念及此,李赤瞳不由暗觉好笑。

    阴玄竿顿了一顿,又道:我与那赵家老大赵铁铲本来交情非浅,但自从拜入师尊门下后,不再操持以前那份营生,也就渐渐少了来往。年前的时候,我有事路过沧州,心中一时起念,便顺道拐去他家探望,谁知兄弟五人都不在家,家里人说是跟着一个洋人出了远门,去云南做趟买卖。风玄雨道:原来是云南,怪不得一直找不到音讯。

    阴玄竿又续道:我没想到他们兄弟竟会与洋人搅在一起,当时听后,心中便十分不快,本想着隔天离开沧州,谁知半夜里便有人带来恶讯,说那担买卖出了事,兄弟五个只逃回一个老四赵铁锤,那洋人汤姆??特纳也一起下落不明。风玄雨皱眉道:能连折四名好手,看来他们去的地方非同一般啊,老阴那位赵四哥可说了甚么吗?阴玄竿摇摇头,苦笑道:那赵家老四已被吓得精神错乱,变成了疯子,被人在云南一座小镇发现不久,就让几个闻讯而来的洋鬼子带去了京城。我连他一面也没见到,这张相片还是那个报讯之人,费尽心机从那批洋人手中偷出来的。

    李赤瞳、阴蚂蚁二人齐声惊道:甚么?被吓疯了?风玄雨也闻言动容,他知道干盗墓这一行,必要有特别的胆子,否则趁早别干。赵家兄弟都是个中里手,胆识更应刚强过人,甚么事能把他们吓疯?阴玄竿道:师兄,你说咱们当务之急是不是马上动身去云南?风玄雨沉思不语,呆呆出神。

    李赤瞳见师傅神色郑重,不敢多问,但又想求得师傅首肯,带着自己一起前去云南,他在家中早已待得腻了,好几次想跟师傅一同出门,都没有得到准许,心念转了几转,却没想出甚么好主意,不禁有些气馁,一转眼忽然瞥见那位初次谋面的老师叔,心中一动,暗道:若能求得师叔出言,我再去求多半会事半功倍。打定主意,便跑了过去,悄声道:师叔,这次您和师傅去云南时能不能带上我啊?阴玄竿笑道:这事我说了不算,你该问你师傅呀。

    李赤瞳吃了个闭门羹,嘿嘿讪笑几声,挠了下头,还要再说,却听他师傅忽道:眼前我倒是想先去京城一趟,见见那位赵四兄弟和那几个洋人朋友。不过云南那边也要有人前去打听消息。阴玄竿道:那成,你去云南,我先进京,事情查清后再去找你。风玄雨摇头道:我不认识赵家老四,还是你与我一同进京为好,云南的事嘛先交给别人。李赤瞳闻言心中怦怦乱跳,暗道:嘿,师傅难道是要用我么?!想到这里,不由精神一振,兴奋异常,不住向阴玄竿眨眼。

    阴玄竿笑道:这样也成,那就先麻烦一下……顾家哥俩吧,等咱们办完京里的事,再一道取齐就是。李赤瞳登时为之泄气。风玄雨却又摇头道:不行,此事不能麻烦顾大哥他们。一来此乃本门之事,二来他兄弟当年在西南惹了极厉害的对头,若是回去后再起事端,咱们可就对不起好朋友了。阴玄竿道:这就难办了啊,咱们门中又没传下分身术,总不成拿刀把咱俩切成两半,一半去云南,一半去京城吧。他一面说话,一面晃着二郎腿儿,笑吟吟的瞧着李赤瞳。

    李赤瞳急得抓耳挠腮,终于忍不住道:师傅,不如让弟子先去云南!!风玄雨没猜到徒弟竟会主动请缨,微微一怔,旋即说道:你功夫已有所成,倒也能承担此事,可就是经验尚浅,我怕……阴玄竿不待他说完,插嘴道:行啦,孩子们也该自己出去闯闯了,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他一个人不行,不是还有蚂蚁嘛,你别看他呆头呆脑,打小便跟着他老爹走南闯北,也算是老江湖了。李赤瞳转身瞧了一眼阴蚂蚁。那小子冲他呲牙一乐,大拇指在自己鼻头狠撇了一下。阴玄竿又道:再说眼下咱们对那猴妖也毫无办法,不如大伙都出远门,暂时避上一避,咱们走后,让师嫂带着无双也进城去。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趟若能将那荒道经寻回,到时就……哼哼!

    风玄雨思索再三,终于道:好,这事就此定下了。不过你两人路上定需万事小心,别着了人家的道,到了地头后,只可暗中打听,无论碰上何事,都等我与你师叔去了,再做打算,不能擅自行事,记住了么?李赤瞳听师父准许他出门,喜不自胜,大叫了两声,忙又跪下磕头,道:是,弟子谨记!

第四章 初逢(上)

    (继续中秋快乐!!书友们都很静默,书评区米人留言啊......)

    五月初九黄道吉日,宜嫁娶、出行、求医、治病、祭祀、祈福、上梁、纳畜,忌开光、动土,煞神北。

    呜~~!!气笛鸣响,火车机头喷出一道长长的白烟,缓缓驶出站台。李赤瞳探身窗外,望着远去的城垣,出了一会神,这才坐回车厢。阴蚂蚁平生从未坐过火轮车,甚是兴奋,不停东摸西瞧,又冲李赤瞳笑道:李师……师兄,你也是头回……坐这铁……铁家伙么?嘿,当年我老……爹说这铁牛是……是被洋人施了妖……法,打死也不……不肯让我去坐。其实这样……摇来晃去的,坐着倒……倒也舒服。李赤瞳微微一笑。

    阴蚂蚁又忽然向车窗外一指,大叫道:哇,怎么外面的树……树都像是……是在飞呀!!他大呼小叫,引得车厢内人人侧目,两人对座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不停低笑。

    李赤瞳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临走时阴师叔还一再交待,有事时要与蚂蚁商量,瞧这样子,我还是多加小心,自求多福罢。忽又想到临走前的情形,心中纳闷:无双这小丫头这次是怎么了?!

    自从初四那日定了南下之事后,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本以为风无双知道此事后,定会吵闹着要一同前去,谁知小姑娘却出人意料的一言没发,一直跟着母亲忙前忙后,帮着收拾东西,更奇的是,今日便连送行也没来。

    正想时,忽听阴蚂蚁又大叫起来:哎哟喂,师兄……师兄,我好像不……大对劲啊,肚子……里有东西……折腾,头也晕呼……呼的啊,哎哟,哎哟……我不行啦……我不行啦!!把头伸出窗外,哇的一声,呕出不少秽物。李赤瞳不知他这是晕车,慌了神儿。旁边的人瞧着这两个傻小子可乐,也没人出声指点。对座带斗笠的那位更是乐不可支,呵呵呵~~大笑之中,头上斗笠突然掉落。李赤瞳咦了一声,登时傻了眼,失声惊叫:无双!!对面那人虽是一身男子打扮,可是一张脸白里透红,俊秀异常,不是风无双又是谁?

    风无双嫣然一笑,皱了皱鼻子,说道:见到我很吃惊么,我还想着你猜到了呢。又笑道:快把他拉进来,他这是晕车,我这有药。李赤瞳脑袋里轰轰作响,也不知怎么把阴蚂蚁弄了过来。风无双拿出几枚红果,递给阴蚂蚁,说道:小蚁哥,这是山楂,吃了会好过些。又递过去几片绿叶,道:这是薄荷叶,你含在口中。阴蚂蚁吃了几枚山楂,肚中好过不少,又接过薄荷叶含入口内,有气无力地道了声谢。

    李赤瞳这时迷瞪过来,急道:你怎么跟来了?师娘知道么?风无双道:我给家里留了封信,妈这会儿子也该瞧见了罢。李赤瞳气道:胡闹,胡闹!怪不得我瞧你前两日有些反常,原来暗中已打好了主意。风无双哼了一声,道:那是自然,我知道求爹也是没用,干脆不说,来个先斩后奏。李赤瞳道:到了郑州我送你回家去。风无双得意洋洋的道:你送我回去,我就不会再跑出来么,哼,反正我也知道你们要去的地方。李赤瞳知道他这师妹说得出,做得到,不禁气为之结,你你你……了半天,最后闷哼一声,抱起双膀,扭头向窗外望去。阴蚂蚁倒是大为高兴,想着一路上有美相伴,不禁心为之醉,骨头似乎也轻了几两。

    风无双心情极好,过了一阵,见李赤瞳兀自生气,便出言讨好,笑道:好师哥的,我就这么一回,下不为例还不成吗?给吃些山楂,这还有老王记的西瓜子,是你最喜欢吃的。李赤瞳没好气的道:不吃!!又道:甚么!你还想有下次。风无双嘻嘻一笑。阴蚂蚁也劝道:好啦,小师妹人都跟来了,你还真能把她送回家去,万一她再偷跑出来,咱们也没跟着,那才真的糟糕。

    李赤瞳沉着脸,还是不发一言。风无双抓住了他左手,又央求道:是啊,好瞳子哥,快别生气了,要不你打我手心出气。这是她自小对李赤瞳的昵称,每次她把李赤瞳气得发了脾气,便使这法儿引他高兴。李赤瞳闻言果然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你倒是高兴了,等见着了师傅,还不骂死我啊。

    风无双听他转了口风,心知事有转机,笑道:爹爹那里有我。李赤瞳又叹了口气,道:带着你上云南也成,不过你须得依我几件事。第一万事要听我安排,不可自作主张。第二不可……风无双心花怒放,欢呼一声,不停地道:依你,依你……又笑道:我就知道师兄最好。说罢飞快地在李赤瞳脸颊轻轻亲了一记。

    二人从没如此亲密举动。李赤瞳腾的一声,涨红了脸。阴蚂蚁嘎嘎怪笑,心中颇为羡艳。就在这时,只听有人高声道:马上要到郑州,马上要到郑州!下车的提早准备,提早准备啦!

    火轮车在郑州转向,取道京汉铁路,一路南下,车行辚辚,非只一日到了汉口。汉口又称江夏,乃是武汉三镇之一,汉水、长江交汇之处。李赤瞳三人在此地下车登船,溯江而上,先至重庆,后到宜宾,经盐津五尺道入滇境。

    云南古称为滇,又因地处云岭以南,故而得名,境内千山万岭,林莽苍苍,江河纵横,湖泊众多。赵老四便是在云岭附近的一座小镇被人救起。是以三人晓行夜宿,不停向滇西北进发。一路上三人小心谨慎,倒也没出甚么大事。

    这一日天已过晌,三人穿行于山岭之间。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三人撑起油伞,沿着山道,复又前行。谁料这雨愈下愈大,弥天漫地泼洒下来,前后的道路也难以瞧清了。阴蚂蚁大声抱怨道:都怪……无双,先前那家店……店老板说会……下雨,好心留……咱们住下,她偏……不听,这下……好了吧,弄得前不着……着村,后面没……店的。风无双不依道:这怎么能怨我,那家客店又小又臭,你没瞧见他们的被子都发霉了么,那种地方怎么能住?见李赤瞳不出声,又道:师兄你倒是评评理啊。李赤瞳不耐烦道:别拌嘴了,一人都少说一句,你们还嫌不够乱嘛!!眼见山道变得泥泞不堪,再走下去恐怕就要出事,心中焦急:这可怎么办?

第四章 初逢(中)

    三人又行了一阵,忽然看到前面小丘上闪出一大片竹林,竹枝掩映间,露出一角屋檐。三人大喜,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处,见是一座东倒西歪的破庙,凝目看上面的扁额,隐约可见娘娘庙三字。小庙虽然破败,总也算是个避雨之处,勉强聊胜于无吧。

    推门进去,见这娘娘庙内极是简陋,满地尘土,触鼻尽是霉气。又见神台上坐着一尊人头蛇身的女神,两旁各有一个侍女,台前有张破供桌。三人知道这供奉着的乃是女娲娘娘,据传诸葛亮南征之时,曾被女娲多次搭救,是以在云南境内建了不少娘娘庙,供奉香火,以谢神恩。

    阴蚂蚁二话不说,喀嚓、喀嚓拆了那张供桌,又撕下神台两侧布幔,准备生火。这一折腾,扬起不少灰尘,霉味大盛。风无双一面躲闪,一面蹙眉道:嗨,你这人就不能慢点嘛!李赤瞳也皱眉道:蚂蚁,你点火就是了,没事抖那张破布做甚么?咳咳。阴蚂蚁傻笑两声,扔下破布,生着了火。三人围坐火堆,烤干衣衫。风无双从包裹中取出干粮肉干,分给两人。

    屋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雨却不见停,还好庙内并未漏雨。李赤瞳拿出一张地图,凑近火光,看了片刻,说道:咱们在这儿,照目下的行程来看,再有两日,就能赶到临云镇。从那里起头一路向东,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处镇子均靠近云岭,咱们一个一个打听过去,总能找对地方。说着向风无双二人指了指地图。阴蚂蚁叫苦道:我老……天,这几个地方……没个把月……恐怕走……走不完,那……那么多……的山路,岂不要了……我老……老命嘛。风无双打趣道:要不你先回开封去,等回头我见着二叔了,帮你打声招呼就是了。阴蚂蚁脸色更苦,连连摆手,忙说不用。

    三人又谈起路上趣闻,笑了一阵。阴蚂蚁忽道:也不知师傅他们怎么样了?风无双也道:是呀,咱们出来一个多月了,也不知家里如何?娘怎么样了?李赤瞳微微一笑,道:想家了么?可是后悔偷偷跑出来了?风无双白了他一眼,也没答话,抱着双腿,瞧着火堆呆呆出神。阴蚂蚁又道:师兄,那日在家,我听师伯提过,说你能瞧见鬼穴,此事是真是假?李赤瞳点点头。阴蚂蚁精神一振,连忙追问。这段时日三人急着赶路,似这样围火闲谈,却是没有,反正眼下也不能上路,左右无事,李赤瞳便大讲起来。

    原来这鬼与人相同,身上也有穴道,叫做鬼穴。人身正穴共有三百六十五处,其中死穴三十六处,残穴七十二处,这一百零八处穴道若遭受外力击打,或是击打后没能及时救治,多半会有性命之忧。鬼穴亦不例外,白点最亮者便是死穴,次之者为残穴,以此而下。只不过常人无法见鬼,更别提瞧见鬼穴,而天生鬼眼,既灵目奇穴天生贯通之人,虽能看到鬼物,若无道家真力相辅,仍是不能见到鬼穴。而鬼穴最奇特之处,乃是因鬼而异。世上鬼物万千,气死、闷死、饿死、溺水、砍头、落崖、大火、上吊……林林总总,各不相同,是以死后,所成鬼穴数目、位置,各不相同。是以千百年来道士伏鬼时,往往只是凭借符箓将鬼封镇,若要除去便要千辛万苦、大费周章,有时鬼太凶甚至会丢了性命。

    听到这里,阴蚂蚁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一……一回事。又竖起大拇指,不住口的称赞。李赤瞳忙道:武学无底,山外有山,人上有人,江湖上能人异士多如瀚海,我这点功夫根本不值一提。就说上次在圃田的事,我不也吃了亏。阴蚂蚁笑道:那次我虽打了……你一拳,可那四……四苦拳……乃是我压箱底的……本事啊,若是再打……再打下去,我铁定……没招啦。李赤瞳奇道:四苦拳?那是甚么拳法,我怎么从没听过,是门内的功夫么?阴蚂蚁摇摇头,道:这是我……阴家秘传拳……术,向来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而且若不……是直系……子弟,生老病死四种……拳法也不会……会尽数传授哩。

    李赤瞳听得出神。风无双却觉得无趣,站起身,活动几下,松散松散手脚,又向窗前走去,想瞧瞧雨势。谁知刚迈出两步,脚下忽然一沉,嗤的一声,竟将一块方砖踩入地下,跟着便听得喀喇喇一声响,那堆柴火哗啦一声,沉了下去。三人大吃一惊,忙不迭的向旁跃开。风无双惊叫一声,忙不迭缩脚。只听又是嗤的一声响,火光不知被甚么东西挡住,庙内登时漆黑一团。李赤瞳叫道:无双,你干甚么?风无双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啊,似乎踩……踩到了甚么东西。李赤瞳循声找到师妹,温言安慰,随后依着她所说方位探出脚去,刚试了两下,脚下一沉,又是嗤的一下,方砖下沉,原先生火的地方,露出一个洞来,点点火光从内里映出。

    这破旧古庙中居然有此等机关,三人都大感诧异。等了片刻,见那洞内没甚么异样,阴蚂蚁定了定神,蹑足走了过去,向下一张,见下面是个一丈见方的石穴,里面横七竖八的摆了几口小木箱。他信手提上一口,仔细瞧了瞧,见箱口处没甚么机关,才慢慢揭开箱盖。

第四章 初逢(下)

    (以前留言都没有了啊,可怜!哎)

    箱盖开启,耀眼生花,小箱内竟然满满全是金银,宝玉。阴蚂蚁又开一口,里面也累累尽是珍珠、玛瑙之属。风无双脸上变色,禁不住低声惊呼。李赤瞳收回脚,盖板机括归位,重又遮住了洞口。

    小庙中又是一暗,风无双道:嘿,又瞧不到啦,师兄,快生火。话音未落,却见无数毫光从一口小箱**出。小姑娘心中奇怪,探头一瞧,只见两颗龙眼大小的青珠,浅埋在箱内金银之中。小珠晶莹剔透,熠熠生辉,煞是好看。风无双啊了一声,伸手拈出一颗,捧在掌心,叫道:师哥,快瞧,快瞧,难道这就是夜明珠么?!

    珠光映照下,三人须发皆碧。风无双不停啧啧称奇,对小珠爱不释手。李赤瞳眼盯青珠,心中忽然一凛,急道:不好,咱们这是进贼窝了。阴蚂蚁也道:我……看差不……不哩。风无双大喜道:贼窝?!哈,太好了!她巴不得碰上几个强徒,好显一显几年来辛辛苦苦学来的本领。李赤瞳道:你这么兴奋干嘛,趁他们还未回来,咱们先离开再说。阴蚂蚁也是同样心思,忙起身收拾东西要走。风无双哼了一声,不满道:你们两个不说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反倒商量怎样逃走,对得起学来的武艺嘛!不行,咱们不能走!李赤瞳气道:人家底细都不晓得,你行甚么侠,仗甚么义。再说咱们身有要事,怎能在这儿耽搁。

    风无双还要抗辩,却见李赤瞳一摆手,低声道:别说话,有人过来啦。阴蚂蚁忙伏下身,耳贴地面,静心倾听,过了片刻,也悄声道:一、二、三、四、五……一共来了七个。风无双内功修为远不如李赤瞳,又不会地听之术,没听见有何异声。李赤瞳开启机关把那口小箱放回原处,又向阴蚂蚁瞧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拉起师妹,齐向女娲娘娘神像纵去。

    不多时,但听得沙沙雨声之中,有人相互传呼,奔向庙来。李赤瞳屏息凝神,静待群贼,忽觉风无双在一旁用力捏了下自己手腕,不由一笑,想着小丫头定是心中紧张,是以害怕起来,转头想安慰师妹几句,让她别怕,哪知却瞧见风无双右手连摇,指缝间透出丝丝青光,一颗夜明珠被牢牢纂在她手中。李赤瞳脸上笑容顿时僵住,暗叫糟糕!!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路脚步声,直奔到庙外,跟着砰的一响,有人大力踢开了庙门,庙中火光一闪,一个粗嗓门大声道:老六去踩踏板,大伙拿了东西就走,千万别耽搁!这人声音惶急无比,似乎片刻也不想在此地多待。

    此时再想补救已然不及,为防光芒泄露,李赤瞳急忙拿过明珠,塞入了自己怀内。阴蚂蚁也瞥见风无双手中的夜明珠,心知不妙,忙伏在李赤瞳耳旁,悄声道:咱们……咱们怎么办?李赤瞳也不答话,在他后背写了一个闯字。阴蚂蚁微微点了点头,暗中提聚功力,准备随时动手。

    粗嗓门那人话音刚落,只听另一人慌张道:大哥,听闻那女魔头一向……向是无宝不到,咱们就那一点家底儿,也……也没甚么宝贝,怎会被她惦记……惦记……上啊?此话一出,另有几人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忽听啪的一声,不知谁被打了一记耳光,随即又听粗嗓门那人气急败坏的道:他妈的,你问老子,老子去问谁?又喝道:老六还不快去踩踏板!!都傻楞着干嘛?

    庙中重又忙乱,李赤瞳心知此时已到火烧眉毛之际,如若再不动手,等外面的盗众有了防备,就会失去先机,想到这里,心中一横,便要招呼阴蚂蚁一起冲杀出去。

    突然间,大雨声中,传来几下女子娇笑,声音妩媚动人,这时雨势仍剧,可众人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那笑声本是由东边传来,可眨眼间,又在西方响起,飘忽无定,诡秘异常。

    李赤瞳眉梢一跳,暗道:缥缈泛音,这女子好强的内力。

    小庙中登时鸦雀无声。过了片刻,只听庙外那女子道:万仙洞竹玉娘前来拜会金蟾帮的众位英雄!

    群贼仍然毫无动静,只是鼻息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李赤瞳心中暗道:万仙洞??这名头以前怎么好像听过。略一思索:啊,对了,当年嵩山上那吃人的鬼婆,就是甚么万仙教!!难怪这干人怕得这么厉害!!转念之间,却又有些奇怪:师傅曾提过这万仙教与那盛清魔宫,差不哩都在百多年前销声匿迹了啊,怎么这里又冒出来一个??难道只是名字凑巧相同么?

    心中正想,瞥眼瞧见风无双正向外探头张望。李赤瞳不愿横生枝节,卷入没来由的纷争之中,忙把她拉了回来。小丫头大为不满,回头狠白了他一眼。

    这时只听那自称竹玉娘的女子又是咯咯一笑,道:哎,怎么说大家也算同道,如此凄风冷雨,也不请人家进门坐坐,诸位英雄还真是狠心呀。

    此话一出,立时便听得金蟾帮为首那粗嗓门之人,慌慌张张的道:娘娘是神……神教中人,我们怎敢,怎敢造次,还望您大……大人大……量,饶了我金蟾帮上下……的性……性命!!!跟着又听得神像外扑通、扑通一片跪地求饶之声。

    竹玉娘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哈哈笑道:好说,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既然你们肯求我,我怎能不近人情,这样吧,章帮主只要你将从昆明得来的那批货,完完整整的吐出来,那么诸位的性命我就暂且寄存下了。

    风无双觉得这帮盗贼太没出息,心说:嘿,一帮大老爷们却对一个女人出声求饶,真是没用之极,那女子莫非长有三头六臂,才让他们如此惧怕?心中好奇,当下忍不住又想探头向外张望,忽觉左手微微一痒,低头看时,只见手背上不知何时爬上来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

    女子畏虫,自古皆然,风无双虽自诩:混世魔王,这时一见,也吓得毛骨悚然,手足酸软,蓦地里一声大叫:呀!蜘蛛~~!!!群盗早已是惊弓之鸟,猛闻怪声,也各发一声喊,四散奔逃。慌乱之中,有人纵起破顶而出,有人砸破墙壁,跳了出去。小庙朽烂不堪,经不住折腾,突然喀喇喇几声响,一根根椽子和瓦片砖泥纷纷跌落。阴蚂蚁大叫道:不……不好,这庙要……要塌!奋起右拳,波的一声,在后墙上击出一个大洞。

    三人沿破洞方奔出庙外,但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沙尘飞扬,一座小庙转瞬四分五裂,坍塌下来。庙外大雨滂沱,三人登时成了落汤鸡。李赤瞳一摸脸上雨水,大叫道:无双,你抓紧我。又向阴蚂蚁大声吼道:蚂蚁,咱们向西冲。话犹未毕,只听那竹玉娘笑道:你们以为耍这种小计俩就能从这儿逃走吗?随即又蓦地一喝:青云蔽日!

    突然间,只听得嗤嗤之声大作,一大团物事穿过雨幕,疾射而至,跟着便听群盗接连惨叫起来。阴蚂蚁大叫道:他……他……他奶奶的,黑压……压是些甚么……甚么东西?李赤瞳喝道:飞来的全是竹叶,小心,别被刺到!说罢,抽出镇魂短棒,迅快无比地挥动起来。

    叮叮叮叮叮撞击声疾如骤雨。李赤瞳、阴蚂蚁二人护着风无双一面拨打竹叶,一面向西退却。竹玉娘瞧见三人微微一楞,暗道:竟是三人,先前为何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转念一想:哼,三个北方小子杀了也就杀,今日撞在本娘子手中,算你们倒霉。这时那群盗贼已死伤殆尽,漫天竹叶尽向李赤瞳三人扑去。三人压力剧增。阴蚂蚁忙得手忙脚乱,烦不胜烦,大叫道:师兄,擒贼先擒王,你先顶着,我去抓那娘们。情急之下,说话也利索起来。

    李赤瞳怕他不是人家对手,抢着道:小蚁,你看着无双,我去抓人。这一打岔,二人手上均是一慢,竹叶乘虚而入,但听风无双哎哟一声,往后便倒。李赤瞳一呆之际,只听阴蚂蚁也闷哼两声。李赤瞳牙龇目裂,大叫道:无双!!他只当风无双已与那些盗贼般,命丧当场。

    顷刻间,胸中怒气汹涌,体内五行气劲愤满难泻,猛地张开大口,纵声长啸:啊!!!!!!!!但见竹叶、雨水俱被反击上天。李赤瞳三人头顶似被挡了一层无形气罩。啸声甫歇,滂沱大雨方蓬的一声,重又砸落。

    竹玉娘大吃一惊:这独眼小鬼的内力竟然如此深厚。心知自己非其敌手,蒙生退意。心念电闪间,李赤瞳破开雨幕,冲天而起,怒喝道:我杀了你!!手中镇魂短棒带着无数雨水,轰然击下,声势骇人之极。

    竹玉娘抬头上望,只见一道人影,由小而大,像一只大鸟般急扑过来,一股强猛劲力当头压下,头顶斗笠被压得嘎吱作响。危急之下,她咬破中指,在右掌中画了个怪符,两手一拍,叱道:合!只见无数竹叶、竹枝在她面前绞缠虬结,眨眼间成了一条巨蟒之状,翻头直向李赤瞳蹿去。

    蓬!棍、蟒交击。

    镇魂短棒势如破竹,毫无阻力把那竹蟒从中一剖为而,顺势而下。竹玉娘哗的一声,自纱后吐出了一口鲜血,左足用力一撑,向后急跃,以避来棒。但她避得快,短棒来得却更快。就在这命悬一线之刻,竹玉娘忽抬右手,屈指向外一弹,一股淡淡红雾弥散开来。

    李赤瞳只觉一阵甜香扑鼻,脚下陡然无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就在这一失神间,竹玉娘故伎重施,双掌一拍,一条竹蟒悄然成形,径向李赤瞳扑去。电光火石间,形势立变。李赤瞳头脑发晕,站立不定,手足全无劲力,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竹蟒疾速蹿来。

    这时风无双苏醒过来,她只是被竹叶划脸而过,并没受伤,只因太过紧张,这才晕倒。哪知醒来之际,便瞧见李赤瞳危在旦夕的一刻,不由大惊,骇然叫道:师兄!阴蚂蚁此时也回过神,但想施援手却已不及。

    李赤瞳却是大喜:原来无双没事。一时间觉得自己死去也无妨了,心中欣慰,只待一死。

    就在这时,突听得嗤嗤两声轻响,二道风镰自林中暗处射出,划过雨帘,飞快地切中竹蟒。那竹蟒身子一扭,又散为竹叶、竹枝撒落在地。

    居然还有人暗中隐伏。竹玉娘心中懊恼:我若带着碧蛇散,方才弹指间,已把那独眼小子给毙了。心知今日已讨不了好去,举手一挥,身周卷起一阵旋风,无数竹叶随风而起,再落地时,场中已没了竹玉娘的身影。

    风无双欢喜无限,抱着李赤瞳大哭起来。阴蚂蚁向林中朗声道:多……多谢朋友援……手,若是方便,可否出林……一见。但见竹林中毫无动静,更无半点声息。那**效力虽强,时效却短,李赤瞳力气渐复,慢慢站起了身,向风无双笑道:我没事,快别哭了。又大声道:在下开封李赤瞳,朋友大恩,无以为报,还请出来相见。竹林中仍无人说话。阴蚂蚁道:或……或许走了?李赤瞳没答话,见风无双不住发抖,忙道:蚂蚁,咱们还是先找个避雨的地方,无双有些支持不住了。这件事回头慢慢再查。阴蚂蚁答应一声,迈步前行。李赤瞳若有所思的又想那竹林深处望了一眼,这才扶着师妹动身。

第五章 求医(上)

    (各位国庆快乐!)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方才停歇。小庙坍塌。李赤瞳三人丢了雨具,雨夜之中又不敢在荒山野岭中乱闯,好不容易寻到处小山洞,苦挨了一晚。李赤瞳、阴蚂蚁二人内功深湛,倒也没事,只风无双第二日起来,微感风寒,不停咳嗽,身上觉着冷。

    三人想着练武之人体质健壮,都没当回事,继续西行。不料行到中午,风无双病势加重,发起烧来。三人身上带着的伤药,只能医治金创外伤,却治不得体内风邪。偏巧附近又全是山野,人影都难见到几个,更莫提行医的郎中。

    李赤瞳心中焦急,截了几根竹子,临时做了付担架,与阴蚂蚁合力抬着风无双,向西攒赶行程。原本两日的路途,二人日夜不停,隔天大早,便到了那临云镇地界。

    小镇地处边陲,地方不大,依山而建,再向西便是莽莽云岭。云岭地处云南西北,又称大雪山,乃是澜沧江与金沙江的分水岭,山势高峻,千林万壑,积雪九峰,四时不融,但山下却四季不分,六月如中秋,严冬虽雪,寒不浸肤。

    李赤瞳二人抬着担架,刚到镇口,迎面碰上一队送殡的人家,四名杠夫抬着口小棺材走在队前,十数人举着白幡、纸马跟随在后,当中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扶著灵柩,不断哭嚎:儿啊,儿啊~~!!哀声震天,一行人渐行渐远。

    阴蚂蚁皱了下眉,嘟囔道:妈的,真是晦气。说罢磕了磕脚后跟儿,意思是霉气不会沾身。

    李赤瞳心急如焚,那顾得上这些,入了镇子,便四处打听药铺在何处,连问了三个镇民,最后那人才用嗑嗑巴巴的官话,说道:向前……三个……街口,向东瞧……瞧就有了。李赤瞳冲那人点了下头,算是道谢。

    他们依着那镇民的指点,向前又行了三个街口,转头一瞧,果见东边不远处有间小药铺。二人大喜。哪知来到铺前,却见铺门紧闭,门板上帖着张黄纸,纸上写了几个大字:东主有事、本铺暂休

    好不容易寻到间药铺,却没开张。李赤瞳气往上冲,奔到门前,蓬蓬蓬……拍得门板山响,大喝道:开门,快开门!只听铺内脚步声响,有人哇哇说了几句土话,又没了动静。

    李赤瞳不懂土语,也不知那人说些甚么,手上不停,又狠敲了两下,便听铺内那人嚷嚷起来,跟着门板响动,打铺内蹿出一人,指着门板上那张黄纸呜哩哇啦一通吆喝。

    李赤瞳也不答话,一把将那药铺伙计推搡在一边,冲了进去。阴蚂蚁单手提起担架,带着风无双,也跟着入了铺子。那伙计正要破口大骂,却突然瞧见一个矮子单手提了付担架,走进药铺,上面还躺着个漂亮小伙子。这矮子奇貌不扬,竟有这样大的力气。伙计暗中伸了下舌头,乖乖闭了嘴。

    药铺不大,前后三进的小院,前面开铺,后院住人。前铺这样一闹,惊动了后院之人。

    只听一声咳嗽,从后堂走出一位老人,须发皆白,年纪六十岁上下,眉头深锁,神色有些憔悴,似乎满腹的心事。药铺伙计瞧见东主,忙迎了上去,急着禀告先前之事。李赤瞳也连忙解释:老伯,小子无意冲撞,只因……

    老人沉着脸,听了几句,蓦地挥手止住二人,道:不必再说了,先给这位小姑娘瞧病要紧。李赤瞳听得一楞,忽然道:您……您看出来了。老人手拈长须,微微一笑,道:老夫今年五十有七,若是连这也瞧不出来,那可是白活了。说罢摸了摸风无双额头,又看了看眼白,接着问道:丫头,身上是不是觉着冷?没甚么力气?

    风无双昏昏沉沉地点点头。老人伸手在她腕脉上一搭,微一沉吟,向李赤瞳说道:你妹子这病是由风邪侵体所致,本来算不了甚么,只是她似乎还受了一些惊吓,又没及时医治,眼下寒毒已入了腑脏。治起来要多花些功夫。李赤瞳急道:老伯您多费费心,我加倍给您诊金。

    老人嘿了一声,并未答话,转头向那伙计吩咐了几句。伙计在柜台后取出几枚金针,又从药匣中找出些艾绒,一并递了过来。老人点起一盏油灯,捻着七枚金针在灯火上炙烤片刻,手腕猛抖,嗤嗤数声,隔衣在风无双身上尺泽、迎香、太阳、合谷、身柱、大椎诸穴一一施针,认穴之准,手法之快,实乃令人叹为观止。李赤瞳惊讶不已:想不到这边陲小镇也有医术如此高超之人!

    心中正想,但见老人又在金针针头绑上艾绒,引火点燃。轻烟袅袅升腾,热力沿针身透入穴道,转眼间风无双脸上汗出如雨,眉头一展,转了个身,沉沉睡去。李赤瞳知道出汗乃是病症减轻之状,心中大喜,向那老人不停称谢。

    老人毫不理会,从药柜中抓出人参、桔梗、前胡、半夏、干葛、杏仁、木香、甘草、茯苓几味药,包在一起,递给李赤瞳,道:服过这付参苏饮便没事了,煮药时记得三碗水煎成一碗。李赤瞳尚未开口,一旁的阴蚂蚁忙掏出几块银洋,道:老……老先生,这点诊费请您……老人双眉竖起,隐忍多时的怒气终于勃发,尖声道:哼,老夫陈云山,行医四十余年,何时有人说我贪财。说着向外一挥手,又道:小铺尚有他事,几位小友快请吧!

    李赤瞳心如明镜,知道老人因何动怒,想要相劝,可转念一想,眼下这老头还在气头上,估计甚么话也听不进去,不如改天再来道歉,心中想定,便拱拱手,道:既然陈老伯还有事,我们就先告辞,待日后再来相谢老伯大恩。说罢招呼阴蚂蚁正要抬起担架。

    就在这时,忽见自后院急慌慌又跑来一个丫鬟,进门便喊: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少爷……小少爷……又犯病啦!!

    陈大夫脸色大变,失声道:甚么?!再也顾不得李赤瞳几人,拔腿就向后堂奔去。怎知刚一迈步,手臂上突然一紧,转头瞧时,只见是那独眼小子拉住了自己,不禁大怒,喝道:你做甚么?

第五章 求医(下)

    李赤瞳也不答话,只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刚进门的小丫鬟,原来小姑娘入屋时,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从他鼻尖飘过。

    这气味……没错是鬼气!!李赤瞳心中一凛,急忙伸手将陈大夫拉住。可向那小丫鬟瞧了几眼后,又觉得她不似妖物。陈云山急于脱身,大力一甩,挣脱出来,怒道:老夫没功夫陪你胡闹。转身奔入了内堂。

    李赤瞳略一迟疑,也跟着跑了进去。阴蚂蚁在后面,大叫道:师……师兄,出甚……么事啦?李赤瞳头也不回,应道:这里似乎不大干净,你看好师妹,我去瞧瞧。那药铺伙计见他也跑了进去,大叫一声,追了上去。

    阴蚂蚁挠了挠头,暗自纳闷:不大干净?难道是闹鬼么?大白天闹鬼,还真是头回听说,嘿嘿。刚想到这里,忽听得内堂中呜的一声大响,跟着又听李赤瞳高声叫道:蚂蚁,蚂蚁~~!

    阴蚂蚁不及细想,提起担架,急奔了进去。门外是一个天井,再进去便是后院,李赤瞳喊声从左侧一间厢房中传出。阴蚂蚁循声进屋,只见一位老太太正伏地嚎啕大哭,那个报信的丫鬟站在她身旁,也哇哇大叫。陈大夫与那药铺伙计,还有另外一个男仆,全都呆坐于地,满脸惊骇之色。李赤瞳被围在中央,身下压着个**岁的男孩。那男孩双眼通红,神色狰狞,不停地嘶叫,手足乱挥,拼死挣扎,势若疯虎。屋中一片狼籍,破瓷片、碎木块散落一地。

    李赤瞳向他喊道:小蚁,把你包袱里的朱砂,用水调些出来,画几张镇魂符和辟邪符,快点!阴蚂蚁答应一声,放下担架,又跑出房去。李赤瞳转头又道:陈老伯,令郎乃是魂魄未齐,并不是得了甚么失魂症啊。

    这时陈云山已惊醒过来,听到李赤瞳之话,身子又是一震,有心不信,而方才所见的一切,却又不由得他不信。

    近日来,临云镇上的小孩突然接连患上了一种怪病,患病之初,先是整天昏睡不醒,过得两三日后小孩子便开始癫狂若疯,待到最后,就会七窍流血而死。陈家的孩子也没逃过恶运,得上了怪病。陈云山虽然医术高超,但对这怪病却是束手无策。起先他以为是中毒,可这世间怎会有毒药只毒死小孩,大人却安然无恙的,是以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而后他又认为此乃失魂之症,不过翻遍家中医书,所有治失魂症的法子都试过了,自己幼子的病,也全无起色。他们夫妻本是老来得子,对儿子宝贝的不行,但出了这事后,每日里夫妇二人对坐愁眠,以泪洗面,眼睁睁地瞧着儿子的病症一天天加重。

    李赤瞳从阴蚂蚁手中接过符箓,拿起一张镇魂符贴在那孩子额头,又跳上跳下,在门窗上各贴几张辟邪符,这才长出一口气,笑道:先这样凑合凑合,那些恶鬼眼下是进不来了。一瞥眼,瞧见陈老夫人正向自己跪倒,连忙上前扶住。陈老夫人泣不成声,说道:法师慈悲,一定……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李赤瞳急道:您别这样啊,有话咱们好好说。陈云山上前扶起老妻,拉过张木椅让她坐下,又将幼子抱上床,跟着吩咐仆人打扫屋中杂物。

    阴蚂蚁趁此机会凑上来,低声问道:师兄,刚……刚才怎么回……回事啊?李赤瞳指了指小男孩,道:那小孩魂魄不全,引来些小鬼,这才闹得生魂不安。阴蚂蚁张嘴啊了一声,又向那小孩瞧了几眼,奇道:魂魄……不齐?嘿,那可……可是……怪了,这种小孩一定……一定养不大的啊。李赤瞳经他一提,仔细一想,也觉着蹊跷,心想:对啊,小孩子魂魄不齐一定养不大,可眼前的男孩怎么看都有七八岁了,为何会无端端魂魄不齐呢?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于是又向陈大夫问道:老伯,您家中近来出过甚么怪事么?有没有碰到过甚么邪门的东西或是人?

    陈云山连连摇头。李赤瞳道:这就有些怪了。话音未落,忽听陈老夫人大叫道:对了,对了,一定是那个北方疯子。又指着丈夫,骂道:都是你这老杀才,定要将那疯子救回,还有那些蓝眼珠的洋鬼子,二娃子定是……定是那日碰到他们后,才撞的邪。都是你这老杀才……都是你这老杀才。我儿子若是有甚么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绝不放过你!说着又呜呜大哭起来。

    李赤瞳蓦地向阴蚂蚁瞧了一眼。二人心中均是咯登一声,暗道:不会这样巧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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