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习烟儿说的树正在前方百米多处,玉离经站起身奔奔向那里跑去,边跑边说:“我们去那里瞧瞧。”
“离经,等等我。”习烟儿也不再找虫了。
毒烈的日光灼烤,耷拉的枝条是这颗两人抱香树在哀吟,树下干枯的嫩卷叶是它为自己撒落的冥钱。
玉离经急忙刹住脚步,连连往后退,脸色惨白一片,大叫道:“麦靠拢,太恐怖!”
习烟儿在后面停住,手搭凉棚:“啊啊啊!这颗树被虫海淹了。离经,快走,密密麻麻,吓死宝宝。”
两小的往回头跑,玉离经对习烟儿说道:“你刚刚看到没,在我们来的另一侧,还有虫成路爬到那棵树上去。”
习烟儿气喘吁吁:“那棵大树就要死了。这么多虫,都是被干旱赶过来的。”
“树死了,虫都会死的。”玉离经见跑得够远,才停下脚步,慢慢走向佛剑分说和非常君他们。
双阳下,非常君一行人回来,脸上的表情令伍文画严肃不已。越来越融入这方天地的伍文画默默叹了口气,即使龙家、儒门天下去救百姓,又救得了几个呢?但无论多少,这事总得有人去做,苦境真真应了个苦字,未来亦不知有多少天灾**。
一路上,众人沉默赶路,在下一个双阳同天的下午,终于抵达了药泉。
这处所在仿佛未受炙阳烘烤,依旧郁郁葱葱一片。山脚下,伍文画收起马车,带领众人穿过一洞口,洞内蜿蜿蜒蜒,从头顶缝隙撒下细碎的光影,洞深处吹来凉爽的风。
这样的和风,远离了尘世,那场双阳灾劫仿若梦中。然而佛剑分说清醒异常,等到伍文画几人安顿下来后,说出想迁移一些百姓来此居住的要求,伍文画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了下来。
这处药泉的所在地,良田万顷是不会有的,但养活一两万人应是绰绰有余。也罢,等箫儿痊愈,便捐舍此地吧。
安排玉箫去休息后,伍文画便带着习烟儿和玉离经搬药材。药泉并不大,非常君和车夫俩人搬石垒了个澡池,挖了条水沟,埋了竹管,引了水便功成身退了。
扔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通红火沸石入池。遇水排热,小小的火沸石是伍文画从南山居的库房里搜出来的,那里的好东西还是有的。这种石头,放入水中,如给水烧大火,不要多长时间就能让水沸腾。
在伍文画的嘱咐下,习烟儿和玉离经跑来跑去递上药材,伍文画边撒药材边注意池水变化。
清澈的水里,一股股药香不断翻涌上来,直等到一池水成了黑色,伍文画才停止撒药。停了引水,再落入两块火沸石,让累趴了的两娃娃下去,伍文画化出一张座椅坐上,等着药池水的变化。
非常君提着饭盒走近药泉池:“义母,该吃饭了。习烟儿做了你最爱吃的牛腩。”
坐直身体,抬了抬双臂,伍文画冲非常君笑道:“黝儿,该不是你下厨了吧?”
非常君摸摸鼻梁:“被义母发现了。习烟儿与离经都累得拿不起筷子,孩儿便买了点食材做了饭,大师他们已用过了。明天一早,我与大师将安排附近的百姓将这里开垦出来做春耕。”
拿起筷子,伍文画沉思道:“新开荒的地,肥力怎么样?如果不好的话,咱聚点灵气撒点灵雨。”
“此地地气聚灵生药力,是块肥地,人在此可长年益寿。这么好的地方,义母当真舍得。”非常君将菜一一摆在化出的桌子上,将添了饭的碗递与义母。
伍文画接过饭碗:“哈,以前却是舍不得,因为没有,现在连自己都数不清家产多少,有了这么多,散一点的话能让别人有口汤喝,我们自己也有肉吃。”
“哈哈哈哈,义母总说大实话,孩儿受益匪浅。”非常君放声大笑,震起晚雀扑腾。
伍文画专心地用起了餐食。非常君盯着池水的变化,心痒难耐,走到水边用手指飞速点下,指尖一丝极细微的暖流沿着经脉流动,引得自身压制的内元莫名波动。见状,非常君双腿盘坐,重新运转武息,小心翼翼地压住内元,半个时辰后,才惊险地擦着额头汗珠从地上跃起。
伍文画已用餐完毕,坐在位置上饮茶:“怎么样,这药效强吧。明天,在这起个木屋,提水进去给丫头浸泡。你与小和尚,也可以用用,凝脉锻筋,纯化内元。”
“义母,孩儿现在享受不起。我还是再继续凝聚多点内元,拓宽筋脉,强骨炼皮。”非常君的武学正进行到关键处,离先天只差临门一脚。
伍文画道:“跟咻咻学的吧。这孩子听过我讲古,便学了去实验,现在弄到你身上了。”
“义兄走过的路,我再走一遍也没什么不好。”非常君的武学与疏楼龙宿的却也不同,但有些方法还是可用的。
远在儒门天下的疏楼龙宿打了两个喷嚏,对剑子仙迹道:“汝不闭关了么?”
“哈,来者是客。我过来看看龙宿你的大业。”剑子仙迹想顺顺心情再去闭关。南山居没人后,蹭饭的地方都木有了,疏楼西风近但疏楼龙宿天天呆在儒门天下,为了省下饭票,不远千里来到儒门天下。
疏楼龙宿没好气地瞪了不正经的剑子仙迹一眼:“不会做饭的剑子,偏长了一张挑嘴。母亲不在,吾这儿的饭菜可没那么香。”
“哉了,我说龙宿,你这基业有什么好守的,要我是你,跟着伯母去四处看看。”剑子仙迹嘴里吐着槽,手里不慢地从儒生手里端过一碟点心。
儒生是儒门天下新进弟子,他讶异地看了道者一眼,见龙首面色如常,便放下茶水点心,告退了。
“啧啧,剑子,汝的寒酸样,丢脸到吾学生面前了。”等儒生走远,疏楼龙宿以扇抵额,不忍直视。
剑子仙迹不以为意:“道者这叫赤诚一片,不拘小节。”
“嘿,吾看是吃撑一肚,没脸没皮。”疏楼龙宿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第四十七章
周边的村民迁移好后,玉箫的身体也快痊愈了。因这几天,众人皆有事可忙,习烟儿与玉离经的功课无人督促,两小孩完全放飞了自我,在山里穿来行去,没得几日,与移居而来的小孩子结成了玩伴。
“你俩还有书可念哦。”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羡慕地对习烟儿和玉离经说道。
“你也可以去入学啊。我义兄就开了学馆。”习烟儿不懂为什么这个玩伴这样羡慕自己读书写字。宁愿坐在灶前与柴米油盐打交道,也不愿坐在书桌前与诗词歌赋打交道的习烟儿,每次被觉君盯着读书的,可是一种小小的折磨。
玉离经转过头,对习烟儿道:“要不你跟你义兄说说,让他进学?”
小孩一脸期盼地望着习烟儿。黑黑的脸上,一双如星辰闪耀的眼睛闪过一丝思考:“那个,我得先问问觉君。你明天再到这里来吧。”
“哦。”小孩有点失落,但也没全放弃希望。
为玉箫扎完最后一针,伍文画站直身体,退到一边靠在墙柱上。玉箫沉睡在软榻上,雪肤上可见银针颤颤。
过了一刻,伍文画飞速取针,娴熟的手法留下一片针影。收了银针,给玉箫盖了锦被。伍文画才长出一口气。
玉箫醒后,穿好衣裳,走到外间寻了伍文画:“姨,我感觉好多了。从鬼门关走一遭,才知道生命是这样美好。天蓝水清,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伍文画笑着摇摇头:“你呀,麦在外面呆太久,好好将养,血气要补补。”
“就在门口站一会儿。”玉箫心知姨最讨厌病人不听话了。
病愈后,一切都是那么新,那么美。春天本就是勃勃生机,灵泉福地,新柳吐翠,春桃绽笑,望之心情更舒畅。
伍文画在门口望了一眼,由着小姑娘一脸兴奋,自行收拾药包去了。
玉离经回来见到在园中散步的玉箫,如小鹿般欢快地奔向义母:“义母,离经可想你了。”
“哟,这小嘴甜的,吃了多少糖。”玉箫弯下腰捏捏小不点的鼻子,“咦,晒得都出油了,走,洗澡去。”
玉离经不好意思地挣脱道:“义母,我自己会洗澡了,都快十岁了,不是三岁。”
玉箫叹了口气:“小时,你义父抱你还怕颠了你,你亚父抱你动作僵硬,这样的日子就在眼前,没想到,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再过段时间,你德风古道去读书,义母也得在那找份事做才行。”
玉离经两眼弯弯:“那就太好了。义母,你陪我去了,亚父怎么办?”
玉箫红了脸:“他,他怎么办,关我什么事,人小鬼大,走,你去洗澡,我帮你找衫。”
习烟儿回到屋后,跑到书房找觉君,跟他说了小玩伴读书的事情。非常君答应他写信给义兄,让习烟儿练好三篇毛笔字交上来。
佛剑分说去山外布施,这一次的晚餐是五人一起吃的。饭后,伍文画提出过几日就去拜访道门的事情。
“义母,大师还要一段时间安排人。我也要留下。”非常君这次回来,就是写信相请疏楼龙宿安排人手过来,顺便与义母商量行程。
“咦,那我一个人去道门拜访。左右半个月,拉几个人帮帮忙,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伍文画觉得这样也不是事,药材可以去信南山的乡民采摘,粮食也可让庄头随咻咻的人手送来,等他们回去时,再带点百姓去儒门天下开田筑林。
玉箫留下来看习烟儿和玉离经,顺便将养身体。
三日后,伍文画乘着马车去拜访道门。一路行来,满野黄枯,农人望天长叹。城中大户携产访名门隐派,襄请高人挪水施雨,解除干旱。
去道武王谷的一路上,没见着人迹,唯有马车轱辘的响声在林间僻道上惊跳起一两只松鼠。
这一路,伍文画翻看地形书册,熟记之。圣无亟对星宿一奇道:“你去迎了贵客进来。”
星宿一奇心生诧异,领了师父的命令接了伍文画进来。
大殿内,伍文画郑重地施礼道谢,送上灵药灵材,见圣无亟欣然接受,内心舒了口气。
俩人讨论了一些医学阵法,互相印证了各自所学,临了时,圣无亟叫过一旁的听者星宿一奇,将他拜托给伍文画照顾。
伍文画惊道:“道皇先生,这是为何?”
“老道夜观天象日虑天机,日后吾徒当有大劫。劫临之时,因果缠身,魂不得脱,故拜请夫人予以照顾。”圣无亟拉着星宿一奇的手道。
“师父,弟子不怕。”星宿一奇可不想与师父分开。
圣无亟摸了下弟子的头顶道:“奇儿,听师父言吧,没有反驳的余地。”
伍文画问道:“天命之事近在眼前吗?”
“非也。时移起来也快,夫人今儿就带上劣徒随行吧。奇儿,吾准备的东西都放在汝书房了,收了细软衣物就离开道武王谷吧。此后,道武王谷不再开,直到天时至。”圣无亟挥挥手,背过身不再与星宿一奇说话。
伍文画见不得小辈垂泣,侧过身打量起殿内壁上飞鹤瑞麒,努力去辨别与龙府飞龙壁画的笔法差异在何处。
看了进去后,再回过神来,星宿一奇提着包裹出来,在大殿内跪着叩了几个响头,便与伍文画一起离开了。
伍文画细细打量了下星宿一奇,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养眼,剑眉飞鬓,美艳英气,心下感叹小小年纪如此样貌,大了还得了。
星宿一奇已然从与师父的分离的悲伤中恢复过来,对伍文画道:“龙夫人,以后叫吾收万劫吧。”
“好哇,那小万劫啊,你叫我伯母或者姨都成,要是不喜欢叫我名字也可以。”这孩子不得了,善于把握主动权。伍文画心内赞叹。
收万劫耳尖红红说道:“听闻夫人儿子年纪比我大,想来夫人年长于吾母,那吾叫你伯母好了。”
伍文画点点头:“嗯嗯,以后一起生活就请多多照顾啦。”
“是吾麻烦夫人了。”收万劫微弯腰拜了一礼。
“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说道皇于我有救命之恩。”伍文画扶起收万劫道。
第四十八章
就在伍文画收养收万劫时,疏楼龙宿也已接到了母亲、佛剑分说和非常君的书信。
“啧,大师沉默寡言的个性,从此封书信可见。”疏楼龙宿将信递给剑子仙迹浏览。
剑子仙迹展信一观,只有六字简单明了:借人赠物解旱,留名是佛剑分说。
“哈哈,龙宿,大师自在不少,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交情久了,连大师也吃起大户了。”疏楼龙宿酒窝深凹,笑容愉悦,语调欢快。
剑子仙迹瞟白一眼:“呵,龙宿,你的差别待遇太明显。”
疏楼龙宿不客气道:“咦,剑子,汝要是救苦救难,龙宿也是愿意相助的。”
剑子仙迹装作听不到龙宿说他吃喝全蹭进了自个肚里的言下之意,说道:“伯母一个人去访道门,汝好似一点不着急?”
疏楼龙宿折好书信:“这个问题,汝问过了。剑子,汝比吾还担心吾母亲的安危。”
剑子仙迹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上:“唉~上次在道武王谷,见到伯母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吾心内并不好受。我这个出家人,万事不沾心,奈何不舍情。”
疏楼龙宿将点心推到剑子仙迹前面道:“剑子,汝的情长在苍生,吾见到了汝为正道奋不顾身时。”
剑子仙迹将茶盏放下:“龙宿,天下也有你的一份。”
疏楼龙宿以扇遮唇,轻笑道:“剑子,汝之好事留着慢慢品。疏楼龙宿志不在天下,天下缺吾一人风采依然。”
剑子仙迹不再追着说服,转而提到:“天上双阳,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疏楼龙宿低沉道:“道门神通广大,交友甚阔的汝都不知,吾又从何处哉?左不过是阴谋者野心者的把戏!”
剑子仙迹哈哈一笑,再次转移话题,聊起了市井见闻,疏楼龙宿微微一笑,乐得轻松。
过了两日,两百多人运送着粮食药材离了儒门天下,去了药泉。而伍文画也已到达道真门派地。
伍文画对收万劫道:“哎哟,道真一脉比道武王谷受欢迎哦,老百姓都往这儿来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收万劫算是摸着了这位伯母的小孩脾气,无言地翻翻白眼,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啃着手里的道经。
伍文画转过身子,颇失落地说:“小万劫,麦看了啦,陪我说说话,车里看书久了,对眼睛可不好。”
收万劫双眼盯书,头也不抬:“难道不是因为伯母自己太无聊了吗?再说,道真也快到了,到了那自有人与你说话。”
“可恶的小屁孩,哼。”伍文画平常被孩子们捧惯了,遇到个不来事儿的,初初有些不习惯。
收万劫低着头,嘴角微翘,心道伯母身边小辈这么多,走的路线都甜蜜蜜的,吾不走高冷点,怎有自留地。
伍文画左右转了转身子,靠在垫上闭起眼睛,回忆起万花诸经来。
到了道真时,接待伍文画的是抱朴子等人。因掌门已跟随玄宗长老去了道境,没有当面道谢,伍文画深感惋惜,一一拜访了倦收天和原无乡两人,亲自道了谢,才放下提着的心,道者们都挺好相处的。
原无乡对收万劫挺好奇的,听闻他是道皇的传人,更是兴致昂昂,拉了他去校武场比斗去了。
倦收天兴致极好地跟在后面参观。两人比斗结束,论证武学时,倦收天对伍文画说道:“夫人的厚礼,吾已收下,夫人万不必自己再跑一趟的。”
“区区薄礼,道者不嫌弃已是万幸,更何况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伍文画听上官信韬说了,将观日峰送与了倦收天作谢礼。后来,伍文画想了半天,才想起观日峰是什么所在。那个永昼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喜欢,真是诧异万分。当年在脑海里还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来说会买这块地的人呢,太不好意思了,对救命恩人这样形容。
那地也不是伍文画买下的,是上官信韬聊胜于无买了,当做一个稀奇景点,打算修修道路,设立观日台招揽游客。
“你俩在聊什么?”原无乡将剑收好,与收万劫并肩而来。
倦收天微笑道:“与龙夫人道谢。”
“说来,我也要向夫人道声谢,送了稀世之矿作为礼物。”原无乡拱手道。
伍文画侧过身推辞:“道者救我一命,已是感激不尽,哪能再受道者拜谢。”
原无乡站起身道:“哈哈,夫人既不受,原无乡只能心存感谢了。不知夫人与收万劫是什么关系?”
对于新认识的同修,原无乡有点好奇,想了解得更多。伍文画见三名美少年站一起,心内大呼养眼,一句真好看脱口而出,令原无乡红了脸,倦收天红了脖颈。收万劫耳朵发热,与伯母呆一起的几日,天天都被夸样貌好,还是十分不习惯啊。
在道真等了十来日,与原无乡和倦收天混熟后,伍文画没事就去转悠看小少年们的英姿,哎~想当初,咻咻也如此青葱少靓,现在一身龙华宝耀,迷住了多少姑娘的心,却没有了母亲用武的地方。
疏楼龙宿连着打了几天的喷嚏,引得剑子仙迹侧目不已:“啧啧,我说龙宿,伯母是多有想念你,才让你的华丽失准。”
疏楼龙宿收好锦帕:“剑子,汝一说话,口气里的酸全溢出来了,倒是与汝的穷酸相得益彰。”
剑子仙迹不以为意:“哈,道者脸皮受得住,可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叫学生看了去,可维持不了一身华丽风采。”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剑子,汝的脸皮厚得令疏楼龙宿岂止刮目相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的就是汝啊!”
剑子仙迹哈哈大笑:“哈哈,龙宿,剑子的风范还会令你更惊讶的。叨扰数天,我也得回去闭关修炼了。”
疏楼龙宿手轻顿下道:“数日,剑子汝说得出口。”
剑子仙迹负起古尘远了儒门天下。良久,疏楼龙宿站起身,心道没有母亲念叨的日子真是难过啊,等儒门天下势稳后,也去与母亲游历好了。三先天,那道者和佛者太忙于天下,疏楼龙宿想过的可是华丽逍遥的日子啊。
第四十九章
伍文画左等右等,就是没有见到道真一派的掌门,这日对收万劫道:“小万劫,我们还真地这么等下去?你在这呆得开不开心?”
收万劫正在擦拭手中的一把利剑,这剑以伍文画的眼光看来挺好的,将剑插入蓝色的剑鞘:“时间,伯母自己决定;我嘛,无所谓开不开心,反正学到蛮多东西就是了。”
伍文画叹了口气:“小小年纪,一副老气沉沉样子,少年人,青春不等人,要开心,哉了吗?”
收万劫心有触动,脸上不置可否:“像伯母这般小孩样吗?做不来。”
伍文画双手捧腮,手肘磕在桌子上:“做人失败啊!信韬那小子说我更年期,今儿又被你这少年仔说我小孩儿样,失败,太失败了。”
“哈,我可不是今儿才说伯母像小孩样。”收万劫收好剑,负着剑袋去了校武场。这么多天,他都在那里练剑。
抱朴子收了剑势,吐出一口浊气,见葛仙川在那里盯着收万劫看,问道:“葛师弟,那是龙夫人收养的少年,同在这等掌门回来。”
葛仙川压下眼中的嫉妒道:“那他会不会进道真?”
抱朴子道:“怎么可能,龙夫人与掌门道了谢就会离开。这少年天资万里挑一,不少长老见之心喜,想收了为徒,奈何他已有师,从他行剑可知,其师应是道门不世之人。”
葛仙川一听收万劫已有师承,瞬间心松:“哈哈,当真可以。师兄,咱俩得努力,麦被少年人比了下去。”
抱朴子口里称是,揽着师弟的肩头去了经院上课。
伍文画听得有人眼似毒蛇,盯削一路后,说道:“那个人是不是特别瘦特别阴特别丑的一个青年?”
收万劫连听三个“特别”形容,嘴角抽抽:“貌似是的吧。”
伍文画坐下来道:“我的眼光吧,对颜值要求高了点,但有句话‘丑人多做怪’,远离丑人,是我的保身之道。”
“道貌岸然的人多得是。”收万劫想起了什么,说道。
“这话吧,你得这样理解。到了后面,就是年纪越来越大,能保持高颜值的人,心里的道愈加明了。而入了道的人都是挺聪明的人,与聪明人打交道,你还有退路可走;与丑不拉几的糊涂蛋蠢人打交道,哪个时候坑了你一把,还没处说理去。”
伍文画这一番话听得收万劫嘴角忘了抽,眼睛睁得老大。
就在这时,忽有一阵大笑传来:“哈哈,夫人妙见。老道多日未归,让您久等了。”
门外,一个满头白发,仙风道骨的修道人正站在院里。身后,原无乡规规矩矩立定。
伍文画急忙起身走到门外:“道长何来失礼之说,是我打扰甚久,今日得见道长,果真一代宗师。”
原无乡冲跟随来的收万劫眨眨眼睛,眼里透露着商业互吹的意思。收万劫昂身挺立,心道原无乡自以为动作隐秘,殊不知这些老怪物背后都生了眼,等会儿可有好瞧的。
不出收万劫所料,到了第二日,便听到原无乡被掌门师父罚抄经书一个月的消息。
走在回去的路上,伍文画说道:“小万劫,你好像挺高兴的,小无乡受罚令你很欢喜?”
收万劫眼睛微眯道:“他胜了我一筹,总得留点报酬给他。”
伍文画靠在马车壁上:“啧,说谎的小孩儿,不展现自己全部实力,小无乡看不出,他师父岂不知?不懂你们小孩的心思。明天就要到药泉了,你是跟我们一起去游玩,还是与儒门天下的学子一起回去?”
收万劫脸色稍闪过一丝异色:“我还是与伯母一起走吧。师父可是将我交给你了的。”
“哉了,哉了,不会把你扔了的。”伍文画好笑道。
暮霭四合时,伍文画带着收万劫回到了药泉。那里,屋舍起了不少,荒地也开了不少,习烟儿与玉离经正在屋外林子里捡蘑菇,听到马车轱辘的声音,连忙跳出来跑到路上大喊:“义母!义母!我在这儿!”
“姨奶奶,我也在!”
伍文画忙从马车里跳出来,接住奔过来的两只皮猴儿,一一摸了他们的头顶道:“又长高了哦,再这样长下去,都要超过我咯。”
玉离经害羞地点点头:“姨奶奶,我现在比习烟儿高了,他长得可真慢。”
习烟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说了,我跟你体质不同,幼崽时期很长的。”
伍文画从兜里掏出一包小奶糖:“呐,给你俩做的新鲜奶糖,麦被黝儿、箫儿看到了,要不你们没得吃。”
这奶糖在道真无事时做的,很得小道童们喜欢,令伍文画惊讶的是倦收天除了烧饼,还在兜里藏了一把奶糖,这还是原无乡告诉自己的,然后小无乡学了奶糖方法去了,好朋友一生走!
当天晚上,玉箫和习烟儿下厨整捣了一桌菜肴,接风洗尘。非常君眯着眼打量了收万劫许久,收万劫一脸镇定自若。佛剑分说看过一眼收万劫后,就不再关注了。这一段时间,周边民众都已安排妥当,再过两三日,便要向西行。
用完饭,打发两小娃娃去睡后,伍文画提起了道真掌门所讲的发生在道境的事情。
道真掌门回来后,忧心忡忡。皆是因为道境魔祸起,异度魔界在弃天帝的指示下有向道境侵略的可能性。玄宗长老,是掌门好友。在与伍文画讲述时,透露了玄宗处境险难之境。掌门有意去支援道境,奈何道真现下小字辈无人有此能力服众。
非常君沉吟道:“原无乡不是真好的人选吗?”
伍文画给了义子一个无奈的眼神:“我还以为黝儿先关心的是道魔之争。”
非常君飞快地看了佛剑分说一眼说道:“这是大师先关心的事情。掌门应是以道真传承为重,短期内是无法离开苦境的。”
佛剑分说道:“伯母,还有更具体的信息吗?”
伍文画道:“目前并没有。道境战火起,苦境应该也不会难太平。”
“姨,为何这样说?”玉箫不解地问道。
第五十章
坐在一旁的收万劫猜测道:“难道这与弃天帝是什么人有关?”
伍文画双眼含笑:“为何这样猜测?”
收万劫右手摸着左手袖腕上的珠子道:“伯母,这很简单。三教在苦境势力庞大,而道境玄宗一家独大,这是何等的势力,居然有组织来侵占,还给玄宗带来了深重的威胁,吾想弃天帝应是千古一魔。”
非常君隐晦地瞥了收万劫一眼,低下头继续品茶,细听义母说来。佛剑分说抬眼看着收万劫,默默点了点头,玉箫捂着嘴一脸震惊,这孩子妖孽哦,与大哥、二师兄一样可怕。
伍文画赞叹道:“没错,弃天帝是千古一魔,不,万古以来。这是他在未成神之前的赫赫战功所积累的威名。”
“神?”玉箫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心里滔天惊浪。
伍文画点点头:“箫儿,多读点书,苦境历史久远非常,埋藏了太多的秘密。你看,黝儿、小和尚和小万劫就一点不惊讶。
如今,我等坐在这可直呼弃天帝之名,是因为我以一宝挡住了天机泄露及弃天帝的神探。”
玉箫受教地点点头:“那我们这等凡人怎么办?神都下来参战,会死多少人?”
非常君道:“神挡杀神,佛拦灭佛。”
伍文画轻拍了一下非常君的手臂:“你这孩子,小和尚还坐在这呢。”
佛剑分说道了一声佛号,说道:“非常君所说甚是。披袈裟行恶道者,佛剑之路,不分说。”
收万劫对非常君的隐晦打量很是不满,抓住机会嗤道:“你倒是好气魄,倒时麦连累伯母就好。”
非常君讥道:“哼,倒时怕是你给我义母惹麻烦吧,真以为占据了救命恩人位置,就想拿我义母赔命么?”
伍文画被这俩人的相处吓了一跳,嗔道:“停!我说你俩咋回事第一天见面就这么大火气。黝儿,你老大不小了,让着点弟弟;万劫你是个聪明娃,也要学着敬着点兄长。”
非常君和收万劫俩人彼此对视一眼,立即错开,各转向一边。
佛剑分说淡定地低下头喝茶,玉箫埋着头,肩膀耸动,憋笑得辛苦。
儒门天下内,疏楼龙宿处理完繁务,伸了个懒腰,步出书房,向园内走去。
园内,一个小童跪在廊下,见疏楼龙宿出来,忙开口道:“先生。”
疏楼龙宿叹了口气:“汝的资质太差,吾真真瞧不上眼。”
小童强忍泪水,磕头道:“求先生收我为徒。”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满意道:“幸好汝没说什么报答儒门龙首的虚话否则管汝是从何处来,吾一概不收。起吧。”
小童磕得头晕晕,半天没反应过来先生此话何意。疏楼龙宿慢条斯理道:“吾说汝可起身了,下去换一身儒衫,先跟着少陵他们认字吧。汝这么木讷寡言,以后就叫默言歆。”
还好默言歆只是反应慢了点,不是笨,反应过后知是疏楼龙宿收了自己作学生,欢喜地磕了一个头就下去了。
疏楼龙宿踱着步子走在花径上,心内无言万分,这个义弟真是会给吾找麻烦。送来这么一个不开窍的少年,考验疏楼龙宿的执教能力。也罢,华丽无双的疏楼龙宿岂会被区区小事难倒!
疏楼龙宿回到房时,桌上躺了一封信。信是非常君寄来的。疏楼龙宿一看,哈哈大笑,义弟,汝也体会到当年疏楼龙宿的郁闷嘛!收万劫,真是硬刚,第一天来,人都没混熟,就敢与义弟叫板,啧啧,吾有好戏看了。不过,义弟,汝想拉吾落水,太小看疏楼龙宿的风度了。可为嘛,吾还想磨牙呢。
伍文画坐在马车里,装作没看到黝儿与小万劫俩人的小动作。
离开药泉已三天了。这三天里加上回来后在药泉呆的三天,非常君与收万劫之间的硝烟就没停过。也许是顾忌着伍文画,俩人私底下动作频频,明面上一片井水不犯河水。
习烟儿拉着玉离经到一边说:“觉君这两天吃了炸药子幼稚得不行,天天跟小孩子一样,与收万劫哥哥作对。”
玉离经点点头,小声地回复:“好佩服收万劫哥哥的,都不害怕觉君。收万劫哥哥是个真勇敢的小孩。”
伍文画趴在几上闷着头直乐,这俩孩子讲话真逗。玉箫忙别过脸捂紧嘴巴,对着车窗外的树影,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非常君坐在车辕上一脸黑线,习烟儿和玉离经两人的功课太少,今晚加字练习。
被表扬的收万劫卧在车厢顶上,十分不雅地朝天空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侧躺着看佛剑分说一步一步前行而来。
这一路上,双阳已不再见,日头也好了很多,但田地开裂的斑斑痕迹还在,佛剑分说抬眼望天,从西边来了一片大云,应是要下雨的征兆。
佛剑分说提步快走,跟上马车,对伍文画道:“伯母,大雨将至。”
伍文画立马打起身道:“哈?现在距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车夫道:“夫人,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如果走得快,一刻钟就能到了。”
伍文画对佛剑分说道:“你骑马。”
收万劫从车厢上垂下脑袋:“伯母,我需要进去吗?”
“你也下来,我们快一点。积攒了一个春天的雨水,可不是盖的。”伍文画打开车门,让收万劫跳了进来。
非常君为马车再套上两匹骏马:“我也赶两匹,这雨说来就来,可不能陷在这个地方。”
天上的云在跑,风带着叶子飞舞,地上泥土飞扬,一马当先,驷马并行,乘着八人向最近的城郭跑去。
说是城郭,却是小得很,只有一间像样的客栈。伍文画一行人就将这的房间住满了。刚点好菜,坐下,滂沱大雨便来了。
狂风吹,卷起客栈幡帘飘成一线。佛剑分说与非常君赶忙上前,帮了店家关上大门。
“谢谢人客官,否则小老儿可推不动这扇门。”客栈是店家一家人经营,老者是掌柜的,儿子掌厨。媳妇和儿媳妇做杂事,他们还有一个小不点孙子。
第五十一章
等着开席的时候,习烟儿和玉离经到一边玩去了。手里亮闪闪的玻璃球吸引了店家的小孙子。习烟儿给了他一副跳棋,三人一起玩了起来。
玉箫拿出鲸油灯,点燃一片昏暗。店家娘子将吹翻的桌子一一放整齐,赞叹道:“这是用海中巨兽尸体炼制的火油吧?想七八岁的时候,曾听一过路人讲起海中异事,那时就看到他拿出一盏这样的烛台。”
店家小声斥道:“你这个老婆子,懂虾米!贵客的东西,是你这个乡土气的腌婆子懂得了的么?”
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就被称为老婆子,伍文画悄咪咪地摸了自己一把水嫩的脸蛋,默默松了口气儿。
被称为老婆子的店家娘子放好最后一张凳子,对正在擦拭柜台的店家说道:“我咋个不懂,那个人瞧着一脸的正气,我阿婆等他走了好久,才对我讲,此人邪里邪气,一身的高修为,以后遇着他要离得远远的,叫我麦再向前讨问东西。”
店家嗤之以鼻:“你阿婆我还不知道,唬人也不会唬,你一辈子就是个菜花命,麦贴金!”
店家娘子不依咯,走到柜前尖利地辩解道:“我阿婆当年也在文大人家做过事,见识的人也不少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伍文画对那二人的谈话听得津津有味,非常君见此询问道:“店家娘子,不知你说的文大人是何来历?当年见的那位人客官又长什么模样?”
店家娘子一听人客官愿意听她讲古,回头一看,是个水得不能再水的靓仔,立马拉下袖腕,拉了下衣襟下摆,满脸堆笑,语气转柔道:“人客观,你坐好,听我细细讲来。我阿婆年轻的时候,在文熙先生家做事,也不是卖身为婢。就是每年三月的时候,他家都会举行一种名为琅华宴的东西,老婆子我也不懂这宴为嘛子要叫个这样花里胡哨的名。乡下里就是寿宴、满月宴你看,人客官是不是很简单,让我这种不识数的都懂?
有一年,我阿婆就不再去了。人客官你猜咱们着,听说文熙先生一家都被灭了。哎哟。那叫一个惨,连毛都没剩一根了。”
“那叫寸草不生。”店家忍不住插嘴。
佛剑分说听得此处念了一声佛。店家娘子回头让头家“闭嘴”,再整理一下道:“我阿婆命大,那个宴举行到第二天的时候家里的老人,也就是我阿婆的阿婆去世了,她不得不回来。然后,就发生这么一件惊动方圆百里的大事。后来,官府来人都找不到凶手。
不过我阿婆说在那里可见过美若天仙的人,长得极其好,看了就高兴。后来,我七八岁的时候,遇到了那个用鲸油的人,问我阿婆,是你在宴上看到的仙人水还是这个人靓,然后我阿婆就告诉我啊,要我离看似正气的人远点。就这个理由,老婆子才相中了我家这位要钱没钱、要样没样的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店家朝诸位人客官讪讪一笑,转身进内厨了。玉箫看得有趣,心眼里羡慕这种平淡温情。
伍文画略略皱眉道:“那店家娘子,你应该还记得那人是什么模样么?”
头家娘子边思索边说:“印象深刻,现在还记得,那人穿了绿衫,头发带点黄黄色,那颜色要是毛躁的话,就成屎黄了,还好他头发顺溜,说不得要想起不好的东西。高鼻子,眼睛吧,看人的时候,挺让人紧张的,我阿婆说那叫气场,我也不懂,那时走过去就看个鲸油灯什,那人额头中间也亮晶晶的,有颗宝石什么的。反正吧,这人很好认,我再见到了还是能一眼认得出。真地,我这把年纪,记性还是不错的,这镇上大大小小的请客宴事,都请我去整理菜单子,从没出过错”
“老婆子,麦紧讲,快点过来上菜。”店家从帘子后面钻出一个头,喊了一声。
“来了。那我就下去了,马上上菜,我儿子手艺是麻溜,味道没得说。”店家娘子稍欠欠身,就下去了。
坐在堂内的几位高人,还听得到走廊下店家训妻的声音:“你吧,嘴上没栓个门把,虾米都往外倒。那些贵人是我们惹得起的么?见到帅哥,腿就不听使唤了,你这么能,咋不换一个水哥呢?贵人问人,说完就走,还紧着在那侃,我说你咋那么话多……”
“行了,行了。你这个老头子,还学小年轻吃上醋了。看见那位夫人没,身边跟了个吃斋念佛的,带了俩小孩并一个姑娘,一看就和善,老婆子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要是单单就那两个男客,我还不会到厅里去。”
店家娘子的话语声渐渐隐去。玉箫呵呵一笑:“姨,你听,人夸你。”
伍文画咳嗽两声:“听到了呢,就麦讲出来。人夫妻的悄悄话不能听,说不定就被塞了一把狗粮。”
“狗粮?狗狗吃的粮食吗?”习烟儿与离经俩人下完了棋子,“我会做。义母,放心,不会做狗粮给你吃的。”
非常君哈哈大笑摸摸习烟儿的头道:“义母不喜欢吃狗粮,喜欢吃猫粮。”
“黝儿。”伍文画瞪了非常君一眼,制止道。变相说自己是猫,爱吃鱼怎么了,养的儿子一点不贴心,真心口疼。什么时候可以养个闺女呢。
收万劫从楼上下来,对伍文画道:“伯母,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哎哟,你这孩子真贴心。洗个澡下来就是,我的房间自己会整理的。”伍文画拉过收万劫坐在一旁,“头发干了没?要是不会打理,就交给我哈。”
非常君看得刺眼:“义母,在外修行,己身之事都是会做的,你麦操那么多心。”
“呵,都会做,咋没看到黝儿给我整一下被褥?”伍文画睨了一眼,“你看你,饭也不做,卫生也不搞,以后哪家姑娘受得了你?总不能凭着一张脸刷吧。这脸可不能当饭吃……”
玉箫悄悄挪到佛剑分说身边小声地道:“姨又要长篇唠叨了,要不我俩撤?”
佛剑分说满目同情地看了玉箫一眼,这是怕伯母转移注意力:“就要吃饭了。”
玉箫苦着脸:“麦提了。姨的车夫肯定下去吩咐先不送饭。信韬大哥那个缺德带冒烟的,自己不能享受旅游,就跟车夫讲凡是以姨的意志为先,姨要喝水,绝不能冰也不能热;姨要停车,就找个好住宿好餐饮;姨要唠叨,就弄好环境,让她说……”
第五十二章
佛剑分说听到最后一句,端着茶杯的右手撒了几荡水,落在地上,此时伍文画正端起茶杯喝了一杯,看到此景,话头对向佛剑分说道:“小和尚,你也年纪不小了,咋还这么不沉稳呢?人家尊你一声大师,是为顶天立地战邪魔之功绩,是为慈悲渡世写苍生,这副模样万不可在他人面前表现。现在的人重皮相,没你这么有慧根,见此样子,会心内大打折扣的,当和尚也是不容易的”
非常君飞快地喝下一杯茶,轻轻地将杯子搁在桌上,天,义母的唠叨又犯了,信韬大哥言她正处更年期,是十分有道理的。这一次,大师帮忙挡枪,万幸!
习烟儿在义母唠叨觉君时,就飞快地拉着玉离经,跟着店家小孙子去洗手了。
佛剑分说频频点头时,店家、店家娘子端着饭菜上来了。至此,伍文画才不再说话,众人终逃一劫。
风灯在客栈屋檐下飘荡,如星的火子在黑暗中分外鲜明。“哒哒”的马蹄声混着风雨声响起,非常君耳朵一动,分辨出四马往客栈方位而来。
喝完最后一口汤,伍文画擦完嘴,对头家道:“有人要登门了。”
店家正站在柜台后面,盘算店里要进的货物,听到此言:“这个时候还有人客要来,除了大通铺,咱可没房了。唉,僻野小地,头一回招待贵客,真是对不住。”
店家放下账簿,起身去挪动门板。好在雨势没开始那样强,门板移走一块后,佛剑分说已放下碗筷,帮头家忙去了。
“谢大师了。”店家将门板挪到一边,对佛剑分说道。
佛剑分说双手合十道:“无妨。”
“店家,来好酒。好肉也上来!吾与兄弟共醉一场。”来者浓眉大眼,一头冲天发,尽显枭雄本色。
跟着他身边的人,剑眉星目,长发飘落黑袍,卷起风雨洒。伍文画眼睛亮闪闪,又有长得好看的人,这人一身冷肃,似冷风、似冰雨!
非常君观察了片刻后回头,见此对义母的颜控深度又有了进一步认识。
进来的两人武艺高强,前者环顾一周道:“晦气,又遇到个吃斋念佛的。哼!”
诛天挑了一偏点的角落坐下:“店家,上酒!”
“来了,来了。人客官你慢用。”店家一手抱一坛,疾步走上去。
等店家走近,黑袍客伸手提过一坛,给诛天,自己再取了另一坛,拍开泥封,饮了一大口。
“痛快。风之痕,咱这次出来对了,中原大地就是富裕非凡。”诛天喝完一大口酒,嚷道。
佛剑分说冷声道:“魔族!”
“咋的?魔族不能来中原游历!”诛天灌一口大酒,呛声道。
伍文画盯着俩人良久:“小和尚,你从哪里分辨出魔族的?研究医术多年,第一次看到魔族,总有种想解剖这头丑八怪的冲动!”
诛天哐当一声砸下酒坛子,桌子震得颤悠悠:“人族女人,诛天看你在找死!”
店家被拍桌声惊吓,钻到柜台下面去了。夭寿,来的是什么极品客人!
非常君凉凉地道:“魔族之人也想在中原之地放肆,我看妖魔是活腻了。”
佛教分说挡拦风之痕,非常君呛对诛天,正此两方剑拔弩张之际,当先一人进来道:“阿弥陀佛,魔者,何必如此动怒呢?小小客栈,乃避风雨之所,可经不起你的一掌啊。”
这是位须眉垂胸的高僧,后面跟着一个水水的年轻一点的蓝袈裟佛者。伍文画闲心地总结道。
诛天在路上,与这位老和尚拼过暗劲,知晓自己非对手,且对方全都是人族,一旦起了冲突,非自己与兄弟所能闯过。
鼻哼一声,诛天拉着风之痕坐下道:“兄弟,咱出来是为剑斗。与你找寻对手,证剑道,别被秃驴坏了兴致。”
风之痕瞟了他一眼,拿起酒坛咕咕灌了两口。
须眉佛者转头对伍文画道:“夫人,舔犊之情溢于言表,固然可敬,不可取也。”
伍文画瞅瞅他的秃顶道:“啧,修佛的就是爱管闲事,否则怎没了头发?”
蓝衫的水和尚闻言噗嗤,须眉佛者垂眼道:“伽蓝。”
“是,师尊。”释至伽蓝忙端脸正声。
见店内祥和,店家从柜台底钻出道:“老师父,你俩要点什么?”
“来一道豆腐白菜汤,一份小米粥,三份大馒头,再加两个鸡子。”尊佛道。
“吃斋念佛的,清汤寡水,有福都不知道享。”诛天夹了一大块卤牛肉放进嘴里嚼吧道。
“哈,为口腹之欲,杀生造死,恶也。须知人与物类,同此血肉之躯,同此灵知之性,同生于天地之间。凡有血气者,必有知觉。既有知觉,则必贪生怕死,趋吉避凶。鸟兽昆虫蚤虱,莫不皆然。以我之强,陵彼之弱,以彼之肉,充我之腹。于心何忍?”尊佛洪声道,“这位夫人,你说是嘛?”
伍文画转了一下手中的杯子,说道:“老和尚,你吃你的素,魔吃魔的荤,不同道,却相归,同杀生。”
“夫人,此言”释至伽蓝正待说什么,伍文画打断道:“你个水和尚,怕是没吃过苦?”
释至伽蓝听得此称呼,脸绯红,欲急忙辩解。未待他言,伍文画接着说道:“和尚总认为吃素好,恨不得天下人都随了他吃素。人,与各类生物皆处于微妙的平衡中,有一天智慧物种全吃素,植物遭殃,动物幸存,到那时,生态失衡,最后谁也活不成。要我说,愿意吃素的就去吃,想吃肉的就去吃,只要不浪费,哪那么多争论,一个个闲的。”
说完这一段话,伍文画拉起习烟儿的手:“箫儿,牵好小离经,小万劫,咱上去。”
伍文画一边上楼一边说:“今天说了好多话,可累了。唉~临了,还遇到个辩八辈子都扯不清的问题,真真浪费时间。”
等一行人消失,尊佛对佛剑分说道:“佛友,稍后片刻,烹茶论道可?”
佛剑分说道:“然。”
非常君对尊佛落在自己和习烟儿身上的眼光,十分不舒服,喝完最后一点茶,寻了由头,上去休息了。
第五十六章
非常君将习烟儿扶上马,自己牵着缰绳与佛剑分说并肩:“大师,这次为何没有与两位佛者共去西边呢?”
佛剑分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道:“各人有各人天命。尊佛天命即至,不便打扰。”
习烟儿将挡在非常君头顶的枝条拂开,灿烂地朝非常君一笑。
非常君拍拍他的腿,让他坐好:“哈,也是。这一次义母想去西武林看看,目的地可能在天都。”
坐在马背上的孩童,左看看右看看,兴奋异常。
玉离经趴在窗口上一脸羡慕,弱弱地对玉箫说:“义母,我可以去骑马吗?”
玉箫从插花中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拒绝:“不能。”
伍文画闭着眼睛出声道:“箫儿,要跟小孩子讲清楚为什么不能哟。小离经啊,你身矮骨小,没人扶持,姨祖祖可不放心你一个人骑马。烟儿是黝儿在扶着,我才答应的哦。”
心头失落的玉离经点点头:“那我再长大一点骑吧。”
收万劫躺在车篷顶上建议道:“请大师帮忙扶,就看你敢不敢了?”
玉离经对严肃的佛剑分说有点小怕怕,所以收万劫才如此说。一路上,伍文画没少因这个打趣小和尚,奈何佛剑分说双目柔和全身佛气沛然也架不住有一张面瘫脸吓退小盆友。
玉离经头如拨浪鼓摇,见佛剑分说一眼望过来,立即瑟缩地离开窗口趴到车底上,拍拍小胸脯道:“要是义父和亚父在,我就可以骑马了。”
正在做插最后一支茶花的玉箫听得童言,手抖了下,将花枝插斜了一公分。
伍文画翻动上眼皮,看了她一眼,揉揉额头道:“那两个臭小子,这么久了,信也没一封。联系不到我们,难道还联系不到咻咻?唉~没心没肺的小子!”
没心没肺的两小子,正各自一处。玄黄岛上,鬼主伏字羲巧舌如簧,欲以此动摇君奉天军心。
但君奉天诛魔之心甚铁,丝毫不为所动,天地正法一出,搅动玄黄风云。
鬼主严阵以待,天魔血令起血云,玄黄布阵聚怨魂。
正与邪,善与恶,交织碰撞,震碎玄黄,搅动万千海水倒灌。不可一世,曾策划血河战役的伏字羲埋藏幽暗的冷水里,成一皑皑白骨,与沉沙做了伴!
负伤的君奉天回到仙门时,见众门人难掩悲泣,心中大感不妙!急急而奔,越千梯,跨灵峰,近了,近了,满目的白,是谁走了呢?
君奉天不知,但直觉与心痛告诉自己,那是一个真亲密的人!
小默云哭诉着师尊离开了,君奉天再也抑制不住一身内伤,吐红喷溅,点点落在白幡,醒目刺眼。
人生到头终有死,修仙未登天庭门。一代强者恒亡,云鲸呜咽,泪撒神州,脚下百姓苦涩一秋。
仙门隐世,默云掌位;天迹封宙,奉天入儒。这一年,多事之秋;这一年,玉箫不愿再忆起。
当仙门剧变时,伍文画一行人到了天都。
天都,天都,安居乐业,盛世繁华!
寻了一干净整洁的院落租下,伍文画便兴致勃勃地准备出门游览。
“姨奶奶,姨奶奶。”玉离经跑过来,拉住伍文画的手,“义母脸白白的,十分不舒服。”
伍文画放下手中的折扇,也顾不得上面题字,赶紧拉起玉离经的小手就往玉箫那儿去:“昨天不还好好的嘛!怎么又生病了?这孩子,身子太弱了,还得补补。”
玉离经小跑着跟上伍文画的脚步:“姨奶奶,义母会不会有事?”
伍文画慢下脚步,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没事。箫儿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肯定福大命大。小小的生病,没事儿,哈。我们快些过去。”
都在后院住着,并不远,说话间,伍文画便走进了玉箫房间:“箫儿,箫儿。”
“哎,姨,我在。”玉箫心慌慌地从卧室里出来。
脸色苍白,嘴无血色,眼中尽是担忧。伍文画放下玉离经的手,一把过去拉着玉箫双手,端详了一会儿说:“箫儿,你无事吧?哈?可麦吓姨。”
玉箫秀目染红:“姨,我想起爹娘走时,也是如此心悸,夜夜不得安了。你说,大哥会不会有事?”
伍文画心内长松了口气,烟儿,不未来的烟儿可是说天迹活得好好的呢:“儿没事的哈,他真有事,不是还有姨在吗?上天入地,姨也给揪出来,揍他一顿。”
“真没事?”玉箫希翼道。
“真没事!”伍文画拉着她坐下,“想当初不是也塞了一块玉给他嘛,玉有事他都不会有事的。箫儿,你可是把小离经吓坏了。”
玉箫掏出绣帕擦了下眼角,朝玉离经挥挥手。玉离经欢喜地跑上前,抱住玉箫,箍紧她。玉箫感受到他的害怕,有力地拍拍他的小背:“好了,义母没事,让我们家离经担心了。”
伍文画乐呵呵地笑看着这一幕,从桌上拿起茶壶荡了两下:“你俩好好聊,我去烧一壶水泡泡茶。”
厨房里,习烟儿从水缸里捞起一条大鲤鱼,用双指扣住鱼鳃,另一手上的刀背啪地拍在鱼头上:“哎呀,不好意思咯,今中午要吃你。等下还要给大师准备素斋。厨房的一切真亲啊,啦啦啦,做饭使我快乐!”
“烟儿,这么开心。义母来帮你烧火。”伍文画提着茶壶进了厨房,便看见习烟儿高兴的样子。
习烟儿从杀鱼中抬起头看了一眼:“义母,你会烧火不?”
伍文画被这话给乐了:“小瞧我不是,人要实心,火要空心,从小听到大的。有术法就是好,连火折子都不需要了。”
习烟儿装模做样地叹口气:“义母,用内元点过,真奢侈呢。”
“一般一般。”伍文画将干稻草拿出一小把点燃,再架上小木棍子,等火大了后,再上了劈的木柴,“这刀工,整整齐齐,延纹路而下,好烧。”
“义母这话,还以为在夸我刀功进步,将鱼片得整整齐齐,纹理条顺。”习烟儿清洗了一番菜刀和砧板。
伍文画将木柴架起后,洗锅刷锅:“是,是,是,烟儿的刀功大有进步,赶得上义母了。”
“义母,表扬孩儿,还要夸自己一顿,羞羞。”习烟儿拿起萝卜唰唰砍做三段,扔进篮子里。
“哈哈,义母的优点被你发现了,等着你继续挖掘。烟儿,不错哦,还炖了鸡汤。哇,香!”掀开小陶锅盖盖,猛吸了一口,伍文画舔了舔嘴角,“有豆腐,还有野菌子,小青菜。我来洗洗青菜。”
在两人的妙手下,一顿午饭已准备妥当。
第五十三章
尊佛用罢餐食,让店家重新开了一桌,带着释至伽蓝,与佛剑分说烹茶去了。
诛天放下酒坛子道:“这趟晦气,遇到三个老秃子,还有一个不知所谓的只母人。”
风之痕将筷子放整齐:“那个女性,是用剑高手。吾要与她剑斗一场。”
诛天惊道:“什么!就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风之痕挑了一下剑眉:“风中传来的剑意。如不是须眉佛者惊散了女剑者的剑网,吾想咱俩今晚没地儿过夜。”
诛天虽对伍文画武艺表示怀疑,但对兄弟的眼光颇为相信,这种矛盾的感觉令他更不爽:“喝酒,喝酒!中原美酒,趁此喝个够,回去了,又要被肖女人管。”
风之痕对诛天夫妻之间的事不置一词,当做没听到,举起酒坛饮了一口。
佛剑分说坐在尊佛对面道:“尊佛,似有话与吾讲?”
尊佛眉毛抖动,哈哈笑道:“佛剑分说,若一日天地将倾汝当如何?”
“佛剑穷己之力。”佛剑分说有力道。
尊佛问道:“若是宵小环伺,掀浊风洒恶浪,又当如何?”
“佛剑之路,分说,不分说。”佛剑分说眼睛平静。
尊佛继续问:“身边人助纣为虐,作恶多端,汝当如何?”
佛剑分说低垂了一下眼皮,复抬起时稳重道:“佛斩业。”
“哈哈哈哈,老和尚敬小友一杯。”尊佛开怀,以茶敬之。
佛剑分说持杯回敬。坐在一旁的释至伽蓝悄悄松了口气,师尊这三连问,当真紧凑,也不知在打什么哑谜,罢,罢,罢,我还是想好买点什么东西回去给师弟们吃吧。
诛天撇撇嘴:“这些秃子,洗脑功夫一流。真把自个儿当救世的,什么都要插一脚。我们魔族,久远之前,多么辉煌,现在缩在角落里残喘,直娘贼的,人族斗是斗,但也团结,哪像魔族个个谁都不服,想糅合一团,真tmd难。迟早有一天,要把魔族团结起来”
风之痕面无表情:“你喝多了。”
“我酒量好着呢,还可以饮三大坛。兄弟,江湖路不好混,要是遇到高手了,咱就跑,魔族别的不行,生命力是一等一的,实在混不下去了,不是还有大哥我嘛!”诛天醉意朦胧,说着酒话。
风之痕内心闪过暖流,轻轻地点了点头。
伍文画躺在床上,沟通识海里的宝物,被层层光环包裹的宝物伸了一只小触手给她,让她借助视角观察。
尊佛个老谋深算的秃驴,把小和尚叫过去,说他身边的人走邪路,不做好事,哼^;诛天一脸丑像,看不出有玲珑心哦,对顶尖剑客,用情拉之,用义感之,白得哦。也不知咻咻在干什么?
此刻,疏楼龙宿正躺在软椅上,抽着水烟,刚刚看完上官信韬的飞书,告知海外风光旖旎,不亦乐乎。
“啧,乐不思蜀。”疏楼龙宿察觉气息流动,直起身。
默言歆躬身鞠礼:“主人。”
“听少陵说,汝最近功课进步不小,正长身体的时候,让食堂多加几道荤菜。”默言歆三更练武,白天读书,疏楼龙宿倒也不说让他多睡一下,因为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母亲没少背着抹过泪,又一次差点提剑去砍上官信韬,被自己拦了。疏楼龙宿亦起少时做的各项保证,嘴角弯弯,母亲为此起了早床,做好一桌营养丰富的早餐,让自己洗漱后吃。如今想来,记忆甘甜,好久没吃过母亲做的饭了,甚是想念啊!
默言歆不知疏楼龙宿心理活动,答应了一声后,就躬身退下,背书去了。儒门天下的儒生个个饱读诗书,自己天资不够,只能勤来补。
第二日,雨还在下。
一早,店家就开了门。小镇上有家里种了菜的人家,挑了水灵灵的蔬菜来卖。
玉箫正练完剑,一身热气腾腾,从客栈后门进来,看到有新鲜的瓜果,跑过去,包圆了,拿到楼上去了。
“多谢你,老任。”卖菜的农户擦了擦额发上的水珠。全身披了蓑衣,身上倒也没淋湿,就是雨斜飞,飘了面,湿了前额。
“多年邻居,道啥子谢。再说,这菜又不是我买全的。等下子,去老屠那取肉。你经过时,跟他讲,排骨肉留一边,人客官爱吃。”任店家递上银两,带话道,“没错吧?”
“行。够数,走啦!”
农户挑着空筐穿过斜斜雨幕,消失在街道深处。
尊佛走进大堂,见店家在搬菜,道了声佛号。
店家笑容满面说:“大师,住得好么?”
“甚好。”昨晚,尊佛二人和诛天风之痕二人同睡通铺。通铺被褥干净,没有潮湿之气,房内虽简陋,摆放整齐。比之荒野露宿强了百倍,尤其是不用在大雨滂沱的夜晚生火挡雨。
店家高兴地搬着菜去了厨房。尊佛选了一张桌子坐下,看门外雨帘。
稍稍推开窗,见雨潺潺,伍文画决定在小镇多呆几日,等雨停了再走。
叩叩几声,打开门是玉箫:“姨,吃瓜不?”
白皮黄瓤,是白玉香瓜。伍文画惊喜道:“这里也种上香瓜啦?”
玉箫递上一块给伍文画道:“嗯,小时候在姨家第一次吃,可没把手指嗦干。甜滋滋的,娘可爱吃了。”
提到雨玲珑,玉箫语气低沉,伍文画一手接过瓜,一手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姐喜欢吃的都尝到了,走的时候也安详,现在你跟儿都好好的,想必她在仙山也开心。”
玉箫吸了下鼻子,眨了眨眼睫毛,笑道:“弄得姨也伤感了,真不好意思呢。”
“傻丫头!坐下,咱俩说说话。”伍文画拉过玉箫坐下,掰断手里的香瓜,将另一半给了玉箫,“等会儿吃早饭。”
玉箫接过瓜,咬了一口:“太甜了。也不知道这个瓜怎么种出来的,前段时间还在闹双阳,这里就香瓜上市。”
“哈,苦境太广阔了。总有灵山秀水没有被波及到。我的图册上,这种地方可不少,就是找不着。否则,你姨我定要买遍全苦境。”伍文画吞下一口瓜,畅想道。
第五十四章
玉箫乐道:“姨,好气魄。我也向姨学习,努力挣钱做富婆。”
“可以可以,倒时我俩南山居住烦了,就去北海岛;西边住厌了,就去东边。年年不重样,日日见花开。”伍文画放下瓜皮,用绣帕擦擦嘴和手。
“那么远哦,那我要争取武艺更上层楼,搬起家来腿不疼手不累。”玉箫自身体痊愈后,慢慢拾起武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一辈子经历一次就够了。
就在两人说说闲话时,非常君与佛剑分说坐在一起喝早茶了。尊佛、释至伽蓝与佛剑分说道过别结完账后,就牵着马离开了。他们出来已一段时日,急着回去有事。
非常君喝了一口暖茶:“两个小的估摸还要睡一会儿,大师可叫了早饭吃。”
“等等无妨。”佛剑分说倒也不饿,刚刚玉箫送了瓜果过去。
收万劫负剑从外面进来,风之痕亦负剑从另一边进来。两人剑意并未完全收敛,在空中交缠了几道,飞向雨中,震出一片无水空间。
“小子,天资不差。”诛天轰隆隆的声音震散两人的剑拔弩张。
收万劫瞟了一眼壮硕男子,收敛剑气,收了剑,施施然上楼去了。
“人族生来就好命,短短性命就能达到魔族长时间的积累。上天真是不公。”在诛天看来,收万劫就是这个好命中的幸运儿。天资不凡,小小年纪就能与兄弟剑意比拼,可见手下功底绝对不差。
非常君见此,背着身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小瞧收万劫的年岁,可是要吃亏的。话说收万劫当真是少年人?!
佛剑分说充耳不闻,专心喝茶。风之痕与两人点了个头,寻了一张桌子坐下,他在慢慢消化。
诛天四处张望了一下:“老秃子和他的小秃子徒弟真走啦?哈哈,和尚有什么好当的,辛苦命。风里来雨里去,到头一场空。”
佛剑分说转过头对诛天说道:“施主有慧根,他年万勿忘记今日之语。”
“哼!要你嗦。”诛天不爽地瞥过头,走到柜台后面拿出一坛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年归去他年无。”
江湖漂流,注定一身染红。此时的诛天,有一腔豪情,有一把热血,有一个好兄弟,还有一个新婚燕尔的妻子。
伍文画刚走出门,见到收万劫上楼说道:“小万劫,你身上衣裳可有点湿,快去洗个热水澡。”
收万劫有点洁癖,伍文画是知道的。在雨下练剑,玉箫就会用内力蒸干衣裳后再洗浴,收万劫不是,该怎样就怎样。如果不是伍文画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保持内里衣衫要干,否则今日看到的收万劫铁定水淋淋一身。
收万劫与伍文画道了声好就进屋沐浴了。这水是头家儿子一早放进房的,扔了一块红色石头加热水,收万劫取了干净衣裳后,水温也刚够。
将习烟儿和玉离经叫醒,伍文画才下得楼来。玉箫将碗筷摆好,对伍文画说:“看来还是姨的话管用,我敲了半天门,他俩才醒。”
“累着了。旅游一趟,还是很辛苦的。”伍文画趁此下雨时未尝不是在让大家考虑休息一下再出发。
七人用罢早餐,各自离开做事。伍文画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雨,正转身时,风之痕迎面走来。
“风之痕欲与夫人剑决一场。”
漫天斜雨,送来一片凉意,带来植物的青香,细细品味入鼻的香味,那是秀竹的体香。伍文画深沉缓慢地吐出浊气:“然。就离此十五里的竹林吧。”
“三日后。”风之痕点头负手离开。
非常君从背廊处走出问道:“义母答应得这样爽快,令孩儿感到意外。”
伍文画回过头对他说道:“黝儿,无非是想精进武艺。这么多年来,我呀,总在想自己走上的道路是怎样的呢?以前说为医,初初的目的是填补心内空缺,增加安全感。一年一年过去,看着咻咻、你、箫儿、烟儿……你们一个个长大,涉江湖深了,便想做个很好的后盾。但人总在变化,医术也已进入了一个瓶颈,便打算去追寻另一条道路。如果能相辅相成更好,至少有事可做。”
非常君洒然一笑:“义母如此好学勤奋,孩儿压力倍增。”
“为何?不是学习的榜样吗?”伍文画轻皱了皱眉头,不解道。
非常君转头看檐下雨成线:“孩儿志向不高,幼时最想做的事是与鬼阿叔一起沿着鬼济河走遍整个鬼狱;出来鬼狱。有幸遇见义母,想的是同在南山安居;后来,因天命流轨,去了仙门,遇到同门,想的也是缘分一场,好好相处,默默学艺;如今,想的是与义母、习烟儿一起游遍万水千山,尝遍四境八荒。
义母在求道中,澄心明志,孩儿怕有一天义母越走越远,义兄越走越高,非常君却在原地裹足不前,失了真武。”
伍文画温柔一笑:“傻孩子,这么多虑。黝儿,你看,这雨有来处有归处,运时而下,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就在那里。我的来处已忆起,归处也选好。这里有牵绊,这根牵绊似丝似线,不让我超脱,我也无意超脱。”
“义母。”非常君孺慕地唤了声,心里有了踏实感,不由自嘲,吾今还如幼时缠着义母,像讨糖的习烟儿,白长了年岁。
“哎~黝儿,你慢慢看景吧,这雨一时不会停。我得礼狂花备剑决了。”伍文画说完,向房间内走去。
待伍文画消失,收万劫打开房门,拐个弯走到廊下道:“你有个好母亲。”
非常君眯了眯双眼:“偷听人谈话,还敢站出来当面评论,吾该赞赏还是鄙视你的智呢?”
“哈,随意,吾不关心。”收万劫不在意地道,“伯母宅心仁厚,不拘身世,你可勿负了这份信任。”
非常君不悦道:“不劳你挂心。”
收万劫轻笑道:“呵,其实旁人真不在意你出身哪里,只是你挂心罢了。”
非常君轻敛眉宇:“这个旁人只是你而已。吾的师尊可是很在意的。”
“那你在意他的看法吗?”收万劫听过九天玄尊的大名。
“你说呢?”非常君不再搭腔,任甘霖涤洗青宇烦丝,浇入心湖一壶活水。
收万劫眉眼一弯,双目观雨。这雨啊,这檐啊,真像冬月寮的雨景。那一弯冬月吟泉醉出时光碎片,在此刻越来越清晰!
第五十五章
三日后,雨停气清。
流动的风,吹漾一汪竹海。
倏而,风静海平。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立竹巅。
“姨,为何选择在竹海里决斗?”玉箫十分不解。
“伯母所修以万花为基,以植为引得剑道;风之痕剑中窥风意。”佛剑分说静目注视远方两人。
玉箫低首沉思大师此番话的意思,再抬头时,双眼一睁,惊呼:“姨她以至强招会风之痕,为的是彻底激发对手潜力!!!”
“看来你还不笨!”收万劫选了一处高地,头也不回说道。
玉箫正待回呛一句,剑啸荡海浪。聚精会神看时,渺渺绿意中,黑红身影交错纵横,阵阵剑意在海中翻滚。
初招交会,伍文画探得对方内元深厚,出招老道,这是个身经百战的剑者,魔族自杀伐而出,诚不欺。
一丝心绪凝剑刃,伍文画全神贯注,锐眼观人,神意辨剑。
双强再会,是心叹,是战意高昂。
双剑碰击,电闪火耀;双身飞旋,黑红留残。
越打越快,越快力越大,力越大内元输出越大。
风之痕沉浸在风的快意中,寻求一身突破;伍文画一心寄剑,摸索狂花喜乐!
玉箫眨眨双眼,心内叹气,这样高端的剑决,自己修武不精,看不到旋风中的影了,可惜!
非常君握拳,绷紧全身;诛天轻松之色不再,一脸肃穆。
日头升了,又下了。天色越来越暗,竹海中的两人战意不减。周身百米高塔,那是聚叶成之!巨塔围住两人,密不透风。
两股剑意喷薄,一者生机盎然,一者狂野快意!
在场几人无不骇然,都在剑决中精益,看来两人剑骨天成!
时有尽,战有终。最后一招,至强一招,敬献对手!
“魔流剑风之痕!”
“万花祭剑!”
双强澎湃,至极交会,引动竹浪狂涛,绿叶飞射!
佛剑分说抓住玉箫手臂往战圈更外处飞退;非常君闪身拉起收万劫极速后退;诛天掌气击飞两片窄叶,身法一移,亦到了安全地。
巨塔倒,飞叶出!一根又一根“吱哇”“吱哇”。
战圈中央,一圈空地,以剑扶身的红影,单膝跪地的黑影,静默不言。
伍文画大口喘着气,呼吸着竹粉空气,压下翻滚的血涌。
风之痕擦了一把嘴角血迹,艰涩道:“吾输了。”
“非是如此。”伍文画张了张嘴,终是咽下到嘴的话。自家知道自家事,双目冒星,忍住欲裂的头痛,一把搭住赶来的非常君的手。
将义母扶稳,非常君颔首一礼:“告辞。”
风之痕推开诛天伸过来的手,抬头看了非常君母子离开的影子一眼,随即走出了这片竹海。
回到客栈,服了药,在玉箫帮助下洗浴完毕,伍文画一躺到床上,就陷入了沉睡。
非常君等玉箫出来,问了义母身体后,回到房中展开信纸,磨好墨给义兄写起了信。
收到这封信时,疏楼龙宿回到了疏楼西风。读罢,疏楼龙宿沉闷地抽了两口烟,许是心不在焉,被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收了水烟。
“啧啧,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鼻涕呛脸的一面,可被我看到了哦。”剑子仙迹闯进花园,口中戏谑。
疏楼龙宿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锦帕,呼出一口气:“剑子,这次闭关太短了。”
剑子仙迹睁着双眼打量了他一会:“哈,闭个小关。准备点存粮,再闭个大的。龙宿啊,你有烦心事?”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这回吾不说汝眼睛无光了。”
“咦,道者双目如炬,怎与无光有关?”剑子仙迹朝远处站着的默言歆挥挥手,示意他端茶点。
疏楼龙宿用扇挥开他的爪子:“大眼无神。无神,则不聚光。还有,吾之徒弟可不是来孝敬汝的。”
剑子仙迹哈哈一笑:“哈,龙宿,你又有新毛病了护短!看在夸我眼睛大的份上,道者就不计较了。伯母和大师到哪里了?”
疏楼龙宿坐正,将默言歆端上的茶盏推了一杯给剑子仙迹,自己也端了一杯饮:“为着母亲的事,吾才想得多。”
剑子仙迹茶杯碰嘴,眼睛示意疏楼龙宿继续。斟酌了一番,疏楼龙宿用三言两语将母亲与风之痕剑决的事说了。
剑子仙迹略微沉吟道:“龙宿,你语气里有丝愧意。在你看来,伯母追求武道极致,是因了上次受伤之事让你担忧。”
“吾不得不如此想。在这个世道,女人站在前面非吾所愿。”疏楼龙宿心中长叹了口气。母亲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受己连累,如今医武并进,实难为她。
剑子仙迹喝完一杯茶,再续了一杯:“伯母甘愿为子付出,安心享受便是。人生甘愿何等难!”
“哈哈,好一句人生甘愿何等难!按年岁讲,吾可为人祖辈;按资历讲,已是儒教顶峰;按势来说,已成儒门龙首。”疏楼龙宿平静述说着事实,“可在母亲看来,吾永远都是她崽子,需要她去保护。这种感觉,温暖,也难以看淡。”
“这话还是跟伯母讲。”剑子仙迹充当着知心人,“真好奇伯母会怎样回复。”
为了知道答案,剑子仙迹将这一次见面的话原封不动地告知了伍文画。
几日后收到母亲来信时,疏楼龙宿阅后,赶紧收藏好,并不打算让剑子仙迹看这个热闹。
闭关前,剑子仙迹问询疏楼龙宿收到伯母回信,疏楼龙宿以备好干粮为由转移了话题。剑子仙迹欢天喜地地背着干粮和水闭大关去了。
疏楼龙宿舒了口气,母亲信上的“儿子,你想多了”一言,要是被剑子仙迹看了去,还不得被他嘲笑半辈子。当日的谈话在这封信面前,可都是**裸的矫情啊!母亲惹人生气的本事又涨了,以前是上官跳脚,现在嘛,是自己心气难复平静。儒门天下人才还是太少,与母亲游历是多美妙的事情,否则哪里会出现有了新儿忘了亲儿的情况呢?
伍文画不知亲儿子咻咻又在吃味了。与风之痕一战,修养了十来天,才将几近透支的精神力补回。以后再也不跟血厚的人pk了,太难受!头都要炸!若不是自己修炼了增长精神的法门,又有宝物辅助,知气息流转,这一次不会与风之痕相拼至此,其实是自己武艺不如人家。奈何,风之痕认了输,再过几日,他的剑法又得上层楼,那时站都站不稳了,哪有什么力气说一句输了呢?惆怅,以后遇到了还要拼斗吗?或者他年风之痕剑上顶端,慕名而来挑衅我的人是不是很多呢?但愿不是我多想!有吃有喝的日子,才是平静!
第五十七章
酒足饭饱,非常君感叹道:“好久没有吃过义母做的菜了。自从习烟儿学会做饭后,义母下厨的机会就少了。”
“义母,觉君说我霸占厨房。”习烟儿小鼻子一哼,告状道。
坐在习烟儿旁边的伍文画捋捋他的后领子,哄道:“麦理他,只知吃也不知帮忙的懒儿子,比不上烟儿一半贴心。”
非常君本欲做炫泣状,还没开始表演,收万劫在一旁补充道:“今儿个早上,我将柴禾都劈好了,大师挑了水,玉箫买了菜,离经扫了地,确实没看到某人做劳动。”
习烟儿从椅子上跳起,指着非常君道:“觉君,没想到你除了吃白食还真地只会吃白食。”
“天,我养了个小白脸儿子,伤心!”伍文画双手捧心,愁眉苦脸道。
玉离经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控诉地道:“师叔吃得也最多!”
非常君望了一圈,嘴角直抽这一老三小里,义母做戏,收万劫作唱就这两小当了真,还加上两个看戏的,真全乎:“大师,出家人作壁上观,合适么?玉箫,作为师妹,看师兄笑话,适宜么?”
佛剑分说凝目思索道:“合适!”
玉箫丢了个白眼给非常君:“非常君,晚入门的你可是师弟喔”
“哈哈哈哈哈哈”
伍文画率先笑了出来,啧,儿子吃瘪,心情舒畅!叫你写信给咻咻,哼,小样儿,抓住机会还治不不了你!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就跟上了。众乐乐啊众乐乐,非常君完败,回到房郁卒地将此事告知给义兄:义兄,为了让你了解义母动向,我容易么?
疏楼龙宿展信后批阅:“不易。”
至于辛苦、感激嘛,那是不可能的,彩衣娱亲也是尽孝啊,其他人只要你能搞赢,相信母亲也不做刁难。
两兄弟飞信传书几篇时,伍文画也将天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天都是源于共抗外境妖魔邪天御武而建立的西武林组织。十万百姓被牺牲,伍文画表示存疑。看来,天都底下也是暗流汹涌!
收万劫坐在山泉边,一手扶剑,一手白布擦拭剑刃。非常君站在一旁,看山色空蒙。
“你没有想说的吗?”率先打破沉寂的是收万劫。
非常君从绿色中转过头:“说什么?”
收万劫将剑翻了一面:“英雄逝流言。”
“呵,盛世不需要英雄!做英雄的代价,不是丢了性命,就是名消迹抹。我们一家,义母做不了英雄,信韬大哥不屑于做英雄,义兄不会去做英雄,我耻于为英雄!”非常君认为自己不做枭雄为祸天下,就已经很好了。谁爱当英雄谁去当。
收万劫哈哈大笑,震起群鸟无数:“有趣,有趣!你们一家该说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咦,你不是也入了此门!”非常君凉凉地刺了他一句。这小子惯会审势,总在不经意间给自己上眼药。
剑刃反白光,映了少年一身红:“是呢,这一次无有异乡为异客感了。”
非常君挑挑眉:“是啊!异乡成为家乡,只因有一人,为己挂心,有一人,为我舍身!苦境的月亮,比故乡明!”
收万劫收起剑,听着泉水叮咚叮咚,那是冬月池泉从心里流过的声音,而今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母亲,你看到了吗?孩儿过得很好!
罗喉负计都从林子里钻出。磅礴的气息,笼盖四周。非常君、收万劫气凝神,注视黄金战袍刀客。
双方打量对方良久,各自撤了气息后,周围树木重新开芽,小草扬起小脑袋,伸展根须吸泉。
“尔等还是尽快离开天都好。”罗喉丢下一语,从来处消失了。
非常君与收万劫对视一眼后,双双从原地化光。
伍文画拍怕额头,叹口气道:“看来,天都要变天了!这些个愚民,好日子过得太好,吃得太撑,中了宵小圈套。杀得了巨魔的人,岂是易于之辈!站在顶峰俯瞰天下的强者,在光阴的流逝里,在舆论的背叛里,在逝去兄弟的悲痛里”
“义母,说听得懂的话!”非常君出声打断伍文画的长篇累牍。
“通俗点讲,背叛者能忘记恩情,背后捅刀,死了不怨。麦以为只有背叛者会变,被背叛者也是会变的。”伍文画吼声道,“所以我家咻咻坐的那个位置,得担多大的干系,想想就愁!
小和尚,你要多管闲事咯,唉~你去救百姓,也不知能不能打得赢那个金光闪闪的天都最高领导人。”
佛剑分说抬头说道:“勿因不能而不为!”
“知了,你这个性,以后就卖命给佛祖了,他老人家会保佑你的。要不,你去拜访下罗喉?”伍文画认为佛剑分说递上拜贴,就可以知彼了。当年能因百姓灭邪天御武,为人还是有保障的。
就在伍文画苦恼佛剑分说要趟水的功夫,有人找上了门。这个人病殃殃的,随时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伍文画皱眉地看着这个病弱文质书生,再转头看佛剑分说极有耐心地听他慢条斯理一字一言说话:“冒昧来访,打扰诸位了。君凤卿一介病躯本欲寻一僻静之处了此残生,听部署谈起有位医道高人在天都,故来拜访求诊。”
佛剑分说念了句阿弥陀佛,回转过头与伍文画对望了一眼道:“伯母,你看”
非常君将欲拜伍文画一礼的君凤卿扶起来:“义母不讲究繁文缛节,医得了就医。”
这时,伍文画也思虑好了措辞:“你非是患病而是咒怨缠身。不知如此庞大的怨气从何而来,如此噬骨吞机?”
“有救吗?”三字落,一狂霸身影从门外飞射而入,搀了君凤卿将他移到椅子上。
“大哥。”君凤卿嘴唇泛白,细细地轻唤了声罗喉。
伍文画看看君凤卿又看看罗喉:“咦,坊间不是说你兄弟死了吗?”
罗喉握拳暴筋:“只剩最后一个了!凤卿还有救吗?”
紧逼的双眼,透露最担心,伍文画瞟他一眼后,望着君凤卿道:“有办法,但咒怨从何而起?几时被施咒?就需要你们说了。”
“真地!”君凤卿双眼透露着喜悦,“我记得从邪天御武后,就体力不支,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若不是大哥寻了好药吊着,我这条命恐早就没了。”
第五十八章
“邪天御武,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伍文画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对了,出关时,庄头跟我提过。五六十年的事了,上一代人老去下一代就记不住了,真是唏嘘。”
罗喉眼神暗了暗:“夫人,吾可带你去决战之地,那里应有线索。”
“且慢。让义母跟你们走,我不放心。”非常君站起身,知伍文画是会走这一遭的。
伍文画往罗喉方向扔了一瓶药,对他道:“药给你兄弟吃,保生机的。救人抢时,咱们赶紧走吧!小和尚留着看家。”
罗喉将药给了君凤卿,嘱咐了他两句,便与伍文画、非常君化光离开。
光阴荏苒,当年的决战地至今荒芜一片,避过稀稀拉拉的小草,感受着空气中依然残留的炙热,伍文画开口道:“上古之魔端是厉害,死了这么久,气息还这么强烈,惹得野兽避走。如果你说个方位,说不得我们也是能找得到的。”
非常君跟在伍文画身后:“义母,等会儿你打算怎样解除咒怨?”
前面一言不发的罗喉也竖着耳朵倾听,伍文画内心泪流,有个聪明的儿子心累,如果聪明儿子翻倍心累呈几何级:“那个,黝儿啊,可能等会儿需要你搀我回去,只是有点累,救人嘛,就是个体力活儿。”
非常君能理解,一路行来,佛剑分说每见到难民就要上前帮忙,遇到生病伤身的,义母总忍不下心,不得不跟在佛剑分说后面医病救人。救的越多,活命的也越多,义母的名声就被传扬了,若不然君凤卿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
正在做客的君凤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好意思对佛剑分说和收万劫道:“抱歉,身体孱弱。”
“无妨。”佛剑分说大度地扬了一下手。
收万劫眉毛微扬:“天都的情报网不差。”
君凤卿脸上歉意已收,十分自信地道:“当然,否则怎知晓‘蓬莱圣手’来天都呢。人都有求生之心,君凤卿也不例外。”
“哈,关注伯母动向应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说得这么自让?”
那天伍文画决定目的地是天都后,收万劫就很疑惑了,身边的人往西边而来,只是定了个方向,并没有具体到哪里。从中原东边到西武林,路途不止万里。
一路上,佛剑分说有扶危济困,耽搁了很多时间,走走停停,伯母也拯救了不少人。天都正处繁华景,没得理由不知道自己一行人马的行踪,尤其是可能掌管情报的天都当家之一。看来,昨天遇罗喉也不是意外,是“有心”之举。
君凤卿当年与兄弟定计共诛上古荒魔,长年居高位助罗喉打理天都事务,且长久来饱受病苦折磨,这个人的心智、坚毅肯定上上,不好易与。
就在收万劫揣度时,忽见非常君抱着伍文画急奔奔进来,佛剑分说赶紧挪移一步:“怎样?”
非常君对收万劫道:“叫上玉箫给义母宽衣放药。”
罗喉跟在后面大步迈入,抓紧君凤卿两肩道:“你感觉怎样?”
君凤卿没有回应收万劫,是因了突然感到灵台一阵清明,灵魂变轻,身体如释重负,猛被罗喉一摇一晃,才从轻松到迷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大哥,凤卿感觉好了很多,没重负压身,血液在流动。”
满脸的喜意,重生的快感,君凤卿高兴非常。罗喉大掌一拍,哈哈大笑:“贤弟忍耐下吧,大兄今日欢喜。哈哈哈哈”
君凤卿赶紧扯了下罗喉的战袍:“那,大兄,赶紧去看看龙夫人吧。”
伍文画心里想骂人,识海内一条丑八怪的野兽四处狂喉,想闯过金光芒芒,奔向自由。
“人类女人,快放本王离开,否则本王出去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伍文画静静呆在一偏僻角落里,看识海内部云气翻滚。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还以为识海内部宝物是个混沌至宝呢,没想到是个不知名物件,金芒耀目,闪瞎了意识。
“这样就想困住本王!哈哈哈哈哈哈,小看本王不是”
傲狂的姿态,嚣妄的笑声。金光困怨魂,就在伍文画意识即将想睡之际,金光光彩大放,一根金链从中央穿云透雾,如柔蛇裹缠,悄无声息勒住怨魂,拖进了识海深处!
伍文画惊讶得睁开嘴,“咳咳”,噗地一声将嘴里的药汁全数吐出。
正在往浴桶加药的玉箫忙弃了药罐,一脚跨到伍文画面前,抱住她的头:“姨,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呜”
头脑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伍文画挣扎着用手推开小y头的头,真重:“扶我起来。”
玉箫忙用袖子擦了两把眼泪,让伍文画借力撑住自己的肩膀,将她从高浴桶里搀出。
伍文画被扶着坐到床边,在玉箫的帮助下穿起衣衫,靠着床头栏杆:“我昏了多久?”
“快一个月了。”玉箫边擤鼻子,边回答。
伍文画好笑地看了玉箫一眼:“这么久,黝儿他们一定真担心,去告诉他们我醒了。”
玉箫迟疑地看了一眼伍文画:“那个,姨,你宝贝儿子也过来了。”
“黝儿和烟儿不是一直都在吗?我们还在天都吧?”伍文画脑袋沉沉,疑惑道。
玉箫深呼吸了口气,大声道:“姨,龙宿大哥也来了。”
亲儿子名字一出,瞬间将伍文画的头炸得更疼了,玉箫再补了一句:“我们还在天都。”
伍文画想装着睡个觉,但想想快一个月了,孩子们担心得不要不要的,便也歇了这心思,为虾米越来越怕我家咻咻生气,这真的是老人的通病,看儿子脸色生活,以前不是听说看儿媳脸色吗?问题是我没儿媳啊啊啊!
无论伍文画多么想缩头,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疏楼龙宿珠光宝气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进来了非常君、佛剑分说、习烟儿、收万劫和玉箫玉离经。
众人见过伍文画安然无恙后,将空间留给了伍文画、疏楼龙宿母子。非常君本想留下替义母助阵的,奈何义兄气场太迫人,便无视了义母可怜兮兮的眼神,选择了随大流。
第五十九章
疏楼龙宿以扇遮下颜,挡住弯起的嘴脸嘴角,正肃道:“母亲,做英雄的滋味如何?”
伍文画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神色端肃的儿子,忙低下头忏道:“那,咻咻啊,我可没打算做英雄的哇。”
“哦”疏楼龙宿这次可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家母亲虽没有做英雄的觉悟,却有济人的善良。
这次为着救人能将自己立于险地,那么下一次在看不见的所在,就会赴汤蹈火。这个险,疏楼龙宿承不起,也不愿承。别人的死活哪有母亲的安危重要!
伍文画头再低下去一丢丢:“咻咻啊,你母亲还没有那么伟大,第一次解咒怨,业务技术不熟悉,下一次,啊,不,没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伍文画连连保证,这种躺一个月的日子可不想再过,头痛欲裂,全身肌肉无力,还被自家儿子逮着训一通,怎么想也是自己受罪,太惨了。
疏楼龙宿放下珠扇,走到床边坐下:“母亲,这次游历也够久了,回去后休息八年十载的,那时吾有空再陪汝游历吧。”
伍文画双眼圆睁,吃惊地看着亲儿子,怎么办,咻咻认真起来了,浪的日子到头了。
疏楼龙宿丢下这个炸弹,起身站起来,背过身不忍见母亲这副样子,说道:“母亲,汝还是想想怎样去与担惊受怕、满心愧疚的义弟好好解释一番吧。”
非常君见疏楼龙宿出来,与他对视一眼,见他嘴角上扬,酒窝绽颜,双目含笑,不来由地为义母默哀三秒。
疏楼龙宿右手搭上非常君右肩,错身面对他说:“义弟,接下来看汝了,务必要让母亲不再想起出门哦。”
非常君站立风中,任风送来这一句飘渺的言语,开玩笑,这,恶人让我做,又能将义母拘在南山居不出门,义兄真是好算计,但非常君还不得不去做,义兄来日方长。
伍文画在疏楼龙宿出去后,从惊滞中回过神,可恶的咻咻,我怎就生了这么一个智计的儿砸,嘤嘤嘤,“自作自受”,可爱的咻咻再也回不来了。
非常君敲门进来后,见义母神色不断变幻,正正地行了一个礼:“义母,是孩儿的不是,累您受伤!”
伍文画忙靠着床沿扶起他:“黝儿,这不关你的事。是义母不辨形势,胆大妄为,与你无干。”
非常君将伍文画扶回床边坐下,重新站她面前弯腰道歉:“义母,是黝儿学艺不精,自身能为不行,才害得义母挡身在前。”
非常君想起葬龙壁前惊险一幕,就心惊胆寒。非常君并不怕死,但累义母为己而死,是怎也过不了心坎的。
伍文画坐着受了一礼,让孩子心内好过一点:“黝儿,扶我出去走走吧。”
非常君搀着伍文画走到门口,此时已入了秋,风中有柿子成熟的味道。
“黝儿,时间过得真紧,转眼一年就要走了。这院里的柿子来时还只青涩一粒,而今拳头大小,染了霜红。”
伍文画抬头看着院中高大的柿子树,继续道:“你来我身边也百余载,中间我闭关百年,与你相处的时间不多,与烟儿相处时日更短,在咻咻离家求学后,是你们陪着我走。其实,想想,这片天地,人活得太久,也不好,对生死的感知淡了,对情的感念便也薄了。我不希望有朝一日,在追道的路上,抛却了你们,这是一个母亲深沉的渴望。
这一路走来,我也在学着做个母亲,不想让你们担心,更不想你们愧疚。付出是为母的甘愿,所以黝儿你不必歉疚。有一天,你为人父了,就能体会到这种付出的喜悦了。”
非常君嗫嚅着双唇,任万千的感激和欣悦在心内激荡,原来这就是母亲么,原来这就是幸福么,非常君有生之年能遇到这样的母亲,真是三生有幸啊!
疏楼龙宿示意玉箫上前。玉箫端着淡粥、汤水,压下鼻尖的酸涩,隐晦地看了一眼龙宿大哥,真是会敛藏心思,半扇遮脸,被耀了一脸的光,算了,去就去。
“姨,饮些粥和汤吧。这一个月来,都没进食,想必你也饿了。”
伍文画拍拍肚子,叹道:“可亏待它了。黝儿,扶我进去吧。咻咻、烟儿和万劫到哪里去了?”
玉箫可不敢说龙宿大哥听壁角,被他知道如此不华丽的一幕从她嘴里说出,等待自己的可不是什么好事:“龙宿大哥等会儿应该会过来,他好像还要与天都的人接触;烟儿与离经在写作业,这一个月,他俩没心思做的作业现在都要补齐;收万劫在练剑;大师被附近人家邀去除邪。”
伍文画坐下后,一勺接一勺地喝了起来:“这粥好味道,刚好入口,在冷水里放凉了吗?”
“是的。烟儿天天早上煮一锅小米粥,再炖上一盅汤,说是等姨醒了,就有得吃。”玉箫将木盘放下,见伍文画有非常君陪,便打算退下去。
伍文画暖流入心,孩子们真是有心了:“箫儿,下去休息吧。这段时间也苦了你。”
“不辛苦。那姨,我就下去了,师弟好好照顾姨。”
非常君不雅地飞了个白眼给她。玉箫呵呵直乐,不敢在龙宿大哥身上捋须,在师弟身上捋一捋还是有胆量的。
伍文画好笑地看着小辈互动:“这一个月来可苦丫头。照顾病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貌似想起了什么过去的伍文画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非常君眼神扫到义母的神色,若有所思,义母的过去可真好奇,不知两位兄长知道多少。
收万劫收剑往房间去时,看到一紫影伫在路途,自然清楚遇到疏楼龙宿是他故意等着的:“汝不去瞧伯母,等着我这个外人?”
疏楼龙宿哈哈一笑:“该称呼汝为收万劫,还是星宿一奇呢?”
“有差别吗?”收万劫眉峰一凛,这人当真敏锐。
“哈,汝说呢。”疏楼龙宿踏出一步,提高气势,威然道。
收万劫握紧剑柄,镇定心思:“星宿一奇也好,收万劫也好,都为吾一人!”
“是吗,记住汝说的。还有,吾母虽非智者,但也心慧自生。”
疏楼龙宿收了一身冷,丢下一身红,去了伍文画院落。
收万劫自喃道:“谁敢小瞧你母亲才是蠢人!”
第六十章
伍文画被圈在院里哪也不能去,呆着无聊时,只得拉起习烟儿下厨做饭。没过几日,一众人被喂得脸的圆圆的。
玉箫对镜摸着自个的小脸,那里的瓜尖尖成了圆润润,唉~伤心,肚子上的小肉肉千万不要有,否则穿不了漂亮的衫裙。
玉离经写好最后一个字,收拢笔墨纸砚,经过玉箫身后时,对着镜子吐小舌,双手抓着笔台端砚去外面清洗。
玉箫目送他出了房门,莞尔一笑,这孩子活泼多了。
“离经,你练完字啦。”在院里井旁洗蔬菜的习烟儿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是好友,高兴地打招呼。
玉离经放下笔砚,让习烟儿帮自己舀水洗手:“烟儿,我与你讲,这两天义母时时刻刻照镜子,嘴里念叨又长胖啦脸又圆啦”
习烟儿再舀了一勺水淋到玉离经手上:“女人家就是麻烦。义母也是天天对镜,念叨还好没白发没鱼尾纹,然后涂上三层水乳,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嫌弃铜镜照不清晰,让家里的工匠做了白亮白亮的镜子出来,自从有了那劳什子,更是眼不离镜,死命盯着眼尾部。”
“啊?义母还没有成亲,噶意打扮喜欢漂亮能理解,姨奶奶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爱水,打扮出来给谁看呢?”玉离经好奇地眨着长睫毛问道。
习烟儿折下菜梆子,将篮里的白菜放齐:“不知道呢,反正义母走出去,人都叫她小姑娘。”
“哈,那是装嫩。”玉离经大声道,“这个词还是姨奶奶自己说出来的。我的东西洗好了,你那还有什么没洗完的?”
玉箫使劲儿拉着伍文画的手,不让她冲过去:“姨,童稚之语,麦放心上。你看,你这么年轻美貌,若是气了,岂不容易长皱纹生白发?”
伍文画顺着胸口的那股气儿,将它深呼出来。这俩小家伙,枉自己疼爱一场,结果一不在,就在背后吐槽,太不知事儿了,一定是作业太少:“这饭,我不做了。谁爱做谁去做。”
玉箫忙松了手,看着伍文画往大厅走,哎呀,好险,姨真地是更年期到了哦,这气性越来越把握不准了,这饭还是自己做吧。
非常君正在厅中与佛剑分说对弈,收万劫坐在一旁观战。伍文画瞟了三人一眼,坐在了近门的位置上,离他们远远的。
疏楼龙宿与天都罗喉、君凤卿见过面了,从他步伐轻快中可知得了实惠。
跨入大厅,一览无遗:“娘亲,汝怎一人坐此呢?”
伍文画抬眼轻瞄了儿子一眼,继续将视线定在院里枝条上蹦蹦跳跳的雀子身上。
疏楼龙宿以扇遮唇,立时明白母亲情绪处于爆发边缘。从对面端了一张椅子,放下,挨着母亲坐下道:“娘亲,汝这样闷闷生气,可是很伤身体的。”
“咻咻,安静点。”伍文画也不知道怎么就气上来了,不是因为稚子言论,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头脑里有万千画面,也不知哪个是真实的。
当年咻咻的父亲,将一团红光打入自己体内,使自己意外有孕。为了让咻咻出生,将自己扔到了上官信韬那里。在此之前,自己又是怎样与他相遇的,自己的前世究竟是人为的造忆还是真实的经历……越想越头痛。如果今天习烟儿和玉离经不说,自己也许会一直将他略过。
疏楼龙宿压下紫睫毛,在眼部留下阴影,轻轻摇着手中珠扇。
非常君从对弈中抬起头,对佛剑分说道:“这局,我输了。”
佛剑分说知他心不在棋盘上,便收了残局。收万劫从椅子上起身,跟着非常君后面向门口移动。
“义母。”非常君轻声唤道。
疏楼龙宿起身对他说道:“既然娘亲想单独呆着,吾等就麦呆此刻了。”
“你们在这坐吧,我去房内。”伍文画回过神来,对小辈们说道。
疏楼龙宿驱步跟上母亲:“孩儿送送。”
等义母义兄走远了,非常君对他俩说道:“我去了解了解是怎么回事。”
习烟儿这傻孩子有说了什么话,让义母想起不好的事情。晚些时候,再从义兄口中得知吧。
非常君走后,佛剑分说对收万劫道:“汝往哪行?”
收万劫负手一笑:“等。”
佛剑分说敛目垂眉,端坐椅上入了冥想。收万劫立在门口,将视线投放在院里觅食的小鸟身上。
伍文画任儿子跟进房中,坐在屋内榻上,斜靠着软枕:“咻咻,坐下吧。”
疏楼龙宿坐在榻几另一侧,拿起桌上杯盏倒了水:“娘亲,现在可与孩儿说说发生何事了?”
“没有发生事情,想起了一些事情。我生你前,有一些经历,不知真假?”伍文画苦恼地跟儿子说。
“是以前所说的历史?”疏楼龙宿将茶杯放在母亲手够得着的地方。
伍文画一手托腮,一手扭着发梢:“不是。在离开原有的生活环境后,我肯定还经历了什么。这段时间不短。信韬与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确定比我小吗。这句话我记得很深,他的嘴角还有讥诮呢。
过分的是,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原来的地方,天地没有灵气,宇宙也不大,人们身体孱弱,平均活不到百年。如我这样弱的存在,怎可能跨越得了时空,受得住灵气灌体,怀得了你。”
疏楼龙宿目中闪过一丝冷意,心中泛疼:“娘亲,想不起来便不想了。总有一日,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伍文画放下双手,转过头望着儿子的脸:“傻孩子,就怕这后面有什么东西会伤到你。以前,娘亲从不考虑这些的,可是呆在这太久了,总觉得这方天地秘密太多,我怕你涉险。”
疏楼龙宿湛然一笑,如春风拂面:“娘亲,孩儿非是无能之辈,这些事情由孩儿操心便是。汝安心颐养天年,一切有疏楼龙宿。”
伍文画轻敲了儿子脑门一下:“什么颐养天年,我哪那么老。坏小子,越大越气人!”
“是,是,孩儿说错话了,该打!娘亲,现在可以出去吃饭了吧。”疏楼龙宿搀起母亲,向餐厅行去。
日上高头,盖了屋廊,斜垂阴影。
母子二人穿行在廊下,无高阳晒身,唯斑斑光影落衣裳,映了一片珠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