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囚徒困境
李锦开始了漫长的看似真挚的哭诉,张睿明仔细分辨其中真假,问话就是这样,白炽灯照着着黑眼圈,一遍又一遍的在关键问题上鏖战。不管多么精妙的心理战术、问话技巧都比不过最简单的一个字:熬。
张睿明在内鬼这个问题上熬了李锦近一个小时,不管怎么样,李锦都回答不知道,不管是与晁武的材料交叉验证,还是别的讯问技巧,都无法得到别的答案。
几乎可以确定,李锦真的不知道省检内部的内鬼是谁,这条线掌握在更上层的中金智成的刘经理手上。
漫长的问话差不多也到尾声,核对了几遍材料无误,张睿明想了想,还是最后问你几个问题:“你们南江集团旗下是不是有一个子公司,叫做“国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这个子公司的负责人是不是叫做顾诚?”
“是有这个公司,但是这个公司跟我没关系……”李锦回答的倒爽快。
“什么叫没关系?这个公司在工商局查到的注册信息上显示,就是你们南江集团控股的子公司,怎么叫没关系?”
“张检啊,这个公司人事、财权、业务都不受我们南江集团董事局控制的,说是说在我们南江集团旗下,其实就是吕毫波用来洗钱的一个工具。他后来见我好欺负,自己洗钱都不用自己的马甲了,直接注册在我们南江集团名下,和他没半毛钱关系,这个顾诚也是他的人,我是完全无关的啊。”李锦想都不用想,一听张睿明他们检方会问到这个公司,肯定也是有问题的,这时候李锦当然会一口咬定都是吕毫波的事,赶紧撇清关系。
“这不是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你是董事局董事长,责任上再怎么样都逃不开,我还再问你一遍,顾诚、顾海这两个名字,你到底熟不熟悉!?”张睿明眼神犀利起来,简直要直直射穿李锦的皮囊,读出他的思维。
听到顾海的名字,旁边的王冲都回头看了张睿明一眼,之前他们省检两名检察官大打出手的事情几乎传遍了东江市检察院,没想到居然牵扯到案子上来了?到底什么仇啊?难道是争女人?对了,难道是为了上次在三河张检救的那个叫叶文的美女记者争风吃醋……
漫长无趣的问话中,王冲难得找到一个开展绮想的切入点,此时正兴致勃勃分析起张睿明和叶文的绯闻。
张睿明自己却没时间关注旁边开小差的年轻同事,此时正是此次问话的关键处,如果真证实顾海已经腐化了,那么李锦这份材料无异于掀起一场小的风暴。
“顾诚我认识,之前不就说了嘛,他是博哥的人,派来帮他洗钱的,至于这个顾海……”李锦沉思了一会,说道:“我就真不认识了,都姓顾?那他是顾诚的亲戚?”
“他以前曾经在你们南江集团工作过,你们旗下子公司国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的老总顾诚也确实是他亲戚,也试图去挖过他。”张睿明有点急了。
“真没印象,对这个人,他曾经在我们公司做过?”李锦仍是一脸懵懂。
张睿明把顾海在南江集团的照片拿出来,举到李锦面前,“真的没有见过?三河一厂的”
“领导,我真没见过,可能我见过也忘了,我们公司总共近万名职工,我怎么可能每个都见过,起码这人应该不是中层以上的管理。”
听到李锦的回答,张睿明沉默不语了许久,今天这场问话,得到许多关键的信息,甚至幕后黑手的真面目也已经逐步清晰起来。吕毫波和他手下的中金智成、顾诚等人都已经进入检方的视野之中。
但是内鬼还是没有查找出来,没想到今天花了这么大功夫,还是不能确定顾海的真实身份。
他到底是一名忍辱负重卧底调查的检察官,还是堕落腐化的利益集团的手下?
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最后一个问题,想到那个名字,张睿明就不舒服:“那律师汤佐是你委托的还是吕毫波雇佣的?别人可是拿出来了和你的电话记录和微信指示记录来的。”
李锦听到这里,见没办法赖掉,只能呐呐回答道:“这个……姓汤的,确实是我委托的,不过也就是叫他帮我组织一下工人上访,但是具体上访的命令我也是接上面中金智成的刘经理指示的……”
“好啦,你意思又和你无关是吧。”张睿明已经快习惯这人的无赖和胆小了。
“对,对,这个确实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张检你们不喜欢这汤佐,我们可以撤销和他的委托……”
“不用,我们有规定,不会干涉你们聘请律师,选择哪所律所是你个人的权利。”
见问的差不多了,该问的都问了,张睿明把讯问笔录和李锦再三核对,让他签名捺好手印,结束了讯问。
“张检!你可答应我了!我什么都和你说了!我可是重大立功!我要申请减刑的,张检!到时我一定感谢你……”
张睿明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自己在看守所保护好自己,想起什么就早点和我们联系,好吧,不久估计就要开庭了,庭审上面你记得今天你说过的话,到时把真相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就是了。”
终于结束了讯问,王冲按了按电铃,马上,就有看守所的管教进来,带走了李锦。
李锦带走之前还一直不停向张睿明恳求,希望能在张睿明这里得到自己重大立功的保证。
可现在吕毫波还在逃,这些事情谁又能保证呢。
回市区的检察警车上,王冲突然问了张睿明一个问题:“张检,为什么,这李锦在看守所明显过的生不如死,他的认罪态度也很好,今天也和我们交了底。他应该在东江也还有一定的能量,他怎么不让律师帮他申请取保候审呢?那不比现在在看守所里舒服的多?”
张睿明一边开车,一边和王冲解释道:“你想想,他现在卷入的这个案子标的额有多大?数十亿记啊
!兄弟,以前,我07年刚参加工作时,那时一般上千万的诈骗犯,就不会要求取保候审了,出去基本就是一个死字,那么多仇家、债主等着他走出看守所的大门呢。现在李锦这事,可是几十亿啊,那你想,他敢出这个看守所的大门么,你信不信,我前面要是说今天来帮他取保候审的,那他哭的还要早些,说不定都尿裤子了。”
王冲听到这乐了,笑道:“可以啊,张检,那以后遇到这种在外面四处仇家的人,那干脆就吓唬他,用取保来套他的口供,那不是一下子就招了。”
“你这小同志,别总想这些歪门邪道的,我们是检察官,《非法证据排除规则》忘了?你这业务还要加强……”
“别,张检,你别训我了,我开玩笑的,就在前面放我下去行了,约会已经迟到半小时了,我打车过去,对,就这……”
看着王冲轻快着离去的背影,张睿明突然一下子想起妻子唐诗来,这几天忙的头昏脑胀的,很少有时间留给自己,每次妻子电话来,都是一句“在忙”就匆匆挂断,只有晚上睡觉前在有机会,在台灯下默默点开妻子发来的微信视频。
点开都是女儿萱萱的身影,“今天作业写的快啦,爸爸看看。”“今天爷爷带我们去坐摇摇车。”甚至有时没有声音,就是妻子轻拍着萱萱的背,哄她睡觉的样子,女儿稚嫩的声音和天真无邪的面容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张睿明只有这个时候,睡前这短短的片刻留给了自己留给了家人,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忙这起案子,不能像以前一样有固定和妻儿视频的机会,他和妻子约好,让唐诗明天都拍一些女儿生活的剪影过来,慰藉这个独自在外的中年男人。
有了家庭,再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有了软肋,也同时有了铠甲。
家人是心底最柔嫩的角落,而为了家人,却又什么都不畏惧。
上次的萱萱因为急性支气管肺炎住院时,就彻底击中了张睿明的软肋。那段时间是他最害怕回想起来的,无法想象如果女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的世界就将立刻崩塌。
但这也给了他最强大的勇气和动力,去解决“毒跑道”危害,也是为了不让有更多像萱萱这样的孩子再受到成人世界的伤害。
而对于妻子唐诗,张睿明的心情更加复杂,想起以前大学两人刚热恋时,西大离重庆市区非常远,张睿明每到周末就要抓紧时间跨越整个重庆去找唐诗,有一天雷雨交加,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大四的张睿明就要进行逻辑课的期末考试。但是唐诗在电话里的哭声让他心绪难安,当时唐诗比他大一届,已经毕业了,却没找到工作,为了陪张睿明,就在重庆另一头一座破旧的居民楼里租房陪他,当晚,唐诗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重庆举目无亲。躲在一座破破烂烂的小房间里,窗外狂风暴雨,屋里停水停电,只能一个人盖着被子躲在床上哭,作为她的男朋友,张睿明根本无法安心备考,于是,他决定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冒着狂风暴雨,穿越大半个重庆去陪自己的女朋友。
第七十七章 波谲云诡
那天晚上,风雨交加,也才20出头的张睿明为了女友唐诗的轻轻一句话,就可以在风雨交加的雷夜,跨越大半个重庆。
20岁,多么美好的字眼,那时大学生打电话还要去“电话超市”,手机都还未完全普及,那一年电视里还在建设和谐社会,报纸上的第十一个“五年计划”才刚刚改为“五年规划”。
那一晚,从学校门口的“三蹦子”开始,张睿明一路换乘了七趟车,身上淋了几遍,唐诗等到他时,全身上下没处干的,走进房间几步,就弄的一地湿哒哒,唐诗怜惜的望着他,张睿明却心头火热,能陪她几个小时,什么都无所谓。
几小时的眷恋,第二天早上5点,张睿明就要回校考试,张睿明觉得那时的自己就是一个能为妻子做任何事的傻小子。
遥远记忆里的自己如蒙鸿初开的夸父,心里只有唐诗这一个太阳,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离心爱的姑娘更近一步,毕业后也毫不犹豫的为了陪她,而选择了回到津港。
但现在怎么反而离自己心爱的人越来越远了呢。
一个人在东江市办这起案子,已经近两个月没回过家了,天气渐冷,也不知孩子怎么样,张睿明就着东江轻朗明亮的夜空,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
刚掏出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有电话进来了,张睿明收起思家的情绪,定睛一看,是井才良的电话。
“张检,怎么样,李锦抖出什么来没?”电话那边井才良的声音很急促,这个案子现在已经到了关键节点,李锦这条大鱼已经上岸了,就看张睿明他们是怎么蒸烹油炒的,有没有把这起案子的底抖出来,现在井才良带领专案组工作也近两个月了,马上要向省委做专门汇报,能不能上台面,就看李锦这道大菜了。
“井厅长,刚准备向你汇报,我这边有重大突破了,李锦基本都交代了,背后是一个东江市的黑社会性质组织在捣鬼,具体情况我现在过来,当面讲。”
“好好,你直接过来吧,我在市委等你。”
“明白,我马上过来。”
张睿明刚准备挂电话,井才良又在电话那头低声说道:“还是换个地方碰面,这样,我们出去谈吧,找个地方,等下我发位置给你。”
说完,井才良就挂断了电话,张睿明却一点都不奇怪,越是离真相越近,越是最危险的时候,就越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和情报的隐秘。
联想上次在市委和张圣杰那次不愉快的汇报。气氛已经那样剑拔弩张了,再加上自己昨天的被跟踪,之前在三河的遇袭,这些看似零散的事件背后,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它们串联起来,空气中的阴谋氛围渲染的愈加强烈,张睿明几乎可以看到导火线滋滋燃烧时那令人心悸的火光,闻到空气中渐渐刺鼻的火药味。
毕竟这是涉及数十亿的大案子,如此大的案值,带来的无法想象的
危险。张睿明并没有任何证据证实张圣杰市长牵涉其中,反而今天李锦的讯问笔录中,张圣杰果敢正直的一面让张睿明记忆颇深。如果真如李锦所言,张圣杰并不是背后靠山的话,那么明显和张圣杰一条线的顾海……
如果顾海是冤枉的话,昨天和顾海的大打出手,完全是因为彼此信息的不对称造成的,那自己之前岂不是冤枉好人了?
在一路思考中,张睿明来到井才良指定的地点古韵轩,这是位于东江市最繁华的正街上的一座小茶楼,茶楼虽小,却格调甚高。张睿明找上里座的包厢,推门进去,只有井才良一人在。
“井厅长”张睿明在井才良对面坐下,拿出今天的讯问材料,正准备递给井才良时,却发现自己面前的茶桌上有杯已经凉了未撤的茶,井才良应该刚刚在这里约见过了谁,这也很正常,工作组异地工作,耳目不明,没几个暗线怎么开展工作。
本来做事就要小心些,老百姓都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像专案组、纪委、督察等部门是经常异地办案的单位,个个都是暗地行动,何况这个数十亿的大案。
井才良接过去材料,迅速的翻了起来,张睿明叫来了服务员,撤走了面前用过的茶具,安心等待井才良的指示,现在情况已经明显了,专案组在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李锦也到案了,南江集团涉及的环境污染、贷款诈骗、金融诈骗等等多个方面的违法犯罪,已经大大超出了专案组的职权,这些就移交给东江市局就可以了,专案组拿着环境污染的相关资料,向省委汇报,拿出整改处置方案,后面专家论证、社会讨论啊,几乎都不关专案组的事了,自然有省委定夺,而背后中金智成和吕毫波追缉抓捕等等,这些涉及刑事案子的那一块,那也是东江市检察院和公安局的事,张睿明他们南州省检的工作也接近尾声,只要专注做好接下来的公益诉讼便可以了。
张睿明心想,井才良应该要选择收网了。
却没想到过了十分钟,井才良认真看完后的第一句话是:“继续深挖,吕毫波必须到案,一查到底,看看背后还有谁!”
张睿明心里一动,为什么还要查?井才良是省里年轻干部,这次下来带检查组,和张圣杰之前应该也没有什么接触,和东江市委从政治利益上来说,也是秋毫无犯的,这次案子专案组“镉大米”环境污染这一块的调查基本也圆满了,怎么还说要深挖到底?他井才良到底想挖出个什么来?
张睿明喝了一口茶,压下脸上惊异的神情,高层之间的事,他一个小检察员必须做到不乱问、不乱想、不乱说,这是基本政治素养,虽然明知有古怪,只能简单的回答道:“嗯,听井厅长安排。”
按道理,一个环保厅厅长不太指挥的了省检察院的检察干警,一般这样的联合工作组分工后,各部门的具体业务就不再做详细指示,毕竟跨部门协调工作,还是有个规矩在里面的,但自从上次三河镇回来,井才良明显有主动接近张睿明的意思,特别是
带着张睿明去东江市委向张圣杰进行过那次不愉快的汇报后,很多地方都是直接指示张睿明去做,包括这次的讯问李锦。
张睿明心里一紧,背后一凉,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踏入一个很危险的处境,被人当作刀使了。
他不像顾海,在省检扎根多年,顾海虽然曾经因案子受处分,现在被下放,同样一个小小检察员,但到底也是省检的元老,井才良很多时候都不会主动指示顾海的具体工作,更何况顾海明里暗里和张市长有密切的联系。
而张睿明只是一个刚刚从地方抽调上来的检察员,根本还不了解上层复杂的情况,完全凭着一腔热血在冲锋陷阵,脑海里装着的只有三河镇那些受骨痛病折磨的村民和重金属污染的土地。
上次在张圣杰办公室的那次当面汇报,明显已经是被人当枪使了,自己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可能已经有人在心里把自己放在了东江市委的对立面了!
这样的自己真是只知道低头拉车,哪有抬头看路!张睿明一下惊醒过来,此时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错到了哪一步了,更不知道眼前水有多深。不管如何,刑事案子这一块的事,自己尽量要避免掺和了,特别是涉及东江市委这一块的,况且,目前材料显示东江市委应该没有问题的,有人在找问题而已。
但是通过李锦确定了南州省检的内部有内鬼这一事实,怎么办?这个自己必须要查清,可是……
正乱想间,井才良轻点了茶桌,张睿明回过神来。
“刚刚我讲了下一步你的工作安排,怎么样,记清楚了没?我重新再讲一遍吧。”井才良脸色温煦,现在张睿明对他来说,是一枚合用的棋子,也是得力干将,在这次工作组期间,张睿明表现突出,攻城拔寨,井才良对他非常满意,即使昨天张睿明和顾海大打出手,井才良嘴上说护住省检的面子,这个事情被他压了下来,没有往省里报,其实主要也是尽力护着张睿明,怕他一个新人被省里赶回下面去。
不等张睿明回话,井才良自顾自继续布置道:“我要你明天做一件事,继续通过你上次找过的证监局那边的渠道,去深挖中金智成的详细情况,特别……是这个里面有没有某些内部人士的金融账号……”
之前已经看明白了井才良的立场,现在听到这,张睿明一下就明白了井才良的意思,呵,什么内部人士,他无非又是想让张睿明去帮他“踩地雷”。
“……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今天你做的这份材料,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以免打草惊蛇,你明白这重要性吗?”井才良神色严肃起来,盯着张睿明说道。
“明白,但是我今天是同东江市检的几位同志一起去讯问李锦的,这个我能做的,但是东江市检那边……”张睿明赶紧把问题抛回。
井才良沉吟片刻,说道:“嗯……这样,那我去做东江市检察院那边的工作。”
第七十八章 退避三舍
听到井才良这样说,张睿明也不好怎么回答,看来,他一心想通过李锦的材料再挖出点什么来。
张睿明并不热心于井才良的大业,他只想想办法糊弄过去,不准备再被当枪使了,自己始终只是一名省检行政检察处的检察员而已,超过公益诉讼范围的事项,过于主动积极只会带来风险。
在省检这一平台上,逾越自己的职权范围造成的后果比以前在地方检察院要更为可怕,以前可能只是各科室之间忙不过来搭把手的事,可现在涉及的是几十亿的案值、近万人饭碗的大案,走错一步就是悬崖万丈。
而父亲那句教导,此刻更加响亮的回响在耳边:不要低头拉车,要抬头看路!抬头!
张睿明准备请假,这个时候,以家庭的名义躲过关键的交锋时刻最为保险,再说,他也确实有两个月没回家见过孩子了。
“井厅长,我有件事想……”张睿明话说了一半,还没说完,只见井才良突然一拍大腿,惊道:“不不,现在找东江市检已经来不及了,张圣杰他们一定也知道情况了,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对中金智成采取措施!”
“不一定这么快吧,今天和我一起去的东江市检的王冲,是一名年轻同志,当时也没见他主动向上级汇报情况,可能还来得及……”
井才良又一次打断张睿明的话,说道:“不能冒这个风险,之前你说李锦交代的那个姓刘的经理,有具体信息没有?”
张睿明答道:“没有具体的信息,只知道是姓刘,还有一个电话号码,我们省检没有权限采取技侦手段,这点要请井厅长安排了。”
井才良眼睛一亮说道:“我今晚就请求省公安厅经侦总队协助,尽快把这个刘经理抓捕归案,必须把这个人握住省里。”
“嗯……为什么一定要握在省里,今晚走程序会不会太急了一点……”张睿明话才说出口就后悔了,暗骂自己一声多嘴。井才良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和想法,自己一个小检察员问什么,真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果然,井厅长没听到似的,岔开了话题,说道:“这个中金智成是抓住那个吕毫波的关键线索,现在他们这个机构还在正常运营吗?你昨天通过证监局,那边有他们的地址吗?”
“这个地址已经查到了,但是是否运营就说不定了,而且……”张睿明看了看手表,已经近晚上十点了,一般的证机构应该也下班了吧。
井才良沉思片刻,他抬头似乎喃喃自语又像是对张睿明说道:“现在向省委汇报,或者走程序,已经来不及了吧……你和顾海、不、就你作为省检察院的检察官,假如现在这个刘经理就在你眼前,你有没有权力控制他?从法律上面来讲,你们能抓捕他吗?”
听到这里,张睿明就知道眼前这位省厅领导想直接动手,但他并不清楚司法改革的趋势,对现在检察院的职权也不太了解。
毕竟隔行如隔山,张睿明尽量用简洁的几句话告诉井才良:以前检察院对自侦案件渎检科、反贪局办理
的有一定职务的人员涉嫌构成的滥用职权、贪污受贿等犯罪,还能进行抓捕,所以当年大火的《人民的名义》里面,侯亮平才能以一个反贪局长就撬动整个汉东省政坛乃至更上层。
但现在全国司法改革后,把检察院的反贪反渎机构全部转隶,成立监察委。检察院回归了一捕三诉(即批捕、公诉、抗诉、公益诉讼)的主业上来,侯亮平们早就转隶到监察委那边去了,等《人民的名义》第二部出来,侯亮平应该是监察委的人了。
总之,现在就是这个刘经理活生生的站在张睿明面前,也只能等公安过来采取措施,只有刘经理正在进行违法犯罪,张睿明才能以公民的身份见义勇为。
而且这也并不是张睿明所愿意管的事,井才良的举动,明显带有自己的企图,张睿明不可能为他逾越职权与法律。
张睿明一讲具体的法律问题,井才良神色越发不好看了,最后黑着脸,准备说点什么,喉咙动了动,还是没讲出来,张睿明心想,井才良一定是以为自己也在推诿,可现实情况就是如此啊。
“算了,我明天要带工作组大部分成员回省城,向省委做专案汇报,同时向省里请示,请经侦总队的同志过来支援,对了,你千万记住我讲的话,不要透露风声,你明天就去证监局,查下中金智成的开户名单……”
张睿明等他说完,深吸小口气,说道:“井厅长,明天可能我去不了,自成立联合工作组以来,我已经两个月没休息了,家里也有点急事,想明天抽空回去一趟,特向你请两天假。”
听到张睿明突然的请假,井才良盯着他看了一小会,问道:“怎么,家里有什么急事呢?必须明天就走?”
“我女儿明天就生日了,上次在津港我忙着那起毒跑道的公益诉讼,没怎么管孩子,害的她得了急性肺气肿,出院后,她妈妈也忙,明天想回去给她庆生,顺便带她去医院复查一下。”张睿明说的都是实话,确实也是这样打算的,今年转民行科这块后,已经许久没陪过女儿,萱萱现在都已经不太叫爸爸了,再不回去,这个当爹的也太不像话了。
“陪孩子过生日也算什么急事?”井才良一脸惊异的表情,张睿明心里一咯噔,不会不批假吧。他突然想起井才良这人工作十分搏命,他和东江市长张圣杰在这方面倒是一路人,基本每天不是到省里开会就是下去检查工作,剩下的就是睡办公室,全心全意扑在事业上,陪伴家人是一个相当遥远的概念。
其实张睿明更多的也是为了避开这次大案的关键节点,马上李锦交代的情况会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张圣杰那边,东江市委在这次大案上的态度本来很模糊,今天张睿明在李锦这块有了重点突破,这个中金智成的刘经理即将迎来各路人马的争夺,说不定现在东江市公安局的公安已经开始抓捕这个刘经理了,等井才良调动了省厅经侦总队那边的警力,两路人马相会,这案子到底归哪边管辖,又是一笔乱账,张睿明他们联合工作组的组员们,就像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面,张睿明一个刚借调省检的新人,最好的选择是在矛盾爆发前想办法自谋退路,起码避过这风声鹤唳的两天。
按道理,张睿明是借调省检的检察官,从工作组的角度出发,应该以井才良马首是瞻,但是之前各种迹象显示,这个案子比想象中水还要深,现在又不清楚井才良的底牌是什么,根本不知道他在这场角力中是否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贸然站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何况上次井才良不就因为一个电话就中断了整个工作组的工作嘛。
想通了其中关节,张睿明更加坚定了暂时退避的决心,直视井才良说道:“嗯,恳求井厅长批准,我确实太久太久没能陪伴家人了,就两天假期,后天晚上就归组,继续工作。”
话说到这个份上,井才良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本来就不是他环保厅的人马,张睿明在这段时间工作积极,立下奇功,打开了局面,已经完全出乎他的预期了。现在请两天假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次中金智成这块的调查,用不了这把好手了。
见井才良准了自己的假,后面的抓捕刘经理的布置也不用再和自己讲什么了,张睿明知趣的告辞,离开了古韵轩。
下楼,走到东江市最繁华的步行街上,迎着星空灿烂,张睿明难得的透了一口气,望着旁边川流而过的俊男靓女,突然有重回人间之感,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再也不用分析案情、开会、讯问,想这些烦心事了。可以给家里安心的打个电话,如果不是因为太晚,真想连夜就赶回津港,赶回妻女身边。
对,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回家,张睿明打定主意,脚步也轻快了起来,刚拦下一辆出租车,突然想起明天女儿生日,做爸爸的礼物都没有准备,也太不像话了吧。刚好现在就在这东江市最繁华的地段,找个商场逛逛也好,为萱萱选个生日礼物。
想到这,张睿明挥手让已经停到自己面前出租车开走,他难得休假,心情非常愉悦,连旁边出租车司机抛来的白眼都不以为意,转身走进旁边的一座商场里面。
张睿明从来都是直男心态作祟,极少过生日。觉得对一个人好,看重的是长远的付出和陪伴,这什么生日、情人节啊、这个节那个节的都是现代社会,商家为了业绩炒作出来的大卖日,平时对自己的生日更是毫不在意。
大学时和妻子唐诗恋爱,就忘记过唐诗生日,惹得差点分手,还被好友兼室友的“情圣”吴正狠狠的教育了一番:这女人呐,一年365天,你360天对她好,但是如果关键的那5天,你没有给她surprise,那不好意思!她闺蜜一提起你平时对她怎么样啊?她的回答肯定是:不怎么样,他都不记得我生日。但是相反,如果你抓住了这关键的5天,这5天有各种惊喜给她,即使你其实平时都不怎么理她,对她也不好,那也没关系,在她和她闺蜜眼里,你就是一个关怀备至又有情调的好男人。
当时张睿明听着一头雾水,问这5天是哪关键的5天,吴正一副看奇葩的神情看着张睿明,“哪5天你都不知道?当然就是她的生日、情人节、白色*情人节、七夕、圣诞节这关键的5天啦,你们家唐诗是看上你哪一点了?做男朋友的居然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关注。”
第七十九章 男人真的命苦
时间拨回现在,当时的通读“女人经”的情圣吴正,早就和前妻离了婚,把当年的花花肠子拾掇的干干净净,成为一名大腹便便的乡下派出所所长,而最不懂女人的张睿明却和唐诗早已结婚生女,家庭也算是美满。
张睿明收拾起回忆,打量这座商场,到底买什么比较好呢?一楼是金器珠宝和化妆品区,萱萱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本来不想送金银珠宝这些稍显成熟的东西,可经过一家珠宝店时,张睿明被柜台上一串玉雕的小老虎项链给吸引住了。
这枚玉做的挂件不大,却颇为精致,圆润的小虎头在灯带下,晶莹剔透。张睿明还在犹豫给女孩子买这个是不是会显得凶,旁边的导购小姐就已经围过来了。
“先生,这个是今年我们店最火的项链,特别适合送孩子,这一套是十二生肖组合,国际大师手笔,您看这整体设计……”
张睿明随着导购小姐介绍,让她把项链拿了出来,在手里仔细把玩观看。以前萱萱过生日,张睿明一般送的不是图书就是插画本,一心想培养孩子阅读的好习惯,可教育这件事上,永远都是父母想的挺美,实践起来天南地北,萱萱每次看到张睿明送的书,脸就一沉,一边放着,嘟着嘴巴看电视去了,张睿明也没办法,毕竟自己一年到头难得在家,最好的教育永远是亲身示范,你父母天天打牌赌博、抽烟喝酒能指望孩子勤勉刻苦读书上进吗,大人都不懂事,还指望孩子?
张睿明倒不是打牌抽烟,他是工作太忙,根本见不到孩子面,示范的机会都没有,加上一个天天外面跑的妻子唐诗,两口子孩子基本就是丢给爷爷奶奶带。这隔代带孩子,最容易娇纵,在家里,萱萱已经隐隐有无法无天的趋势了。
这个小老虎萱萱带起来应该挺可爱的,可是总觉得怕一个小女孩带这个有点太凶,张睿明打算再看看别的,可是一想到以前自己给萱萱买的礼物,每次自己千挑万选后,选中自己中意的,女儿却总是不喜欢。这次干脆就选自己觉得不太合适的,反向排除一下,反而可能有奇效。
张睿明打定主意,让销售的美女把玉老虎项链包起来,萱萱是属虎的,这个刚好又对上她生肖,走出商店,天色已经很晚了,张睿明赶回工作组下榻的酒店,准备早点休息。
在酒店门口,张睿明特意留意了一下,东江市公安局巡特警支队的巡逻警车刚好停在不远的拐角处,现在几乎全国公安巡特警都要搞夜间巡逻,通宵通宵的巡,为都市的夜间更增添了一分安全感。按道理,这夜巡以定点检查和动态巡逻为勤务模式,现在刚好停在工作组的酒店门口定点检查、休息倒也可以理解。
可是为什么那警车顶上那台集拍摄、定位于一体的“北斗”系统的摄像头,正直直对着华天之心酒店的正门口,特别对于昨天早上还被不知名人士跟踪过的张睿明来说,更加显得反常。
罢了,就算是真有人盯着省里的工作组,这也不奇怪,哪里的巡视组、监察委下来不被人跟呢。
反正自己已经休假了,难得让自己放松心情,懒得想这些,张睿明提着今晚刚买的礼物走进了电梯,上楼刚到房间门口,正掏房卡时,张睿明的手机响了,屏幕上的荧光反耀着张睿明的脸,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嗯,妈,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张睿明觉得很奇怪,出门在外,深夜最怕家人的急电,让他有点担心。
电话那边,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明显是躲在一个小房间打过来的,“崽,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一件大事啊?”
张睿明奇道:“什么大事啊?”
“今天是你萱萱的生日啊,你怎么都忘了……”
张睿明听到这,心里一慌,怎么,不是明天吗?难道自己忙晕头,搞错今天日期了?他赶紧拿出手机,果然,真是自己搞错了,今天就是萱萱生日,现在马上就12点了,得赶紧给孩子回个电话过去。
“妈,是我忙昏头了,我还以为是明天,我先不跟你说了啊,我赶紧给唐诗她们打电话补救一下。”
“娘倒理解你,只是你现在打你老婆手机应该打不通了,今天唐诗见你一天连个电话都不打进来,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哩,晚上替萱萱庆生的时候,你家唐诗还板着脸,一直在数落你,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帮你说了两句,她就对我发了顿气,甩东西出门了,现在还没回咧,电话也不接。你说我这么大人了,还受这气,我也要搬出去……”
电话那边,母亲声音带着点哭腔,明显是受了气了。张睿明听着心里更难受了,更带着一点悔恨,他知道唐诗的倔脾气,现在肯定是不会接自己电话了,如果在家里,估计也会一顿大吵,怎么办,这也不怪妻子,还不是自己害的,一个男人常年不回家,婆媳关系更不好处理。
但张睿明还是得先哄好老母亲,他先温言细语安慰了母亲一番,电话那头,母亲还在一遍遍抱怨这个家难待,要搬回老房子一个人去住,难得受别人脸色,活了一辈子,还要受媳妇的气,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张睿明只能先听着,让母亲先把脾气发完了。
“别气了,你现在回老房子住,也没人陪你打牌了,那边都要拆了,你牌友都没住那边了,现在你住“海天一线”这边,不一样也有很多新认识的牌友嘛。”张睿明劝解道。
“没牌打,我也要住出去,我在你这家里和坐牢一样,什么都不自在,还看她眼色,再说,你这小区打牌的老婆婆打的都好大,我打不起。”
听到母亲语气有所缓和,张睿明笑道:“你一个人走了,你老公怎么办,你还要做饭给我爸吃啊,你舍得了你宝贝老公。”
“呸,我才懒得管他。”
被张睿明逗笑的母亲,碎碎叨叨又念了一通才罢休,张睿明叹了口气,刚挂完电话,马上打给妻子。
嘟嘟,电话响了两声,明显接通了,却又马上切断换成了一句甜美的女声
:您所拨打的电话因暂时无法接通,已帮您……
张睿明缓缓的垂下拿着手机的手,背靠着酒店房间的门。心力已经被抽干,身体也疲惫不堪,案子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完成了自己公益诉讼调查取证的这块,但井才良却逼着自己往深处再走,而顾海和东江张市长这边有明显对自己有了提防。做好了得罪人,不做了更得罪人,正反都是一个难字。
而家里又是乱成一锅粥,妻子不理解,女儿肯定也生气了,那自己这一路拼搏又是为了什么。
张睿明此时感受到什么叫做孤家寡人,靠在门上,手机麻木的一遍一遍按着重拨键,呼叫着妻子的号码,张睿明看都不用看,提示音是一遍一遍的被拒接,他麻木的重复着机械动作,感觉特别无力,连掏房卡的心力都没得,颓靡的蹲在地上,提着错过生日的礼物,显得特别凄凉。
终于,拨打了不知道多少遍后,电话接通了,对方那边是一片沉默。
张睿明一听到接通了,赶紧举到耳边,忙着解释道:“我错了,我错了,这几天是我太忙了,我什么都忘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少事,我刚刚才讯问完……算了,不谈这些,我好想你,想最爱的小亲亲。”
张睿明以前就从吴正那里学了一些小套路,女人发火,不管有没有道理,先道歉,摆好态度,不管多尴尬,态度到了,起码不会更生气,然后再情话堵她的嘴。两口子吵架,就像打网球,你抛出去一个气话,她回过来一个耳光,那样永远没完没了,必须有个人站出来,把球接住,不回击了,才能平息风浪,这样能得一时风平浪静,而如果一个人永远不回击,面对横眉冷目不做声,永远笑对怒吼,那就能保爱情江山稳固,千秋万代。
张睿明说了一通情话,自己都有点腻了,电话那边总是没有一点声响,心里一阵奇怪,怎么?今天这招不灵了?
这时,对方好像实在憋不住了,传来一阵轻笑,一阵甜美的女声传来:“哎哟,我的大检察官,没想到你这么爱我啊。”
这声音娇憨动听,明显是位小姑娘,并不是妻子唐诗,怎么?!难道自己打错了,张睿明赶紧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低头一看,手机上显示正在通话中的名字是叶文!
刚刚不小心居然把电话打到叶文那去了!一定是自己一直在盲按重拨键,不小心从通话记录里按到了叶文的号码,联想自己刚刚说了一大堆的情话,这下可就尴尬了!
张睿明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道怎么接话,赶紧从兜里掏出房卡,先打开门回到自己房间,免得别人撞见自己的窘样。
“叶……记者,刚刚不好意思,我……拨错号码了……打扰了,实在不好意思。”张睿明声音支支吾吾,他面对叶文这样的美女时,一直很克制也很注意分寸,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感,但现在阴差阳错,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堆情话,自己苦心经营保持的距离感,顿时土崩瓦解。
第八十章 生亦何苦
“你是打给你老婆的吧。”电话那头叶文的声音倒很直接。
“嗯,不好意思,叶美女,下次请你吃饭,向你赔罪。”张睿明下意识脱口而出,话刚说完,就知道说错话了,下次?什么意思,还想和人家见面?你一个有妇之夫约一个本来就对你有意思的小美女想做什么?
刚想把自己前面的话更正过来,叶文那边巧笑道:“好的,我等你,张检。”说完就挂了电话,尾音娇俏可爱,像初啼的黄莺,虽然人不在面前,却明艳动人,让张睿明心里微微一颤。
这下怎么办,难道真的和她再约见一次?
“没事、没事,只是约她出来聊聊案子的相关信息,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对的,就是这样,看她还有什么信息没有。”
张睿明赶紧给自己的失态找了个理由,那天市场调查叶文生气离开后,张睿明一直以为自己与叶文这条情报线就彻底断了,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下,叶文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正好可以趁此事,找她出来了解一下中金智成的消息。
对,只是为了了解一点消息而已,张睿明安慰自己道。
可现在这么晚了,妻子还负气出走,自己却想着怎么和别的女人下次见面,张睿明啊张睿明,你怎么也变成一个渣男了呢?张睿明不停的责问自己。
想到妻子,张睿明心里此时充满了愧疚和懊悔。
得赶紧给妻子打电话,张睿明这次确定拨打的是妻子唐诗的号码,屏幕上的亮光闪烁起来,“拨号中”三个绿字随着几声滴滴声跳成了“通话中”
“老婆,我……”张睿明还没说完一句话,那边唐诗的怒斥就传过来了。
“没什么好说的!回来就离婚!太没良心了!你不记得我也算了,你连你女儿生日都不记得了?嫁你还不如……”
唐诗话说的急促,骂的酣畅淋漓,张睿明这边听的也是心情舒畅,他太了解唐诗了,如果愿意骂他,那今天这事就能今日了结,万一要是唐诗对自己不说话也不理睬,直接家庭冷暴力,那就不是几天的事了。
何况,最担心的是唐诗一个人在外面安不安全,现在听她语气中气十足,应该还是蛮安全的,张睿明又稍微放下心来。
“老婆,我错了,我大大错了,回来我跪cpu、跪榴莲,我们老夫老妻了离什么婚啊,我回来马上就给你们母女两当车夫伙计,我们一家三口出国旅游,去那个什么东南亚玩一圈,算我赔罪。”
“滚!你少来这套,你那个什么破单位,办护照都层层审批,你有时间去跑!?”唐诗说的倒是实情,现在南州省司法系统的公务员出国护照办理流程十分麻烦,要几级审批,张睿明一直想陪家人出国游玩下,都难以成行。
“这次,我一定去办,老婆,你在哪里啊?快回家,我就怕你不安全。”张睿明见唐诗稳定了一点,赶紧问道。
“在哪都不关你的事!你这时知道关心我死活了?少来!”
“老婆,我也是怕你不安全,你想现在外面这么乱,你又这么美,最重要的是,你还在外面,萱萱她一个人也不敢睡啊,明天早上萱萱还要上书法课……”张睿明趁机打起女儿的牌来,试图哄妻子回家。
“你还知道你女儿每天多忙啊?你还知道我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看你还是住你们单位去算了,也不要回家了。”唐诗抱怨了两句,消了些气,说道:“我就在小区这湖边,安全的很,你也别装,我等下就回去陪女儿睡去。”
“唉,唉,老婆安全就好。对了,今天萱萱生日,我其实记得的,我买了礼物,明天回来就带给她,她今天没生我气吧?”张睿明都不敢提自己搞错日子的事,刚好借着这个小玉老虎,试图挽回一点女儿的心。
可能是听到张睿明明天回家的消息,唐诗明显语气放缓了许多,“哼,买礼物又怎么样,萱萱今天又收不到,她前面问了几遍爸爸在哪里,你也真是没良心,萱萱今天还特意画了一副画给你看,你却电话都不打一个的……好了,我挂了,不讲了,我回去了。”
唐诗电话挂的飞快,张睿明一下子轻松许多,终于哄好了妻子,他斜靠在酒店床上,顺手把左手上的礼物放在床头柜上,这时手机上的微信图标亮了起来。
张睿明打开微信,是妻子发来的一段视频,点开来,场景是下午女儿吃生日蛋糕时的样子,萱萱正对着镜头一边吃,一边喊“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今天我生日,我又长大一岁啦……”
谁的心不曾柔软,温黄色的灯光打下来,张睿明已泣不成声。
…………
本来以为连续忙了几天了,难得休息日,自己会起的很晚。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还是7点准时就醒了过来。张睿明心情很好,拉开窗帘,晚秋的天空湛蓝无垠,深吸一口气,愉悦的收拾起行李来,什么中金智成、什么吕毫波、什么张圣杰、井才良,在妻女的呼唤面前这些又算的了什么,何况张睿明也不想再做超过公益诉讼范围的调查了。
走出电梯,张睿明直接走到酒店门口,准备叫车去长途车站。等车的过程中,他下意识观察了一下华天之心酒店的门口,没有了不合时宜的邮政车、也没有巡逻警车,也见不到明显的盯梢组。
看来,昨晚井才良和张圣杰直接围绕中金智成刘经理的抓捕,应该有过一番大战了。现在这起案件的焦点完全转移到中金智成这个机构上面了,其余的事情应该都会先放一放,看来今天对联合工作组这一块的盯梢已经也撤掉了。
张睿明想了一下,车子已经到了跟前,正准备上车,兜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居然是王援朝,这让张睿明出乎意料,王援朝这名三河镇南江集团的员工为什么还给自己打电话?上次不是在市政府门口的闹事队伍中看到了他的身影了吗,怎么又找上自己了,他是不是又被南江集团的律师鼓动,这个电话是“诉棍”汤佐的意思?难道有什么阴谋?
张睿明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却没有
作声。
电话一接通,那头王援朝用浓重口音的东江话哀求道:“张检,张检,求你救救我女儿!张检!”
张睿明一头雾水,王援朝女儿不是上次在他家见过的那名和萱萱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吗?怎么,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自己救?
“老王,没事,你慢点讲,是不是你女儿被绑架了?还是走失了?”张睿明赶紧问道。
“不是,不是,是我女儿也被南江集团给害了,得了病,我没办法了,只有求你帮忙了。”
张睿明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大半,王援朝是南江集团的老员工,又一直住在三河镇,长年在那种重金属污染的环境下生存,他自己得了骨痛症,而他女儿本来就家庭贫苦,营养不良,现在查出有什么重病也不难想象。
“什么病,也是骨痛病吗?”
“不是,是尿毒症,张检,我求你了,求你把南江集团李锦他们给抓到啊,我女儿的医药费、透析费各种加在一起,我活不下去啊!”电话那头王援朝声音已经沙哑,听的张睿明心头一阵发慌。
王援朝是张睿明上次在三河镇潜入调查时说动的几名南江集团员工之一,本来说好让他们站在检方这边,出庭质证南江集团,结果张睿明前脚刚回东江市,他们就被南江集团委托的律师汤佐鼓动,一起前去市政府门口集会闹事。
本来一名背叛过自己的南江集团员工就不关张睿明的事,而且现在他的惨状也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造成,但张睿明还是不忍心拒绝他的求助。
而且,之前市政府门口闹事的事,张睿明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张睿明想了一下,确认了不会是什么陷阱,说道:“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东江市东华第一附属医院门诊部这里,我住不起院,只能在旁边找房子……”
“好,我马上过来。”张睿明挂断了王援朝的电话,实在不忍心听下去了,他一个十年检察官,见过太多人间惨剧,但唯一受不了的是看到萱萱那个年纪的孩子被病魔吞噬。
“师傅,帮我到东江市东华第一附属医院。”张睿明坐上面前的出租车,对司机说道。
…………
去东江市东华第一附属医院的路上,张睿明眼前总浮起吴小琴的面容来,同样都是在最美好年龄身患绝症的少女,同样的公益诉讼,相似的遭遇。
张睿明现在还记得在津港市殡仪馆为吴小琴送行的那一幕。没有葬礼,没有仪式,甚至亲属们的脸上都见不到一丝哀容,还在算计如何从医院讹到更多的赔偿,有谁真心在意那些女孩活过的美好痕迹呢。
对吴小琴她们来说,活着,只是一种煎熬,所以,张睿明一直问自己,如果把自己放在吴小琴的角度上,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未尝不是一种仁慈的解脱。
而现在,这样的悲剧又将上演。
第八十一章 公地悲剧
见到王援朝时,是在东华大学附属医院旁边的一栋老旧的居民楼。
王援朝老来得女,之前有过两个儿子,但都夭折了,四十岁他老伴才又生了这一个女儿出来,但贫穷的家庭却并没有余力去怜惜这个可怜的女儿。
王援朝住在三河镇最偏远的乡镇,家徒四壁,他自己又身患骨痛症,每次发病时,生不如死,张睿明见过他身上发病时自残留下的累累伤痕,简直触目惊心,而一旦发病,只有抗生素和酒精能够稍微止痛,抗生素又远比乡里的白酒贵,残酷的折磨下,王援朝养成了酗酒的恶习。
老伴被他打走了,离开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家,几年了再没回来过,生死不明。女儿也没人管,靠王援朝在南江集团当保安的微薄薪水,爷女两就这样在病魔的阴影中苟延残喘,直到现在。
而最近,王援朝女儿也被查出患上慢性肾衰,也就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尿毒症。
这是一套隔板在阳台上隔出来的小房间,凌乱不堪,用几条凳子架起一条旧床垫,就是王援朝和他女儿的安身之榻。张睿明提了一箱牛奶放在地上,王援朝赶紧用一壶旧保温壶给张睿明倒了杯水,拉了拉旁边躺在床上玩着一款旧手机的女儿,“快叫张叔叔。”
女娃儿应都没应,继续沉迷在手机游戏里,王援朝尴尬的笑了笑,“孩子不懂事,不会喊人。”
“没关系,都不容易,怎么会得上这个病。”张睿明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医院说可能是中毒性肾病导致的吧,我以前都没怎么注意,前几天看娃儿总是吃不进东西,还吐酸水,开始我以为是她胃不舒服,带她去镇上看诊所,医师就开了药给她吃,还是不顶用,在学校就晕倒了,他们班主任逼着我送到东江市来检查,昨天就查出来是这个尿毒症。”王援朝说这话时,神情麻木,眼神浑浊。
张睿明熟悉这眼神,这是很多重病家属脸上的神情,让人想起屠宰场待宰的老牛,不哀嚎,不反抗,默默等待残酷命运的锉刀斩下。
“中毒性肾病导致的?是慢性还是急性的?”张睿明之前为了这起公益诉讼,有研究过国内外镉污染相关的病症,一般来说,中毒性肾病可以由重金属污染导致,这点没有疑问,但其肾损害可呈急性也可呈慢性,不同重金属引起的肾损害情况都不一样,而且引起的肾损害与个体素质、重金属浓度以及接触时间长短有关,而镉污染造成的中毒性肾病应该是慢性的。
“医生说是慢性的,急性的话昨天再来已经保不住了”
“嗯,如果是慢性的话,应该与三河镇的环境污染问题有联系,但是……”张睿明沉思起来,现在仅凭医院的诊断证明,还不能完全肯定王援朝女儿的病情与南江集团环境污染案有关,真要提起诉讼的话,还要做检验鉴定。
“你今天说要我救你女儿,你要我怎么救?”
“张检,我要告南江集团,你帮我起诉,我求你了,不让他们拿钱
出来,我女儿撑不了多久的。”
“老王,我明白你意思,你是想在这起案子里找南江集团负责是吧?但现在情况很复杂,李锦虽然到案了,但是他的资产基本都被别的人骗走了,你就算提民事诉讼,告赢了他,也没多少钱可以执行,而且他现在债多不压身,破产拍卖等轮到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张检,你意思是说就算我告赢他,我也拿不到我女儿的医药费?!”王援朝紧张的抓紧了张睿明的手臂,他全部希望就寄托在能从南江集团这里拿到医药费了,张睿明这时告诉他残酷的法律事实,王援朝一下子根本接受不了。
“很可能是这样的,因为现在南江集团已经没有多少可执行的财产了,而且这里面牵涉的情况非常复杂,银行抵押的财产、员工工资、公益债权、破产费用等等,各种费用都在排队。在当前情况下,是很难实现你的诉求的。”
“怎么会这样?”王援朝听到这里瘫倒在床垫上。
“我女儿才8岁啊!怎么这么命苦!我就带着她,我爷俩还不如死了算了。”王援朝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听到父亲的哀泣,那女娃儿也放下了手机,呆呆的望着窗外流泪。
看到这情形,张睿明一下子也不好受,他想了想,安慰王援朝道:“还是有办法的,你这边要做两件重要的事,第一件事,你去法院提起民事诉讼,先以环境污染导致人身损害起诉南江集团。第二件事,去向当地的党委反应,把你的困难情况讲一讲,争取得到党委的救助,这点我也会帮你联系当地政府。而最重要的是等我这边消息,我会想办法去查出李锦隐藏起来的资产,让法院尽快查封,这样到后面你们才有执行的空间。听明白了吗?”
张睿明的话让王援朝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听明白了,我赶紧拿笔记起来。”
看到王援朝鸡爪一样扭曲变形的双手,张睿明于心不忍,一把拿过他手中的纸笔,帮他把事项记好。
骨痛症再加上尿毒症,这样明显受镉污染的家庭在三河镇不知道还有多少,张睿明想到心里一痛,为转移注意力,摸了摸王援朝女儿的小脑袋问道:“对了,你今年8岁?也是属虎的吗?”
女娃儿受毒症时影响,精神上也出现反应淡漠的症状,呆呆望着张睿明不说话,旁边王援朝抹了抹眼泪,接口说道:“对的,我娃儿叫王萱,前几天才刚满8岁,也是属虎的。”
听到同样有个“萱”字,而且连生日都只差几天,张睿明心头一热,想起自己女儿萱萱来,他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王援朝的女儿李宣。
“前几天过生日?那叔叔送你一个小老虎好不好?”见女娃儿没有反应,张睿明主动从礼盒里拿出本来要送给萱萱的那个小玉老虎,就给王援朝女儿戴上。
王援朝在旁一看,赶紧拦住张睿明的手,说道:“张检,我家里穷,没什么感谢你,怎
么还能让你送东西给我娃儿呢!”
张睿明压下老王的手,说道:“没事,没事,就当自己干女儿一样,别让娃儿这么大了还没过个好生日。”
见张睿明坚持,王援朝也就没说什么了,让王萱向张睿明道谢。
没想到,一直神情恍惚的王萱带上小玉老虎后,倒渐渐脸上有了神色,竟轻轻回了张睿明一句“谢谢叔叔。”
张睿明心里一颤,他知道这小姑娘可能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生日礼物,也没人在意过她的生日,此时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心里一痛,张睿明起身准备告辞,王援朝一路送到了楼下,路上张睿明问了下关于南江集团律师汤佐的事情,果然王援朝地位较低,他根本不清楚什么,闹事那天,他是跟着之前的几个老保安,听说有钱赚,为了几百块钱酬劳,穿上南江集团的工服按规定时间去市政府门口集会,具体汤佐怎么组织、煽动,他就不了解,也接触不到高层。
张睿明听完也没说什么,挥手让王援朝回去了。他漫步走出小区,今天这趟见王援朝,让他心里再起波澜,他本可以假装不知道一样,继续自己的假期,开开心心的回到自己津港的家中,陪女儿度过一个开心的周末,回来做好自己的本分,只要做好刑附民公益诉讼就可以了,现在材料已经准备的十分充分,到时庭审胜诉了,执行完全就是法院的事了,最高院不是一直说这几年要解决执行难的问题嘛,到时让王援朝他们去找法院不就可以了嘛,李锦有没有钱执行本来也不关自己的事。
张睿明一路慢慢走着,他想了很多,早上他本可以不接王援朝那个电话,假装看不到、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家庭挣扎在地狱里,随便多少无辜者死于“公地悲剧”。
不,“公地悲剧”里没有无辜者。
“公地悲剧”这个词出自于英国学者哈丁1999年在《科学》杂志上发表的一篇题为《公地的悲剧》的论文。哈丁在这篇论文里一直试图阐述这样一个故事:一群牧民一同在一块公共草场放牧。虽然所有人都明知草场上羊的数量已经太多了,但每一个牧民都想多养一只羊增加个人收益,再增加羊的数目再让自己有更多收益,而草场退化的代价由大家负担。而当每一位牧民都如此思考时,“公地悲剧”就上演了--草场持续退化,直至无法养羊,最终导致所有牧民破产。
这个故事得出的结论是:由于每个人都有将自己的生存空间和资源向外拓展的天性,在公共利益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下,每个人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榨取公共资源为己所用。因此,处于无保护状态下的公共利益是最易受到侵害的。
而如今,这个草场就是东江、津港甚至全国。而南江集团、津港四中这样的大企业、强势单位就是牧民。当个体的私利遇到无保护的公共利益时,没有人可以克制私利对公共利益的吞噬。
这是人作为个体的自私性所决定的,这是人作为动物的本能。
第八十二章 孤军奋战
但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因为人同时又具有整体思维性。互助、他感、规范这些美好的词语代表了人超越动物本能的神性,在人类的群体中,总会有明智之士站在全局角度出发,树立规范,号召每个公民都让渡自己的一部分权利,用以守卫公益,避免私利对公益的吞噬。
这就是公益诉讼的由来,也是是张睿明为什么一直热衷于公益诉讼的最根本原因。
就这样想了很多,张睿明轻叹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
在华天之心的三楼一间套房里,井才良把马俊友臭骂了一顿,明明在省委机关也算颇有能量的马俊友大气都不敢出,这次工作组他是联络官,这次经侦总队没有马上协助,他其实是有点冤的,但是也不敢说什么。井才良正在气头上,这次要是让那个刘经理跑了,这个责任要是捅到常务,井才良推谁出去那都是一个死字。
“这个事先记在你头上!还不赶紧去协调邹总队长!”井才良把书桌拍得震天响,马俊友黑着脸,低着头退出套间里间的小办公室。
井才良是典型乖戾、偏激性人格,平时斯斯文文,彬彬有礼,一旦工作遇到阻扰时,就容易情绪失控,上次在东江市委和张圣杰的对峙也是同样情况。但今天更是暴怒,摔碎的茶杯洒落一地,下面的工作人员都不敢让服务员进来打扫,井才良这么生气倒也有原因。昨晚和张睿明谈完话后,井才良就联系马俊友,让他给省里经侦总队发协助函。他也马上给当晚经侦总队的值班领导邹望平副总队长打电话,听井才良讲明白具体情况后,邹望平开始打起了太极,本来跨部门、跨地区用警就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情,特别井才良还要求的特别急,当晚就要行动。这让邹望平起了警惕心理,两人电话里扯了许久,井才良还是没借到人,邹望平坚持要从省委走正常程序,逐级请示,文件落实。这等于就卸了井才良的力。逐级请示倒可以理解,但是文件落实这一点就太强人所难了,这么晚哪里去找省委领导讨论、签字、下达命令?明显就是不想接这个茬嘛。
最后邹望平还是说的很委婉,“井厅长,我理解您的意图与想法,但是程序如此,我们也没办法啊,这样,要不我给东江市公安局打个电话,请他们经侦支队的协助您一下?”
井才良本来就不想把这事过东江市的手,怎么好答应,只能再三表示感谢后,一挂断电话,就把旁边的空茶杯一摔。
这一夜,让他几乎彻夜未眠,这起大案已经办了一大半,就差最后的追赃拿人。对于一个不是政法口背景的领导,井才良已经做的十分优秀了,但是省委的要求也高:“一定要妥善、稳妥的处理这起事件,不留尾巴”。
那么追赃当然也是题中之义。
碰巧马俊友清早过来向他汇报的又是个小错误,从昨晚到现在,因为技术问题那份协查函还没发送过去,这让他一下火冒三丈,虽然井才良清楚没有具体的省委命令,经侦总队也不会接这份协助函,明明也知道马俊友小声提出的“异地办案,没有内网电脑与加密
卡”等等客观困难也是实情。但井才良还是忍不住朝马俊友发泄了一通火,也宣泄了一番心里积压的焦虑。
毕竟这个关键时期,如果让东江市局昨晚抢先一步把中金智成给端了,那个关键的刘经理被张圣杰抓在手里的话,对他来说,这起事件后续处理就很不利了,辛亏现在还没有东江市局抢先一步的任何一丝消息。
等情绪缓和一点,井才良从包里掏出一部他人不知道的私用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名是老表的号码,他轻轻发了一条信息:老表,最近钓鱼没有?
然后井才良靠在套间的沙发椅上,点起一根烟,沉默的等回信。
这个备注为老表的号码是东江市委秘书处的市长一秘李永见,他是井才良的老乡,也是他好友的亲弟弟,这次联合工作组在东江市能顺利开展各种行动,很多时候也是透过他进行情报沟通。
没多久,沙发桌上传来手机的振动声,井才良打开信息,李永见的回信只有三个字:没钓到。
井才良紧紧皱着的眉终于舒展开来,东江市那边也没有控制住这个在逃的刘经理,那么就还有机会,他稍微放下心来,这才想起房间里的满地狼藉,拨通酒店的总机电话,“嗯,派人上来清扫一下吧。”
…………
张睿明几乎又跟妻子唐诗大吵了一架,唐诗简直快要抓狂了,最后甩下一句“回来直接民政局见”就挂断了电话,如果昨晚不说今天回去休假的事还好,现在说了又临时说不回去,这种给人希望又生生夺走的落差感,更加残忍无情,张睿明心里苦笑,老婆现在还不知道,他一时心善,还把原本要送给女儿的礼物送给了王援朝的女儿,如果以后回去妻子发现女儿的礼物都没有了,那怕真是要“直接民政局见了”。
但张睿明没办法,在见到王援朝那被毁掉的家后,他坚定了把这起“镉大米”事件查到底的信念,毕竟无法执行的判决只是一张空头支票。如果不能把中金智成和背后的“博哥”一同拔起。南江集团案件中受害的当事人很可能永远也得不到救助,张睿明决定不去想其中的波谲云诡,一心就放在调查办案上,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什么站队,硬要说站也是站在受害的当事人这边。
敲了敲井才良办公室的门,张睿明径直走了进去。
井才良见张睿明走了进来,神色先是一喜,但也只是一闪间,马上就转回一脸冷淡的神情,昨晚张睿明强烈要求请假的事已经让他有些不悦。
张睿明径直走到井才良面前说道:“井厅长,我家里情况有些好转,暂时不用回去了,现在回来继续工作,希望能参与中金智成的调查中去。”
听张睿明讲完,井才良却站起来,自顾自的在旁边餐桌上拿起一包茶叶来,看了看,井才良平时一般是不喝茶的。只要沾一点茶,他晚上就睡不着觉,但此时。井才良将张睿明凉在一旁站着,自己到卫生间冲洗茶杯,自己顾自己地泡茶喝,也不看张睿明一眼,也不让他坐。
张睿明
想到可能正是昨天自己一心回家,强行请假让井才良感到不悦,他一个厅长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他就是想让自己看看他的情绪,不能让自己太嚣张了。
井才良一切从从容容地做完了,才淡淡摆了下手,张仲平这才在他的对面沙发椅上落坐。
“回来也好,说说,怎么突然回来,现在又愿意参与调查了?”
张睿明听井才良的口气,这时问的是自己怎么有愿意参加调查,那么说明调查应该还在进行中,看来昨晚无论东江方面还是联合工作组这边都没有抓获那个刘经理。
“这此联合工作组,我作为组员,当然应该听从井组长的指示,而我认为当务之急也应该是清查中金智成,找出那个刘经理。”
“你这半天不住,怎么就知道我们昨晚没有查获嫌疑人啊?”井才良用茶杯盖抹了抹氤氲的茶香,眼神透过蒸汽望向张睿明,他想看出张睿明是否和东江方面有联系。
张睿明笑道:“井厅长,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愿意继续查吗,我就根据你的话瞎猜的。”
“你倒机灵。”
井才良一下也没作声,昨天张睿明突然请假。让他心里生疑,但毕竟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像张睿明这样的政法系统的好手,对于调查这块是最好不过了。
“嗯,你先赶紧动用任何方法,马上开始查博哥那条线,有情况及时和我联系,我这边也抓紧联系省公安厅那边的支援,在他们接手前,就先靠你了。切记,切记,调查发现就行了,一旦发现嫌疑人踪迹,抓捕行动由我安排,你千万别再像上次那样置自己于危险境地了。”
“明白!”张睿明响亮答道。
…………
虽然说是参与调查,其实基本就张睿明一人在做,顾海自上次事件后,与自己是彻底决裂了,现在省检派到联合工作组的三人,只有刘阳还能用下,但他也是主要以内勤为主,这种实战业务根本靠不上,而其余部门的组员都不是政法系统出身,对于调查、初查这块也帮不了太多忙,毕竟也不熟,张睿明派遣不动,还不如找兄弟单位借几个彼此熟悉又有业务能力的年轻人,比如上次在三河镇有过合作经历的王冲李强二人。
电话打到东江市检察院公诉科时,不凑巧,检察员李强手头几件案子在办,根本忙不过来,张睿明也不好说什么。接着再打电话给性格相对活泼跳脱些的王冲。
“张检,什么指示?”电话那头,王冲正一副病恹恹的语气。
“不是什么指示,问下,你有空没?陪我查个人。”
“张检……我……这两天不舒服,请假了,你找别人吧。”
找人帮忙不能勉强,张睿明说了几句注意身体,就挂了电话。现在一合计,居然真没一个人能帮自己。
难道真要孤军奋战?张睿明想了一圈,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第八十三章 雄性DNA
上午11点,坐在丹特时光咖啡的靠窗卡座上,张睿明正忙着打电话给刘阳,让他把刑附民公益诉讼的起诉材料和《协助查询存款通知书》准备好。神情忙碌的张睿明与这座悠闲曼妙的咖啡馆氛围显得格格不入,悠扬钢琴声中夹杂着张睿明急促的工作安排,显得怪异嘈杂。说到几个关键地方时,张睿明声音有些大了,幸亏这还是临近中午,咖啡馆人不是太多,只有身穿女仆服的服务员小凡,正靠着水吧和前台聊天,时不时用微微厌恶的眼神看着不远处那个业务繁忙的古怪大叔。
“叮当”,这时清脆的门铃一响。有客人进来,女仆服务员赶紧站起迎客。
“欢迎……光临!”身穿女仆服的小凡瞬间被眼前这位身穿桃红长的裙美女的美艳所震慑住了。
“请问您是一个人吗,您请这边坐……”小凡一边在前引导,一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成为这位大姐姐一样的美人。
“不用,我找人。”
叶文微微一笑,风姿绰约的走向窗前卡座上的张睿明。
“嗨,”叶文笑着给张睿明打了一个招呼,张睿明微微点头,示意叶文先坐,然后就继续打着自己的电话。叶文在旁对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只能干瞪眼,默默等他电话打完。
过了两分钟,张睿明一放下手机,就直截了当问道:“叶记者,今天约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有事要请你帮忙查下。”
“哼,我就说你这么小气,怎么会约我出来,我还以为你是请我吃饭的呢,果然还是工作的事。”叶文假装生气的说道。
张睿明苦笑道:“吃饭、吃饭,就这里吧,我看环境挺好,刚好边吃边聊。”说完就要叫服务员过来点单。
叶文却拦住他,“你以为我差你这一顿饭啊?想请我吃饭的人多了,再说你也不看下现在才11点,哪有人这么早吃中饭的。”
“抱歉、抱歉”张睿明帮她点了一杯咖啡,马上就言归正题:“怎么样,今天忙么?有时间帮忙吗?”
叶文轻抿了一口咖啡,问道:“你要我帮忙查什么。”
“我要你帮我约一个人。”
“谁?”叶文奇道。
“南江集团的代理律师汤佐。”
叶文更奇怪了,“啊?你为什么要找他呢?难道你要逮捕他?”
张睿明明白叶文对中国法律不是特别了解,尽量用简单直接的话对她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又不是警察,逮捕也不关我的事,只是这起“镉大米”事件已经到收网阶段,有些情况想要了解一下。”
没想到还是与这起“镉大米”事件有关,叶文脑袋一转。可怜兮兮说道:“你刚刚说这个案子都进入收尾阶段了,之前你答应我,要和我互通情报的,你忘了么……”
张睿明一时口快
,说漏了嘴,刚准备找理由补救,但想起毕竟之前确实也答应过她。现在又有事求她,就把案件的一些最新情况和叶文讲解了起来。
张睿明用了几分钟才解释完这个李锦和中金智成的关系,背后的博哥等等未查证的事实一概没讲,叶文听完后,奇道:“那像你之前讲的话,既然已经涉及到金融犯罪了,应该也是由警察来介入,你们省检这边不是只要等着公益诉讼就可以了嘛。”
“中国的法律也很复杂,这个案子的确涉及到金融犯罪这一块,但是现在我还是以公益诉讼初查的名义进行调查,我想争取多找到点李锦他们转移的资产,不然的话,最后的执行将面临巨大的压力,这起公益诉讼胜诉了也意义不大。”
“哦,这样啊。好吧,我先帮你约他。”叶文一边轻挑一下眉,一边拨打起汤佐的电话来。张睿明在一旁凝神静静听着。
“诶,汤律师您好,我是时代之声的叶文啊,对,就是上次采访过您的……是这样,现在我们刚好要做一期关于行政诉讼的节目,想请南州省知名的法律专家,您看您现在方便吗?对……也行……但是我今天没开车,出来有点远……我这边地址啊?您等下。”叶文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对张睿明使眼色,一旁张睿明赶紧拿过一张纸笔把这家丹特时光的地址写下来,递到叶文面前。
“汤律师……我在这个城北路这个丹特时光咖啡厅这里,哎,谢谢您,我在这等您,专栏一定能上……诶,到时见。”
叶文一挂断电话,就巧笑倩兮的望着张睿明,“你怎么感谢我,张检,别人汤律师都专程送上门来让你调查,你欠我可不止一两顿饭了哦。”
张睿明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笑道:“可以可以,这件事办好,美女你要我请你吃十次饭都行。”
叶文想了一下,又问道:“对了,你们检察院和他关系不是不好吗,你见到汤佐又能问出什么来呢?他也不会配合你们吧。”
叶文问完,一脸困惑的望着张睿明,没想到这位平时看起来严肃的要死的检察官,此时居然憋出一个坏笑来。
“不是配合我们,主要是配合你……”
叶文目瞪口呆,“你到底什么意思嘛?我又不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怎么问?”
张睿明收拾起笑容,说道:“没事,到时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
汤佐在一个小时样子就到了丹特时光咖啡厅,他今天穿的笔挺,本以为还有摄影团队跟在这里,没想到只有叶文一个人坐在靠椅上等他,卡座里就她一个姑娘,旁边也没人坐。咖啡厅很清净,只有隔壁卡座里一个男人正埋头趴在桌子上睡觉,看起来也不是摄影师。让他觉得有点奇怪,难道这次专栏采访不要配照片吗?
但是,一见到容光照人的叶文,汤佐的疑惑顿时抛开了。叶文客气的请汤佐坐下,之前两人就有过几次工作上的接
触,其实国外背景浓厚的叶文对于汤佐这种“死磕派”律师抱有天然的好感,之前一直挺钦佩汤佐在公共事务上的发言,但是这次知道了汤佐在“镉大米”一系列事件中的所作所为,以及他在南江集团中的身份,让她为了张睿明愿意站出来打探汤佐的口风。
两人不紧不慢的聊了下天,叶文却迟迟不提采访的事,话锋突然一转,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汤律师,其实我一直很钦佩你,像你这种专做classaction(集体诉讼)的大律师,在国外那是相当不得了,一笔大点的案子下来,起码都是近百万美金,汤律师在国内应该也不错吧?”
汤佐倒很谦虚,连连摆手道:“哪有、哪有,我们在国内的,基本都不太赚钱,我做集体诉讼很多时候还贴本,你想想看,这么多当事人,每个当事人都要做材料,都要跟踪服务,请助理的酬劳都是一笔大费用呢。”
叶文故作惊讶的说道:“啊!怎么会,我还以为汤律师这么大名气,还以为你很有钱呢。哎,突然觉得好心酸。”叶文一边说,一边夸张的叹气,又说道:“汤律师这样的男人都赚不了太多钱的话。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好男人嘛,我们姑娘家收入低活的累都可以理解,没想到汤律师这样全省知名的律师也活的这么累。”
男人之间,互相哭穷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而在女人面前,哭穷只能代表你对这女的不感兴趣。面对适合繁衍的雌性展现自己雄性的权力与优势,这是刻在男人dna里的天性。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其实我主要收入也还可以,在南州来说,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下次请叶小姐去我在南湖山庄那里的房子郊游一下,那里可以划艇,打高尔夫,风景很不错的。”汤佐说这话时直了直腰,头也微微抬起了些。
“哇!汤律师在南湖山庄都有别墅!那里可是全省最贵的别墅区啊,没想到汤律师这么有钱,这次南江集团的诉讼费应该都很可观吧,其实,我也想当律师哦,就是看不进司考的书,要是汤哥有时间教我一下就好了……”
叶文最后一个“汤哥”叫的甜蜜,望着眼前这娇滴滴的丽人,让汤佐一下动了纳妾的心。
刚说完,叶文就低头蹙眉,自责道:“不好意思啊,我一见汤律师就特别亲切,特别看了你的公众号后,对你的见识才学特别钦佩,尤其你站在公共事务上的那些观点,就像一名斗士一样,我特别钦佩,就自顾自的把你当作哥哥一样对待了……”
夸一个颜值高的人长得好,是天然的切入点,但是像汤佐这样长相刻薄尖利的人,这就显的太虚伪,叶文故意选了才华这点来夸,让汤佐非常受用。
“好!好!就叫我汤哥就好了,蛮好,蛮好,我对叶小姐也是非常……这个……仰慕,有这样漂亮的一个干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汤佐笑起来,眼睛缩成一条细缝,脸上的褶子像梯田般隆起,密密弯弯又像水波涟漓,本来就尖长的脸,此时更显出一个三角形来。
第八十四章 好妹妹
隔壁卡座上正埋头趴着的张睿明听到汤佐的话,直犯恶心,他之前就和叶文商议好,未免引起汤佐注意,他就躲在旁边桌椅上,用手机微信与叶文保持联系,具体要打听的几点关键事项也早就写在叶文手里的一张纸上。
张睿明在旁压阵,让叶文放心不少,但是当着张睿明的面,这些出格的话又难以说出口,而且还是面对这样一个恶心的汤佐。
“嗯,汤哥愿意认我这个妹妹就好……”叶文一边要记住打听的要点,又要面对汤佐放出钩子,同时心里又有复杂的情绪杂糅,刚刚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自然,而且问话的顺序也有所混乱,关键的“这次南江集团的代理费是多少?”问了后又被自己的话盖过去,正想办法怎么扯回这个问题上来,没想到汤佐自己有意炫耀自己的专业实力,说道:“想当律师,哥哥愿意教你啊,律师找对方向,沉下心还是很有前景的,你看,我南江集团这笔单子,预计收入就有600多万,只要你先通过司法考试,这个,我愿意带你……”
美女的求教当然要回答,面对对自己一脸钦佩的叶文,汤佐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从如何帮叶文找司考培训老师,如何实习,如何带业务,汤佐讲的天花乱坠,叶文自己也快信了,感觉辞职后跟着汤佐,分分钟就能年入百万。
与汤佐背靠背坐在隔壁座的张睿明,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由佩服起这汤佐来,这画饼能力,以前是当保险讲师的吧。怕汤佐讲个没完,他赶紧给叶文发了个短信:“别让他画饼了,赶紧套出话来。”
叶文看了眼手机,就轻咳一声,说:“哇!汤哥可要记得今天说过的话喔,别妹妹过几天再见到汤哥,汤哥就没事人一样了。其实妹妹一直觉得找男朋友就要找汤哥这样既暖心又有实力的成功人士……不像那些小屁孩,不会说话又不体贴人……”叶文说这话时,眼神闪烁,若有害羞的低头蹙眉,娇俏可人。
汤佐不是什么刚出道的雏鸟了,他在江湖厮混这么多年,还听不出叶文这话里的意思?但是他心头也觉得很奇怪,他见过许多贪慕金钱的女人,也没像叶文这样直接,这么明显的直钩,让他心里直打鼓,难道是哪个仇家派来的诱饵?还是警方的卧底?
这时,旁边的张睿明也在心底捏了一把冷汗,关键就看这下能不能成了。
见汤佐半天不说话,叶文假装发脾气,说道:“汤律师是不是觉得我太随便了……我就是听汤哥前面替妹妹规划好了方向,感谢汤哥而已,汤哥要是多想了,就当妹妹没说。”叶文说这话时娇嗔的样子比平时更添可爱。
最终还是**占了上风,汤佐把心一横,想到:不管了,反正到时发现有问题,再断了联系就是了,压低身子,凑近和叶文说道:“这样,妹妹,你先加我另一个号码,以后有事就用那个号码和我联系,有时候我在忙没接电话的话,你就发我微信就好了,以后没零花钱,也可以找哥哥。
说完,汤佐从包里内侧一个小口袋里翻出另一个手机,拨通了叶文的号码。
“汤哥,我明白你意思了,到时会联系你的。”拿到关键的号码,叶文开心的对汤佐眨了眨眼,一边偷偷用微信把号码发给了张睿明,而不明就里的汤佐还沉湎于以后包养把玩叶文的幻想里。
手机屏幕一亮,一直趴在隔壁卡座的张睿明见关键号码到手,给叶文回了一条信息“注意安全”。就起身快步离开了咖啡馆,他原本就靠背靠汤佐坐着,这下离开也没引起汤佐的注意,倒是叶文看着张睿明离去的背影,一下急的心里七窍生烟:“这人怎么这样,号码到手,也不管我了,居然就这样跑了!”
见叶文神不守舍的样子,汤佐还在幻想如何抱得美人归,猥琐的说道:“妹妹,也到中午休息的时间了,你看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下……”
没想到叶文突然脸色一冷,说道:“汤律师,既然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回到采访上来吧,就随便聊聊你做过的一两个行政诉讼案吧。”
汤佐心火已经被撩起,哪是这一下能被浇灭的,哪里还想的起什么行政诉讼来,一心只想要眼前丽人。
“怎么了,我的好妹妹,工作什么时候不能聊啊,还是先聊点别的呗……”,没想到,汤佐还没说两句,叶文就突然停下记录,抛下一句“社里有事”,就要起身离开。
“妹妹……妹妹,你这是干嘛啊,还没说完啊……”汤佐完全不明白为何这女人变化这么快,刚刚还是一副甜美可人的样子,突然就冷若冰霜,抬手就拉住叶文衣袖,却被叶文一把甩开。
“妹什么妹,”叶文白了汤佐一眼,快步离开了咖啡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汤佐坐在原地。
…………
回到东江市检察院的临时办公室,张睿明就直接找到刘阳,刘阳把早就准备好的《协助查询存款通知书》递给张睿明,殷勤的问了句:“张检,还要什么么?查的怎么样了?”
“还不就那样,没什么头绪,先看下对方银行账户吧。”张睿明一般整理材料,一边答道。
“对了,我昨天晚上就看到东江市检察院开了会,我想去打听一下,只是从走廊旁边过,就被他们请开了,搞的神神秘秘的,我是怕张检你比他们晚了一步,毕竟现在东江市经侦支队和东江市检察院都盯着中金智成在抓,你一个人怎么赶在他们前面。”
张睿明笑道:“他们阵仗弄的越大越好,我才有机会找到机会。对了,你打听到他们的进展没。”
刘阳把这两天在东江市检察院所听所闻告诉了张睿明,昨晚东江市经侦支队就连夜查封了中金智成证公司所在的写字楼,结果到那里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根据公司注册的
法人和别的资料,查到这个刘经理本名叫刘工,还根据之前的开户账号,抓了一批交易员和他们公司会计,但是连夜审讯下来,似乎也没什么收获。
“他们申请冻结了中金智成的企业账户了吧?”张睿明一下就抓住行动的关键核心。
“对,冻结了中金智成的账户,但他们公司户头上只有不足十亿,之前有大批钱款早就转移出去了,只有那个法人刘工知道去向,但这人也是精的很,早就躲起来了。”
张睿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这消息也和吴正告诉他的相符,看来这个刘工早就对今后逃逸布置了退路。一般的金融犯罪调查,最重要的关键点就是追查赃款这一块,但同时高智商的金融犯罪分子也会第一时间就转移账户资金。
南江集团现在明面上的董事长李锦已经进去了,帮助卖空、洗钱的中金智成也已经被查封,刘工已经潜逃,幕后的最大头目吕毫波本就销声敛迹几年了,
之前南江集团就算有千条线万般渠道,这几天在东江市局的大肆搜查下,应该都断掉了,现在南江集团只有一个律师汤佐还在明面上,加上汤佐在南州省内巨大的能量,刘工的善后工作必然是通过汤佐来安排的,那两人之间必定有重大联系。
传统的调查工作,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来排查和摸底,而省委工作组异地办案,处处受制,不比东江市局这边人多势众。张睿明一个人根本玩不转,只有通过美女钓王八,通过叶文深挖汤佐这位南江集团的首席律师。
所以张睿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从汤佐身上下手,现在已经得知了汤佐的私密号码,这条关键信息就是最重要的武器。
局面就像一场大战,东江市经侦支队和检察院就像正面迎敌的堂堂之师,直接针对中金智成的查封冻结,拘留、调查已经吓得刘工等人惶惶不可终日,也逼着他更加隐蔽的潜伏起来。而张睿明就像绕道敌后的突击部队,正顺着汤佐这条线,慢慢就要摸到刘工的巢穴里面了。
张睿明一边赶紧通过内网向省检察院领导申请查询汤佐的通信记录,一边整理思绪,这时刘阳走了过来,“张检,你还亲自打什么材料,我来帮你吧……”
张睿明急忙把页面隐藏起来,挥手道:“去去去,自己忙你自己的去,我又不是什么领导,材料当然要自己搞了。”
刘阳只能悻悻地走了开来,张睿明上传了附件,通过内网邮箱发送给了审批领导,趁着等回信的间隙,问道:“对了,你们顾检这几天怎么样了,天天在忙些什么。”
见张睿明居然主动提起顾海来,刘阳一脸尴尬的神情“顾检……这几天都没看到人,应该是忙着在外面跑吧,那个……其实吧,我觉得张检你人也挺好,顾检呢,也是讲义气的好兄弟,上次……你们两是不是有点什么误会……”
第八十五章 火踵神仙鸭
其实关于顾海这一点,张睿明这几天也在反省。上次的冲突,自己也确实有部分过于毛躁的责任,主要是两人自最开始大巴上碰面时就有点不对付。而这案子查下来,处处被对方先占一步,明明知道有内鬼在联合工作组内,却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这让张睿明情绪特别敏感。
这种让人步步占先的案子,用围棋术语来说,这就叫“式危之局”,只有通过“分断”的手法来缠斗破局。刚好那天又拿到证监局的资料,显示联合工作中内确实有人勾结中金智成来操纵南江集团的股票卖空,联系顾海之前的异常反应,张睿明第一个就怀疑是他,所以当天才大打出手。
结果现在一路查下来,虽然发现顾海是站在东江市长张圣杰那边的,但在案子里却没有任何违法问题,也没有发现其与中金智成的关联,这让张睿明担心自己之前是否是错怪了好人。
一边想一边刷新了下电脑邮箱界面,画面一闪,收件箱的图标旁多了个1,省检领导批准的《查询通讯记录介绍信》已经传送过来了,张睿明赶紧打印出来,一把油墨芬香的介绍信拿在手里,张睿明就在内网电脑上登出自己的邮箱账户,然后不动声色的走出了办公室。
而这一切,不远处的刘阳都看在眼里。
…………
办理好公文手续,张睿明就来到东江市移动公司,和大堂经理说明缘由,很快就把汤佐那个私密电话的详单打了出来,近几个月来详单上面有记录的号码有十几个,对于这种不记名、不实名的黑*卡电话来说,有点太多了些,显然是一个常用的私密号码。
张睿明又通过移动公司把有过通讯来往的这十几个号码进行了实名确认,没想到这汤佐外表一副苦大仇深的尊者架势,实际上也是个花花和尚。
这十几个号码里有十个的都是女性开户的号码,估计都是他的地下情人,再根据姓名、住址、工作等等信息分析、筛选一遍后,剩下的几个可疑的不记名和不实名号码中,应该就有这个潜逃的刘经理的真身号码。
从早上接手调查到现在,短短几个小时就有突波,张睿明心情稍微放松了些,刚准备去银行查询汤佐的银行记录,手机响了起来,一接通就传来叶文的抱怨:“张睿明你什么意思?!利用完我了就抛下我不管!?”
“没有、没有、我的姑奶奶,现在每分每秒都必须抓紧,多少人等着追回中金智成这笔救命钱呢,我哪有时间留在那里听你和汤佐扯谈。”
叶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扯淡?我为了你,色相都出卖了,到最后你说我是扯淡?难道你就不担心你走了之后,那个老色狼对我做出什么来吗!?”
叶文说道这里都快气哭了,这个男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又这么不解风情。但这次自己的付出,他总应该明白了吧。
没想到,张睿明略想了一下,说:“不担心。”
叶文简直肺都要气炸了,这人还真恬不知耻!她本想一把挂断电话,但这样,估计这
恬不知耻的某人也不会再打电话过来,他心里就只有这个案子,变态工工作狂!
“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叶文强忍住怒气说道。
“没必要吧,你忙好你自己的就是了,有什么好素材我会告知你的。”张睿明看了看手表,他不想再和这姑娘浪费时间了,今天还有几个地点要跑,语气也有些不耐。
没想到叶文出人意料的执着,语气急促的说道:“张睿明,我警告你!你这是对一名记者的侮辱,我不是你的什么附庸,我比你更想了解事情的真相,更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乖乖女……所以,我要和你一起调查!”
听完叶文近似泣诉的咆哮,张睿明犹豫了片刻,叶文的职业精神打动了他,他最后略微想了一下,缓缓的说道:“这次调查是有危险的,很可能到时还要想办法控制刘工,你一个女孩子能承受这种危险吗?”
叶文坚定的说道:“我比你想的要勇敢的多,我能承受。”
见到如此执着的女人,电话里张睿明无奈的说道:“那好,第一件事,先把你的裙子换了,然后我们银行见。”
…………
在中国银行东江市分行营业部对公窗口,张睿明正用之前让刘阳替他准备好的《协助查询存款通知书》查询汤佐的银行账户,账户资料打出来一对,张睿明看了后半响不语,一旁的叶文急切的摇了摇张睿明的肩膀问道:“怎么样啊,有问题吗?”
张睿明半天却抛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错了。”
“什么错了?”
“我以前和你估计的他这个年收入错了。”
叶文不知道张睿明这时提这茬干什么,问道:“怎么,汤佐其实挺艰苦奋斗,收入没他自己吹的那么高么?”
张睿明连连摇头,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人家一张卡一年流水上千万!这一年下来,不知道赚多少钱,我看我以前居然还低估他了。我真要考虑以后也去做过流量律师了……”
眼前这入检十年的清贫检察官说完后,还不停的长吁短叹,哀怨世道不公,公务员的那点工资还不如卖红薯。
见张睿明还在那神神叨叨,各种感慨,叶文急着催促道:“赶快查清他账户现在还有多少钱啊,扯这个些有什么用,关键他账户往来的信息,而且万一中金智成的赃款也打到他的卡里呢……”
没想到张睿明两眼一翻,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他已经把账户的钱转移走了,而且今天中午才开始转移了,是今年额度是最大的一次,看来是收到风声了,现在再怎么查封冻结他的账户已经没什么重要意义了。”
“啊!那怎么办!这么千辛万苦查他的账户,现在什么都没有,那不是线索断了吗?”叶文在旁急的都直跺脚,她下午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职业套装,灰色的小西装加长裤,反而衬得身穿高挑出众。
张睿明却一
点都不急,淡淡说道:“我早就料到他的账户里查不到什么……”
“那你还特意走银行的调查手续……?”
俊朗的检察官莫名伸出右手,指向虚空,手指捏了一个围棋落子的指法,一手食指在下,中指在上,仿佛两指间真捏着一枚白字,忽地,在看不见的棋局上重重落下。然后少见的扬眉笑道:“重要的不是查的什么,而是“查”这个过程,我终于揪出谁是真正的内鬼了。”
一旁的叶文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张睿明自言自语的讲着什么,心想“没想到这人发起癔症居然这么莫名其妙。”
她还是不忍心就这样白白放弃,有点失望的对张睿明问道:“你别装神弄鬼了,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现在该做什么?”
“吃饭!”张睿明简单直接的答道。
“啊?!”
…………
东江市是平原地形,物产丰饶,气候温润适宜,当地人吃的口味比较清淡偏甜。张睿明在这边出差这几个月,还一直吃不习惯这边寡淡的口味,一想念起津港的海鲜和烧烤来,就只能在超市翻找康师傅海鲜口味方便面,一解对家乡菜的思念。
望着面前四样精致的津港菜:“干炒虾仁”、虎跑素干”、“干菜焖肉”“火踵神仙鸭”张睿明真是精神一振,只想着大快朵颐。
特别是这个“火踵神仙鸭”气雾翻腾,异香扑鼻,红艳浓香的火踵,鲜嫩油润的肥鸭,乳白似奶的汤汁,形美味鲜,诱人食欲,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叶文虽然也是津港人,但从小在国外长大,对于津港的饮食倒没什么特别的嗜好,然而居然能在东江市老区的一个小巷子里吃的正宗的津港菜,这也让她颇为惊讶。
然而更让她惊异的是,面前这个做起事来风风火火,为了节省时间可以在色狼面前抛下自己一个弱女子的工作狂。居然舍得为了吃一顿晚饭,带着她绕了几个圈子,七拐八拐在几间大红圈圈着一个大大“拆”字的老居民楼中,找到这个小店子。
叶文算过了,这一路找过来,两人总共花了52分钟!是整整52分钟啊!这么有时间观念的一个人,不知道多少人马都在围追堵截这个刘工的时候,在这么重要的案子的关键时刻。
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有闲情逸致带着自己来找家乡菜吃。
叶文越想越不对,在她原本的印象里,这人根本不要进食休息的,完全就是一个机器人,今天居然……
“吃啊,怎么不合口味啊?”眼前正埋头扒饭的张睿明,见对面的美女还没动筷子,不由停下动作,不解问道:“这里可是我一个老同学介绍我过来的,今天第一次居然也让我找到了,这里马上就要拆了,以后可难得来吃了,还不赶紧吃?”
叶文却嘟起嘴,夹起面前的老鸭头,指着张睿明问道:“是不是在你眼里,这个鸭比我还要重要?”
第八十六章 《八恶人》
“什么跟什么??你疯了吧……”
“那你为什么今天中午为了赶时间可以留我一个人面对那个老色狼,现在又花52分钟来吃这个火什么鸭,你时间愿意花在这个鸭身上,中午都不愿意等我安全再走!”叶文气鼓鼓的,一脸小公主的脾气。
“神经……”张睿明白了她一眼,又埋头吃饭去了。
叶文闹了一下,抵挡不住面前菜肴的诱惑,也吃了起来,张睿明先吃完,擦了擦嘴说道:“我一直都是工作第一的性子,做公益诉讼,每分钟牵扯都是千万人的利益,中午确实是有事情安排,必须早点去做,现在不一样,终于有时间请你吃饭了,你不是一直说我欠你几顿饭嘛,这下算还了。”
叶文一边撕下一块肥鸭肉,一边问:“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张睿明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扬眉笑道:“谋定而后动,该做的做了,现在等消息就是了。”
面前这英朗的男人,笑起来特别迷人,特别那一挑眉,眉宇间有种让人心安的气质。叶文不觉看的有点痴了,脸红了一下,说道:“哦,这样……但不是这一顿饭就还清呢,你还欠我几顿呢……”
张睿明却没发现面前美女的心思,也没回答,拿出手机,仔细的盯着,自顾自说道:“不出意外的话,等下应该就能知道这个刘工的位置,我们马上就要行动了。”
“行动……?”叶文还没问完。张睿明手机响了起来,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接通了电话。
“嗯……这个地点?嗯……明白,好……我还有另外一人……”张睿明接电话很谨慎,一边还用手在纸上不停比比划划。
“好,我不会动手,只是跟踪蹲守,请领导放心……请尽快安排吧,嗯,再见。”张睿明刚挂完电话马上就起身,作势就要结账离开。
“喂喂,怎么了,找到刘工地址了?都不和我说!”叶文一把扯住张睿明的袖子问道。
张睿明定定望着眼前这位身材高挑的美女,眼神突然温柔起来,说道:“省委工作组运用技侦手段,通过你上午拿到的号码,定位到了刘工的地址,但是,我不希望你去,太危险了,你已经帮了大忙了,这不是你的职责。”
张睿明以为他的关心能换来叶文的理解,却没想到等来的是狂风暴雨。
“张睿明,你就是一个混蛋!我下午在电话里和你怎么说的,你忘了吗!我有我的尊严,我是一名调查记者,这是我的职责。”
看着眼眶泛红的叶文,张睿明哑然失笑,调查嫌疑人算什么记者的职责……但是他现在可不敢取笑这姑娘了,不知道她疯起来还会做出什么傻事。
算了,反正自己也答应井才良,凡事安全为主,只是先期跟踪查找而已,危险性不一定那么大,而且,确实也要借她的车一用……
“好,你跟我去可以,但是凡事要听我指挥。”
“好,一言为定。”
叶文开心的跟着张睿明出了门,天气已经转凉了,迎面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叶文今天穿着这套套装有点薄了,她抱住手臂,在这初冬的天气里瑟瑟发抖,瞅了瞅旁边张睿明,他倒穿的比较厚实,英伦风的白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皮夹
克,难道这人都不知道脱下外套给自己吗?哼!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你钥匙呢?”张睿明一边问她,一边朝她伸出手来。
“什么钥匙?”
“车钥匙啊。”
叶文眨了眨眼睛,问道:“开我车去啊?来得及吗?”一边说,还是一边听话的把钥匙递给张睿明。
这对自己颇为冷淡的男人倒不客气,一把接过钥匙,自顾自上车发动起来。
“哎……你等等我”叶文赶紧跟上去,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车上,张睿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这个刘工手机定位位置就在东江市西阳县,果然没跑远,就躲着里东江市旁边两百公里的一个小县城,倒也算聪明。”
“怎么就聪明了,我一直没搞懂,你到底怎么知道这人躲在西阳县”
张睿明没空回答她,正忙着熟悉了档位按键,叶文这辆白色的大众高尔夫,对于开惯奥迪的张睿明来说倒很容易上手,车子驶出小巷,就按照设定好的导航路线往西阳县驶去。
车子驶入东江市外环路,外面车水马龙,正是晚上饭后高峰期,张睿明驾驶技术很好,在车流中不断超车变道,完全不像之前吃饭时气定神闲的样子。
张睿明一边在车流中疾驰,一边回答叶文的疑问:“不管是公安机关还是我们检方以前的反贪局,侦查追逃,都是讲究一个兵贵神速。第一时间就要设卡拦截,排查机场、铁路、公路运输卡口那是必备功课。你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都没有从传统的调查手段入手吗?”
“为什么?是做不了?你几乎只有一个人,啊!……”叶文正说话间,却见前面一辆挂车的车尾灯越来越近,眼看马上就要撞上去。
却见白色的两厢小车如闪电般向左变向,然后超过前面这辆挂车,张睿明瞄了一眼右反光镜,车子回到中间车道,继续和叶文说道:“你说对了一半,我们确实这次无法这样做,而且也不需要这样做。”
“别说啦!安心开你的车吧!”叶文被刚刚的一幕吓得半死,右手紧紧抓着副驾驶右方的把手,简直是哭着叫道。
这人平时看起来沉稳,怎么开车这么生猛,就算追逃调查也不用这么快吧!简直是丧心病狂!
张睿明见她紧张的样子颇为可爱,一下童心大发,故意逗她似的,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哈哈,我偏要说,刘工既然是这么大数额金融犯罪的嫌疑人,被全国通缉,那么他肯定也算到公安机关会在公共交通工具上设卡,他不会这么蠢到用自己的身份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那么,他就只有开车逃离,而我们南州省南边的广州正在搞亚运会,安保规格甚严,完全就是插翅难飞,他不可能往南跑;北方是首都,沿线都是安检站,他也不会往北;西边就是省界卡口,东边津港就是海边,也不好跑,想来想去,只有躲在附近县城,有手下马仔小弟掩护,反而最为安全。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麻烦你不要说了,专心开车!”
张睿明见她真要哭了,慢慢放缓了油门,继续说道:“而且我们就一两个人,没办法用传统方法排查摸“块”,只有根据侦查学来追“线”,说真的,如果汤佐那个号码没有弄到,那我
还真没什么线索来跟这个刘工了……”
见车速放缓,叶文紧紧抓住把手的右手也终于放了下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问道:“你是怎么通过汤佐的号码查到这个刘工的地址呢?我一直没搞懂……哦!对了,我听别人说,可以通过叫外卖留的地址查人,是不是这个刘工在西阳县的时候叫外卖暴露了位置啊?”
张睿明哑然失笑说道:“那不现实啊,你想想,一个逃犯恨不得每天手机关机,怎么还敢用手机叫外卖,又不是特大案子,满城都是他的通缉照,吃饭肯定都是叫小弟或者外人带进来。而且,真正的手机定位技术叫lbs基站定位,这个属于技侦了,具体的技术细节也不能和你讲。但简单的来说,如果没你弄到的这个汤佐私密号码,那我们也查不到刘工的位置。”
说到这里时,张睿明感激的扫了一眼叶文,满怀感激的说道:“所以……今天真谢谢你了。”
叶文听到这,心里一暖,嘴上还是不饶他,翘了下小嘴说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切,我又不是看你,我是看反光镜,太自作多情了吧。”
“哼!”
…………
到西阳县时,已经是凌晨了,叶文躺在副驾驶位置上睡着了。张睿明开的也有些困了,还有几分钟就可以到之前手机定位的位置。张睿明看了看天色,今天天气很好,月光亮堂堂的,适合蹲守,看了看时间,凌晨12点11分,打开手机短信,有一条井才良发过来的未读信息,内容是“安排的经侦总队警力已经于11点17分于福市出发了,我们在省委开汇报会,刚刚结束,预计1小时后出发。”今天早上井才良带绝大部分工作组成员回省会福市参加这次“镉大米”专案汇报会去了,一时也赶不过来,张睿明算了算路程,警方估计应该是明天早上9点多才会到。井才良在后面一点,估计明天早上10点才到。
异地用警的案子都是水深的大案,比如这个案子,井才良不想牵涉、起码暂时不想牵涉东江市公安局进来,当然也不想通过市局下面的西阳县警力来执行这次抓捕,所以张睿明几乎在这几个小时里是孤军奋战,他要做的,是在经侦总队的警力赶到前,发现并盯住刘工。
这个案子,历时两个多月,终于在这里要完成关键一击了,想到这,张睿明心里稍微放松了些,雪白月色铺满大地,如同白雪皑皑,让张睿明恍惚想起一部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八恶人》,那是一部杀气腾腾的电影,在漫天风雪里,赏金猎人、杀手、治安官、恶徒轮番上阵,每个角色都试图讨价还价,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信念,这部电影充满了存在主义的调调了,一个没有信念的人,在选择信与不信中成为了自己;而善与恶,在这信念的选择中充满了偶然性,但最后总归是一地杀戮。
这个案子里,自己与叶文的相遇也是充满了存在主义的偶然性与必然性,如果不是那次偶然在南江集团产区内的离奇事故,自己也不会认识面前这个姑娘,也不会通过她拿到刘工的定位地址,但同时,只要努力去追求一个目标,总会找到前进的道路,没有叶文,也会通过别的途径追踪至此,这就陷入了存在主义的迷思之中,这让张睿明想起那部电影,同样的选择与思考,结局是否也会是一地杀戮?
张睿明突然不寒而栗。
第八十七章 香艳危情
刘工不是什么善角色,吕毫波更不好惹,都是犯过命案的狠角色,加上手下马仔,张睿明心里真有点悬,幸亏今晚的案子只要发现并跟踪就够了。刘工非常狡猾,除了必须联系的时候,平时基本这个手机是不会开机,短短的联系后立马就会关机,所以张睿明开始担心会不会扑了个空,到了才发现刘工已经跑路。
但张睿明一到地方就确信应该是这里没错。
车灯在不知名的乡道上随着地面起伏忽长忽短,黑暗中一座庞然大物在一个拐弯后突然出现,月光下,张睿明仔细分辨面前的黑影,高耸的烟囱和破旧的围墙,无数管道如同粗大的血管般把巨大的厂房连在一起。
这是一座不知废弃多久的厂区,根据蜿蜒如蟒蛇的蒸汽和物料管道、巨大的钢铁脚手架来判断,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化工厂区。
那就对了,这里很可能是以前南江集团旗下分公司的厂区,现在废弃后,本来就地处偏远,鲜有人来,里面面积广大,说不定弯弯绕绕几个出口,是刘工的天然安全屋。
开车绕废厂慢慢转了一圈,这厂依山而建,乡道刚好蜿蜒环绕,上山就通向西阳县城旁的省道,张睿明选了一个居高临下的点,驶出乡道,关掉车灯,在黑暗中慢慢靠近废厂,他把车停在一堵土坡的背面,这里刚好能看见大半个废厂去,就是旁边荒草丛丛,稍微显得恐怖,夜色中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在这乡间废厂上空不住回荡。
张睿明准备轻轻摇醒叶文,酣睡正香的美女记者平时的睡相一定不好,此时大大咧咧摊着脑袋,一只脚搭在前挡风玻璃上,正有节奏的打着呼噜。
连拍了几下肩膀,“干嘛呢……”叶文不耐的甩开手,此时张睿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吵着要来的,到了地点又不肯起来。
重重点了几下,这姑娘终于醒了,“啊!”估计很少被男人看见睡相,赶紧先翻出包包,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后就要打开车顶的阅读灯,却被张睿明一把拦住。
“我们已经到了,千万别开灯,小心被发现,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小心打草惊蛇。”
叶文呐呐的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观察,蹲守,这个位置能看到底下大部分的厂区,等早上天亮了一点,我就到对面去,你守这里,应该就能覆盖整个视野了,注意有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入,万一有车驶出,就要马上跟上去。”
张睿明说完,解开安全带下车,但刚下车他就发现不对劲,背后有一点手电筒光从远处自上而下射来!
糟了!有人!张睿明回头一看,刚刚没有发现这土堆后面小山上居然有一个水塔,水塔上面居然住着有人!
这时,两束手电光正一晃一晃从水塔下往张睿明叶文所处的位置慢慢走来,五十多米的距离马上就要到了!
是刘工?还是他马仔小弟?!张睿明急出一头冷汗,怎么办?是发动汽车赶紧逃跑?那不是正打草惊蛇了吗,刘工一定会连夜逃窜,凌晨夜晚那就难跟了!如果不走,自己就两个人
,还带个姑娘,怎么控制的住对方!蒙混过去?这么晚,谁会跑到这么个荒郊野地里面来!?
等一下……这么晚什么人会跑到这个荒郊野地里来呢……
叶文此时也发现了不远处走过来的两个黑影,她一个女孩子一想起对方很可能是黑帮团伙成员,真切的面对危险时,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张检,怎么办?!发动……”
她话还没说出口,张睿明已经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张检,你……”
男子粗重的鼻息温热的呼在脸上,宽厚的胸膛就在眼前,有力的双臂擎住了自己,这绮丽的场景曾经只出现在叶文的幻想和迷梦中,但此刻滚烫的肌肤相亲,这种真实的感触,把她拽回了现实。
叶文这下更加慌乱了,张睿明一把把她推倒在副驾驶座上,同时一手摸到副驾驶座位的调节按钮,想把座椅放倒,可是这该死的大众座椅调节按钮是一个旋钮!要费力的慢慢旋转,而车外的黑影已经就在几步远了!手电光柱已经照到车窗玻璃上了!
张睿明一咬牙,左手从叶文大腿下穿过,干脆直接横着把美女记者抱到自己身上!同时轻轻一下吻在叶文脖子上!
啊~叶文恰好的一声喘息。
此时,车窗外映上两张恐怖的人脸,两束刺眼的手电光束打进车内。
窗外两人手持铁棍的敲了敲小车的玻璃:“干什么的?干什么的!”
张睿明摇下车窗玻璃,一脸尴尬的神情说道:“不好意思,两位大哥,刚停了下车……”,他脚下轻轻踏上油门,同时一手遮住叶文慌乱中扯开的上衣领口,时刻准备发动汽车驶离现场。
这两人一看就非善类,一个高高大大的胖子拿着一根铁撬棍,旁边一个矮瘦矮瘦的小个子脸色深沉,阴骘纹如刀刻,正狠狠盯着车内情形。
在他们看来,车内两人,驾驶位上那男的长得倒挺白皙的,三十岁左右,正面对面抱着一位美女放在腿上,再看那女的,脸红耳赤的,衣裳凌乱,上衣扣子被解开一粒,电筒一照就映出一片雪白来,可惜马上就被这男的挡住了,嗨,这荒郊野岭,一男一女,躲在车上,还能做什么事来。
“办事就不能去开个房嘛?非要寻这刺激!”这高个胖子原本一脸凶神恶煞,此时见两人是来寻欢偷乐的,倒放松了警惕。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两位大哥,我马上走!马上!”张睿明赶紧赔上笑脸。
“快滚!妈的,看得老子起了性子,把你这相好强了,你信不信!”那胖子作势恐吓道。
“马上!马上!”张睿明赶紧放下叶文,一按电子手刹,白色小车向前驶出,飞快的驶上乡道,往县城方向去了。
见小车上偷情的男女跑的飞快,那胖子目露猥琐的和旁边矮个子笑道:“龙哥,这偷情偷到这里来了,还真挺刺激哈。看的老子都有反应了,如果不是博哥要我们守着工哥,我他妈真想现在就到西阳县城去找几个姑娘玩玩!”
那被称龙哥的矮个子哼了一声:“希望只是个偷人滴,要真是跟来的差佬,我们马上就要收东西,准备带工哥跑路了……不对,还是不放心,我去喊工哥,你去开车,早点换地方算了。”
“嗨!你怎么这么紧张咯,又不是差佬,差佬跟踪还这样一男一女哦?你没听到那女的刚刚叫的那一声!我日!爽的起飞晒!我是只想找地方泻火。”那胖子说完舔了舔嘴,右手提了提裤子,转头回水塔下的监视用的小房间去了。
那龙哥懒得理自己这好色无耻的小弟,他眯着眼盯着小车驶去的方向,见半响,那小车没有回头,周围也没什么异常,准备抽根烟就回小屋继续打牌,他撩了撩衣服下摆,扎紧裤子里,掏出打火机,这时,他腰上露出黑黝黝的一坨东西,那是一把云南搞来的5*4式手枪。
…………
张睿明惊魂未定,一路开的飞快,驶上县道后,又开了几公里找了个加油站才停下来。叶文在旁一直红着脸不说话,这姑娘怕是吓到了,张睿明赶紧安慰:“没事,没事,已经没追来了,幸亏没发现……”
“怎么能说没事!明明有事!你都亲上来了还说没事!”叶文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撇过头不想理旁边这男人。
“怎么还哭真的了啊?”张睿明把车掉了个头,停在加油位上面,一边盯着前面废厂的方向,他担心刘工这种高智商罪犯,说不定已经派人尾随过来了,而且更怕的是刘工听到风吹草动,连夜跑路,现在自己车已经暴露了,再跟已经不好跟了。
“当然是哭真的了啊!”叶文哭了一下,这时由羞转娇,突然抱过张睿明右手,就是重重的一咬。
哎!张睿明一把反应过来,扯出手来,有点懵逼,“你咬我干什么?!”
“你碰了我,我还没被男人这样抱过,我爸爸知道一定会废了你!”
张睿明看着手臂上一圈深深牙印,没好气的说道:“那是形势所逼好吗?我是已经结婚的人了,我很爱我的妻子,我对你也没有任何想法!”
听张睿明这样一讲,叶文更生气了,又把张睿明手臂扯过来,狠狠一口咬上去!
张睿明苦笑不得,怎么说对她没兴趣她反而更生气了,这小女孩的脑回路真无法理解,他索性右手一用力,肌肉紧绷,自然从叶文的口中滑了出来。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说了不是我想这样的。”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你到底试过多少次了?就这样一把抱过去,亲上来?只是做戏有必要做这么真吗?”叶文眼眶红红的,几滴眼泪在不停打转。
张睿明摇了下头,他被这不可理喻的女人气的已经快说不出话来,“我试没试过不关你的事,但刚刚那种情形下,必须做足戏,如果让对方产生怀疑,你我说不定都会没命好么!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啊!我告诉你,我看过案卷,吕毫波手上起码有三条人命,对方不是轻易可以糊弄过去的!”
第八十八章 死神的鼻息
叶文没想到张睿明这么凶,稍微收起一些小女孩脾气,但还是一脸不忿:“哼,就你有理由……对了,刚刚那两个人里有刘工吗?”
“我看过刘工照片,刚刚那两人都不是,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个废厂,要派人看守也不太可能派这两个人,而且也不会住在山上,明显是放哨的小弟。”
见叶文稍微冷静点,张睿明接着缓声说:“刚刚我们都鬼门关走了一圈了,现在敢不敢和我再杀回去。”
…………
回到废厂已经凌晨两点多,张睿明跟井才良联系了一次,报告了一下情况,井才良还是叮嘱他在现在情势下,安全第一,能盯就盯,实在不行就等明早大部队直接突击。
张睿明同意安全第一,但是坚持继续蹲守,井才良也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嘱咐了几点就挂断电话。
张睿明抬头望了望前方,这废厂如同黑夜里蹲踞低伏的巨兽,遥遥望去,也显得幽深恐怖,这次他俩换了一个更远的位置盯梢,但也更安全,远离最开始那个山坡,之前惊魂一幕让两人更加小心。
“你先睡下,我来盯着。”
“为什么不是你先睡,你都追了一天了,你比我还累啊。”
张睿明笑了笑,自己确实累了,“好,我先眯下,有情况马上叫醒我,没情况,你困了就叫醒我,就算你不困,6点也准时叫醒我,到时天也亮了。”
“嗯,你……手怎么样?还痛么?”
张睿明转过身去,没有回答,对这姑娘,自己一直清醒的明白着,两人之间的界限在那里,没想过越雷池一步。今天这一路相伴,却隐隐让自己有点担心,如果再这样下去,会不会过了心里的界。
所以,张睿明下定决心,不想在任何私事上与叶文纠缠,也不打算回答她,没想到刚一躺下,无边睡意一下涌了上来,张睿明立即陷入黑甜迷梦之中。
…………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用手推自己,张睿明一睁开眼,浑身一颤,想起自己正在盯梢,猛的坐起,“怎么了?有动静?!”
叶文指着厂区中央一个三层楼高的建筑说道:“嗯,你看前面那个仓库楼上那个窗口,从五点左右就隐隐有亮光亮起,一直亮到现在,刚刚我好像远远看到两个人影进到那仓库里去。可能就是之前那两人。”
现在已经接近早上六点,天已经亮了,视野很清晰,虽然隔得远,但也能依稀分辨前方的情形。
张睿明顺着叶文目光看去,那其实是一个化工的原料吊装车间,几根管道横穿而过,将这个车间和对面几个厂房连接起来,车间外墙有盘旋而上的铁楼梯,应该可以从外面直接进入二楼的操作间。
“必须近一点观察了,这个位置根本不清楚是不是刘工要转移了,如果跟错,那就是前功尽弃,我下车过去看看,你留在车上,时刻保持电话联系,如果我很久没过来,你就马上联系警方,直接突
击。”
“你这是今天第三次了,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啊,我在这又不能帮到你,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这次是没得商量的!这次是真玩命的时候了!你在这安安全全替我与外界保持联系就是最好的帮忙!”张睿明罕见的凶了一次,叶文被他一吼,倒不敢再提跟进去的事。
张睿明说完,就下车准备潜入,却被叶文一把拉住,美女记者从包包里翻出一个黑色,电动剃须刀似的小东西递到他面前:“带着这个,这是一个防狼电击器,我虽然从来没用过,也不知道威力,但是应该能帮到你的。”
张睿明一把甩出下右手的折叠警棍,接着对叶文挑了一下眉,“不用,我带了警棍,这两个小贼还奈我不何。”接着下车在清晨的晨曦中,慢慢向废厂摸过去。
张睿明动作很小心,在厂区外墙半人高的杂草矮枝中慢慢踱步过去,贴着围墙到了铁门口,锈蚀的铁门早就被人卸下半边卖掉了,毫不费力就钻进了厂区里面。
进来的地方是后门,是仓储区,联排的几个仓库刚好是不错的掩体,张睿明在水泥仓库中穿行,他经常保持体能训练,又是政法大学出身,接受过正规的实战动作课程,屈身前进与直身前进结合,很快就慢慢摸到了之前看到有灯光透出的化工原料车间。
贴在墙边才发现,这个原料车间真的很大,是一个长近百米,宽几十米的长方形车间,红砖结构的外墙保持的很完整,张睿明知道一般化工厂倒闭后,原料车间都会尽量保持可用。因为在企业破产流程中,原料车间就相当于一个化工仓库,要继续分装、存储未处理的化学材料。所以一般化工厂都会留最好的厂房当作原料车间。
原料车间一边是一个巨大的废池,原本不知道是做搅拌还是储存用的巨大池子,早已废弃多年,现在里面全是常年汇流进去的雨水,完全就是一个野池子,水面覆盖了厚厚的一片浮萍,绿油油的如同草甸。
而原料车间的另一边就是厂区的内部公路,直直可以看到远处的正大门,路面也是长久失修,坑坑洼洼。
张睿明躲在原料车间的外墙转角处,仔细观察周围动静,突然听到几米外转角处响起一阵脚步声,他赶紧找个突出的支撑水泥柱后面躲好,心头一阵狂跳,手里紧紧拽着警棍。幸亏脚步声越走越远,应该是往另一个大门方向去了,他小心掏出手机来,轻轻调到自拍模式,把手机摄像头慢慢从墙角下面伸了出去,这样观察点、手机、观察人成一个三角形,张睿明躲在转角后面,从手机屏幕上看到右转角方向,几米远的地方,之前凌晨碰到的两人正从车间侧门出来,两人手里各自提着两个黑色公文包背对着张睿明往正门方向走去,两人越走越远,却未见到刘工的身影。
等了一下,走出去的两人还没有回来,而刘工也没有出现,张睿明越发不安起来,难道这个刘工的号码定位是错的?实际上定的只是他手下的小弟?但是短信内容与通话时间上来看,汤佐这个私密电话的通讯对象应该就是刘工无误啊,怎么现在都到这里了,还未发现这关键的中金智成刘经理身影。
张睿明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冒险摸进车间里面看看,只要一发现刘工在里面,就马上退出来,他慢慢探出身子,趁那两人还没回来,轻轻从原料车间的侧门溜了进去,里面空间广大,成堆的蓝色化学原料桶四处散放在一楼平地上,旁边还有几个巨大的铝合金罐体。这车间长年无人打理,许多罐体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不知道是什么原料气味逃逸出来,熏得张睿明一阵反胃欲呕,他赶紧躲在一堆罐体后面,一手用衣袖捂着口鼻正四处张望,突然心头一阵狂跳,抬头一看,楼上操作室的里面有个人,正在那不停的摆弄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头顶已秃,颧骨突出,一撇八字胡,不是刘工是谁!
化工车间的操作室装着透明的玻璃墙,张睿明从外面看里面也很清楚,果然是他!张睿明按下心里的激动,既然已经确定刘正在这里,那么自己任务已经基本完成,现在只要轻手轻脚的慢慢离开这个车间,躲在远处守着便是。他慢慢移动身子,从罐体后面轻手轻脚探出头来,见刘正一心在他面前的笔记本上敲敲打打着什么,张睿明快步起身,就要离开这个车间。
他动作迅速,刘正并未发现,就要到侧门口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喊道:“正哥!走了!东西都……”,张睿明还没反应过来,一张大脸猛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凌晨那个胖子!
那高大的胖子明显也吓了一跳,随即一下明白过来:“你他妈是差佬!?”。
张睿明还是先他一步,直接一把抽出右手的伸缩警棍,一个上击棍就照那胖子头上呼过去。
那胖子明显是一个练家子,抬起左肘就是一档,右手一伸就要去抓张睿明的脖子。
张睿明毕竟还是有准备,见上击棍被格挡,马上就矮身躲过胖子伸来的右手,上前就是狠狠的一个撩棍直击胖子下体!
顿时,那胖子挨了这一下,眼泪瞬间就飙出来了,脸色也变成了猪肝色,夹着双腿正不住痛呼,张睿明不知道对方几个人,赶紧拔腿就跑,想夺门而出。
张睿明刚跑一步,却被那胖子一把抓住左肩,接着被猛的一把扑倒,胖子比张睿明高一个头,体重几乎是张睿明的一倍,这一下猛的压下来,张睿明被摔了个眼冒金星,头上“嗡”的一下差点昏过去。
勉强用力起身,根本推不动身上这如小山重的巨汉,腾出右手想击打他的头。却被这胖子右手一绕,左手一缠,张睿明的脖子已经被狠狠的锁住!
这胖子一边死死压住张睿明,一边朝楼上喊道:“工哥!工哥!快跑!有差佬!”
楼上刘工见这情形,赶紧收拾东西,一边把电脑装进包里,一边就往楼下奔来。
面对比自己重这么多、这么有力的巨汉,还在地面被锁住脖子,基本就宣告胜负了。张睿明因为缺氧,意识渐渐模糊,他真切闻到了死神的气息,眼前渐渐失去颜色,整个世界变成无声的黑色。
一个念头在脑海浮现出来:难道就要牺牲在这里了?
第八十九章 患难与共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点电芒闪过,被控制住的张睿明感到一阵电流传来,全身一颤,马上清醒过来,同时感到脖子上的压力顿时减轻,差点窒息的晕眩和突然而来的电击让张睿明用了十几秒才缓过神来,抬头就看见叶文拿着电击器,神情紧张,不知所措站在一旁。
“他……他……不会死了吧,我……杀人了?”叶文吓得还怔怔站在原地,脚不停的颤抖,牙关打颤,半天说不出两个字来。
张睿明费力的推开身上沉重的胖子,摸了摸那胖子脖颈上的动脉,没好气的对叶文说道:“你以为你网上买的那玩意是什么军用品,这胖子最多休克几秒,你没来的话,我倒是会交代在这里了。”
“真的……没事吗?”叶文颤颤兢兢问道,她第一次用这个电击器,对于威力完全没把握。她本来在车里等着张睿明的联系,结果等了半天还没见他出来,一时担心起来,就跟着进了厂区。结果刚好在原料车间门口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一时情急,就打开电击器印在那胖子的脖子上,阴差阳错救了张睿明。
张睿明好不容易站起来,刚想安慰叶文,正看到刘工提着公文包从楼梯间出来,刚好冲到两人面前,刘工本来在楼上见胖子已经制住了张睿明,刚准备从下面侧门出去,结果没想到他一下来,胖子不知怎的倒在地上,这个差佬旁边还多了一个女子,这下兔起鹘变,三人面面相觑,刘工一下不知所措。
“拦住他!”张睿明一反应过来,就是直接冲上去要控制刘工,可刚刚几下激斗,张睿明头颈还是麻木的,速度一慢,刘工反应过来,转头就跑。
张睿明刚准备追上去,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这突然平地惊雷的一声巨响,现场几人全部怔怔吓呆在原地。
不会吧!难道是枪!?
一枪射出,最先反应过来的器官是耳朵,特别在这封闭式的车间里,张睿明一阵耳鸣,这许久不曾听见的枪声……是5*4!向左一看,旁边车间红砖上一阵烟雾迸发,留下一个碗口大的弹孔,赶紧回头,就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昨晚那个叫龙哥的,正站在车间门外十米处,拿着一把5*4瞄准自己。
叶文被这枪响,吓得抱头蹲在地上,无视没有威胁的叶文,这龙哥聪明的保持着和张睿明的距离,正直直的指着他。
这不是张睿明第一次遇到枪战了,但以前第一次遇到枪战,那时还在公诉科,晚上遇到来寻仇的宁丽县黑社会,当时黑灯瞎火,开枪只是一瞬,完全没有准备,反而没有那么害怕。而今天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直直的面对死亡,张睿明才发现,人会不由自主的腿软,忍不住想求饶。
张睿明没有求饶,甚至来不及说话,就看到那龙哥再一次扣动了扳机!
“咔”清脆的击锤声想起,然而并没有听到枪响,是臭弹!
从死神手里刚刚逃脱的张睿明,赶紧往前一步拉起叶文,两人飞快的冲向楼梯间!
这边,龙哥已经拉膛退出那颗不响的臭弹,骂了句“粗制滥造的憨货”,重新上膛,瞄准正飞奔中的两人,“砰!”又是一声枪响,这枪打在旁边装满化学原料的蓝色塑料桶上,“轰”猛的一震!那桶原料爆炸起来,火花四溅。
大半个车间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叶文被巨大的冲击波猛的震倒在地上,脚一软,半蹲在地上一下完全起不来,楼梯间的墙壁刚好在第一次的爆炸中保护了无助的二人,但此时外面不断发生原料桶连爆,刺鼻的黑烟顿时笼罩着楼梯间小小的空间,张睿明回头扯起叶文,捧起因极度恐惧痛哭流涕的脸,一边擦掉叶文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慰道:“喂!喂!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不能停在这里!我们去二楼,那里还有安全出口!相信我!”
被张睿明眼神传来的力量所鼓舞,叶文点了点头,站起来,两人一起往二楼跑去,冲上二楼平台,正好看见走在前面的刘工正打开操作间的大门,躲了进去,张睿明全力冲刺,却还是晚了一步,刘工从里面堪堪把门锁上。
“开门!”张睿明怒吼道!现在一楼已经是一片火海,烟雾与火龙已经渐渐弥漫到二楼楼梯间了,呆在外面平台上只有死路一条!
通往外面的安全出口正在操作间里面,刘工把门锁好,就立即从出口逃生去了,张睿明看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恨不得把刘工火烹油煎了。但此时保命要紧,他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一个红红的消防柜,赶紧上前一脚把消防柜的玻璃橱窗踢碎,从里面背出一个干粉灭火器。
“现在一个灭火器有什么用啊,根本杯水车薪。”叶文在旁不知道张睿明提着这一个灭火器有什么,下面已经是一片沸腾了,刘工和那个龙哥已经拖着那个胖子跑了,现在张睿明和叶文两个人被围在这火海里,陷入九死一生的局面。
张睿明一边扯开灭火器喷头,一边冲到二楼楼梯间,使劲一喷,白雾状的干粉灭火器对于化学品火焰还有些效果,火舌退回去了一点,但是浓烟只是挥散只是一瞬,灭火器一断,黑烟马上把张睿明整个人都包围起来。
呸呸呸!张睿明喉咙如针刺,从烟雾中退了出来,短短几秒,他脸上已经是熏得一片乌黑,他赶紧对叶文喊道:“你赶紧报警,简单讲一下,就说失火、追逃。”
叶文已经在浓烟中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点头示意,一边躲在离火焰最远的操作间门口拨打电话报警,急促的和接警员描述这里的情形,她说到一半,回头跑到楼梯间与火舌奋战的张睿明,边说边比划的问道:“位……位……位置!”
张睿明赶紧打开手机,他把之前发给井才良的定位位置拿给叶文看,叶文刚和接警员说了两个字,“嘟嘟”电话居然在这个时候断掉了!
啊!叶文无法想象,
在火焰包围的火场,居然没有信号了,赶紧试着再拨,还是一次次显示“无网络”,张睿明掏出自己手机,居然也是显示无网络,现在周围是火海,外面无援兵,井才良和经侦总队的大部队还要两个小时后才会到这里,到时,自己和叶文已经是两具焦尸了。
疲劳和绝望,让铁汉也跪倒在地,现在的情形对于被火焰包围的两人来说,简直是判了死刑。
“如果让女儿萱萱看到漆黑如碳的自己,那她还怎么认出自己,这样的自己不会吓到她吗。”
想到女儿,张睿明站了起来,“不行,不能死在这里”。他察看了周围,现在唯一的出口就在操作间,必须要进去,死都要冲进去。打定主意,他把叶文从操作间的门口拉开,自己退后几步,猛的加速,举着灭火器铁罐就是往操作间的铁门上一撞。
“咚”的沉重巨声回响在二楼平台,张睿明这死命的全力一撞,操作间的铁门居然只是撞了个小小的凹痕出来。
张睿明自己疼的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好不容易捱过去,左臂、左肩又是一片钻心剧痛,应该是骨折了。
握住刚刚撞的骨折的左臂、左肩,张睿明面对眼前死局一筹莫展,连操作间都不能进去,哪里还有出口?
这时浓烟几乎将两人逼到操作室门口的一角里,一旁的叶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死死的拉着张睿明,嘴里呜呜喊着什么,她被烟雾呛住了喉咙。根本说话不出,张睿明也好不到哪里,他脱下外套遮住口鼻,但也是难以呼吸言语,慌乱中更听不出叶文喊的意思。
见张睿明一时难以明白,叶文急了,一把扯住张睿明肩膀,凑到他耳边,呜呜的沙哑喊道:“闯!闯!”
“创?”张睿明一头雾水?
见张睿明没有明白,叶文急忙两只手不停的上下比划,不停划着一个正方形,
张睿明突然灵光一闪,是“窗?!窗口!”
是了,打破窗口跳出去,外面刚好又是一个野池子,跳到水里应该也不会有事!可是,刚刚上二楼来之后,就没看见这里有窗户啊?!怎么办,哪里有逃生的窗户!?
张睿明突然想起,刚刚从楼梯间上来,好像在二楼进来的楼梯间外墙那,就有一个对外的窗户!只有那里可以逃生!
可现在二楼楼梯间已经也是一片火海,张睿明看了看手里的干粉灭火器,只有最后一点了,不知道能不能冲到那个位置,但现在已经不是能选择的时候了!
他左手在刚刚撞门时已经骨折,使不上力量,全靠右手提着灭火器,叶文机敏的一把拿过灭火器喷嘴,瘦弱的小肩膀扛起筋疲力尽的张睿明,两人互相搀扶着,提着灭火器,两步三步,靠着最后一点干粉,最终冲回到了二楼楼梯间!
第九十章 好的结局
张睿明把空了的灭火器用力往窗户上一砸,“哗啦”一声响,玻璃碎片迸裂开来,一大片玻璃掉落进窗外楼下的野池子里,张睿明探头出去,终于这半小时第一次呼吸到了清新空气,他没时间感慨,往下一望。从窗台到野池子还有个近两米的距离,要是跳下去这一下没跳好,很可能摔在旁边水泥地上,这近十米高的高度下摔下去,也是非死即伤。
但现在没有选择机会,火龙再过十几秒就要吞噬两人现在所站的位置,张睿明一把把叶文抱上窗台,深呼吸一下,比了个三二一的手势,用力一推,叶文立刻一跃,“扑通”一声正好落进野池子中,水花四溅,一团波浪散开,水面渐渐恢复平静。
“糟了,忘了问这姑娘会不会游泳了……”
张睿明来不及犹豫,后退几步,赤炎的火舌舔舐他的后背,明显感觉裤脚都烧了起来,一段全力助跑,一脚踏上窗台,纵身一跃!
“嘭”张睿明胸口像挨了一记重拳,不知道有没有骨折,从十米的高空中坠落水面,远比想象的要痛,在浑浊的水池中勉强睁开眼,拨开眼前层层密密的浮萍,张睿明赶紧寻找先前落下的叶文。
看到了!就在前方几米处的池底,叶文似乎落水后就摔伤昏了过去,幸亏这池水并不是深,张睿明潜游到底部,一把抄起叶文的软腰,手足并用,两脚用力踩踏,奋力上浮,终于慢慢靠近水面,浮出水面,张睿明抬头四望,慢慢游到池子边缘,这野池子边缘与地面落差足足有一米多,好不容易浮到水面,却没办法带着叶文爬上去,张睿明心急如火,正焦急万分时,一只手从岸上伸了过来,顾海的大脸突然出现在面前。张睿明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这张猪头大脸帅气非凡,这么开心的见到顾海。
…………
把叶文拉上去后,张睿明也跟着爬上了岸,上岸后才发现,周围停了七八台警车,密密麻麻围了几十号人,警报灯闪耀,熊熊燃烧的原料车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周围还有几只警犬四处查找还有没有刘工遗留的证据,看样子东江市巡特警、经侦队、检察院,基本上都来齐了,张睿明没时间仔细看,叶文现在还昏迷不醒,望着躺在地上白皙的脸蛋,张睿明心里一阵不忍,从最开始的偶然相遇到现在,这姑娘几番因自己而遇险,心里隐隐已经有些触动,如果真让她死在这里……
张睿明赶紧问顾海道:“救护车呢?”
“已经叫了,应该和消防的等会就到。”
“我们先急救,我左手骨折了,快帮我把她翻过去。”
他和顾海两人先把叶文翻转过来,用膝盖顶住她肚子,先让叶文俯身向下,把腹腔里的积水排出。然后张睿明再把叶文翻回正面,这姑娘已经昏过去了,必须做心肺复苏。
心肺复苏有两个部分,胸外心脏按压和人工循环吹气,他左手骨折,胸外心脏按压这一点只有让顾海来做。
一下、两下,顾海用力按压着叶文两侧肋缘于胸骨连接处,每按五下张睿明为叶文吹一次气,终于,两分钟后,叶文手脚轻轻一颤,似乎有了反应,张睿明俯身在她鼻间仔细观察,叶文终于有了自主呼吸,虽然神志仍是昏迷不醒,估计是复苏后综合征,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见终于把叶文从鬼门关前捞回来,张睿明一下瘫倒在地上,擦了擦额头上如瀑的汗珠,他转头望向同样大气喘个不停的顾海,两人同时相视一笑,这一笑包含太多的感触。
“你们是跟着我过来的吧?这个位置,昨天晚上我才拿到,也没有和你们透露,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跟我的?”
顾海望着张睿明,这个案子如今已告一段落,既然自己身上的嫌疑已经洗清,之前的不愉快早已随着刘工的落网烟消云散,他坦然说道:“你是政法大学毕业,你的能力我们都认可,从最开始,张市长就知道你会是第一个查清这案子全貌的人,而且对你的跟踪也比想象中的难,第一次跟你就被你发现还跟丢了,所以现在你应该知道哪一天开始跟你的。”
那就是之前去证监局的那次开始的,张睿明仰头喘了口气,“算了,也蒙你们抬爱,这么看得起我,今天如果你们没跟来,我倒真要死在这里了,也连累了叶记者。”
顾海一脸尴尬,不知是该庆幸还是不好意思。
张睿明沉思片刻,问道:“既然你们跟着我来的,那刘工他们三人应该已经被你们抓获了吧?”
顾海点了点头,回答道:“我们本来想等你出来再动手的,可见你被发现了,我们就准备行动,一听到枪响,我们就赶紧过来了,可惜第二枪引爆了车间里储存的甲醇,我们过来时一楼已经是一片火海,我们根本冲不上去,只能等消防,幸亏你们机灵,自己从二楼窗户跳出来了,不然今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真内疚死了。”
顾海说这话时,旁边几名特警刚好押着刘工和那个胖子过来,那胖子还狠狠的盯着张睿明,估计他还记得之前张睿明给他那重重的一击。
一名身穿白衬衣的三级警监走了过来,顾海赶紧站起身来,张睿明看了看他编号300003,估计是东江市局的刑侦副局长。
这位白衬衣与两人依次握了握手,感激的说道:“这次逮捕了两名嫌疑人,通缉犯刘工也在内,有一名持枪歹徒已经被我们击毙了,这次感谢省检两位同志的大力协助!”
顾海和副局长客气了几句,副局长俯身安慰了一下张睿明,说:“张检辛苦了,这次一定会向省里汇报,特别是张检你不顾危险,潜入调查,为我们侦破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一定让……”
张睿明抱着怀中仍在昏迷的叶文,苦笑道:“别的都不用,只求局长帮忙催下救护车,这位叶记者虽然有呼吸了,但怕拖久了有后遗症。”
“这个当然。”副局长起身让指挥中
心再三催促下救护车,没多久,一辆最近的西阳县120救护车就赶到现场,见叶文已经被抬上担架,张睿明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一旁的顾海走了过来“你不跟着去医院?你手已经这个样子了……”
张睿明这才有机会关心一下自己,刚有这念头,就感到背后火辣辣一阵剧痛,估计在火场时,后背,四肢都有一定程度烧伤,而左手折断后无力的垂着,一碰就钻心的疼。
“哎哟……”张睿明强忍身上剧痛说道:“算了,井厅长等下就快到了,我还是等他来再去医院吧。”
顾海定定看了张睿明一眼:“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这个案子张市长已经说了,之后工作由我们省委工作组主导,刘工等人如果要移送,随时听从井厅长那边指令,你安心去医院吧。”
见顾海看出自己担忧,张睿明应了一声,确实再拖着不去医院也不行了,他也不多说,转头上了120的急救车。
车上靠在一旁座椅上,刚打起瞌睡,正看见叶文悠悠醒转过来,眼神迷离的努力想要睁开,一见旁边的张睿明,眼眶就泛红,几滴晶莹剔透的眼泪珠子不停打转,梨花带雨的样子,格外令人怜惜。
“安心,好好休息下,没事了”张睿明靠近叶文慢慢安慰道。
怕她失温,张睿明从护士那里多扯了几件垫子,盖住叶文身上,好不容易忙完,这时湿漉漉的口袋里传来了电话铃声。
工作组组长井才良电话打来了,张睿明接通电话,“井厅长,我刚准备向您汇报,我……”
张睿明刚想说点什么,井才良就抢在他前面说道:“好了,不用汇报了,具体情况我都从顾海那边了解了,你辛苦了,这次立了大功,现在那位和你在一起的女记者状况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
“她现在情况稳定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嗯,你安心休息,这段时间你不用担心案子。”井才良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张睿明却怔怔的拿着手机出神,的确,南江集团的处置方案东江市长张圣杰早就拿好了主意,和工人代表也签订了合同,中金智成这块刘工今天也已经到案,加上之前被抓的南江集团董事长李锦,除了早已逃亡多年的吕毫波,这个案子主要头目已经一网打尽,整个案子已经告一段落,下一步就是移送起诉,但是,这次刘工等人对自己的袭击,起码已经构成妨碍公务罪和故意杀人,从当事人回避的角度出发,接下来这起案子法庭上的公益诉讼环节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张睿明顿时有一点淡淡失落感,努力这么久,最后法庭公益诉讼起诉人的位置上坐着的却不是自己,像极了上一起在津港的“毒跑道”案,自己施展浑身解数,踏平各种波谲云诡、努力争取来的局面,最后收场的依然不是自己。
也罢,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