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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乌衣     公诉先锋txt下载     公诉先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不情之请

    正乱想间,一只冰冷的小手轻轻握住了张睿明的左手,叶文似乎看出他的失落,正投来安慰的眼神,张睿明轻轻在她手掌上拍了拍,这次却没有甩开。

    …………

    在西阳县人民医院先期处理了一阵子,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在井才良和张圣杰的关照下,张睿明和叶文两人第二天就送往东江市医疗条件最好的东江市东华第一附属医院,到医院门口,刚下转院的救护车,井才良就迎了上来,两人细细聊了一段,把当天的局面复盘。

    张睿明小心的问道:“这两天怎么样,刘工招了吗?”

    井才良却黯然笑道:“招了,该招的,不该招的,他都招了,按他的说法这个案子基本算是到他这里就到头了。”

    “没有别的证据和线索指向吕毫波的吗?”

    “完全没有,这个吕毫波真不简单,这几年一直没能抓到他,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这个案子他也是只在李锦的笔录里闪了一下,马上就消失了。而且对他来说,这个案子都不算最大的,抓他估计不是这一下的事,而南江集团和“镉大米”这起事件,我们必须尽快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张睿明听到这里一下就明白了井才良的意思,两人沉默了一下,张睿明问道:“那现在这个案子,既然到底了,刘工把之前转移的赃款吐出来没?还有牵连到别的“更深”处吗?”

    “赃款已经吐出来了,现在已经查封了刘工几个冒用他人的银行账户……”井才良看了张睿明一眼,明白他的疑问,眼神回避的说道:“这个“更深处”……就没有了,我们开始的想法是以最坏的打算来处理这个案子,所以在信息和行动上和东江市委这边做了一个隔离,但现在通过李锦和刘工的口供来看,东江市的领导班子确实没有与南江集团有任何利益往来,是绝对干净的。但之前我们的工作也没有错,这个异地调查,小心行事总是对的,而且他们不也一样对你、对我有过跟踪嘛,这个可以理解……以后,这个疑问就不要提了,不要影响同志间关系。”

    张睿明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他接着笑道:“现在看来,东江市局对我的跟踪还是对的,不然的话,昨天我和叶记者已经死在那个不知名的野池子里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下,井才良看望了一下叶文,慰问了几句,就准备离开,张睿明送他到车前,最后问道:“这个案子什么时候开庭,公益诉讼这一块谁来负责?”

    井才良笑道:“这个是你们省检的事了,我们联合工作组基本完成任务,也要解散了,但是我听说应该是指派顾检负责吧……”见张睿明神情有些失落,井才良又安慰道:“张检,你还年轻,好好休息吧,案子永远做不完的……而且做事怎么样也不是最重要的……先把身体养好,才有革命本钱,再见。”

    张睿明苦笑一下,送别井才良,回到病房,还没待一下,就听到病房外一阵吵闹。

    “美女,你不能这样走来走去,你这个伤口不能扯动的……”

    “哎呀,我就要换病房,那边都是不认识的,我就要住这里!”

    这熟悉的声音传来,没过几秒,张睿明就看见叶文提着个输液架一瘸一拐的走

    进自己病房来,对自己咧嘴一笑,手上还插着点滴针头。

    “算了,我是她朋友,让她陪我聊聊天吧。”

    跟进来的护士还想阻挡乱闯的叶文,见张睿明这样讲,也出去了。

    这几天,已经来了几波慰问两人的队伍,有东江市的相关部门,有叶文他们公司,送了不少东西,叶文大大咧咧在张睿明旁边坐下剥开一个香蕉吃了起来。

    张睿明笑着看着这姑娘,“怎么样,好点没,没留疤吧。”

    “留疤也不要你管,又不是你老婆。”

    这天就没办法聊下去了,恰好这时手机又响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是唐诗打来的,张睿明当着叶文的面就接通了。

    “怎么几天还不接电话?!什么意思!真不准备过了!”电话那边唐诗连珠炮似的发问,让张睿明讪讪不知如何回答。

    到医院后,张睿明只向井才良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自己受伤的事不要让家人知道,不愿让她们担心。

    “嗯……嗯……这几天忙完了,很快就回来,好,好,我错了……”

    张睿明接电话时眼神里的温柔似水,看的叶文心里如刀绞,她实在忍不住了,气鼓鼓的提起点滴架,舞大刀似的离开张睿明的病房。

    护士见叶文突然又急着出来,追在后面问道:“对了,美女,你还换病房吗?”

    “换什么换!不换了!我死都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

    张睿明手里拿着电话,但外面的喧嚣他都听在耳里,只能是一脸苦笑。

    …………

    没住两天,张睿明就闲不住了,这几天吃得好、睡的好,日子安逸的不真实,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不用为案子跑上跑下,反而不习惯起来,中间又来了几批慰问的各级领导,连好兄弟吴正也从三河镇赶了过来,一见面就大骂张睿明傻x,三十多岁还这样冲在前面,最后一个露脸机会都没得,张睿明笑着骂胖子吴正自己不也差不多,一个人躲在偏远山区,又有什么能表现的呢,两人斗了斗嘴,吴正直嫌医院饭菜不好吃,怂恿张睿明和他一起溜出去,再去吃那个小饭馆的津港家乡菜,结果被眼尖的护士姐姐从电梯口拦了下来,神通广大、能潜入最危险地带调查的张睿明却溜不出小小的护士站……

    吴正走了之后,张睿明日子又无聊起来,叶文倒真耍起小女孩性子,这几天真不到张睿明病房来了,微信上发消息也不理。

    这样也好,毕竟张睿明不是傻子,这女孩对自己的心思哪里会看不出,自己已经结婚了,对她的冷漠拒绝反而是最好的温柔了吧。

    想到叶文,张睿明有点心烦,他准备去走走,突然想起之前王援朝也是带女儿在这个医院做检查透析,刚想打电话,脑海里又浮现出吴小琴的凄凉身影来,胸口一窒,但还是拨通了电话。

    王援朝刚好今天带女儿在肾内科做检查,听张睿明说要来看看自己,诚惶诚恐的连说自己过来,张睿明没跟他客气,直接问清楚位置就挂断了电话。

    见到王援朝时,他正帮女儿排队买药,张睿明打着

    绷带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差点没惊掉下巴。

    “张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搞的?”

    张睿明没好气的想到:“还不是因为帮你们这些当事人追赃款,不然自己早就从这案子里抽身了,如果不是为了追查刘工,自己怎么会深陷险地。”

    王援朝一头雾水,张睿明不想让这老实人知道自己是因为调查南江集团才负伤,他怕王援朝有心理负担,随便找个原因就忽悠过去了,他主要的想把案子的情况和他讲了一下,让老王到时出庭也更有信心。

    “南江集团的钱款基本上追回来了,这样你在最后的执行时也能站在更有利的位置,现在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女儿,少喝点酒啊。”

    张睿明陪王援朝聊了许久,这个案子走到最后,最重要的就是希望执行能落到实处,受害人都能得到医治,三河镇能回复往日的青山绿水,东江市的大米在市场上也能早日重拾品牌来。

    聊到下午四点,张睿明才在王援朝的千恩万谢中回到自己病房,每一位当事人的肯定是这一行少有的温情时刻,张睿明刚体会不久,一踏进病房,就看到三位陌生又眼熟的访客,正身穿检察官制服笑着望着自己。

    张睿明明明觉得见过领队的一人,但就是一下想不起来,先赶紧一一握手,抓紧时间绞尽脑汁想对方名字,这三位看制服都是南州省检察院,可自己都不认识啊,想了一圈只能尴尬问道:“请问……是哪位……领导?”

    “这位是纪华啊!你自己处长都不认识啦?”旁边一位漂亮的书记员见张睿明居然不认识他自己的顶头上司,忍不住笑道。

    “哦!哦!纪处不好意思,这次我从高处摔到水里,脑子不太灵光”张睿明赶紧找个理由补救眼前的尴尬局面,其实也不怪他,这次借调省检,他总共只去了省检大楼一次,这顶头上司行政检察处的副处长纪华虽然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但是当天报到后,立刻就把张睿明发配到省委专案组来了,行李都没放就直接上了省里开往东江的大巴车,他和这纪华也只一面之交,此时认不出倒挺正常。

    “这两位都是省检宣传处的兄弟,今天我们过来主要是代表省检欧检察长等领导的意思,特意来慰问看望你的……”纪华倒不介意,他简单向张睿明介绍了随行的两人,就坐下开始慰问来。

    机关单位的慰问程序基本都是同一个流程,握手,聊两句,然后拍照,基本都差不多,只是随着领导级别不同,随行人员有增减,有点像旅游团进景区。

    纪华坐着和张睿明聊了一会儿,主要还是鼓励和赞扬张睿明这次潜入调查、因工负伤的杰出表现,旁边两位宣传处的正不停给两人拍照。

    说了一段时间,张睿明突然打断纪华,提出了一个要求:“纪检,这些奖励和认可,我很感谢省检的领导,但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领导能够考虑。”

    纪华倒是没想到张睿明会主动提出要求,笑着说道:“没事,你尽管讲,只要条件允许,省检领导都会考虑的。”

    见纪华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张睿明坦然答道:“我希望能参加这次南江集团案的庭审阶段。”

第九十二章 真正的内鬼

    这个问题一出,纪华神色有所变化,他想了半天,叹道:“睿明,你也是老检察官了,这个案子你身处险境,直面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甚至枪击、火海中逃生,还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所有人都认可你的功绩。但这样一个大案,你自己也是受害当事人,你在一线这么多年,业务应该比我还懂,你觉得就算省检领导让你出庭了,在法律回避这一节上违例了,你自己心里应该也不舒服吧。”

    “纪处长,正是因为我在一线这么年,每一个案子就像我自己的孩子,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工作,就是为了站上法庭的那一刻,所以我希望能善始善终,完成的漂漂亮亮。”

    “这个案子你自己不要再纠结了,上面已经指派顾海接手了,省检领导都对你这次英勇表现都赞不绝口,屡次在党委会上对你个人提出表扬!案子有的是,这次我还正是为了你的下一步工作安排来的……”

    听到这里,张睿明心里一紧,果然,今天纪华不可能单纯为了慰问跑这么远,看来还是带着人事安排来的……只是不知是好是坏……,当下屏息聆听。

    纪华望着张睿明继续说:“这样,津港市检那边最近有一个公益诉讼的案子,是新类型的,而且在社会上引起了比较大的舆论关注……省检领导是这样想的,津港市是全省经济最好的地级市,也是国家级旅游城市,那边现在更需要发挥你的实务能力和公益诉讼这块的经验,而且又是你的家乡……”

    听到这,张睿明明白了,这是要赶自己回津港市检呢,他顿时五味陈杂,但在领导面前也不能表现什么,他先耐心听完。

    “……这样,党委也是主要想听听你个人的想法,当然,也不是就这样随便下去,我们和津港陆检察长联系过了,上级也打了招呼,你下去先到民行科当科长,以后有机会,再优先推荐……”

    领导问你意思,其实就是意思意思,真实的意思是早就决定了,张睿明心里再有想法,此时第一时间也就只能拍胸脯向纪华保证:“绝对服从党委安排!全心全意完成任务!”

    见张睿明一口答应,纪华也松了口气,最开始看到关于张睿明的人事安排,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一名刚刚立了大功的检察官,居然马上就下放回地方去了,虽然给了一个科长,但是……

    现在,见张睿明马上就服从安排,一句别的话都不讲,这让纪华更感到意外,这样也省了他许多功夫,当下拍了拍张睿明肩膀,表扬道:“好!很优秀!睿明,你真的是我见过的非常不错的同志!懂业务!有能力!又服从命令!政治过关,向你这样的优秀同志以后还有广阔的发展空间,省检随时欢迎你回来!”

    张睿明笑了笑,谦虚了一番,虽然相信这番话是纪华的真心话,但他心里却如同打翻了调料铺,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各种情绪在胸口翻腾。一个人,到了20岁还不狂,这个人是没出息的;到了30岁还狂,也是没出息的。张睿明年轻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现在人到中年,早已学会如何面对世态炎凉,也学会了中年人生存最起码的一点:不动声色。

    强压心头情绪,和纪华几人又寒暄了一番,定好了交接工作的安排和日程,张睿明终于送走了省检的三人。

    好不容易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病房,想让自己情绪放开,先前的不忿、愤怒、伤感此刻却平静下来,因为张睿明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儿来,只要打开手机,看看萱萱的照片,满腔的怒涛化为一江春水,蜿蜒而去。

    也好,回津港,回到女儿身边。

    …………

    退病房时,张睿明特意问了护士叶文的情形。

    “她啊?还好啊,烧伤部位已经痊愈,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是不肯出院……”护士说到这里时,瞄了张睿明一眼,继续说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情况啊,一个明明早就好了,为了陪你不肯出院,三天两头偷偷过来看你,而你这样中度烧伤的,却又急着出院,到底怎么了?情侣吵架啊?”

    张睿明一脸苦笑的说道:“同志,你误会了,你看下我病历,我是已婚,她是未婚,什么情侣啊,朋友而已。”

    是啊,朋友,出生入死的朋友而已。

    张睿明试着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接触叶文,更不能去撩拨她的心意,这是一个已婚男人的底线。

    此刻默默离开应该就是两人最好的结局。

    …………

    张睿明在病房里收好东西,之前井才良打电话来说会安排人送他,等了一会,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病房,来的人居然是顾海。

    坐在车上,两人半天没有说话,张睿明心里有不少情绪在混杂,借调省检这短短几个月时间,从最开始中巴车上相遇开始,顾海就不算他朋友,不管做什么事,这人永远都比自己多算一步、抢在自己前面一步。而之后相互竞争、误会,大打出手,最后却又被他相救,但马上这个案子也被他拿走,甚至自己离开省检可能也是在这人的影响下,现在却又是他来送自己离开,

    也罢,这起诉讼让这个人来,也许还更能让人放心。

    车子行上外环线,车里气氛异常沉默,张睿明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问道:“刘阳现在在哪里?”

    顾海完全没想到张睿明会知道这件事,瞥了他一眼,说道:“因为涉嫌违纪违法,现在已经在省纪委留置审查。”

    果然,张睿明心里一沉,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有一个最大的疑问:内鬼到底是谁?从最开始三河镇调查开始,到后面中金智成卖空时机的把握,都有一个内鬼的身影在时隐时现,将工作组的内部情报不断透露给南江集团和吕毫波那一方。

    顾海感到很疑惑,刘阳涉案的问题,连他也是最后讯问刘工和查询刘工手机的通话记录后才发现,张睿明这几天一直都在医院,怎么也知道了刘阳涉案的问题?

    顾海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张睿明没想那么多,直接答道:“这个很简单,通过排除法和一点试探就发现了,之前我去三河镇那次,知道我行踪的只有你、我、刘阳、井才良以及东江市检少数几人,结果那天我连车牌都被李锦他们详细掌握了,当时我就开始留心,因为你和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的联系,所以最开始我以为那个内鬼是你。”

    海现在还记得那天两人动手张睿明重拳的滋味,此时想到,嘴角一撇,冷笑道:“所以那天,你才在井才良面前指认我,想把我弄死,就是因为你那无聊的猜想?”

    说到这,张睿明反而不好意思了,确实那天自己被李锦、刘工他们误导,错怪了顾海,两人才闹得那么剑拔弩张,现在想起来,自己的确实有责任,何况,最后顾海还救了自己一命,这样想起来,旁边驾驶位上这个面目凶恶的魁梧汉子,没有原本印象中那么反感了。

    张睿明犹豫了一下,坦然说道:“那天确实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呵,我不需要你道歉,最后你能引导我们抓到刘工,我们也算扯平了”顾海还是一贯的直接,他接着说道:“反正都是为了工作,你也早看我不顺眼,我也嫌你太娇气,我们也算不上朋友,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承认你是个不错的同事。”

    “对,同事就是同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张睿明也被顾海的直接打动了,事世浮沉,同室操戈都以为常事,有一个能坦诚相待的同事已经是职场幸事了。

    “对了,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刘阳才是那个内鬼的?”

    “我错认你是内鬼后,却没能在李锦口供里挖出你和南江集团有利益往来的证据,当时我就缩小了怀疑范围。后来,我通过汤佐弄到了刘工的私密号码,当时我需要省检领导签字的《查询通讯记录介绍信》,我本来想让刘阳帮我打出来的,我突然灵机一动,让他帮我打印了一份《协助查询存款通知书》,还故意说明是要查汤佐的,结果,等我下午去查汤佐的银行信息时,发现他的账户马上就转移走了,这个内鬼明显就是刘阳了,所以之后的调查我都完全避开他进行。”

    听张睿明说完,顾海心里也由衷赞叹:这津港的富二代,虽然有时犯迷糊,但是关键时候还是有两下子的,如果不是他提前发现,这个案子现在结局还未可知。

    刘阳不像李锦等人,是省检多年的老文员了,虽然是聘用人员,但这么多年下来,与顾海等人都有了深厚的情谊,这次他虽然违法违纪,顾海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太好受。

    “你也许不知道,刘阳和刘工两人都是同村同族的远亲,所以这次南江集团的案子,刘工通过腐蚀他,打入我们工作组内部,才造成那样的困境。”

    见张睿明没有说话,顾海又接着说道:“……刘阳以前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我和他共事三四年了,他做事扎实可靠,你知道我们系统里像他们这样的临时工,待遇很差又经常加班,又容易缺乏自我认同,他家里条件不好,这次刘工许诺给他一笔钱,只要他在我们行动前发几个关键的短信……”

    听到这,所以事情基本上都对上了,从最开始的调查三河镇到最后查汤佐账户,一直是刘阳在与南江集团联系,特别是替中金智成卖空这点,为刘工等人谋利近十亿。

    “刘工许诺给他多少钱?”张睿明突然问道。

    第二卷《省检扬名》完

第九十三章 二三月里饶春睡

    “50万,先付了20万,现在已经向监察委退回了……”

    居然只为了区区50万?!张睿明心里也是一阵感触,确实,在省检这样的重要机关工作的人,即使只是一名小小的临时工,过手的资源、影响力、信息都是无法想象的,如果不能把握自己,随时都可能被贪欲所淹没。

    两人沉默了一会,车子已经驶入了东江市高铁站,在进站口,张睿明下车与顾海告别。

    “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两人相视一笑,恩怨情仇尽皆消弭。

    张睿明迈步走进进站口,他一直有种淡淡的预感,或者说一种希冀,希望能在接下来的某个拐角处遇见突然出现的叶文,这种情绪一直在心里轻轻发酵,在即将离开的此时最为强烈。

    而这种情绪又引起张睿明心里的一丝内疚,自己到底是不是想见她?即使见了她,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关于叶文的印象此刻却渐渐清晰起来,从最开始口口声声讲着“美国法律”的飒爽英姿,又想起酒庄夜会时的惊人美丽,再就是为了自己以身试险、套话汤佐的“小妹妹”,而最后停留在张睿明脑海里的,是那个在火海中与自己赴汤蹈火生死与共的叶文。

    如果再早一点遇见,会不会不一样?

    这时,张睿明心里的愧疚又占了上风,妻子唐诗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不,早一点,也只是更珍视的一位老朋友而已。

    对,老朋友,也许今生再也不会相见的老朋友……

    检票、安检、登车、发动,张睿明的希冀慢慢淡了下去,最终望着车窗外逐渐远去的东江市,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已经成了回忆。

    本来就不应该有的心绪,就让它变成回忆,这样就好。

    …………

    津港市中级人民法院公益审判庭,今天下午三点开庭的这起全国首例毁坏名胜古迹民事公益诉讼案,已经鏖战了近三个小时了,津港市检察院的检察员张靓站在公益诉讼起诉人的位置上,此时正向法庭申请播发一段证据视频。

    “津港市检察院现在出示7号证据,是当事人张小掖在短视频平台上公布的一段案发当时拍摄的视频,证明目的是认定当事人的违法事实!申请当庭播放!”

    公益审判庭审判庭的女庭长陆有亮高声答道:“同意,请书记员播放”

    书记员把津港市检方刻录有当事人拍摄的短视频碟片放进审判庭的多媒体系统,随着开始键的按下,视频开始播放。

    这是一段现在流行的抖音短视频,画面背景是津港水月洞景区一处未开放的洞穴里,被告席上的四名大学生正开心的对着镜头做着各种鬼脸,镜头一转,其中两人人模仿动作游戏里的架势对着一块倒

    悬的钟乳石笋合力踢了过去,钟乳石石笋顿时被踢粉碎,这时背景音乐响起,四人大笑……

    这是全国首例毁坏名胜古迹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起因是几名穷游的津港大学大学生在本市西区最著名的景点:西江湖水月洞游览时,进入景区未开放区域,肆意破坏原始地貌,还拍短视频炫耀,涉案四人已找到。津港市检已委托第三方鉴定机构对破坏的喀斯特地貌进行勘验鉴定,结论得出目前四人在未开放区域损坏的钟乳岩,保护、修复费用高达数百万人民币,而且其中最大的那柱“仙人指”钟乳石,如果等溶洞再次自然生成的话,需要整整2000年以上,这是大自然瑰宝、自然对人类的馈赠,此时却在四人的短视频媒体上,就这样轻易的化作四人炫耀把玩的玩物。

    视频播放时,旁听席上几名的无关群众传来了阵阵唏嘘,但马上又被几个家属压下去了,现在法庭里旁听的大多是4名被告的亲朋家属,此时乌压压一大群人,给庭审带来极大的压力。

    这是张靓第一次以主办检察官的身份出庭,压力虽大,但她始终牢记张睿明教他的三点原则,庭前调查做的十分扎实,证据全面,此刻在庭前显得却十分从容自信,而同为女性的审判庭审判长陆有亮也给了她一定的支持,之前有几名情绪激动的被告家属居然在法庭上辱骂她,马上被陆有亮安排法警轰出了庭审。

    鏖战到此刻,进展一直很顺利,而在视频播放后,对方律师已经几乎没有正面交锋,对于检方提出的证据也不质疑,在陈述环节态度也很消极,几乎选择了放弃的态度,张靓此刻却心里打鼓,疑惑万分。

    怎么回事?这样下去,对方四个人定罪是毫无疑问的,难道对方就这样打算认罪了?

    疑惑的时候,她习惯性的想找寻一个人的身影,希冀可以在那个人那里得到答案,当时知道他就要调回津港的消息后,张靓还兴奋的跳了起来,上次那起“毒跑道”案中,跟着他自己得到了飞速的成长,这次他回来,据说还是接李巍科长的位置,而自己终于可以又跟他好好学了。

    张靓心里的那个人当然就是张睿明,此时张睿明正在赶回津港的路上,而张靓已经按耐不住向他讨教学习的激动之情了。

    正分神间,法庭上审判庭已经宣布休庭,高声宣布将择日宣判,张靓透了口气,今天庭审已经结束了,顺利的话,下次宣判有罪判决是十拿九稳,那样就能在张睿明面前,好好展示自己的成长。

    她开始收拾案卷,今天是周五,好不容易能放假,正准备找陆有亮借房间换下出庭穿的检察官制服,好直接回家。这时旁听席上的家属却突然围上来了,一二十号人齐刷刷围住了张靓,有老有小,几个年纪大点的妇女直接动手推搡起张靓来。

    “干什么!干什么!”和张靓一起出庭的检察员吴云赶紧护住这小姑娘。

    “你们不让我们活了!那就大家都不用过了!我儿子赔不起!家里过不下去!我们就到你们家里过去!”为首几个妇

    女指着张靓骂了起来!

    “不过了,以后就在这里吃喝!”后面几个家属扶着一个**十岁样子的老人,让老人躺在原告桌子上,直直摆在张靓面前。

    “你个小姑娘!你叫张靓是吧!我们以后家里老年人就跟着你过了!你把我儿子罚的倾家荡产!害的我儿子读不了书了!到时我就找你!你养我全家!”

    张靓哪里见过这架势,一张小脸此时涨的通红,在法庭上伶牙俐齿的她此时被眼前这些胡搅蛮缠的被告家属围得说不出话来,她又急又气,从小接受的教育没有告诉过她,这世界上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错误不一定都会得到惩罚,而卑鄙是许多卑鄙者的通行证。

    “我……”张靓被人用力一推,一下摔在旁边座椅上。

    “干什么!干什么!法警!谁再闹?!都直接拘留了!”本来已经退庭的陆有亮听到这里的喧嚣,赶紧带着几名法警回到法庭。

    那几名法警一得到庭长指示,赶紧驱散家属,护着张靓等人离开,几个老人推不动法警组成的人墙,还咬牙切齿的指着张靓“你等着!要是你害我们倾家荡产!我们全家人找你家里去!”

    在这些人看来,打碎几块天然的石头并不是什么很大的事,而检察院开口就要自己家庭承担几百万的赔偿义务,这完全就是断自己全家生路,而且自己的孩子因为这件事还要被学校处分,要是孩子千辛万苦考上的大学,因为这点事情就不能读了,那这些老人一定要为孩子拼命。

    张靓离开时已经被吓到瑟瑟发抖,小姑娘牙关发颤,在这些撒泼发狠的家属面前,她褪去了检察官的光环,只是一个被围攻的小姑娘,这是她第一次受当事人围攻,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

    “二三月里饶春睡,七八年来不早朝。”

    初春的风,凌烈刺骨,车厢里却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女儿的欢笑与妻子的恬静,如同最美好的一副画卷融入到张睿明心里,让他没由的想起白居易的这首《喜杨六侍御同宿》来。

    这首原本讽刺皇帝不上朝的诗,此刻却莫名贴近张睿明的心境:管他大案小案!老子今天不上班!

    恬淡美好的家庭生活,这是他这半年来最幸福的时刻。刚回到津港没多久的张睿明,刚回到家里,还来不及亲两口女儿,父亲张擎苍就招呼着全家人跟他出去吃珍馐。

    “爸,吃什么去啊?连珍馐这个词都用上了啊!”

    年过60的老人眉毛一扬,说道:“你从小在津港长大滴,你说这个时节,什么是珍馐咯!今天我们吃“刀”!赶紧去,我今天凌晨2点过去的,才好不容易订了5条“江刀”,去晚了,怕被人换了哦!”

    一听到“吃刀”两个字,张睿明就明白了,今天父亲要带全家去吃长江“三鲜之首”的刀鱼。

第九十四章 “ 长江第一鲜”

    刀鱼也叫鲚鱼、刀鲚、望鱼等,体长扁平如刀。颜色皎洁如白银,形状又如一把出鞘的尖刀,所以被称为刀鱼。长二十厘米左右,银白色,海生,每当春季,刀鱼成群溯长江而上,在津港附近,形成鱼汛。

    刀鱼、鲥鱼与河豚并称“长江三鲜”,都出自长江下游,三者又都是都是季节性回游鱼。每年春天,到点就来,到点就走,说是“珍馐”两字绝不为过。

    “长江三鲜”中,野生鲥鱼在上世纪已经绝了,如今吃到的鲥鱼都是人工养殖的。而每年可以吃到河豚和刀鱼最长也只有清明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过了清明,肉质变老,骨头发硬,行家是不会再吃的。如今养殖兴盛,河豚到还算好养活河豚遇险就把身体涨成一个球,都可以拿它来当球踢,可见生命力之顽强。而刀鱼却无比金贵,离水便死,养殖难上加难,所以可谓三者之最尊。

    古诗有云“拔刺银刀刚出水,落花香里鱼肥”,当地文人又曰“河豚愧有毒,江鲈愧寡味”,更有五代时期毛胜将其拟人化,“貌则清、材极美俊、宜授骨鲠卿”,认为江刀恰似清秀的“白圭夫子”,如此一来,江刀便不仅仅是一种时鲜小鱼,更多了几分风骨和情怀在其中。

    而刀鱼又分为“江刀”、“海刀”、“湖刀”三种,其中又以江刀为最贵,今天张父提前预定好的就是江刀。

    白色的奥迪在津港市的晚高峰里川流而行,一家人都在车上,张睿明开的很慢,团聚的时光仿佛有实感般可以触碰,如同温黄的生日蛋糕,让人心暖的沉醉其中。

    妻子唐诗和张睿明已经有几个月不见了,在东江时,妻子电话里心硬似铁,见面了架不住张睿明的几下哄,两人的温情又回来了,可见,距离是影响感情最重要的因素。

    “这几天爸爸可是一直急着算你回来的日子,生怕你错过吃刀鱼的季节,其实他早就定到鱼了,但他一直说要等你回来再吃。”

    “嗨,我哪是专门等他,我是……等他回来付钱。”张擎苍还是不习惯直接表达对儿子的感情,赶紧摸摸鼻子说道。

    在家人面前,张睿明却是个木头脑袋,不解妻子意思的说道:“我哪有那么多钱啊,还是要靠我爸这位大老板,这刀鱼我是消费不起的,只能帮忙吃吃。”

    “你真是个呆子……”

    一家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到了地点,这几年生意忙,张擎苍家都很少回,更别说带家人出来吃刀鱼,妻子唐诗也是第一次来吃这近万元一斤的江刀,感觉特别稀奇。还以为会是什么钓鱼台国宾馆、北湖九号这种超奢餐厅,结果一到地点,一脸不可置信。

    “这不就是普通的菜市场嘛?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睿明好几年前跟父亲来过,知道里面的缘由,一脸偷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江刀堪比黄金,全国每年长江捕刀鱼的证一般只发29张!只有这29个渔夫、公司有资格捕刀鱼,所以一般人根本收不到,幸亏我爸面子大,认识这里一个老师傅,第一时间就帮忙留了几条真正的江刀。”

    难得被儿子一夸,张擎苍得意一笑,说:“今年老赵帮我留了几条3两左右的,哼,一般人到钓鱼台国宾馆去,就算点的到,那也是2两左右的小刀,我们今天吃3两多一条的大江刀,5条就要花我近3万!最重要是要懂江刀,不然,你在别的地方,30万都不

    一定吃得到!”

    唐诗一边咋舌,没想到这鱼这么贵,一边暗暗庆幸是公公出钱,不然真让小两口出,那还真吃不起。

    而旁边的张睿明见马屁凑效,暗暗对妻子使了个得意的眼神。

    “嘿,老赵!”张擎苍带着家人穿过污浊不堪的菜市场,找到里面一家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小店,对一名围着围兜,头发凌乱,叼着一根玉溪的中年师傅喊道。

    “哟!张总,来了啊。”

    那赵师傅将众人引进店子里面的一间铺面,穿过矮小的过道时,唐诗正心想这看起来简陋不堪的棚子,吃什么都没意思啊,突然眼前一亮,迎面一轮明月!

    这菜市场沿江而设,穿过了就是江岸,此时江风袭来,初春寒潮刚过,万物复苏的生气,在这月下江岸,特别迷人。

    张睿明抱起女儿萱萱,就要趁着月色教她几首古诗。

    “星垂平野阔……”

    “月涌大江流”

    没想到,女儿不用他教,自然的念出了下句,萱萱稚嫩的声音念起这气势万千的诗来,别有一番况味。

    张睿明感激的看了一眼妻子,这几年,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女儿的教育基本都是依赖妻子,唐诗独自培养了女儿阅读的好习惯,作为父亲,自己做的太少,这一点自己亏欠妻子太多。

    张擎苍这时正接过赵师傅递过来的一条刀鱼,正准备借着月光仔细检查是不是正宗江刀。他看得仔细,又担心旁边赵师傅笑他多疑,于是唤了旁边的张睿明过来,借口教儿子鉴赏刀鱼的名义,细细检查手里这“活黄金”。

    “你看啊,这个江刀鱼头、眼睛均为白色,如果是湖刀,下巴会有轻轻泛红……”

    张睿明不知道父亲心思,只能在旁默默点头。

    “这个江刀不肥,全身是流线型的,如果是湖刀、海刀、那肚子明显肥大的多……”

    旁边的唐诗,见这两父子说的煞有其事,奇道:“这海刀、湖刀真有这么大区别吗?”

    “那肯定啦,湖刀多刺、海刀苦涩,一斤才几百元,只有江刀是长江第一鲜!”

    张擎苍好不容易检查完,小心翼翼的捧回给赵师傅,要他按最专业的做法清蒸,弄去了。

    几人在江边坐好,不多久,老赵捧着一大盆做好的刀鱼过来了。

    一端上来,唐诗先吸了一口气,“好香啊!”这刀鱼脂香扑鼻,完全不同于以往记忆中的任何食材的香味,脂白细腻,还未动筷,唐诗先咽了几口口水。

    赵师傅笼手站在一旁,介绍道:“洗刀鱼不用刀破膛,而是用筷子伸入鱼鳃处卷出鱼肠,可以保持鱼的身型完整。放两根细葱、两块姜片,再淋上点猪油,就进蒸箱,这样的清蒸刀鱼最好吃。”

    唐诗先挑了一块,一口下去,肉质非常细腻,有很多细微的油脂均匀分布在鱼肉间,入口即化这个词完全就是为这江刀量身定做的!

    更神奇的是,一种让人记忆深刻的香味直冲脑门,是一直特殊的鱼脂香气,回味无穷,简直是在体内缭绕不绝。

    “太好吃了!”

    正当唐诗高声赞叹时,一旁的张擎苍却默默放下了筷子,脸色阴沉的望向赵师傅,说:“老赵,我认识三十年了,你居然拿海刀诓我!”

    …………

    这下突然的变化,让气氛都诡异起来,唐诗不解的望着公公,明明很好吃啊?怎么还说这不是江刀?

    “张总,你这是开我玩笑了,我怎么会拿海刀骗你,你都说认识我三十年了,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啊,你以前帮我还少吗,你是我恩人,我……”被张擎苍吓到的赵师傅简直语无伦次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今天亲眼看着捞上来的江刀,居然会被老张说是海刀,不可能被掉包啊!

    这时,一旁的张睿明放下筷子,也默默说了一声“的确,味道是不太对。”他以前吃过一次江刀,对那特殊的脂香记忆太深刻了,可以说终身难忘,这次的刀鱼还是有那特殊味道,应该是江刀不错,但是却有点不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擎苍是老饕了,能吃这一口“长江第一鲜”,可以说是他此这辈子活着少有的几个理由之一了,此刻他正细细品味着这刀鱼到底那点不对。

    唔……有点发苦……但不是海刀那海腥味的苦涩……

    “老赵,这江刀是在哪边打上来的?”

    赵师傅赶紧回答道:“是从渔火码头那边打上来的……”说到这,赵师傅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这几年,确实从渔火码头那边打上来的刀鱼有点发苦,因为那边江刀洄游都是过荆沙河过来的,荆沙河这几年水质不知道为什么不行了,特别差,那边天天死鱼,江刀也一年比一年少了,所以才会这样吧?”

    原来如此,张睿明听到这,想到一点不对来,问:“那荆沙河是我们津港市的上游啊,是城市饮用水水源地,这么大的事,都没人管吗?”

    “哎,哪个单位会吃饱了没事去管咯,经常有我们这些旁边的渔民投诉,没用,打电话、发邮箱都没用,我们自己生意都受了影响……所以,这次也不好意思了,这江刀味道不对……我其实也没办法,现在环境是这样的,这样,张总,我这次只收你一半钱算了,确实不好意思了。”

    张擎苍却豪爽的一挥手,“什么不好意思,没事,这事不怪你,钱按说好的算就是了”

    “张总,真不好意思了,确实,现在外面这环境,我们这已经算是最新鲜最好的了,按现在这情况,明年还有没有江刀都说不定……”

    张擎苍搞清楚原因后,也不愿责怪这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打断他道:“说了没事……对了,去下点面条来,放这鱼汤里,那最是一绝。”

    “哎!好,马上!”说完,赵师傅就进屋做面条去了。

    张擎苍等人专心吃起面前的刀鱼来,张睿明心里却一直有点不舒服,面前的江刀依然鲜美无比,可吃在嘴里,总是有点隔阂,那点若有若无苦味慢慢和赵师傅的话一起钻进心里,连现在津港的水都已经这样了吗?连津港人的母亲河都被污染的时候,这样大的事,居然没有在社会上引起任何调查与反馈,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雪崩的时候可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张睿明暗暗想到:当没有人呐喊的时候,就是公益诉讼起诉人应该站出来的时候了。

第九十五章 撒泼打滚 解决一切

    张靓这几天过的很恐惧。

    那天早上,她如同往常一般,起床自己做了个简餐,就准备搭车上班。可她刚出小区门口,就被旁边几个等候许久的妇女团团围住,指着她不停辱骂。

    这些战斗力中国最强的大妈们都是上次“水月洞”钟乳石被损坏案中四名被告的家属,几个人骂的非常难听,说张靓“毫无人性”“就是想搞钱!”“和景区串通一气!”、还说要24小时跟着张靓,以后还要她来养老,面对这些大妈,张靓简直要崩溃了,她打电话报警,警察一来,这些大妈就不骂了,也不说话,就是跟着张靓走,警察也没办法,在小区门口把这些大妈赶走,可张靓一到检察院,从楼上往下一看,检察院的门口蹲着几个熟悉的身影,这几个大妈都等着张靓下班呢。

    到了下班时间,张靓捱到了晚上7点多钟,一看门口,那几个大妈还守着呢,没办法,总不能不回家吧,她只能又报警,警察没多久就到了,可一来赶这些大妈,一动起手来,这些大妈就大喊“都是国家的地!凭什么我们就不能站在这里!?”“警察动手打人了!检察院冤枉陷害人啦!”

    场面又混乱又难看。

    “张小姐,你看,这个她们又没对你做什么,而且又不是男的跟踪你,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对她们采取措施啊,再说也是因为你们案子引起的,要不,还是让你们单位做做工作……”

    张靓见警察对这些跟踪围攻自己的大妈也毫无办法,甚至有不太想管的架势,急的她俏脸上蹦出几滴眼泪来,张靓强忍眼泪,咬牙对出警的民警诉道:“警察同志,麻烦你想像一下,一群对你恶意满满的大妈们,天天跟着你,你日子怎么过的下去,你难道不会毛骨悚然吗?你们这是什么工作态度!这明显已经侵犯我的**权了!”

    那民警被张靓怼了一番,也有些脾气了,打开执法记录仪,义正言辞的说道:“张检察官,这是你们检察院的事,又不是我们造成这个局面的,现在我们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们有不法目的,我们现在再护送你回去一次,但希望你尽快联系你们单位,妥善解决。好吗!”

    张靓气鼓鼓的瞥了一眼不远处守着自己的大妈们,确实,一般派出所很少因为跟踪就拘留人,特别是这些难缠的中年妇女,他们也不想引火烧身。公检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像一般人印象中的那么和谐,如今世道清明,问责制如尚方宝剑悬在头顶,大部分机关单位都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尽量不给自己找麻烦。公安眼里的自己永远在负重前行,检察院是没事找事,而在检方眼里,公安是一群大老粗,自己才是法律的看门人。所以两家人之间一般都有所提防,其实这样也好,算是一种司法体制上的平衡。

    她脑袋里想了一圈办法,抹了抹眼泪,狠狠说道:“送我去别的地方吧,我也回不了家了。”

    所以,她这几天都是在闺蜜家里睡的,而今天一上班,就要把这个案子案卷上交做评查整改

    ,她一点都不想再碰这个麻烦的案子,本来就证据确凿、充分的一个事,结果现在所有的矛盾却聚焦在自己一个女孩子身上,搞的自己一身难堪,有家不能回。

    可恶!为什么她们这么不讲道理!有错就不能老老实实承担吗?

    现在民行科就像没领导一样,张睿明一直没到岗,李巍就即将调走,张靓把被围攻的事反映到李巍那里,李巍却没什么表示,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张靓忍了几天了,但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总不能在闺蜜那里住一辈子吧。她决定了,等下就把这件事向主管民行科的严副检察长越级汇报,不然太影响自己生活了。

    张靓就这样一边整改案卷一边在心里给围攻自己的那几个大妈画叉叉,正胡思乱想间,办公室门口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来,一看,是与自己同期进入津港市检的检察员吴云。

    吴云是张睿明走后调入民行科的,之前在公诉科历练了一段时间,被陆斌抽调到民行科来补充战力。他长着一张圆脸,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做事也积极,和张靓又是同期,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小姐姐,在干嘛啊?”

    “没看到我在整上次那个案卷啊,哪像你那么轻松!”张靓心里还很不爽,见谁都想喷。

    “哦,这样,刚刚严副检察长要我们民行科的都到他办公室去……”

    “真是的,案子都做不完,还天天这么多杂事。这些领导就不知道体谅一下吗。”张靓不耐烦的停下手里的笔。

    “……靓姐,现在说下没关系,等下就不要说了,我看严检样子,心情可能不太好。”吴云知道张靓这几天被围攻,心烦意燥的,怕她撞到严检枪口上,好心提醒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现在就上去,你知道是什么事情不?”

    “我也不清楚,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对了,还要我们带上次水月洞公益诉讼的案卷上去”吴云一边说完,一边帮张靓拿案卷,他心思细腻,知道张靓这几天被那些家属搞的不胜其烦。他对年轻漂亮的张靓一直有好感,张靓这几天下班,他都偷偷跟着张靓回家,生怕张靓被人给打了、绑了,悄悄跟在张靓身后暗地保护。

    “张姐……等下,刚好可以把你这几天被围攻的事情也向严检汇报下吧,我看你每天也挺烦的,也不安全。”

    张靓皱眉道:“等下有机会,我就跟严检讲……”

    吴云点了点头。

    然而,这个“机会”却一直没等到,张靓和吴云他们一进去,就被严路劈头盖脸骂了一番!

    严路甩下几张纸,黑着脸对张靓和吴云说道:“你们两自己看看!这里有省检传来的彻查通知,有市委信访局传来的受理函!还有几个部门的,我就不一一念了,电话问询、

    举报的那更是数不清,你们两到底怎么回事?别人举报信都快往北京送了!说你们两勾结西江湖景区,索拿卡要!怎么闹的这么大?都不向上级汇报?眼里没有我这个检察长了是吧!”

    张靓和吴云一下子被严路的气势吓住了,张靓被骂的有点懵,加上这几天被围堵,心里本来就憋屈,眼眶里眼泪不停打转,脑袋里无数话在翻滚,可就是吐不出一个字来,两人只能默默看着严路一直咆哮。

    严路毫不留情,在众人面前狠狠的把民行科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

    “你们科是什么回事!?还有没有党纪法规了!?什么事也不汇报,不反馈,独立了是吧?!今天最高检举报中心还打电话过来,问我们值班领导是谁,把我都叼了一顿!以前一个张睿明就是这样目无领导,随意行动,哼,现在他来当你们头头,人还没到,你们就开始有样学样了是吧!?我现在告诉你们两,如果这次举报属实,你们两等着脱衣服吧!”

    张靓心里急的要爆炸,她本就是易喜易悲的性子,从小乖乖女的性格,让她面对这局面完全忘了怎么反驳,脸涨的通红,又被严路这样一训,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严路见张靓哭了起来,也懵了一下,他指着张靓气不打一处来:“你……难怪别人说我们检察院阴盛阳衰,两反被撤了后,现在只能干叫唤,你也是入额的检察员了,哭什么哭?还是什么小女孩嘛?!”

    随着张靓的哭声,场面一下失控,民行科众人低着头不敢言语,老严脾气严厉是众所周知的事,他正火头上时,谁也不敢这时候出言顶撞他。何况这又是关于实名举报的事,不清楚内情的人,哪里敢多嘴。

    还有些人心想:这张靓也是的太不懂事了,还是小姑娘家家的嘛?有事说事嘛,哭有什么用。

    严路今天本来就是想在民行科众人面前立威,特意借了举报这个事,摆好了场子,刚说到兴头上,哪里想到张靓会这一哭,这下感觉在众人面前失了风度,他恼怒道:“你们民行科什么纪律作风!领导还没说两句,就哭哭啼啼!真的没人管了是吧!”

    吴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往前站了一小步,打断严路的话,准备帮张靓说话:“严检,不是这样的,其实……”

    他终于鼓足勇气,准备直面爆发中的严副检察长,可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突然猛的安静下来,他心里奇怪“怎么了,我说话这么有用?”,仔细一看,众人都回头望向门边,整个办公室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吴云回头,却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人身着检察官制服,剑眉星目,昂首走进房间,这时,张靓停止了哭泣,老严也默默收口,众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移动。

    那人径直走到老严面前,抬头对着面前的副检察长,眼神犀利,语气冰冷的说道:“谁说我们民行科没人管?”

第九十六章 人前立威

    故地重回的感觉很微妙,张睿明站在津港市检的大楼下,突然有恍如隔日之感,这出去借调的半年仿佛不存在一般,东江市的遇险和火海,只是昨天睡的太晚,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梦而已。

    路上碰到几名熟悉的同事,看到张睿明都亲切的过来客气了几句,昨晚就有几名民行科的检察员和书记员通过电话微信同自己提前“拜码头”了,电话里各种恭维,张睿明自己还很懵逼,对于即将履职的民行科长这个位置,他并没有把这作为一个领导岗位。

    当然,也有一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说张睿明是犯了错误从省检被贬下来了,上次那个案子里得罪了某位大领导……

    这些或多或少传到张睿明耳朵里,他都是付之一笑,今天是回到津港的第一天,他心里有几个想法,有太多事要做,没时间去应对他人的目光。

    他径直走向陆斌办公室。

    “陆检好!津港张睿明向您报告!”张睿明站的笔直,神色自若,如一柄鞘中待拔的宝剑,沉静中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好、好,回来是好事,我一直觉得优秀的人才就要留在我们自己手里,这次他们不放你回来,我也准备找他们要人去了。”陆斌还是一脸平易近人的笑着,毫无大领导的架子。

    张睿明顺着陆斌手势坐下,稍微谈了一下在省检这半年来的工作,其中一些敏感部分他简单带过,花了近十分钟讲完,他讲的客观公正,没有渲染自己的功劳,也没有隐瞒自己同顾海的冲突。

    陆斌沉吟一番,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案子,我们也很关注,那天你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帮忙协调东江证监会,我就知道这个事比想象的还要麻烦……最开始是省检纪处长也是点名要你过去的,我们考虑你在公益诉讼这块的经验和你较强的能力,也就同意了,现在看来,还是让你受了些苦啊……不过还好,虽然你遇到了一些困难,完成的还是很好的。”

    张睿明点头称是:“感谢陆检的对我的信任,睿明在省检时,也时时告诫自己,不能丢津港市检的脸。”

    陆斌拍了拍张睿明的肩膀,关切问道:“怎么样?听说你最后还受了伤?现在还好不?要是有事,你再放段时间假。”

    “不用了,陆检,我在医院躺了几天,好的差不多了,这两天也抽空休息了一下,现在状态不错,随时能投入工作。”

    “那就好,现在在全国司法系统新形势下,民行科工作不像以前是靠边站、边缘人的角色了,这次为什么我们和省里都决定把你放在民行科长这个位置上,就是希望靠你这把公诉尖刀,打开我们津港公益诉讼这块的新局面,好了,我也不多说,你尽快和李巍交接一下,把工作计划理一理,多和严检汇报,有什么思路、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张睿明听出陆斌言语中对自己的拳拳关爱,赶紧道谢,两人又说了一下,张睿明就起身告辞,今天他事情很多,等下先要和李巍交接,交接后又赶紧要去向主管民行科的副检察长严路汇报……想到老严这硬骨头,张睿明

    就头疼。

    最后他还准备和几名民行科的同志一起碰个头,现在看来,时间已经不够了,不想加班太晚就要赶紧了。

    来到熟悉的民行科办公室,李巍昨天就把把东西全部清走,交接的事项也都已经列好表,摆在桌子上了,作为上一任的民行科长,李巍做事没什么失误,也没什么亮点,这次他去长枚县检察院任职,对他来说也算好事,升了半级,他这人心思深沉,张睿明和他接触这一年多,却仍然感觉陌生,上次那起“毒跑道”公益诉讼中,张睿明其实有些细节想找他聊聊,但现在人去楼空,也就作罢。

    正当他清理对照李巍留下材料时,突然听到楼上办公室传来阵阵咆哮,听声音,是有人在发飙。

    奇怪?楼上不正是老严的办公室吗?怎么,是谁又惹到老严了,感觉楼都要被吼塌了。遇到老严这暴脾气,张睿明心里默默替这人感到惋惜。

    正越听越不对时,刚好门口公诉科科长谢其生经过,他上前一下叫住与他关系很好的谢哥。

    “谢哥,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哟,睿明啊,听说你回来了,这次当上民行科科长,不错啊,下班一起吃个饭,庆祝下。”

    张睿明笑着说道:“不了,今天还一堆事在忙,问下谢哥,上面是怎么了,感觉严检很大脾气啊。”

    谢其生一下想起来,奇道:“楼上?……不对啊,那现在应该就是在说你们民行科的事啊,他前面叫你们公诉科的都上去了……哦,对了,可能你刚刚来,没听到。”

    张睿明这下明白了,抛下句“晚上聊”,就急急忙忙上楼去了,还在走廊里,就听到严路的吼声,走到门口,刚好听到严路那句:“你们民行科没人管了是吧!?”他推门进去,看到张靓正满脸泪水,民行科众人被训得头都不敢抬起,此时不替自己属下出头,以后这科长工作怎么开展?当下,张睿明定了定神,直直走到严路面前。

    冷冷说道:“谁说我们民行科没人管。”

    这下,众人见新科长来了,心里都是一松,均想到“这下终于有人帮自己说两句话了。”

    张睿明说完,直视严路,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本来上次“毒跑道”公益诉讼中,严路对张睿明不按常理出牌的搞法就有点意见,虽然后来两人关系有所缓和,但现在在众人面前,都是立威的关键时刻,谁也不能失了脸面。

    在这关键时刻,还是一旁吴云抢着答道:“报告严检,本来今天想向你汇报的,这几天这些家属还不止到处举报……”

    严路一下紧张起来,没有管张睿明了,急道:“怎么?不止到处举报是什么意思?他们还找了领导?”

    “她们围攻了张靓,这几天还跟踪、辱骂她,吓得她有家都不能回。”

    吴正说完,严路一下懵了,没想到居然有这情况在里面,他转头望向张靓,“真有这事?她们动手没有?”

    “动手倒没有,只是跟踪了我几天,我不敢回家,一回家,她们就在门口堵我,上次还跟到院里来了……”张靓这时情绪稍微平复一点,抽泣着说道。

    “你怎么不早说啊!这个也是我们没有过错的证据啊,还有,你们两到底和他们景区管理公司有没有联系?有没有违法违纪情况?”

    “这个绝对没有!”张靓和吴云异口同声的说道。

    “那他们提交的所谓证据,说你们接受景区吃请的菜单……还有你们从他们管委会车里搬东西的视频……”老严都有点迷糊了。

    张睿明上前一把拿起举报信后附带的所谓“证据。”一看就哑然失笑起来,是一张在津港云台酒店的消费单,消费虽然高,但是没有和张靓吴云有关的证据,而那段视频通过连续照片形式打印出来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模模糊糊显示着吴云正从一辆轿车后备箱搬出什么来,也毫无说服力,张睿明递给张靓,让她们自己解释。

    张靓和吴云一看完所谓的证据,两人就气愤说道:“那个菜单跟我们毫无关系!那个搬东西的视频是那天他们景区监控台的视频电脑坏了,我们要查被告进入景区的记录,没办法,就让他们把硬盘直接带到法院去了,当时比较重,就好心帮他们搬一下,结果在法院门口被这些人拍到了,还拿来诬陷我们!”

    张睿明其实很清楚,现在社会人心难测,很多当事人基本都会来这招,只要是遇到司法系统有不利于自己的判决、诉讼,第一件事不会思考自己是否有错,而是想办法把法官、检察官搞定。搞不定法官、检察官就想办法搞定上级,诬告、打击、恐吓,层层施压下来,像这样的无效举报已经是现在诉讼过程中的比较低级的手段了。

    但是很多时候,上级不会这样想,特别在越来越紧的环境下,宁愿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只要有检举、控告,不管有没有有效证据,先让被举报人写份《情况说明》过来,不管有没有问题,先查再说,优先考虑如何把责任下移,这就是所谓的“痕迹主义”。

    严路为人虽然苛严,但是他也明白这两个所谓“证据”本来就不成立,他本来主要想借这个机会整顿下纪律有所松懈的民行科,顺便在张睿明到岗前先敲打一下这些人。没想到被张靓这样一哭,反而下不了台。

    几人详细问了一下张靓被围攻的情况,又劝慰了一番,严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给张靓一个交代,让她先好好休息,这个案子先放一放。

    张靓却不肯了,对她来说,这个案子都是自己的心血,而且庭审也结束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工作要做了,怎么可以这个时候放手。

    严路见状,他本来就在火气上头,又错怪了张靓,这气一下没地方出,直接说道:“那这样……我们和中院那边联系下,把这边情况也反映下,补充一下我们的想法,这个案子当事人真的太过分了,必须好好树立我们检察院的权威!我觉得这些行为已经构成故意毁坏文物罪!干脆等案子判完,直接移交公诉科,按故意毁坏文物罪起诉追刑!”

第九十七章 “痕迹主义”

    严路此言一出,下面都是一阵诧异,几个反应快的,都一下明白这严检确实脱离实务太久了,但都不知道怎么去和他解释。

    但如果在这么多人面前反驳他,太伤他面子了,而且他毕竟是主管副检察长,也不能逼急了,张睿明回头对众人说:“你们这些人啊,严检批评你们纪律涣散真是没说错!下面几个办公室门都没关,你们先去下去忙吧,就我和这个案子主办的两个人留下来就可以了,你看这样行不?严检?”

    严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倒也点了点头。余下众人除了张睿明、张靓、吴云,都离开了副检察长办公室。

    等人走后,张睿明含笑望着严路,也不说话,严路被他看到发毛,直接说道:“你小子有什么鬼名堂,直接讲,笑什么笑!”

    张睿明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假惺惺的说道:“我还是佩服严检,开创了公益诉讼领域的新局面!公益诉讼转刑事诉讼这点上,我们严检可是全国第一人了!”

    这下张睿明的奚落,严路是听出来了,他拿眼白对着张睿明说道:“张小子,你笑我也没用,我是太久没接触实务了,但是你到我这个位置来试试!一年到头近三百个会要开,各种视频会、协调会、务虚会,每天几个文件等着学习!我也愿意天天做做案卷、出出庭,有时间搞搞学习,可是谁来帮我开这些会?!”

    听严路这样讲,张睿明倒也理解了,现在领导也不好做,文山会海的,痕迹主义又正盛行,要求事事有痕迹,样样有台帐,换自己到严路那个位置,也不一定有时间来巩固实务知识,想到这,张睿明换上一副笑脸,对严检解释道:“严检,我不是笑你,我是向你汇报下情况,如果我们现在从公益诉讼转到刑事诉讼。先不说公诉科那边支不支持,愿不愿意接,从法理上来讲,有麻烦,涉及到民事诉讼转刑事诉讼的问题,地方公安也不会自己打脸,根本走不通。第二个,从实践上来讲,这个也是没有先例的,所以我不太支持这样来。”

    张睿明这样一讲,严路大概明白他意思了,但他还是顾及自己脸面,铁着脸说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因为施压,我们就退步了?”

    张睿明刚想回答,这时张靓突然说道:“这是我的案子,我觉得就按已经提交的起诉状来,损害赔偿,道歉就可以了,法院独立审判,我们也不用再做什么……”

    “不,这个我们起码要保护好你,以后如果再有跟踪围攻你的情况,我给市局诚局长打电话,都按治安条例直接拘留了!一定要保护好你!”老严前面说啥啥不对,一脸恼怒的样子,好不容易碰到个能说的点,马上强调起对检察干警的保护来。

    “严检说的是,靓姐这几天可真辛苦了……”吴云在旁适时插嘴道。

    几人说话间,张睿明却不发一言,仔细察看这起案件的案卷来,严路瞥了这和自己不太对付的新任科长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说道:“既然没什么别的意见,那就这样吧,保护我们同志安全放第一位,该拘留拘留,也不用再和法院那边沟通了,该罚多少罚多少……”

    张睿明却突然问道:“这次委托的鉴定机构,他们对破坏的喀斯特地貌进行勘验鉴定后,结论是要多少年修复?费用大概多少?”

    “听说要2000年以上才会自然修复,修复和保护费用似乎要400多万……”一旁的吴云答道。

    “嗯……”张睿明沉思一下,说道:“这个案子让我想起我在省检办理的上一个公益诉讼“南江集团污染案”,同样是面临巨额的环境修复费用……”

    听到“南江集团”这几个字,几人都是心里都是一惊,上次那起“南江集团污染案”实在是闹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主要很多细节上忌讳莫深。院里都在传,张睿明自己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被撵出省检,没想到当事人居然自己提起这件事来,办公室里众人一下子都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他下面的话。

    张睿明却问了吴云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知道你个人与阿里、腾讯、南江集团这样的大企业在法律上的最大不同点是什么吗?”

    “额……我个人啊?……盈利?商业行为?还是能否雇佣人员?”吴云一下子被问的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张睿明突然问这么奇怪的一个问题。

    “都不是,不管你是个人经营还是开设独资公司,一样可以盈利、可以贷款、可以雇佣员工,这些都和大企业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而法律上最大的不同其实是责任上的不同!”

    听到这,张靓一下子明白过来,张睿明想说的其实是后续处理的问题。

    “你个人、或者独资企业,都是对个人或者企业债务负无限责任,中国是没有个人破产法的!企业亏损或者公司犯法,欠了巨额债务,可以直接走破产程序,一拍两散。而个人欠了再多的钱,这些债务也都会永远背在你头上,这就是最大的不太同,所以,这起案子里,这四名被告的家属才会那么激动,我看过案卷,有些家属家庭情况确实不好,这上百万的赔偿款压到他们头上,对他们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全家几乎就要毁在这里,他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小孩子几下胡闹”要赔这么多钱。所以才会做出围攻张靓同志的过激行为。”

    张靓这下不高兴了,听张睿明口气,似乎准备软处理,一直在案子里受委屈的她这时忍不住说道:“可是,那么多杀人、抢劫、故意损害财物的案子,不一样也是要巨额赔偿吗?欠债就要还钱,犯错就要接受惩罚,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张睿明

    苦笑说道:“你没在公诉科呆过,可能有些不了解,我国实际司法过程中,严重的刑事犯罪反而没赔什么钱……除交通肇事犯罪案件外,其他案件法院可支持的损失主要是物质损失,像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等为治疗和康复支付的部分费用,最多加个误工费,你想想这有多少钱?如果造成被害人残疾的,无非加些残疾生活辅助具费等;如果造成被害人死亡的,就加个丧葬费。真的,单纯的刑事犯罪赔偿,没多少钱赔。”

    “可是,不是很多时候,政府、单位也会拿出钱来……对了,还有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啊。”

    张睿明一边把材料放回牛皮纸案卷袋,一边慢慢把袋子背后的绞绳绞上,低着头,语气有些低沉压抑,“刑附民诉讼也是差不多的,同样不支持精神赔偿,大额赔偿一般都是建立在提供谅解书前提下,这个案子和南江集团的案子在后续处理方式上有相似的地方,南江集团的案子最后,也是依靠东江市政府提出包括引进社会投资、改进相关政策、进行升级改造在内的一揽子方案,才让当地老百姓和职工满意。那是一项巨大的工程,现在反馈也非常好,南江集团这个案子算是画上一个不错的句号,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政府出面干预的前提下的……所以说,为什么外面都说我们检察院现在说话没人理了,确实,仅仅依靠法律,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少……很多案子最后都是靠组织、政府、单位的力量来善后的。”

    严路毕竟是处事经验丰富的副检察长,听张睿明这样一讲,他就明白这小子的意思了,之前,关于上次南江集团的案子闹的那么大,收尾当然也要昭告天下,在东江市各门户网站,现在都可以看到这样一条新闻《《东江市打赢青山绿水保卫战三年行动计划》》

    主要内容包括:对南江集团重点污染区内矿区直接关停。并对部分可以继续产业转型升级工程改造的厂区,重点区域严禁新增钢铁、焦化、电解铝、铸造、水泥和平板玻璃等产能,当然,同时南江矿业必须支付环境修复赔偿费两亿多,但让南江矿业对环保修复技术进行升级改造,以抵扣其支付的赔偿费用,这样一方面能让环境修复,又能对南江集团的职工们把影响降到最低……

    这小子也是想在这个案子里来借力化解矛盾?

    张睿明坦然对严副检察长说道:“我在想,你看这个案子里,现在矛盾全部聚焦在我们津港市检一家身上,当事人就觉得是我们起诉他们,天天追着我们搞,这样不行。我想借助景区、政府、管委会、景区管理公司他们的力量来处理,如果只是单纯的把几个大学生判罚,解决不了关键问题,反而可能激化矛盾,所以,方便的话,能不能开个协调会?和法院一起,叫上几个相关单位,坐下来共同探讨怎么处理这件事。嗨,讲白了,也是不想就我们检察院默默背着黑锅,扛着这么大压力,也让岸上那些人下来,试试这水里的深浅。”

第九十八章 协调会

    张睿明一进门,就发现家门口散落了一地的泡沫盒子和一个硕大的纸箱。

    “怎么了这是?买大件了?”张睿明一边脱外套,一边换鞋往里面走。

    “去帮忙找下还有长点的插线板没,这边师傅在装净水器呢。”厨房里妻子唐诗正站在一旁看两位师傅摆弄一堆设备。

    “净水器?”

    张睿明感觉有点纳闷“怎么买那玩意干什么啊?”,张睿明一家住的小区是津港有名高档别墅群,号称外面接进来的水都是在小区管道统一再次过滤的,怎么还要家里再装一个净水器?

    “还不是上次吃刀鱼吃的,你爸都说现在津港的水质不好,我们家这边也是接的荆沙河的水,万一真有问题怎么办,不买一个净水器怎么安心。”

    “嗨,你还信我爸说的,那天后来他自己不也吃的那叫一个欢,他是太敏感了,哪有那么夸张。”张睿明一边递过插线板一边说道。

    “不是!这个是真的,今天,我在公司里面提到这个话题,好多人都有同感,都说家里的水闻起来有股怪味,真的不能喝了。”

    “这个净水器多少钱啊?”张睿明的关注度总是和妻子不太一样。

    “58000,这种是最好的。”唐诗轻描淡写道。

    “58000!?我半年工资还没这么多!”张睿明简直无法理喻女人的价值观。

    “又不要你出钱,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见妻子这样讲,张睿明默默躲进书房去了。

    晚上吃饭时,张睿明还在想这事,唐诗喝了一口新净水器过滤后的水,一脸幸福的神情说道:“你尝尝,水还是甜的,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一点味道,感觉也软了一点,这才是真正的水嘛。”一边说一边把水杯推动张睿明面前。

    “瞧你那样,你还以为你是品酒了呵。”张睿明嘴上这么说,尝过新净水器过滤的水后,他才发现,确实和之前有不一样,感觉明显不同,举起杯子看,里面也没有任何沉淀物,更没有什么怪味了。

    之前的水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张睿明到厨房,关掉新净水器,取了一杯没过滤前的自来水,两杯水放哪到一起,仔细比对起来。

    “还说别人夸张,自己还不是一样敏感……”唐诗在旁看着张睿明认真的样子觉的挺好笑的。

    张睿明没有理妻子,认真闻了几遍,尝了尝眼前没过滤的水杯,说道:“你闻闻看,是不是这没过滤的水有股子松香油味?”

    …………

    第二天上班,张睿明想找个时间来和老严沟通调查荆沙河水质的事,结果,刚到办公室,就被告知,等下要到中院参加协调会。

    沉浸于构思荆沙河水污染调查的张睿明还搞不清状况,“协调会?……什么协调会?”

    “水月洞环境公益诉讼的协调会啊!不就是你自己上次讲的,要和法院一起开嘛,在津港中院开,你那

    个西大校友陆有亮主持,还有景区管委会他们……”

    “严检,怎么这么突然啊,您去不去?”

    “这个……我就不去了吧,你自己去……我、我还有事……对了,你快点去吧,人家那边几个单位都到了……”老严说完就挂了电话。

    张睿明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老严今天这么客气?不对啊,不像他风格啊。一看表,这会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始,没时间了,张睿明叫上张靓、吴云,马上就往津港中院赶。

    一路上,张睿明总在想,没想到老严现在这么靠谱?昨天刚讲,今天就把这么多单位的叫齐了?不错啊,这老同志,挺有能量啊,以后看来不能给他甩脸色了。而且没想到这管委会还挺上心啊,明明知道叫他们来是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居然这么早就来了,开始张睿明还担心景区方面一听是协调会,人家怕出钱还不肯来呢,没想到这么顺利,看来这件事还挺好解决。

    可到了中院大门,看到停了几台西江区区委的车,张睿明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西江区就是水月洞景区所在的区啊,怎么连区委都到了,这是为何?

    很快,张睿明不祥的预感就灵验了。

    一走进市中院三楼大会议室,却看到许多不太认识的人,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人正坐在首座。侃侃而谈,张睿明敲门进去,那人扫了一眼张睿明三人,停止了讲话。

    “这几位是津港市检察院的同志,也是这起公益诉讼的主办检察官。”坐在那领导旁边的中院公益审判庭庭长陆有亮向众人介绍道。

    张睿明目光向场内众人扫过,略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位是我们西江区的区长,毛康平。”陆有亮见三人刚来,赶紧介绍坐在首座的毛区长。

    “毛区长好。”

    没想到,那坐在首座的毛区长看了一眼身穿检察官制服的三人,却也不多理会,也没叫张睿明几人坐,他自顾自继续讲了起来:“……刚刚我强调了,你们管委会要以稳定为首要,你们就……”

    这下有点尴尬,张靓和吴云两人身子还没跨进办公室,一脚踩在里面,另一只脚还在门外。今天不是说开法检两家的协调会吗?按道理,法院、检方才是主角啊,怎么现在感觉和不速之客一样,没人理睬咱们啊。

    两名年轻人没见过这场面,一时僵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张睿明轻轻指了指会议室后排的几个位置,带着三人直接坐了过去,不管别人看不看得起,自己得看得起自己。

    “这次事件,必须想办法消除影响!让那几个学生道歉!你们管委会怎么回事!如果再这样管理涣散!再出现问题!我先把你这主任换掉!”

    毛区长讲话气派十足,指着面前的管委会主任就是一顿狂训。

    而那位管委会主任神情紧张,一个劲点头说是,冷汗直流,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不停摸着自己那已经秃了的脑袋,似乎想摸摸看,自己乌纱帽还

    在不在。

    张睿明听了一段,渐渐摸清楚情况了,原来这个根本不是法检这边召开的协调会,简直可以说是问责会,似乎这个案子又有什么情况发生,导致主管旅游、文化这块的毛区长非常生气,今天特意召集相关单位指导起事件处理。

    正听着时,张睿明突然感觉手肘一股温热传来,低头一看,原来是张靓的小手轻轻点了点自己。

    她把自己手机递了过来,张睿明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则新闻《大学生误入景区禁区,误触溶洞石柱判罚500万》,下面还有几则关于此案的讨论:如何看待“大学生意外碰坏溶洞石柱,被罚数百万”?

    略微扫了扫,新闻下跟帖讨论的人不在少数,大部分回帖都是辱骂性的回帖,都在攻击司法系统判罚过重,几个破石柱子怎么可能值几百万?!语气好点的质疑是不是罚太多了,骂的重的网友直接讲“肯定是官官相护,乘机敲诈”,还有不少攻击景区管理松懈,“大学生误入景区,还要罚的倾家荡产!”,还有不少人反馈“水月洞景点就是一个黑心景点,以后再也不会去了”云云。

    张睿明这下知道为什么今天这毛区长会发这么大脾气了,这个案子像极了当年的“大学生掏鸟案”,违法者同样是公共舆论中没有攻击性、天然容易得到舆论同情的大学生,而媒体同样避重就轻的歪曲报道,甚至在案件前期一边倒的舆论氛围,最重要的是,同样吸引的是一群法律素养没有得到提升、容易被引导的普通群众。

    “你们司法系统一定要将维稳工作放在首位,不能任由这些人恶意传播,搬弄是非,这样,先按寻衅滋事……”

    毛康平说到这,又扫了一眼旁边的陆有亮,接着说道:“……我不想批评我们法院和检察院的同志哈,但是在这起事件里,我们法院有些工作没有做好,应该更加强势、有力的处理好对当事人的工作,尽量把矛盾的苗头扼杀掉。”

    陆有亮在旁频频点头。

    “而我们检察院这边……”毛康平看都没有看张睿明这边,他眼神四顾,仿佛对着空气说道:“我们津港检方在公益诉讼这块有些名气,赢过几场官司,但我看啊,这里面有些方向性的错误在里面,比如像之前的那起四中的“毒跑道”公益诉讼,把矛头对准了我们公立学校,对准了我们自己的事业单位,这样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嘛,这次又把矛头对准一些一穷二白担不起责任的学生,这样不好,容易引起社会矛盾,不利于稳定大局,为什么不把目标放在那些大企业上面呢?他们又能担得起社会责任,又不会影响社会稳定,更不会打击到像四中这样的公立机构,是吧……”

    这话明显就是冲着张睿明他们来的,上次“毒跑道”公益诉讼在津港引起强烈反响,不少公立学校、幼儿园把排查污染源、防治空气污染,保护儿童放在了首要位置,但是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毒跑道”公益诉讼中被告人陈志军圈子里的人,一直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检方是故意刁难、利用公益诉讼来实现政治打压,这些怪话传到耳里,让一直秉公执法的张睿明觉得憋屈,而现在突然当面听到质疑,更是让他感到气愤难耐。

第九十九章 调解开始

    “区长!我有不同意见!”

    突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毛康平的指示,毛康平大概许久没有这样被人打断的体验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陆有亮也一脸懵懂,她不知道谁这么不懂规矩,她看了看自己旁边法院的法官和书记员,确定不是自己院里的人打断领导讲话,才稍微安心。

    毛康平抬了抬眼睛架,这位强势区长抬头寻找,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打断自己讲话。

    这时,他看到坐在角落里一名身穿检察官制服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本来想呵斥这人一番,但众庭广众下,他又不好发作,强按下心里火气,摆手道:“可以,你讲。”

    “感谢区长,是这样,首先,我也知道目前的网络舆论风向并不太好,但是目前情况还没有到草木皆兵的程度,如果我们采取极端的强力措施,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引起当事人更过激的举动……”

    毛康平没好气的打断道:“什么叫“草木皆兵”?!这位同志,你到底懂不懂处理舆情?现在已经在信息爆炸的临界点了,如果不采取措施,即将引来全国性的传播……”

    “就是因为我懂舆情,所以我才不建议对当事人采取强硬措施,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些当事人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所以更清楚人逼急后的能量,才不希望看到事件继续发酵,对于他们来说,十几天的拘留根本不能吓退他们……”

    这侃侃而谈的检察官当然就是张睿明了,他对毛康平的强硬做法有不同意见,担心会适得其反,为了案子更好解决,也为了津港市检的尊严,他决定挺身而出。

    “哼,你个小同志,太年轻了吧”毛区长隔张睿明有段距离,从他的位置上看过去,只能迷迷糊糊长到一个挺拔的身影,声音听起来挺有磁性的,让他以为张睿明还是一个刚出茅庐没多久的楞头小子,所以从年龄上奚落他几句。

    张睿明却对毛康平的话不以为意,他正色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走司法程序了,请区长相信我们检察院和法院,相信我们有能力稳妥的处理好这件事。”

    “呵,你们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

    “是的!我们有信心今天之内就让涉事当事人家属删除网络舆论,平静的接受判罚。”

    张睿明说的慷慨激昂,法院庭长陆有亮听到耳里却不是滋味,“你们检察院要出头,你们自己出头嘛,为什么要扯上我们中院?”但此时情况复杂,也不好反驳他。

    “哈哈!”毛康平这下乐了,怒极反笑道:“可以!你今天之内做好!我给你们陆检打电话,对你们提出表扬!”

    “好的,今天之内一定做到!”

    “既然你们检察院这么有本事,那也用不了我们区里的啦,我们就先走啦。”毛康平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会场,这下对张睿明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摆明就是甩袖走人。

    在场众人哪里看不出领导脾气,赶紧齐哗哗的站起,送领导离开。

    “报告区

    长,还有一事!”张睿明又出人意料的说道。

    “嗯?”毛康平回头看向那英挺的小伙子。

    “我们检察院民行科提起公益诉讼的理由从来不是看对象适不适合!也不会因为对方是公立单位就退让!也不会故意去为难勒索大型企业!只要国家利益、社会利益、人民公益受到侵害!不管对象是谁,我们都会站出来!”

    此言一出,全场人都不敢轻视面前这检察官,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你叫什么名字?”毛康平定定望着这敢于直其锋芒的检察官。

    “报告区长,我是津港市检察院民行科科长,张睿明!”

    “好,我记住你了!”

    说完,毛康平就离开了现场,区委的人一走,陆有亮就把张睿明请到一旁,这位年龄比张睿明大不了几岁的美女庭长,不动声色的问道:“又夸下海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这次是我做的主审,开庭我也在,那几名家属可不是什么善茬。可不是那么好调解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师姐,我这次可是在救你啊。”在同校校友面前,张睿明换上一脸亲切的笑容,然而他说的话却更是不着头脑。

    “救我??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可不是我们提起的公益诉讼!”陆有亮眉间微蹙,她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位说话时而斩钉截铁、时而云里雾里的检察官。这人做事太奇诡百出了,但也总是在绝境前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问题,这点倒像极了他那个大律师师父……

    “陆庭长,你看,我研究过被告一方的情况,对方现在也在绝路上,如果我们任由事态发展,那么得到的肯定是更强烈的反扑,我想还是想办法化解其中的关键矛盾,看能不能调解,如果单纯来硬的不就是下个判决书的事么,但那样不能解决问题啊。那样这些人肯定又告,毛区长这边压力一大,到时肯定也向市里反馈,我们检方依法起诉倒还好,就怕你们中院到时一下子面对几方的压力,那不是深陷泥潭了嘛,所以我也是想今天就把这案子调解好。这不就是等于在救你了嘛。”

    “呵,救我?”陆有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这人平时看起来挺正经啊,怎么耍起无赖来这么熟练?

    陆有亮不想和他继续鬼扯,她抓住实际问题,直接问道:“你到底想怎么做?”

    “嗨,还不就是拉上景区管委会他们,他们每年自己财政拨款那么多,里面维护费用那么高……”

    陆有亮望着眼前这位英气的检察官,突然觉得这人就像个大男孩一样幼稚,她叹口气道:“先不说景区肯不肯自己掏钱,现在被告的要求是认为自己没错!这些被告家属昨天跑到我们法院,大吵大闹后提出了要求:是景区管理不到位才导致他们孩子迷路的,他们还准备找景区要钱!”

    张睿明没想到,这些被告家属见舆论转向后居然倒打一耙,这就太过分了。

    “你说吧,这你怎么谈,还今天之内就要调解好,万一景区不肯出一部分,家属又不肯出太多,那谁来出这个修复费用?”陆有亮抱起双臂,

    好整以暇的望着眼前张睿明,看这“大男孩”会怎么回答。

    张睿明却胸有成竹的一笑:“师姐,你听说过“中国旅游产业保护基金会”没有?”

    …………

    很多被告家属是这样的:你不去找他们,他们天天盯着你、围着你讨要说法,可一旦,你放低态度,号召大家找时间坐在一起来谈谈,他们就“这段时间不在家。”“那天要上班”等等理由来推脱。

    这是张睿明在公诉科时候多少次调解后得出的规律。偏执的人总会有对抗心理,怎么让你不舒服就怎么来。

    今天也是这样,上午就打了电话给四名被告的家属,开始还好,可一提到法院碰头,各个就说今天有事,逼的张睿明只能说来了就有机会提前调解,还能少赔钱,这样到下午三点,四名被告代表人才稀稀拉拉勉强到齐。

    然而来了也不是一下子可以谈成的,两个多小时后,张睿明两手撑在桌子上,撑着被吵得发胀的脑袋,望着眼前的混乱场面默默发呆,在他面前,十多个人正争得面红耳赤,景区这边几个负责人已经气的拍桌子,而对面几个家属已经踩在凳子上了,手指着对方,如同咆哮的狒狒一般,手拍着胸脯,试图用动作增强自己那明显站不住脚的诉求的合理性,张睿明毫不怀疑如果他此时离开,这两拨人会毫不犹豫的动起手来,厮打在一起,就像两群呱躁不堪的猴子。

    资料与本子狂甩,口水共唾沫齐飞,张睿明默默坐在中间位置上,麻木的看着这一切,陆有亮在调解开始时,刚讲了两句,就借口有事跑出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检方。张睿明倒完全可以理解她,毕竟这调解是津港市检提起来的,她们中院没必要冲在前面。

    张睿明也很想躲在外面,等吵停了再进来,可是他不在的话,这些人肯定一拍两散,调解就是这样,最开始的几个小时完全就是用来浪费的,不吵几个小时,无法让这些人心平气和的谈条件。

    景区和被告两方现在又像两拨毛发冲冠,咯咯直叫的斗鸡,最有趣的是夹在中间的张靓,正这边劝一句,那边讲一句,却没什么人听她的,急的团团转,就像一直误入混战中央的鸭子,真是鸡同鸭讲,各说各话。

    想到“鸡同鸭讲”这个词,张睿明直觉得太贴切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检!你还笑,你不讲两句,这都几个小时了!”张靓难得的对张睿明发了下脾气,在她眼里,这人也真是的,吵这么久了,他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着这边炉火越烧越旺,除了劝回要离场的家属外,基本不说一句话。

    “早知道,还真不如按破坏文物罪起诉,起码调解的时候有更多的退让空间。”张睿明自言自语道。

    喧嚣中,张靓正用笔记本挡住飞过来的一个纸杯,简直感觉自己就像一名战地记者,在硝烟中躲避炮火,回头却见张睿明莫名其妙的嘀咕了一句。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张睿明伸展了一下酸疼的手臂,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没什么!我准备开工了!”

第一百章 分割击破

    张睿明说完,看了看表,已经吵了两个多小时了,这些人火气已经没那么强,是正式开始讲条件的时候了。他用力的锤了一下桌子,“嘭”的一声重响,全场都停下了动作,等着看眼前这位管事的检察官准备干什么。

    张睿明用手指了指被告张小掖的父亲张琪,他是这次四名被告人的总代表,“张小掖父亲,那个,你跟我出来一下。”

    分割击破,抓住核心人物是谈判、调解的基本原则,张睿明把张小掖父亲张琪叫到旁边一个办公室,进去把门一关,张睿明自顾自拿了一张凳子坐好,第一句话就给张琪来了个下马威,他指着对方说道:“你很危险了啊!这个事现在很麻烦,区委已经介入了!”

    “区委就区委嘛!我们随他来!本来就是要找领导!越大的领导越好!哪有这样的搞法!你们几块石头就要我们陪几百万?!这世界上哪有这天价石头啊!?你以为是陨石哦!陨石都没这么贵!我们不怕,这事本来就是他们景区没有设置好引路的标识标志,害的我们孩子迷路,我们还要找他们麻烦咧!”

    没想到,对方很强硬,根本不吃这一套。

    “呵,你们还要找景区赔钱?”张睿明一阵冷笑。

    “那当然啦!没这搞法!我们已经联系时代之声的记者了,要曝光!我们还要……”

    听到时代之声这四个字,张睿明脑海里闪过一抹倩影,但也只是一瞬,他马上回过神来,打断面前这一脸偏执的中年人,奇怪的问了一句:“你说说看,陨石多少钱一斤?”

    “陨石?几万到几十万的都有。”张琪见这检察院的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随口答道。

    “张先生倒很了解这块哦,不知道您是做哪个行业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做那个行业也不影响我孩子这个事吧?”张琪有些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张睿明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是津港市博物馆展览二部主任,对吧,张主任,我之前说“你”很危险,没有用“你们”这个词,已经是给了你面子了,我们检方很好说话,调解只要双方对结果都满意就行,但是你知道吗?今天区里面已经向市里汇报了,听说上面领导很生气,要我明天向市里说明情况,你说,明天我是如实汇报,说你儿子违法后,你作为拿国家工资的事业单位人员,还想把责任全推到水月洞景区,还想通过联系媒体把事情闹大呢?还是说你态度很好,积极配合我们工作,努力凑齐修复款,消除社会影响呢?”

    张睿明说这话时,眼神犀利,直直望着张琪,一股威严由上而下的压过来,让张琪毫不怀疑眼前这人手中紧紧握住自己的前途。

    “我……这个……这个媒体不是我联系的,与我没关系,这个不要找我。”张琪已经有些怕了,他语气随着情绪在微微发颤。

    “这话,你到时跟你们馆长去说吧,再让你们馆长跟市里去说,你看领导信不信吧。”张睿明也不理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张琪这个展览部主任刚提拔没多久,让他每当多久就下了的话确实有点舍不得,但是一想起这个案子如果真判下来,自己家那熊孩子当时踢那石笋踢的最凶,自己家赔的话要赔上百多万!张琪一咬牙,还是打定主意要抗到底,他放出狠话来:“这个真不怪我……你们硬要威胁我,我大不了不做这个主任了嘛,也没多多少工资……”语气虽然强硬,神色却有些黯淡。

    “呵!这么说,你自己的前途不要了?那你儿子的前途你要不要?硬要我说“你们”很危险,才肯罢休?”

    “姓张的!你这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动我儿子!”张琪猛的一下站起来,冲着张睿明猛推一把,一副就是要动手的架势。

    张睿明寸步不让,一把扯住他吼道:“张琪!亏你还是国家工作人员!怎么这么不懂法!我告诉你,我们现在依法判下来,虽然你儿子不用服刑!但是这个案子也是一个污点,要伴随他终身的!如果执行不到位,还将列入失信执行人名单!你儿子不只是无法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而且对他以后求职将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公务员、参军这些都想都不要想!”

    “你敢!?”张琪怒不可赦。

    “哈,法律规定的,你说我敢不敢,对了,你孩子还是津港大学在校大学生吧,之前津港大学吴校长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询问他们学校这四个学生情况,我还跟他说现在情况还不确定,今晚再回复他,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拨通他电话!”张睿明一边说,一边真拿出手机拨打起一个号码来。

    张琪见张睿明来真的了,一下突然变脸,乖戾的神情瞬间就转为一脸哀求,赶紧拦住拨打电话的张睿明“张检,求你!别影响我孩子毕业……求你了!”

    “为了你孩子,你也该想清楚!”张睿明见张琪已经服软,挂断电话,坐下双手抱臂,冷眼望着这三秒钟前还要对自己挥拳相向的中年男人。

    张琪完全换了一副语气,神色困苦,一脸萎顿的说:“张检,我先前情绪激动了,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你大人大量……”

    张睿明把水杯推到他面前,语气缓和了一点,说道:“你也是国家工作人员,其实也应该懂道理,这个案子里谁对谁错,你心里也清楚,你还闹到网上去!?还让那些妇女跟踪围堵我们检察官!?这个案子我们检方愿意坐下来跟你谈,完全是在救你,如果让市里接手,呵,我看你怎么收场,只怕你们赔了这几百万都无法挽回真正的损失,你孩子一辈子都会毁了。”

    “张检,我明白,但是我们真是没钱,不只我们一家,他们三家也没什么钱,一下子掏几百万出来,我们卖房子都不够啊,我们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闹出围堵这些事……你放心,绝对不会再

    有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就说你们四家合在一起能赔多少钱!”张睿明一敲桌子,直接要掀他底牌。

    “我们四家前面算过了,东凑西凑……大概只有……80万……”

    “别人第三方的鉴定报告上面说整个修复费用要500万!你们拿80万?打发叫花子?不说了!你们等区里和你们来谈吧!我也要马上和津港大学吴校长联系了!”张睿明猛的起身,作势就要离场。

    “别别……别,张检!求你了!我再和他们三家商量一下!”张琪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快去!”

    张琪赶紧跑回去,和另外三方家属凑在一起商议起来,七七八八扯了几分钟,张琪回到到张睿明面前,一副苦瓜脸的表情“张检……我们只能再凑个60万……140万已经是我们四家倾家荡产凑出来的了,这个真没办法了”

    “呵,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啊!讨价还价的,按法律来那就是500万一分钱没得少,执行不到位,就按程序走,失信人名单啊什么的,你自己看吧!再说,我不是没看过你家里的经济情况报告,你给儿子买宝马都有钱?你现在弥补自己儿子造成的损失就没钱了?挽回他的一生前途就没钱了?”

    张琪心里痛骂自己平时对儿子太娇纵了,嘴上却说:“张检!我们真的没办法了,那宝马……还是贷款买的……总之,你看下对方景区最少要多少,这140万已经是我们的上限了……”

    “哼!你们先想办法凑200万吧!”张睿明说完,起身就回到大会议室,刚刚和被告一方的沟通很有成效,基本摸清赔偿的下限多少了,其实最开始张琪说140万时,已经接近张睿明的心里预期了,景区自己每年修复拨款有几百万,再加上中国旅游产业保护基金会那边申请一部分费用,完全够了,最后那句200万只是先给对方一个更大压力的预期,也是为了留足被告人这边和景区正式谈判时的退让空间。

    张睿明一进会议室,气氛一下子就不同了,经过刚刚他这一番敲打,被告这方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生怕惹恼了这位检察官大人。

    “景区刘经理,请跟我过来一下。”张睿明又把景区这边代表扯到一边,把详细情况说了一下,但是他没透露被告这方200万的底线,一番言语上的拉扯后,景区这边情况也差不多了解了,景区这边要求的赔偿底线是150万,这样一算,两边底线基本融合,而且还有余,这次调解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双方情况都掌握后,张睿明回到现场,现在氛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完全不复之前的混乱嘈杂,两方都愿意让这位检察官做工作,也能够安下心来听对方的声音。

    这时,张睿明环顾全场,清了清喉咙,准备进行最后一项工作。

第一百零一章 收拾人心

    现在双方的要求基本已经耦合了,最后的工作就是让他们自己达成共识,想到这,他沉声对众人说道:“好,你们双方我都谈了许多,其实基本是已经很接近了,这样,你们自己把细节敲一下,具体金额你们自己谈吧。”说完就一扯目瞪口呆的张靓,带着这菜鸟检察官出去了,留下场地给当事人双方,让他们自己沟通细节。

    “张检,什么情况啊!为什么你把这些人一下子拉出来,一下子拉进来的,怎么突然,这些人就都听你话了,我前面说什么都没用,根本都没人听我的,你到底怎么弄的啊?”张靓被这突然的变化一下子都搞懵了,完全不知道张睿明施了什么魔法,让这群分歧大到简直“物种隔离”的两拨人,居然能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谈。

    趁他们两拨人自己谈的空隙,张睿明有时间来好好教导一下眼前这位年轻的美女检察官“法律上的调解很像战争和谈,什么时候谈,什么地方谈这些都很关键,罪名、刑期、证据都可以是谈判的筹码,反正调解的目的都是为了消除矛盾,双方满意。像我们检方这种居中谈判时,就要先分开当事人,各自拉一边来谈。而且要想办法,都先打一棒子,讲清不利因素,单独击破,降低双方各自的心理预期,不断拉拢双方的底线,等价码接近一致时,再让他们自己谈,不然,你在那东一句西一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可能引火上身,帮谁都引起对方反感。所以,调解很有技巧的,也很重要,可以说调解是我们工作中最常用的技巧,司法系统中绝大部分的轻微案件,可以说都能以调解结案,而且贯穿各个阶段,公检法都能适用,现在,你知道调解有多重要了吧。”

    张睿明讲了一大通,却见张靓砸吧着大眼睛,却不说话,一看就是没听进去的样子。

    “听懂没有?”

    “额……听懂部分了吧……”

    “那我问你,我刚刚讲的关键两个字是什么?”张睿明没好气的问道。

    “嗯……这个……关键……”张靓本来听的水里雾里的,被突然一问,马上卡壳了“……关键是……敲打?”

    “对!就是敲打,你想啊,这调解,就像把两个规格完全不同的零件让他们耦合在一起,你怎么做?只有不断敲打,压迫他们,用电锯,用锤子,在机床上仿佛敲打,让他们的尺寸渐渐一致,最后才能拼接在一起,这样形容,你该懂了吧?”张睿明说完,脸上假装生气,挑了一下眉,给了张靓一个“这还不懂,看我怎么收拾你”的小神情。

    张靓却睁着星星眼,望着眼前这位业务精湛的英朗检察官,突然觉得张睿明真挺帅的……

    “怎么样?是不是听傻了?”张睿明用手在张靓面前晃了晃。

    “嗯……明白了!谢谢张检指导。”张靓一下回过神来,赶紧说道。

    张睿明见这姑娘神情奇怪,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会议室的门这时打开了,景区管委会和四名被告的家属这时走了出来。

    “张检,我们谈好了,你再过目一下。”说完那张琪递过来一张草拟的调解协议书,张睿明接过来,认真研究起来。

    过了一会了,张睿明看完了双方写的这个协议书,基本上像道歉赔偿、消除影响几个关键要求都实现了,但还是有几个问题,张睿明指了出来。

    “嗯,这里有几个问题,第一,我们检方是公益诉讼案件的原告,而公益诉讼在法庭辩论终结后申请撤诉的,人民法院不予准许。所以像这上面所写,要我们撤诉是不可能的。但是还是能调解结案,第二,像这里,适用这条法条就没必要……”

    几个小问题很快就改正完了,张睿明请陆有亮来过目确认,陆庭长看了几遍,确认没有异议后,就打发书记员去打印盖章去了,等正式调解书的间隙,张琪还一个劲的感谢张睿明“张检,这个案子,虽然你们起诉我们,开始我是不服气的,但现在我服了,我还感谢张检你,虽然我儿子……”

    调成一致,谈好条件后,签字盖章前书记员拿去打印的这段时间,是比较敏感的,这时检方、法院还有当事人都坐在一起,大家刚刚好不容易达成一致,如果这时再谈案子,很容易谈出事来,万一讲着讲着,又讲到几个不开心的点上面,双方又吵起来,闹不好,调解书打印好拿到面前却不肯签了,签字前却又甩手走人的事,那也是经常出现的。

    所以这时就要找话题扯淡,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聊一下国际新闻啊,中东局势啊,和女性当事人呢,就聊一下美妆护肤啊、最近出了什么韩剧啊,这些轻松的话题。

    这是张睿明这么多年得出的宝贵经验,这时,见被告家属还扯着自己聊案子,张睿明赶紧转移话题,对旁边的西江湖水月洞景区的景区管理公司负责人刘经理说道:“那个……刘总,听说最近你们那边,西江湖好像建了一个新的水上乐园,据说是我们南州省最大最好玩的水上乐园,马上要开放了,你看,你和他们家属也是不打不相识,要不,也送我们在座的各位几张票呗,让我们也去见识见识。”

    那刘经理也是精于人情世故的老手,见张睿明这样一问,赶紧赔笑道:“张检说重了,按道理,别说几张票,就是送年卡也行啊,但是,现在有这样一个情况,我们那里环评这块有点小问题,现在一时半会还开不了,这个项目现在还在想办法,这样,以后开张了,在座各位要票的话,直接找我就是了……”

    听到环评两个字,张睿明一下敏感起来,水上乐园的环评有问题?难道是水质?那边好像也是荆沙河的水啊。

    张睿明正思考间,那刘经理这时却凑到他耳边,低声对他说道:“张检,我明天

    就送两张水月洞的票过来,您明天是在院里还是……”

    张睿明没时间理会这刘经理心里的小九九,更不在乎几张景区游览票,他急忙低声问:“我问你一个问题啊,你老实跟我说,你们那环评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刘经理觉得奇怪,他们景区项目环评过不过的了,关他们检察院什么事?但这个毕竟涉及单位机密,但看面前这检察官大人神色严肃,不答又不行,他环顾四周,见没人听的到,小声的回答:“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水有点问题吧……没达到国家标准,但是这个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估计年前就会解决……”

    张睿明听到这里,心里一颤,果然是水的问题!

    …………

    民行科以前在检察院属于靠边站的部门,大部分都是年老的军转干部、没过司考的行政人员。以前的混沌未开的蒙鸿时代,大量的军转干部涌入公检法系统,军转干部讲政治,懂规矩,作风优良,唯一的缺点就是法律实务太缺乏,过去的实战部门主要是公诉科、两反。安置到这两个部门办错案,那是要出大事的,所以检察院系统内民行,监所、未检等部门吸纳了大部分的军转安置干部,这也代表了民行科过去轻实务、重行政的风格。

    但现在完全不同了,司法改革后,民行科地位直线上升,也有了公益诉讼,特别是津港这样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公益诉讼是检察院在两反转隶后手里仅剩的几张重要底牌之一,导致民行科里军转干部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可民行科不只是公益诉讼一件事,张睿明今天好不容易的空,想把科里众人聚在一起开了一次会,也和大家交交底,自己履职几天了,之前又忙着上一个案子,很多人话都没说过一句,也是该聚聚布置一下今后的工作了。

    会议定在下午3点,本来简单一个碰头会,可到了3点半,还是有几名老同志没到场,张睿明脸色不太好看,他低头看了看表,对负责考勤的内勤杨帆说道:“不等了,迟到的都记上,下周例会再统一处理。”

    “科长……老魏、老凌前面都发了个短信给我,都说在外面有事……”管内勤的杨帆低声说了一句。

    “不管,都先记上,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了吗?出外勤有事也该和我说一下啊,不然谁知道都去哪里了。”

    张睿明扫了一圈,没来的老魏、老凌都是老军转干部了,年纪都是40多了,也没入额,对前途发展也无欲无求,都是些老油条了,想调教好,那基本不抱太大希望,但基本的尊重还是应该要有的,到时先让这两人写个检讨,例会上发言吧。

    见其余几人虽然都坐在这里,却还有几个在玩手机,张睿明一皱眉,准备正式开始收拾下民行科这懒散的作风。

第一百零二章 猛虎下山

    张睿明是从民行科借调去省检的,这次回到民行科,科里都是几个老面孔,反而很多工作不好开展,就是想趁现在刚履职,把科里的规矩先立好。

    “好,这个会其实没什么大事,我回到我们津港市检已经有几天了,前面一直忙案子,还没和大家好好聚聚,我也才去省检半年就回来了,大家都是老熟人,我也明白大家想法和难处,以前都说我们民行科是养老部门,但这几年,大家手里多了很多事,工作量猛增,但人员基本没什么变化,压力也很大,所以希望今天把大家手头的事捋捋,捋顺了,做什么都轻松些。”

    民行科总共8个人,张睿明为科长、吴云、张靓都是做事积极的年轻人,是业务骨干,魏晨哲、凌文、陶泽三个是军转老同志,基本按时打卡上班,下班回家关机,也不指望他们办什么重案难案,杨帆是30多岁的老大姐了,主要管内勤,最后还有一名传说中的人物,津港市检天上天下无人不怕的段哥,段乐咏。

    军转的老同志虽然对法律实务不太熟,工作积极性也不够,但又一点好,起码不会随意顶撞领导,也不会轻易拆台,最麻烦的反而是这段哥。

    此公的传说那是从张睿明还在宁丽县时就如雷贯耳了,段哥和张睿明同年,长得很普通,考上公务员时已经29岁了,他进来时就打定主意,一心恪守本职,对超出守则以外的任何工作都是一概推掉,是怎么也叫不动的一个人。

    2016年时,中央办公厅下发了一份文件《保护司法人员依法履行法定职责的规定》,这份规定明确要求了“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要求法官、检察官从事超出法定职责范围的事务。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有权拒绝任何单位或者个人安排法官、检察官从事超出法定职责范围事务的要求。”

    但是,文件在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风向标,可能越是下文,越是代表现象普遍,这份《保护司法人员依法履行法定职责的规定》印发的背景就是各地政府经常以创文、创卫的理由要求法官、检察官上路协助交警执勤、打扫卫生等,做许多与职务无关的工作。

    法院、检察院的法官、检察官们自己案子都搞不完,却突然多出这么多杂事来,都是叫苦不迭,累都算了,主要是法官、检察官的尊严扫地,辛辛苦苦读那么多书,通过司法考试、两院公务员考试、入额考试,好不容易穿上法袍、检察官制服,却和退休老人一样穿个小背心,站在十字路口吹哨子,万一碰到自己以前判过的当事人开车经过,这脸往哪里搁?

    所以一时间,各地法检系统抱怨四起,基于这种情况下,中央下达了这个文件,希冀能靠这几张纸挽回法检系统岌岌可危的尊严。

    可惜文件虽好,地方还是有苦难诉,既然文件明确不准法检系统做超出职责的事?那好,我们下个文件,号召全市党员参与创卫、创卫。

    于是,这股风潮并没有得到遏制,法检系统还是经常灰头土脸的站马路。去年,津港也是搞“创建文明城市。”无数法官、检察官放下业务,走上街头,拿起扫把,举起小黄旗,口哨吹个不停。

    当执勤任务下到民行科时,大家都围着食堂,一桌人正吃午饭。本来就是很反感这种占用司法资源的行为,大家都七嘴八舌吐槽起来,一直不说话的段哥却突然说了一句“既然这样,可以打电话给省里反映嘛”,大家都以为然,连声叫好,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就过去了。

    到了执勤时

    间,众人还是老老实实走上街头,准备开工,然而这时,一个紧急通知却下了下来,是省里直接下给省政法委的,要求全省所有司法系统学习贯彻《保护司法人员依法履行法定职责的规定》,不需理会超出法定职责范围事务的要求。连市里几个领导都连着电话打过来,表示这次创文工作安排不当,希望市检这边不要再向上面反映了,以后尽量减少法院、检察院的创文工作。

    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了,望着段哥,段哥却还是一副“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表情,马上,众人都奉段哥为大神。

    “段哥,你太厉害了!怎么,上面有这么大靠山啊?”有人拍他马屁道。

    “没呢,省里现在不是有个“我给省长写封信”栏目吗,我就是实名留了下言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文件下来了。”

    众人向他举起大拇指,佩服他仗义执言。

    他却轻描淡写说道:“我也不是为了别人,我就是下午还要炒股,怕这事耽误我操作而已。”

    众皆绝倒。

    检察官虽然有个官字,现实里却也受各种拘束,段哥这样敢出头的人总是少数,但这段哥太特立独行,平时对业务也不太上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副业中。张睿明和他私人关系还不错,但是工作上还是叫他不动的,说多了怕他又到处捅上去,接下来这案子倒也不太指望他。

    所以一个民行科,真正能依靠的主要还是吴云、张靓两人。

    张睿明把民行科负责的几项主要工作都分了一下,对生效的民事与行政判决、裁定、调解书监督和审判人员履职监督都分给几名军转干部负责,督促履职、支持起诉这块交给段哥负责。

    这几项都是民行科之前就有的基础业务,也都是常规事项,一般不会有什么难处,最大的刺头段哥见自己捡了个轻松事,也点头表示服从。

    这时,张靓见众人都有了安排,她瞪大漂亮的大眼睛问:“张检……噢不,科长,我主要负责什么呢?”

    张睿明瞧了她一眼,说道:“你和吴云两个人,明天有一项任务,和我去一趟水务公司,估计又有案子要来了。”

    …………

    检察警车在津港的外环路上疾驶,张睿明一边开车一边想这案子该怎么开始。今天早上出发前,他已经分别向副检察长严路和检察长陆斌汇报了自己的想法。

    老严态度不置可否,他不想多事,但也怕万一这真是一个大案子,也不好明确表示反对,所以并不表态,含糊过去了。

    在老严这里得不到确切指示的张睿明,考虑到如果真的是饮用水污染,那就是高度敏感急迫的大事件,他越级向陆检察长汇报了情况,张睿明知道,越是遇到大的问题,大的案子,陆斌做决策反而更坚决,果然,陆斌沉吟了一番,同意了张睿明对荆沙河水质初查的请求,但是交代了一番,千万不要随意对外公布鉴定结论,也不得未经批准接受媒体采访。

    谈完工作,陆斌还打趣张睿明道:“睿明啊,昨天西江区毛区长还打电话过来,表扬你在上一起水月洞公益诉讼中的表现,区长说你是心系百姓,作风硬朗,雷厉风行,语气听起来有点……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汇报啊?”

    “不好意思,陆检,那天比较急,没来得及向你汇报,当时在协调会

    上我有点急躁,说话方式也没注意,可能让毛区长说的有点……介意。”

    “你有做错什么没有?”

    “没有,我问心无愧。”张睿明站直答道。

    “那就没关系嘛,这个做工作,总会有冲突,有问题,只要站稳自己立场就可以了,但是以后遇到阻拦和难题,第一时间向上级汇报,好吧?这次调查,如果遇到比较大的难题,千万记得不要莽撞。”

    最后,陆斌还开玩笑说道:“你啊,你回我们津港后真是猛虎下山,今天我是接区长电话,估计以后还要接市长电话,披荆斩棘是没错,但是也要注意分寸方法,你这性子啊……要改。”

    张睿明当时答应的快,心里却起嘀咕,公益诉讼必定会触动一系列的利益群体,如果自己真是温和好说话的脾气,那还不如早点调离民行科,去未成年人犯罪检察科,轻轻松松过个安稳日子算了。

    正出神间,车辆驶过荆沙河,阳光下,河面波光粼粼,金光璀璨,这就是西江区最重要的饮用水源地,也是津港市的重要水源地。

    回到这个案子来,虽然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但是网络上、社交媒体上已经开始出现津港水污染的帖子,许多微信群里都在转发关于津港自来水不能喝的传闻,超市里的外地桶装纯净水已经被抢购一空,几个大品牌的矿泉水也已经出现了缺货的现象,虽然还没有官方消息传来,但结合自己之前的几次发现,今天这一次初查应该会有所收获。

    “咦!这不是我们科长嘛!”副驾驶位上的张靓突然一声尖叫,弄的车上几人都是猛的一下紧张。

    “怎么回事啊?靓姐!怎么一惊一乍的,吓人啊?”

    “啊!我们科长上了今年“南州省十**治人物”的评选!是25号候选人,现在得票数是第15位!3084票!我得赶紧帮我们科长拉票去了。”

    这件事张睿明早就知道了,上次陆斌已经和他说过,这次十**治人物,津港市检这边会报他的名字上去,算是对张睿明工作成绩的认可吧,昨天妻子唐诗知道后,也是欣喜若狂,马上就准备在微信上拉票,毕竟这个网络投票对最终入选还是有很大影响的,评上这省级十大人物的话,今后也算是一种政治资本。

    昨天唐诗刚准备转发,却被张睿明制止了,张睿明批评了妻子一番,荣誉是自己干工作干出来的,可不是拉票拉出来的,要妻子不要宣扬,随意一点就好。唐诗嘴上答应不拉票,心里却没抱怨丈夫死脑筋,现在机关干工作谁不作秀?真正做事的人永远只能做事,难怪这死脑筋现在还只是一个小科长。

    “科长,我已经在朋友圈里号召帮你投票了……咦,这票数第一的这人怎么这么夸张啊,已经181341票了!还是我们津港的一个公安分局局长,哼,肯定是刷的!”

    “有这么高票的?我看下。”一旁的吴云好奇的凑过来,“……西江区公安分局局长陈捷……31岁?!这么年轻就副处实职了!!天啦!”

    “还长得挺帅的……但是,还是比不上我们科长……”张靓一边嘀咕,一边仔细把这陈捷的照片和一旁的张睿明做对比。

    “好了,别闹了,到了,干活!”

    张睿明停好车,“津港市水务集团总公司”的单位门牌就在眼前。

第一百零三章 “智慧检务”

    我国水务事业发展很晚,上世纪70年代才开始重视,还是不均衡的。在建国时,我国只有70个左右的城市有自来水供应,而且覆盖人口也只有900万左右,只相当于现在一个石家庄的人口。而与供水对应的污水处理更是明显不足,只有上海、南京有污水处理厂,而且处理能力几乎为零。

    在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人口涌入城市,工业等需水量急增,城市供水能力成为城市发展的命脉。城市水务也开始受到重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中央对水务行业进行市场化改革。

    也就在上述背景下,威立雅等水务公司进入中国。政府将一部分水务环节授权给一些符合某些资质的企业,自来水厂开始变成水务公司。这些企业以国企为主导,私企为辅,一些地方开始尝试中外合营,甚至在一些沿海地区,出现了全外资的城市水务公司。而每个城市水务公司都不太一样,津港水务集团是中外合营的模式,原先的国有公司津港自来水厂占57%的股份,而不久前引入的威立尔法资集团占剩下的43%股份。

    威立尔只是众多水务公司中的一个,但它很不普通,跻身世界500强,13年排名第377,与其排名相近的知名企业有杜邦、高盛、中国人保、汉莎、诺基亚等,可见这个有160多年历史的企业实在不一般。

    而津港自来水厂更是老国企,两强结合,国企的盘根错节加上外企的强大实力,让这个庞然大物根本不会把几名小小检察官放在眼里。

    所以当张睿明三人径直找到净水厂的操作班长,说明来意时,小小的一名操作班长,就让拿着检察官证件的三人吃了一个闭门羹。

    这位操作班长一听说这三位风风火火的检察官是来调查最近的水污染传闻的,果断拒绝了张睿明等人察看水厂净水池和净水系统的请求,甚至连这段时间的净水数据都不肯提供,全部推脱说经理不在,如果要调查,必须通过上面经理批准。

    “呵,你们这水务公司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我们检方调查还需要经过你们的批准?哪有抓贼还要贼批准的道理?!”年轻一点的吴云见状,火气上头,直接在现场就拍起桌子来。

    那班长还是一脸无奈,推脱说道:“这没办法,我也只是一个员工,公司制度就是这样,如果外面的人要调取设备运行记录,必须通过汇报值班经理,等经理批准才可以给你们看……”

    “那你们经理在哪里?!”

    “我们经理……额……他去省公司学习去了,今天不在……”

    “什么时候会回来?”张靓顺着话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十天半个月吧。”那班长打了个马虎眼。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张睿明这时打开了执法记录仪,摄像头上面的红灯亮起,对准这位值班班长。

    “你干什么……拍我……也什么东西可以告诉你的……”

    张睿明正气凛然的指着他说道:“我现在是津港市检察院检察官

    的身份告诉你,根据《“两高”关于检察公益诉讼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六条:人民检察院办理公益诉讼案件,可以向有关行政机关以及其他组织、公民调查收集证据材料;有关行政机关以及其他组织、公民应当配合。我现在是柔声向你宣读法律规定,如果你再拒不提供相应证据材料,我们将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见眼前这三名身着制服的检察官来真的,这班长腿一下就软了,毕竟自己只是一名工作人员,不敢也不想与法律相抗衡。

    “这样吧,请各位等一下,我打电话给我们经理,这个……他今天要去福市学习,但是可能现在还没走,我请示他一下吧。各位领导,还请到上面会客室坐下,喝杯茶吧。”

    张睿明摆摆手,拒绝了这班长的邀请“不,我们就在水厂这里等,看你们是不是真有胆子拒绝国家检察机关的取证工作!别废话,赶紧打电话给你们经理吧。”

    这班长见张睿明等人强硬,逼于无奈,转过身拨打起电话来,虽然这人刚刚拒绝配合调查,着实可恶,但他也是迫于上级压力下的无奈,此刻从背后看过去,这班长就像一只不停啄米的老母鸡,正对电话那头的经理唯唯诺诺,不难想像他此刻应该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这……我们经理,说马上就过来,请各位稍微等下。”这班长仿佛洗了个澡,冷汗淋了一身。

    没多久,一名周姓经理快步到了现场,这人一身酒气,明显刚从酒桌上赶回来,带着一群保安来到现场,他涨红着一张大脸,脖子上青筋暴起,一来就气势汹汹指着张睿明三人说道:“你们是检察院的?为什么不去抓犯人,来我们水厂干什么?!”

    张睿明微微笑道:“我们是津港市检察院民行科的工作人员,这次是来你们津港水务集团进行水质调查,请您配合。”

    “配合?!我们水务公司关你检察院什么事!为什么要我们配合!你们凭什么!”这周经理情绪很激动,在酒精的作用下,像只斗鸡般高昂着脖子,直直对着张睿明吼道。

    旁边几个保安见状,都围了上来,局势一触即发。

    张靓忍不住了,这位美女检察官眉间微蹙,说道“你是这里的经理是吧,我明确告诉你,我们是代表国家进行公益诉讼的初查工作的,任何单位个人有义务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你们再这样不配合,我们先向你主管部门反映,再对你们水务公司做出处罚……”

    “少来吓我,你们检察院有资格罚我们吗?环保局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们检察院来管这水质?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这周经理一脸飞扬跋扈的神情,他是咬准了检察院管不到自己。

    “你这人到底懂不懂法啊……”张靓还想说什么,却被张睿明拦了下来,只见他上前一步,脸上还是挂着笑意,他把肩上挂着的执法记录仪摄像头对准周经理,淡淡说道:“周经理,您是觉得只有环保局才有权利监督你们吗?”

    那周经理眉毛一撇,哼道:“那是当然,你们检察院的怎么都不懂这……这…

    …什么法去了……”

    旁边的净水班长提醒道:“……是环保法。”

    “对……对,就是这个环保法,这法上面都说了,环保局才是我们这个主管部门。”

    张睿明不想和过多他解释,他掏出手机,打开一个界面递给周经理,笑着说道:“那好,周经理,请你和环保局王局长说明下情况吧。”

    那周经理半信半疑的接过张睿明手机,屏幕上两名身穿制服的领导正坐在指挥中心,威严的目光正紧紧盯着屏幕前的自己!

    这下吓得周经理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这、这是?”

    “这是我们津港市检察院新装的“智慧检务”系统,通过我肩上的执法记录仪,我们指挥中心可以实时查看记录我们现场执法的情况,并且还能无缝连接各单位政务系统,此时此刻我们陆检察院和环保局王局长都正通过“智慧检务”系统看着你呢,来,你不是说只有环保局才能管到你们水务集团嘛,现在环保局领导正等着你接受调查!”

    …………

    人类社会已进入信息化的时代。在线生活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线政府也必将成为常态,推进“智慧检务”,打造科技、便民的司法机关,已成为司法改革的一个重要方面。

    而现在,智慧检务建设的基础和支撑是新时代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移动互联、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技术日渐成熟,信息化发展进入新阶段。这些都为智慧检务的构建提供了技术实现途径。

    在这样的背景下,津港市检察院主动顺应大数据时代政府“智慧治理”要求,结合检务行政工作特点,提出“智慧检务”发展目标。通过打造“智慧检务”,切实推进司法改革,今天张睿明所采用的画面实时传输就是“智慧检务”1.0系统的基础技术。

    今天早上出发前,张睿明就预估到了这种情况,津港水务集团一方面是中外合资企业,在津港市颇有能量,自己几名检察员贸然过来调查,在如今敏感的局面下,肯定会遇到层层阻拦。这就需要院领导出面协调相关部门了,所以,当这周经理提出只有环保局有资格监督管理水务集团时,张睿明马上通过“智慧检务”系统,让环保局领导与现场实时连接。

    在环保局的施压下,津港水务集团的周经理终于配合起来,他冷汗淋漓,领着众人察看净水系统,这下没有任何推辞,张睿明等人从净水池采样取证时他也毫不阻拦,近段时间的净水数据也毫无保留的摆在所有人面前。

    等取证完毕,张睿明与这周经理友好的握了握手。

    “感谢周经理。”

    “……应该的……我们全力配合你们而已……”

    局面缓和是好事,先前的剑拔弩张变成现在的春风化雨,初查也基本完成了,按道理应该高兴,但张睿明对这周经理的坦然态度还是很疑惑,这人这么配合,难道真的不怕查出什么吗?还是他另有打算?

第一百零四章 荆沙河

    取样完成后,三人正准备离开,周经理却客气说:“几位领导,既然事情都办完了,能不能赏脸到我办公室喝杯茶?”

    张睿明见他神色渐渐恢复如常,脸上酒气也慢慢散去,微一犹豫,点了点头,领着张靓和吴云往津港水务集团的行政大楼走去。

    水务集团就是有钱,院内气派非凡,内部道路都是宽敞的八车道,沿途都是移来的名贵银杏,顺着林荫大道前走,一片巨大的人工湖泊映入眼前,人工湖故意做成一个小西江湖状,小桥木栏点缀其上,细处看来倒也精致。

    张靓不知道为什么科长现在突然有了喝茶的闲情逸致,以前在津港,张睿明就是以拼命三郎的工作作风而闻名,任何应酬都是能躲就躲,怎么去了省检一趟回来还学会这调调了。

    走进周经理办公室,三人顿时眼前一亮,办公室宽大的不讲道理,一排君子兰、翠竹等绿植摆的那叫一个齐整,坐上红木座椅,吴云就咋舌道:“这国企就是好,省检检察长都没这么大的办公室,哪还敢摆这么多七七八八的绿植、书画,太奢侈了。”

    周经理听到后面几句,倒也笑笑不说话,专心始摆弄眼前的茶具来。

    张睿明不懂茶艺,答应来喝茶,其实也是想探下这周经理底线,津港水务集团是一家大型中外合营企业,但还是国企股份占主导地位,在津港盘枝错节,对于现在外界的水污染传闻不可能毫无察觉,应该早就有几波人来调查过了。

    而最奇怪的也就在这里,既然风声日紧,怎么还能像今天这样无动于衷?知道检方来调查了,值班经理中午工作期间还肆无忌惮的饮酒放肆?

    等周经理刷完茶具,张睿明问道:“周经理,这段时间,我们应该不是第一个过来调查水质污染的机构吧?”

    “那确实,在你们之前,已经来了几波人了,我们值班电话都接到过几起投诉了。”他手上动作不停,水壶里热水已经滚了。

    “那不是每一批,你都这么配合吧,应该很多人都得不到吧。”

    周经理把一杯热茶递到张睿明面前,“张检,那你搞错啦,每一批都得到了回复,包括你们,我先前就说过了,我们水没问题,都是达标的,这次你们把这取样带回去,我保证检测结果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茶水氤氲,热气后面张睿明神情有些迟疑,“为什么周经理你这么有自信?据我了解,现在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说现在我们津港市的水质可是出现了一些异味的,很多人都说有一股奇怪的松油味,这可是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到,闻得出的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是严格按国家标准来检测的,详细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

    张睿明喝了一口热茶,紧紧盯着眼前的水务集团净水厂区负责人,“荆沙河是什么情况?你知道么?那边据说这段时间经常出现死鱼和异味,难道你们的水源地你们也不用管?”

    “那我还真

    不知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环保局吧,你们不是和他们很熟么,我们其实也只是用水机构,源头问题不是我们应该负责的。”

    这周经理的回答倒是颇有技巧,张睿明听完都暗自佩服,旁边的张靓接话反问道:“你们是国企,你们的领导都是有政府任命的,你们担负着重大责任,怎么可以轻飘飘说一句你们只是用水单位就把津港市几百万人民群众的饮水安全置于不顾?!”

    “哈哈,各位领导,你们要知道,我们水源地都装有南州省环保厅环境监测站的检测探头,那可是24小时全时监测的,如果一旦有污染发生,数据上马上就传到环保厅了和环保局,瞬间就会发出警告。这些可不是我们水务公司的规定,是明明白白写在环保法里面的,如果真像你们所说的,发生了相关污染情况,那么第一时间知道的也应该是环保机构,由他们来反馈我们,而现在我们也一直没有得到反馈,那么有责任也应该是他们环保机构的责任,所以,我才建议你们先去保护局查查,看看他们探头还正常工作没有。”

    听到这话,检察院三人一下都默默无语起来,的确,现在的环境监测站已经非常先进了,全时的探头放在水里,如果真有问题,确实会第一时间反馈到省环保厅,各方就会得到消息。那为什么社会上已经有如此多的水质问题反映,但是环保厅那边却毫无反应?难道水质真的没有问题?

    见几句话就让几名检察官哑口无言,周经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是吧,我们真的也很为难,确实,检测不是我们的事,今天你们过来,要求查数据,我们也马上就给你们查了,但真的,说句不该说的话,张检,你们该查的不是我们,是今天和你们检察院连线的那位环保局局长。”

    听到这,张睿明终于豁然反击道:“你意思是说你们水务集团没有任何责任?这搞错了吧,你们属于涉及重大公共利益的国企,若你们对水污染的潜在危险都听之任之,不提高警觉,也不向环保部门报告,同样存在失职的责任,有关领导和直接责任人也应行政问责,还有,你放心,环保局我们检察院一样会查,如果真是环保局在这次事件中存在渎职失职的情况,我们也会依法提起行政公益诉讼。”

    张睿明说完话,就起身准备告辞,张靓、吴云两人见状,也跟着起立,周经理也不多留,三人提醒了几句,要水务集团实时关注水质监测,有情况即时反馈,周经理连声说好,张睿明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这茶喝的不欢而散,张靓、吴云两人出来时还是气鼓鼓的,特别是吴云,他对水利系统一窍不通,今天一路上插不上话,现在终于可以抱怨一下对方态度,“这人什么态度啊,真以为我们拿他没办法了啊,真的是,几句话就把责任都推给别人,净水、管道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啊!”

    张靓也附和道:“就是,太嚣张了,先前半天不让我们调查,后来又推卸责任,这次要真的是他们水务集团的责任,那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周经理。”

    “张靓,公益诉讼不是你出气的工具,如果他们水务集团真有责任,那也是按法律来处

    理,不要对这些企业抱有敌视的态度,我们要敌视的是污染环境的行为,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入到工作里面来。”张睿明听出张靓的不忿,担心她情绪失控影响工作,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张靓被张睿明说的,神色有些僵硬。

    张睿明倒不是真的生她气,这姑娘可以说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一直很注意提携指导,也很少批评,今天难得说了她两句。又怕她介意,赶紧找了个话题转移一下,“现在时间还早,这样,我们去荆沙河实地察看一下,看看是不是水源地附近有什么重污染企业,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说完,三人就要出发,突然张睿明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居然是市检的值班电话。

    “张科长,你在什么位置?”

    “我还在水务公司这里,怎么了?”

    市检值班电话那边语气有些急促,“是这样,有人报警,在富于镇附近河面发现许多死鱼,群众想投诉环保局,还打到我们这边来了。”

    听到这,张睿明神情一变“富于镇?那不就是荆沙河那边吗?好,我马上过去。”

    …………

    驱车十多公里,一到现场,刚下车,一股巨臭随风袭来,令人闻之欲呕,是一股强烈的死鱼味道,张靓捂着鼻子站在河堤上,看到面前一番可怕的景象,她一个姑娘家家,实在受不了,就躲回车上去了。

    张睿明望着沿岸的水面上白花花的漂浮着一大片的死鱼,绵延了几百米的水面,几乎把小半个荆沙河都盖住了,泡在水里的死鱼经太阳一晒,浓郁的臭味直冲脑鼻。

    “这鱼怕是死了有几百公斤吧!”

    “几百斤?起码几吨有了!”

    “哎哟,真是造孽啊!东方红鱼场这损失怕有大几十万了。”旁边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阵阵感慨,却没几个意识到荆沙河是津港市重要的水源地,今天这大面积的污染下,马上要出大事了。

    张睿明眉头紧锁,环保局的人马上就到了,防疫站与畜牧局的人已经在现场指挥防疫。他们几名检察官穿着制服站在这里,也引起旁边群众的窃窃私语。

    “检察院的都来了?那怕是要抓人了。”

    “检察院?那不是应该抓贪官的吗,在这干什么?”

    张睿明没有理睬别人的目光,他一边叮嘱张靓和吴云在现场配合相关部门做好调查取证,一边自己把制服外套脱下。

    “张检,你这是……?”

    “我到旁边走访一下,你们赶紧取证,我有预感,这个案子不会简单……这个案子很可能要引爆整个津港市了……不,甚至影响整个南州省。”

    张睿明说完,就融于人群之中,消失不见了。留下张靓和吴云手忙脚乱的开始现场处置工作来。

第一百零五章 “乌特勒支”

    张睿明沿着荆沙河岸,通过手机定位,以污染区为中心,仔细的的找着工厂、农庄、大型点的养殖场等等设施。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却连一个可疑的都没有看到,这让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怎么回事?一般水污染都是由这类设施引起的,可这富于镇上却一个烟囱都看不到。这个镇子是津港市西江区政府之前大力扶植的一个旅游景点,主打是生态旅游和绿色农业,花了大价钱建了几百亩花海,号称要做中国的“乌特勒支”。

    “乌特勒支”是著名的荷兰小镇,说起来有趣,用地图软件搜索著名的“荷兰小镇”,绝大部分都在中国境内,像“南通荷兰小镇”、“大同荷兰小镇”等等。这些拙劣的仿制景点大都只是规整了一下田地,给路边的民居贴上一点工艺砖,再摆上几个假风车,就堂而皇之的准备开始圈钱,就像现在这个富于镇。

    可时代不同了,出过国门的老百姓大都看不上这种粗制滥造的国内小景区,富于镇的旅游业一直没发展起来,那几百亩花海早就因为水土不适枯萎殆尽,周边的配套旅游资源也一直没有跟上脚步,过了几年,现在这个小镇看起来和一般的农村小镇并没太大区别。

    可毕竟之前的投资规划都还在,按旅游区规划的小镇附近应该是没有重污染的工业,现在实地看来也是如此,这个小镇方圆几公里内应该都没有工厂、大型养殖场什么的。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面积的水污染?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定了定心神,张睿明一边想一边沿路排查,如果附近没有明显的工厂,大型养殖场,那么应该就不是地下埋线的管道泄露了有害物,难道……是石化集团的石油管道?可那也不太对,附近连加油站都没有,应该也不是石油管道的事。

    以污染区为中心,张睿明已经走了两公里了,这样的半径内,还没有任何发现。打电话叫规划局的朋友查了查富于镇的规划区划分,更证实了猜想,这一块规划的环境很好,不会有长期性流出污染物的企业、单位。

    那么,答案越发明显了,这污染物应该是有人偷偷倾倒到这附近地区的,并不是长期性的,而是呈波状的,应该是以大车为交通工具。张睿明整理起思绪来:嗯,很可能是罐体车,废弃物应该是工业原料之类的,那么只要询问附近居民,是否最近有可疑车辆进出小镇,再查清楚是不是有野塘、废坑之类的便于倾倒废物的地点,再通过查看小镇监控摄像头,以这几种方法来查找,应该很快就能抓住那个倾倒污染物,破坏津港市水源地的王八蛋!

    确定了方向,有了把握,张睿明更加积极,他加快脚步,一路找过去,调查的第一步还是实地问本地居民,这是排查摸底最基层、最有效的一环。

    张睿明找到路旁一名看起来年过六十的老人问道:“你好,请问一下,你是这里居民吗?这附近有什么野池子和废坑什么的吗?”

    “你……你干什么?”老人看起来很警觉。

    “我是记者,老人家,你听说河边死鱼的事了吗?我们是来调查的,怕最近有什么污染物,对你们身体不好。”张睿明编了个谎话,这是长期司法工作下的无奈之举,现在基层法治环境恶劣,一说自己是司法系统的,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反感,还不如说是记者,更

    好开展工作。

    “记者……?”老人看起来有些迟疑。

    “对,津港之声的,老人家,你最近看到过什么罐体车进你们村子没?附近有什么异常没有?”张睿明问的很小心,摆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没……没有,没有什么异常……”老人却仿佛见鬼了一般,赶紧摆摆手转头就走,张睿明还想再问两句,结果“咿呀”一声,老人直接回头进屋,直接把门关上。

    奇怪了哈,明明今天在河堤上一堆附近居民看到了弥漫半个河面的死鱼,自己也说明了来意,怎么这些人一点都不担心?

    张睿明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一边走,一边继续找人问话,可奇怪的是,之后他问附近的任何人,刚打招呼,对方脸上还有笑容,可张睿明一提起附近是不是有污染源的事,对方马上就跟看到瘟神似的,对自己是避之不及。

    怎么回事?张睿明感觉自己仿佛才是那个污染物,让人不愿意与自己多说一句话,这些村民每天生活在荆沙河旁,这么大面积的死鱼事件也不怕吗?难道没有愿意站出来的人了吗?那最开始报警、举报这件事的人又是谁?真是有鬼了。

    张睿明马上联系指挥中心,让指挥中心马上把先前的举报号码发过来,相信这个人应该是愿意站出来的。

    然而,这个举报电话却打不通了。

    天空似乎一瞬间就暗了下来,张睿明心里也猛的一沉,明明人已经在这里了,污染源应该就是近在咫尺的地方,可自己就像被王小二带入埋伏圈的小鬼子,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举目望去,竟然没有一名居民愿意帮自己。

    没办法,张睿明电话联系张靓、吴云两人,得知他们那边现场处置基本完成了,西江区毛区长都赶到了现场,防疫和疾控的在现场布置了检疫区,环保局也开始介入调查,事态似乎已经得到控制,。

    “张检,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找到污染源没?”

    张睿明苦笑一番,不知道怎么回答,“虽然污染源都还没有找到,但我们已经尽力了。明天去调监控吧,你们过来接我吧,今天暂时就先到这里吧”

    叫回两人,一到车上,张睿明稍微布置了一下明天工作。

    “吴云,你明天负责联系好检验机构,记得,检材一点保管好,要冷藏的记得冷藏,催检测的老师快一点,现在这案子已经波及挺大了,我们要早点动手。“

    “好的,张检,明天我就联系津港大学中正司鉴的老师。”

    “不,现在就联系吧。”

    “额……好的。”

    张睿明回过头来,一旁的张靓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等着安排任务。

    “你的话……明天干脆和我一起去西江市公安局吧。”

    “嗯……去公安那里做什么?”

    “你不是觉得那个“南州省十**治人物”网络投票的第一名的陈捷有刷票嫌疑嘛,我带你去踢场子去啊。”

    …………

    张睿明自认为这个笑话还可以,实际上这冷幽默换来的只是一片冷场。

    “……咳……好了,其实是明天过去调富于镇的监控视频,天网系统的视频数据只有在各县市的公安局监控中心才看的到,明天我们去调一下富于镇附近的视频探头,看看有没有嫌疑车辆。”

    “张检,已经有眉目了吗?”

    “嗯,今天我做了一下调查,根据之前的规划和现场调查来看,这富于镇应该没有工厂、养殖场等明显常设的污染源头,那么,应该就是灌装车偷偷的倾倒废料造成荆沙河污染,于是我继续走访,想询问一下附近居民,可发现这些人完全都不配合,这样找根本无济于事,那么只有明天直接调附近监控,希望就能找到倾倒的嫌疑车辆。”

    “张检,今天看现场情况,估计环保局应该也会开始调查吧,我们要不要和他们一起?”

    “环保局……”张睿明右嘴角微微上翘了“……这起公益诉讼,到后面,我们肯定要去环保局查阅他们的工作记录,万一他们有渎职行为,很可能这起诉讼会变成行政公益诉讼……所以,我们先不要联系他们吧,看看情况变化。”

    “张检……真的可能会起诉环保局吗?那不是行政诉讼了吗?真的要官告官?”

    “看情况吧,既然是人民给了我们公益诉讼的权力,如果环保局真有渎职违法行为,那么在公益面前,就没有什么“官”“民”之分。”

    …………

    回到家里,妻子正坐在沙发上看剧,唐诗外企的工作很轻松,完全没有张睿明以往印象中的会计师那么繁忙,每次一打趣她们单位是白花钱养了她这么一个闲人,就只会换来妻子的白眼“又是花你的钱,你还养不起呢!”

    这时张睿明就会哑口无言,更何况,妻子的薪水是自己的几倍,自己确实没什么资格在家里说话。

    “今天怎么准时回来啦,我的大检察官。”

    “嗯……今天案子查的比较快。”张睿明一边洗手一边回答道。

    他正准备吃晚饭,到餐厅一看,桌子上却没有做好的饭菜,家里的保姆小梅姐一般很勤快啊,每次都下午准时做饭,怎么今天却……

    “老婆,小梅姐人呢?晚上吃什么?”

    唐诗正看着宫斗剧,头都不回,“前面小梅打电话给我了,说是我们这边超市搬迁,今天她去别的菜市场买菜,估计要晚点。”

    “哦”,张睿明吃了两块饼干,端了两杯水坐到唐诗旁边。

    “我爸接萱萱放学去了?”张睿明一边把两杯水放在眼前仔细比较,一边随口问道。

    “嗯”唐诗顺口答道,现在这剧正到关键时候,皇后在魏璎珞的吃食里下了药,吃下去孩子就保不住了!唐诗根本没有时间管老公。

    “嘭”这时门厅传来了厚重的一声响,张家的保姆小梅姐正开门进来,刚脱下鞋,她兴奋同朝里屋说道:“唐姐,我买菜回来了,你不知道!今天这河鱼有多便宜!不要钱一样的!我买了几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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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祖国的绿水蓝天,维护百姓生命财产的安全,保障国有财产不受侵犯,这是公益诉讼的主旨,这原本陌生的词汇正成为法治中国建设的高频热词。 主本讲诉了优秀的人民检察官张睿明,用公益诉讼这把新的”达摩克斯之剑”,守护人民群众的利益,开创检察工作新篇章的忠诚故事。公诉先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诉先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诉先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