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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乌衣     公诉先锋txt下载     公诉先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诉棍

    张睿明说完。就往正在直播的直播室里面冲。

    “张……”叶文还想说什么,已经拦不住他了,张睿明冲进直播室,被两名工作人员拦住,张睿明掏出检察证来,喝退围上来的人,对瞠目结舌的汤佐吼道:“你害的人还不够多吗,还在这里妖言惑众,你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吗!”

    直播间里的众人一下子被张睿明这个不速之客搞糊涂了,镜头里突然进来的陌生人让直播室乱了个鸡飞狗跳,沉稳的主持人应变神速,让播导马上切进别的节目,旁边的几个男性工作人员,也围了上来。

    “张检,何必在这里闹。”叶文跟了过来。

    “可以,请汤律师和我去另外一个地方,我有几件事情都要找你核对。”张睿明没有理会叶文。

    “你是哪位?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汤佐第一次说话了,他对几年前短暂交过手的张睿明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经过前面几下,张睿明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他想到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汤佐停止市政府门口的骚乱,让秩序恢复,他说道:“你记不记得我不重要,我是南州省检察院的张睿明,现在在东江市市政府门口聚集了大量示威上访群众,你作为南江集团的委任律师,希望你能与我们合作,马上平息事态,否则,我马上让东江市局的警官们带你过去。”

    其实,来之前井才良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人也联系不上,他只是给井才良发了短信留了言,告知幕后主使汤佐就在时代之声这里,希望井才良能迅速反应过来,抓住今天这场混乱的线头,不然,张睿明将在这里孤军奋战。

    “检察院的?怎么?你有什么权利冲到这里来?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示威上访于我有关?”

    张睿明一时语塞,汤佐毕竟也是一名经验老道的律师,在这些弯弯绕绕上和他扯是扯不清的,何况,张睿明现在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造成了混乱。

    但事实就是如此,张睿明与汤佐心里都很清楚。

    张睿明语气强硬的说道:“我现在是和声悦气的请你过来协助工作,你如果不听我意见,我已经联系上级,会有民警带你走。”

    “汤律师,你看……现在这情况,我们这期节目肯定没法做了,要不,我们送你出去。”旁边的主持人起身满怀歉意的对汤佐说道,一手做出了“请走这边”的姿势,毕竟请嘉宾过来,结果出来这幺蛾子,保护嘉宾平安回去是现在应尽的义务。

    “好的”汤佐起身,准备离开。

    “他现在不能走。”张睿明对众人说道。

    “为什么,你是国家公职人员,也不能这样凭空威胁他人吧!”那沉稳典雅的主持人也被张睿明激怒了。

    张睿明对汤佐高声喝道:“你现在已经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你自己也是律师,你清楚聚众冲击国家机关,致使国家机关工作无法进

    行的话,对你这种首要分子,是要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

    没想到汤佐笑了起来,把双手手背相靠,做出一副拱手待拷的样子,对张睿明笑道:“好啊,就算你污蔑我,说我犯了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这个罪由你检察院直接受理的案件吗?还是说,我能由你直接进行逮捕拘留?”

    张睿明一下子也被怼住了,的确,这件事与自己的关系开始并不那么大,最开始去现场看,也只是看看汤佐这个人,但是在人群之中看到王援朝,得知汤佐就是幕后元凶之后,张睿明整个心态都变了,突然一下子急躁暴怒起来,痛恨像汤佐这样玩弄弱者,搬弄是非的诉棍。所以才决心靠自己一个人平息这次骚乱。但自己确实现在就像一个义警,在法律上来说确实对汤佐无能为力。最稳妥的方式,还是想办法尽快把这个汤佐的情况告知井才良,让他派东江市局的警察来。

    可是,时间紧迫,汤佐这人自己还不一定盯的住。

    “怎么没话讲了?还有几个疑问呢,哦对了,你这张脸,我好像记得,以前你是在宁丽县的吧,你上次还打了一个公益诉讼是吧,姓张……我查下。”汤佐摆弄了一下手机,查到了有关张睿明的新闻。

    他一边当作张睿明的面,一边拨通一个电话。“喂,你好,是东江市监察委举报热线?你好,我有件事要举报,现在我正在被省人民检察院的一名检察官当众威胁,他恐吓我,对,张睿明,你们查下,我可以作证,对,对,有很多人看着,现在就在这里,对,我们在……”

    汤佐的故意开着外音,声音很大,张睿明冷眼看着他打诬告电话,唯一难受的是,时代之声的工作人员,都用不满厌恶的眼神盯着自己,毕竟刚刚自己的行为也造成了他们的一次直播事故。

    等汤佐打完电话,他那小人得志般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张睿明一阵恶心,斜视着汤佐,对他说道:“打完电话了?估计你又得加一条诽谤罪了。”

    汤佐冷笑道:“我知道这举报也是白费工夫,你们官官相护,但是没关系,今天你怎么样都奈何不了我,你们检察机关司法改革后,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没有什么本事,只会汪汪乱叫。”

    听到这里,叶文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说道:“汤律师,你们两都冷静下,算了吧。”

    汤佐没有理会,继续挑衅张睿明,“怎么不说话了,好了,今天的事情我都记录下来了,等着收法院传票吧,我也不在这浪费时间了。”

    汤佐又转向时代之声的工作人员,“不好意思,今天节目被人打断了,下次我亲自向你们总编致歉,今天我就先回去了,麻烦哪位送我一下。”说完,在两名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往一另一个电梯路口处走去,就要下楼离开。

    张睿明一直遵循着法律,信仰着法律,可今天法律赋予他的职权却无法将幕后黑手汤佐带走,此时一种强烈情绪在张睿明胸口涌动。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汤佐离开,不然市政府门口的骚乱根本一下子没办法解决。

    没办法了,张睿明逼不得已只能用强的,就算对方人多,也只能先拼一拼了,他撸起袖子正准备动手,“叮”的一声,汤佐等的电梯到了,张睿明也在这一刻冲了上去。

    然而,一个意料不到的人出现在电梯门口。

    “谁是汤佐!?”一个雄厚的声音压住全场。

    “我……是,你们是哪里的?有什么事?我应该不认识几位吧。”汤佐扶了扶眼睛,他不认识眼前这三人。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你因为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冲击国家机关,跟我们走一趟,这里是拘留文书。”为头一个魁梧汉子懒得和汤佐磨蹭。

    汤佐看清楚了拘留决定书,上面清清楚楚印着东江市开发新区公安分局的章,他仍在强词夺理,“我……我,你们证件呢?我要看你们证件!”

    “带走!”魁梧的汉子上前一把扭过汤佐,就像抓一只鸡仔一样,鹰爪般粗壮的大手紧紧擒住汤佐两只细手臂,递给旁边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控制住,就把人往楼下带。

    为首的大汉走到张睿明面前,笑着说道:“兄弟,收到井厅长电话,我就马上赶来了,你这个信息很及时啊。”

    这大汉就是顾海,张睿明传出了的信息幸亏让井才良在信息压制的间隙看到了,之后迅速联系顾海,让他直接过来带走汤佐。不然,今天市政府那边还在无头苍蝇一通乱战,找不到真正的对手,而此时汤佐应该正坐在时代之声的直播间里大放厥词呢。

    “幸亏你们来的及时,不然我还真一下子带不走他。”张睿明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抓到这一场混乱的线头,剩下的就是如何把这个线头抽丝剥茧,弭平这场混乱了。

    但这已经不是张睿明的工作了,有东江市政府这么多头头脑脑在,自己一个小检察人员能够发现罪魁祸首,并及时提供情报,已经很有力了。

    “张检还是厉害,消息灵通,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情报,居然知道南江集团的委托情况。还能推出他就是幕后黑手……张检,果然很有一手啊。”顾海笑的别有深意。

    张睿明听出他话中带着的刺,谈谈回道:“之前外勤调查,挖出来的呗,能力不行啊,不像顾检你消息灵通……”张睿明本来想说那张在南江集团办公楼职员窗口发现的顾海照片,但话到了嘴边,又噎回去了,现在还不是和顾海摊牌的时候。

    两人话不投机,顾海转身和东江市局的公安同志一起带走汤佐,张睿明转身走向叶文。

    低声道歉:“不好意思,今天破坏了你们的直播……”

    叶文却连看都不敢看向张睿明,更别说接话了,用手悄悄指了指旁边时代之声的同事,就马上转身走开了,一句话都没说。

第六十二章 风暴将袭

    张睿明一下子心领神会,暗骂自己真是傻,人家叶文透露情报给自己,已经是担了风险了,自己突然杀到他们媒体公司,还破坏人家直播,要是别人在查哪里走漏了风声,这下自己主动和她搭话,不是摆明是叶文引来自己的吗。

    他暗自骂了自己一声傻气,也按下电梯,离开了时代之声东江分社,他走进电梯,就给叶文发了一条短信。

    等下你下班后出来吧,我向你道歉,我就在你们楼下等,请你吃饭。

    没一会儿,叶文回信息过来了:吃饭不用了,到别的地方走走吧。

    张睿明回了个好字,就在时代之声楼下等着,没多久,一个倩影就飘然而至。

    叶文今天本来穿着一套干练的职业装,头发扎好的,但是为了见张睿明,特意换了一套白色一字肩的短裙,头发自然垂下,俏丽可爱又迷人,然而,张睿明看到这样一位美人,却没有任何表示。开门见山的谈工作。

    “前面不好意思,没有影响你工作吧?”

    叶文轻轻回答道:“没有、没有。”在东江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两人并肩迤逦而行。

    “那就好,现在还早,要么还是请你吃饭吧”张睿明还是对今天擅自闯进她们媒体公司感到愧疚,但好在能看着汤佐被带走,算是一种胜利。

    “真的不用,就这样散散步也好,要不找地方喝一杯咖啡?”叶文感觉张睿明和自己独处时有一点尴尬,为了缓解气氛,她主动提出找地方坐下。

    “哦,对了!”张睿明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眼神一亮,笑道:“咖啡有什么好喝的,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逛逛吧”

    …………

    叶文万万没想到,他所说的地方居然是东江市的菜市场,熙熙攘攘的大妈大爷,杀猪卖肉的叫卖,走在拥挤的小道上,地上的污水从瓷砖缝里溢了出来,把叶文漂亮的杏色高跟鞋都溅脏了。

    她简直受够了,张睿明还拉着她往里面走,这人哪像什么省里的公务员,完全就像他自己说的油腻中年大叔!不,简直是吊丝!

    叶文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张睿明还一把扯着她往里面走,哪有人会打扮的这么漂亮来逛菜市场啊,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叶文忍不住怨气,停下脚步,嗔怪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到这里干什么?”

    张睿明回头笑着说道:“去了,你就知道了,绝对让你满意。”说完就继续催着叶文往前走。

    完全无视身边丽人小嘴已经嘟的可以挂个小油瓶了。

    张睿明就这样把叶文带到东江最大的菜市场里面一个仓库门口,他急急走了进去,去找老板搭话,叶文不情愿的在门口跺了跺脚,也跟着进去。

    这是东江市白云路菜市场里的米行,也是东江市最大的米仓,叶文一进去,浓浓的的米味就呛了她一鼻子。

    她用手捂住鼻子,从铺天盖地的米袋中找到了张睿明。

    “老板,这泰国精米呢?卖的好

    吗”叶文进来前,张睿明已经和老板攀谈了有一会儿了,现在又指着另外一堆大米问道,边问边做笔记。

    “泰国精米有几种,但都很好卖的,你要是进货去津港,进这个绝对不会亏。”张睿明的津港口音很明显,米老板一下就听了出来。

    “那这个呢,本地米好像都便宜两块钱一斤啊。好卖么?”张睿明假装不懂的问道。

    “这个本地米……怎么说呢,我自己吃,觉得不错,也便宜,这样,本地米你要多少?超过一车的话,我再给你打个折。”老板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起来。

    “我不太懂,今年上半年卖的怎么样啊,这种本地米?”张睿明继续装傻。

    “卖的还行吧,额……小兄弟,我和你不说假话,你是看了新闻吧……确实是有影响,你选本地米,我便宜3块一斤给你,你反正又不销本地,那还是没关系不。”老板见张睿明问东问西的,明显是套话,他直截了当的和张睿明交了底牌。

    “不要。”

    “少3块5,这是最便宜的了,再没的讲了”老板继续压价。

    “还是不要。”

    “那你说个价嘛”老板都急了。

    张睿明笑道:“送给我都不要,我晓得这米现在到处新闻都在讲,有重金属超标吃不得。”

    老板脸色一下红了,急忙辩解道:“哪个说的,有问题的米都是一批次的,早就被政府收走销毁了,有问题的米,政府也不会放出来不,我们也不敢卖不,你担心太多了。”

    “还是那个简单的问题,到底上半年这米卖的怎么样嘛?”张睿明一心想知道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东江另外几个大的市场,通过食药监的收购数据加上零售渠道的出货数据,虽然自己一个人采样不太全面,但已经能大致推算出这次镉大米事件对东江市水稻种植的影响,甚至能算出对整个南州省粮食种植的影响来。

    可惜叶文完全不理解张睿明的良苦用心,还在一旁生闷气。

    老板以为这是小两口在生别扭,搬过一条凳子让叶文坐,一边回答张睿明:“讲实话,上半年本地米出了这个重金属的新闻后,是一下子就卖的不好了,价格一下子打了个对折,其实都晓得,没那么大影响,现在食药监盯的这么严,几道手续下来,本地米能拿出来卖的,可以说比别的米品质还要好了。”

    “这我信。”张睿明知道,自从这事出了后,省委下令,东江市政府执行,各级食药监等相关部门那是对本地米严防死守,宁愿错杀一吨,不会放过一粒。简直比选精米还严格。但是最大的影响是声誉,本地米的名声已经彻底败坏了,销量很难回到以前了。

    “是吧,你也知道政府肯定要严管,只是一般人都不敢吃这米了,哎,有时候也没办法,我晓得很多人把这本地米买过去,换个袋子名字再卖。市场没信心了,就是最麻烦的事。”这老板看起来也颇有感触。

    “小兄弟,看你人蛮好,你买点本地米咯,实在不行,我搭点日本米给你自己吃。”老板还

    没有放弃。

    张睿明却打算摊牌了:“老板,我也说实话,我是检察院的,今天过来做调查的。问的也差不多了,感谢。”

    说完,留下一脸茫然的米仓老板,带叶文离开了此地。

    无缘无故陪他做了一小时的案件调查,叶文难以原谅张睿明,出去的一路上都板着脸,张睿明却认真的和她分析这个案子的影响,没人回应就自言自语。叶文见状忍不住,发脾气说道:“你不是说带我去个满意的地方吗,这里对我有什么意义呢,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睿明一脸懵逼,急忙解释道:“这……这……不这是带你来看看市场行情嘛,你们时代之声不是也紧跟着这个事件吗,我是想给你提供一个角度,从市场信心这一块做切入口,报导报导这次事件影响的背后,是对东江水稻业的冲击,这样你新闻有了,对市场也能做出一定澄清,不是皆大欢喜,于国于民也有利吗。”

    “你真是太过分了,对你来说,我就是一个舆论上的工具是吗,你除了案子案子,你脑袋里还有什么!”叶文公主脾气突然爆发起来,对张睿明发了一顿脾气,跑到路边拦了一台车,急匆匆的走了。

    张睿明站在路边,望着叶文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

    …………

    回去的路上,张睿明接到顾海的电话,得知市政府门口的人群已经散去了,汤佐嘴很硬,什么都咬不出来,最后是东江市市长张圣杰硬生生答应了汤佐提出的关于南江集团处理的一堆苛刻条件,等张圣杰在东江市政府的三河镇建设一揽子工程备忘录上签了字后,汤佐这才相信政府不会抛弃南江集团的职工。没多久,汤佐就让南江职工退去了。

    张睿明听完默然无语,对张市长升起一丝敬意。

    “对了,井厅长叫你现在过来,他要带你去向张市长当面汇报工作。”顾海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不悦。

    张睿明一下子明白过来,顾海是把这次当面汇报的机会看作了井才良对自己的奖励。

    张睿明心里也是暗潮涌动,井才良外热内冷,看他这次专案组的布置规划,和他的处事风格,不像是那种会在一件事完结前就开表彰会的人。那么这次的当面汇报,肯定是与具体工作细节有关,自己一个小小检察员,有什么好汇报的呢?张睿明百思不得其解。

    市政府门口风波平息后,余波要吹到自己身上来了吗?张睿明心里想到,这次当面汇报,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好的,收到。”按捺心里的疑虑,张睿明不露声色的回答道。

    车辆一直前行,走重庆路至解放路,一路比之前畅通多了。经过市政府门口,还能看到三三两两散去的工人,大队人马应该已经被安排大巴车接走了,隔着车窗玻璃,看到一地狼藉,那些之前还高举的横幅,此时被踩在地上,任人践踏,张睿明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俗话,真是话糙理不糙。越是经济发展落后的地区,社会诚信与道德观念越是落后。

第六十三章 奇怪的汇报

    张睿明想起自己以前在宁丽县接触过的一个案子,当时宁丽刚通完高速公路不久,很多老百姓喜欢白天走上高速抄近道,晚上在高速公路上纳凉。这天一辆大货车行驶中发生交通事故,侧翻在旁边的应急车道上。

    当司机血流满面的爬出撞的面目全非的车厢时,他看到一大群附近的村民围了上来。他赶紧向这些村民呼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些村民视他如无物,冷漠的从他身边走过,提着塑料袋子和桶子,开始疯狂的抢装这辆货车倾倒的货物工业盐:亚硝酸钠。甚至一个替他打电话报个警的都没有,在附近的这些老百姓装的盆满钵满后,在过路司机报警下,高速交警来到现场,开始救助这个可怜的司机,这个司机在被送上救护车之前还一直和哄抢货物的村民解释:这些都是工业盐啊!吃不得的,有毒的!不值钱!几块钱一吨。

    然而抢红眼的村民们,没有谁听进去他的话。交警和增援的派出所民警一遍遍试图阻止哄抢的村民,却因人数上的悬殊比例而无用,甚至每拦住一个村民,就反被呛:“别人都拿了,凭什么我不能拿?!”

    中国警察很多时候其实也讳忌使用武力的,特别在这种情况复杂,对象众多的高速公路上。

    逼于无奈的警察,只能强行把柴油浇到剩下的工业盐上,才避免了进一步的哄抢,但是大量的工业盐已经被老百姓兴高采烈的搬回了家,警察们苦苦的劝告这些盐吃不得、吃不得,却被当作了耳边风,最后没办法,联系当地政府,发动乡镇各级公务员,一家一户去去劝说,告知这工业盐的危害:吃了会有恶心呕吐、腹泻、紫绀,心悸,血压下降,呼吸困难等症状,严重时发生抽搐,昏迷,如抢救不及时,或摄入量过多,甚至呼吸循环衰竭而死亡。

    但是,村民们并不相信,他们固执的以为,这些干部是想骗他们把盐交出来,好拿回去卖掉的,当乡镇干部挨家挨户的来做工作时,这些村民把盐藏在猪圈里,藏在鱼塘边,就是不愿相信别人的警告。

    过了两天,附近村庄出现了三起的食品中毒事件,都是因为把工业盐--亚硝酸钠当作食用盐烧菜导致的,庆幸的是,三人因为发现及时都抢救过来了。

    然后被抢救过来的村民们,却令人大跌眼镜,一纸诉状把当地政府和那个司机告上了法院,幸而法院依法依规没有立案,但却给当时年轻的张睿明上了一课。

    故事却远没有结束,最为可悲的是,过了半年,当地有个老婆婆因工业盐中毒身亡,她不像之前那些村民,拿回去就直接做菜,一出事,马上就传开了,这位一个人守在半山腰破泥屋的孤寡老人,是把工业盐拿回去用来腌咸菜,等到过冬时再一吃,就发生了如此悲剧,甚至死后许久才被人发现。

    令人唏嘘。

    现实如此讽刺,可怜、愚昧和贪利依旧刻在国人的骨子里。张睿明在此案之后,一直在沉思,到底什么才能改变群众的苦痛,是完善的社会福利还是迅猛发

    展的经济生活条件?

    或者两者都不是,只有以法律才能改变人心,这是张睿明在宁丽那些年得到最大的收获。

    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一书中提到:“法律不能重新点燃已经熄灭的信仰,但能使人们关心自己国家的命运。法律能够唤醒和指导人们心中模糊存在的爱国本能,而再把这种本能与思想,激情和日常习惯结合起来,它就会成为一种自觉的和持久的感情。”

    而这些话语在当时成为了今后指导张睿明法律道路的明灯。

    但联系今天这起上访事件,法律真的能起到效果吗,若不是张市长答应了汤佐的要求,整个事情并不会因职工们对法律的敬畏而结束,那么,到底是法律更有规范力?还是经济利益更有吸引力?张睿明又陷入了沉思。

    …………

    张睿明见到井才良已经是晚上10点了,在市政府门口,所有南江集团的职工已经散去,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张睿明感到一种微妙的失忆感,不久前发生的那场风暴仿佛只是一个奇异喧嚣的梦。

    还没下车,张睿明就看到一个身影等在市政府大院门口,走近一看,居然是井才良,厅长出人意料的居然在门口迎接张睿明,这点没人能想的到,张睿明自己一下子都有点受宠若惊,赶紧下车。但他看到井才良严峻的眼神时,他意思到自己太天真的。

    当然井才良也没有任何训斥的意思,对于张睿明今天一天卓有成效的奔走,他第一句话并不是想象中的赞许,而是有些耐人寻味。

    “你是怎么知道南江集团的委任律师是汤佐的?”

    张睿明不敢透露自己与叶文的联系,答道:“我是经过之前在三河镇时发动了的一名南江集团的职工,他今天在市政府门口,他告诉我的。”

    其实这样说也没错,确实王援朝当时在人潮之中。

    “好吧”井才良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做好准备没?”

    “什……么?”张睿明一下子没摸着头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前面早上挤进聚集的人潮中时,沾了一身的汗渍污迹,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奔波了一天,从市政府门口到时代之声杂志社,最后又是跑米仓市场,怎么可能还一身整洁得体。

    “哦,不好意思,井厅长,我这一身……要么,我去换下?”

    “没事,直接去吧。”

    在三楼会议室门口,就看到了东江市市长张圣杰正召集市委应急小组正布置工作,井才良带着张睿明在门口露了一下脸,张圣杰很快就中断布置,走了出来。

    “张市长好。”张睿明打了招呼,心情有点复杂,今天这阵势,这么急,应该是南江集团的案子又有了一些变化。

    张圣杰没有应答,手势挥了一下,示意两人到他办公室去。

    三人沉默的快步走到最高五楼的市长办公室,前厅值班的市长一秘李永见张圣杰亲自带着两人上楼,赶紧迎上来要帮开门,结果也被张圣杰挥手示意走开。

    这整个氛围,紧张又古怪,让张睿明越发心慌起来。

    把门带好之后,张圣杰先坐下,在电脑上查找着什么,而专案组组长井才良没有看向张圣杰,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见井才良如此,张圣杰先打破了沉默,他把他面前的电脑屏幕转了过来,展示给两人观看,屏幕上是一段暂停的广告视频,张圣杰按下播放键,视频开始播放,镜头前一个逆光打的过亮、表情夸张的中年老板,正时而做思考沉思状,拉近特写,时而慷慨陈言,一遍一遍用高昂的语气介绍着自己化工公司是行业一流。这人在视频里声称他们集团是全国唯一的“由矿石直接到产品”的化工公司,能够控制从采掘、分拣、水捡、加工直到最后送到工厂、货架。可以包揽每一步供应链。其高昂的语气,不断重复的镜头,虽然恶俗,倒确实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广告。

    广告的结尾打上的一段字幕南江集团!南州一流!而那个中年人旁边有一行小小的字幕南江集团董事局董事长李锦。

    张睿明没想这居然是南江集团的广告。但是张圣杰为什么这时候给他看这个,难道又是与这个案子有关?

    没想到接下张市长的问题更加让张睿明不解。

    “张睿明同志,你平时了解股票吗?”

    “报告市长,不是很了解,但基本的知识还是了解的。”

    “基本原理,你懂吗?

    “懂原理,但是具体操作就完全不会了。”张睿明如实陈述。

    “好,这样,你现在搜索一下南江集团的股票价格。”

    张睿明一下子反应过来,难道张市长是提醒自己南江集团的股票有波动?对这次案子有影响?

    他赶紧打开手机,搜索到南江集团的消息,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则新闻:中国南江矿业集团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李锦之前一直被奉为行业领先的创新者,现在却为了维持公司的生存而挣扎着,两周前一系列重大事件暴露了南江矿业集团存在重大的环境问题。11月2日这家矿业集团港股价格突然下跌,导致李锦的股票市值从60亿美元锐减到5.3亿美元。

    新闻下面的配图,居然就是张睿明那天在三河风流点领着井才良查看尾矿水直接排到闽水时的场景,下面还有一段分析:这家公司为何会陷入这场危机,缘由已经很清楚:当前南州省各级部门已经紧急介入处理南江集团的问题。而且李锦崛起的故事、七拼八凑的监管备案文件、南江集团的宣传材料,以及银行的披露信息,这些资料显示南江矿业严重依赖债务,这使得董事长和他的公司几乎没有犯错的余地。

第六十四章 巨大反转

    对于投资这家中国公司的投资者来说,这是一次对中国企业高杠杆风险和企业违约后低透明度的警醒。尤其是第一季度这个中国南方最大的矿业企业违约增加到创纪录的水平。

    李锦不仅见证了南江矿业的负债与股东权益比率自2013年以来翻了一倍,他也承诺几乎所有他对个人贷款的控股权。直到被政府查处,股票暴跌后,南江集团才披露了李锦的借款规模,公司无力到期偿还债务,负责财务的经理同时失踪。

    看到这里,张睿明隐隐有种不舒服的预感,为什么张市长要从这一点来提醒自己呢?一种很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在脑海里厘清出一条他自己无法接受的逻辑线来:自己之前主动潜入南江集团的调查。反而成为了导致南江集团公司股票暴跌的导火索,市值暴跌的南江集团因此才陷入重重困境,无奈下委任了汤佐这样的诉棍介入,才导致了今天市政府门口的骚乱,所以一切……都怪自己?

    但这条逻辑线,明显是有问题的,这条逻辑是明显的结果倒置,如果说因为张睿明的调查行为才造成了对方的违法反应,就好像说就是因为警察使用武器捉拿犯罪嫌疑人,反而导致了犯罪嫌疑人的持械反抗,所以都怪警察。这样的逻辑明显是不通的。

    那张市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张睿明说道:“市长,如果是因为我在这次调查行动中有错误,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那么我向您道歉。”

    这个时候就算张睿明心里再怎么不舒服,面对领导,以退为进总比直接冲突要好。

    张圣杰摆摆手,“张睿明同志,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供一种思路,希望你能跳脱出检察官执法办案的思路来看待这起案件。”

    张睿明点了点头,作洗耳恭听状。

    “站在政府的角度来看,南江集团的职工也是群众,受“镉大米”影响的稻农也是群众,在两者利益冲突之时,并不是如何取舍,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惩恶扬善的问题,如果说遇到问题,你们司法机关就像一柄利剑,惩恶扬善。那我们政府就像一块海绵,考虑的是如何把损失减轻到最低,只能吸收各方的压力,而不是简单的一刀下去,割离后就不管了,这其中的差别,你好好考虑下吧。”张圣杰说完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有所加重。

    张睿明察觉出来异常,理智告诉他,面对的是东江市市长,自己必须冷静,虚心接受批评,但他毕竟检察官的正义感作祟,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回击道:“市长说的话鞭辟入里,但是我作为一名检察官,有不同的理解。法治精神的关键在于敬畏,如果一名检察官调查取证就会导致违法集团如此剧烈的反抗,甚至我们的案子因此就止步不前,恶企不能得到惩戒,那么法律的尊严何在?人民的正义……”

    “睿明!”井才良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自己工作失误,还找这么多理由。”

    张睿明只好呐呐闭嘴,毕竟今天在自己面前的两人,与自己的级别千差万别,站的立场完全不同。

    张圣杰却摆了摆手,示意让张睿明继续说。见他不再开口,说道:“你讲的有道理,今天我们三人关起门来开会,也是因为这次的工作中,我们东江市委和你们专案组

    在这起案件处理的共识方面缺少沟通,导致现在工作开展遇到一些难题。现在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把所有情况都摊开来说吧”

    张市长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厚厚牛皮案卷袋来,摊开摆在井才良和张睿明的面前

    说道:“其实,对于南江集团的违法排污和股票波动,我们东江市委和各级职能部门这边都有一些掌握,比你这次调查发掘到的多一些,甚至对于李锦个人的信用状况,我们也远远比你们省检领先一步……”

    张睿明接过那叠材料,简单翻了一下就足以令他震惊,这份材料里已经详细记录了南江集团这几年的财务情况、污染排放量、环境清理费。张睿明简单计算了一下,就能发现,南江集团生产规模与排污量之间的差距,显然只凭这份材料,就能对南江集团采取行动。

    东江市委张圣杰他们早就掌握了南江集团的命门!

    见张睿明看懂了这份材料的重要性,张圣杰继续说道:“为什么我们东江市委在这起环境污染案件上雷厉风行,但对南江集团,我们东江一直采取保守态度,对李锦个人也迟迟未采取强制措施呢,这是有多方面的考虑因素在里面的。今天复杂这个局面就是我们都不想见到的,现在南江集团已经在悲观的市场预期下,面临破产,而这本来都是可以避免。之前我们东江市委,为了保护南江集团近万名职工和他们背后千千万万的家庭,一直在考虑实习一揽子的政策,包括对李锦的立案处理,将其自身债务与南江集团进行分割,在对重点污染区内矿区直接关停。并对部分可以继续产业转型升级工程改造的厂区,引进社会投资,改进相关政策,进行升级改造,当然,南江矿业必须支付环境修复赔偿费两亿多,但让南江矿业对环保修复技术进行升级改造,以抵扣其支付的赔偿费用,这样一方面能让环境修复,又能对南江集团的职工们把影响降到最低,这样就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张睿明心头一颤:如果真是这样,那可见在自己加入专案组之前,张圣杰所代表的东江市检这边早就通过渠道掌握了自己难以想象的信息量,既然如此,为何他却迟迟不与省检这边进行沟通呢。

    “但是……”张圣杰加重了语气,因为你们上次大张旗鼓的调查行动,打草惊蛇,影响深远,导致了整个工作计划的泡汤,甚至现在造成南江集团市值狂跌,濒临破产,职工上访,李锦失踪等各个不利因素的出现。”

    张圣杰作为一名老市长,在讲重话时语气不怒自威,虽然听起来语调平常,但在张睿明耳里,无异于雷霆震怒。

    难道自己上次真的是做错了?可是为什么井才良也不透露这一点,还将对南江集团的调查任务分配给自己,他也不知道吗?那为什么顾海也显得那么的异常?

    张圣杰说这些话时,看起来是对着张睿明说,其实却也是狠狠的击打了井才良的脸面。

    “市长,这点,我有不同看法”,见张睿明在张圣杰的咄咄逼问下,默默无语。井才良站了出来。

    “当前我们工作局面的被动,恰恰不是因为我们之前调查工作的冒进造成的,相反,是因为我们工作的相对保守造成的。”井才良开口就把责任推了回去。

    井才良接着说道:“之前,您所说的关于南江集团环境污染处置的总体规划,看起来很美好,实际上却没有操作空间,目前国内环境产权制度还不够清晰,环境经济政策体系不太完善,排污权、碳排放权交易制度刚起步,生态补偿机制不完善。南州省进行“两型社会”建设还有更重要更艰难的工作要做,在这情况下,我们如何再去寻求财政刺激反哺南江集团。再者,根据你刚刚的情报,李锦个人债务情况已经如此恶劣,已经几乎与南江集团混为一谈,如何去引进社会资本?相反,与其像鸵鸟一样埋头躲避,假装事态不会爆发,还不如掌握信息,主动出击,试想一下,如果今天不是张睿明同志发现了对方律师汤佐是上访的背后组织者,那么这起骚乱必将更加棘手。”

    井才良的话滴水不漏,将张圣杰的论点一层层剥离开来,也顺手提了张睿明一把

    而张睿明完全没有想到井才良替自己出头,虽然更多也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高层交锋,很少像今天这样锋芒毕露,也是因为这起案件牵连甚大,双方就像两条相争的野兽,都在尽力隐藏自己的弱点,不住盘旋,试探,探寻对方的漏洞,准备致命一击。

    见井才良反击犀利,张圣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婉转的说道:“井厅长高屋建瓴,提出了很好的意见,既然我们都陈述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面前还是先搁置争议,把案件梳理好,想想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吧。”

    张圣杰接着问道:“睿明同志,这次事件中,你是什么时候掌握了对方南江集团非法排污情况的?”

    “是在实地调查后,我才发现对方有非法排污情况,但是在掌握充分证据前,根据当前这起“镉大米”案件的现实情况,和我在实地调查前结合的一些案例,就发现,附近的大型化工、矿业公司有重大嫌疑,这点是毫无疑问的。”见问到这个问题,张睿明的回答四平八稳,他试图努力解释之前独自潜入南江集团的合理性。

    “嗯,那你在进行隐匿调查前,是否有向你们专案组组长井厅长汇报情况呢?”张市长问这句话时,眼神却瞟了井才良一眼。

    就是这短短的一眼,张睿明一下子心头雪亮,明白了今天为什么井才良会单独带自己来做这个汇报。

    现在这里已是两人之间的斗法,自己就是夹在中间的那颗棋子,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张圣杰想通过自己这一点来攻击井才良,但是张睿明已经到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局面。

    如果如实回答,自己为什么对南江集团采取行动,这是告知张圣杰之前井才良在专案组成立的第一天,就安排给自己和顾海的任务,那么这样,明显就把井才良推入了张圣杰的计划之中,他就在等自己这句话,那么这起**的账和因此造成的一系列后果都能顺着自己推到井才良身上。

    而如果回答是独自作出的决定,自己一个小小的省检检察官,怎么担的起这么大的责任来!?何况自己到省检报到还不到一个月,居然就经历如此剧烈的暗流相争。

    难怪,井才良之前与自己见面时问了一句:自己做好准备了吗?

    现在看来,这个“准备”真的很难做好。

第六十五章 曾经的监所检察处处长

    局势明显对张睿明不利,两位领导表面上永远都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除了偶尔装出来的亲切,而实际上的任何一句话都牵涉追责和自己的前途。

    张睿明现在还不清楚,为何张圣杰要四处找寻井才良的痛脚,但毕竟现在是在特殊时期,每一句话、每一次行动,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连锁反应。

    但不能不回答,也不能思考太长,张睿明想到一点,回答道:“市长,当时在出发去南江集团之前,我有向井厅长汇报过去向,但是当时井厅长和我都打算仅限于基本面的情况调查,还没有想到要潜入进去,直接去尾矿库进行取证,而后来情况越发复杂,我和东江市检察院的两位同志只能迅速潜进去,然后又不巧被南江集团的工作人员发现了行踪,当时动了手。在争斗中,我的手机被对方打飞遗失了。之后我再想向井厅长汇报情况也没有办法了,这点,当时东江市检的王冲、李强两名同志可以证实。”

    张睿明说完这段话后,张圣杰与井才良都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张睿明选择了“手机被打飞、无法汇报”这个确实存在的现实理由来解释,虽然有两边不得罪的骑墙嫌疑,但是在这个情况下,已经是最好的回应了。既没有把井才良拱出来,也不会得罪张圣杰。自己也能稍微规避一点责任。

    “嗯,睿明同志辛苦了,确实也是担了很大风险,做了不少工作。我之前不是责怪你的意思,还是那句话,希望你能从全局的角度考虑问题,今后有什么情况你和我们市委这边多沟通。”

    张圣杰讲到这里,张睿明已经听出张圣杰结束谈话意思了,他看了看井才良,井厅长正安居正坐,没有起身的意思,也没有留自己的打算,看来他们两人之后还有事要谈,“那好,我就先走了,打扰两位领导了。”张睿明知趣的站起来告辞。

    出了门之后,张睿明心绪万千,这次汇报工作,明显张圣杰一方面是敲山震虎,一方面也是为了转移目前工作中的负面影响。毕竟人家南江集团堵的是你东江市政府的大门,张圣杰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明明你们专案组捅出来的娄子,凭什么要我东江市委来背这个黑锅?

    可这娄子不桶行吗,难道坐等那个遥遥无期的整治规划?先不说这个整体规划现不现实,就时间来看,等能解决现在环境污染、职工安置两大主要矛盾,那都得等几年去了,到时,你张圣杰还在不在东江都是一个问题。

    这样与自己独处的时刻最利于思考,张睿明一个走在东江市委的行政楼里,宽大整洁的大厅灯光明亮如白炽,皮鞋踩在光可鉴人地板上,响起深沉的皮鞋声,现在已是凌晨,不少办公室仍亮着灯,不管怎么样,张圣杰在勤勉这点上无可厚非。

    回到专案组下榻的酒店,张睿明迟迟不能入睡,这一天太过漫长,上午在上访的人潮中逆流而上,中午在时代之声杂志社怒怼汤佐,下午又去米库做了一次调查。晚上刚刚却发现原来自己所作所为居然

    适得其反,满满的挫折感和愤恨不断折磨着自己。顾海那边又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想套他的话,似乎又很难骗过那么精的一个人。

    张睿明把台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怎么都睡不着。

    也许该找人聊聊,谁在现在又能提供顾海消息呢,张睿明想起一个人来刘阳,在省检做了快十年的老文员了,对顾海应该也是知根知底的,应该能从这里找到一个突破口。

    张睿明想到便起身,反正横竖睡不着,披起衣服,给刘阳打了一个电话。

    “刘阳啊,睡了没?”

    “没睡啊,张检怎么了,有什么指示?”刘阳声音听起来很诧异,确实,张睿明到联合工作组后,与他的交流很少,并没有说过什么话。

    “嗨,自己兄弟,别开玩笑了,就是有点烦,你在哪个房间?和你聊下?”

    “哦!哦,张检,我就在705,欢迎来坐坐。”

    “好的。”张睿明挂断电话,理了理思路,开门走了出去。

    …………

    “张检,怎么了?这么一大晚上的,还在想案子,睡不着?”刘阳留了一个流行的发型,两边剃掉,刘海留长,本来脸嫩的他这下看起来更年轻了。张睿明知道这小子平时喜欢开玩笑,不太正经,今天本来两个大男人的,张睿明莫名其妙的提出晚上过来坐坐,刘阳以后要是拿这个乱说,那可就好玩了。

    张睿明想了想,先直接切入正题:“怎么样啊,你也是省检老同志了,想问问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刘阳没想到这津港来的张检,平时看起来很严肃,还以为是装出来的,没想到,居然真这么无聊。

    他本来还以为聊的什么事呢。居然还是工作上这点事。他本身不是什么很上进的人,没想到张睿明居然问他对案件的看法,他只有回答道:“张检,我就是普通一文员,以前也不是学法律的……我能有什么看法呢。还不是靠您和顾检二位大哥。”

    见他主动提到顾海的名字,张睿明顺着话头,假装无意的问道:“哦,也是,顾检他挺厉害的,我在津港就经常听到他的名字,但听到的不多,他以前还搞过一些什么大案子,说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刘阳一脸得意的笑道:“嗨,张检,你这明显在逗我咯,海哥以前的故事一般人还真不知道,你说你在津港经常听到他的名字,那我不太相信。他以前当监所检察处处长时候的事,我们省检一般人都不知道,你外人难道听说过?”

    “监所检察处处长?”张睿明一脸诧异,他完全不知道顾海以前还是一个小领导。那他怎么又混到现在这个样子了?

    察觉到自己说漏嘴的刘阳,笑容一下僵硬起来,估计在暗暗责怪自己嘴巴不严,“额,就是他以前搞过监所嘛……也不是

    什么大事,这个,听说今天后来市政府那边上访的人潮平息了。是怎么回事啊?”

    “这小子,和我来玩转移话题。”张睿明心里暗笑,说道:“别来这套了咯,平息就平息了不,先给我介绍介绍当年我们海哥的光辉事迹。”

    “张检,这个……就不要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海哥听到又得怪我乱说了,我们还是聊下别的吧。”

    “少来!你要是今天不说,我就直接和顾海讲,你小子又在乱嚼他的舌根,看你海哥收不收拾你。”

    “别别,明哥,千万别,海哥脾气大,我得罪不起,我讲可以,但你得保证不和任何人透露。”

    张睿明点了点头,刘阳叹了口气,开始讲了起来:“我们顾海以前算是省检最年轻的正科职,年纪轻轻就当了东江监所检察处处长,当然,这个监所检察处现在……”

    “我知道,这个15年就改名了,现在是刑事执行检察处。”张睿明不用他解释,很清楚其中的机构变化。

    “嗯,我们海哥那时候算是意气风发……脾气也没选择这么大,当时他也办了一系列的大案子,比如说他主办的东江市榆望区看守所原副所长张某帮助犯罪分子逃避处罚案、东江监狱两名干警虐待被监管人案和东江县看守所干警曹某滥用职权案,都是当时……可以说都是东江市监所检察史上同罪名犯罪首例有罪判决案。后来海哥搞出经验来了,你们现在所实行的《南州检察机关预防超期羁押的实施办法》,都是出自当初海哥的手笔,他在东江清理超期羁押专项活动时中搞出来的,甚至他在东江第一个实现“零超期羁押”目标,后来在全省检察系统实行。”

    “嗯,以前监所检察很少这样有气魄,实打实的搞,佩服。”张睿明由衷的赞叹道,突然想到一点,问道:“那为什么,他后面连级别都降下来了,职务也没了。犯了什么错误?”

    “嗨,还不是因为一些案子太激进了,所以得罪某些人了不,海哥自己也不太注意这点,一到案子上面,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勇往直前。”提到这点,刘阳似乎也为顾海打抱不平。

    “看样子,他和我性子差不多,有时候忙起来是不管不顾的。”张睿明答道。

    “嘿,你还别说,海哥在这点确实和张检你很像,那个……我也是听说啊,听说张检你……之前在搞我们南州第一起公益诉讼时,中间被人下套子,还停职调查过?”

    张睿明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答道:“嗯,确实是有过这事,但是当时情况特殊,对方也很狡猾,在我身上做出一些疑点来,按组织程序,是应该对我进行调查,但后来组织也没有冤枉我,很快就宣布了我的调查结果,还了我清白。”

    “是吧,我就说你和海哥一样,都是这性子,工作也尽职尽责的……”刘阳开始顺着张睿明的话拍起了马屁来。

第六十六章 虚虚实实

    但张睿明今天这么晚来找他,可不是为了听几句奉承,也不是来了解顾海的光辉往事,他是来查清顾海到底有没有和南江集团勾结的嫌疑。

    张睿明打断了刘阳的滔滔不绝,假装惊讶的说道:“其实我和顾海还挺有缘的,上个月,我去省检报道时,坐的那辆中巴车上,就碰到了他,虽然当时我还不认识他,但他好像之前就知道我一样。”

    “哈,这么巧?那你俩还真是有缘,嗨,张检你自从办了上次那个案子后,我们全省谁不认识……”

    张睿明赶紧刹住刘阳的嘴,问道:“不过也奇怪,当时那辆中巴车是从东江途径津港,最后开往省城福市的,当时顾海是从东江上的车,怎么?他是东江人?”

    “不对啊,海哥他是北方人啊,以前在东江工作过,不过他那段时间出去办案,应该是那时去的东江吧,不过我也搞不清,海哥经常到处跑的。”刘阳答道。

    张睿明步步紧逼:“哦,这样啊,那段时间有多久?”

    察觉到张睿明语气不对的刘阳,支支吾吾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当时他出去休年假,去东江旅游探亲什么的吧,毕竟以前在那工作过……”

    张睿明继续追问:“感觉那时他穿的挺……寒酸的,打扮成那样怎么可能旅游、探亲啊。”

    “嗨,那我真不知道了,我只是知道海哥当时有几个月都不在省检这边,具体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再说,张检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嗨,我不就随便问问。”张睿明喝了口水掩饰了一下。

    “不过,我听说海哥确实有亲戚在东江市,所以我之前才说他过来探亲嘛。”

    “哦?”这点引起了张睿明的注意。

    “而且,那……”刘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凑近张睿明的耳边说道:“听说那亲戚还是某个企业高管,一直想要海哥辞职,然后入职他们公司当法务主管,听说要给海哥发年薪呢,比你们现在收入能高几倍。结果海哥一直不肯去,后来那企业甚至都答应让海哥不用辞职,兼职形式都行。那不等于白送啊,结果,海哥还是没答应。”

    “哦,原来又是这事啊……”张睿明还以为有别的什么重要情况,原来又讲到了辞职跳槽这一块来了,他心想自己之前在津港时,吴楷明等一大群人也还排着队等着自己跳槽过去呢。

    张睿明笑着说道:“你不要觉得外面的钱好赚,那都是有自己的风险的,毕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滴,还不是他顾海在省检,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张睿明听到从自己嘴里说出的“利用价值”四个字,自己心里都是陡然一惊,是啊,“利用价值”这才是一切利益输送的由来,难道……这里面有什么情况?这个顾海的亲戚,他在心里记了下来。

    “海哥,你怎么这么说啊,我觉得我们海哥很优秀啊

    ,有企业愿意挖他很正常啊,他的能力也很强啊。”

    “兄弟,别人总是要图你某一点的,不然怎么不去招那些职业律师或者刚毕业的法学生,论专业,你一个天天在站公诉人角度看问题的人,让你一下子转换角度,站在当事人的角度看问题,怎么一下子学得好律师那些套路,再论可塑性,人家那么多法学院的高材生,偏偏要你一个三十多岁的公务员?而且我就不信了,哪家公司会花几十万年薪请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公务员。”张睿明故意说的严肃一点,他想激刘阳吐露更多情况出来。

    “嘿,张检,还真有这样的公司,以前都到我们办公室来找过海哥,虽然当时海哥不太肯在公共场合见他,但他还给我们一人发了一张名片来着。”

    “怎么可能,还到省检办公室来?这也太夸张了,我不信。”张睿明故意摆出一副冷笑的神情来。

    “真有,名片我不记得放哪了,但公司名字我记得,好像是叫什么“国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的,好像还不是什么小公司,网上都查的到的。”

    张睿明默默记了下来这个名字,他打定主意,回去就仔细查查。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张睿明见问的差不多了,准备起身告辞。

    “张检晚安,明天我还想请假一天呢,麻烦张检批下。”刘阳不失时机的说道。

    “请假?你们聘用人员又不归我管,再说,今天你不也躲了一天了,还请什么假嘛。”

    “张检你看,我是我们省检的文员,这次跟你们过来东江帮忙,我们肯定听从你们指挥啊,再说,我一个聘用人员,也不好去找井厅长请吧……”

    “也是……这样,你找你海哥,他毕竟在这里久一些,我也听他的。”张睿明找了个理由把刘阳打发了。

    回到房间,他马上打开了电脑,显示器上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的情况一目了然: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创建于2008年,现隶属于南江矿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我公司……

    看到南江集团名字的出现,张睿明心里一跳!果然,顾海和南江集团有关系!如果能查实这一点,就能解开为什么顾海之前的隐情是什么。

    张睿明继续往下看

    ……参股企业3家。拥有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颁发的《安全生产许可证》。……作为南江集团的矿业化工专业公司,公司正在积极拓展国内资源领域,目前在云南、四川等地已有多个矿业项目正在推进发展中。在新疆自治区,拥有托克逊县可可奈艾石灰矿、鄯善县麦卡石灰矿、铅锌矿、钼矿等8个探矿权项目;公司所属的云南苍龙大理石石材矿,理论储量15500万立方米,为特大型石材矿山。公司在高瓦斯突出煤层的治理开采、急倾斜煤层开采等技术领域积累了丰富实践经验及技术成果,形成了成熟的煤炭生产管理体系和管理模式。

    们公司经过多年的发展,公司在矿业投资、开发、生产、流通领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创造了良好的业绩,并以优良的市场信誉与各级政府部门、金融机构、工矿企业建立了稳定牢固的合作关系;充分运用公司已有的销售渠道和诚信关系,与多家大型国有企业合作,开展大宗工业原材料贸易业务……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是南京集团下属的一家专业化工子公司,采取法人独资的有限责任公司形式,是为了更好开展工作和规避风险。就如同恒大、碧桂园等房企,他们在各地开展业务时,都会临时注册一批小公司,这一切几乎就是一套队伍,几幅马甲轮流套,一个项目开工,几个公司就立马注册出来。

    张睿明马上想到,不管这个国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现在还是否正常经营,已经能初步认定这个公司绝对是南江集团旗下的,只要能查清顾海是否真与其有利益输送,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之前他说要去南江集团调查时顾海是那犹犹豫豫的样子,也能解释为什么自己去三河镇上,行踪被人详细掌握、跟踪、攻击。

    甚至,如果想的再夸张一点的话,张圣杰之前为什么一直不对南江集团动手……

    这个疯狂的联想让张睿明自己都吓了一跳!不会真的如此吧,张睿明甚至都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如果这是真的,那无异于在南州省的官场上投下一颗重量级炸弹。

    但这样一想,今天晚上自己无缘无故被井才良带到张圣杰面前,被狠狠的批评了一番,其实现在真的站在这个联想上来解释,那一切都很清楚了,很可能就是顾海接受了南江集团的利益输送,不管形式是什么,这个价值一定非常大,让顾海成为了省检里南江集团的一颗暗哨。对整个专案组的动态一目了然,甚至他张睿明什么时候去的三河镇,开的哪台检察警车,顾海都把信息传递的一清二楚。

    而在东江市这边,南江集团笼络了张圣杰,让他把对南江集团的处置和情报压了下来,这样为李锦他们的转移财产,隐匿证据,甚至逃跑,都创造了条件。

    然后因为张睿明上次的隐匿调查,导致了南江集团股票市值暴跌,张圣杰之所以会说那样一番话,都是为了给自己施加压力。

    不!不是对自己,是对井厅长,对整个联合专案组施加压力!这是要和省里对着干啊!

    天呐,如果张睿明的联想和猜测是真的,那这场风暴的后果已然不是张睿明可以想象的了。

    那井才良呢?他到底站在哪个立场?应该是帮自己的吧,所以一开始就布置给自己调查南江集团的任务,今天在东江市委,他也是在帮自己和专案组说话,所以才和张圣杰搞的那么针锋相对。

    这一切原本很奇怪,两位高层领导为何在对南江集团的处理意见上如此的不同,但如果现在站在这个联想上来看,就说的通了,一切都是一个合理的圆。

    一个恐怖的猜想。

第六十七章 金融黑手

    醒来时,张睿明冷汗直流,他摸了半天才找到台灯,温黄色的灯光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安稳下来,半汲着拖鞋一下一下跳到窗前,撩开一条窗帘缝隙。外面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显得特别阴沉。

    是啊,这将明未明之际,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才五点多一点,身上压力已经让人睡不着了,张睿明坐起身来,准备看看新闻等天明。看了一些门户网站,结果又鬼使神差的搜索起李锦的消息来。心里有事,怎么样都总是会绕到上面去的。

    搜了很多网站,标题都特别惊悚:《十年南江,一天瓦解》、《深陷污染泥潭,南江集团告急》都是报道上次专案组杀进南江集团进行调查的事,没什么新信息。在一路浏览,其中还有很多的假消息,像《“镉大米”事件独家解读:南江集团两条最新消息有何玄机?》这篇就绝了,硬是把这次南江集团的风波阴谋化,好像是东江政府故意整南江集团似的,行文倒是流畅无比,用词优美,一看作者,时代之声特约评论员:叶文……果然,出自这姑娘的手笔。

    想到叶文,张睿明心里有一点悸动,毕竟人非草木,他张睿明又不是什么和尚脑袋,没找过女朋友的小鲜肉,毕竟也是三十有几的老男人了,叶文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怎么会不清楚。

    但是张睿明不想成为一名现在流行的“三不男人”,即“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毕竟和妻子唐诗同舟共济这么多年,就算爱情的新鲜感已经磨完,还有更多家庭的责任感担在肩上,何况还有萱萱这个最重要的宝贝,怎么可能对叶文做出反应。

    希望那姑娘能够明白自己的拒绝就是最好的善意。

    不过看来叶文把张睿明的冷淡当作了一种屈辱,现在在报道上一门心思的和专案组唱反调呢。

    就像情侣之间,姑娘斗气耍小性子一样,张睿明简直哭笑不得,算了,下次还是找机会和她把关系挑明好了,就算是为了案子顺利开展。

    乱想了一会儿,张睿明回头继续浏览,网络上的信息真真假假,让人眼花缭乱,张睿明仔细浏览各个新闻,发现一个重要的特点,南江集团还真是瞬间崩塌的,搜索前几天的新闻,还只是一些集团的内部报道和企业简介,不说欣欣向荣,但明显看得出是企业公共关系部门炮制出来的“软文”,没什么营养,也没什么点击,可见在这次“镉大米事件前期,”即使是东江市委在新闻通报会上已经对南江集团采取了举措,甚至点名要采取限产整顿的处理措施,但对南江集团都没有造成什么很大的影响。

    但怎么,他张睿明调查了一次,这南江集团就像卤水点豆腐一样土崩瓦解了?

    这次南江集团的迅速崩塌很可疑!

    作为被张圣杰视作导致南江集团市值暴跌、整体陷入破产危局的罪魁祸首,张睿明自己的感觉非常奇怪,他完全不相信自己一次隐匿调查,和第二天井才良等专案组的调查取证,上了次

    新闻就能使一个市值几十亿的大型矿业化工集团濒临破产,这让张睿明自己都无法相信。

    即使这个企业早已就病人膏肓了,即使张圣杰一直试图隐瞒起南江集团的危局。

    如果从阴谋论的角度出发,有两种可能:1、这里面可能有人做局,利用省委调查组之手弄死了南江集团,2、还是南江集团自身内部,有人利用张睿明他们达到了假死的目的。

    在旁人看来,怎么会有人能够在一个企业的死亡中获利呢,甚至怎么可能有人把自己的企业弄死,然后从中赚钱?这让人无法想象。

    但有一个领域能够做到这一点金融。

    早在1860年,还是大清帝国时代,洋行股票已经出现在上海。之后,洋务新政没有彻底改变中国,倒彻底改变了中国的金融业,轮船招商局、开平矿务局等一系列知名近代企业相继在洋行发行股票。股价的扶摇直上,犹如江南造船局那烟囱中滚起的熊熊黑烟,以发行之初无人问津的轮船招商局股票为例,短短十年间,由银价100两升至260两的高位,当时“买卖股份之旺,几于举国若狂”。

    资本市场上的投机就像是击鼓传花,谁接到最后一棒谁倒霉。,1883年就爆发了中国的第一次股灾。“不及一年,情弊显露,股票万千直如废纸”,上海资本市场哀鸿遍野,一片狼藉。

    从此,“做空”“买空”“信托”等等新奇词汇开始涌入人们的脑海,“金融”一词也开始了它在中国近代史的几起几伏。

    近期,最高检发布第10批指导性案例均为金融证券犯罪,其重要性也可见一斑,金融犯罪不仅严重破坏我国正常的经济秩序,而且影响到我国金融安全和社会稳定,成为金融系统性风险的重要隐患,也与大额犯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每一起涉案金额上亿的重大案件的背后,都有金融犯罪的影子。

    公益诉讼也不例外。

    而现在,可以说是金融市场已经融入了中国的血液之中。南江集团这个案子背后,是否有大额操盘手操作卖空的嫌疑?

    之前张圣杰问他熟不熟悉股票,张睿明其实是谦虚了,作为一名司法改革后的公诉人,对于每个行业必须都有所掌握和了解,特别对于金融领域犯罪,这一危及现代经济的核心和血脉的新案件类型。这个领域高智商、高数额、高专业性的特点给张睿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让他得到警醒。

    自己不炒股但不代表他不理解金融,他在之前的公诉人生涯中就接触过一些金融犯罪,这方面进行了恶补。

    张睿明急忙通过网络查询起来,在东方财富网的港股频道里。找到代码njjt的南江集团,图形显示近期确实有一波不太寻常的波动,是明显的卖空讯号。

    难道真的有古怪?

    但是张睿明在这一领域确实不够精深,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要先想办法找

    到高手来解答,最好再证监会走一遭,看看有什么疑点。

    证监会好找,可懂金融又懂法律的人才哪里找?张睿明一下子头疼起来,这一块的复合人才那可是少之又少。

    各种分析和想法在张睿明的脑海里层出不穷,这个案子牵涉太广,面太大,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张睿明决定还是先从李锦身上着手,这个南江集团的核心与创始人,所有的谜团汇聚到一起,他就是那个解开所有秘密的线头,不能找到他,那这团乱麻将永远无法解开。

    想着想着,外面旭日破晓,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洒进房间。

    张睿明习惯早起,以前在津港的时候,每天五点,他都会悄悄起早。换上衣服到小区的健身馆晨练,健身对他来说不只是形体的管理,更是一种对自身的控制。是对自己意志品质的塑造,就算后面没有太多时间来健身,起码他也会做几个简单动作,保持这点自律,可惜这里不是津港,现在的张睿明也没有时间放在自己身上。

    出门张睿明先往东江市检的专案组临时办公室去,今天要找机会向顾海摊牌,在李锦还没有抓获的情况下,先想办法把信息厘清,特别是顾海这样内部关键人物。

    但是出门就感觉有点不对,这个东江华天之心大酒店是专案组特意选的隐匿点。应该除了内部人,没有人知道专案组在这里落脚。但是张睿明一走出酒店大门,就察觉到一丝异常。

    门口一辆邮政的小货车在这里停了一天一夜了,昨天凌晨回来时就看到在这里,而张睿明展眼看附近,并没有邮政的网点,这辆漆成邮政车辆常见的绿底黄字样式。驾驶室里有两人正躺在那里,看起来正休息,眼神却直直盯着华天之心酒店门口。

    张睿明感到一丝异样,难道是负责盯梢的家伙?

    一旦有省里的调查组下来,和纪委、监察委下来一样,被人盯梢是这些单位异地办案时经常会碰到的情况。有些是被检查或者监督的部门布置的,想早点知道东西,提前做准备而已,但有些就严重一些,是违法违纪的部门或个人在想办法对抗调查。

    而这也代表接近事件的真相了。

    张睿明以前在公诉科,这种事却经历的不多。但他还是反应灵敏,不动声色的正常走着,寻思着如何解决。

    不管怎么样,检察警车是不能动了,他装作正常离开的样子,一边打电话,买了一份早餐。努力混入人群之中。

    张睿明快步走着,他能透过街边的橱窗玻璃看到身后那辆邮政车上,驾驶室没有人下来,但是他又很快发现,一名大学生打扮的少女正不紧不慢的跟着自己。

    这少女明明是大学生打扮,穿着朴素又有点显幼稚,符合这个年龄的打扮,但她走路姿势和步态却显出不协调来,移动中,她上肩毫无起伏,两手的甩动也不太自然。明显是压力很大的情况下故意装作自然的蝴蝶型甩手。

第六十八章 内贼?

    不协调的还有另一方面,她的步态动作与年龄也不一致,走路时完全没有少女那种脚尖先着地,步伐轻盈、蹦蹦跳跳的感觉。

    一般人是很难看出其中些微的不同来的。

    但张睿明可以,人的步态其实是比指纹更加神奇的存在,几万人里都难得有两个步态完全相同的人,现在全国的天网警务系统,最重大的升级就是对步态和面部识别的系统升级。张睿明在西大读政法系时,浅显的学过一点,今天这姑娘一跟上来,张睿明就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这姑娘是学过专业侦查学的,外表和神情都是伪装。前面那邮政车上的是盯梢组的,这姑娘是跟踪组的。

    看来跟踪组和盯梢组衔接的很到位嘛,不是江湖上的草莽。张睿明心里做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他来到公交车站台前,假装焦急的等待一辆公交车,早晨人流如织。穿校服的学生、举着老年证准备搭车买菜去的老人,把公交站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张睿明站在外围,一边等着一边透过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的反光,察看身后的动静。

    那姑娘果然跟着过来了。

    正在这时一辆公交车也慢慢驶了过来,站台前等候的人群如打烂了蜂巢的蜜蜂群。一下子蜂蛹着向公交车挤上去,张睿明夹在中间,跟着上了公交车,他面无表情,用余光扫到身后跟踪自己的那女子也挤了上来。

    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好家伙,上勾了,张睿明一边向公交车的车厢后部移动,一边注意观察着这女子,这女的靠在栏杆上,眼神茫然的看着这边,面无表情。

    此时公交车上客的前门已关,车内的语音开始播报:“各位乘客,车辆即将行驶,请站好坐稳,抓好扶手,请给老人小孩怀孕的乘客让座,谢谢……”后门即将关闭,就在这一瞬间,张睿明突然从后门冲下了公交车。

    那女子脸上一惊,急忙跟上去,但是公交车后门已经关闭了,她从人头攒动的车窗中好不容易看到外面的张睿明。张睿明已经快跑着冲进站台一旁地下通道之中。

    她赶紧拨通电话,“王队、王队、目标消失在103号公交车丫坡岭站……”

    张睿明在地下通道里小步快跑,确认身后没有人跟来后,赶紧脱下外套,翻转过来,重新穿上,又在旁边通道里的小地摊上买了一个新潮的帽子戴上。从夹克里掏出一副墨镜架上,稍微做了点紧急伪装。

    从地下通道的另一个出口出来,张睿明就拦下一辆出租车,快步坐了进去。一边拨通了井才良的电话。

    “厅长你好,我是张睿明。”

    “唔?怎么了?”电话那头井才良的声音很平淡。

    “我被不知身份的人跟踪了,我有些情报要向你汇报。”张睿明声音有一些焦急,现在这个情况下,井才良是他唯一的可以相信的依靠。

    “什么情况?你在哪里?我马上派人过来。你没有危险吧?”意识到张睿明的处境,井才良声音开始焦急起来。

    “没有危险,我已经甩开了对方,现在我在丫坡岭这边,这样,我先要去一个地方,到了地方,完成我的调查后,我再和你汇报,现在电话里讲不方便。”

    “好的,千万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井才良开始担心张睿明的处境来。

    “好的。”在答应井才良的叮嘱后,张睿明挂断了电话。

    他自上车后,还一直没说去哪里,司机见他一直打电话,也没问,电话现在打完了,司机大叔没好气的转头问道:“去哪里?”

    “去证券监管局。”张睿明对前面的出租车司机说道。

    …………

    张圣杰答应汤佐的那份会议备忘录的复印件就摆在桌子上,顾海已经看了有一个小时了,这个案子,他完全没想到会走到这个地步,这份条件严苛、内容甚多的合约是以会议备忘录的形式签订的,其实就是东江市委对南江集团的一、二厂区进行总体搬迁收购的合约,只有这样才能挽回昨天那复杂难堪的局面。

    昨天顾海和东江市公安局的兄弟接到张睿明的消息后,在时代之声的公司大楼里把汤佐带到了拘留所,汤佐这老小子居然毫不畏惧,戴着手铐都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拘留所的讯问室里对着摄像头大声叫嚣“一天不让他见市长,东江市政府的大门一天都不会通”,顾海看着公安的办案民警对他毫无办法,连主管国安的老副局长老周以重罪吓他,他也毫不松口。顾海居然有点佩服这人,不愧是全南州省知名的诉棍,真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

    被逼的没办法的顾海只有向张圣杰汇报,没想到,张圣杰百忙之中赶到了现场,汤佐这小子见到了张圣杰,在东江市市长的面前。汤佐也是一副毫无畏惧,百无禁忌的混不吝样子。

    他对自己煽动群众上访闹事的事情一概不认,反而大摇大摆的拿出了这份合约,好像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所有发展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在不长的条件谈判后,张圣杰签订了这份会议备忘录。

    会议备忘录原本只是是记载和传达会议情况、事项所使用的一种行政公文,渐渐的,南州省官场上却出现的越来越多起来。毕竟这种介于官方与非官方之间的文书就像许多年前流行的“批条”,你说它有用,它比许多红头文件要实用的多,你说他没用,有时,一些特殊情况下,这种非正式的文书能快速的销毁和遗忘。可谓灵活白用,可重于泰山、可轻于鸿毛,所有的一切的都关系在这张纸签名落款的那个名字上,可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但现在这张纸上签名的“张圣杰”三个别致的隶书,写的字形扁方,左右分展,特别是那个“张”字,“蚕头雁尾”、“一波三折”,颇有拙方为巧,愚始见奇之感,就像张

    圣杰这个人。

    所以顾海知道张市长肯定会遵守这份合约,甚至就算汤佐不发动南江集团的职工上访、堵市政府,张圣杰也会想方设法将南江集团搬迁改造。只是不会像现在这么窘迫难堪,南江集团的市值已经跌破谷底,大部分的财产都已经被董事长李锦抵押,值钱的东西几乎就剩下那些“矿证”。这种局面下来处理远远比之前纪处长和张圣杰定下的那套计划时要复杂麻烦的多。

    都怪张睿明那小子!顾海在心里恨恨的想到,原来以为这个津港来的混小子,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把势,就只会一些媒体炒作的小手段,自己还特意在中巴车上假装和他偶遇,试了试这个张睿明的水平,当时也没看出有什么厉害的啊。

    可没想到居然被张睿明潜入进南江集团内部去了,而且也没和自己通气,擅作主张把井才良等专案组的人都引了过去,把南江集团这个顾海他们准备慢慢拆除的地雷提前引爆了。

    这下好了,大家都受波及,案子影响太大,南江集团市值跌穿硬底,现在不管是重组、合并、重整都完全没有空间了,市场信心为负数,处理起来哪有空间,哪还会有二愣子企业敢买这样一个全国闻名的负资产公司。

    舆论压力也起来了,东江市的稻农今年难得过好年了。

    他张睿明倒好,一心就想着他的那公益诉讼,媒体照片上笑的春风得意,自己捅了一堆的烂摊子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想替他擦屁股都擦不了。

    只有想办法早点抓到南江集团的李锦。不然这个案子最后国家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买单,近万名的职工啊。

    tmd!顾海气愤的想到。

    这时,办公室大门被猛的打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顾海真是不得不感叹,人有时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张睿明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从最开始的中巴车上碰面,到后来成立联合专案组后的貌合神离,到昨天两人理念和信息不对称造成的巨大分歧,此时已在两人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

    这一切都即将爆发出来。

    张睿明直直的盯着顾海,他刚从证券监管局取证回来,这近两个月来,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暗室里的野兽,汹涌的战意和野性的身躯都被束缚在这座叫做“信息隔绝”的暗室里。他看不到光,听不到外界的声响,他凭着自己出众的能力与意志,硬生生的咬开了暗室的门栓,冲出束缚的他好不容易击倒了一个对手,撕咬住敌人的咽喉,然后,现在有人告诉他,这全是错的!都是你张睿明的错!

    无耻!张睿明恨恨的想到,如果一名人民检察官不能为三河镇那些身患骨痛恶疾的穷苦百姓出头,如果连直排闽水的尾矿库都不能制止,那么自己有何脸面佩戴这金色的国徽,难道像你顾海一样接受企业的利益输送?做一名人民检察官中的内贼?

第六十九章 爆发

    而站在顾海的角度来看,张睿明根本就是一根搅乱了东江大局的搅屎棍,在“镉大米”事件集体爆发前,顾海受省检行政检察处纪华副处长的要求,提前潜入了南江集团,以技术部职员的身份进行暗访,掌握了第一手的证据,然后向东江市委及省检高层进行了汇报,东江市市长张圣杰考虑到南江集团股权构成的复杂性和李锦个人的负债情况,定了下“分割李锦、整体改造、部分搬迁”的总体规划,本来都在稳步推进,结果没想到,居然半路杀出个张睿明来……

    两人眼神直直对视,张睿明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清楚的省检“新人”了,他现在是带着怒火来找顾海的,之前早上的被跟踪,为了不透露自己调查方向,想办法摆脱了跟踪,但现在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该查的也查的差不多了,所以直直杀回东江市检的临时办公室来,也不用担心被跟踪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该怕的是你,这个检察官队伍中的蛀虫!顾海!

    而顾海经历过昨天一系列折腾,上次张睿明和井才良等人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张市长被逼无奈已经和南江集团达成合约,案子已经覆水难收了,顾海此时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只想收拾眼前张睿明,两人心里的怒火都在此刻达到最高值。

    “你知道什么人最恶心吗?”张睿明没想到,顾海先问了这样充满火药味的一句话。

    “知道,吃里扒外的内贼最恶心。”张睿明反呛回去。

    顾海轻蔑的笑了笑,满脸横肉的大脸一脸不屑:“呵,说谁呢?我觉得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最恶心,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路乱闯,什么都不懂,只会嗡嗡乱叫,惹人烦厌。”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一句话。”张睿明恶狠狠的盯着顾海,“上次我去三河,是不是你安排人撞我们的车的?”

    “你tm的说些什么?!怎么,准备来污蔑我了?”顾海脸上横肉直跳,眼睛就要喷出火来。

    张睿明和顾海两个人都嫉恶如仇的性子,又不是一般胆小怕事的庸官,两人都把正义与荣誉比自身利益看的更重。

    现在既然都打开门来讲了,自然没什么好语气讲,两人都不打算在玩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那一套了,直接开怼了起来。

    “我有没有污蔑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问一句,在卖空南江集团后,李锦给了你多少好处费?国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也要请你去做独董了吧?”

    张睿明直直抖出了“国荣能源”这个名字,顾海倒完全没有想到,国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是南江集团下属的化工公司,当初在省检进行第一批公益诉讼的情况摸底时,省检行政检察处就选定了南江集团这个目标,想顺着司法改革的大潮,率先打赢南州省第一起公益诉讼,但是不知怎的,消息泄了出去,南江集团董事长李锦得知了省检的打算,知道自己可能成为南州省公益诉讼第一个被起诉人,赶在风雨欲来之前,一方面开始了资产转移和隐匿证据,一方面派顾海的表哥顾诚以国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副总的名义,来试

    图引诱顾海,为自己在省检内部争取一个前哨。

    省检对这个案子高度重视,和东江市市委积极联系,确定了南江集团这个目标,顾海主动请缨,假装辞职,通过招聘成为南江集团技术部的职员,卧底调查。

    结果没想到,张睿明在津港成功打赢了南州省第一起公益诉讼。

    场面上的事,早做晚做,效果将完全不一样,见津港已经抢先一步,博得了好名头,而南江集团这边的调查工作却陷入了困局,李锦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调查还未充分、应对措施还不够明朗的情况下,省检上面也就没那么急切的想要走下一步了,何况南江集团案子涉及近万名职工、家属、上下渠道几万名群众的生计,千万不能莽撞,于是省检上层和东江张圣杰这边只能先积极部署,准备对策。

    却没想到,“镉大米”事件爆发,局势急转直下,省委高度重视,联合专案组迅速成立,省检这边也指示顾海收线,同时,从津港把打赢了全省首例公益诉讼的张睿明抽调了过来。

    这就来到了最开始中巴车上的那一幕。

    当时车上两人相遇,顾海对这小子印象就不好,一脸小资的酸腐气,还想找机会教训张睿明一下,没成想成同事后,天天桶他的娄子,现在居然还翻他的旧账?!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顾海不像张睿明有书生气,比起法庭上讲道理,他更喜欢直接动手,上去一把扯住张睿明领口,他本就比张睿明高大一些,这下猛的突然动手,张睿明也没有想到,一把被他抓住。

    “干什么,你想动手是吗?”张睿明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抓住领口,他来不及挣脱,右手捏住顾海抓自己领口的右手虎口处。随时准备卸他的腕子。

    两人都是热血中年,动起手来闹的震天响,除了隔壁办公室的刘阳赶紧过来看之外,同楼层其余东江市检各科室的办公室赶紧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知道要出事了,都躲起来假装不知道,这样之后说起来才能避嫌,也算是官场一个规矩。

    “顾检、张检、怎么啦?别动手、别动手啊。”刘阳见到这阵仗,吓了一大跳,他知道顾海的爆脾气,根本都不敢上前阻拦,在门口一直劝道。

    两人都没理他。

    “怎么、心虚了?被我说中了吧,你tm就是一个蛀虫!”张睿明火气更甚,毫不退缩。

    “要不是你在乱搞,我们今天会到这个地步?!”顾海恼怒之甚,右手抓住领口,左手握拳就是一击往张睿明脸上揍去!

    张睿明早就等着,他右手手肘上举抱头,硬生生挡住顾海一拳,然后忍住右手疼痛,抓住顾海的右手拇指和虎口处交界处用力一翻,一个解脱动作,就要挣脱出来。

    顾海也是反应神速,右手虎口一痛,眼看就要被张睿明挣脱,左手跟上去就是一个锁喉,死死卡住张睿明的脖子,让他挣脱不了。

    张睿明脖颈一痛,要害处被拿,话都说不出了,脸

    涨的通红。

    一旁的刘阳在那里急的团团转,却毫无办法来,“两位别打了,这是在东江啊,别人看到也不好看啊!”

    刘阳斗起胆子,冲上前想拉开两人。刚走到一旁,扯住顾海一个袖子,却被顾海回头就是一喝:起开!这里没你的事!

    吓得刘阳就是一颤,真的躲开了。

    张睿明呼吸都难起来,两手紧紧压住顾海的左手,猛的一个后撤步往下一压,顾海关节一痛,手一松,被张睿明解脱出来。

    被激怒的张睿明见顾海先动了手,也不客气,挣脱出来后上去就是一击直拳打在顾海脸上,第二击连着马上又到。

    顾海挨了两下,准备抓住张睿明,却被他灵巧的躲开。魁梧的汉子暴喝一声,张开手冲上去,一把拦腰抱住张睿明,就要把他摔倒在地。

    这时被刘阳从后面一把抱住,“两位哥,别打了。”

    “说了起开,被让我连你一起打!”顾海被两人拖着,陷入僵局。

    被锁住的张睿明也说道:“刘阳,你让开!不管你的事。这人已经**掉了,你赶紧通知纪处长,我有证据!”

    刘阳哪敢松手,三人正僵持间,电手机声响起,在这打的火热的时候,哪还会去接啊。

    张睿明一边挣扎,一边在旁边不停摸索,想办法挣脱顾海的束缚,刚好一把摸到旁边办公桌上一个订书机,高高举起,就要往顾海头上砸去。

    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吼住正纠缠在一起的三人。

    “都给我停手!不停就都给我处分了!”三人转头一看,井才良就站着办公室门口,脸黑的可怕。

    “还不停手,你们是不想再干了是吧!”井才良之前接到张睿明的电话,说有要紧的情况要讲,就急急忙忙感到省检临时办公点这边,没想到居然一来,就看到这么一个情况。

    见井才良来了,两人却还没松开对方,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又站在各自的道理之上,哪有这么容易罢手的。

    “我告诉你们,李锦已经找到了,还不停手,两个都给我滚回福市去!”井才良难得的流露出火爆的一面来。

    两人心头一惊,“井厅长,你刚刚说哪个被找到了?”

    “李锦,南江集团的董事长李锦!你们还想不想办这个案子了?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啊!”

    张睿明顾海两人,一听到李锦被抓住的消息,都是一下子就回过神来,赶紧松开对方。

    张睿明大口喘着粗气,刚刚几分钟的争斗,耗尽了他的力气,但他心里还是激动万分。李锦到案了!意味着这个案子马上就能继续推进了,不用卡在这么一个地方。

    他恨恨的撇了顾海一眼,等李锦把你的那一堆子破事全抖出来,看你现在还耍什么威风!

第七十章 澄清

    顾海脸上也是一阵激动,却没显露出张睿明以为会有的紧张与害怕,他想到的是,李锦到案后,案子下一步的处理空间又大了一些,应该可以找到李锦所隐匿的那些资产。

    两人平复了一下呼吸,整了整刚刚动手时弄坏的衣服领口。张睿明脖颈上面全是顾海手抓出的红印,顾海也好不到哪去,吐出一口血水,狠狠的盯着张睿明。

    见来两人闹的如此水火不容,井才良走过来,指着两人吼道:“你们真是给南州省检察院长脸了啊,长脸长到东江来了啊!以后别人都知道了,你们省检的同事之间最团结了,在这里!在这个办公室自己人打自己人!!全省检的脸都被你们两个人丢光了!”

    见井才良难得一见的暴怒,张睿明和顾海两人低着头,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刘阳知趣的赶紧跑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好,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以后还不知道东江市检的兄弟会怎么议论今天的事。

    …………

    井才良红着脸训两人训了了有几分钟才结束,他本来是环保厅的副厅长,这事本与他八竿子打不着,但是张睿明和顾海两人现在都是省里联合调查组的成员,你们专案组自己内部都这么不团结?别人会怎么想,现在在别人地盘打架,等于丢的是他的脸,所以格外生气。

    “好了,今天这件事情我会像你们省检如实汇报,以后如果再出现谩骂、争斗这些情况,两个都给我滚蛋!”井才良喉咙都讲干了,刘阳适时的端过一杯水来。

    听到井才良说要向省检汇报,张睿明心里也是一下有点担心,毕竟自己才来没几个月,现在接二连三的搞出这么大动静来,要是传到津港陆检他们耳朵里去,自己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你俩牛啊,自己人打自己人,还打开门让全东江的兄弟看到,牛!”井才良忍不住还想多骂两句。

    “井厅抽根烟!”一旁的刘阳又适时的给井才良敬上香烟。

    井才良瞥了刘阳一眼,没说什么,接过来道:“那个……算了,今天李锦已经被东江市公安局专案组的兄弟带回来了,昨晚抓到的……那个,张睿明你上次在三河抓到的那个叫什么武去了的……”

    “晁武,是南江集团的一个小头头。”

    “对,就这个人,不错,帮专案组帮了很大的忙,这点上,上次做的不错。”井才良吸了口烟,说道:“现在李锦人已经关在看守所去了,今天讯问!你们两去不去。”

    “去!当然去了!跟了这么久的案子,总算有突破口了。”顾海急着答道。

    “你俩想去的话,先在这里,一人给我写份检讨出来,我连这事一起向省里报过去,还有,以后少给我再整事了。”井才良白了顾海一眼。

    “井厅长,现在我们专案组工作不用暂停了吧?”张睿明问了一句,上次他刚从三河回来开会,当时

    井才良中间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就说专案组的工作先缓一缓,这一缓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现在李锦也到案了,该重新开始调查了吧。

    “能不能继续办这个案子,上面意思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看今天李锦那边讯问的情况怎么样!东江市专案组的兄弟们今天凌晨开始忙,李锦人一到,就已经忙着讯问,现在还不清楚情况,你们两负责公益诉讼这一块的,排后面去吧,再说啊,你们有权利讯问李锦吗?你们检察院不就是翻翻案卷,到时起诉就是了吗?”

    井才良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和张睿明顾海反而距离拉近了不少,和他俩说话也懒得打官腔了。

    顾海赶紧说道:“井厅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公益诉讼一样有调查权的,可以对违法行为人、证人进行询问、查证。”

    “那好吧,现在李锦可是香饽饽,谁都想撬开他的嘴,我可不保证轮的到你们来问是什么时候了。”

    “好咧,感谢厅长。”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见局面缓过来了,井才良看了一眼刘阳,笑道:“同志,我有点事找这两个人谈,要么……”

    刘阳乖巧的很,明白有什么话要回避自己,赶紧接话道:“好的,厅长,我到外面去下。”

    “好。”

    办公室里就剩下三人了。

    井才良找了个椅子坐下,他示意两人也坐下,按掉了烟头,说道:“现在就我们三个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为什么打起来的事,我还没问呢,现在你们可以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吧。”

    张睿明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况,当初在他的构想里,是他先和井才良将顾海的违纪情况汇报后,再交由组织处理,没想到刚到办公室,正好碰到顾海,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而现在井才良意思是三个人现在就在这里把情报都说出来?当着顾海的面?!

    “井厅长,我觉得还是和你私下交流吧……这个情况说起来,比较敏感。”

    “没事,你说,我都知道。”没想到井才良好整以暇的望着张睿明说道。

    什么意思?难道顾海的违纪情况,组织已经掌握了?

    张睿明瞟了一眼旁边的顾海,这汉子还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确实,这人看起来不像心里有鬼的样子,可怎么……

    “你是想说,顾海他和南江集团的关系吧。”见张睿明有点犹豫,井才良把他的犹豫说了出来。

    “井厅长……”见已经摊开来讲,张睿明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他拿出一张照片,仍在桌上,“厅长,这个就是我上次在南江集团调查时,在他们职工公示栏上发现的照片,这人应该就是顾海吧。”

    顾海自己也扫了一眼张睿明掏出的那张照片,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不是前段时间自己在南江集团卧底调查时的证件照吗?怎么,

    张睿明这小子在哪里发现的?对了,应该是在三河厂区里技术部时候的照片。

    “今年上半年,我们省检在摸底全省公益诉讼目标情况时,和东江市政府有所交流,刚好他们报上来一个案子,就是这个南江集团环境污染案,当时我受纪华副处长指派,我到南江集团执行了几个月的调查任务,摸清了情况,这张照片你是南江集团三河厂区发现的吧?”顾海理直气壮的回道。

    井才良也拿过来,仔细察看,这照片确实是顾海,但也只是他以前卧底时期的照片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睿明同志,这个顾海卧底调查的事,我昨天也从张市长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确实是因为他们南江集团当时防备森严,省检这边也是准备把这个案子当作首例公益诉讼来处理,所以让顾海潜入南江集团进行调查。”

    张睿明说道:“那国荣能源又是什么情况?顾诚和你又是什么情况?他们高薪聘请你去做副总,你怎么解释?你未必是化工毕业的?”

    顾海听到这里哈哈大笑,笑声里尽是嘲讽之意,他望着张睿明说道:“顾诚是我表哥,他之前在国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是有挖过我,但是被我拒绝了,这点刘阳他们都能作证,我知道你想说国荣能源化工发展公司是南江集团的子公司,这点,我会不知道吗?他们在得知我们省检即将展开调查后,就一心想办法渗透进我们省检和东江市的专案组,我会不知道他们的打算?”

    见刚好说到这点,张睿明正好一肚子怀疑,直直盯着顾海说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打算,他们也知道你是省检的检察官,那你告诉我,你还怎么去卧底?怎么去调查?他们看到你突然答应入职,还不会怀疑吗?不会提防你吗?”

    这点怀疑早就在张睿明的肚子里憋了许久了,他之前就想过,顾海之前被顾诚以高薪聘请都没去,怎么会又到南江集团以望江的化名在技术部工作呢?而且只是一个小小技术员,当时张睿明也猜想过顾海可能是卧底调查,但这在检察官中极为罕见,在公安系统和调查记者中倒是常用的手法。

    “我有那么蠢吗?你不想办法查清他们怎么拿到排污许可证,怎么绕开排污监控点,为什么没起用排污系统,那怎么起诉他们?只会像你偷偷潜进去拍照?我是没想到他们南江集团胆子太大了,居然敢直排闽水,不然一般这么大企业的排污系统是你张睿明拍几张照片就能查清的??你也就瞎猫碰到死耗子!”

    顾海其实说的有道理,明明知道他在怼自己,但张睿明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反驳,确实,自己上次的调查算是运气好,也是南江集团太丧心病狂,直接把尾矿水通过明渠直接排到闽水里,不然一般的大型化工企业,排污环保系统管道就有几公里长,系统处理后的水合不合格要经过鉴定检测,一般人从外表看是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知道你是省检的人,还敢用你当技术员?”张睿明试图扳回一城。

第七十一章 卖空

    “我难道不会做假身份吗?我当时在他们三河厂区,用的都是假的档案,当时招聘时就骗过了他们的经理。”顾海一脸“这难道也很奇怪”的神情。

    太阳已经西沉,残阳血一样挂在黄昏的天空,给一切都笼上金色,张睿明眼框还泛着血丝,心情颇为复杂,从个人角度来讲,他对顾海没有成见,在开往福市的中巴车上结识这个人,遇到那伙人贩时,看到顾海挺身而出,还是挺佩服他的,虽然这人有点臭屁。后来一同进入专案组,在工作中接触后,发现这人架子大,但也算有本事,昨晚和刘阳聊起以他在监所检察处时,还很钦佩以前的顾海,甚至,就算刚刚才打了一架,但是如果只是工作方法上的分歧,都能理解。

    可是……

    张睿明拿出另一份资料来,这是一份材料用牛皮档案纸紧紧包裹。是今早他好不容易甩脱跟踪后,在证券监管局查到的信息。他把这资料交给井才良。

    顾海沉默的靠在一旁的办公桌上,注视着这一切。

    “这是……?”井才良接过来,仔细翻阅起来。上面的文件都是证券监管局的内部查档记录,对于井才良这样的厅官来说,毕竟隔行如隔山,他完全看不懂上面的内容。

    张睿明走到他身旁,指着材料上的内容,详细的向井才良解释起来:“这是证券监管局的调档材料,上面是南江集团在之前股票暴跌、市值跌底时的证监局记录,上面记录了几笔异常的波动。”

    “你是说,这次事件中有人在背后捣鬼?”井才良不解问道。

    在张睿明潜入南江集团的当天,有几笔数额极大的交易,是券商在高位借入南江集团的证券之后卖出,而在后来,南江集团被省检调查的新闻出现发酵,舆论热点已经形成时,南江集团的港股市场上,又有几个机构在证券价格较低时再从市场买回证券还给券商,而这其中的价差,以亿计!

    张睿明粗略的和井才良解释了两遍,井才良才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他抬起头看着张睿明说道:“怎么,你是怀疑有人在我们对南江集团的调查过程中,通过证券市场谋利?”

    “事实就是如此。这是典型的做空行为。”

    “但是,我只是听说过炒股是把股票炒高,让手里所持的股票增值赚钱,怎么。股票不升反降了,他们这些机构还怎么赚钱?”井才良还是不太理解做空的概念。

    张睿明解释道:“做空是一种股票期货等投资术语,就是比如说当你预期某一股票未来会跌,就在当期价位高时卖出你的股票,再在股价跌到一定程度时买进,这样差价就是你的利润。其特点为先卖后买的交易行为,主要关键点在于,你有信息或者行动能够预测或者操作股票的暴跌。比如说……”张睿明话是和井才良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旁边的顾海。

    “……你能确定,南江集团马上就要被你的同事查处。”张睿明的话很明显,言下之意顾海是其中最大的嫌疑人。

    站在一旁久久没有说话的顾海此时也忍不住说道:“少在那里血口喷人,你这个纯属猜测,凭什么说这起卖空与我有关,你有什么证据?”

    张睿明笑道:“犯人才会说“你有什么证据?”,清白之人都是说“不是我做的”,顾检,你太心急了吧。”

    顾海轻蔑一笑,说道:“你也是学法律的,刚刚你说的话有逻辑性吗,有没有一点法律思维?凭一点含糊不清的经验总结就想定我的罪?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你要讲逻辑?那好,我就和你讲讲逻辑。”张睿明接顾海的话说道:“上次我去南江集团调查那天,知道我们行踪的就你一个人,结果,我们一进入三河地区,马上就有大货车在国道上试图攻击我们,之后我潜入南江集团内部调查,同时证市场上,就有机构在高位大量借入南江集团的股票卖出,这已经是做空的前手准备了,接着在井厅长第二天带来专案组大队人马清查南江集团三河厂区尾矿库时,股票市场已经开始有波动的痕迹了,最后随着南江集团尾矿水直接倾倒的新闻通稿发出,南江集团股票的一泻千里,当时卖空的机构在其中赚了多少亿,你可以想象一下。”

    “还是那句话,你没有证据。”顾海继续冷笑。

    “我是没有你直接参与的证据,但是,我有证人,晁武已经证实南江集团老总李锦在我们专案组内部发展了内鬼,替他们打探传递消息,虽然晁武不知道内鬼是谁。而现在,李锦也已经被抓住了,只要在讯问中攻破李锦……我就能抓住那个内鬼。”

    说道这里,张睿明转头盯着顾海一字一句的说道:“顾海,你现在怕了吗?”

    …………

    清晨的微曦带着一丝雾气弥漫在平坦的的东江大道上,这条路是东江市的第三环,也是最外的一环了,一辆检察警车在公路上疾驰而去。

    窗外清冽的晨风呼呼的从车窗里灌进来,吹在张睿明原本紧绷着的脸上,让他在连接几天的紧张压抑之中感到一丝清新的舒畅。

    昨天与顾海一场恶斗,既动手又斗智。让他精神疲惫,却也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今天一清早,就与东江市检的王冲等人赶往看守所,提讯李锦。

    在和顾海彻底的撕破脸皮后,张睿明反而更加紧张起来,今天对李锦的讯问是关键中的关键,如果真的能够证实顾海的**问题,那还算自己火眼金睛,一下抓住自己队伍中的内鬼。

    要是万一李锦这厮咬住不松口、或者顾海真不是内鬼,那自己岂不是冤枉好人?如果这样,张睿明将无法原谅自己,他自己也曾被人冤枉陷害过,他知道那样的心情。

    但是,转念一想,顾海身上的疑点确实太多了,如果真像刘阳所说的那样,南江集团一直在试图接触顾海,而且他也是一个深入了解南江集团信息的人,却也和张圣杰一样,一直在对南江集团的处理上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是莫大的

    疑点,选择性执法也是最典型的渎职行为和最广泛的利益交换手段。

    加上晁武坦白出的“内鬼”一事,张睿明提出对顾海的质疑这样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但井才良对顾海对顾海的态度却暧昧不清,明面上看反而更加亲切。

    而这次讯问,张睿明却没有和顾海一道前来讯问,反而和东江市检的同志一起。却不是因为井才良指示了顾海回避。

    昨天,在张睿明对顾海说出那句“顾海,你怕了吗”后,却是井才良在明面上训斥了张睿明,壮年有为的厅长打断了张睿明的话,神色严肃的说道:“张睿明同志,请你注意你对同志的态度和语气!你有没有搞清楚,不是一两份模糊的材料就能对一名同志定性!注意说话的分寸”

    当然,这也难怪,在坐实任何一名同志有问题之前,组织的态度都应是包容与相信的,张睿明没有想到这一点,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贸然指证,犯了大忌,引起了井才良的强烈反感。

    他与顾海刚刚动完手,情绪还很激动,这时被井才良一喝,也省起这一点来,只能先闭口不言。

    “这件事情,我会向你们省检纪华处长沟通,也会及时查明,对于张睿明同志你在三河镇遇到攻击的事,我也保证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在一切查清楚之前,我们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你们两个要摈弃怀疑,一致把这起公益诉讼做好。”

    张睿明和顾海听到这,都没有反驳井才良的话。

    “这样,我帮你们和东江这边联系好,明天早上,你们就跑东江市看守所一趟,提讯李锦。”

    听到这里,张睿明心里一阵不悦,他知道井才良的意思,让顾海和他一起去,是为了表明组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坦荡。

    但如果真的让顾海前去提讯李锦,万一他真是李锦安插在工作组中的内线,那么这次讯问很可能反而适得其反。给了两人传递信息,串通证词的机会。

    “井厅长,我觉得……”张睿明刚想向井才良提出自己的质疑。

    没想到,顾海自己却先说了出来,只见顾海坦然的和井才良说道:“我明天还是不去看守所了,在证实我的清白之前,我希望我能够避嫌,所以请厅长同意。”

    井才良也是一愣,没多想太久,也就同意了顾海的意见,让张睿明和东江市检的同志一同前去了

    最后,井才良有事先走了,办公室里又只剩下顾海和张睿明两人,顾海就眼眶泛红,那眼神直直像要吃人一样,狠狠盯着张睿明,抛下一段狠话来:“职场争斗我理解,想踩着我上去也没有关系,但要是你想在这个案子里故意做死我,那到时大家就来拼个你死我活。”

    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张睿明却没有畏惧,只是多了一些怀疑,顾海的反应倒真的挺像一个被误解冤枉的好人,可如果他是无辜的,那到底省检内部,谁才是内鬼?

第七十二章 “初中生”李锦

    东江市看守所离市区有近百公里,与东江一监狱、东江拘留所都在东江市的最西边,张睿明一行人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从市区赶到这里。

    张睿明和东江市检的王冲一起带着案卷下了车,站在看守所的门口,让张睿明想起以前做公诉人的日子来,公诉科那时,天天就是法院、看守所、拘留所、几个点来回跑,特别一到年底,一看结案率,要是倒数的话,那就只能天天蹲守在这几个点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实在是太累了,干不完的活,结不完的案子,津港市看守所门口的那几条土狗都对张睿明熟悉的很,看到他都不会乱叫。

    现在却是张睿明半年来,第一次踏进看守所的大门,转到津港民行科后,以公益诉讼为核心工作的张睿明,已经很少有机会来提讯犯罪嫌疑人了,没想到,到了省检,却又有机会来到看守所。

    见到久违的看守所,张睿明难得发了声感慨,一旁的王冲笑着说道:“其实我一路好想问张检你一个问题,你们省检不是只负责这次的公益诉讼吗?怎么,公益诉讼还要来看守所?”

    张睿明却很清楚,因为这次的公益诉讼是“涉生态环境资源保护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

    名字叫的拗口,内容和上次津港市的“毒跑道”案也很大区别。

    他假装严肃的对年轻的王冲开玩笑说道:“你们东江的年轻人怎么回事啊,叫你读书,你要养猪,最近,《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检察公益诉讼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你们东江这边没有开展学习?《解释》在民事公益诉讼和行政公益诉讼的基础上,增加了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这新的案件类型,明确规定生态环境和资源保护、食品药品安全领域的刑事案件中,需要追究被告人侵害社会公共利益的民事责任的,检察机关可以一并提起附带诉讼。这可是都原文,我们省检早就要求全文通背了,你们年轻人啊,哎……”

    “额,最近又有新的司法解释了?什么内容?”王冲一脸迷糊,完全没搞清张睿明在说什么。

    “其实说简单点,就是以前,公益诉讼不都一般是针对未到达刑事案件标准的案件提起诉讼嘛,现在在刑事案子中,也能附带提起公益诉讼,这样由同一审判组织一并审理,也可以节约司法资源”

    “刑附民…………民事诉讼?”王冲还是一脸懵逼,理解成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了。

    “哎,你就理解成你们东江市检办这起案子的刑事公诉部分,我们省检来办公益诉讼部分就行了。”张睿明一脸无奈。

    王冲那灵活的脑瓜子一转,想到:虽然没学习过这个司法解释,也没完全听懂,反正这个时候,拍省检领导的马屁就是了。

    “哈,反正解释天天有,学也学不完,我们还是比不了张检你,不愧是……”

    “打住,把提讯证拿出来,准备进去了。”张睿明整了整制服,掏出证件,带着王冲迈步走进看守所的大门之中。

    …………

    每个看守所外观千差万别,其实里面气氛却是一致的

    ,重重铁门,和不见阳光的监区,水泥地上永远潮湿阴冷,不似人间。

    绝大部分第一次送到看守所的人,都无法自己下车,脚全是软的。

    绝大部分。

    送人进去的第一步,都是先进检查登记室,询问身份信息,有无前科,然后脱光衣服检查,是否有皮肤病,是否有疤痕,是否有纹身,经过10几分钟的检查,穿上衣服套上编号服,每个人都必须得穿。这时你就是一名看守所关押的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了。

    看守所民警会带着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一步步的走向监视房,看着满墙的标语和“同学们”投过来阴毒或者麻木的眼神,每个新人都是无比恐惧。

    在到达监室门口前,新人照例要喊一声报到。当抬起头,一般看到的第一眼都是满满的人,一个个整齐的坐在床板上看电视,其中有杀人,有盗窃,有受贿,有制毒,有强奸,有寻衅滋事等各种罪名的犯人,一般都是20多个挤在一个20平米的房间里。由于长期见不到太阳,地上潮湿的都发出难闻的霉味,头顶是大概6米高的屋顶。

    这些人就是你的“同班同学”,“同学”是监狱、看守所里狱友之间互相的一种称呼,全国绝大部分都是如此叫的,出狱后,街上碰面了,一声“哈!老同学!”就能让人回想起这失去自由的日子。

    当然大部分出狱的“同学”并不想回想起来。

    看守所是先期羁押依法被逮捕、刑事拘留的犯罪嫌疑人的机关,所以是“学前班”,而监狱服刑的犯人叫做“读书”,一个改造区队里的叫“同班同学”,一个牢舍里的叫“同寝室友”,三年以下刑期的叫“小学生”,三到十年刑期的叫“初中生”,十到二十年刑期的叫“高中生”,二十年以上的就是“研究生”。

    而死刑犯就只有“来生”。

    李锦就是这里的一名“即将开课的初中生”。

    看到真人时,张睿明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眼神闪烁,两只手像动物一样搭在身前的可怜的中年人与之前广告中那个雄姿英发、眼光如炬的几十亿身家的李锦联系起来。

    这个根本就不像一个人,满是污迹的脸,不敢正眼看人,缩着头,全身不停的发抖,对什么都害怕。

    “李锦!过来,有提讯!”监管人员对着监室喝道。

    “到,”李锦一听指令就全身一阵颤栗,直直站在那里。让张睿明想起著名的巴甫洛夫条件反射实验中那条一听铃声就马上分泌唾液的狗。

    “跟我们过来吧。”张睿明没有二话,和王冲两人在管教人员的监视下,把李锦往看守所里的监区的临时讯问室带。

    正常情况下公安、检察院来提讯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都是看守所的管教把犯人直接带到讯问室,提讯人员隔着铁栏杆,透过讯问窗口,进行讯问就是了。

    但东江看守所今天情况特殊,在搞所区建设和装修,新的讯问室还不能用,于是张睿明他们直接进去到监区里面把人带出监室,在一个

    临时讯问室,讯问李锦。

    这样也好,张睿明多了机会,能够近距离观察李锦的精神状态和所处环境,能更好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姓名?”

    “李锦。”

    “籍贯?”

    “南州省东江市。”

    “工作单位?”

    “南江矿业有限公司。”

    “职务?”

    “……董事长……”

    之前,东江市专案组问话的材料,张睿明已经看过几遍了,李锦这孙子是在边防口岸被拦下来的,身上财物很少,居然只有几万块钱,难怪往西南方跑,往沿海跑,出境给蛇头的钱都不够,材料上,抓回当天就承认了一系列污染环境罪的犯罪事实,对自己在南江集团三河厂区指示违法排污,未按国家相关规定,直接将危险废物倾倒进公共水体里,造成严重污染环境的行为事实供认不讳,情节讲的也很清楚。签字捺印也毫无问题。

    今天张睿明和王冲问到污染环境罪这一块的相关事实,李锦也是供认不讳。

    “你为什么要向闽水中直接倾倒尾矿水,直接排污,造成三河镇大面积污染?”

    “因为之前我们厂区的环保处理系统年久失修,坏了,整个搞好要几亿,为了省钱,我们本来想把尾矿库打大,打深,直接填埋掉,后来发现尾矿水量太大了,引起了尾矿库的多发性塌方,还四处溃露,没办法,我们就用沟渠直接排到河里去了。”

    “你们是怎么绕过东江环保局的检测点的?”

    “晁武他们在河里的检测点附近做了点手脚……就是将清水注入自动监测设备的进水口,干扰监测设备正常运行,他们搞的,具体操作我不太懂。”

    “晁武说是跟你汇报过,你同意才搞的。”

    “这个狗粮养的……对,是我同意的。”

    对李锦的讯问比想象中的还顺利,一问一答,严丝合缝,基本没有反口的地方。可以说完全是把自己按着污染环境罪的构成要件上面主动靠上去的,令在场讯问的张睿明和王冲问的十分顺畅。

    没十分钟就把污染环境罪的犯罪事实基本固定下来了。

    王冲很开心,没想到,这么大的南江集团污染环境案,历时一年多的调查,省里专案组来了这么多人,张圣杰市长连夜通报,处理了这么一大批人,中间还夹杂了上访、闹事、隐匿调查,这么多头头脑脑都搞不定的李锦,被他王冲第一次讯问就什么都吐露了出来。

    这次应该可以报个个人二等功吧,到时候奖章是戴起来先拍照还是先框起来……

    而一旁的张睿明却觉得很不对劲,这个李锦到处都透着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又有点说不清楚。

    他对污染环境罪的事实答得太顺畅了,简直是故意往上面靠的,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第七十三章 中金智成

    张睿明仔细观察他的神情,他脸上也不是一般犯罪嫌疑人的狡黠与对抗,而是一种特别的服从感,这一般只有在二审、再审和部分死刑犯身上才能看到。

    李锦有问题,他说的可能都是实话,但是他的目的有问题。

    他是一心想到监狱里去,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

    张睿明接着往下问,问到关于南江集团的股票异常波动和李锦的个人负债问题上时,果然,这厮露出了真面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清楚。”李锦对这两个违法问题的相关信息完全否认,没有一点松口。

    “你搞清楚了,现在凭你之前的污染环境的违法行为,你就要在牢里关上个八、十年了,你如果现在和我们坦白,在这两点上坦白从宽,争取戴罪立功,还有机会能够争取缓刑,你明白了吗!?”

    王冲很恼怒,这老小子之前还答的挺顺畅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卡壳了!?

    “领导,我真的是不知道,我又不炒股的,什么都不懂啊。”李锦拉长了脸,一脸苦相。

    张睿明拿出了之前关于李锦借贷的各项证据,摆在他面前,说道:“李锦啊,现在关于你借贷和操纵股票我们可是有相关的证据啊,你搞清楚,不是你在这里抵赖就能糊弄过去的,现在我们是给你机会让你坦白,等机会一过,到时你求着见我们,你也见不到了哈。”

    “我借钱是没错,可那也不犯法啊,领导,别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就是借了钱还不上,现在公司不行了,我也进来了,其余真的没什么可以交代了。”

    “谁和你说借钱不犯法?!”张睿明一巴掌拍在讯问室的铁桌上,震的窗子嗡嗡直响。

    “借……钱怎么犯法了……不是最多不能坐飞机吗?”李锦神情紧张了起来,看样子真的有鬼。

    “刑法第193条贷款诈骗罪听过没有?”张睿明直直盯着李锦。

    “没有。”

    “我粗略帮你算了一下,你目前通过东江市发展银行、南州城市银行借贷规模已经高达上十亿,加上吸附的闲散资金,还有外面社会上借的高利贷,加利息,你自己欠了多少钱,你清楚吗?”

    李锦神情黯淡下去,“应该有十多亿吧……”

    “我们掌握的就有二十亿了!”张睿明狠狠的把这段时间整理的关于李锦个人债务情况的资料用力拍在玻璃窗口上面。

    “我看看、贷款诈骗、诈骗、挪用资金罪……我粗粗算了一下,这几个罪加在一起,合并计算,完全够你把牢底坐穿了!”

    张睿明狠狠吐出一口恶气,看着李锦如一摊烂泥一样摊在讯问室的铁椅上。

    “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锦还是一片沉默。

    张睿明之前的分析,这李锦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债,操纵南江集团股票卖空一

    案,肯定也有他的份,虽然不知道他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但现在被抓了,他却一口咬定自己只有污染环境罪,很可能这家伙想一个人扛下污染环境罪这一条,隐瞒起操纵证券市场罪这些其他的罪责来。

    因为这些罪会牵涉到他背后的黑手来,而且涉及上亿元,如果吐露出这些人的信息,在哪他都活不成!

    想到这,张睿明思绪一下子稍微清楚了一些,但还有一点没能解释,为什么李锦自己身上就这点现金,明明是在南江集团的港股卖空中赚了那么大一笔钱,而且他之前借了这么多钱,难道也霍霍完了?

    脑袋超负荷运转,让人疲累。

    张睿明决定出去透下气,李锦这人在犯罪嫌疑人中不算特别狡猾的,但是自保的心态很重。就像一只老王八,缩头缩手的,也不敢作声,按张睿明经验来看,这种更麻烦一些,因为狡猾多谋的犯罪嫌疑人说的越多,露出的破绽也越多,但李锦这种一味的死守不说话,更难抓到他的破绽,估计今天这场讯问还会持续很久。

    站在看守所灰暗的屋檐下,明明是正午,晚秋时节的日光却穿不透这监区灰暗的阴霾,张睿明喉咙发痒,手指下意识的动了动,这时真想来一根烟,缓解这烦心的苦闷。

    张睿明开始站在李锦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我要怎么做才能最大可能脱罪?”

    污染环境罪是被查实的,怎么赖也赖不掉。而贷款诈骗、诈骗、挪用资金罪这几样,都是有详细的详细转账记录和财务记录留存,也很难赖掉,但是为什么这么多钱搞到手了,却身无分文,连跑路都只能往最便宜,最危险的西南边跑?

    正想着间,王冲也走了出来透气,一出门,就连声抱怨,“嗨,本来以为能立个二等功,来一个全面突破,没想到这人倒是个真正地下党呵,打死不松口,这可怎么搞,我晚上还约了女朋友吃饭呢。”

    张睿明笑着看着他,说道:“还没结婚呐,那你难了,别人都以为我们检察院的好找对象,实际上女孩子一了解我们这上班性质,白加黑,连轴转的,动不动就取消休假,一般女孩子还真受不了,特别你这种年轻人,又是专业对口的业务骨干,不抓着你干活,抓谁?”

    “哎,张检你这可不对了,我们检察院的在相亲市场上听起来还是很有份量的,那姑娘们都生怕我们跑了还,何况现在经济下行,一般公务员还是很有地位的,毕竟那岳父母最看重的还是女婿的踏实稳重。”

    “啊?那像你这样,经常那么晚才归家的,你女朋友不担心你在外面有个什么花花肠子啊?”

    “张检,我工资卡早就上交了,我兜里永远就几十块钱,这经济命脉掌握在别人手上,我哪里还能跳呢,不只能乖乖的、老老实实的按我女朋友说的,指北往北,指南往南。”

    “呵呵,没想到,你这还没过门,就被人把握住最关键的……”张睿明说到这,心里突然一动,明白了什么关窍来,脸突然沉了下来,仔细的思考起来。

    “张检,你这话

    可有点……”王冲还想继续和张睿明打趣,没想到张睿明神色一变,刚开口,就被他挥手挡住,好不容易想到的荤笑话生生憋了回去。

    张睿明想了半分钟,终于厘清了这起案件的大致脉络。

    为什么李锦这么担心帮助机构买空卖空的事情败露,这么怕把对方拉下水,答案很清晰了,因为操纵卖空的幕后黑手、背后机构也控制了李锦,李锦有什么关键把柄在对方手上。

    而李锦家人都还在东江,之前检方和公安就去过他家几次了,李锦早就和父母断绝关系,妻离子散了,这次跑路也是一个人突然离开,也完全没有考虑过对自己家人带来的影响和伤害,可见这也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这个把柄就绝不会是家庭与亲人。

    对于某些人来说,如果还有什么事物是比家人更重要,那就一定是钱!

    从头来看,李锦应该是被人利用了,当李锦借贷了近二十亿元后,无力还清借款,于是和这个幕后机构合谋,李锦把手头的钱全部投给机构,然后自己吐露南江集团的所有负面情报出来,帮助机构买空卖空,之后串通省检内部的内鬼,掌握了专案组的动态,把握了关键的做空时机,最后再聘请汤佐这一个南州省最著名的诉棍,给事件添油加柴,把事件烧的更加火热起来。

    所以汤佐发动南江集团的职工去上访堵市政府门,根本不是为了解决这些职工的生计问题,这完全就是为了造成南江集团即将破产的表象,让股市跌到最低!李锦等人就能大肆搂钱!

    真是一条磅礴大气,心思缜密的规划啊,居然在自己公司的尸体上赚钱,李锦自己开始也没想到吧,可惜了股市里那么多的散户,一点血汗钱,血本无归,南江集团近万职工,患病失业,家不成家。

    更毁了三河镇数万公顷良田,整个东江米业的名声、南州省甚至整个中国米业的名声也受其波及,这个损失更难计算!

    而其中这么大范围,这么多受波及的家庭,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李锦和他背后利益集团的一己私欲!

    张睿明怒不可赦,若不是隔着讯问室的铁椅与栅栏,真的恨不得现在回头进讯问室就狠狠抽李锦一顿。

    他眼睛一狠,转头快步回到了讯问室,继续讯问李锦来。

    “李锦,我们已经明白你所有的底细,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还不坦白,等待你的必将是法律的严惩。”张睿明目光如炬。

    “张检,我已经很配合了,你还要我说什么啊?你问我污染的事,我认了,你问我欠债的事,我也认了,其余你说别的,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中金智成,是这个名字吧?”张睿明久违的露出了笑意。

    李锦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瞬间暴汉淋漓,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直流而下,不知道的看他这样子还以为他刚淋了一场雨。而看到他这个反应,张睿明更加确认,就是这个机构了。

第七十四章 真正的大混混

    做空南江集团,导致了一系列风波,在这起事件中唯一得利的一方应该马上就要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中金智成,这个名字不久前才第一次出现在张睿明视野中。昨天上午,在摆脱了未知名人士的追踪后,张睿明终于有机会前往东江市的证券监督局,

    证监督局是中国证监会旗下的直属机关,证监会的大名在外,一般人都知道这个国务院直属的正部级事业单位是中国唯一一个统一监督管理全国证券期货市场、维护证券期货市场秩序的机构。

    在全民金融的今天,这个机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主席直接向中央汇报,其在全国省、自治区、直辖市和计划单列市设立38个证券监管局,东江和津港因为其特殊性,是南州唯二设立了证监局的地级市。

    张睿明昨天匆匆登门调查,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申请省检的协助函,只能匆忙打电话给刘阳,让他从电脑中扫描传输过来一张,又怕打草惊蛇,不敢向省检领导汇报,证监督局很牛气,没有上级支持,根本不想理你一个小小检察员。

    张睿明逼于无奈下,想起了自己的老上级津港市检察院检察长陆斌,只能请他帮助协调了一下工作,幸亏陆斌接到电话,二话不说,迅速通过私人关系,找到了东江证监局的领导,很快就拿到了在上次南江集团的港股暴跌中,出手狙击南江集团,得利丰厚的做空机构名单。

    其中的主力就是这个中金智成。

    “我不知道是别人通过这个机构、还是你直接和这个机构合作做空了南江集团,但是可以肯定,我们检方和公安会顺着这一条线,一查到底,至此,等我们把你藏在他们那里的钱,全部都挖出来后,我再看着你把牢底坐穿。”

    张睿明的话声音不大,听在李锦耳里却如同惊天闷雷一般,吓得他肝胆乱颤。

    “张……张检,都是他们逼我的啊!我是被迫的!他们最开始就设好了局啊!我才是受害者啊啊!张检!救我!张检!”

    年过五十的男人说哭就哭了起来,汗水和眼泪齐下,打湿他身上橘黄色的“东看0753”号黄色小背心。

    看着李锦的心理防线被土崩瓦解,是一件让人情绪很复杂的事,无法想象一个掌握百亿集团的董事长,一夜之间就成为了看守所的监下囚,在南江集团三河厂区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张睿明曾经见到李锦和中外各种政客高官,各界名流的合影,张睿明也知道李锦家里劳斯莱斯幻影都有三辆,但是,他现在只能苦苦哀求眼前这名普通的人民检察官。

    但是这些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而已,眼前这哭的呼天抢地的男人,不管曾经多么辉煌,现在多么凄苦,他对人民犯下的罪孽都是需要偿还的!

    “你现在,如实的把整个事件的经过详细的和我们说清楚,就能在庭审上为你自己争取最多限度的有利条件,构成重大立功,还能减刑!这点你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我什么都说,我说。”

    “好的,李锦,把你的违法犯罪情况详细的说明一下。”

    李锦坐着了身子,清了清喉咙,开始向张睿明坦白:“好,我把全部事情都向你们检方领导汇报清楚,我在担任南江集团董事局董事长期间,应该是2015年吧,当时我们刚买下玉宝山矿区,当时出现了一些情况,当时的玉宝山还属于东江市长苏县的辖区,我们被人骗了,买下这块矿区却……”

    “等等,你怎么越说越糊涂啊,不用扯这么远,怎么从买矿开始说起了,长苏县我知道,不就是东江市下面的一个地级县吗,怎么,玉宝山明明是三河镇的,属于东江市的郊区,怎么又是长苏县的辖区了啊?”张睿明听的一头雾水,打断了李锦的陈述。

    “那是后来划过去的,当时还在长苏县的辖区内,和玉宝湖连成一块,“玉宝湖、玉宝山,山不见绿水常绿,黄沙遍地不见荒”这句老话张检你应该听说过吧。玉宝山没有植物不好看,但是这玉宝湖那可是……”

    “别扯那些没用的,快说紧要的。”张睿明越听越糊涂,都懒得的骂他,怎么这李锦让他详细说情况,他却连俗语都来了,这笔录怎么记?

    “反正当时玉宝湖和玉宝山都是在长苏县,又连着三河,当时有人告诉我们说玉宝山下面是中国南方最好的铅锌矿区,当时我们就信了,请了专家,探到玉宝山下面确实有丰富的铅锌矿藏,专家说这里可以搞,后来哪知道,上了别人的大当,全是一伙来骗我们的。”李锦讲到这里,脸上露出哀叹的神色,一层阴霾浮上脸。

    张睿明问道:“怎么有矿产在地下,怎么还是骗你的呢?矿产质量不行?”

    “不是质量不行,也不是地有问题……不,就是地有问题,对,地有问题。”

    王冲在一旁也是越听越糊涂。说道:“李锦,我可警告你了,这次提起公诉,我们东江市检可是卯足了劲要送你坐个二十年的,你说话别颠三倒四的了!争取重大立功,是你唯一的出路!”

    李锦却一脸委屈,急着辩解道:“张检,王检,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这地是属于长苏县的嘛,当年,长苏县正在努力申报这个“全国旅游百强县”,玉宝山、玉宝湖按长苏县当时的规划,马上就要都划在景区内去了,属于省级保护区!那就根本不要想进项目了,那个骗子骗我们买下这块矿区,其实却不能开发,要冻结保护,你说我们花了这么大一笔钱,不是被骗了是什么?”

    “这人叫什么,是什么人?”张睿明抓住其中关键点。

    “这人吕毫波,东江商界一大传奇,东江人都知道,著名骗子和忽悠,黑百通吃,自称吕好博,道上的人都称他为博哥。”

    “啊!又是这个博哥?”旁边的王冲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脸诧异。

    “怎么,你也知道?”张睿明问道。

    “张

    检,这人是一个大混混,整个东江市算知名人士,曾经东a88888的车牌就是他的,手底下许多项目,曾经的东江首富。”

    “曾经?现在进去了?”张睿明问道。

    “没有,犯了太多事了,诈骗、抢劫、组织黑社会性质犯罪等等,近百条罪名,早跑路了。现在在东江还欠了有几十亿吧,是东江首负了,这人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以前巅峰时候还真有些能量,现在他名字还挂在公安部a级通缉名单里呢。人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可能正在某个西欧的岛国上过神仙日子呢。”

    “哦,这样啊,当时就是这个博哥诱使你买下玉宝山那块地吗?但是现在我看你那边矿产量也不错啊,怎么现在又能开采了?那他还是帮了你啊,怎么说骗呢?”张睿明转向李锦这边,继续问道。

    “张检,你不知道,当时为了玉宝山的事情,我花了多少功夫,当时我知道玉宝山即将被长苏县规划为风景保护区时,我那个急啊,动用了全部关系,到处打点,还是没有一点办法,长苏县县政府大门我都快踏烂了,可是规划一直不肯改。可我这项目不可能拖着吧,我投了近十个亿,加上银行贷款,全部拖在玉宝山这个项目上了,每天醒来我就欠了银行13万6千啊,我现在都清楚的记得,日利息就这么高了,还有员工、机械、怎么敢睡觉啊!而且我资金已经花光了,现金流即将断裂,那我就万劫不复了。”李锦在回忆这段往事时,手一直在不停发抖,当时那逼命的场面完全可以想象。

    “所以,这时候博哥就又站了出来,提出借高利贷给你,对吗?”张睿明出人意料的抢在李锦之前说了出来。

    李锦在旁不住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张检,就是这个情况!我当时到处都融不到资金了,哪有借贷公司能补的了我这几个亿的仓啊,正是即将崩盘的时候,他那时又站出来,我虽然知道这人阴狠无比,绝对吃不了亏的,但是我当时也没有办法了,不找他借是死,找他借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这样的套路在张睿明的公诉人生涯中见得太多,但博哥这种专吃李锦这样大老板的大混混,却很少见,绝对算是当世枭雄,一般的小混混、小骗子骗的的是社会底层有点小钱又畏缩又贪心的小市民,但这个博哥,设这么大一个局,套的是李锦这样的亿万富豪,张睿明十年公诉人生涯中都很少见到,绝对的高手。

    “他怎么敢借这么多钱给你?然后呢?借了钱之后,你又怎么让长苏县政府改规划的?”王冲在一旁问道。

    “其实当时,他借钱给我,我还挺感动,也有点想不通。后来接触久了,我才想明白,他借钱其实也是打了一个稳赚不赔的算盘,我们公司虽然亏空很大,但是毕竟是上市公司,我能缓口气过来,还他的钱固然好,就算我缓不过来,我们公司在港股上市了,他也可以拿到我们公司这个壳,这人脑袋精明的狠,他手底下就有这个中金智成,专门帮他搞金融这一块,能买到我们这个壳,对他来说,应该都够回本。”

第七十五章 设局

    “这么厉害?!我以前就以为这个博哥就会开些什么夜总会、ktv、多开几个饭店什么的,才能赚大钱,原来你们上亿老板是这么玩的。”一旁的王冲听到这里,不停咋舌,对他来说,社会大哥的固有印象还是金链子大纹身,一天三顿小烧烤什么的。

    张睿明白了他一眼,示意这年轻同志注意问话纪律,接着让李锦继续陈述。

    “我当时到处跑关系,寄希望于玉宝山矿区能从长苏县划出了来,可一直没有找到门路,这个博哥中间还骗了我不少关系费,说能帮我走通这个,搞定那个的,我以为他手眼通天,就信了他,还花了不少冤枉钱。现在想起来,他当时是在故意耍我,想把我的高利贷拖久一点,让我连本带息的根本还不起。”李锦讲到这里,喝了杯水,继续说道:“那半年我快急疯了,所有我在东江或者省里自己找的、或者透过别人找到的领导,没一百也有八十了。其中,能让我进门的就不错了,有些话说的好听的,转身就不当一回事,半年都没有一个领导在乎我们南江集团的生死。山穷水尽之际,我豁出去了,我就想,既然找谁都没有用,那我干脆就找东江最大的官,我就找到东江市市长张圣杰那里去了。”

    听到这里,张睿明和王冲对望一眼,没想到这李锦还挺有胆子的,门不清道不熟的就敢闯,但想了想,毕竟李锦也曾经是亿万身家的大老板,这点气魄还是有的。

    李锦说道这,感叹了一下,似乎有点动情,他缓缓说道:“开始我以为张市长他架子很大,都不会见我,没想到,我没花一分钱,没有一点表示。他秘书一听我们是大企业,就让我进了他办公室,更没想到,当时在他办公室汇报情况,他就问了我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们这个项目投资有多大,一年带来的gdp有多少?第二个就是问我们这个厂区建成后,能够吸纳多少就业人口?我当时就向他保证,一定给他把当地居民的就业给解决了,来多少招多少,后来,他让我回去等答复,结果中间来了几次省里、市里的考察领导,这次,这些下来考察的领导就明显态度不一样了。没多久,“全国旅游百强县”的名单一出来,长苏县名列榜上,但其中还真把玉宝山从长苏县的规划里划出来了,划成了东江市的郊区,这样没多久,我们厂区项目就开工了,玉宝山的铅锌矿也真是好,藏量富足,埋藏又浅。我们公司慢慢走上正轨了。所以我现在还感谢张市长,他是真的一分钱都没收过我的,但是却帮了我的大忙,又那么实干,东江市有的这样的领导,那超越津港真是有机会。”

    见李锦说到张圣杰时,那一脸真诚的钦佩相,张睿明心里也有些感触,之前他向张圣杰当面汇报时,就发现这人真是人中龙凤,目光长远,格局之大难以想象。当时他说出的那个规划时,提到“对李锦立案处理,将其自身债务与南江集团进行分割,在对重点污染区内

    矿区直接关停。并对部分可以继续产业转型升级工程改造的厂区,引进社会投资,改进相关政策,进行升级改造”,这个对南江集团的总体处理思路,当时张睿明还有些不理解,担心他是故意拖着,迟迟不处理,放走了李锦。

    但是现在看来,张圣杰可能真是有心这样去做的,假以时日,也许真能一方面能让环境修复,又能对南江集团的职工们把影响降到最低,这样就能为此次事件博得一个不错的结局。

    想了一圈,张睿明也被带岔了思绪,不好,李锦这小子扯了半天七里八里的了,差点被他带偏,看起来老实,实际上也狡猾的要死,得赶紧让他回到正题上来。

    张睿明咳了一下,严肃的对李锦说道:“让你详细讲你的犯罪事实,你讲了半天你的发家史了,再避重就轻,我们就结束讯问,你一辈子在监狱慢慢感动吧!”

    “不、不,张检,我没有避重就轻,我是想先讲清楚背景,你们也理解我的苦衷,后来,我们资金回笼了部分,我想去还那狗日的博哥那借的高利贷,结果找到他,一算,居然已经到了四十多亿,我当时就和他理论,这人当时借钱时,签的是按天复利的合同!我的天呐,那怎么可能还的起,这人摆明就是坑我的,再后来,我就找了大佬居中调解,和那博哥几轮谈判,终于肯稍微减低一点利息,但是算来算去还是有二十多亿的借款,我当时整个矿区加起来产量还只刚刚够利息,怎么还的的起这笔巨款噢。”李锦讲到眼泪汪汪,直像被被黄世仁逼债的杨白劳。

    一旁的王冲奇道:“这么高的利息?国家法律不是规定好了吗?24%之内的年利率才受国家法律保护,24%36%的利率的利息,国家不干预主动偿还的,但也不支持,如果是36%以上的,那从法律上来讲那就是非法利息了啊,你完全不用还啊。”

    李锦叹气说道:“王检,你们是国家领导,张嘴闭嘴讲的都是法律,可现实中怎么可能人人都老老实实依法办事啊,我被吕毫波他们的人抓到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关狗笼、埋活人、浸水笼都来过几次了,不说这些强来的,他就是派几个艾滋病人天天往你家里一坐,你也受不了不,特别我那两个宝贝儿子还天天在家里,你想哪天,万一被他派来的那些艾滋病人用针扎一下,我也不用活了啊。”

    张睿明听到这里,基本梳理的差不多了,可对李锦也没什么同情,这人几句话里不知道几句真假,也不理会他的哭诉,淡淡说道“日复利的高利贷,你也敢借?算了,你继续说。”

    “然后,我这笔钱就一直拖着拖着,东挪西凑的勉强把南江集团维持下去,以为哪天能拖到吕毫波他东窗事发,先抓进去,就没人找我要钱了,没想到还真让我等到他跑路的消息了,是去年年底好像,吕毫波因为

    几桩命案受牵连,被全国通缉,他人也消失不见,我就以为终于能出头了,难的的公开出来透透气,见见朋友,可还是没想到,我还是被吕毫波的马仔抓到,套着头带到一个荒山里,当时一睁眼,面前就是被吕毫波拿枪指着,我这赶紧求饶啊,说在努力凑钱还他。这吕毫波居然说这次抓我来不是找我还钱的,我一愣,以为听错了。后来才明白,他意思是已经早就把我欠他的债务打包转给了中金智成这个机构,让我乖乖听中金的一个刘姓经理的话,他自有安排,我知道吕毫波这人是犯过几条命案的人,当时我为了保命,也只能继续乖乖听他的。等中金的刘经理找上门来时,南江集团已经因为负债经营,濒临破产,他们也知道我们公司内部经营状况出了问题,中金就出了一个主意,要我配合他们操作,具体怎么搞其实都是他们负责,我又不懂金融市场那一套,他们答应只要这笔做成,就免去我的所有债务,而且还另外给我几千万的跑路费,我逼于无奈就答应了,结果还没等他们钱打过来,就在边防被你们抓住了……”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这个中金智成背后的“博哥”吕毫波捣的鬼,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倒是撇的一干二净,可你以为这样就够了?现在你只是算坦白,快交代,你们是不是在我们省委专案组内部安排了内鬼?这样才能往立功上面靠!”张睿明急忙抛出这个关键问题。

    “张检,我说了我只是一个听话做事的,什么都是吕毫波安排的,这我可以向你发誓……”李锦作势举手就要赌咒发誓,张睿明把他拦了下来。

    “别整这些没用的!你还在我面前演??我告诉你,我当时前脚刚到三河,你们公司的大卡车就对着我撞过来了,你还说你不知道?你手下晁武都已经全部坦白了,就是你下达的指令!你现在还不讲实话?!你认为党和人民会放过你吗?”

    “张检,我错了,真不是我,张检,我是听那刘经理吐露的消息,按他的指示办的,我也只是一个中间上传下达的,求你了张检!”李锦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若不是手铐在讯问铁椅上,马上就要下跪求饶。

    “你还狡辩?晁武说的很清楚了,你是怎么要他何时何地,盯一个什么样的车,你说要他直接撞上去,直接把我们省检的人撞死都行,反正你们不怕事大,结果还是晁武他私自把命令改成恐吓、吓唬吓唬我们,你还真行啊,我都差点折你手上,你又得加一条故意杀人未遂!”

    其实张睿明后面晁武那段全是假的,他并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具体命令,但这个时候,就是要利用问话对象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制造“囚徒困境”,让他们互相检举揭发起来。

    “张检,我真没有指示要撞到你啊!我最开始就不敢把事情闹大……都是晁武在乱讲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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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诉先锋介绍:
守护祖国的绿水蓝天,维护百姓生命财产的安全,保障国有财产不受侵犯,这是公益诉讼的主旨,这原本陌生的词汇正成为法治中国建设的高频热词。 主本讲诉了优秀的人民检察官张睿明,用公益诉讼这把新的”达摩克斯之剑”,守护人民群众的利益,开创检察工作新篇章的忠诚故事。公诉先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诉先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诉先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