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蒸汽机
朱载垒明显是想从张忠嘴里知道的不是这个答案,他不由得反唇相讥起来:“张大伴,这恐怕不是你真正所想的吧,你是觉得本王最有可能当皇帝不假,但是你想让本王当皇帝,是因为只要本王当了皇帝,你才能给当上司礼监掌印吧。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有此妄想!老奴真的只是对殿下出于忠心,愿意看见殿下早登大位,君临天下!”
张忠忙慌张地否认起来,他真怕自己的目的被太多人知道,就算被人知道他也不想承认自己有此野心。
“好啦,你不必再否认了,父皇说的对,本王是得好好想想自己想不想当皇帝,或者自己想要干什么”。
朱载垒站起身来就走了,
而张忠则发愣似地站在原地,看着朱载垒的背影,他欲言又止,他很想问皇帝到底给皇长子说了什么,但他也总觉得似乎皇长子现在并不需要自己给他分析皇帝的心思。
朱厚照不指望十来岁的皇子能一下子找到自己所毕生追求的理想,毕竟即便是在后世,大多数人穷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何况在这个连婚姻都是父母做主的时代。
对于其他比较年长的皇子,朱厚照也如教育皇长子朱载垒一样,给了他们学习政务的机会,而且,朱厚照也都告诉他们,如果没有想当皇帝的想法,就可以先提出来。
朱厚照不是一个儒士,他并不想要去遵守所谓的立嫡立长的伦理准则。
朱厚照承认如今的大明虽然资本主义已经发展起来,但农耕文明依旧还是在帝国西部和北部作为主要社会形态,帝国还是一个家天下的帝国,自己也不可能把统治权转移给非皇室成员,那样只会导致动乱。
毕竟忠君社还不是一个现代政党,自己如果直接选一个能力卓越的非皇室成员担任帝王,其他能力卓越且有野心的人会直接质疑这个人的统治合法性,甚至许多皇室勋贵也无法容忍这种现象。
当然,朱厚照自己也无法在感性上愿意把自己的权力和财富交给非自己的血亲的人来继承。
但这并不妨碍朱厚照在自己的诸皇子之间选择一个最适合也最愿意做皇帝的人,人虽非圣贤但亦非恶魔,所谓昏君暴君不过是不适合做皇帝或者不愿意做皇帝而已。
“父皇,儿臣认真想了想,儿臣想要当皇帝!”
朱载垒在这一天将自己认真思考后的答案告诉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很欣慰,至少现在的朱载垒还愿意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并没有考虑说出这句话的后果。
因而,朱厚照不由得笑问道:“告诉父皇,你为什么想当皇帝?”
“因为当皇帝可以让所有人都怕我!可以让所有人都听我的号令!他们都可以像张大伴和苗大伴一样对儿臣恭恭敬敬的”,朱载垒回答了自己对于皇帝的理解。
朱厚照没有批评,只笑了笑:“你说的没错,当皇帝的确可以这样,但是,你知不知道,当了皇帝你还得负责主持世间的公道,还得负责所有人的温饱,还得为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服务!”
“先生说了,只要亲贤臣,远小人就可以做到父皇说的这些”。
朱载垒的回答让朱厚照不得不承认宫学的一些詹事还是在以老一套的儒家思想教育自己的皇子,他不由得继续问着朱载垒:“如果真这么简单,那以后又何必再有皇帝,让贤明之人主持国政选贤明之人,不就可以了吗,何必需要皇帝来选。”
朱厚照把话题牵扯到了皇帝存在的价值上来,这也算是他第一次开始让人去思考皇帝存在的价值。
如今达芬奇等一批西方文艺复兴的艺术家和科学家才刚来到大明不久,而他们在朱厚照的鼓励下宣传古希腊思想也还没有多久,且大明自然科学也才刚刚起步,利用理性去科学分析观察到的事物和现象的思维也才刚刚起步如之前由王廷相等提出的气学,所以,在如今的大明,许多人还没有开始学会运用逻辑思维与科学分析思维。
就好比现在,在整个大明,依旧还是充斥着经验主义的思想,没有谁去考虑为什么会有皇帝,皇帝是必须存在的吗,当然,根据历史的经验,大明的统治者会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从没有人去考虑过为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朱厚照这么问朱载垒,算是在启迪朱载垒的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即理性思维,也可以叫科学分析法。
既然朱载垒想要当皇帝,朱厚照现在便要让他自己思考皇帝的职责是什么,皇帝为什么会有这些权力,皇帝是否必须存在,皇帝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这些问题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而言,可能还是比较有难度,但朱厚照也没急着现在就要他说出答案,他希望朱载垒能带着这些问题去思索。
在儒臣们眼里,皇帝是一个礼仪上的象征,作为理学所创立的伦理上地位最高的人,毕竟按照理学思想,礼即是理,道德礼仪所形成的伦理关系是维系国家统治的根本。
家族中以父为纲,那对于整个帝国也应该是以父为纲,而这个父自然就变成了皇帝,变成了君父。
因此,很多时候,儒家的理论只是在道德上确立皇帝存在合法性,甚至还会加上一些唯心的思想,譬如某某之所以是皇帝是因为他乃天命所归,君权神授,他是真龙天子,就应该是我们的君父。
但是儒家没有在通过严密的科学理论分析,来证明皇帝存在的合理性,更没有在何人能够成为皇帝的事情上有严密的逻辑推论,
可人终究不是可以随便忽悠得住的动物,在内心里,谁也不会相信真正所谓的天命,连儒家人自己都不信,子不语怪力乱神,而且还成为了一些投降卖国之人的借口。
新的王朝新的皇帝出现,美其名曰是前朝运数已尽,天命已归新帝。
以至于对国家之危亡看得很淡,只认为国家之兴亡不过是一家之兴亡。
在历史上只有到了晚明随着思想的进步,才有顾炎武这样的人开始区分亡国与亡天下。
现在。
朱载垒听朱厚照这么说,也开始有些疑惑起来:“父皇说得对,好像照着先生们所说,皇帝没有必要再有,可事实上,皇帝是有的,先生们说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看来,皇帝还有其他的价值!请父皇明示,为儿臣解惑!”
“帝国需要决策者,就好比家里也要有个能做主的人,皇帝便是我们这个国家能做主的人,朕现在没有时间一字一句的告诉你,你自己好好思考,多多读书,先生的话要全部听,但不要直接就信,等你年级再大些学了新的课程,你也许会明白的更多!”
朱厚照摸了摸朱载垒的脑袋后便吩咐道:“拟旨,设立皇家学堂,命王守仁弟子郑善夫与京师大学博士(这里是官职)达芬奇负责教授年长皇子新课程!”
既然,朱载垒想要当皇帝,他自然要让朱载垒得到作为皇帝更需要的教育,至少大明如今兴起的“知行合一”之心学思想与奠定后世现代文明基础的古希腊思想都是要学习些,理学对于皇帝而言,意义不大,如果让皇帝都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那皇帝也只会成为行事肆无忌惮地暴君了!
谷大用不是很懂学问,也不知道哪门学问后,但他能确定的是,现在是皇帝陛下亲自教导皇长子,那么,也就意味着皇长子将来也会如陛下一样英明,他也就顺手夸耀道:“陛下亲自教导殿下,将来殿下定然与陛下一样圣明。”
“圣明不圣明得待后世人才能确定,再说,皇长子能不能成为皇帝,现在还不能确定,垒儿,你要明白,能不能成为皇帝,不是你想就可以的,你得向父皇和天下人证明,你比其他皇弟都更适合当这个皇帝,不然你就算是成为了皇帝,也只会让人怀疑你所治理出的天下是不是最好的!明白吗?”
朱厚照这么说等于直接否定了儒家所谓的立嫡立长制度。
当然,朱厚照是皇帝,立嫡立长还是立贤都是他说了算的。
“儿臣明白!”朱载垒现在虽然说自己想当皇帝,但也还没真正到很在乎的地步,因而,也还没意识到自己父皇这是不打算遵循立嫡立长的意思。
谷大用倒是把朱厚照这话听了进去,但他对朱载垒能不能成为皇帝事实上也没有那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皇帝朱厚照的想法,作为现任司礼监掌印,他不会把自己过早地投入到某一位皇子的一方,毕竟现在的皇帝朱厚照还正当壮年,他有更多的时间去为自己一党牟利。
现在谷大用只是后悔自己过早的把自己的人苗宁派到了皇长子身边。
朱厚照没有谷大用想的这么复杂,他现在只是希望自己为大明未来的皇嗣选择铺好一条路,如果大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会是家族世袭制的形式确立皇帝的话,他希望选出来的皇帝能真正成为这个帝国相对而言比较合格的帝王。
如今外无大患,内无大忧,自己也只刚刚过而立之年,诸皇子大都还比较年幼,也正式自己确立皇子教育制度的最好时候。
大明在皇子培养这方面可以说是比较糟糕的,甚至在历史上后期的帝王如泰昌、天启、崇祯都没有经过系统的帝王教育,连能成为皇帝都是很突然的,遑论是不是有政治阴谋,但没有一个成体系的皇子培养制度,对整个帝国和整个华夏民族而言都会导致灾难的出现。
大明讲究的是在岗培训,即给皇帝上经筵,但朱厚照是真的不想吐槽这个经筵,这个经筵很大程度上不是给皇帝培训,而是走个形式,为自己升官之路增加一个资历而已。
自从朱厚照下诏不再特地于文华殿举行经筵只改成命经筵讲官像后世的作者一样每日更新一万字呈递到自己御前,由自己自学后,就没再有官员要求皇帝开经筵,而还留在朝中的几名经筵讲官别说日更一万字,连日更五千字也做不到,朱厚照也只得把他们罢官还乡。
唯独有个叫唐皋的经筵讲官硬是笔耕不辍地每日给朱厚照写了两万字的讲义文章拱朱厚照学习,朱厚照很佩服他的毅力与写作速度,特地增设一内阁学士,且让他兼领内阁学士,官居从二品。
而朱厚照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很简单,便是让唐皋在每年年初替内阁向自己做报告总结文章,一年一小总结,五年一大总结,这种涉及帝国各项政务的总结,字数自然不少,也只能有唐皋这种人才能胜任。
话转回来,现在的朱厚照只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太平皇帝,且帝国的国力还在蒸蒸日上,无论是外朝还是内廷,如今都是对他唯命是从的人,使得他觉得帝国到如今变得很是平静,一切都在平静有条不紊地进行。
大明工程院依旧在研制在蒸汽机,而军器局则也正在研制线膛枪以及硝化炸药的利用,而大明科学院还在进行着天文、农科、物理、化学等研究。
来自南美洲的黄金和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入大明,而大明的各类产品也源源不断流向美洲,在菲律宾、苏门答腊等地区的土著已经放弃了纺织业等手工业发展,开始只种粮食,发展农耕。
杨一清开始在朱厚照的指示下利用自己在边镇积累的经验,开始联合林廷选一起组建大明陆军指挥学院与大明海军指挥学院。
朱厚照没有意识到隐匿在平静下面的暗流涌动,也没有意识到来自外界对大明这个生产力发达的帝国的反应有多么强烈。
现在的他更像是个一个生活在大明这片天空下的普通人,他在主动教着自己的皇子学自行车,也在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感受着帝国科技发展带来的变化。
朱载垒停下了身下的大明版自行车,看着连绵视野尽处的水泥路,只想能顺着这条路一路踩到路的尽头。
作为一个生长在正德年间的明朝人,他对水泥路并不觉得多么惊讶。
但站在他身后的内阁首辅王琼则是心情完全不一样,作为一个成化朝就开始做官的四朝元老,他在正德朝之前是从来也没想到过大明会有出现这种叫水泥路的路,踩在这种硬质地面的感觉,让作为山西太原人的他感到特别踏实。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进京赶考时所走的这条官路,那时候还是尘土飞扬,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穿着布鞋的他基本上一天就要换上一双。
而如今,即便依旧是这种下雨天,却让王琼依旧可以信步走着,他不得不承认大明眼前这位正德皇帝陛下主政后的确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仅是这种质地坚硬的水泥路,还有穿着军士身上的橡胶鞋,踏步时发出的响声的确要比布鞋更清脆响亮,也更适合行军作战。
饶是百姓也喜爱这种橡胶鞋,在下雨天比穿布鞋方便得多。
工部尚书叶恒此时则觉得无比的自豪,他为修成这条从京师到大同的水泥路花了多年的心血,这些年来,他学会了爆破、土木工程、桥梁构造以及隧道和地理堪舆等各类技术,甚至还进修了算术与物理,古人留下的各种建造书籍也被他翻了个遍,甚至他还学会了如何管理数十万工人,如何培训这工匠。
朱厚照其实也没想到在十多年后,从京师到大同的水泥路真的能建成,其实他当初让叶恒负责建造这个工程只是想让大明在工程建设中积累些经验,能不能完全竣工不重要,至少可以让大明的各类工程技术得到提升。
明显大明作为一个超级帝国,要想实现这种超越世纪的工程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可能花费的代价很大,但如今的大明最不怕的就是代价大,反正全世界的财富和人力资源都在往大明集中。
朱厚照让朱载垒来看看已经竣工的京同水泥路,目的也是想让这个未来的皇帝继承者接触一下这个时代最前沿的事物。
与朱载垒同样进入皇家学堂的朱厚也很惊叹这种可以坚硬地连马车也不能在上面压出车辙印的水泥路,当然他也更希望能像朱载垒一样,骑着自行车在这水泥路上奔驰。
朱厚照看着这些官员和皇室勋贵们对于水泥路和自行车以及橡胶鞋这些新事物的新奇样子,也只是淡淡一笑,他相信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带来的一些后世产物,一定能让大明朝的这些人的眼界发生变化。
“陛下!大明工程院实现了蒸汽机带动纺纱机的作用,特地前来奉旨禀报此事!”
此时,马永成突然跑到朱厚照这里来回道。
朱厚照听后直接吩咐道:“立即去大明工程院!”
正准备对着延绵到天尽头的水泥路即兴赋诗一首并且顺便夸耀一下朱厚照文治武功的文官们一见皇帝转身往大明工程院而去,一个个皆愣在了原地,心想蒸汽机是为何物,为何让陛下如此迫不及待?
朱厚照的确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大明研制出的蒸汽机,毕竟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比这个时代的人都清楚,蒸汽机所带来的工业革命将会彻底颠覆整个人类的文明!而如今,在大明出现,无疑是他最愿意看见的结果!
朱厚照看见的大明版蒸汽机还是一个块头比较大的蒸汽机,其中,锅炉就占了很大的体积,说明热能利用效率还是比较低的,不然也不会烧这么大的锅炉来供应热能。
但此时,在蒸汽机连动杆带动下,纺纱机已经可以开始自动纺纱,这也就意味着,大明正式开始有了第一个全机械动力设备!
“这,这是如何实现的,这边只看见在烧煤,那边却可以让纺纱机自己纺纱,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内阁首辅王琼惊诧地暗自念道。
跟过来的叶恒则直勾勾地盯着连动杆,心想如果把这连动杆连在水泵上是不是就可以不停地泵水,不仅仅是泵水,或许还能用作其他用途,以前一切靠人力、畜力才能拉动推动的车、船等是不是都可以用这种机器来代替。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臣虽不知这其间是何原理,但臣认为此物将改变我大明!甚至将改变数千年来的生活方式!有此物出现,必将让我大明更加富强!”
这时候,严嵩则先已经附和起来。
皇长子朱载垒已经忘记说话,现在的他所有的目光都关注在了这台可以不用人操作就能自动纺纱的机器上,这种代替人工的机械化产物对他也很有冲击力。
朱厚更是如此,他很想搞明白,为何烧煤的锅炉能让纺纱机自己动起来,如今他只能利用自己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来推测答案。
“将此类设备做好专利技术登记,到时候报给朕,朕要对你们这个团队予以重赏,赐爵授勋章!另外,立即召开廷议,商议如何利用这批新的设备,为大明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同时,你们还得继续研究,想办法缩小这蒸汽机,同时想办法利用到其他机子上!”
朱厚照立即嘱咐了起来。
现在的他知道,这种标志着工业革命到来的蒸汽机械将会彻底改变历史,也会给大明带来新的变化,而现在的他还得思考如何去应对这种变化。
蒸汽机的一出现很快便成了家喻户晓的新闻,但制造与售卖这种蒸汽动力纺纱机的公司依旧则还是大明官营公司,而且只售卖给外贸的官营织造局,为的是,在前期保护现在还需要利用大量工人进行纺纱操作的传统纺织作坊,以避免造成短时间内大量工人失业。
第286章 阻止开办新织造局
朱厚照让罗祥把第一批蒸汽纺纱机设备带去了松江府,那里是帝国纺织业最发达的地区,也是种植棉花密度最高的地区。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但随着近些年来,海外贸易的兴起,棉纱、生丝的需求量大幅度增加,使得松江府等地区的的农田大都被用来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
但这也造成了经济作物的价格持续走低的现象,毕竟随着化肥的运用与农耕技术的进步,而全球贸易的总需求量还没有得到快速增加,也就导致江南百姓的收入受到影响,甚至已有下降趋势。
蒸汽机纺纱机的到来无疑会增加对棉花的需求量,而需求量增加,自然也会表现出棉花采购价格上涨,从而增加百姓收入。
而且,在朱厚照的计划中,罗祥来到松江府后,便应立即开办官营织造局。
朱厚照已经取缔匠籍制度,而织造局的经营模式也从织造局官匠工人无偿服役变成了雇佣性的服役。
这也就避免了织造局工人逃役的现象,使得织造局的生产还能持续进行。
但因为织造局的生产方式落后,大量工人接私活和管理方式落后等的原因,导致南京、杭州、苏州等地织造局的利润并没有赶得上民间纺织作坊。
如今,罗祥便是要从新开办官营织造局,准备改变官营织造局的盈利少的状态。
当然,朱厚照之所以没让罗祥直接改造旧的织造局而是直接去松江开办新的织造局,原因自然也很简单,便是原有的织造局很难改造,靠原有的织造局吃饭的内宦与官营工人不少,甚至不少是父子乃至爷孙几代家人都在织造局里。
朱厚照要想让罗祥贸然去改,只会让这些依靠原有织造局吃饭的大量官营工人失业。
因而,朱厚照让罗祥重新开办织造局,无疑是更好的方式。
有时候,帝国太大,顽疾太多,猛药下去反而会适得其反。
不过,朱厚照派罗祥去松江开办织造局的事,此时也已是被江南士绅知道。
“内廷要在松江增开织造局,只怕会强行压低棉花采购价格,恐非伤农啊!”
江南大户出身的徐阶在赴京赶考时,看见《京师新报》上多登载的罗祥奉旨南下增开织造局的新闻时,便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也不只是徐阶在这么想,江南许多士绅都在这么想,且已有江南地方士绅开始借用舆论宣传得让百姓们都知道了此事。
江南城镇化率高,受教育程度高,也就不似其他地区的农民难以被组织形成对抗官府的力量。
因而,在士绅们的舆论影响与组织下,在罗祥带着蒸汽机设备到松江府前,江南民间已经炸开了锅,皆云集到了知府衙门前请愿,要求松江府主官熊浃主持公道,阻止罗祥在松江府开办新的织造局。
“大人,此事您不能不管呀,松江府衣被天下,府内百姓皆以种棉采桑为业,如今内廷若真要在松江府增开织造局,势必依仗势力而压低棉花与生丝采购价格!到时候,吾等松江府士民将无以可活呀!恐激民变啊!”
此时,便已有松江府士绅在熊浃这里倾诉对内廷官员罗祥来松江府开办织造局的担忧。
熊浃也知道宦官们多有巧取豪夺者,一旦真要压低百姓棉花生丝价格,即便是官府也奈何不了,毕竟是内廷。
当然,熊浃也知道这些士绅如此关切地来求自己阻止罗祥来江南开办织造局,原因不是为了百姓们的利益会受损,而是因为一旦宦官罗祥真的要压低棉花与生丝采购价格就可以以更低的价格出口,到时候就会占领更多的国外市场,开海后也开始在明面上进行海贸的松江府士绅们肯定会利益受损。
但无论如何,百姓受损肯定是最严重的,毕竟如今棉花与桑叶价格已经在持续走低,百姓利润空间已经极度缩水,如果宦官罗祥来松江府后真的要强行把棉花与生丝价格再次压低,松江府的百姓们也就真的没有了活路。
何况,现在熊浃现在已经看见了这种民怨,在他的府衙门外已经跪满了人。
在这个年代,大明的百姓们还是习惯于以跪下的方式请求官府给自己的一条活路,但这也算是最后一次的妥协与信任,作为松江府主官的熊浃若不听从民意,下一步就会导致暴乱。
“民意不可违!本官会给松江府的百姓们一个交代的!”
熊浃毅然地换上了公服,骑马来到了府门外,大声喊道:“诸位乡民们!本官已经明白了你们的意愿,你们都起来吧,本官现在就替你们去拦住御马监的大,除非他们从本官身上踏过去,否则他们就休想来松江府开办织造局!”
松江府的士民们见知府熊浃做出了承诺,也都忙喜颜悦色起来,一个个高呼:“谢青天大老爷!”
旋即,这些士民们便让出路来。
而熊浃则出了松江府城,准备在官路上拦截住罗祥。
罗祥此时刚刚过上海县,便被松江府上海县治的士民给拦住了去路,乌压压地一群士民只喊着:“不准开织造局!不准开织造局!”
甚至,还有不少百姓拿着镰刀与锄头棍子,一个个怒气冲冲地,似乎只要罗祥再往前一步,就要将罗祥与他身后的开办织造局相关人员打死。
罗祥见到这一幕也很愤怒:“这些人是要干什么!都说江南乃温柔富贵乡,怎么这些百姓都跟刁民似的!他们想干什么,想抗旨吗?!开办织造局乃是陛下的旨意,岂能是他们说了算!”
但罗祥此次来江南也没有带兵,也只能暂时回苏州府,且发公函给兼着兵备道一职的熊浃,要求熊浃派兵来维持治安。
而与此同时,罗祥也密奏回京给朱厚照,言明江南民风彪悍,无故拦截内廷官员。
……
不过,在罗祥的密奏抵达京城前,朱厚照还不知道自己的第一批蒸汽机设备在运去松江府准准备通过开办新的织造局而运用于实际生产中时,会被整个松江府的士民抵制。
而抵制的理由不是因为蒸汽机会挤压他们士绅私人纺织作坊的国外市场占有率,而是担心宦官的**会导致松江府百姓的利润空间缩水。
朱厚照正因为考虑了百姓们的利益,才没有贸然直接改造旧的织造局,但他也确实没有想到,即便自己派人去开办新的织造局也会导致百姓的不满。
首先,朱厚照本来的认为,蒸汽机运用于纺织业中只会给种植棉花与采桑的百姓们带来好处,因为蒸汽机运用于纺织业后,纺织业的规模肯定会扩大,对棉花这类原材料的需求量肯定会增加,从而会解决原材料市场饱和的问题。
而蒸汽机在纺织业的革命真正损害的是国外如菲律宾、日本等本土的纺织业。
因为他们的纺织生产力将会比大明落后一个时代,无论在质量上还是价格上都会逊色于大明。
到时候,大明的纺织统治全球根本不成问题,进而,大明种植棉花的百姓们垄断整个全球棉花市场也不成问题。
但朱厚照没有考虑到的是,士绅的利益被影响到了,你官营织造局一旦介入纺织业市场,自然会意味着纺织业市场的利润会有一部分从士绅手里转移到官营织造局手里。
而偏偏宦官们的**又给了士绅们将矛盾转移的机会,他们不直接提出自己反对内廷来松江府开办织造局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利润空间缩水,而是说,内廷的宦官一旦来松江府开办织造局只会依仗势力强行夺民之利,压低棉花价格。
松江府的百姓们本质上还都是农民,是只顾眼前利益的群体,是容易被蛊惑的群体,(这里没有歧视农民的意思,我也是农民出身,只是客观阐述),何况,士绅们还都是他们本乡的族人,因而,在听风就是雨的松江府百姓们眼里,来松江府开办织造局的罗祥等人就是来巧取豪夺的。
甚至,连自己无限制扩张棉花种植面积导致利益受损而出现的失落心情,也一股脑儿地顺势变成了对抵制内廷宦官开办织造局的怒火。
……
“一旦蒸汽纺纱机在新的织造局开办起来,大明的纺织品就会更加物廉价美,日本、菲律宾、琉球等国的本地纺织市场也会被我们垄断,但朕认为,只怕只是这些国家的市场还不能满足我大明的纺织品的市场容纳量,我们得卖到更远的地方去,去打开西域乃至西洋的市场!不然我大明百姓们所种的棉花滞销怎么办,工厂作坊所生产的纺织品卖不出去怎么办!”
朱厚照这时候依旧只在宏观上和内阁的官员们谈论着关于蒸汽纺纱机运用后可能带来的情况,即可能会使得大明对海外市场的需求量增大,而迫使大明需要开辟更多的航线,占领更多的海外市场。
内阁首辅王琼不敢打击皇帝朱厚照的积极性,多年为官的他已经越来越明白,上官说什么都是对的,自己即便不相信也得相信。
所以,尽管他能猜到所谓新的技术即便还没有被天下所有人知道,但要想推行下去也不是易事,因为江南与京师不一样,山高皇帝远,官府在江南士绅百姓眼里就是土匪,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感,别说开织造局,就算是要改革旧的织造局也很难。
当然,王琼还是佩服自己皇帝陛下的英明之处的,毕竟能想到旧的织造局并一时间不好改造,而干脆直接开办新的织造局。
王琼藏愚守拙,没有在朱厚照面前表现出自己比你皇帝陛下更了解江南士绅的一面。
而康海是学者型官员,比朱厚照还理想主义,自然也想不到这一层。
杨一清久在边镇,也不知道内政上的错综复杂之处,何况,他也是老狐狸,和王琼一样,心想陛下您说什么就说什么,臣都支持,都赞成。
而朱厚照幸好还有密奏可以看,还有锦衣卫的密报可以看,不然,他这个皇帝还真不能指望从自己内阁的几位所谓的历史上的能臣口中得知出蒸汽机出现后,在底层的百姓们对此事的真正反应。
“阻止开办织造局?为何要这些松江府的士民要阻止,就算是松江府的士绅们阻止还情有可原!毕竟蒸汽机一旦由织造局利用起来,自然是会夺走他们的利润,但是朕也下了诏,准许私人贷款向皇家工业公司购买新机器!
这些士绅又何必如此反对,还有这些百姓,他们种植棉花是农业生产,而新机器是改进纺织生产,只会对他们有利,缘何他们也反对。
另外,就算新的织造局会导致私人作坊裁员,朕也下了诏,着南直隶巡抚伍文定妥善安排!但事实上,织造局还没开办起来,也还没导致裁员出现,这些松江府的士民们为何会如此抵制!”
朱厚照有些不解地问了起来,他可没想到新的生产力在民间推广会遇到这么大的阻力。
“愚民怎么会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陛下勿急,天下人会懂得陛下之良苦用心的”。
内阁首辅王琼劝慰了起来,他自然不会否定朱厚照,不会说皇帝你太天真了,天真的以为百姓们认为你是好皇帝,就会相信您内廷那帮宦官是好奴才,先不说宦官文官都是官,都是牟利争利的官,只说士绅官员们把欺压百姓的罪恶转移到宦官身上,也会让百姓们闻内廷而色变。
“永远不要轻视了百姓,他们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杨卿,你是镇江人,对江南民众所想应该比较了解,你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
朱厚照自从自己越来越强硬后,朝廷的官员们就一个个越来越狡猾起来,只要自己不主动问,他们是不会主动表现自己的。
杨一清没想到皇帝朱厚照问了自己,一时有些慌张起来,生怕自己回答的不让皇帝朱厚照满意。
为官者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杨一清自然也不是真的想要去追究到真正的答案,如今他也只是暗暗想着皇帝陛下心里已经有什么答案,自己不能回答和陛下不一样,那样只会显得自己和陛下见解不一致,而让陛下轻视自己。
杨一清心想陛下说不要轻视了百姓,那自己认真分析一下百姓总行吧。
于是。
杨一清回道:“想必百姓们是担心新的织造局会夺了他们的利。”
朱厚照点了点头,杨一清的回答不算回答了到了点子上,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谁都能猜到百姓们阻止织造局开办肯定是担心新的织造局夺了他们的利,不然百姓们干嘛要阻止。
但朱厚照承认杨一清的回答算是稍微有点价值。
朱厚照看向王琼与康海:“两位爱卿,有什么看法?”
杨一清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回答满意不满意,但至少自己没有惹恼皇帝。
王琼决定既要装疯卖傻,又要适当的提点一下陛下,毕竟自己是内阁首辅,不能显得和杨一清一样没用,说些皇帝陛下都能知道的废话。
于是,王琼先拱手作揖:“臣刚才言语有失,还先请陛下恕罪,臣竟言百姓乃愚民,实乃昏聩之言,但刚才臣又细想了想,非民愚钝,而是士绅们愚顽也!
士绅等皆以为内廷开织造局必会夺利于民,焉不知开办织造局,利用蒸汽机,可以夺海外之大利也,虽牺牲小利,但以大利补之后,依旧是利于社稷与黎民百姓的。”
王琼这么一说,康海先明白了过来:“陛下,首揆所言虽对亦不对,非士绅们愚顽,亦非百姓们愚钝,而是内廷宦官多是行为不端巧取豪夺之辈,惹士民警惕憎恶也是有情可查,是故,臣因为,新织造局开办被士民所阻,不是因为士民愚钝而是宦官不被天下人信任也!臣认为,陛下可派文臣去开办新织造局。”
朱厚照此时已听得出来,这三个阁臣里面,就康海是最实诚的,其余两个明显都是在装疯卖傻,王琼还好点,拐着弯的提醒自己,但一下子顺便提醒了康海,使得康海直接把对王琼言外之意的理解先说了出来。
但王琼现在很恼恨康海,他现在已经从张忠那拉长的脸上表情看得出来,自己被康海的坑惨了,自己明明已经没有直言宦官的**导致了内廷不被百姓喜欢,但偏偏康海却把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让张忠以为自己这些外朝臣在拐着弯的削弱他们这些内廷官员的权力。
张忠有了这个意思倒不要紧,王琼担心的是,皇帝朱厚照会有这样的担心,担心外朝臣依旧在想夺走内廷的权利。
而偏偏康海还把文官想夺走内廷权利的内心目的给说了出来,虽然,理由很好,但王琼相信,康海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因为陛下是不会愿意让内廷把权力交出来的。
王琼现在就等着看康海的笑话,看康海是现在被龙颜大怒的皇帝陛下赶出殿堂,还是在接下来的几天后被张忠进谗言,然后被罢官。
朱厚照没有龙颜大怒,也不准备让康海被罢官,此时的他,只在心里感慨道:
“这就是大明官场!
即便是阁臣也只会选择好替你的话说给自己听,最多也只是拐着弯的提醒自己一下,如果自己是一个不算聪明的皇帝的话,只怕也无法从这样的阁臣嘴里明白真正的缘由。
但偏偏康海这种脑子一想透就直接说出来的官员才容易得罪人,自己身后的谷大用明显不高兴,而自己也不会因为宦官被士民排斥而放弃使用这帮宦官”。
朱厚照得承认在古代当皇帝,以为振臂一呼,底下的官员们就群起响应,把一个个新事物普及得很成功的事是不可能的。
因为,就算自己是皇帝,也无法保证个个官员都能和自己推心置腹,一心只为着国家利益着想。
说到底,官员们还都是以维护自己的利益的为首要目的,即要先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才会去谈什么国家利益,即便被逼无奈要谈谈国家利益,也不敢说的太直白,而避免得罪太多的人。
但无论如何,三位阁臣的话还是让朱厚照明白了一些缘由,开始明白这里面是跟百姓们不信任宦官有关系,说到底也是内廷公信力下降导致的。
朱厚照不知道罗祥清廉程度如何,虽然内廷官员会有御史言官立案弹劾,而且还能被停职再调查,但罗祥目前还没有被御史言官弹劾过。
但朱厚照知道现在自己得让百姓没有这个顾虑。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百姓们们认为内廷官员是来盘剥他们的,那就趁此机会改变一下内廷官员的影响,康海,拟旨,着罗祥以超市价五成的价格收购棉花等作物,且要公示出来,通过报刊等让整个松江府乃至南直隶的百姓们都知道,罗祥来松江府开办织造局是来解决松江府棉花滞销问题与增加百姓收入的!”
朱厚照说完后,王琼心里就叹了一口气,心道:“完了,陛下果然天纵英主,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出来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康海拟旨,明显,康海直言让陛下更加受用,而反倒是自己和杨一清被陛下给轻视了,这下子自己的首辅之位岌岌可危呀!”
杨一清这时候也算是彻底明白了,皇帝朱厚照想要的是什么答案,但他倒没有王琼那么失落,只是在心里暗叹:“在内阁做陛下近臣也非易事啊!”
……
罗祥得到朱厚照的谕旨后,就立即开始照办,先把高价收购棉花与生丝的告示贴了出来。
百姓们知道都惊愕住了。
“不是说,这些朝廷派来的阉竖会压低我们采购价格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是真的吗?”
百姓们议论归议论,但因为这告示一出,对新织造局的阻碍也的确减少了许多。
而此时的江南一些搞纺织业的士绅们则都大为惊讶起来,因为他们也没想到朝廷会直接提高这么高的采购价格,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已经无法组织百姓们来阻止朝廷开办新织造局的决议。
不过也有一些江南士绅们在坚持着,大喊道:“这些都是假告示,是内廷的大们来忽悠人的,怎么可能以高市价五成的价格收购!这根本不可能!”
第287章 士绅、文官、宦官 (四合一大章)
“周相公,内廷的番子说这新织造局要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采购棉花和生丝,您说这事是真的吗?”
此时的松江府华亭县,农户佘开得便找到本村的乡绅周监生确认内廷高价采购棉花与生丝的真伪来。顶 点 X 23 U S
现在百姓们的确不再特别反感内廷官员在松江府开办新的织造局,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织造局要高价采购棉花与生丝的事上。
毕竟明眼人都明白,这高价采购棉花和生丝自然是对自己这些百姓有好处的。
如果新的织造局真要高价格采购棉花和生丝,那就等于是财神爷,谁还会拒绝织造局在松江府开办。
当然。
因为宦官的形象在民间一直不好,这里面有士绅舆论引导的原因,也有宦官们自己行为不检点的原因。
但总的来说,百姓们此时一开始也的确还是对内廷提出的高价采购棉花与生丝一事保持怀疑态度的。
所以,如佘开得这样的富农才会先来找到周监生这样的本乡乡绅确认内廷宦官高价采购棉花与生丝之事的真伪。
对于佘开得这种松江府农户而言,本乡乡绅自然是要比宦官靠谱点,毕竟大家都是乡邻。
周监生和松江府的士绅们都一样,此时心情都郁闷的很。
因为,他们本想借着内廷宦官来松江府开办新织造局时吵出内廷要压低棉花与生丝采购价格的舆论,然后自己再以照顾乡邻的民义,只以比市价稍低但比内廷宦官采购价格稍高的价格采购棉花与生丝,这样自己就能赚取更多的利润,还能让乡邻感戴自己,岂不两全其美。
但让周监生没想到的是,内廷宦官竟然要以高市价五成的价格采购棉花与生丝,这让他和其他松江府士绅都是猝不及防,都在想内廷宦官怎么敢有这样的底气,直接抬高棉花与生丝价格,而且一次性抬高五成,是不想赚钱吗?
但无论怎么样,周监生这样的松江府士绅得承认自己想要借着内廷宦官开办新织造局的事压低乡邻们手里的棉花与生丝采购价格的阴谋失败了!
甚至,现在的周监生这样的松江府士绅为了和即将开办的官营织造局争夺棉花与生丝市场,也只能抬高价格。
不过,周监生可不敢抬高五成,他不知道内廷宦官为何有这么大的底气,敢把棉花与生丝价格抬高五成!
但他知道现在出海贩卖棉布丝绸的商行越来越多,价格也持续走低,为了把自己商行的棉布丝绸多卖出去,不得不压低价格。
如今,自己如果抬高棉花与生丝采购价格到五成,自己的商行就根本别想赚太多利润。
所以,周监生也只能利用乡邻佘开得对自己的信任,说道:
“余叔,内廷的话你也信?这当官从来都是嘴上说的漂亮,但却和窑子里的姐儿一样,拿了你的钱还管你是谁,现在他们说是高五成采购价格,可你们认为他们会兑现吗,等你把棉花与生丝运过去,人家只拿了你棉花与生丝不认账,你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敢砸了织造局?如果你真那样做,反而被讹诈一个谋反的罪名!”
周监生这么一说,佘开得也信以为真,点了点头:“理倒是这么个理,所以,我才来找您出出主意,您是读书人,见多识广的,和上面的官爷们也都接触的多,您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我听您的!”
资本家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出卖,即便是冒着违法犯罪乃至付出生命的危险,何况只是乡邻们对自己的信任感。
因而,这周监生就又说道:“说到底大家都是乡邻,我不帮你们,谁还帮你们,这样吧,我们周家以高于市价半成的价格采购你们的棉花与生丝,你们呢,也不算吃亏,还能多得些好处,我呢,也不至于因为生丝价格收的太高而亏损太多,对大家彼此都算可以,你认为如何?”
佘开得不信任内廷的宦官会真的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采购自己的棉花与生丝,而他之所以来找需周监生便是希望周监生不再压价收购自己的棉花与生丝,能以平价采购自己的棉花与生丝就是最好的。
毕竟,如今种植棉花与抽生丝的百姓是越来越多,可以说是家家种棉采桑,而也导致棉花与生丝价格持续走低。
在佘开得看来,今年能不降价出售自己的棉花与生丝就是谢天谢地了。
但这佘开得没想到周监生居然以高于半价的采购价格照顾自己,自然也就更加高兴,对周监生感恩戴德起来:
“周相公,您真是活菩萨呀,也难怪您这样的人才能得中秀才,才能读的好书,这好人有好报是真的!老佘只希望您能长命百岁!”
在佘开得眼里周监生无疑是真正的好乡绅,活菩萨,比戏文里与流言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宦官可是好多了,说得底还是乡邻人,即便是大富大贵也知道照顾乡邻人。
周监生也坦然地接受了佘开得对自己的赞叹,甚至他已经习惯了自己随便让点利就让乡邻们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场景,他不得不感叹愚民还真是好糊弄,淳朴的乡民更是好忽悠。
正因为此,他才无法理解为何朝廷要让这些乡民家的穷孩子去读书,而且读还不读教人恭顺中庸的书,偏偏读得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书,弄得本来把自己当成活菩萨拜的乡里穷孩子现在都把自己当成了戏文里流传起来的“刘文彩”、“周扒皮”,弄得自己这些乡绅也不得不想尽办法为这些所谓的“刘老财”、“周扒皮”洗白,专找他们修桥铺路的事来说明,出钱出书来证明这些人是贤明乡绅。
当然。
周监生欣慰的是,好在年长的乡民还是比较信任自己这些士绅的。
而那些读了书后不听话的穷孩子们让自己这些村里的乡绅耆老不待见,也不受他们的父母的待见。
原因无他。
这些受了新学教育的穷孩子一个个都反动的很,连父母的话也不全听,在乡绅和村里老人看来,都是一群忤逆不孝之徒,新式教育最大的弊端就是教唆子弟反动,败坏纲常伦理,不倡导孝道。
话转回来,周监生这里与佘开得达成一致后,就立即让佘得开签了契约,而佘开得也按了手印,欢欢喜喜地正式答应把自己家所有的棉花与生丝以高于市价半成的价格卖给了周监生,自觉占了大便宜的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地说着周监生的好。
周监生也因此越发得高兴,干脆就让佘开得在自家留一夜,且让人在自家下人所住的院子里收拾一出一间厢房来给佘开得住,还宴请了佘开得,把佘开得高兴不得了,自觉脸上有光,毕竟虽说只是住下人房,但能被监生老爷留下来吃饭过夜就已经算是很给他这个乡巴佬面子了。
“你家那浑小子还没答应回来与邻村林家的姑娘成婚吗?”
席间,周监生与佘开得聊了起来,倒也就扯到了佘开得的家事,佘开得叹了一口气:
“周相公,您就别提了,这逆子,我恨不得打死他,自从他在松江府中等学堂读书后,就说要摒弃陋习,拒绝娶给他定亲的林家姑娘,因为林家姑娘缠足了,还说只娶天足的姑娘!你说说,这是不是大逆不道!”
“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违背,朝廷康贼(康海)颁行的新式教育害人不浅啊,明着是要扫清文盲,开启民智,实在是败坏纲常伦理!”周监生不由得感慨道。
“正是这理呢,他若能像您这样学制义,考个秀才,哪怕只得个童生,我也是知足的,可如今却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若不是朝廷给补贴,我早让他回来了!”佘开得喝了两口酒,便也继续说了起来。
待到夜间,佘开得便在周监生家中歇下,但还没来得及脱履宽衣,便有周家三等的小厮走了过来:“佘老叔晚上一个人睡也不怕冷吗?”
佘开得听这周家小厮话里有话,也明白了三话,忙拉着这周家小厮,往他怀里塞了一钱银币,低声问道:“不敢瞒哥儿,刚才和你们老爷喝了些酒,正硬的慌,难道你们府里有做这生意的?”
“有,当然有,我们府里有个叫云姑娘,专做这种生意,无论是上面的老爷,还是你们这种庄稼户,亦或是我们这些小厮,只要给她送上些布匹金银首饰什么的,就能让你舒服!”
这周家小厮低声笑说后,就指了指在对面月洞门处走过身的一名妖媚女仆:“她就是云姑娘!”
这佘开得循着这周家小厮所指的方向看了看,见那云姑娘正回头朝他笑,而且明显要比自己那黄头土脸的妻子白0嫩许多,顿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想着扑过去,趴在那云姑娘身上去做:“你们老爷会不会介意啊?”
“老爷哪里会管我们下人,您若真想,就给我三十银元,我去给她男人说一声,等她男人出来,你就可以进去了,到时候他男人在外面给你望风”,这周家小厮说道。
这佘开得刚从周监生这里得了五十银元的定金,听这周家小厮这么说,赶忙数了三十枚银元给这周家小厮,这周家小厮忙跑着去了。
而这佘开得则满怀期待地在房间里等着,一想到刚才那云姑娘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蛋,浑身就热得很,时不时地就往窗外张望着,果然隔了一会儿,那周家小厮便来了。
这佘开得急不可耐得就上去问道:哥儿,那云姑娘怎么说?”
“你跟我来!”
这周家小厮说着就引着这佘开得过了月洞门,来到一处厢房:“进去吧,佘老叔,声音别太大,吵到了别人可不好。”
这佘开得点了点头就走了过去,这时候也看见一个男子坐在厢房外的石阶上打盹儿,便也猜到这可能就是那云姑娘的男人了,他也没觉得奇怪,因为据他所知这种大户人家里有这种勾当是很常见的事。
佘开得推开了门,便看见云姑娘正躺在榻上,一手撑着腮,一手在石榴裙时不时地往上撩,露出白白的腿来:“来啊!”
佘开得不得不承认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就算是下人也比自己村里的女人诱人,于是,这佘开得便急不可耐地解了汗巾子,而这云姑娘则也已软成了一滩泥。
但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佘开得正要蓄势进去的时候,这云姑娘却关了门户,死活不肯了:“您还得再给钱,再给二十银元,不然我就不依,还要叫喊出来,说你想要强了我,到时候我们老爷知道了,定饶不了你的!”
这佘开得这个时候正着急得很,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忙不迭地把最后剩下的二十银元给了这云姑娘,然后才得偿所愿,在这云姑娘身上借着肥皂水的香味,流着哈喇子,入着万人进过的洞,一时间只觉得大户人家的女人和村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时,这佘开得才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云姑娘的地方,一出来便看见她的男人还躺在青青草地里打盹儿,也没说什么,只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然后提着个已经没有银元的空布袋向周监生告了辞。
直到离开了周监生的家,佘开得才有些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值当,跟一个周家的下人婆子睡了一夜竟然就白白的把五十银元花了出去,比去南京的秦淮河花船过夜还要贵。
周监生这时候也来到了云姑娘这里,也没理会这云姑娘的男人,只问着云姑娘:“银元呢?”
“回老爷,都在这里!”发髻散乱的云姑娘也不去系半敞开的衣襟,只把抹胸半0露,将一堆银元捧了过来。
“你自己留五块!”
这周监生说着就也挑了挑这云姑娘白净的下巴,然后又把一块银币往这云姑娘抹胸里一丢,即也扑了上去。
而这云姑娘虽然身体配合着但嘴上则说道:“老爷快离了奴家这里,奴家脏得很!”
“脏,有什么脏的,你要是脏的话,那松江府就没干净的了!快让老爷我亲亲”,这周监生说着就也在这云姑娘身上动了起来。
外面的云姑娘丈夫见屋里又是阵阵娇音,只得把酒又多喝了三口,然后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监生也从这云姑娘的房里走了出来,恢复了以往严肃庄重的样子,在乡民间扮演着良善乡绅的样子,利用各种方式把乡民们的棉花和生丝给收到了自己商行,当然也时不时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把乡民的银元赚到了自己腰包里,还能让这些乡民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占了人家乡绅的便宜。
与周监生一样,松江府的其他乡绅也差不多是如此,手段或许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一个个利用自己控制基层民间的优势把纺织业的棉花、生丝等上游产品给垄断,从而使得新开的织造局一时无法采购到大量棉花与生丝。
“干爹,我们都奉旨抬高市价五成采购棉花与生丝了,这些百姓似乎并不怎么积极响应,眼下我们织造局蒸汽纺纱机都已经安装好,工人们都等着棉花收来开工干活呢”,织染局太监刁永不由得对罗祥说道。
而此时,又有一名织染局的太监赖恩急匆匆跑了来:“干爹,孩儿打探后得知,许多士绅也在趁机大肆采购棉花与生丝,以高于市价半成或一成价格,百姓不信我等真以高于市价五成价格采购,因而现在都把棉花和生丝给这些士绅们了!”
“这可如何是好,没有棉花,我们织造局拿什么纺纱!干爹,你快快想想办法吧!”
刁永不由得慌张起来,看着罗祥说道。
“陛下说,这些士绅就是读书人,而这些百姓就是群众,读书人虽然是少数但却最狡猾,群众虽多却又最容易被蛊惑,如果知识分子与群众合在一起,那就是天下无敌,对外,即可抗鞑虏也可让蛮夷占我中华,对内,既可换皇帝也可让庶民做帝王!”
“但是,如果把这两者分开,那就都成了软脚虾,所谓的读书人,就会比你养的狗还听话,所谓的群众比你养的牛还能忍,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算,把他们分开,不要这些士绅再去蛊惑到这些百姓!”
罗祥现在得了朱厚照的圣谕,倒也没有很慌张,甚至还淡然地说起了自己对这种现象的理解。
不过。
就在这时候,门子忽然来报:“松江府监生周元持贴求见!”
“周元?南京工部尚书周用之弟?他现在不忙着收棉花和生丝,来找本公公是为何事,让他在前厅等候!”
罗祥说后不久便接见了这周监生。
“晚生周元见过公公,晚生不请自来,不为别事,只是想和公公谈一笔生意,晚生不敢相瞒公公,眼下松江府的棉花与生丝正在由晚生和其他几家当地乡绅的商号采购,到时候公公只怕很难采购到足够的棉花与生丝,而如今,晚生来找公公,自然是要和公公谈谈这笔生意,也好避免公公在陛下那里交不了差!”
周元说道。
“是吗,那既然如此,周监生打算怎么和咱家做这笔生意?”罗祥想知道这周监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问了一句。
“很简单,织造局不从百姓手里采购棉花和生丝,从我们手里采购,我们这些商号可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将这些棉花和生丝卖给你们,你们继续给上面说,你们是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采购的,这样公公您和您们织造局的诸位公公就可以赚这里面三成的利,当然,晚生等松江府士绅还可以让出其中半成的利,买通南直隶巡抚到松江府华亭县知县等各级文武官员,到时候自然也无人会举报,甚至还可以以后每年都这样,公公和织造局的诸位公公自然可以每年都发财,文官和士绅也不会为难公公,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公公甚至还可以每年借着棉花与生丝价格上涨,而向朝廷报告说要加高采购棉花的价格,把高于现在市价五成的价格变成七成八成都行,以当今陛下的爱民,只要是有惠于民的,陛下自然不会怀疑!您说呢,罗公公,让大家一起发财不是很好吗,即便是松江府的百姓也能得好处,到时候也就不会闹出事来!甚至,公公还能顺利开办新的织造局,不会让陛下失望!”
这周监生说道。
坦白而言,罗祥还真的险些被这周监生说动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条妙计,无论是自己还是南直隶的文武官员乃至南直隶的庶民百姓都得了好处。
但是,罗祥皇帝陛下的眼线遍布整个大明,自己想要瞒过皇帝也不容易,再加上他已经家境豪富,对金钱也不是特别感冒,因而在这周监生说后,只笑说道:“周监生还真是好计谋,如此一来,被骗了的是皇帝陛下,而织造局将来所赚的利润也只是填饱了你我这些人的肚子,于国家无益!”
“也不能说完全无益,朝廷至少还是能得一笔税收的!罗公公只需禁止织造局直接向百姓采购棉花与生丝就行了”,周监生笑说道。
“恕罗某不敢,何况直接向百姓们以高于市场价格五成采购棉花与生丝是陛下的谕旨,如果罗某不从百姓们手里收,而从你们手里收,那就是抗旨!”
罗祥说完就把茶盏一放,下了逐客令。
周监生见此只得告辞,但也不由得冷笑起来:“公公,您可知道您这样做不但断了您手底下人的财路,还让整个南直隶的文武官员失去了一次发财的机会。”
“那也比得罪了陛下强!”罗祥回道。
周监生见此只得拱手告辞。
而此时,罗祥手下的太监刁永等则有些心动了,忙问道:“干爹为何不答应他,这件事似乎的确大有可为,千里为官只为财,眼下这的确是条好的发财机会呀!”
“你们懂什么,你们真当百姓们那么好骗吗,陛下那么好骗吗,我们已经奉旨贴了告示,要采购棉花和生丝,如果我们现在把告示撤了,不从百姓手里采购,那就是抗旨,一旦真有百姓来织造局卖棉花和生丝,我们不收,传到陛下耳朵里,就是结交外臣狼狈为奸之罪!”
“而且,一旦事发,这些士绅们只会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说是我们这些宦官贪得无厌,才逼着他们这些士绅这么做的!”
罗祥这么一说,织染局的太监皆明白了过来,但赖恩又问道:“可刚才那姓周说的没错,我们不跟他们合作,也让南直隶的文武官员少了一次发财的机会,等于我们把整个南直隶的文武官员都得罪了!”
“得罪了怕什么,我们又不是读书人,我们是陛下的家奴,我们把他们得罪的越狠,陛下才会越信任我们!他刚才还想挑唆你们,说本公公还断了你们的财路,你们也会信?本公公实话告诉你们,跟着陛下有的是发财的机会,以后这织造局开起来,自然是有好处的,但现在,我们不能瞒着陛下发财,那样即便发了财,到时候也没命去享!”
罗祥这么说后,织染局的太监们也没再说什么。
而这时候,周监生则失望得回到了自己家:“这个罗阉,居然还挺忠心,油盐不进,放着发财的好事不做,偏要拿旨意难违的理由来搪塞,这天下只有不能惹的人,没有不能破坏的规矩!”
说完,这周监生又说道:“不过,眼下保不齐他还会向朝廷打报告,去南京找大爷(南京工部尚书周用)家的周四,让他去找南京的给事中王文昌,参他罗祥一本,先发制人!”
……
眼下都快到正德十八年了,但朱厚照没想到一个以蒸汽纺纱机为最新生产技术的织造局居然拖了近半年都还没开始运营盈利!
先是松江府士民阻扰开办新织造局,连主官熊浃都站出来为松江府士民说话。
如今又是织造局收不到棉花,按照罗祥的密奏内容是因为松江府士绅利用其对基层民间的控制优势而提起阻断了棉花的采购渠道。
而按照南京户科给事中王文昌上的弹劾奏疏则是罗祥在奉旨公布以高于市价五成的采购价格采购棉花与生丝时,而故意告而不购,而意图联络松江府一些不法商人意图从中牟利。
这让朱厚照感到很郁闷,气愤地把来自内廷罗祥与外朝王文昌的两封奏疏摔在了桌上:“真是过分!一个织造局都开办得如此艰难!”
底下的内阁大臣们皆面面相觑,他们都收到了不少来自南直隶同僚的密信,密信内容则是要他们想办法在皇帝面前把不给南直隶官员发财机会的罗祥安排走。
但现在内阁大臣们都不敢在这时候站出来触逆朱厚照,虽然他们收了底下南直隶官员的炭敬,但也不能收了钱就要替人家办事。
只王琼这时候说了一句:“罗公公跟着陛下也有很多年了,素来老成,但也素来面慈心软,做事难免顾前顾后,以至于拖慢了织造局开办的行程,依臣看,不妨另选个有胆魄的宫中大,或许更好些!”
杨一清暗中佩服王琼这一番言辞,心想南直隶的同僚们是希望把不给文官士绅们发财机会的罗祥调走,但偏偏陛下能通过罗祥的密奏知道罗祥在干什么,如果这时候自己这些内阁阁臣攻讦罗祥反而会适得其反,倒是王琼这一番明着夸罗祥实则却在劝谏陛下换人的建言更容易达到把罗祥调走的目的,然后换一个愿意和文官士绅们合作,愿意和文官士绅们一起发财的宦官去主持开办新的织造局。
于是,杨一清便也主动建言道:“以臣看,内官监的魏公公素来行事果断,且谋略过人,极是适合此任的。”
王琼微微一笑,暗自赞同杨一清的看人之准,魏彬也是八虎之一,是陛下信得过的人,但魏彬比罗祥爱贪,让魏彬去,自然可以实现文官、宦官、士绅、百姓一起发财的结果,而不会因为现在这种只让百姓与皇家获利而导致织造局无法开办的结果要好。
康海稍微笨了点,看不懂王琼与杨一清这话里的机锋,只说道:“陛下,两位大人说的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不过,或许这件事的原因真的是用人不当!”<> 王琼暗暗一笑,现在连康海都相信了自己提出这个“用人不当才导致织造局无法开办”的结论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样,只怕皇帝也会因此相信了,只要把罗祥这个不识时务的内宦调走,自然万事就能解决,织造局也能开办下去,南直隶的官员与士绅还有百姓们也都能得到好处,当然,自己这些在京的内阁阁臣也算没有白收底下人的孝敬银子。
朱厚照不得不承认康海这个内阁大学士很不会说话,直接说造成如今的局面是因为用人不当,这不明着说自己这个皇帝没有选好人嘛。
当然,朱厚照不是崇祯,也不是太过要面子,但他一时也没看出来这三位内阁大学士里除了康海,剩下的两个人精大学士都在打太极,变着法的想让自己这个皇帝把不愿意和松江府士绅文官合作的罗祥调回来。
不过,朱厚照现在也当了快二十年的皇帝,也知道底下大臣的话,还真不能全信,因而,他只是习惯性地决定把这件事放在明天再处理,自己再思考思考。
“此事明天再议!”
朱厚照说后。
三位内阁大学士便退了下去。
朱厚照这时候召见了西厂提督张忠,问道:“内阁三位阁臣近来有什么异动?”
这只是朱厚照习惯性地问而已,毕竟内阁是朝廷中枢之臣,朱厚照必须得保证内阁阁臣是绝对一心为公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刘宇只是因为为了自己家族而利益劝立太子时而革除他的内阁首辅之位。
而张忠考虑到自己皇长子要想在将来成为太子自然是要得到内阁的支持才行,便就有意替内阁阁臣打掩护,浑然忘记了刘瑾死前的嘱咐,回道:“回陛下,王首辅近来回家后只与儿孙听戏,而次辅则依旧编纂教材,三辅也常去军事学堂讲课。”
朱厚照听后点了点头,心想难道这天下吏治真的改观了不成?无论是宦官还是文官,自己得知到的都算一帮清官能吏。
但既然如此,为何民间百姓还对官府还是如此不信任,官员们的生活为何还越来越奢侈,难道真的是因为帝国越来越富强了?
第288章 士绅们全面落败(二合一)
“……臣王守仁启奏陛下,近来宣府试炮,火药多以泥沙掺杂,俱需更换,一旦有敌情,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京中管火药之官,必有贪赃者,请陛下严查,不然是毁我大明根基也!
……宣府地方,从总兵以下皆从中瞒报,臣收千金而得其密,查此事,与宫中大魏公公有关,臣不敢贸然臆测,特告知陛下,请陛下决策……”
朱厚照看完王守仁的密奏后,神色凝重了起来:
“魏彬?此人现在兼管着火药局的差事,朕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勾结边军将领,搞火药掺假的事!
这么说来,这魏彬是贪官无疑,朕久在上位,难免看不见灯下之黑,朝中阁臣也没有察觉?他们为何还要推荐魏彬?”
朱厚照有种预感,预感到自己好像在被所有人给骗了,或者说自己被所有人在当傻子利用。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但无论如何,朱厚照觉得自己至少得坚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无论罗祥和魏彬谁更合适去松江府开办新织造局,但至少现在不能临阵换将。
而内阁阁臣们以用人不当的理由来劝自己换人无论是对是错,至少他们的推荐的魏彬似乎并不是更好的人选,这说明这些内阁阁臣要么是荐人不明,要么是在昧着良心,换句话说,推荐魏彬的人如果不是傻那就是坏!
朱厚照将侍从室的文征明叫了来:“拟旨,告诉罗祥,正德十八年春榜揭开之前,如果他还不能把新织造局开办起来,便让他自缢!不必回京见朕!”
朱厚照给罗祥下了最后通牒,他相信罗祥就算是头猪,也会被自己逼得想出办法。
皇帝朱厚照没有换掉罗祥,只是以下死命令的方式要求罗祥的方式,让内阁首辅王琼等皆是吃了一惊,他们有些失望,失望的是陛下没有按照自己设定的圈套走,但他们也没有再想办法阻止皇帝,因为对于松江府的士绅,他们也只能帮到这里。
同时,他们现在不得不认真思索皇帝为何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
此时的松江府。
罗祥也知道自己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既会导致龙颜大怒,也会给这些士绅和他们背后的文官们趁机诬陷自己的机会。
但罗祥也没有坐以待毙。
或者说,大明的时局没有坐以待毙,整个社会的形态是在流动变化的。
为了揭穿士绅们给松江府百姓编造的谎言,彻底把士绅和百姓这两股势力分开,为自己这个内廷大的公信力,罗祥拿出了一万银元,且表示前十位向织造局出售棉花与生丝的将会一次性获得一千银元的奖励。
现在的大明,银元与旧时的白银在价值上差距不大,而一千银元在这个时代也相当于一笔巨款,基本上可以让人直接发家致富!
这种诱惑下,自然有敢于尝试的百姓拉着一车棉花与生丝来到了织造局。
罗祥如数支付了这一千银元,而且还多给了他们一银元,要他们替自己织造局高价采购棉花的事传播。
罗祥这种方式颇有一种城门立木的方式,但这样做的效果的确也很明显,只要让他们真的确信了内廷是真的要以高价采购棉花与生丝后,也都蜂拥而来,而不再管罗祥是不是宦官,甚至为了得到一千银元奖励,连夜赶着把自家的棉花与生丝运来。
除此之外。
也有已经把棉花与生丝卖给士绅,或约定卖给士绅的百姓们,也开始纷纷改变主意,要求着购买自己棉花与生丝的士绅们加价或者退还,理由是这些士绅们骗了他们!忽悠了他们不去相信织造局以高于市价五成来采购他们手里的棉花与生丝的事。
士绅们自然不会答应,还拿出了契约。
这一下子就造成了士绅和百姓们的关系开始出现了裂痕。
佘开得也找到了周监生,央求道:“周相公,您就退了我这订单吧,我把定金还你如何,本来你说了你收我这棉花与生丝就是吃了亏的,如今既然织造局真的是要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收棉花与生丝,那还不如就把这些棉花与生丝卖给织造局,反正也是他们吃亏,这样也不至于让您亏损,您说呢!”
这佘开得现在是万分后悔当初信了这周监生的话,而把自家的棉花与生丝以高于市价半成的价格都约定售卖给了这周监生,而如今织造局的确是以高于市价五成采购的消息传开后,他自然也来找到了这周监生。
不过,他也不好直接说周监生诓骗了自己,只委婉地央求着周监生,希望周监生大发慈悲。
而周监生怎么可能把已经签好了的大批棉花与生丝订单让出去,也就没有答应这佘开得:
“佘老叔,白字黑字您都签了,也按了手印,哪能说反悔就反悔,你不想让周某亏是你的好心,但买卖还得按照契约来!”
这佘开得知道自己单枪匹马也惹不起这周监生,也只得忍怒离开了这周监生府邸,但旋即却带着一批乡邻去了周氏祠堂大闹,要求周氏族人主持公议,把从乡邻手里诓骗去的棉花与生丝还回来。
周氏族人自然也不愿意还,毕竟他们手里有契约,也忙纠合族人甚至还说动华亭知县带人来镇压闹事的农民。
而佘开得等农民自然也不愿意就此罢休,纷纷也来官府告状,而他们来的也是松江府知府衙门。
同佘开得等农民一样,松江府其他各县,许多不愿意自己的棉花与生丝就这么被有商人背景的士绅给诓骗了的庶民与小地主皆也与自己当地的乡绅乃至是同族乡绅都发生了纠纷,甚至不少也直接发生了械斗,乃至打伤人命之事也有。
当然,来松江府知府衙门告状的也不少。
一时间。
因为罗祥的新织造局以高于市价五成的高价收购棉花与生丝的事,而直接导致了松江府士绅与庶民的关系一下子就从如胶似漆变成了水火不容!
一下子,士绅与庶民就被分裂开来。
甚至士绅和庶民的矛盾还愈演愈烈,有些士绅仗着自己有宗族族权禁止同族庶民与小地主将棉花与生丝卖给织造局,而庶民与小地主自然是不甘失去赚钱的机会,自然也就站起来反抗宗族。
在城镇化已经高度发达的松江府,庶民与小地主大都有些近代市民的影子,再加上教育普及程度提升后,这些庶民与小地主与士绅斗起来倒也不相伯仲,士绅能联合官府镇压他们,而他们也能逼迫官府镇压士绅。
此时。
最为头疼的还是松江府知府熊浃。
现在的他是左右为难,一边是来自南京六部乃至勋贵和大官绅威吓要他最好出兵镇压一些闹事的刁民,而一边又是来自巡抚乃至京城要求他不要激起民变要妥善处置的严令。
熊浃也没想到士绅与庶民关系会突然变得这么糟糕。
但他也只能两边安抚,一面把已犯了刑事案件的乡绅与庶民都抓了起来,一面也严令各县将无故羁押进的班房的庶民与乡绅放回去。
同时,熊浃也只能将先将警务兵的力量增强,把在松江府各乡镇都增设了警务局派出所,甚至有的大镇还设了两三个,以维持治安,避免再出出现大规模械斗事件。
这样,在无形之中,倒也把由士绅宗族控制的基层进一步收回到了朝廷官府手里,增强了朝廷官府管理基层的控制力度。
而士绅集团也因为他们也因为自己在商品经济表现出的自私与唯利性,开始逐步失去在庶民与小地主阶层中的公信力,而逐步失去对基层的管控力度,让官府不断加强了介入民间管控的力量。
但带来这一切变化的最初原因却仅仅是因为罗祥来松江府开办织造局且悍然以高于市价五成的高价采购松江府基本经济产物即棉花与生丝,才导致了士绅失去了市场垄断的权力,而庶民们则多了一个出售自己剩余劳动价值的更好渠道,即他们可以不再只能依赖士绅才能获得财富。
不过,现在,导致这一切变故的罗祥和他的织造局却并没有再发生动荡,很顺利的在松江府上海县建立起了江南织造局,且正式开始了利用蒸汽纺纱机进行纺纱缫丝的生产活动,短短数日之内,整个江南织造局便开始源源不断纺出新纱与缫出新丝来。
而附近百姓也开始纷纷把棉花与生丝运来织造局,甚至还有从湖州、苏州等地赶来的,原因无他,江南织造局采购价格高。
士绅们也都知道了自己输了这场有关纺织原材料市场争夺的战争,甚至也因为这场战争,导致自己这些士绅与同族或同村庶民也开始关系恶化,而给了朝廷渔翁得利的机会。
但他们不明白的是,代表着皇家与朝廷利益的新织造局为何敢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采购棉花与生丝!
“难道他们织造局就不想赚钱吗?!”
周监生此时便有这样的疑问,他不明白为何新织造局为何该抬高这么高的价格。
“陛下的这些家奴抬高棉花与生丝的收购价格,无非就是想从我们手里夺走百姓们手里的棉花与生丝,百姓从此以后不依从我们而活,而是依从他们而活,如此一来,朝廷官府自然可以任意拿捏我们这些士绅!
不过,这样一来,老夫就不相信他织造局还能赚出更多的钱来,出口的棉布丝绸价格今年下调半成,老夫倒要看看,他织造局敢不敢把出口的价格下调不成!”
此时,南京工部尚书周用则在周监生面前坐着,冷冷笑了起来。
“犹如兄长所言,他们织造局已经把采购棉花与生丝的价格调高了五成,再把出口的价格下调半成,他们织造局只怕得亏死!即便皇帝陛下不追究,作为陛下的官员们岂能不追究,到时候只要兄长让巡按御史按例去查查他织造局的账,如果赚得少乃至亏了,就参织造局一本,到时候看罗祥怎么办!”
周监生也同样冷笑着说道。
“只怕也不用这么麻烦,朝堂上的诸公只怕早已劝动了陛下,把这个罗祥调回京,到时候织造局新的掌印大,自然会是跟我们这些士大夫是同气连枝的”,周用说道。
“如此更好,若是新的掌印大来了,这织造局怎么采购棉花怎么出口,自然还是我们说了算,新的公公只要肯识时务,自然能明白这织造局开的再好终究是皇帝家的,只有落进自己腰包的才是真银子!”
周监生说后就告辞了自己兄长,然后立即赶回了松江府。
正巧,这周监生在回松江府的途中,也遇见了传奉的宫中内宦,也就以为是朝廷调罗祥回家的旨意,也就不由得笑道:
“定然是朝廷要调他罗祥回京的事,如此看来,家兄猜得没错,宫中的诸公劝动了陛下!让这不通人情的阉狗要滚回京城去了!走,去织造局衙门看看,看看他罗公公灰头土脸的样子,想想都让人兴奋,哈哈哈!周某还没见过太监失落的样子呢!”
这周监生来到了织造局衙门,而这时候,他打听到的消息则是皇帝陛下只是下旨敦促罗祥把织造局尽快开办起来,而并不是要把罗祥调回京里去。
“居然会这样,朝中诸公没能让陛下把罗祥调回京?”
周监生心里失落得很,顿时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一时郁闷地只想撞墙三百下。
罗祥此时心情也很不好,朱厚照虽然没有如文官士大夫们的愿把他调回京去,但以尽快开办起来就以死谢罪的旨意也让他感受到了来自皇帝朱厚照的愤怒,也让他猜到来自朝廷诸公的压力,和外朝一帮文官对自己的暗中陷害。
罗祥并不恨朱厚照,他恨的是整个文官集团居然想把他调回京,然后好得逞他们的阴谋,罗祥知道自己这次开办的新织造局必须要开办的好,要通过蒸汽机新技术的运用,实现巨额利润,只有这样才能让陛下相信自己,让一干企图暗害自己的文官士大夫到时候就算利益受损也不敢说出来。
心情郁闷的周监生等士绅依旧不甘心罗祥与他的新织造局如一颗磁铁钉一般钉在松江府,且把松江府的棉花与生丝几乎都吸了过去,因而,他们也就继续在纺织业的市场上与新织造局争斗着。
周监生等士绅直接联合起来,将出海的纺织品价格直接下调了半成,以此希冀通过价格战垄断整个出口市场。
“干爹,松江府各大商行出口给海贸公司的纺织品价格相比去年下调了半成!他们这是故意针对我们织造局!”刁永这时候忙向罗祥禀报了此现象。
罗祥则看了看整个车间里正轰轰燃烧着烈火沸腾着热水蒸汽设备笑道:
“这些只知道赚钱买地买女人的家伙哪里知道什么叫做技术的优势,本官已经找从京师大学聘用来的工商管理学生算过,按照我们织造局的蒸汽机的水平,就算再比去念出口价格再下调七成都是有利可图的,这还是我们再提高棉花与生丝价格与工人薪酬后的核算结果,你通知给海贸公司,我们织造局的棉布丝绸等纺织品价格统统相比去年出口市价下调两成!”
“什么,下调三成!他罗祥这是要干嘛!他是真想要与我们松江府的士绅斗到底吗,难道他真的欺我松江府所有士绅不敢斗吗,好歹我们也都是富甲一方的巨贾!怎能受他一个阉狗的欺凌,拼着今年不赚,我们也要斗到底,继续下调三成的出口价格!”
周监生这样的士绅是彻底怒了,他们没想到织造局会敢这么玩。
而罗祥现在就仗着自己有蒸汽机的技术优势,继续降价,宣布出口价格改成相比去年下调四成!
士绅们也只得咬牙再降,降到了四成半!
罗祥已经清楚自己织造局有蒸汽机,就算出口价格下降到七成,也能获利,因而,便干脆直接继续下调到了相比去年出口价格五成的价格!
周监生等士绅拼着把自家商号工人的薪酬再缩水一点为代价,也继续降价到五成半。
但罗祥的织造局也继续降价到六成。
这下子,士绅彻底不敢再降了,只得罢手。
而罗祥的织造局也这次价格战中获得了胜利。
不过。
士绅们都在等着看罗祥的笑话,等着看罗祥的亏损度,甚至一些士绅已经联络了御史准备参劾罗祥经营织造局不力导致织造局亏损。
但事实上,罗祥的底线是降到七成犹可获利,如今只是降到六成而已,利润自然依旧比士绅们去年出口纺织品的利润高。
当然。
士绅和文官们则还不清楚,都只认为罗祥敢如此降价,肯定是冒着让织造局遭受巨额亏损的代价来斗的。
于是。
南直隶巡按御史胡侍便派兵在正德十八年正月十五日这天突然包围了江南织造局!理由是查账!
巡按御史有这个权力,只要是在南直隶管辖境内,他这个巡按御史几乎是什么都可以查。
罗祥也没阻止巡按御史胡侍查自己的账簿,只冷笑道:“胡巡按还真是颇有胆量,织造局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家产业,东厂都没怎么查,你到敢查起来了。”
“本官也是得到举报,你们织造局的人胡乱经营织造局,造成织造局亏损巨大,正因为这是皇家产业,本官才更加觉得此事不能小觑!”
这胡侍说后就喝道:“给本官仔细审核,看看这江南织造局到底亏损多少!”
文官开始关心起皇帝朱厚照名下产业的盈利问题,这也算是怪异的现象,但事实上,这种事就这么发生了,巡按御史胡侍现在俨然成了最忠心于朱厚照的人。
但是,这时候,胡侍的幕僚跑了来:“老爷,查出结果了,江南织造局出口盈利八十万银元,这只是从去年十二月到今年二月的统算!这个盈利已经超过了整个松江府纺织品出口总值的一半!”
“什么!怎么会赚这么多?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胡侍本以为这新办织造局亏损无疑是证据确凿的事,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敢降低出口价格,还在此之前抬高了棉花等采购的价格,所以,在得到南京工部尚书周用等大佬们的授意后,他就连忙赶了来搜查织造局。
但让胡侍没有想到的是,织造局没有亏损,反而是大赚!赚得让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快去查,继续查一遍”,胡侍歇斯底里得怒吼了起来。
没一会儿,再次核算的结果出来,新办织造局依旧是在去年十二月到今年二月盈利八十多万银元!
“为什么会这样”,胡侍颓然地说道。
“这是机密,没陛下允准,咱家还不能告诉你,但是,如果胡巡按现在还不相信的话,咱家可以带你去看看新织造局最近赚到的一笔现金银元!”
罗祥自然猜到胡侍肯定是受背地里的整个文官集团的挑唆才来突然调查自己织造局的,因而,见这胡侍没能如愿查到自己织造局亏损而吃瘪的样子的时候,他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不过。
巡按御史胡侍现在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江南织造局。
“奇怪,这江南织造局是怎么实现利润这么多的!他们到底是靠着什么在有恃无恐!”周监生等士绅此时也已经得知了织造局利润暴涨的事,但也因此,心情也都不好了起来,不过,他不会想到的是,还有不好的事在发生。
松江府的士绅们为了和罗祥打价格战并通过这种方式夺占纺织品的所有市场,但他们自己又不愿意亏太多,因而便把降低价格后导致缩小的利润空间转移到了自家的工人身上。
于是,便有工人开始为了要求这些士绅老板给自己发拖欠的工钱而纷纷罢工乃至大闹请愿起来。
一时间,整个松江府的士绅在刚刚被百姓闹过后,又不得不被工人们闹。
而知府熊浃又不得不为这些事而疲于奔命。
反倒是罗祥现在彻底奠定了江南织造局在松江府的纺织业龙头地位,通过抬高棉花等原材料价格而让百姓获利且进而垄断上游原料市场,接着因为有高效率的蒸汽机,而且是不需要太多人力的机械,彻彻底底快垄断了松江府的纺织品出口。
“混账,这些工人,一个个要什么工钱,这要是数年前,他们现在只能算服徭役,服徭役还想要工钱,简直是妄想!把那个带头的工人给老爷我打死!”
周监生看着自己商号的工人都来闹是彻底怒了,他没想到自己手底下的工人会这么沉不住气,因而,只能胡乱训斥了几句。
……
周监生果然让人打死了领头的工人,但群情并没有错因此停歇下去,反而更加激烈了起来。
士绅们与庶民的矛盾再次激化,市民阶层与贵族阶层的矛盾开始集中体现了出来。
但这些都和罗祥现在无关,现在的罗祥仗着自己有蒸汽动力疯狂地扩大着生产规模,占领着整个海贸纺织业市场,企图运更多的银元进京,以让陛下感到高兴,同时狠狠打朝中一些诋毁自己的人的脸。
这是罗祥的目的。
但也许蒸汽工业真的能带来革命,现在的罗祥就仗着这个,把整个松江府的士绅们耍的团团转,使得现在整个松江府的士绅们都被庶民痛恨了起来。
第289章 整肃朝纲
但周监生打死工人的事却和松江府知府熊浃有关,作为官府的代表,他不得不出面,何况,如今已经有很多百姓围在了他府衙外面喊冤。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老爷,您是否应该三思一下,先派人去问问这周监生到底是怎么回事,直接派人去拿了他来,只怕不好,他毕竟是南京大司空的胞弟,据说,被他打死的工人也是族里的人,这宗族内部,族长用族规处置族人,历来官府也没有追究,毕竟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不过,在熊浃准备派人将周监生羁拿归案时,其幕僚劝了熊浃一下。
但熊浃也不由得冷冷一笑:“你看看外面的局势,百姓们都抬着尸体来府衙喊冤了,本官能视而不见吗,这要是让锦衣卫与织造局的人看见了,在陛下面前告个状,说本官玩忽职守倒是轻的,只怕还以为本官在包庇嫌犯!”
“拟传票,即刻去传周监生来问案!这事我们官府不能不管!”
熊浃吩咐了一句,他对于今天的这种局面也是生平未见,在他以往的经验里,族人与乡人一般很难与士绅发生矛盾纠纷,基本上族人和乡人在士绅面前比在官府面前还要恭顺,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官府不会插手各乡宗族内部事务的原因。
但熊浃现在发现最近这几年尤其是这段时间,乡绅与族人与乡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变化,开始有纠纷,甚至还演变为仇视的,但也促使得他这个朝廷官员不得不开始代替宗族插手基层事务。
周监生不敢来见熊浃,没有乡民们的支持,他就算是南京工部尚书的弟弟,也无法与官府对抗,因而,在熊浃派人来传唤他时,他已经跑去了南京。
熊浃无奈只得行文南京应天府尹,同时,把周监生留在华亭乡下的管家周图给关了起来。
“周七他们几个完全无视我们周氏的族约,硬要我们补发工钱,甚至还去宗祠闹,弟以他们不敬祖宗为由将他们打了棍子,倒也没曾想到把那周七给打死了,现在他们还去官府闹,兄长,这事,你无论如何得帮帮我!”
周监生现在也只能向自己的兄长周用求助。
而周用也颇为无奈地看了周监生一眼:“此事可大可小,虽说是人命关天,但你只是依族法行事,而且这周七也确实是不敬祖宗在先,你底下的奴仆也不过是过失杀人,你把打死周七的那个小厮先解送至官府,然后再派人去告周七等不敬祖宗忤逆孝道!他们想让官府替他们做主,那我们就偏反告他个不孝之罪!”
“兄长所说的是,弟这就去办”,周监生说道。
而这时候,应天府尹也得到了熊浃的行文,便也派了人来南京工部尚书周用这里传唤周监生。
但周用则让人直接推说周监生已经回乡,而应天府的人也不敢硬闯南京工部尚书的宅子,也只得悻然而回。
不过,熊浃行文应天府尹传唤周监生的事,却也让南京工部尚书周用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个熊浃不过是靠谄媚君上而得任现职,如今遇到此事,竟然丝毫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悍然派人来拿我周用的人!甚至还行文应天府尹!他是要干什么,是真的认为本官这个南京工部尚书可以任意拿捏吗?”
这南京工部尚书愤恨之余,便也写了一封私信给巡按御史胡侍。
于是。
胡侍第二日就赶去了松江府立即拿了松江府知府熊浃,理由是熊浃偏私枉法,贪墨怠政!
“胡巡按,本官何曾有偏私枉法之罪,又何曾贪墨过,你这是滥用风宪官巡狩之权!他日,陛下若知道你如此不明,必不轻饶你!”
熊浃也不甘示弱,大声喝斥起胡侍来。
“本官现有地方乡绅举报之人证,如何是滥用权力,且先审后奏,本就是本官代天子巡狩之权,到时候天子自然是信我而不信你,本官现在只问你,你是认罪还是不认罪!”
胡侍问道。
“不认!本官不知道你是受了谁的指示,但本官绝不自认贪墨偏私之罪!”熊浃回道。
胡侍本想着只要这熊浃肯服软认罪,自己顺手先摘了这熊浃的乌纱帽,然后寻个理由奏上去也就行了,但他没想到这熊浃如此嘴硬,也只得下令道:“给我打!打二十大板!”
于是。
熊浃便被按在了地上打了起来,打得熊浃是血肉横飞!
在外观审的周监生见此冷笑起来,不得不暗自佩服自己兄长的能力,直接能让巡按御史来先处置这熊浃,如此一来,也能让松江府的官员都明白,自己周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些官绅岂能是好惹的,虽然没有了百姓们的支持,但他们在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今日能让巡按御史来整你,明日就能让锦衣卫直接来拿你;我说大人,你就向周家服个软,先把喊冤的几个百姓给打死,这周家也不会太和你为难,那位在南京的工部尚书周大人只怕也会放你一马!”
熊浃被巡按御史停职后正躺在榻上养棍伤时,其幕僚又劝了起来。
“你先下去吧!此事,本官再想想!”
熊浃此时说了一句,其幕僚见此,还以为自己大人已经被自己劝动,便也就告辞退了下去。
而熊浃则咬牙忍痛站了起来,然后开了柜子,把一黄绢包裹的小木盒了出来,取出里面的一沓奏疏册子,写了起来:“臣熊浃启奏陛下,自新织造局开办后,松江府士绅与民众便纠纷械斗频起,臣不得不小心应对,近日更甚有士绅依势仗贵打死族人者,臣本有意为民做主,可没曾想竟被巡按御史胡侍以臣偏私贪墨为由勒令臣停职,还严刑峻法审讯臣,臣之冤无处可诉,只能以死明屈,陛下见此密奏之日,臣已自缢久矣,臣有负陛下圣恩,万望恕罪!”
熊浃写完奏疏便锁进了小盒子里,然后把自己的小厮喊来:“持此木牌,立即进京!”
说完之后,熊浃便投缳自杀。
但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大人何必以死明屈!陛下虽远在京师,可也不是昏聩偏信之人!锦衣卫百户成淳有礼了!”
……
巡按御史胡侍还不知道熊浃已经自杀的事,此时只在南京工部尚书面前周用面前回禀道:“恩师放心,学生已经停了他熊浃的职,奏疏也呈递了上去,到时候他熊浃就是无罪也会变成有罪!”
“朝中诸公不满他熊浃者甚多,若不是他,南直隶也不会开海,苏淞等地乡绅如今也不会如此难过,他要是能死掉,真正是天下幸事!”
这周用笑说道。
……
朱厚照不得不承认随着帝国的发展,自己所依赖的东西厂乃至锦衣卫系统都在所难免得遭受到了糖衣炮弹的腐蚀,以至于,自己都快成了瞎子,导致,火药掺假乃至内阁阁臣心怀鬼胎不愿意揭穿新织造局开办不顺的真实原因等事,自己到现在才知道!
这也让朱厚照知道自己现在得重新清洗一下自己的内廷与外朝,甚至是军队。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除了西厂的张忠、御马监的魏彬外,还有王琼、杨一清外,朱厚照一时还真无法确定谁忠谁奸。
所以,朱厚照现在只能对任何事都保持三分怀疑。
偏偏这时候,熊浃的密奏来到了朱厚照面前,朱厚照看了后,颇为震撼:“这些地方上的官员官官相护到了何种地步,竟敢逼得一朝廷四品大员自杀!”
同时,朱厚照再一想到王守仁在所奏的关于宣化从总兵以下到基层小吏皆贪赃之事,就不寒而栗,他不知道从帝国在工业化的同时,到底隐藏了多少商品经济发展后带来的更严重的**!
朱厚照承认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利己主义者,自己不可能根绝所有人牟利的本性,也无法要求他们都对这个国家和民族负责。
但朱厚照知道自己作为皇帝,自己有责任维护这个国家的内部稳定,有责任维护底线与正义。
“看样子,朕得杀杀人了!”
朱厚照说着就从幽深的暖阁里走了出来。
司礼监秉笔张忠见朱厚照出来,忙迎了上去:“陛下!南直隶巡按御史胡侍上奏,苏淞兵备道兼松江知府熊浃偏私枉法,贪墨怠政,证据确凿,都察院已复核,准予停职查办,您可是否批准?”
“胡侍此人如何,他所言之事可是真的?”朱厚照问道。
“回禀陛下,西厂的调查说这胡侍素来执法如山,敢治贪吏,如今此事,只怕也是真的,熊浃管着松江府,松江府素来海贸发达,贪墨徇私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张忠回道。
很明显。
张忠的回答让朱厚照很不满意,在朱厚照看来,一个敢以杀明屈的官员怎么可能会是个贪墨徇私的官员,而这张忠明显是在说假话。
不过。
朱厚照没有拆穿他,他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在瞒着他,他得把所有敢瞒着自己背地里做坏事的人一网打尽!
这一次。
朱厚照决定不用东西厂,而是军队,直接用自己嫡系王牌军队近卫军!
首先,这支军队是自己拿银子在养,只听自己的号令。
其次,这支军队的军政官员都是忠君社成员,以理想主义者居多。
再则,虽说武官也难免和文官、宦官沆瀣一气,但在太平年代,不参与实际事务的武官怎么也要比文官和宦官干净点,而且至少不会串通一气。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宣化不是就已经可能有总兵级的武官贪污了嘛。
但宣化的是边军,和近卫军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尽管近卫军和边军不一样,朱厚照觉得自己还是认真要选出几个可靠的武官来和自己一起搞一场自上而下的清洗运动比较好。
当然,所谓用近卫军就是用锦衣卫,因为现在锦衣卫已经是属于整个近卫军序列的。
但朱厚照来到了大明陆军军事学堂,但他并没有让人惊动这里的教官,只自己走了进来,却看见一名教官正在学堂院内井边用冷水浇身,一身古铜色肌肤上倒也露出数道伤痕,明显是经历过恶仗的。
朱厚照走了过去。
而这时候,锦衣卫左都督郭荣才喊了一声:“陛下驾到!”
这教官才慌忙转过身来,直接拱手下拜:“教官戚景通见过陛下?”
戚景通?
戚继光的爹!
朱厚照心里暗暗一笑:“能在冬日里以冷水洗澡,而且这浑身的伤疤,一看就是打过硬仗的良将,难怪能教出将才儿子来!”
于是。
朱厚照便直接对已经赶来的杨一清吩咐道:“就是他了,他现在是什么官位?”
“回陛下,暂为近卫军都指挥使同知官!”杨一清不明白皇帝朱厚照突然关注一个军事学堂普通教官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朱厚照点了点头,吩咐道:“拟旨,戚景通调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同知,掌北镇抚司!赐蟒袍!同时,着近卫军张仑所部选派三百精明强干之人补充进锦衣卫北镇抚司!”
朱厚照说完后,杨一清与张忠等皆是一脸懵逼,都不明白皇帝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而戚景通倒是忙行礼谢了恩。
数日后,戚景通便正式换上御赐蟒袍,奉旨来到了朱厚照这里:“臣戚景通见过陛下!”
而这时候,张忠则正在给朱厚照说着西厂打听到的最新消息:“陛下,据西厂上报说,听闻京师有一惠庆颇通黄白之术,武定侯郭勋等皆传其能炼长寿之丹!能医死人肉白骨!”
朱厚照心中暗叹这张忠自从掌了西厂后就爱专注禀报这些没有价值的秘闻,明显是以为自己是一个想长寿的皇帝,但朱厚照承认自己想长寿不假,但他可不是历史上的帝王相信这世界上有长生不老药。
不过,朱厚照一开始也没有拆穿,只说道:“既然如此,找个时间,传召这个叫惠庆的人!”
“臣遵旨!”
张忠心下称意,暗想皇帝果然和古往今来的帝王一样,是想长生不老的。
戚景通见此想劝一下,但朱厚照忙摆了摆手,劝住了他,只吩咐道:“锦衣卫北镇抚司,你现在接管的如何?”
“回陛下,已经接管,几个暗通朝臣与内臣者,或贪污**者,臣已全部将他们革职,特来请陛下处置!”戚景通回道。
“锦衣卫是朕近卫军的亲军,最不能容忍对朕有半点背叛,全部枪毙!留其头颅堆于北镇抚司正堂,用玻璃与甲醛泡着,让锦衣卫的人都知道背叛朕的下场!”
朱厚照吩咐了一句,要让锦衣卫变成帝国吏治清明与司法公正维护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必须对锦衣卫的忠诚度要求最为严苛,这样也才能让锦衣卫对犯罪者表现更为严苛。
而甲醛则是大明科学院利用煤炭干馏后得到的产物,如今开始普遍用于存放生物标本。
“遵旨!”
戚景通得了朱厚照的旨意,将锦衣卫北镇抚司内部重新清洗了一遍。
朱厚照也因此正式准备开始向整个帝国的官僚集团发难。
首先是张忠。
当然。
张忠还不知道他自己的大限已到。
这一日,张忠把惠庆带了来见朱厚照。
朱厚照一见这惠庆这鹤发童颜的样子,似乎还真是一长寿之人,便问道:“仙翁岁数几何?”
“回陛下,老朽是洪武十三年的人!”这惠庆回道。
“看来已经活了一百四十三岁了!还真是长寿啊!”朱厚照笑着说了一句,便又问道:“敢问仙翁是如何做到如此长寿的!”
“回陛下,皆因老朽每日服用寿灵丹!今日老朽特也献一颗给陛下,陛下服之,可增十年阳寿”,这仙翁说着就把一个褐色绢布包裹着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朱厚照让内宦接过来,并从内宦手里拿出了那枚寿宁丹,朱厚照只是暗暗一笑,只吩咐道:“仙翁先吃下这枚丹药看看!”
这惠庆见此也只得答应。
朱厚照便让人赐了一杯水给这惠庆,让这惠庆吞下。
这惠庆谢了恩,便将丹药和水吞下,但没一会儿就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朱厚照脸上冷了下来,问着张忠:“这是怎么回事?”
张忠也很慌张,忙匍匐在地:“陛下恕罪,臣,臣也不知道!”
从怀疑张忠执掌西厂对自己刻意隐瞒后,朱厚照便就有了除掉这张忠的理由,但他知道像张忠这种老狐狸,自己要想直接抓是很难抓到其犯罪之事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等自己找机会制造出一个案子来。
而张忠想利用献黄白之术的机会得到自己进一步的信任明显就是一个机会,所以,朱厚照才会在一开始假装对自己长寿感兴趣而宣布传见这个会炼丹的人,然后趁机导演一出这样的戏来。
这仙翁所中之毒是铊,是大明科学院在炼制锌时的副产物,利用稀硫酸与二氧化硫还原时所得。
正因为此,这仙翁一时也死不了,只呼吸急促地说着胡话:“怎么可能这样,我炼的丹除了按照张公公的意思加了助兴的药和少量铅汞外,应该不会一下子就中毒至此,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朱厚照看着精神失常的仙翁,不由得腹诽起来:“敢和朕玩化学!真是找死!”
不过,朱厚照在听到这仙翁的一些话后,还是再次看向了张忠:
“铅汞之物,大明科学院早已证明铅汞乃是剧毒之物,好你个张忠还真敢谋杀朕!戚景通,将他打入诏狱,严加审讯!”朱厚照吩咐道。
此时。
张忠已经颓然倒在了地上,他是想给皇帝炼制些含有少量铅汞的丹药是不假,但他也只是想让皇帝慢性中毒,但他没想到今日自己带来这仙翁才吃了一颗就已经中毒到如此地步,甚至还直接把自己和他之间的勾当说了出来。
张忠一时也只能苦苦哀求起来:“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朱厚照懒得再搭理。
只谷大用在旁边暗自笑了笑,心道:“也就这种跟着陛下不久的宵小之徒才以为陛下是那么好骗的,竟然想用长生不老药忽悠住陛下,岂不知陛下所传播的圣学早已对你们这些丹药所含各类元素做了注解,怎么会被你们忽悠住!”
……
张忠被打入诏狱后,没多久便招供出自己想要给皇帝朱厚照磕丹药的目的。
朱厚照也没客气,直接下旨将这张忠凌迟处死,同时下旨撤销西厂,改由锦衣卫依旧例直接接替西厂之监督之事,等于以后锦衣卫以后可以直接报告皇帝朱厚照,无论级别高低。
朱厚照就不相信官僚集团能收买全部的锦衣卫。
张忠被押上了刑场,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他现在是万分后悔,后悔自己当初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当今的皇帝朱厚照,从而能忽悠住这位皇帝陛下,但他没想到,这位皇帝陛下至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自己,而且尽管自己小心翼翼争取没有什么把柄被皇帝陛下查出来,但他也没想到皇帝陛下会阴险到趁着自己带道士献丹药的时候而趁机毒死道士而陷害自己!
张忠被除掉对于朱厚照而言,只是他整肃朝纲的一个开始。
现在,西厂被取缔,负责对内情报侦缉的锦衣卫可以直接上奏他,没有任何人截留,朱厚照也因此一下子多了无数双监测整个帝国的眼睛。
而王守仁在密奏里所奏的关于宣化火药掺假以及熊浃在密奏里所奏的关于巡按御史诬害他一事,也让朱厚照都有了更明晰的认识。
……
对于内阁首辅王琼等文官而言,张忠之死则也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临近。
“虽然陛下撤销了西厂,让底下的许多文官认为陛下这是要无为而治,将天下逐渐交给士大夫治理的意思,可稍微明白点的人就能知道,陛下只是要自己兼起西厂提督的差事,把一个西厂变成无数个锦衣卫,以后无论内臣外臣皆在他的监视之下!”
王琼此时便无可奈何地感叹道。
“诚如首揆所言,只可惜张公公虽有进献丹药谋害陛下之罪,但他执掌西厂时倒也算是宽和,不生事端,如今陛下让戚景通这种只通沙场的武官掌锦衣卫,明显虽然也不会无事生非,但戚景通这种人只怕更容易被陛下控制,到时候锦衣卫就彻底成为了陛下手里的一把刀,想往哪里砍就往哪里砍!”杨一清也感叹道。
“那你说,陛下接下来会哪里砍?”
王琼刚问完,就与杨一清异口同声说道;“内阁!”
还没等王琼和杨一清继续商量,两人面前便突然出现一人,此人穿的是东厂督察司的特制官服,只说道:“我们是东厂督察司的,锦衣卫那边查到了一些关于首辅大人的罪证,还请首辅大人随我们走一趟,交待一下问题!”
王琼整个石化住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被东厂督察司的人请去交待问题。
现在当官的最怕的就是被东厂督察司请去交待问题,他也不例外,只回过神来后才歇斯底里地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有什么好交待的!”
第290章 律法无情
幽暗的屋子让王琼内心里感到无比的恐慌,他的恐慌来源于他不知道皇帝要把他怎么样。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我交待,我承认,我是收了南京工部尚书周用的好处,所以才有意向陛下进谗,好把罗祥调回来,可我绝没有和魏公公有任何来往,我荐举他,是因为听闻魏公公性格素来比罗公公温和,且愿意和做些发财的事,我也只是听闻,但我真的没有不臣之心啊!”
王琼说着就呜呜直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对面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以致于,他即便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里哭,也只能是捂着脸哭,害怕至极。
“陛下曾再三严令,各级官员不得收受贿赂,你身为内阁首辅,为何也犯此错误,你应该明白,收受贿赂是什么罪!”东厂督察司的人问道。
“我,我是没忍住,可是,收炭敬、冰敬从来都是在京官员常做之事啊”。
王琼很想说你们东厂督察司的人也有收过贿赂的,但他知道现在自己直说出来只会令东厂督察司的人把自己灭口,因而也就没有直说。
东厂督察司的官员此刻也是心情复杂,这种在京官员收孝敬的确是常例,即便是他们当中也有人收过孝敬,虽说大家都不算穷人,甚至有靠投资开商号富甲一方的,但身在其位不谋其财自然是少数,大多数人是有贪性的,即便是大明对贪污的律法规定的很严。
如今若不是皇帝朱厚照下诏让他们调查内阁首辅王琼,他们还真不会主动来调查王琼,毕竟,王琼这个内阁首辅对同僚都算客气,也极为做人。
但现在,朱厚照要整肃朝纲,而且已经杀了一批干事不力、违法乱纪、不够忠诚的锦衣卫,他们这批东厂督察司的人如果不恪守本分,履行自己维护纲纪的职责,自然也难免被杀。
正因为此。
在审讯王琼时,他们也不能有半点偏私之情。
王琼的问话很快就已经结束,唯一可能成案问罪的便是收受贿赂的一条。
在皇权面前,王琼不敢有半点隐瞒,很坦诚地交待了自己所有的问题。
于是。
按照朱厚照制定的大明现行司法制度,王琼被押到了都察院,由都察院立案,行文吏部对王琼革职,再由刑部审判定罪。
但是,按照大明的律法,贪污受贿情节严重者是要被枭首示众然后被剥皮实草的,
不过,对一个内阁首辅如此处置,对于大明的很多官员而言,是无法接受的。
虽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但大明毕竟还是一个人治的社会。
无论是士大夫还是民众,其法制意识都不强烈。
当然,如果朱厚照不是穿越者,而只是这个时代的皇帝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法制意识。
“陛下,王琼虽说收受贿赂,但到底只是私德有亏,为官有私,若真按大明律法处置,枭首示众且剥皮实草,岂不太过严苛,且王琼乃四朝元老,劳苦功高,仅因受贿而被枭首示众,剥皮实草,是否也有些不近人情!是故,臣特来请示陛下,如何处置?”
刑部尚书林俊此时便不得不来请示朱厚照,他对王琼没有私情,但作为儒家官员,他素来信奉的是宽刑慎法,他不认为一个对大明有功劳的内阁首辅因为贪污受贿而值得被枭首示众,剥皮实草。
“《大明律》是如何规定的?”朱厚照只问了一句。
“官吏受贿枉法者,赃一贯以下杖刑七十,每五贯加一等,至八十绞;监守自盗仓库钱粮等物者,赃一贯以下杖刑八十,至四十贯斩;官吏贪污至六十两银子以上者枭首示众,并处以剥皮之刑”。
刑部尚书林俊回道。
“宪法大纲早已明确规定,一切罪责俱按律处置,不可有所偏私!”
朱厚照就知道刑部的官员没法对同属于文官的内阁首辅王琼处以枭首剥皮之刑,为了培养大明官员的法治意识,他现在也只好再强调一次。
“陛下,大明律实在太过严苛,臣认为当更改之!”林俊说道。
“宪法大纲已规定,更改律法乃至立定新律法,只有皇帝才有这个权力,也就是说,朕才有这个权力更改,但是,如果要朕更改也可以,你林俊得上一道奏疏建言”,朱厚照笑着说了一句。
刑部尚书林俊还真不敢上疏提议,因为这样就相当于他在带头违背祖制。
朱厚照见林俊没再说话,陷入了为难之中,也只淡淡一笑,他相信这些朝中的官员或许到现在应该都能意识到法制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也应该意识到立法权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朕知道你是担心自己会因此得一个违背祖制的不好名声,你既然不愿意违背祖制,那就不必更改律法,但朕希望你能通过这件事明白,到底是祖制重要还是律法重要!”
朱厚照说了一句,他相信林俊等朝廷官员能逐渐明白什么是立法权,什么是司法权。
“臣谨遵陛下教诲,臣告退!”
林俊现在的确在思考这些,他现在越发强烈的感受到陛下至始至终都像是一个良师,在教导着自己这些官员如何去正确认识大明帝国,如何统治大明帝国,因而,陛下才确立了宪法大纲,才在宪法大纲里规定了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
但是,林俊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这些官员的思想还未完全跟上陛下的思想,自己这些官员依旧没有在意识里去把统治帝国的权力细分,只本能地认为天下是皇帝的,而自己这些官员百姓的生命与财产都是由陛下决定。
正因为此,他才会来请示皇帝朱厚照,希望皇帝朱厚照是不是要对王琼从轻处罚。
可皇帝朱厚照的行为让林俊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是错误的,皇帝也不能对王琼从轻处罚,只有律法里规定了该不该对王琼从轻处罚,才能决定该不该对王琼从轻处罚。
林俊只得依照律法现有的规定来,因为王琼收受贿赂达三万银元,故判了王琼枭首示众,剥皮实草!
顿时,此消息一出,便是舆论大哗。
百官们虽然怕朱厚照,但不怕林俊,因而纷纷指责起林俊来,言林俊是公报私仇。
御史乔进便上疏弹劾林俊公报私仇,治罪太严,要求朝廷对林俊立案审查,甚至还得到了都察院从佥都御史到都御史的一致同意,而得以到了朱厚照的案前。
但朱厚照对此是很郁闷的,都察院的监察权如何使用,他已经申明了无数次,但他没想到这些都察院还是有很多官员依旧胡乱使用自己的监察权,他不得不直接在乔进的奏疏里申斥起来:
“没有任何证据佐证,就弹劾刑部尚书林俊公报私仇,另外,你说林俊治罪太严,他林俊审判王琼之罪是没有按照大明律哪一条律法,也须指出来!再敢如此滥用公权,朕必将你革职!”
大明的科举制度还没有完全取缔,依旧有许多旧式儒家教育的士子通过这条路进入仕途,因而法治意识也依旧很淡薄,乔进便是这样的一例,而朱厚照的批复则给他上了一课,当他受到批复后倒也颇为惊讶,一开始还真的要去翻大明律,却发现人家林俊是完全按照律法来处置的,完全没有治罪太严一说,至于公报私仇更不用说,自己这个御史也找不出证据来。
大理寺卿赵鉴也做了复审,他发现他也无法推翻林俊的审判决定,因为王琼贪污受贿之数突破六十两已是事实,自己完全找不出任何理由驳回林俊的审判决定。
但也因此,帝国的文官们在这次事件后深刻地意识到了更改律法的重要性。
本来他们是没把律法当回事的,毕竟刑不上大夫嘛,皇帝不追究的话,谁还会追究。
但偏偏现在的皇帝就是一位一切要以法治国的主儿,不更改不合理的律法,自己这些官员就不会好过。
可立法权在皇帝手里,如何让皇帝更改律法,又是一个让帝国文官们头疼的问题。
“诸公,大明律必须更改呀,不然,这天下将来因贪赃而枭首者当不知凡己”,在刑部尚书林俊主持的一次聚会上,大理寺卿赵鉴便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他文官也纷纷称是,但却没有一个敢说自己站出来修改大明律。
因为能和刑部尚书林俊接触都是朝廷高官,高官们都很在意自己的乌纱帽,他们是害怕自己一旦提出更改大明律,而被下面的官员的攻讦。
不过,大理寺卿赵鉴最终见没人肯出头,还是毅然出头,说道:“既然无人敢首倡更高大明律,那么,便让赵某来首倡吧!诸公中,可有愿意联名奏请陛下更改大明律的。”
一时间,倒也有几名官员愿意联名。
朱厚照收到这道奏疏后着实为难了一下,他其实也还没确定如何行使自己的立法权,毕竟,大明的官员们还没习惯建议皇帝行使自己的立法权,但如今,王琼的案子明显让一干文官意识到了更改律法的重要性,而自己是否行使立法权遂了这些文官们的愿把大明律更改一下似乎还是个问题。
“既然律法为治天下民众,那朕是否行使立法权更改大明律关于贪赃的处理条例,便交由皇明报向天下士民征集意见,是否更改大明律,对贪赃者从轻处罚,同时,令各省巡抚选按士、农、工、商、军分界,各界选代表三人进京,投票确立是否更改大明律!注意这里的士包括官员与教师、工匠。”
朱厚照说道。
这道旨意一下,整个文官集团就炸开锅。
“向天下士民征集意见,各省选各界代表进京投票,更改大明律为何要如此麻烦!立法权不是在皇帝手里吗”。
大理寺卿赵鉴有些不甘心地说了一句,现在的他为了跟上时代步伐,又把宪法大纲啃了几遍,他本以为自己几个官员联名上奏,皇帝直接从善如流,然后同意更改就可以了,但他没想到皇帝陛下却是要天下人来做决定,这让他这个大理寺卿很不适应。
不过,刑部尚书林俊却不这么看,只笑道:“陛下此举才是英明之举,天下非陛下一人之天下,律法非天家之家规,你们既要陛下更改律法,陛下自然不能擅用立法权而擅自更改,自然要问天下人之意见!不然,岂不容易生乱!若天下人皆如你我一样,认为贪赃之罪治罪过严,陛下自然会更改,我等所想也是顺应天下大势!但如果天下人不这样认为,则说明我等与天下人之思想已大不同,那我等只怕也不适合辅佐陛下治理大明江山!因为民心已于我们所想不同。”
赵鉴也无话可说,他倒也希望天下人的看法和自己一样,甚至想了一会儿,也笑起来:“细想想倒也有意思,天下事天下人说了算,陛下此举之伟大之处,似乎已远超历代圣祖明君!”
刑部尚书林俊听后只是淡淡一笑:“陛下是明君不假,可百姓不一定是明白的,即便是你我这些朝臣不一定是明白的,陛下似乎比我等早知数百年,此事一告知天下,陛下或能预料,只怕你我不能预料。”
犹如林俊所言,赵鉴等文官要更改大明律的提议一被朱厚照公之于众后,整个文官集团内部就先起了争议。
毕竟整个文官集团也不全是支持主张宽刑轻罚的,也有刚直到眼里揉不得沙子,甚至嫉恶如仇的官员。
“臣认为大理寺卿赵秉等官提倡更改大明律之贪赃罪甚为不妥,甚至是别有用心之言!吏治乃国之大防,对于贪赃枉法之辈岂能轻易饶恕!且祖制本不可更改!赵秉等人居心叵测,意图为贪官减轻责罚,即便不是贪官也是昏官,应去其官职!”
“臣亦认为大理寺卿赵秉等不配执掌三法司,意图为贪官减轻责罚,是有意害我大明纲纪!亡我社稷!”
一时间,朝廷许多中下层的年轻官员皆纷纷上奏弹劾赵鉴等提倡更改法律的官员,把赵鉴等官员骂的是体无完肤。
朱厚照对此也只是感到好笑,他不得不承认大明的官员们有时候是真的可爱,有要更改法律减轻刑罚的,有要不准更改律法的,更有要求更改律法加重刑罚的,这和历史上崇祯朝陈新甲议和之事,百官明知议和是良策也要纷纷弹劾陈新甲一样,如今许多官员也明知赵鉴所做之事是大多数官员心里所想的,但也有许多官员要反对,有时候是为反对而反对,有时候只是太年轻有股热血。
但也因此,搞得现在赵鉴是直接气炸了:“建言更改律法又非是只为我赵某自己!怎么就成了我是贪官!”
朱厚照没有时间去管这些文官间的争执,在他看来,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觉得自己可以原谅受贿官员,甚至从轻处罚,自己这个皇帝倒也可以从了天下人的心愿,但明显这是不可能的,有些罪,注定是不能被这个世界的正直人宽宥的。
现在,正坐在监牢里等死的王琼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要让他说自己为何在明知律法对贪污受贿的惩罚如此严酷的情况下还要受贿,而且是在自己已经富有的情况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只能自认自己是贪心不足。
王琼现在只渴望着朱厚照能利用自己皇帝的权力违背律法宽宥自己,所以,当朱厚照来看他时,他只朝朱厚照磕着头,求饶起来:“陛下!老臣自知有罪,可老臣对您真的是忠心耿耿啊,老臣不想死!老臣求您了,陛下!”
“王琼啊,非朕不饶你,是律法不能饶你,你说说你参股了基建局,收入不菲,为何还要收受底下的贿赂,朕倒想替你开脱,可一旦开脱了你,岂不是将来其他官员再犯罪,朕又得替他们开脱,那我大明律法之威严何在?”
朱厚照说道。
王琼见朱厚照如此说,也只好止住泪水,向朱厚照拱手一拜:“老臣明白了!老臣犯国法在先,已无可饶恕之理由,而且,老臣欺瞒陛下在后,也有不忠之处,老臣只愿来世再做陛下之臣!做一清清白白之臣!”
“你能如此想就好,你放心,朕会记得你的功劳,你死之后,谥号与追封依旧会有,这些是你应得的,毕竟你也为大明财政之改革做了贡献!”
朱厚照说着就离开了监牢,有时候和一些近臣相处久了,的确也会有些感情,此刻见王琼如此落寞,他也有些不忍,也很想网开一面,毕竟作为皇帝,他对于底下的官员的贪污似乎不那么的恨之入骨。
可朱厚照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不能圣母,不能有妇人之仁,自己必须保持理智,律法只能修改但不能违背!自己必须这样去践行!自己如果徇私谊原谅王琼,只会让破坏律法的威严,只会让其他和自己关系好的臣子肆无忌惮。
有时候作为皇帝,就得无情些才好。
除掉内阁首辅王琼不是朱厚照在感性上想要的结果,因为王琼除了爱耍小聪明糊弄自己外也不算一无是处,甚至还会逢迎自己,很注意和自己相处的方式,比起某些所谓的直臣,更让自己这个皇帝喜欢。
但在理性上,朱厚照知道自己非除掉王琼不可!内阁首辅这个位置是不能有任何异心的人来做,至少不能对自己有异心,不能带头违背律法,不然的话,底下的官员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陛下,刑部传来消息,王琼刚刚买通狱卒在牢里服药自杀了!”
这时候,戚景通来到朱厚照这里回道。
朱厚照手中的笔不由得停了下来,许久后才说道:“也好,免得受断头之痛!”
说着,朱厚照又对谷大用吩咐道:“着内阁,下钧旨于礼部,按例追谥,同时,下诏吏部,按例追封!”
谷大用应了一声“是!”暗中也感叹陛下对一个人的功过倒也分得清楚,王琼的过让刑部按律治罪,而王琼的功也让礼部与吏部奖掖。”
……
杨一清此时也知道了王琼的死讯,头发一夜间几乎全白的他也吓得不轻,毕竟,他作为内阁大学士,也收过底下官员的孝敬。
杨一清知道就算是内阁首辅的受贿之事被发觉都没有饶恕,自己这个内阁三辅只怕也不可能被饶恕,律法无情啊!
于是。
杨一清决定自首,因为朱厚照曾在问案条例(对大明律的补充,历史上弘治时期就有)立明新规,自首者给予从轻惩罚。
朱厚照倒也挺愿意看见杨一清自首,毕竟他也不想因为贪污受贿之罪把这些所谓的能臣都处死。
对于整个大明官场而言,官员自首算是第一例,也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不过,都察院也通过了杨一清的自首申请,且给予了立案,刑部也按照大明律法,以杨一清自首从宽处理为由,判杖责七十。
杨一清虽说已过花甲,但好在筋骨强健,又得刑部官员照顾,虽说被杖责七十,倒也没有被打死,只是从此以后只能坐轮椅出行。
但杨一清这样做也开了个好头,自此以后,一旦官员被御史弹劾贪墨,许多胆小的官员皆主动自首,把贪墨的钱上交,但也有心存侥幸的待事发之后才后悔不迭。
杨一清的内阁大学士之职也被革掉,毕竟内阁阁臣是不能被允许有半点污点的。
一时间,两个内阁阁臣倒台,这在大明也算是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
但朱厚照可并没有要因此结束,他要整肃朝纲是要全方位,而且朱厚照也知道,真正的帝国蛀虫,自己还没挖出来,在江南敢直接唆使巡按御史擅自对四品官动刑,在边镇敢勾结内宦让火药掺泥沙,明显已经在说明,暗地里还有许多腐蚀着帝国的蛀虫。
“朕早就说过,都察院的御史作为风宪官,不可因为有监察大权就滥用权力,这个南直隶巡按御史胡侍言兵备副使兼松江知府熊浃偏私枉法,贪墨渎职,那么,他偏私枉法,贪墨渎职的证据在哪里!”
朱厚照把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献民叫来直接训斥了一顿。
“那依陛下的意思,是要驳回?”金献民问道。
“你说呢?”朱厚照没好气地回问了一句。
“臣明白,臣这就去批复,让他胡侍拿出实证来!”金献民忙回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又将马永成叫了过来:“东厂督察司派个得力的人去一趟南直隶,让这胡侍交待一下问题,问问他,是谁给他的权力,让他感直接对朝廷官员动私刑,还直接停职,他是不是想做南直隶的皇帝,把南直隶的官员任免权、审判权、监察权都给兼了!
朕早已下过谕旨,各省巡按御史只有监察权,而审判权是在按察使手里,官员任命权在巡抚手里,这些地方的官员还真是不把朕的谕旨当回事啊!”
第291章 拿人
朱厚照的意思很明确,巡按御史胡侍的行为已经等同于谋反。www.uu234.netwww.uu234.net
但左都御史金献民对朱厚照这么看待胡侍也是很惊愕,他没想到皇帝陛下会认为胡侍等同于谋反。
不过,金献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替胡侍说情,他知道陛下已如此看待胡侍,自己再去给胡侍说情,只会把自己也牵连其中。
无论怎么说,朱厚照还是大明帝国的皇帝,他的话还是管用的,在朱厚照下旨后不久,东厂督察司便派专人去了南直隶,准备让胡侍交待问题。
而此时,南直隶巡按御史胡侍也还不知道自己戕害熊浃的事已经被皇帝朱厚照知道,此时的他只依旧打着巡按御史巡狩南直隶的牌子,在南直隶各州府巡视着。
山高皇帝远,北京离南直隶甚远,而且南方本就有很多事务由多少南京的堂官在管。
所以,这胡侍仗着自己有南京各部堂官在背后撑腰,在巡视南直隶各州府时也依旧肆无忌惮地行使着自己巡按御史的权力,而全然忘记了朱厚照早就申明过,巡按御史的权力已做更改。
南直隶句容县。
这巡按御史胡侍刚和句容县的知县有说有笑地走出了县衙,正要登轿,东厂督察司的特派人员便出现在了这胡侍面前:
“南直隶巡按御史胡侍是吧,我们是东厂督察司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胡侍不由得楞在了原地,虽然,因为这个时代消息很多时候难以及时传达,但他也能猜到东厂的人来找自己并非什么好事。
胡侍顿时心里就恐慌了起来,问道:“敢问,这是为何?下官所犯何事?”
“这是陛下的谕旨!”
东厂督察司的人没有回答这胡侍,只亮了亮东厂批文,旋即,一名东厂督察司的大便吩咐道:“带走!”
于是。
这胡侍便被东厂督察司的两番役拉拽了下来,且直接夹住胳膊往马车里走去。
句容县的知县和其他官吏皆看傻了眼。
连巡按御史胡侍自己的随从幕僚乃至官兵都傻了眼。
在整个南直隶耀武扬威,除了巡抚外,没把任何地方官员放在眼里的巡按御史胡侍就这么被三个东厂的人带走了!
没人敢质疑什么,也没人能质疑什么,南直隶毕竟还是大明的地盘,胡侍能在熊浃面前嚣张跋扈,但在皇帝派来的人面前,也与蝼蚁一样。
胡侍此时坐在车里已是全身发冷,心脏闷痛,恍惚要停止呼吸了一般,但脑袋还在飞速的运转,思索着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自己会被东厂督察司的人带走了。
“等等,都察院的批复公文,请巡按大人查阅!”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当听见是来找自己的都察院公文后,这胡侍猛地一睁眼,兴奋地急忙接过批复公文来,却看见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献民要他拿出控告熊浃偏私枉法的实证来。
胡侍一下子全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何突然会被东厂的人带走,知道自己按照南京工部尚书周用的意思处置熊浃的事惹怒了上面。
但胡侍也没想到一个一个兵备副使兼知府的地方四品官,居然也能让上面注意到,他现在只能笃定是有所谓的锦衣卫将消息报告了上去,胡侍现在很后悔,后悔当初只顾着满足南京工部尚书周用的要求报复熊浃,却浑然忘记了大明还有无处不在的锦衣卫。
“诸位大,这不是胡某想这样干的,胡某也是无奈呀!这一切都是南京大司空周大人让胡某这样做的,是他要报复熊知府!”
“诸位大,求你们在陛下那里替胡某说说情,胡某真的是没有办法啊,胡某可以给你们孝敬,只要你们肯帮胡某,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胡侍慌张地说了起来,一会儿把自己的责任往南京工部尚书周用身上推,说自己很委屈不得不遵从了命令,一会儿又企图用金钱美女收买东厂督察司的人。
东厂督察司的人并没有搭理胡侍,也不敢接受胡侍的贿赂,毕竟京城才刚刚处置了因为受贿自己的内阁大学士,何况陛下还直接定性胡侍之罪如同谋反,他们自然也就更加不敢被胡侍牵连上,连说一句话也不敢。
胡侍被带走的同时,刑部的官员也带着一队刑部官兵来到了南京工部尚书周用的府邸。
虽说南京工部尚书相对于工部尚书而言权限小了许多,但也不是说真的是无权无势的养闲官,毕竟南京的六部还管着一些南方的事务,而他这个南京工部尚书手上也有些职权,至少地位是不低的,何况也有不少门生故吏。
南京工部尚书周用也没想过他这个位置的人能因为一些小事而被严惩,毕竟他没有谋逆也没有和皇帝陛下对着干。
但周用忽略了的是,大明已经不是以前的大明,现在的大明皇帝朱厚照是不希望律法在帝国成为一纸空文的。
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但刑部的官员来到周用府邸时,门房并不让进,还要刑部的官员拿贴子来,甚至还得要门包。
刑部的官员也没客气,直接喝令官兵强行闯了进来,且直接把周用从其小妾的床上捉了下来。
周用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抓,直接歇斯底里大吼起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本官乃南京工部尚书,你们擅自带兵闯入,老夫要奏告陛下!”
“这是陛下同意批捕你的谕旨!你现在因为涉嫌行贿内阁首辅王琼等而被革职,且正式被批捕,都察院已经立案,王琼已经自招,且供出了你行贿之物证!”
刑部官员说完就大喝一声:“带走!”
周用听后有效惊诧地抬起了头:“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首揆大人素来颇受圣宠,他怎么可能被治以贪墨之罪!陛下是不会这么做的,你们是假的,是假的刑部官员,再说,本官就算犯事,也轮不着你们刑部官员来拿,应该是都察院或者锦衣卫!”
刑部的官员也懒得同这周用置喙,直接令人把周用锁拿出府,毕竟朱厚照下了严令,周用这种主动行贿的**分子是最不能被饶恕的人,必须在三月内立即羁拿归案。
周用怒吼了很有一会儿,但并没有有用,最终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什么时候贪墨也要被如此治罪了!国法甚严,国法甚严啊!”
在周用的世界观里,贪墨就不算是什么,给京官送孝敬也是一种官场潜规则,但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这件事被治罪。
以致于,这周用被押解到京城后,周用直接说自己如果这也要被治以死罪的话,那大明天下大部分官员都得被治以死罪。
“不管他如何喊,一切按律处置,既已证据确凿,也不管他认罪不认罪,你这个刑部尚书可以直接宣判!”
朱厚照很厌恶这种自己犯了事却因为其他人也犯了同样的事而觉得自己不应该惩处的人,也也就没有因为周用的诡辩,而直接令刑部尚书林俊立即对这周用宣判行刑。
于是,没多久,周用被被正式宣判,枭首示众,剥皮实草!
对于朝廷的官员而言,这件事给他们的震撼很大,一部分官员没办法接受这种以法治国的方式,总觉得太过残酷而纷纷准备辞官,在他们看来,收些底下人的好处,给上面的官员送些好处,都是官场正常的事,没必要非要如此严办。
但也有一部分官员却对此大声叫好,觉得这有利于肃清吏治,避免风气败坏。
这是大明旧式教育与新式教育并行后带来的结果。
接受新式教育的官员大多出身寒门,又接受了国家思想和为民谋福祉的思想,再加上朱厚照本身的理想主义色彩的影响,使得这些官员很推崇这种靠律法治理国家的思想。
但也有许多官员因为受儒家仁德思想的影响,再加上对同阶层的人抱有本能的同情心,且为大明社稷江山之安稳考虑,而不主张以严刑峻法治国。
“律法可以更改,但唐某认为律法当应从严,即改的更严,方能杜绝贪污**,方能引人以善,至少在民智未开之前,大明还不能减轻律法的治罪力度”,朱厚照的喉舌唐伯虎在京师大学关于律法如何更改的演讲上如此说道。
而立即便有儒士谢榛反问道:“敢问民智如何才算已开,且先生可知秦二世而亡盖因律法太严所致?”
“当百姓们不再跪在衙门前喊冤,当百姓们能自发反抗某位官员的暴政,当百姓们能知道组织起来和官府协商沟通而不是隐忍到无法隐忍时揭竿而起才告诉官府做得太过的时候”,唐伯虎说后又道:“至于秦二世而亡,虽因律法太严,可我大明律法本就不严,尔等可去比较之,大明律法不会因误工而治罪,何况,唐某认为秦非因律法严苛而亡,而是暴政所致,秦国之律法已实行百年,非只行了二世!”
儒士谢榛听后只是一笑,旋即继续与唐伯虎争辩起来。
朱厚照对此也没有管束,大明律法要不要更改,如何更改,是整个天下人的事,他不介意这些人去争吵,在他看来,这样至少可以让全天下人对大明这个帝国有一种参与感,且在这个参与感真正对这个国家产生感情。
无论将来的律法变成怎么样,至少将来的律法是符合天下大多数人的利益诉求的,那样,天下人大多数人就会意识到这个国家的治理是自己在参与的,自己也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从而才会有对这个国家的归属感与民族情感,也才会主动去遵守这个国家的律法规则,毕竟是自己参与更改制定的,自己不遵守岂不就是否定了自己。
朱厚照相信如果真的让全天下人的真的商量出一部适合大明眼下国情的法典,将来即便有外族势力侵入,也会激起整个大明所有民众的反抗之心,因为一旦帝国变成了自己参与治理的江山,那自己是如何也不会愿意她被外族夺去的。
但是。
朱厚照不得不承认这个貌似很难,帝国的士子们吵吵闹闹各处开演讲开论坛,却始终没有达成一致,而普通的农民和工人似乎没有参与这个活动的心思,官员们不敢表态深怕一不小心被拉下政坛。
即便是奉旨进京的各省代表也开始被一些别有用心之辈收买被锦衣卫披露了出来,然后又被治罪,还弄得整个大明士林对此是极为恼怒与失望。
朱厚照也看得出来,照着这个样子继续下去,帝国的子民们想要让自己这个皇帝成功更改大明律法没个数十年是不可能的,首先你得建立起防范代表被收买的制度,其次你还得让吵得不可开交的人达成一致。
尽管如此,朱厚照还是愿意接受的,毕竟律法改不改,对他这个皇帝影响不大。
但是也有很多自私的官员希望皇帝朱厚照能有个皇帝的样子,利用皇权强行更改律法,或者带头不遵守律法,或者不严格遵守律法,至少不对贪墨者治罪,但他们也不能明说皇帝你别把律法当回事,当全天下的主子,把我们当奴才,对奴才们宽容点好不好,他们只能说皇帝当以宽仁治国。
朱厚照作为现代人,对法治的信仰是远远大于人治,让他放弃法治,去做千万人的主子,然后把整个大明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而大明的人变成自己的奴才,然后奴才分三六九等,高等奴才去奴役低等奴才,朱厚照是做不到的,他不是元朝清朝的皇帝,他不想把大明当成自己的私产。
但也因为此,朱厚照知道肯定有想获得“刑不上大夫”特权的大官僚大地主无法忍受他这样的一位皇帝,巴不得他早早驾崩。
所以,朱厚照知道自己随时都不能放松警惕,他要继续把全民教育普及下去,然后有更多的民众摆脱愚昧追求最基本的尊严,同时,他还要把帝国的财富继续积累下去,然后更多的民众在满足生存条件之余有更多的其他方面的利益需求。
不过,整个大明帝国现在复杂的很,很多政治经济活动只有皇帝朱厚照才玩转得开,所以,倒也没人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陷害朱厚照,而且,现在皇子们年龄都还小,也没人想在这时候更换皇帝。
正因为此,朱厚照依旧还能稳坐他的大明皇帝之位,而大明帝国也因为他还在掌舵而继续迅速的前进者,虽然律法更改一时难以有结果,但依照律法治国的思想却开始深入人心。
熊浃的停职安排被都察院与吏部宣布无效,熊浃也因此继续掌管着松江府,而他在恢复职权自由后第一件事便是继续替百姓做主,把周监生抓了起来,而且这次直接判刑为斩立决!毕竟周监生犯的是杀人罪。
周监生被推上刑场时全身都在发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但刑场外的百姓们却是兴奋的,他们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官府主持正义的一面。
而熊浃此时在看了看时辰后便下令行刑。
于是,咔擦一声,周监生被人头落地!
对于,诺大的大明帝国而言,一个监生被处斩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在松江府,在因为蒸汽动力出现后导致士绅与百姓决裂的这个历史时期,一个监生被处斩则意味着官绅操纵官府的时代在渐渐结束,民众开始第一次在利益的争夺上战胜了士绅。
要知道在历史上,这种靠官府支持,让工农阶层战胜士绅,是在西历公元二十世纪后才在话下出现的,如今大明能出现这种现象,一是因为帝国没有经历某个王朝三百年的奴隶统治,二是朱厚照推行全民教育的结果,三是松江府的民众本就受教育程度较高,有近代市民阶层的属性。
罗祥的新织造局如没有天敌的猛兽一般疯狂地吞噬着整个江南地区的纺织市场,也迅速扩张着对外纺织贸易市场。
而等到罗祥一年后述职后更是带着两百万银元进京,整个大明朝廷甚至因此引起了轰动,都没有想到一个罗祥开办的新织造局能够带来如此大的利润。
与此同时。
罗祥也向朱厚照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同时,朱厚照自己也因此暗自庆幸自己当初还好没有听王琼的建议而选择临阵换将。
不过,话转回来,虽说因为要利用最先进的蒸汽技术在松江府开办新织造局而导致地一系列涉及江南官绅的事件结束后,对于宣化涉及军队的**问题,朱厚照也不得不进行处理。
虽说大明在中后期开始逐渐重文抑武,但大明的武将很多时候也不是真正的都是纯洁的小白兔,吃空饷乃至养寇自重这些都是很常见的,把军籍士兵当成农奴来用更是大明军制一弊政。
若不是朱厚照担心逼反了这些把军籍士兵当农奴用的军事地主,他在即位之初就已经废除了军籍制度,而现在宣化的**问题无疑让朱厚照寻找到了一个契机。
如今大明基本上已经全部热兵器化,而标准的枪械与火药生产都控制在朝廷手里,朱厚照现在只要封锁了枪械和弹药也不用再担心自己废黜军籍制度逼反这些军事地主。
所以,朱厚照决定趁着这次宣化**问题实现改革军制的目的。
朱厚照下了道谕旨,要求宣化边军进行一个月的军演,且必须所有官兵都要参与,而且要实弹训练,以最大限度的消耗宣化边军的后勤储备。
同时,朱厚照则以修建宣化到京师水泥路为由,要求兵部暂时给宣化边军供应枪械弹药和防寒冬衣乃至药物,同时命英国公张仑率近卫军四个师北上张家口堡以协同边军军演为名,往宣府镇一带靠近。
而此次军演则统由总制王守仁指挥。
王守仁决定来个虚虚实实之计,同时按照朱厚照之前给他讲过的军演方式,直接令宣府总兵平江伯陈锐麾下边军与英国公张仑麾下近卫军各自为敌,而近卫军扮演外寇入侵,调至张家口堡外,负责进攻张家口与宣府,以提升攻坚能力,而边军则继续固守宣府与张家口堡训练防御。
宣府总兵陈锐本来还有些怀疑,觉得不太对劲,毕竟他也没想到朝廷会突然搞个什么军演,但当王守仁只让他固守宣府等地时,且说近卫军北上只是作为外虏入寇假想敌而不入城时,他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也只能按照王守仁的安排,安心准备防御起来。
但是,在近卫军四个师的主力军队开始形成对宣府等城堡的包围后,王守仁则突然召集了宣府总兵陈锐等武官还有巡按宣大的御史宋斌、纪功御史普泉等文官,理由是商议此次军演的守城安排。
陈锐等人也没觉得有诈,且也都以为王守仁是自己人,便也都信了,皆来到了王守仁的辕门议事。
王守仁此时则早已埋伏好了弓弩手,待陈锐等官员刚刚坐定,王守仁便直接发难,拿出圣旨来:“奉旨!宣府总兵平江伯陈锐……御史宋斌、纪功御史普泉……等官员涉嫌贪赃**之案,给火药掺入泥沙而不问,只与内廷官员勾结牟图帝**费!其心可诛!着即押解进京,严加审问!”
陈锐不由得大惊,忙站起来喝问道:“王总制!你这是要干什么?!”
王守仁冷冷一笑:“自然是奉旨拿你!”
王守仁说着便将手一挥,旋即便有一队弓弩手冲了出来,直接对准着陈锐等官员。
陈锐的官员皆是大为惊骇,他们至始至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些人苦心孤诣拉拢过来的大员王总制居然是要害自己这些人的,因而,这陈锐也就很是恼怒起来,直接怒极反笑起来:“要拿我!那敢问为何敢拿我,就不怕我陈某趁机组织士兵举义吗?!”
“粮草与枪械弹药,朝廷都临时暂停运往宣府,近卫军四个师现在已经全部换上真实弹药,且已包围了宣府三大卫,陈总兵,敢问,朝廷会担心你造反吗?!”
王守仁反问了一句。
第292章 逐步取缔军户与卫所制度
陈锐被王守仁这么一诘问,顿时就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先不说现在自己这个主帅已经被王守仁控制住,就算是自己的麾下家丁想解救自己也没有充足的后勤供应,没有足够的炸药与大炮,想要突破厚砖高墙修砌、重兵驻守的总制府,是根本不可能的。www.uu234.net
何况,自己这些人偏偏因为和魏公公一起搞火药掺假,就算宣府还存有火药,也大多是泥沙,无法攻打总制府。
除此之外,近卫军还就在城外虎视眈眈,陈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已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其他参与火药掺假的官员如御史宋斌此时也不由得全身发起抖来,他没想到总制王守仁会突然变卦,要拿自己这些人治罪,但现在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是瓮中之鳖,无任何还手之力与狡辩的余地。
整个过程并没有什么惊险,整个宣大的文武官员从总兵以下全部被王守仁拿下,且关押在了总制府。
待确认铁牢已牢牢锁住后,王守仁才带着自己的亲兵走到了总制府一处高台上,看着外面已经平静如初的宣府城,只是淡淡一笑,朝自己从江西带来的副将任猛吩咐道:“传本官将令,军演结束,近卫军立即进城,同时,着近卫军和边军总旗以上将领到总制府听训领赏!”
任猛得令后就带人出了总制府。
还蒙在鼓里的宣府将领们都不明白为何军演会突然结束,但也没人去怀疑这里面有诈,毕竟他们也知道军演不可能真的是打战,非要两军真枪实弹地干,甚至一些宣府的将领还因此心存侥幸,认为军演就这样结束无疑是好的,毕竟要是真的真枪实弹干起来,自己这边掺沙的火药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近卫军,甚至还会把自己内部的**暴露了出来。
甚至一些宣府将领还在心里鄙夷王守仁,都认为是总制王守仁担心宣府火药掺假之事被暴露,才直接结束军演。
但也有一些宣府将领觉得这事很蹊跷,毕竟他们一开始就不知道军演的内容,也不知道军演何时结束,如今军演突然结束,也自然让一些宣府将领内心不安。
不过,因为高级将领与官员都在总制府,这些中下层的宣府将领就算有疑惑也不能做什么。
而这时候,近卫军也入了城,而且是四个师全部入了城。
“宣府重要文武官员都已被我控制了起来,现在就是这些底层参与此案的大小将领,待会我一旦把这些人召集起来,你们的人就立即占领宣府镇各处要隘,尽量不要因为此案发生流血之事!”
王守仁一见到张仑后便秘密商议了起来,张仑也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已经把命令传达下去了!”
王守仁点了点头,便正了正衣冠,坐在了中堂太师椅上,对任猛吩咐道:“待宣府所有将领后,下了他们的兵器,全部扣押起来,这些家伙自以为自己是一方将领,养着一些家丁,就认为朝廷法度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这次必须借此事让各军镇长长记性,大明还是有王法的,凡所做之事不利于我大明者,皆需严办!”
任猛点了点头便带着一队亲兵去了前厅。
“为什么要我们卸下兵器!你们总制府何时有了这规矩!”
陈锐的族弟陈辰这时候突然对于总制府的士兵要求他卸下兵器的事感到了不满。
任猛这时候走了过来:“眼下整个宣府城进驻官兵不下十万,万一有人行刺总制大人,趁机作乱怎么办,如果你不肯卸下兵器可以,那你就不得进来领赏,另外,本将会将此事奏明给总制和总兵官大人!”
总制王守仁管着边军官兵升迁,总兵又是陈辰的族兄,因而这陈辰此时也只能偃旗息鼓,将自己的兵器卸了下来。
其他官兵见此也都只好把兵器都卸了下来。
待所有的文武官员都进入前厅,将诺大的前厅大院挤得满满当当后,任猛才带着一队官兵绕过曲栏,来到最中央,而这时候,王守仁也正式穿着御赐蟒袍走了出来,站在预先搭建好的高台上,喊道:“待会念一个,上来一个!”
于是。
待王守仁说喊完这句后,一名文吏便唱起名来:“游击陈辰!”
陈辰一听见是念自己的名字,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领赏的将领,也忘记了初时自己被卸下兵器的不愉快,直接就走了上来。
“见过总制!”
不过,陈辰此时心里也有些疑惑,疑惑自己族兄平江伯陈锐为何没有出现,还有其他宣府头面上的文武官员,但他还是向王守仁行了一礼。
而王守仁这时候也不待这陈辰询问陈锐等人为何没见,便吩咐道:“拿下!”
陈辰听见此话一时不由得愣住了!
“什么!拿下?!要将我拿下?!”
陈辰惊骇不已。
而在底下的宣府其他将领也是惊骇不已。
这些宣府中下层将领本来见高台上没有陈锐等人就已经开始有些疑惑,如今见王守仁突然喝令将总兵官大人的族弟拿下,自然也就更加预感到了不妙。
而这时候。
任猛也把手一挥,在外已埋伏好的总制府亲兵则出现在墙体与高台四周,端起了火枪。
这些宣府中下层将领此时自然也觉得大事不妙,一时皆吵闹起来,问这是要干什么。
但此刻,这些宣府镇的中下层将领也都意识到现在自己没有家丁部曲没有兵器,自然也不能反抗,因而,除了吵闹质问也没有人敢冲出总制府,或者冲上高台袭击王守仁。
这时候。
两名王守仁身边的亲兵走到了陈辰身后,并且把住了陈辰的两只臂膀,然后押解了下去。
陈辰此事已回过神来,大声质问道:“总制大人,你这是干嘛,何故拿我!”
“经查,宣府火药掺假,大量混入泥沙,眼下这箱火药便是明证之一!”
王守仁说着就抓起一把来,往下面撒落了下去,同时,又说道:“你们应该比本官更清楚此事,可你们当中没一人向本官举报此事,有的甚至还助纣为虐,从中分好处,而有的则暗中嘀咕,不敢举报,但无论如何,整个宣府的文武官员与内廷联合起来导致火药掺假已是证据确凿,你们自然也难逃干系!可能有些人不至于治罪,但也需要给予惩罚警告!”
王守仁说完的时候,陈辰已经被押解了下去,关入了大牢。
而此时,整个在场的宣府所有中下层将领都傻了眼,他们有的是忠心陈锐的自然也都因此猜到了陈锐大事不妙而想替陈锐报仇,但偏偏因为自己手里没有兵器而周围又是总制府的官兵荷枪实弹得把守在各处,也都只好忍住愤怒,没有发作。
也有的不是陈锐等心腹,而感到惴惴不安起来。
同样被召集来的近卫军将领们则也赶到大为惊骇,他们也没想到自己这些人被派来宣府,竟然只是来看上面的总制大人如何惩办贪墨之徒的。
“守备明彬!”
这时候,文吏又念了一名武将的名字,而这名叫明彬的武将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去,一时不由得哆嗦起来。
王守仁见此便给任猛使了个眼色,任猛会意便带人将这明彬直接从人群里押走。
接下来。
文吏每念一个名字,便有一名宣府镇的将领被押走。
待宣府镇所有的将领都被押走后,整个前厅也就只剩下了近卫军的将领,近卫军的将领也都是一脸懵逼,心里也因为朝廷的这种大动作而人心惶惶起来。
不过,王守仁倒没有对近卫军做什么,一是近卫军没有涉及到这个案子,二是近卫军与边军如今是两个系统,他这个总制三边的兵部尚书只对边军有管控权。
张仑这时候走了进来,直接带走了这些近卫军将领,并立即命令这些近卫军官兵占领了宣府各处要隘。
而宣府各卫各所的士兵们也都这么稀里糊涂地把各处要隘交给了近卫军把守。
即便是一些武官的家丁也因为主将不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都稀里糊涂地看着近卫军官兵占领了自己主将的府邸。
这时候,王守仁也宣布了皇帝旨意,整个宣府的边军士兵全部编为新的近卫军预备军,且于蓟州集合,准备进行整训,然后整训后打散整编进近卫军体系。
这些边军士兵很多都是抵御鞑虏多年的老兵,且都是领禄米的募兵,自然是不能变成农民去种地的。
而宣府的卫所兵则全部废黜其军籍,且等待被分发各卫所土地,这些卫所兵本身就是许多官兵的军户,与农奴无异,作为军事力量已经没有必要。
按照朱厚照的意思,自然是要趁着整治宣府的事件把这些军户彻底变成农户,给他们土地,而且还免他们三年赋税。
朱厚照相信三五代后,这些能成为大明统治边镇最稳固的民众基础。
边军们自然很乐意成为近卫军,毕竟他们也都知道近卫军会时常奉旨出塞征讨,基本上能得不少战利品,能发财,比留在边镇关城只守着每个月的俸禄强,甚至还要担心时不时地被官老爷们扣下,而近卫军内部则不用担心俸禄被扣,因为有军法处,甚至各营还有士兵委员会,可以向营官提出生活上,直接上疏皇帝状告主官。
对于卫所兵而言,能给自己土地,还除了自己军籍,让自己彻彻底底摆脱被军官们奴役的命运自然是最高兴不过的,甚至,这让他们第一次对朝廷有了好感,
甚至有些卫所兵还本能地替朝廷担忧起来,纷纷议论道:“让我们有土地种,还让我们不再做这给这些官爷当家奴的军户,可这样一来,千户百户这些官爷们能答应吗?”
而唯一不能接受这种变动的则是各级武官所养的家丁,这些家丁本就是武官们以丰厚的俸禄养着的,甚至还有各种关系,对武官们也都比较忠诚,如今见自己主将家的土地要被分,而主将家的军户要被废黜军籍,也都担忧和不安起来。
但一盘散沙的这些家丁也做不了什么,也只能等着朝廷的处理。
朱厚照知道这些人都是各级武官的爪牙,自然是不能用的,尽管这些人战斗力也破强,但一个已经习惯了靠着主子打家劫舍的兵匪留在军中自会埋下隐患,但如果留在民间,也只会变成土匪。
所以,朱厚照决定将这些家丁打乱移民至大明的各处殖民地。
当王守仁宣布朱厚照这一决定是,一些家丁自然是不干的,不愿意流落他乡,甚至还抱着所谓的忠义要救出自己主子的,自然免不了被王守仁的官兵开枪打死。
但大多数家丁也不是真的对自己主子忠诚,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些家丁也不是真的要为自己主子效忠,也只能任由朝廷把自己安排到各处殖民地当老百姓去。
整个宣府的火药掺假之事处理的十万平稳,基本上没有大的动乱,边军和卫所兵都没有怨言。
而接下来便只是对这些涉嫌火药掺假之贪墨事的文武官员的处理。
按照朱厚照的旨意,让王守仁成立了特别军事法庭,专门负责审理这些是军队体系但又不是近卫军体系的边镇文武官员。
处理这些文武官员也很简单,情节严重的则直接枪毙,而不太严重的则贬官夺职或者发配海外,至于知情不报的则予以警告,并也贬到海外或偏远地区担任武官。
平江伯陈锐与他的族弟自然是被枪毙。
但真正涉嫌这件案子的大人物还不是陈锐,而是负责火药生产与运输的魏彬。
魏彬被抄家且被处以了极刑,连带股权也被朱厚照收归为了国有。
总的而言,在魏彬被处决后,朱厚照在正德十八年掀起的整肃朝纲之运动才算结束。
这场运动既开启了大明法治建设的步伐,也开启了大明帝国废除军籍制度的步伐。
宣府的卫所全部被改成府州县,结束了卫所制度,但这并不意味着,宣府就不会再有军队驻扎。
朱厚照依旧根据王守仁的建议,在宣府依旧派驻了十万近卫军。
同时,朱厚照则也下令着兵部尚书桂萼与杨一清负责组建新的近卫军,而之前近卫军中也会抽调出一支军队来改为边军,负责边镇防御。
这样,新兵编为近卫军,可以先在近卫军中得到实战训练,而年龄较大的老兵改编为边军则可以依据实战经验而增强防御能力。
但也因此,近卫军和边军几乎已经成为一个系统,朱厚照便也就直接把边军的官员管理与指挥权归入了近卫军系统,且把近卫军系统升级为大明军事委员会。
大明军事委员会按照原有的近卫军指挥体系设成总参谋部、总政治部、总装备部、总军法部、总后勤部和军事法庭。
这样一来,兵部的权力便进一步被缩小,只负责募兵训练与军事学堂管理以及武器研发,还有就是暂时还没撤掉的卫所。
不过,卫所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名存实亡,卫所军户大都逃役,成为城镇流动人口,而卫所军官则成为没有土地所有权的地主。
朱厚照想着等宣府卫所制改革完毕后再抽调后进官员去改革其他卫所。
但这一切也只能一步步来,逐步取缔卫所制和军籍,需要人力和财力支持。
因为取缔卫所制与军籍不是下道圣旨那么简单,取缔了卫所制,你得派官员去那里建立官府管理,而取缔了军籍,你也得派官员去建立户籍。
而且朱厚照取缔卫所制和军籍,也不仅仅是要将卫所制改变成府县流官治理这种模式那么简单,为防止胥吏祸害乡里和避免粮长制度造成的弊端,朱厚照决定改革大明行政制度。
这一切主要是新任内阁次辅张璁负责。
内阁首辅康海是个学术性官员,对于行政方面能力与经验不及张璁,而张璁本身也锐意革新,便主动了行政改革的进程。
首先,张璁根据朱厚照的谕旨指示,将大明的行政官员体系延伸到乡镇一级,且将里长与粮长合并,统一改为里正,而里正则是大明最基层的管理者,但非官员,只是吏,由各村或坊之清白有德望者任之。
而乡镇以上则统一纳入官员体系,以前的胥吏自然也纳入官员体系,给予品级和升迁机会。
因为大明疆土扩张,基本上也能保证可以将大量基层经验丰富的胥吏被调任出去担任知县等官。
最值得一提的是,里长与粮长合并,粮长制度是朱元璋首创的制度,但随着帝国的发展,已经不合时宜,甚至导致很多家庭因为担任粮长破产或者被粮长盘剥而破产,而如今,将里长与粮长合并,等于将整个赋税改由官府征收,以避免百姓因为被摊派公共服务任务而损失经济利益。
当然,能这么改,也是因为大明现在在白银大量流入后,有了改革赋税征收制度的基础,朱厚照下诏各省可以根据自己实际情况采取改征实物为征银元。
朱厚照没有像历史上张居正那样直接在全国推行一条鞭制度。
因为大明帝国是个复杂的国家,南北有差异,在南方商品经济发达的地区,银元已经成为主流货币,经济生活已经全部是靠银元交流,百姓家或多或少都是有银元而无粮食,所以在南方征收银元是最利民的。
但是,在北方,商品经济还不够发达,大部分还都是农民,而且商业活动很多贫困地区还是以实物换取货物。
所以,如果贸然在北方征收赋税也以征收银元为主,反而会对百姓造成负担,因为百姓会为了缴税而不得不拿着粮食去商人手里换取银元,甚至直接借高利贷,毕竟大明的银行机构还不可能遍布每一个乡镇,即便是能到银行兑换,一旦商人操控粮价,也会导致老百姓会因为换取银元而损失利益。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张居正改革会造成一些人反对一些人支持。
王安石也是一样,他的免役法即由百姓按照贫富等级不同给官府交不同数目的钱财而免除徭役,然后由官府募集人员开展公共建设,以避免百姓因服徭役而伤农时的政策便也不被北人支持,却被南人支持。
因为南方商品经济发达但人口稠密,所以南方百姓有钱无地,而北方百姓有地无钱,免役法可以让南方百姓交钱免徭役而避免耽误农时,而北方百姓则会因为要交徭役钱不得不找商人皆高利贷。
如今朱厚照要改革大明则不得不考虑南北差异,让各省地方官根据实际情况安排,能交钱就交钱,能交粮就交粮。
这也就造成大明朝廷的国家收入依旧还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粮食,而且依旧占据主要部分,毕竟大明还是农业占比比较大,一部分是银元,比重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但大明的国家支出则已经是银元为主,供养军队、官吏以及公共建设等各项支出,皆是用银元支付,这也就导致,大明朝廷不得不将粮食换成银元。
好在大明有粮业局这样一个国营粮食公司,可以在朝廷发银元给官员军队等公职人员的同时把粮食卖给这些人,而从中赚取利润,而不使得朝廷在这个经济交换中吃亏。
朱厚照能想象得到,如果没有粮业局这个机构的话,大量从事公共服务的人将要从商人手中换取粮食,而无疑这笔利润会落入商人手中,造成民间资本强大。
而大明朝廷手里的粮食则会因为粮食有保质期的原因而逐渐贬值以至于导致国家利益受损。
“粮业局是维持帝国稳定的重要机构,不然,一旦出现大面积饥荒,我们将无法组织足够的财力去解决饥荒,维持稳定!”
朱厚照如此对粮业局的官员说道。
当然,粮食与银元两种“货币”同时存在,对于大明帝国的经济筹划也是一个考验,作为帝国的管理者,不得不同时考虑这两个变量,来控制物价与税赋的征收以及银元的发放量。
第293章 大明新的外交政策
正德十九年春正月丙寅朔日,朱厚照来到奉天殿受文武群臣新春贺喜。m.www.uu234.net
按例,在这个时候,作为皇帝的他都要给群臣赐钱钞过节。
但在正德朝以前,这种“发年终奖”的行为基本上只是流于形式。
毕竟在正德朝以前,帝国财政并不宽裕,赈灾养军尚且不够,拿来的闲钱发“年终奖”!
而且,为节省开支,不得放弃交趾。
所以,所谓赐钱钞过节,不过赐得都是些没价值的宝钞,只图个吉利。
百官也是人,自然也是看重这些表面上的好处的,朝廷赐的赏越来越薄,自然也难免对朝廷离心离德,以至于自顾在暗地里贪污受贿拿好处。
而如今,自从帝国财政宽裕后,朱厚照也没再让这种新年赐钱的仪式只流于形式,而是作为奖掖官员的一个仪程制度。
所赐之钱自然全是银元,甚至数额也不小,相当于不少官员月俸的三倍乃至五倍之数。
朝臣们现在也开始看重这笔赏钱,毕竟是三五倍月俸,数百上千的银元,足够可以买下宣武门里街小时雍坊里的一套别墅。
对于一些年度表现积极的官员自然更加脸上有光,特别是,当一些因为政绩卓著的地方州县官第一次被安排在大殿正中央,接受皇帝的颁奖与赐赏时,对于他们而言,足以让他们有更多的底气去坚持着为民做主的本分。
“律法虽无情,但天家有情”,这是张璁此时心里的感受。
当皇帝朱厚照命人把整箱整箱的银元抬上奉天殿打开后,码放在箱子里的银元让他和在场的官员都不由自主地两眼放光起来,但或许是顾虑到自己的身份,这些官员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只低埋下了头,但无处安放的手明显揭露出了他们心里的激动。
朱厚照见此不由得暗自笑了起来,他得承认朝堂上的官员们虽然一个个都穿着绣满飞禽走兽的精美公服,虽然也都是家财万贯,但在见到银元时,表现出的激动样子和打家劫舍的强盗依旧没什么两样。
朱厚照不相信,这些朝廷官员不知道,这些银元都是来自于帝国四大海外掠夺公司,即基建局、粮业局、帝国海贸总公司、世界投资银行在海外殖民地掠夺回来的。
甚至,即便是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朱厚照也能感受的到那银元上的血腥味。
但是,在这个时候,没有一个官员会站出来说这笔钱是与民夺利,也没有谁说这是不义之财。
“天家赐赏,农部尚书严嵩推广番薯与土豆成效显著,解决南直隶之饥荒,使得三百万亩山地得以有粮可出,特赐银五倍月俸,一千银元!”
内宦这时候开始唱名,一些官员皆开始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皆希冀着自己能在吏部的年终考评里得到最好的奖掖。
一时,严嵩听到自己是第一个后,心情激动地直接匍匐在地:“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臣何德何能,得此殊荣,这一切都是陛下之功啊!”
“起身吧,卿推广番薯甚为有效,这是你应得的,不必行如此大礼!”
朱厚照无可奈何地看了严嵩一眼,有心责备却也狠不小心来责备,毕竟如严嵩这种愿意放下尊严对自己百般奴颜的臣工是很难让人生气的。
陆陆续续也有其他表现卓越的官员被念到了名字,虽说也没有都如严嵩这般故作激动,但也都很由衷地向朱厚照谢了恩。
这些官员们也许并不在乎钱数量的本身,毕竟他们许多官员也都是富贵者,但皇帝赐的真金白银自然是更为体面,让一众官员拿在手里后,皆恨不得要为大明鞠躬尽瘁。
春节赐钱以后,朱厚照还会赐宴。
按照以往的例子,赐宴也是会免的。
因为,按照儒臣们的意思,明君都应该减少赐宴,崇尚节俭,以避免增加宫中开支。
但朱厚照是本着要促进大明消费市场的目的,而且也想借着赐宴的机会,培养君臣关系,且给予一个进京受表彰的官员接触自己的机会,这样也方便自己了解一下民生,也就没有免掉赐宴。
赐宴的同时,朱厚照还会隆重地以帝国皇帝的身份向大明帝国所有士民做新年祝贺,以增强君民同乐之感情。
只是可惜的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无线电技术与电视媒体,朱厚照的新年祝贺词基本上也只能在次日才会出现在大明京城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
尽管如此,朱厚照的新年贺词已经在正德十年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帝国新年必备仪式,贺词基本上是由侍从室的大才子如唐伯虎文征明等主笔撰写,文采斐然,又通俗易懂。
士大夫们都喜欢在每一年新年的时候认认真真研究一番朱厚照的贺词,希望从中找出一些朝廷的新动向。
而百姓们则只觉得听着舒服,毕竟是皇帝祝贺自己,还有不少所谓的新年目标,让整个帝国从上层到下层显得有人情味了些,百姓们的麻木冷漠感也因此少了许多,开始关注起朝廷来。
但是这也造成一个现象,皇帝朱厚照在官员与百姓中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以至于皇帝朱厚照的威望也越来越高,毕竟一个人在一个人面前经常露脸刷存在感,另一个人久而久之就会记住这个人。
现在的大明就是如此,天下官员与百姓皆知道大明有个要带领大明全体民众开创盛世的伟大皇帝,大明有一位是万人敬仰皇帝。
朱厚照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大明拥有了领袖的光辉,但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领袖,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而坐在他右侧席面上的新科探花郎徐阶则没有这么看朱厚照,在他看来,自己席面上的葡萄酒、酸奶乃至玻璃高脚杯和土豆烩牛肉皆是因为眼前这位皇帝才出现的。
在他看来,自己面前的这位皇帝陛下明显拥有着自己这些人没有的认知与见闻。
当然,让徐阶更加庆幸的是,自己因为是殿试前三甲,得以有机会和其他因为考核优等的官员们与皇帝陛下同室用膳,甚至已经能看清皇帝陛下的脸。
朱厚照很希望大明能成为一个开放豪情的帝国,刚硬是大明的特色,但如果能在盛世之时,远迈汉唐,将中华之文明继续弘扬与改进,让帝国变成一个拥有浪漫情怀与华彩辉煌的帝国自然是更好的事,也算弥补自两宋以后中华文明一度中断的遗憾。
正因为此,新春赐宴时,朱厚照没有让群臣拘束,且准予这些文武官员们吟诗作赋,演绎自己在文学艺术上的才华,甚至朱厚照自己还出彩头。
徐阶等新进官员很希望让皇帝朱厚照知道自己的才华,赏识自己,因而也都颇为积极,只是受程朱理学影响甚大,能写出李杜之诗苏辛之词的人甚少,一时间也难以出来什么佳作。
朱厚照对此倒是不灰心,他相信在自己这个皇帝主导下,帝国在工业化之余也不会失去中华文明本有之美丽。
最近开始兴起的昆曲从戏台上传来。
朱厚照看着底下这些官员如痴如醉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他不知道这些人如果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电影会是什么感觉,但他现在能知道的是,当台上的崔莺莺与张拱背着父母暗结连理时,一些儒臣还是颇为气恼,只把葡萄酒往嘴里灌,明显接受不了这西厢记里的男女主人公的叛逆行为。
但也有心学一党的官员则是不停地拍手叫好,这折到历史上晚明年间才出现且宣扬着反抗封建思想精神的戏文在如今出现后,也让这些思想已经开始变化的官员们开始因此产生共鸣。
……
正德十九年的新年结束之后,大明王朝遇到的第一件事则是朝鲜国王李怿差陪臣礼曹参判崔重洪等来朝贺的事。
当然。
朝鲜使臣自然一开始是不可能直接见到朱厚照的,一般是先由礼部主客司负责接待,安排在会同馆住下。
然后再由礼部禀报给朱厚照,朱厚照按照惯例赐宴赐礼就是,一般不会让出使大明的使团吃亏,甚至还会允许其使团同行人员在规定的地点与大明百姓贸易。
崔重洪等朝鲜使臣自然也是一样,一来到京师,便住在了会同馆,然后等着朝廷允许其与附近百姓贸易和觐见礼部高官与内阁乃至皇帝的事。
最先会见崔重洪的是礼部左侍郎席书,因为主客司是由他分管。
对于这些朝贡使者,席书自然是头疼的很,因为他知道这些使臣没一个是规矩老实之辈,俱是贪得无厌想要捞些好处的,甚至还有的仗着自己是外使欺压百姓。
而作为朝廷官员,席书有时候不能对这些外番使者太客气以免被骂有损国体,但又不敢对这些外番使者太严苛,以避免引起两国纷争也会被骂不顾全大局。
因而,席书也只能尽量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对崔重洪说道:“贵使奉旨来贡之事,本官已上报内阁,你们暂且在会同馆住下,到时候会有相应消息的!”
席书说完就准备离开会同馆,但这时候,崔重洪却叫住了席书:“大人且慢!崔某封吾王之令旨,来天朝朝贡,不仅仅是来朝贡换取赏赐,而是希望可以见一见天朝皇帝陛下!这是崔某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崔重洪说着就拿出了一张大面额的银元票据,席书见此当场就愤然一甩袖:“尔等把我天朝官员当成什么人了!这件事,本官就当没发生,否则的话,一旦让东厂督察司的人知道,你就算是朝鲜的使臣,也难逃枭首剥皮之罪!”
大明才刚刚严打过贪污受贿之事,席书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受朝鲜使臣的好处,何况,他还知道皇帝已经宣布大明拥有治外法权,所有外番在大明犯罪,会按照本国律法治罪,而自己收外番的贿赂自然也会按照大明本国律法治罪。
崔重洪在此之前打探过大明高官们的品性,在他的印象里,这位礼部左侍郎席大人是喜欢银元的,但他没想到这位席大人竟然会拒收自己的银元票据,他不由得很是惊愕:“怎么回事,这大明如今的吏治会变得如此清明?”
席书离开会同馆后就没再见这崔重洪,而崔重洪等朝鲜使臣也只能继续住在会同馆。
不过,朱厚照这里倒是收到了康海关于朝鲜使臣朝贡处理事宜的奏报。
按照康海的意思,则是按照惯例,赐给这些朝鲜使臣一些丝绢布匹等就是,且顺便赐宴款待。
但朱厚照并不想再实行这种朝贡制度,有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代,明明大明是强盛的帝国,但反而跟弱国一样,在一些利益上甘愿自己吃亏,难道就为了睦邻友好?
可友好也不是这么友好的,在朱厚照看来,作为一个强盛的帝国不灭掉你已经算最大的友好了,但也没必要让自己吃亏,拿金钱去换取周边环境的和睦。
因为这样的话,损失的还是本国百姓的利益,而本国百姓的太平也不需要你用金钱去向孱弱的小国购买。
所以,朱厚照有意要改革这种儒家思想指导下出现的朝贡制度,他不需要这些万国来朝的虚名。
“陛下,您是说要改革朝贡制度?”
康海听到朱厚照的目的后,倒是吃了一惊,因为朝贡制度实行了一百多年,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朝贡制度需要改动。
朱厚照点了点头。
康海不知道自己该反对还是该支持,他知道自己这位皇帝陛下与孝宗皇帝不一样,从来不是等文臣提出改革建议然后自己再决定改不改,而是由皇帝自己提出改革意见,底下的大臣再提出反对或支持的意见。
虽然康海庆幸的是,皇帝陛下在这种涉及朝政改革的事时,也能容得下不同意见,甚至还会有耐心和自己这些臣僚交流,直到商议出最完善的方案为止。
但这也导致为官者不得不主动思考,思考皇帝为何要改革某项朝政。
比如现在。
康海就不得不开始思考着皇帝为何要取缔朝贡制度,他不能直接问皇帝朱厚照为什么要改革朝贡制度,那样会被皇帝轻视,轻视自己尸位素餐,看不出朝贡制度的弊端。
当然,正因为有一位动不动要群臣对帝国现有制度的合理性进行思考的皇帝,康海也不得不时常对帝国的朝政相关制度思索过,这朝政制度的好坏,他也思索过,而不是依照惯例,按部就班地完成。
如今康海也能猜到皇帝陛下朱厚照要取缔朝贡制度无非是因为大明在这个制度中其实是吃亏的,基本上,大明都要为招待这些使团与赐礼而花费不少钱财。
但取缔朝贡制度后,与这些外藩各国如何交流,康海也没有想到解决办法。
而且大明是宗主国,对于这些外藩,大明又不能不管,何况这些外藩的安危也会影响到大明的安危。
“陛下,臣敢问,取消朝贡制度后,这些来朝贡者该如何处置?另外,礼部该如何接洽?”
康海问道。
“这个分两种,如果是大明的藩属国,他们就相当于是我们的走狗,他们可以来朝贡,但必须签订朝贡条约!
比如,这朝鲜国可以每三年朝贡一次,以人口数量计算,每人朝贡一银元,那么朝鲜国每三年当应给大明朝贡等同人口数量的银元,当然,进贡银元可以用领土租借权与矿山开采权以及关税征收权做抵押!
当然,朝鲜还需要每三年向大明提供他们户曹的人口数量统计册!而大明则不需要再给朝鲜国赐予礼物,大明只会保证给予他们三年的和平时间!”
“如果不是大明的藩属国,自然没必要来朝贡,但他们也会被我大明视为敌国,朕不会允许与大明平等的帝国存在!大明也不会对他们国家的安全负责!”
朱厚照说道。
康海听后不由得一惊,心里盘算道:“三年朝贡一次,以该藩属国一人一银元计算,朝贡银元数量等同于人口数量,而仅朝鲜一国估计就得朝贡数百万银元,数百万银元对于大明帝国尚且是一笔巨款,对于朝鲜而言则更是一笔巨款!”
因而,康海不由得说道:“陛下,这样一来,会使得各藩属国负担巨大,只怕他们不再愿意承认大明为他们的宗主国。”
“那大明便没有保护他们的必要,也没有尊重他们领土与一些主权的必要”,朱厚照说道。
康海一听无可辩驳,只又问道:
“诚如陛下所言,既然如此,涉及两国邦交之事该如何处之?大明是否还需要派使臣出使宣召?”
“愿意与大明建交或者承认大明为宗主国者,朕可以让他们帝国京城租借房屋作为大使馆,且在与大明断交之前,该国的大使馆可以一直存在,他们可以派官员常驻大使馆,与大明进行交流!当然,朕也会派大使去该国建立大使馆!”
朱厚照说后,康海便再次陷入了疑惑与思考之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大使馆”这个词,但他也能理解,只问道:“敢问陛下,这大使馆是由我们提供保护与银款吗?”
“自然不是,由他们本国提供”,朱厚照说道,他才不会让以后的各国的大使馆像现在的会同馆一样,由大明朝廷把这些各国使臣的吃喝拉撒全管了,虽然礼部的钱大部分都是教坊司挣的钱,但也是不能白花的。
康海又问了几个问题,在彻底弄明白了朱厚照的意图后才离开了西苑,而这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京师大学的学生们开始翻各大公侯府的院墙与某些千金小姐私会的时候,但康海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内阁,思索着如何完成皇帝陛下要自己改革朝贡制度的任务。
待次日天明,康海在案桌上醒来后,礼部左侍郎席书便找到了康海,向康海禀告了朝鲜使臣崔重洪意图行贿自己的事,席书之所以向康海禀报此事,自然是担心将来被人弹劾自己受贿的话,好有个上官替自己作证自己没有受贿。
“这个崔重洪!竟然敢收买我天朝官员,这是在有意腐蚀我大明吏治!但是,这也说明他有什么别的企图!不过现在也管不了他,如今,陛下有意改革我大明的朝贡制度;
但现在,偏偏礼部尚书欧阳旦在养病,便由你与主客司的官员立即起草一份新的大明朝贡与邦交制度吧,到时候,老夫与陛下通过后,再交给翰林院,记入《大明会典》!”
康海说后就向这礼部左侍郎席书将大明新的外交政策细细说了起来。
席书听后十分惊愕:“首揆!这,这,这是否太过霸道,只怕外藩诸国不会愿意再承认大明为宗主国,那而今陛下之帝王伟业岂不毁于一旦?!”
“陛下岂会自断自己的帝王伟业,陛下是千古难逢的大帝,其谋略自然比你我远,这些外藩若如现在这样被我大明养着,他们也只是表面上尊崇我大明,内心则并不会畏惧,甚至一旦有机会还会吞噬我大明领地,他朝鲜之前为高丽时,不就有意蚕食我辽东之地之举!”
“如今,为防将来外藩诸国做大,威胁我大明,只能先断其崛起之机会!”
康海说后便让席书草拟新的朝贡与邦交制度。
席书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正三品礼部左侍郎,没有资格质疑朝廷的新政,便也就老老实实地按照康海的意思写了起来。
三日后。
康海正式把大明新的外交政策递交到了大明皇帝朱厚照的手里。
朱厚照看了后很是满意,便让另外两名内阁阁臣看看,但这时候,一旁的张璁则说道:“陛下,臣建议,如果一国既认我大明为宗主国,那么在承认别的国家为宗主国时,理应在给别的国家相应贡礼时理应向我大明也增加进贡同样的贡礼,否则,我大明可以视为该藩属国背叛了大明!”
朱厚照听后很是赞同,忙令康海加上,心想这样如果一个藩属国如朝鲜真的称臣于日本或者其他国家,那么在给予日本与其他国家的特权和待遇的时候,也必须给予大明同样的特权和待遇。
看着新出炉的大明外交政策,朱厚照认为这才是大明近代外交的开始,而大明的外交历史也注定因此翻开新的篇章,不再是农耕文明时期那种温和仁厚的外交方式,而是国家利益至上的外交方式。
第294章 背叛大明者,大明必将讨伐之
朝鲜使臣崔重洪现在心里是越发的焦急和不安起来,他不明白为何大明朝廷的高官和皇帝一直不肯再见自己。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崔重洪本来是想趁着此次来出使大明的机会,恳请大明停止要求自己朝鲜国建孔庙和孔子学院的工程,且免掉自己朝鲜国在世界投资银行所贷的款。
当然,崔重洪也知道这件事要想说动大明皇帝肯定很难的。
因而他便想着拿钱收买大明官员,让大明官员帮助自己实现此事,但他没想到自己行贿的行为竟然遭到了大明官员礼部左侍郎席书的拒绝!
而现在,自己甚至连一个有分量的大明官员都没看见。
甚至,连朝贡本应该有的回赐礼物与赐宴都没有出现,更别提允许使团与京城百姓互市的事了。
而过了许久后,礼部左侍郎席书才来见了这崔重浩。
一见这崔重浩,席书便将一本关于大明新外交政策的报刊交给这崔重浩:“崔使臣,这个你待会拿去看看,本官现在只问你一句,贵国是否为大明之藩属?”
崔重浩还不清楚朱厚照也就改变了大明的外交政策,见席书拿了本报刊在自己面前,也知道这是大明眼下比较流通的事物,知道这个叫报纸,但他现在也只看见这报刊头版上写着的是“内阁关于改革朝贡制度与外交政策的决议”,也不知道具体内容,所以听席书这么问,只下意识地回道:
“大明自然是我国之宗主国,我朝鲜自然是大明之藩属!”
“既然如此,现在本官给你三点提示:
第一、你现在需要回朝鲜把你们朝鲜的人口册子拿一本来给我大明;
第二、你们需要提供与人口等同数量的银元作为进贡之物,当然可以用同数量银元价值的矿山开采权与领地租借权以及关税权为抵押,你们自己需商量好;
第三、你现在可以租借我大明的一处房屋作为贵国的大使馆,并让你们的国王派一名官员常驻我大明!”
席书说完就辞别了崔重洪。
而崔重洪听了席书的三点提示后直接是一脸懵逼,他只好把报纸拿起认认真真看了起来,但越看他越是愤怒,最后竟也实在忍不住把报纸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这怎么能是一宗主国所为!我朝鲜决不能接受有这样的宗主国!”
崔重洪很愤怒,他没想到大明朝廷会提出这样的外交政策。
当然,崔重洪现在也知道自己想让大明朝廷取消要求自己朝鲜国建孔庙与孔子学院的事是不可能了,而免掉朝鲜国在世界投资银行的贷款就更加不可能。
但是。
崔重洪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空空如也的回朝鲜。
崔重洪现在只希望大明能回赐礼物,以及给予自己使团贸易的机会,毕竟他们带来这么多商品,是需要销售出去的。
同时,崔重洪还希望能得到赐宴的机会,好亲自游说一下大明皇帝朱厚照,希望让大明皇帝朱厚照放弃这种过分的要求,而不至于失去自己朝鲜国的机会。
不过。
朱厚照可没想要赐宴这崔重洪,对于大明自己国家的官员,他作为帝国元首自然要赐宴增进一下情感。
但对于崔重洪这种外番官员,他则没有这个心思,毕竟国家与国家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不可能有所谓的感情。
因为一旦朱厚照要因为对某个国家的感情而去帮助某个国家,那样只会损失本国百姓的利益。
当然,对于朝鲜使团朝贡的贡品,朱厚照也没打算要归还。
本来就是,朝鲜现在还是大明的藩属,藩属献上来的贡品,自己自然没有归还的必要。
除此之外。
朱厚照还下达了逐客令,直接要求内阁传达钧旨给礼部,让礼部要求崔重洪必须在一个月内离开大明,而且在明年中秋之前把自己本国朝鲜的决定告知给大明。
作为外籍人员,不得长期留在大明。
崔重洪因此也只得在一个月期限将要到来时离开了京师。
崔重洪离开京师会同馆的时候,狠狠地跺了会同馆地面几脚,然后才直接坐上马车,直接纵马驰回了朝鲜。
朝鲜国王李怿在知道大明新的外交政策后是勃然大怒,直接把案桌都给掀翻了,当即表示朝鲜国不再奉大明为宗主国。
而且,朝鲜国王李怿还下令停办现有孔庙与孔子学院的建设工程,且不再偿还自己朝鲜国在大明世界投资银行的贷款,甚至也不愿意派所谓的大使来大明京师城,在他们眼里派大使来与派人质去没什么差别。
因而,朝鲜国的官员也都互相推诿到没人愿意来大明做大使的地步。
朱厚照就猜到朝鲜国会拒绝这样干,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气恼,本来他这样做就是要逼走这些所谓的藩属国,以避免大明将来无法没有压力地进行着资本主义的扩张。
而如今这些藩属国如朝鲜背叛大明不再承认大明为他们的宗主国,也让大明在将来消灭这些国家时毫无压力。
不过,朱厚照还是让礼部发言人即主客司观政进士徐阶对朝鲜不再承认大明为宗主国的事发表了官方言论。
“对于朝鲜国不再承认我大明为宗主国的事,本人和大明朝廷对此表示甚为遗憾,与此同时,大明对于朝鲜国这种背叛宗主国的行为也感到极为愤怒!
所以,大明希望朝鲜能尽快改正现在的错误,要朝鲜国王对于自己的鲁莽行为道歉,且要给大明赔偿一笔资金,否则,大明将举国讨伐!”
徐阶的话在报纸上被报道出来后,在大明民间引起了极大反响,因此,也给保守派的儒臣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不过。
朱厚照也因此让边军总参谋部开始确立将来作战的主要战略,特别是针对朝鲜。
然而,朱厚照也因此知道自己要想让大明帝国继续控制朝鲜,而且是从朝鲜国得到更多的利益,大明就需要先控制辽东,经略好辽东。
正因为此,开发辽东的事依旧是最为重要的事。
但在辽东侧翼却还有一个不安定的势力的存在,那便是朵颜卫的花当。
朱厚照现在已经多次收到花当要求增加贡使的要求,但他没有答应,因为他知道增加朵颜卫的贡使数量,就要增加赏赐数目,大明就亏损更大。
如今的大明南方开始了蒸汽工业化生产,蒸汽动力带来的工业革命让大明的商品正迅速抢夺着全球的贸易市场。
而大明帝国的国库收入也急剧增加。
但是,蒸汽工业带来的弊端也开始出现,尤其是在朱厚照准予皇家工业公司向出售蒸汽纺纱机与织布机后,各大传统纺织作坊纷纷更新换代或者破产,而原来的纺织工人也纷纷下岗失业。
失业率增加的问题是朱厚照要解决的,毕竟百姓们要挣钱养家。
朱厚照的解决方式也很简单,增加军事力量,扩军备战,把大量失业人口吸入军队中来。
“当百姓们不能成为生产者,那就只能把他们变成帝国对外战争的战斗者,让他们在对外战争中获得财富!”
朱厚照是这么给兵部尚书桂萼说道。
现在的他发现自己除了发动战争外,没有别的方式解决国内失业人口的问题。
可发动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把别人的财产夺过来自己享用?这只能是一种原始的掠夺方式,是动物的生存方式,通过剥夺你的生命从而继承你的一切。
而人类之所以比动物更有智慧,是因为人类有文明,有更合理的剥削方式。
朱厚照现在想要发动战争不是想要剥夺谁的生命,而是要通过战争,让更多的人给自己交保护费,把一个人杀死不如把一个人统治起来,并要求他给自己交一定的保护费,这笔保护费可以保证自己不把他杀死,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通过收保护费长期统治这个人,长期获得利益。
南方的失业人口不通过发动战争而转移到北方去争夺利益,那么他们只会在南方发动叛乱,争夺南方各阶层人的利益,而转移到北方,则可以避免南方的动乱发生,同时也可以通过战争实现移民,把大量在南方多余的劳动力转移到北方去开发资源。
但这一切说的容易,做起来也不容易,需要时间,需要在方方面面都做好。
而外界的局势也不是一直不变,甚至交通的不便与消息的滞后性,朱厚照这个皇帝在很多时候要做某一件事很难在短时间内直接见到成效。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礼部将朝鲜背叛大明的事宣告天下且表示大明朝廷很愤怒,并给予朝鲜最后的警告,以此让大明的所有官绅民众都知道这件事,从而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获得民心基础。
但有时候,帝国的官绅民众对朝廷的行为所产生的反应并不是高度一致,比如这次,朱厚照让礼部发言,痛斥朝鲜背叛大明且警告朝鲜的事,就有一些儒士与主流论点唱反调,说本就是大明不义在先,大明理应宽宥朝鲜之冒失之举,恩惠朝鲜,主动免去朝鲜所欠贷款。
好在大明的民众也不都是这种圣母,至少大多数不是,且也有人嘲笑这些儒士是不知道自己能活在这太平盛世,能有力气批判朝廷就是因为朝廷通过对外掠夺的财富避免了百姓生乱才让天下依旧相安无事,甚至读书人还能得到朝廷之教育补贴。
正因为此,朱厚照接下来诏令兵部募兵扩军的行为也没有招到天下大多数人的反对。
除了扩军和增加军事支出来解决南方失业问题和增强对朵颜卫的威慑作用外,朱厚照还让内阁再次下钧旨,鼓励关内百姓出关去辽东定居生活,且不但廉价出售辽东的田地还允许百姓自己垦荒,且表示百姓自己垦荒的土地便直接属于自己而且头三年免税。
毕竟,真正要控制好辽东,单单驻扎军队是不行的,得有大量百姓迁居于此,才能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尤其是在这个没有便捷运输工具与交通条件的情况下,要想让辽东真正成为大明统治稳固的地方,就得有足够的汉人百姓为基础。
而且让辽东有足够的百姓迁居于此,也能为将来大明经营关外更北方的奴儿干都司地区更为有利。
事实上,在移民关外的这一方面,民间的移民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尤其是在路引制度取消后。
大量汉人迁居到河套和辽东地区定居,要么在当地垦荒耕种,要么则是与蒙人与女真人做生意。
此时的开平城便已经是大明在关外滦河以北的重要贸易集散地。
从属于永谢布部、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的一些部落蒙人以及朵颜三卫的蒙人还有部分女真人都会云集于此和大明百姓在这里进行贸易。
本来开平城在宣德以前就是大明的开平卫,是宣府的门户,军事重镇!
但因为从永乐年间开始,气候便开始转冷,大明在开平卫的屯田便越来越困难,粮食运输也日渐艰难,明宣宗朱瞻基便下令将开平卫内迁至独石堡。
而如今,开平城又归入大明领地,则是因为小王子被消灭,边军重新夺回了这座城池。
当然,因为气候转冷,主要是小冰河气候现象逐渐加重,如今的开平城依旧不适合屯田,但好在有商贸维持,再加上帝国财力增加,能够维持住这一带的粮食供应,而且开平城有便利交通可以直通宣府和大同,且也可以通过大同水泥路直通京城。
所以,如今的开平城并没有天气转冷而衰败,反而越来越兴盛。
眼下天气渐渐转暖,内附在开平城附近的蒙人也开始出来放牧,当然也会在这个时候来开平城与汉人进行贸易,把冬天积攒下的牛羊肉卖给汉人,由汉人做成罐头销售到内地,而蒙人也会从汉人这里买走茶叶与盐巴。
开平现在已经是大明的一个县,但属于宣府管辖,宣府虽然已经是府治,但依旧是大明九大军镇之一,开平城也依旧驻扎着大明的军队。
眼下驻扎在开平的则是边军的一个团,合计两千余人。
但边军这两千余人并不管理开平城的政务,而开平城的政务则由知县张聪管理,同时张聪也兼任边军该团卫指挥佥事一职,负责边军该团的后勤与政治工作。
而且,知县张聪本身也是军队出身的人,只是因为主要从事文职工作,而被总制王守仁安排为了开平县知县。
当然,张聪并不管理边军军事任务,管理边军该团军事任务的则是该团游击将军桂勇。
但眼下倒也没什么战事,再加上边军该团驻扎开平也只是因为宣府最近大换血才由近卫军变成了边军,然后被安排到开平来增强防御。
所以,除了每日例行派侦察连夜不收进行侦查可疑迹象外,桂勇每日依旧想的还是什么时候让上面把自己调回近卫军去,好同近卫军的原有兄弟们一起开疆辟土。
不过,也有官兵不是桂勇这样的想法,田登现在只想着能在这开平城定居下来,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维护开平安全的边军军官。
因此,田登是很认真地在维护着这一带的安宁,他也会和开平城的蒙人打成一团,并没有因为自己是近卫军军官而仗势欺人。
不只是田登,因为贸易的关系,开平城的汉人与蒙人相处都很融洽和睦。
“库勒叔,这一次,您这次带来的羊毛不少啊,这一车一车的,足够你换上百银元了!”
侦查连的近卫军战士单泰此时便打马和这名库勒的蒙人闲聊着,他自己本就是独石堡的人,和蒙人也都熟悉,而这库勒也和颜悦色地跳下了车:“可不是吗,全赖你们传授给我们防疫之法,不然去年大宁那边的瘟疫只怕也会让我们损失不少的羊!”
单泰只是笑笑,说道:“那您赶紧运到城里去发卖,我去那边看看!到时候装茶砖进车里,记得喊我帮忙!”
说着,单泰就纵马朝对面正下马歇脚的蒙人走了过去,因为,那这几个蒙人面生的很,作为夜不收,他本来的起了谨慎之心。
但这时候,库勒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旋即转过了身不忍看见身后的一幕。
“这位军爷,我们是来自科尔沁部的,第一次来开平城做买卖,敢问现在开平城里的税高吗?”
这时候,单泰刚一下马,一名蒙人便主动走了过来,问了单泰一句。
单泰便只好回道:“税不高,和玉林那边一样,因为去年发生瘟疫,朝廷还免了三成赋税,你们只需去开平县市舶司缴税一次拿到凭证后,你们在关内都不会再被征税。”
噗呲!
单泰刚说完,就被这蒙人捅了一刀,旋即又被一名蒙人捂嘴了嘴,旋即头也被扭断了下来。
单泰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惊愕地瞪大着双眼。
蒙古老人库勒听见了单泰被杀死的声音,但他依旧只是叹了一口气,继续和其他汉人打着招呼。
而这时候,又一名边军该团侦察连的夜不收被一名蒙人偷袭,按在马车后面被乱刀砍死。
该团侦察连的把总田登见那库勒装羊毛的车里露出了火炮的样子,一时也察觉了起来,忙立即掉头而去,待开平城附近时,才立即大喊道:“快关城门!让所有百姓撤回城内!”
同时,田登命令着自己身边的几名夜不收:“立即进城,告知给游击将军与张知县!鞑子不是来做买卖的!”
说着,田登又掉回来,大声喝令道:“侦察连随我立即把驱赶百姓回城!这些鞑子是来杀人的!”
田登说着就开始立即组织起自己的人把出城准备与蒙人做买卖的大明百姓往城里驱赶。
……
待所有人都进入城后,开平城的城门就立即关了上来。
春天到来后的开平城第一次开市以这种情况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此刻逐渐集结到开平城外,密密麻麻如丛林一般的蒙人骑兵则直接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开平城里的所有官民,这些蒙人的确是来者不善,他们是来攻城,是来掠夺的,是来杀人的!
倒在城外血泊中的几名边军夜不收的尸体也证明了这一点。
“奶奶的,我要杀了这些蒙人!”
边军队正严衡持起火枪愤恨地就要朝同样躲在开平城内的蒙人百姓开枪,城外蒙人利用边军对他们的信任把大规模蒙古骑兵带到这里来,还杀死了自己的兄弟,自然让他失去了理智。
开平城与大明边镇其他新建之城一样也是汉蒙杂居,甚至在开平城,蒙人还占据多数。
这些蒙人已经在开平城定居,从事着建筑、开矿、运输乃至贸易等行业,甚至还有在开平城内读书教书的。
而如今,城外蒙古大军的出现也让这些已经在开平城内定居且把自己当成大明百姓的蒙人也很感动意外和恐慌。
当严衡控制不住自己要开枪打死这些蒙人时,这些蒙人则更加害怕,一时场面更加混乱。
“住手!”
但这时候,游击桂勇喊了一声,且手持朝廷新制短柄手铳走了过来,直接把严衡手里的火枪夺下,喝道:“在这里杀百姓算什么本事,节约一颗子弹,去杀城外的鞑子!”
“可将军把他们当百姓,但他们并不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严衡大声回了一句,这支边军本就是由近卫军改编的,讲究官兵平等,因而这严衡也敢大声回怼桂勇。
“那难道你想逼反他们吗?!”桂勇也大声质问了一句。
严衡一时无法辩驳,只后退后,拱手道:“既然如此,卑职领罚!”
桂勇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严衡。
而这时候,田登走了过来:“将军,卑职认为即便不杀他们,也因把他们赶出城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说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但难保混杂有奸细,眼下如此多的鞑子骑兵来攻打开平城,开平城要想守住,就必须防止有奸细策应城外鞑子!”
桂勇听后,觉得田登说的挺对,正要答应,而这时候,一名蒙人突然喊道:“将军!草民求求你们,不要赶我们出城,我们和外面那些人真的没有关系啊!我们出去后只会被他们抓走当成奴隶,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定居,结婚生子,安家立业,您要是赶我们出城,我们就无家可归了啊,呜呜!”
“是啊,将军,您们不要赶我们出城啊,他们会杀掉我们的!”
这些蒙人百姓都七嘴八舌地哀求起来,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蒙古贵族的骑兵在杀起自己人来并不比杀汉人手软,基本上过车轮者皆斩!因而都不想被赶出城。
第295章 晋商
一阵暖风吹来,让沉寂的东阳河动了起来,河岸两边也被抹上了层绿色,这个时候,无疑是放牧的最好的季节。www.uu234.netUU小说
但雅若却无法再来这里放牧,她不得不抱起自己家的小羊羔,看着自己的丈夫萧宏,忍泪问道:“宏哥,你一定要记得来兴和找我,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萧宏点了点头,亲了自己妻子额头一下:“我知道,我会来找你的!”
萧宏说后就送别了自己的妻子,作为县衙的书办,他不能跟着自己妻子离开开城。
不过此刻,大多数的开城百姓都得离开开城,在县丞王隆与把总李恩护送下去兴和,哪里是大明的一处的千户所,目前驻扎着大明的近卫军一个旅和五千边军,还紧邻着重镇宣府。
按照桂勇与张聪商议出的安排,把开平城的百姓尤其是蒙人百姓迁移至兴和无疑是最恰当的安排,因为兴和驻扎的官兵较多,能给予这些百姓最安全的庇护,也有足够的力量防止有奸细作乱,且迁移去的百姓都住在城外,也不会对城防构成影响。
而开平城没有了大量百姓,也更便于守军防御,减少粮食的消耗。
蒙人百姓必须全部出城,反抗者得按照奸细论处!
但汉人百姓则听其自愿,如果因为不舍得家业与买卖要留在城内,则也需要听从守军安排。
不过,基本上大部分的百姓都离开了开平城。
此时的开平城只留下了两千余边军守军,而此时,鞑子骑兵也已全部集结到了开平城外。
库勒很不情愿地策马往城下赶来,他倒是不害怕被城上的明军打死,他只是觉得无奈,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部落首领要联合花当攻打开平城,明明大家的买卖都做的好好的,蒙人不用再担心堆积成山的肉卖不出去而烂掉,甚至还可以换成银元从汉人手里换取可以解腻的茶叶以及很便宜的布匹。
但作为部落的一员,他不得不遵从自己部落首领的命令,跨上战马,拿起战刀,为黄金家族而战。
犹如他部落首领们所说,他们蒙人天生是为抢劫而生的,要么把别人的东西抢到自己手里,要么自己被别人抢去杀掉或者做奴隶,不能像汉人一样只知道种地做买卖。
可库勒接受了这个观点,他得承认自己蒙人更适合抢掠,做生意做不过汉人,而汉人也素来懦弱且大多不会抱团,是最好抢掠的人种,如果真的攻下开平城,他也很期盼能够把繁华的开平城劫掠一番,因为他来过开平城,知道开平城有比自己蒙人女人柔嫩的汉女,有许多黄金白银,还有最勤劳且也适合当自己奴隶的底层蒙人。
“田把总,请你转告你们将军,朵颜卫都督花当之子指挥同知把儿孙和土默特部左都督阿兰斯率十万骑兵而来,开平城弹丸之城根本无法挡住我大军,但花当领主知道你们都是英雄,愿意向长生天起誓,只要你们肯投降,领主会允许你们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兄弟!”
库勒是土默特的贵族,又是土默特部的大商人,和开平城的许多明军都比较熟稔,因而,他此时便被派来劝降开平城的边军守军,毕竟花当也知道开平城是一座坚城,而明军的火器素来就十分犀利,自然是能劝降就劝降。
“库勒,单泰他们哪个不是你们的朋友,他们帮你们装货,甚至还帮你做买卖,免得你们因为不懂算术被人坑骗,但你们是怎么对待他们的,难道你们蒙人就这么对待朋友?!
如今还想来劝降我们,我田某把话放在这儿,除非我开平城的所有弟兄死尽,否则你们别想踏入我开平城!”
田登并没有把库勒的劝降之言去转达给桂勇,而是直接在瓮城上朝库勒大骂了起来。
库勒并没有还嘴,也没有恼怒,而是惭愧地丢下了头,并打马回来,他的确承认在自己面前被自己族人杀掉的单泰等汉人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甚至有意把自己女儿嫁给单泰,他也无数次请单泰来自己家喝奶酒。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是蒙人,自己的祖先很早就是为黄金家族征战的护卫,而自己自然也不能例外,就算这些汉人是朋友,但他也不能因为朋友而背叛自己的主人。
库勒内心很痛苦,也很无奈,他不愿意面对这种因为族别不同而不得不刀枪相见的局面,他更愿意大家一起在草原上做买卖,但领主们喜欢劫掠,因为那样比买卖得到的好处来的更容易也更多,而且汉人基本上也不会报复。
“首领,他们不愿意投降!”
库勒向自己的首领阿兰斯回禀了自己劝降的情况,而阿兰斯则看向了这次攻打开平城的统帅把儿孙。
“既然他们不肯降,那攻城之后,城里的人一个不留,告诉给我大元的所有勇士们,城内的财产与女人都是属于他们的!”
把儿孙说着就看向一名身着儒袍的汉人姜瀚:“姜先生,你铸造的火炮确保能攻下这开平城?”
“少主放心,卑职铸造的这大炮重达三千斤,能射二里远,定能攻破这开平城!”
姜瀚本是一名举人,且出身于官僚世家,其父更是做过翰林官,但因对眼下朝廷新政不满又加上杖杀家里小厮而不满朝廷要自己抵命而逃到塞外的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朵颜卫的鞑子抓住。
而且,因为花当认为他是汉人,还是读书人,便认为他会铸炮,便将他留了下来,而逼他为自己铸炮,姜瀚为了活下来也只能应允,偏偏他也的确在南京中央大学待过,对火炮铸造也颇有接触,便按照自己的理解铸造出了能够远程射击的实弹大炮。
花当对此极为满意,还升了姜瀚做自己的指挥使,跟随着自己的儿子把儿孙一起来攻打开平城,并替自己朵颜卫掌管火炮。
姜瀚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造化,对花当对自己的重用是感恩戴德,甚至也开始希冀着花当能够灭亡大明,重建儒家治国地位。
但把儿孙却不如自己父亲那样对姜瀚那么看重,他很鄙视这个背叛自己族别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要想替自己父亲攻破开平城就需要这个人,因而虽然面色寡淡,但还是颇为客气地说道:“如此甚好,到时候便有劳姜先生先开炮攻破开平城了!”
轰!
猛然一声巨响炸开!
整个大地似乎都震动了起来!强大的气浪更是把这些鞑子都掀翻在地!
“少主小心!”
一名鞑子护卫忙护住了这把儿孙,与把儿孙一起倒在了地上。
待把儿孙推开压在自己身上且已经殒命的护卫,站起来时,却看见自己前面已经有一个三尺宽的弹坑,而且已有不下十个蒙人骑兵被当场炸死,甚至还有十多个没被炸死的蒙人骑兵也断了半截身子在地上痛苦不已地哀嚎者。
血肉模糊!
残躯碎尸!
更有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的战马,全身是血!
……
这就是大明城防远程火炮的威力!
虽然只有五门,但是在蒸汽动力也被应用于军械局后,大明的火炮的镗床技术已经成熟,可以直接利用蒸汽动力镗床直接镗出具有膛线螺纹的巨炮,再加上准矩与圆锥性炮弹的运用,自然可以一次炮击就能给敌军造成极大的杀伤,而且大明的炮弹如今还是开花弹!
当今世界唯一掌握开花弹技术的帝国!
备注:原本历史上就出现过开花弹,大明武器研究还是颇多圈点的,这里能出现开花弹应该不算超前,毕竟小说里大明科技发展也有很多年了。
桂勇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冷冷一笑,己方的先进火器给了他守御开平城的极大信心,在看见第一轮射击便造成整个蒙古大军险些阵脚大乱后,便继续吩咐道:“换子铳,再射!在鞑子未后撤前,再轰死他几个!”
……
轰!
轰!
轰!
一连串的炮弹炸裂声再次传来,犹如盛开在草原上的格桑花一般,直接将泥土与石块和着鞑子战马炸飞了起来,猛烈地气浪掀飞了掀飞了十多个鞑子,而弹片也在强大的动量作用下变成锋利的刀刃直接把鞑子或战马切成两截!
一轮炮击结束!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鞑子的哀嚎声与战马凄惨的嘶叫声在回荡!
把儿孙有些懵了,他没想到明军的火炮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可以一炮炸死自己这么多人!
把儿孙慌忙喊道:“撤!后撤!后撤一里!”
好在这些鞑子骑兵素来也算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并没有因为把儿孙这个主帅下令后撤而出现大乱,但明军的炮击也给他们心里造成了不小的震撼,一个个都张皇失措地回头看看开平城方向,看看有没有炮弹飞来。
……
桂勇看着慌忙后撤的鞑子大军只再次冷冷一笑,吩咐道:“炮兵营冷却火炮,清理炮管,抬上近程炮和虎蹲炮,火枪兵全部上弹,准备射击!待会这些鞑子肯定要分散攻城,远程炮冷却后负责炸毁鞑子火炮!”
桂勇说完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有鞑子开始推着巨炮出现,负责利用望远镜观测的田登忙禀报给了桂勇,桂勇则忙命令炮兵准备轰击鞑子火炮。
……
鞑子这边,姜瀚拿着花当赐给自己的一副望远镜看了看开平城墙,在确定自己这边的巨炮都放对位置后才吩咐道:“放!”
砰!
鞑子的巨炮是实弹炮弹,因而只是砰的一声砸在厚实水泥混凝土砌成的城墙上,只砸出点点泥屑。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报纸上所说的水泥城墙可以这么坚固?!连大炮都无法摧毁?!”
姜瀚惊骇地说了一句。
而这时候,本来躲在城垛下,准备躲避炮击的明军发现自己头上连点灰土都没落下,皆也大感惊奇,不由得都抬起头来,皆哈哈大笑起来。
“这狗鞑子的火炮居然还停留在靠铁球与黑火药的时代!就这也想轰开我开平城,简直是妄想!”
队正严衡此时说了一句,作为大明陆军军事学堂的第一期毕业生,他对大明火药与火炮的发展史自然很清楚,如今见鞑子的炮弹与火炮轰击效果便也不由得嘲笑起来。
而这时候。
大明的远程巨炮也发动了反击,五门火炮在数息之内,直接将十发炮弹准确送到了鞑子炮兵阵地。
轰!
轰!
轰!
鞑子火炮全部被炸成了破铜,连带鞑子的炮兵也全部被炸死,而姜瀚也不要命地往回跑着,然后一个趔趄就摔在了地上,不由得只磕头如捣蒜道:“别炸我,别炸我!”
……
把儿孙见自己的火炮全部被毁,而且也撼动不了开平城,只得下令自己的骑兵分散朝开平城冲击,以自己骑兵的弓箭和悍不畏死的精神将城墙明军的射倒。
于是。
无数的鞑子漫天遍野地冲了来。
但一待这些鞑子拉着弓箭,嗷嗷叫着冲来时,明军的近程炮与虎蹲炮便开了火,连续不断的炮弹在这些鞑子中间炸开,直接炸得这些鞑子一个个翻飞了起来,到处都是残尸飞舞,血如雨水般洒落在草原上。
而明军这边则不停地换着子铳,用连续不断的炮弹火药收割着这些鞑子的性命。
这些鞑子倒也不怕死,硬是继续往城墙这边冲。
在这些鞑子世界观里,从来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后退的勇士,他们相信有长生天的护佑,因而一个个只凭着一股蛮近冲刺着。
明军这边的火枪兵已经持起了击发火枪!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噼噼啪啪!
明军扣动了扳机,将线膛枪里的枪弹击发了出去,火棉产生的底火直接点燃发射药,让圆锥形枪弹打着旋地刺破空气,直接贯入了这些鞑子的脑仁或胸膛内,且在这些鞑子的身体里继续转动着造成二次杀伤。
中枪的鞑子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或者中枪的战马直接摔倒在地,把自己的主人也绊倒,甚至直接把自己主人给压死!
密集的枪弹形成密集的弹雨,鞑子骑兵来一批便倒下一批。
而明军的线膛枪是拉一次扳机就退出一颗子弹,旋即弹夹子弹在弹簧作用下直接装入枪机,继续拉栓射击,整个过程十分快速,密集的弹雨接连不断,整个城墙的一百步区域内,是尸横遍野!哀嚎不已!
鞑子骑兵只得退了下去,仅仅两千人防守的开平城让这十万鞑子大军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
两广广州府。
虽说天气已日渐酷热,但大明证券交易所对面的茶楼依旧是高朋满座。
茶博士在各桌间往来穿梭着,一边陪着小心一边给这些士绅达宦送着茶点。
眼下随着帝国工业的发展,来茶楼也不只能喝到热茶,也有冰镇乌梅与冰镇双皮奶,甚至还有冰镇果切。
而在这种炎热节气,两广的百姓们自然更喜欢后者,一口冰镇西瓜汁下肚,把一身的暑气都消散干净,但当证券交易所开市后的股票价格一出来,冰凉的快感顿时便完全消失,激动地百姓们燥热得扯着衣襟,直把桌子拍得啪啪响,看着玻璃窗外:“天啊,又涨了!”
“这才几天,山西商行的股票就翻了三倍!”
“可不是吗,没看见外面那些散众吗,这么热的天还排着队的争着买,不就是因为这行情好吗!”
“不过,我为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就算涨也没这个涨法啊!”
“有什么不对劲的,肇庆大学那几位从京师大学来的教谕数月前倒也说股票反常,会暴跌,这都快半年了,也没见跌啊!有钱就赶紧买吧,最近又有家辽蒙商行上市,专门做关外大生意的,都在找门路买原始股呢!”
茶楼里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个个都因为翻涨的股票而心情激动者。
而在茶楼后院一出幽静的别苑里,来自山西的范永和倒是没有像外面的人那么激动,只淡然地与自己的管家杨凤下着棋,待棋局结束,才问了一句:“股价涨势如何?”
“今天又涨了近七成,整个广州府的钱应该都被我们给掏空了,现在有些散众已经开始向银行和士绅们借贷炒股,连肇庆、潮州那边都有人来买!您看,我们什么时候统治他们收手?”
杨凤问道。
“先不急,待辽蒙商行一上市再套一笔钱后就收手,告诉克特多,记得到时候继续投一笔钱进去,他们的花当首领这次有希望在两广套走三百万银元以上!但要先预付我们山西商行五十万银元!不然,范某便让他们血本无归!”
这范永和说着就继续问道:“夏部堂何时回广州?”
“预计就在这个月月底!”杨凤回道。
“那争取在这个月月底回山西,让夏部堂自己来收拾残局,到时候给孟部堂打声招呼,这内阁之中,不能没有我晋人!”
范永和说道。
“明白,孟部堂眼下刚掌了吏部,到时候这两广一乱,他夏言难辞其咎,入阁自然也轮不着他了!而除他夏言之外,便无人能在资历上高于孟部堂”,杨凤说道。
“怎么没有,你别忘了在边镇统兵的新建伯!”范永和笑说道。
“只怕眼下朝廷还需要他守宣府,对抗花当十万大军”,杨凤这么一说,范永和又只是淡淡一笑:“临了,还是要我们晋党收拾残局!”
……
珠江口,落日渐渐落在了海面,余晖把碧绿的海水点缀上粼粼波光,犹如沙海中潜藏的黄金一般,吸引着无数的船只来在凶险的海上掘金发财。
执掌整个太平洋和印度洋所有航线与殖民地的夏言推开了玻璃窗,看着前方已有高楼数十座的广州城,不甚唏嘘,他也没曾想过,在这几年之内,广州城已发展如此之快,富庶的百姓几乎家家有船,把整个珠江口塞得满满的,而挤压在岸边的鱼肆更是绵延数里。
夏言妻子封氏替夏言取下了头上乌纱,且偎依在了夏言肩上,夏言揽住了妻子的腰,享受着妻子的温柔:“原儿睡了?”
“睡了,他也算是我们夏家第一个在船上出生的孩子,就算是遇到风浪都睡得无比安稳,只怕将来也和夫君您一样要辗转于这海上。”
封氏回道。
夏言不由得笑了笑:“到了广州,你带着原儿回老家贵溪吧,等他长大些,让他去新式学堂读书!”
“老爷,您怎么突然说这个”,封氏说着就不由得把夏言抱得更紧了:“我只想陪着你!”
夏言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我本不好给你说,但现在也不得不让你知道,你知道我现在的位置,虽然把持着整个南洋军政大权,但有道是登高必跌重,我杀了那么多走私的权贵豪绅,只怕也得罪了不少人,只怕将来难免落个弃市的下场,你注意到最近广州的股价了吗,依据我早年在陛下面前学习圣学的经验,这广州的股价很反常!”
“不是一直在涨吗,百姓们都很高兴,甚至夸耀这是老爷您的功劳呢”,封氏回道。
“那只是表面现象,不说这些了,就算将来落得身首异处,能为我大明打下如此基业,能报德圣上知遇之恩,夏某此生足矣!”
夏言说着就不由得把自己结发妻子抱得更紧了些:“走,我们看看原儿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喊一声爹!”
三天后,就在夏言刚要登岸时,广州知府文景华急忙找到了夏言:“部堂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大事不好,就在两天前,股价大跌!各上市商行亏损已达上千万银元,还在下跌,近一百家民间商行倒闭,已有六名商民无法接受,而跳江自杀!民众人心恐慌,更有青皮流氓趁机大肆抢劫,您看看,眼下这如何是好啊!”
夏言一听也怔住了片刻,旋即才问道:“上疏没有?”
“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八百里急递进京了!下官刚从云南调来,对这些股价控制和商贸管理并不熟稔,一切全要靠大人您拯救下官了!”
广州知府文景华说着就再次向夏言折节下拜,事实上,就算是夏言自己也有些茫然。
第296章 烧掉
看着自己手里已贱如废纸的股票,坐在石栏杆上的钱融此刻的心境比寒冰还凉,一想到自己用尽家财,好不容易来两广靠出海贩卖药材赚取了一笔钱财,却不曾料到全赔进了股市里。UU小说
本因为突然身价高涨到百万银元而如今却一下子一贫如洗的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族人,因而,他选择跳江自杀。
扑通!
钱融做好了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准备。
“又一个寻死的,把他捞起来!”
站在民用软帆船上的杨凤却刚巧看见了这钱融,忙命人把钱融捞了起来。
钱融醒来后只见自己已经身处于一间装饰豪华的船舱里,一名看上去很是阔绰的中年人,正把一只肥肥的手伸向玻璃缸里的小金鱼,摸了好一会儿后,才问了一句:“亏了多少钱?”
钱融知道这人是在问自己,便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一百二十多万,商行已经倒闭,一百多口人没有了收入,还欠二十多万银行债务。”
说完,钱融就再次忍不住抽泣起来,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打拼三十年,借着帝国开放海禁且大放低息贷款于民间的东风,让他在正德年间硬是从一个药铺小二跃升为辽东富商,养活上百家庭,还捐资了家乡三所社学,资助贫困生十余名,连带着昔日的县尊都对他礼让三分;
但如今一切皆化无虚无,本着达者兼济天下的他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靠自己而活的上百个家庭,也十分后悔自己不该不听老人的劝告把药行所有利润都拿去炒股投资。
“就算亏这么多,也用不着寻死觅活,范某倒是可以帮你还了你银行的债务,你那商行的人我也可以替你收下,但是,你得把你自己卖给我!”范永和说道。
“卖给您?可我是大明户籍的人,是汉人,本朝宪法大纲规定不准买卖本国公民为奴!本国公民也不可自卖为奴!”钱融平素也会关系一下政治,对于宪法大纲的内容也比较清楚。
“这你就不用管,反正你卖了自己,朝廷要治罪也只是治买家的罪,你卖家最多只是罚款而已”,范永和说着又道:“反正你自己已是贱命一条,总不能想让自己的债务牵连子孙吧。”
钱融还是有些犹豫。
范永和见此继续笑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只能把你剁成肉,做成罐头,卖给倭人!”
钱融一听也有些害怕起来,特别是在看见范永和那阴狠的笑容后,只好点了点头:“好,我卖我自己!”
“给他张契约!让他签字!给他打上烙印,三日后带出海,和其他汉人一起卖给前来接货的大佛郎机人(西班牙)!粤人素来头脑灵活,善经商,又耳濡目染我大明新商贸最多,他们肯定愿意花高价买走!另外,继续借着招工的名义买人,这些人卖到西洋去能赚很多钱。”
范永和说着就拿出望远镜看着风帆林立的广州城,当他看见那面“夏”字旗时,更是不由得冷冷一笑,问道:“吩咐给留在广州府的人,让他们好好配合一下夏部堂,别让人家觉得我们这些晋商真的不知道体恤民困!”
“老爷放心,已经吩咐下去了!”杨凤回道。
“施粥了!施粥了!山西商行范大掌柜新运三千石新粮,无钱买粮者,可以来领粥了!”
“招工了!招工了!永和商行招南洋矿工,月银三元!”
此时的广州城,夏言一上岸,便看见了仅有的几家商行还在招工施粥,一时不由得站住了脚:“派个人去问问这里的锦衣卫,这些商行是什么来路?”
……
京师。
皇家西苑。
“陛下少年即位,除奸佞于朝野,兴大业,免徭役,减民赋,更有北扫鞑虏之武功,其雄才大略远追尧、舜、汤、文、武诸古时之明君!”
内阁首辅康海拿着一本由民间上百名致仕官员和儒林贤达联名上奏的奏疏,念了起来。
而这时候,在一旁听着的内阁次辅张璁不由得暗暗一笑,心想这些民间官绅倒也知道在开篇奉承陛下一番,但当他看见皇帝朱厚照紧皱的眉头时,便也猜到明显陛下对于这种马屁并不感冒。
“臣等幸赖有此明君降世,虽已经致仕养病于山野,但亦不敢无忧君之心,虽不该过问朝政,但天下之兴亡亦不敢无视而任其糜烂之,自正德以来,朝廷兴工商、开海禁,官商狼狈为奸,而民众趋利忘义,更视耕作稼穑为耻,豪门大户竞相比奢,寒门贫民互相攀比,粮价飞涨,盗窃之事常发,法严于士绅而不苛于庶民,庶民无忌惮而富商更是倚富干政!”
康海念到这里时,朱厚照还颇为动容,他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现在大明存在的不良现象,随着资本主义发展,追击奢华,好逸恶劳,礼仪崩坏都是难以避免的事。
特别是粮价飞涨,破坏农耕文明,但朱厚照也在尽力遏制这种现象,各大市舶司都严禁粮食出口,为增加农业收入,保护耕地,不停地减税,至于官商勾结,也一再加强律法建设,但现在这些退休官员依旧是对自己的朝政一顿猛喷,朱厚照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怀着是什么目的,只好忍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自蒸汽纺纱机与织机出现以来,民生更为艰难,民众所产之土布因粗糙短窄而无法销售,妇女怠惰无事生产,男丁被迫弃孝道而进城谋生,终日劳累于砖瓦水泥工程之事,有田之家大肆种棉栽桑,以至于自去岁以来南直隶、江西、四川、山东等地饥荒不断,南直隶更有父子相食,殍载道!”
朱厚照沉默了下来,这些官绅联名上奏的内容念到这里时,可谓是把自己实施新政以来的负面现象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内阁次辅张璁也不由得低下了头,他也得承认这些的确是存在的事实,自开海以来,江南人人种棉栽桑,豪强之家更是逼佃农改稻为桑,再加上去岁一场大旱和一些地方官吏赈灾不及,以至于出现饥荒之惨状,有婺妇刘氏食四岁小儿,百户姚臣、王堂以子卖母,军馀曹洪以弟杀兄,王明以子杀父,无复人道。地震雾塞,臭气闻千里,造反者四起……等等。
但内阁早已让户部左侍郎发漕粮三万石,番薯二十万石赈之,当也不至于毁坏大明根基,不过现在,这些官绅提出来时,也着实让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内容的确算是对新政最猛烈的打击!
张璁发现皇帝陛下朱厚照已有些愧色,也知道官绅联名说的这些话也让这位锐意革新的帝王开始对自己苦心经营的新政产生了怀疑。
朱厚照的确也承认这些官绅喷得够狠,也的确是切中时弊,他现在都快要纠结自己是不是应该下个罪己诏,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就真的是第二个王莽,如此搞下去只会乱了天下。
但这时候,朱厚照只听康海继续念道:“臣等皆知陛下有革新除弊之新,得先帝遗志,欲恩惠天下黎庶,然新政之弊非陛下之过,乃是一干佞幸利用陛下之年少心切,而蛊惑陛下弃农重商所致,内有张璁,外有王守仁、夏言等辈,任人唯亲,唯利是图,对外无道义,欺藩邻而擅杀官绅,行霸道而不宣仁义,更以离经叛道之思想误导世人!
如张璁者,执掌吏部期间,选官不重德,以致贪污横行!
如夏言者,擅杀官绅与藩邻贵族,几欲称王于海上,而两广民财散尽、股市崩坏实则因其无能所致;
如王守仁者,统兵数十万而禁商闭关,却任由各关开市如常,以至于鞑虏扮商队而行,险些破开平而下宣府!其罪不可不惩之!陛下久在深宫,难免被小人所欺……”
朱厚照听到这里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心想既然是议论自己为政之得失,怎么变成弹劾起人了,这些官绅目的不纯,说到底,庶民的死活,他们才不会真的在乎,只不过是拿出来作为一个借口攻讦自己不满的人而已。
一直保持沉默的孟春看见朱厚照脸上开始不耐烦的神色,也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孙燧等人为民上疏就为民上疏,为什么要弹劾其人来,焉不知新政能有今日,皆是陛下之主导,如真的是针砭时弊,陛下或可改之,甚至也会认为张璁、夏言等难以重用,但如今这么一提,等于说明张璁、夏言等反而是在为民做主,反而遭至豪强攻讦!”
孟春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站出来了,任由康海把奏疏念完。
朱厚照这时候也听完了奏疏内容,只让康海把奏疏递给了自己,旋即走到烛台前,把这本上百名致仕官员联名上奏的奏本放到了烛火边点燃,火焰渐渐地吞噬着奏本,把上百名致仕官员写的奏疏渐渐的化成灰烬。
“这件事,朕就当他没发生过,朕不希望列位臣工借着新政之弊自相攻伐!夏言、王守仁、张璁等是群臣廷推,朕选的,无论他们是奸是忠,自有后人评说,朕亦是一样,但想借着庶民之尸体兴朝堂党争之事,才是真正的误国误民!”
朱厚照把燃烧着的奏本丢进了盆中。
而吏部尚书孟春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他知道民间的官绅们明显把把错了陛下的龙脉,但他也没想到陛下会直接把奏本烧掉。
康海也没想到,只问道:“陛下说的是,可这,这奏本,毕竟是上百名。”
朱厚照打断了他话:“既然是致仕的官员,那就没有参政议政的权力!不烧掉干嘛,难道他真的能代表我大明的宪法?”
康海听此颔首称是。
张璁心里松了一口气,暗中佩服皇帝陛下朱厚照能分得清利害,知道这里面不是议论时政那么简单,而烧掉奏本,无疑是给朝中一些怀有异心的重臣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们明白,陛下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孟春内心虽然失望,但也没有承认自己敢轻视陛下,而眼下,他也只能感叹,指望那些一边借着新政的一些漏洞大发横财的官绅帮助自己维护儒家正统,与指望盗窃者不盗美玉没什么区别。
……
两广的事,朱厚照没有调夏言回来,也没有贬斥夏言,他比谁都清楚,股价出现这种现象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对金融不太了解之故,毕竟自己在后世只是个理工科大学生,可不是巴菲特那样的股神,只对股票证券这些现代事物一知半解,幸赖有徐经这些这个时代的商业奇才和王文素这样的数学家帮助才能构建起大明证券金融产业。
而如今,被一些别有用心之辈钻了自己制定的一些规则的漏洞,朱厚照也觉得这是在所难免的现象,夏言一介文官,不可能提前注意到这些弊端,但也不可能有更适合的人去代替夏言去处理两广的股灾。
不过,朱厚照还是派了徐经去,让徐经带着五千万银元的巨额资产去救市以稳住大明金融市场,同时,也让徐经去给夏言提供一些助力,毕竟在商业与炒钱方面,作为大明的银行之父,徐经比夏言经验丰富得多,也更了解那些背地里吃人不吐骨头的财阀。
朱厚照是皇帝,不能亲自去两广,即便他亲自去,也需要徐经等人的帮助,何况,他还有北方的战事需要处理。
朵颜卫花当因为自己拒绝增加贡额而不惜勾结土默特部、科尔沁部动兵十万来攻,这无疑是对自己的挑衅,作为大明的皇帝,他不能不对这些鞑子予以严厉的惩戒!
已是五十高龄的徐经不会想到的是,他在原本的历史上只活了三十来岁,但这一世因为得到皇帝重用,而意气风发的他即便是已是知命之年也依旧健步如飞,满头青丝,只肚子越来越大,与十月怀胎之妇女无异。
“直夫!此去两广,你打算如何襄助夏部堂处理两广之事?”好友唐伯虎这时候赶到码头问着徐经。
“自然是让那些黑心商户血本无归!你别忘了,陛下可是给我了调动锦衣卫便宜之权,我现在还挂着锦衣卫都指挥同知的职衔,到时候我徐经若斗不过他们,不用御史参劾,直接自刎于珠江!”
徐经说着就拱手道:“告辞!”
“且慢,只是让他们血本无归,你没有打算把他们绳之以法?”唐伯虎问道。
“那是夏部堂的权限,不过,我会劝夏部堂最好不要这样做,因为他们只是钻了新政的漏洞,但并没有触犯我大明的律法,你我都是跟随陛下多年的人,自然应该明白,律法之尊严不可亵渎!”
徐经说着又道:“而且,这次两广出现这样的事,根本原因也不在他们而在于我们,是我们这些为陛下谋划者,没有意识到这些漏洞,在制定规则上有所欠缺,才让他们钻了空子,如今,愚兄所想的便是,尽量弥补这些漏洞,重新制定规则,而且最好让这些奸商也参与,他们要想将来不被人钻空子,也必须要让规则更完善!”
“什么,你竟然要改规则,还要那些奸商参与,你可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逼得我大明百姓自杀,甚至被卖为奴!他们合该被严惩,再说规则是陛下确认的,岂能随便更改!”唐伯虎说道。
“陛下也是人,难免有疏忽之处!”徐经回道。
“不,陛下是神,陛下是天子,是得了宿慧的,不然不会懂得如此之多,即便是诗词皆在你我之上,你怎能质疑陛下!”唐伯虎有些恼怒起来。
“伯虎,陛下自己说的他不是神,我也不想和你争辩,我相信陛下会支持我的!”
徐经继续说道。
“陛下就算是人,那也非是寻常之人!”唐伯虎大声喊了一句,他现在无法接受的不是徐经要更改股市规则的事,而是徐经竟然在对陛下的评价上和自己起了冲突。
当然,他自己现在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效命快二十年的皇帝陛下到底如何评价,到底是神还是他自己所说的是人,神和人有什么区别。
……
朱厚照不像唐伯虎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文艺青年,每天纠结于一些无甚意义的事,现在的他已经开始启驾北上,昨夜他和杨一清、桂萼等熟悉边务的朝臣聊了一夜,让他深深地意识到他必须借着此次花当大举来攻的机会,把整个北方的事务系统地处理一下。
眼下南方商品经济发展得速度越来越快,出现的弊端也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开始渐渐的影响北方,北方也开始出现大量旱田被农民拿来种植棉花,而且加上气候的转冷,帝国对北方的控制能力将会很受影响,甚至会出现帝国为稳定南方经济而不得不放弃经略北方开辟北方疆土的战略。
为此,朱厚照必须为大明南北共进找到新的出路。
而战争或许是一个契机。
“陛下,近卫军丰城侯李所部已出蓟州,总兵官赵镇所部已出玉林,总兵官鲁纲所部已进抵大宁,另总制王守仁也调动大同、蓟辽、太原等边军增援兴和,基本上整个宣府周围组成两路,一路是总制王守仁现在调动的各地边军,这里以前军命之,虽然花当来势凶猛,但前军击退花当问题不大;
但现在我们所担心的,花当一旦被击退后会趁机劫掠各边镇,使我各边军疲于应付,因而,眼下调动的近卫军可为后军,以大宁、昌阳、广宁这条弧线向朵颜卫老巢进军,先灭朵颜卫,再北扫科尔沁;
而对于土默特部,臣认为可令永谢布部、鄂尔多斯部以及女直都督佥事速黑忒等向东围剿土默特部!
既然他们称臣于我大明,就得为我大明出力,这样也好让他们自相残杀,我大明也可以借刀杀人,而如果他们不愿意奉命进剿,那将来我大明也有消灭他们的借口!”
杨一清推着独轮车来到朱厚照面前,指着沙盘说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照你说的办,立即给永谢布部、鄂尔多斯部、速黑忒部下诏,让他们立即挥兵进剿土默特部!”
朱厚照说着就不由得看向了窗外一条直通向宣府的水泥路,不由得问着杨一清:“杨卿,你可曾怨过朕,怨朕为律法而毁你双腿。”
杨一清听后不由得一愣:“雷霆雨露,皆为君恩,陛下不因私情而废法,乃明君之所为,臣不曾有怨,受贿乃臣之罪,本应受之,陛下不因臣残废之躯私德有亏更有犯罪之事而依旧用臣于军机,臣感恩尚且不尽何敢有怨。”
“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你说,这水泥路要是把辽东、蓟州、宣府乃至开平、应昌、和林这些地方都给连起来,筑以高墙,拉铁网,移民筑城,再将这些鞑子各部分而治之,是否能消弭北方鞑子之威胁!”朱厚照问道。
“陛下此策实为良策,但耗时甚长,臣认为陛下眼下当给予这些鞑子以重击,而且最好用屠刀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草原上真正的雄主,不然这些鞑子依旧不会服从我大明统治,鞑子素来以强者为尊,陛下如果先屠而后治之,且各部打乱从编,可为天下共主!”
杨一清根据自己在边镇多年的经验建议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此次的开平之围也让朕意识到这一点,虽说鞑子遍布整个北方,难以消灭,但有时候要让其服从我大明,是得用强硬之手段!”
朱厚照正说着的时候,锦衣卫郭荣跑了来:“陛下,来自总制王守仁的奏报,多罗特部首领指挥同知加保有意背叛朵颜卫,归附大明,且求见陛下!”
朱厚照听后忙拿过奏疏看了看,旋即给了杨一清,不由得笑道:“看来自小王子被朕剐了后,这蒙古各部还真的比以前还散,这花当一个成吉思汗部将的后代,想要做蒙古之主,甚为艰难啊!”
杨一清看后,不由得问道:“陛下要见这加保?”
朱厚照点了点头:“不但要见,朕还要在他那里改土归流,建一座行宫,拟旨,改多罗特部所辖地区为应昌府,加保升授堪州伯,赐封大明澳洲之堪州县(今澳大利亚堪培拉)!”
“这明着是升人家的官,但与流放人家有什么区别,陛下真够狠的!”杨一清听朱厚照如此下旨后,心里不由得腹诽道。
第297章 大明的报复
开平城。
鞑子的大军再次吹响了号角,朝城门紧逼而来。
城门附近的数千具尸体似乎并没有把这些鞑子吓退。
或许对于鞑子而言,自己兴兵十万,如果仅因损失数千骑就撤退,也的确有些划不着。
把儿孙也知道开平城的明军只有两千余人,因而,在初次只损失数千骑的情况下,他也的确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弃攻打开平城,
毕竟,他朵颜卫的勇士是要闯入大明境内抢掠发财的,死伤多少人无所谓,重要的是要抢到财物。
当然。
鞑子也知道攻城要围三缺一,也只依旧朝城墙三个方向压来。
两千余名明军也主要分布在这三个方向,桂勇让三个营的营级守备分别负责着三个方向的城防。
明军的营级指挥官也都是受过专业综合训练的,能够指挥火枪、火炮、骑兵等多兵种的作战。
不过。
眼下因为是防守战,所以,骑兵也被用作了火枪兵。
攻城防御战是古往今来常见的作战模式,特别是陆战,毕竟地理地形都会影响整个战争结局。
而守住某处军事要镇就等于控制了全局。
现在亦是如此。
鞑子要想攻入大明京畿腹地劫掠,就必须攻破宣府,而攻破宣府就必须攻破开平。
攻城战也没别的什么诀窍,无非是攻者用人命填,守者用人命守。
双方在一座城下变成绞肉机,而等着外围谁的援军先到谁就先获胜。
但此时开平城与常见的攻城防御战不同的是,在开平城的明军仅仅只有两千余人,而开平城外的鞑子则有十万之数。
双方在人数上的比例已经非常大。
按理,鞑子是很容易破开开平城的。
把儿孙此时也的确是这么想的,虽然第一次攻击受挫,甚至连自己唯一的火炮队都被明军火炮轰击得没有战斗力。
但是,这把儿孙还是认为自己只要肯拿人命去填就能在最短时间内攻入开平城。
把儿孙让鞑子在逼近城墙上射箭,企图依靠密集的箭雨压制明军的火枪打击。
但是,鞑子骑兵所用的皆是轻箭,箭能射很远,但在射程上依旧赶不上明军手里的线膛火枪,甚至连滑膛击发枪也赶不上。
而且,鞑子骑兵的轻箭在射很远后所产生的破坏力也很小,基本上很难透甲。
如今,在鞑子骑兵纵马而来,朝开平城明军射来漫天箭雨时,开平城的明军已经支起了高达数丈的纱帐。
后劲不足的轻箭射到纱帐上,就和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大部分都被绵软的纱帐泻掉了动量,直接掉落在城墙下,基本上有能射穿纱帐的,也很难再对明军造成杀身。
总之,十三世纪强大的蒙古骑兵到现在已经彻底地没落了,其战术与作战方式一直没有改进过,在历史上能被后来崛起的女真统治也是不足为奇。
即便是如今的大明帝国,也在与这昔日的草原霸主多年的交战中,对其古老的战术早已摸透,甚至还改进了自己的战术,如今的纱帐不过是大明应对鞑子骑兵攻城的一种常见方式。
而且,随着大明纺织业的发达,大明已经能够轻松织出又长又密集还成本低的布匹,也因此还专门出现了制造城防所用纱帐的织造车间,在帝国各大边镇重地都储存有这种纱帐,可以有效打住鞑子的箭雨。
啪!
明军自然也不会任由鞑子进攻,而自己不反击,制作精良的击发枪与线膛枪能精准地百步内掀翻鞑子的天灵盖。
此时,一名明军火枪兵便开了一枪,一枪直戳一名鞑子后背,当即把这名鞑子打翻在地。
而且明军的射击速度很快,甚至不逊色于鞑子拉弓射箭。
鞑子射轻箭需要把箭弦拉到耳畔,然后凭着肉眼经验仰射向城墙。
而熟练的明军火枪兵则可以在鞑子将箭弦拉到耳畔时,熟练得完成利用杠杆原理拉动枪机,并利用弹簧原理自动装入枪弹而扣动扳机瞄准发射的动作,即便是瞄准也不只是鞑子那种原始的凭肉眼与经验瞄准方式,而是有附和数理原理的准星定位之法。
何况,明军的火枪兵开一枪后,枪弹在发射药爆炸后产生的巨大冲量,能让枪弹拥有强大的动量,比起鞑子靠臂力拉动轻弓时产生的冲量,明军火枪里由火棉制作的发射药产生的冲量则自然要比它大得多,毕竟火棉爆炸威力是黑火药的两到三倍。
明军射出的一颗枪弹对于鞑子的普通棉甲自然是直接穿透。
如此一来,尽管鞑子人多势众,能借着陷入的骑术射来漫天的箭雨,但却不能对开平城的明军形成有效的杀伤。
而明军却能够凭借着先进的火枪精准地给鞑子骑兵制造伤亡。
把儿孙很郁闷地看着这种现象,作为朵颜卫的贵族,他的祖上和大明关系还不错,甚至一度是大明的军队。
正因为此,基本上大明也没与他交过手,如今他朵颜卫也算是第一次与大明交手,但他没想到明军火枪已经强悍到这种地步。
于是。
把儿孙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把自己的骑兵们当成步兵用,拿人命去填。
这些骑兵们一个个扛着云梯或巨盾还有巨木朝开平城冲了过来,同时,在这些攻城的鞑子后面还有督战队,督战队的鞑子依旧骑在马上,将怕死怯战者皆纷纷斩落于马下。
也正因为此,鞑子们也才敢不要命地往城墙根冲,冒死把云梯往城墙上架。
明军的守军数量少,虽然火器犀利,但分布到三面城墙后也比较稀疏,以至于也不能完全阻止住数万鞑子往城墙根冲,使得许多鞑子在冒死冲锋后,都冲到了城墙根下,也把云梯搭在了城墙上。
可偏偏因为大明现在已经有了纯熟的水泥混凝土制造技术,凝固时间相比三合土大大缩短的水泥混凝土让大明的城墙是越修越高,这些鞑子们一时竟然把云梯搭建不到城垛间,只能搭建在离城墙还有三四尺的距离。
城墙又是水泥糊的,比城砖砌成的墙光滑。
所以,这些上了云梯的鞑子即便没有被明军用火枪打死,也一时爬不上城墙,甚至还会因为有时候重心不稳,导致连人带云梯直接在光滑的城墙上滑落下去,然后直接摔个粉碎。
明军也懒得再浪费子弹枪杀这些鞑子,直接一桶辣椒水浇下去,没法在离开城墙三四尺地方的鞑子飞不上来,还得被教辣椒水,两眼刺激得泪水直流,一不小心就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然后云梯也因为云梯上的人摔倒也跟着滑倒,还有云梯因为辣椒水浇在水泥光滑城墙面上增加了光滑度而滑倒以至于连带着云梯上的鞑子也跟着摔下去的。
库勒看着自己这些蒙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在开平城下,他也很是无奈,有时候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蒙元首领们会热衷抢劫,可抢劫总是会赔掉很多人命的,如果不用抢劫打战的话,用做买卖的方式不是照样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茶叶与盐巴还有精美的丝绸嘛,还不用付出许多人的生命。
把儿孙自然没有库勒这样的想法,作为鞑靼的统治者,这些底层鞑靼人的性命他自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打怕大明,从大明得到更多的好处。
但是,数万鞑子拿一座开平城是毫无办法,大部分鞑子只能站在云梯顶端,望着还有三四尺距离的城墙端毫无办法。
明军甚至都不用反击,在三四尺的距离内,往下跳的话,跳过这段距离不难,但要想在垂直的面上往上爬爬过这段距离则完全不可能。
把儿孙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看着自己麾下在云梯上上下不得的骑兵,他也毫无办法,只能下令让大军回撤。
十万大军拿一座仅有两千人防守的城墙毫无办法,把儿孙对此也很郁闷,虽然他蒙古骑兵是就地打粮,以杀牛羊果腹,不用太担心后勤问题,但在开平城城下待得太久也会被附近的牛羊杀光的,因而,他也不得不放弃攻打开平城的计划。
可是,大明如今已不是以德报怨的儒士治国,而是推崇国家利益至上的帝国,自然不会因为把儿孙放弃攻打开平城而不再追究把儿孙挑衅大明的罪。
但是,朵颜卫的首领花当则并没有意识到大明会追究此事,现在的他在见到自己儿子把儿孙无功而返后,在惊诧自己十万大军也不能攻破仅有两千人的开平城时,也只是觉得自己或许低估了大明的战斗力,自己想靠劫掠一把并恐吓大明同意增加自己朵颜卫贡额的目的是不可能达成了,而为了能够继续依靠给大明进贡而决定派出使者向大明赔罪。
朱厚照这时候已经在去往应昌的路上,在收到花当请罪的奏疏后,不由得又气又笑起来:“这些鞑子是不是真的把我中原王朝的尊严不当回事,因为朕拒绝增加其贡额,就敢扣我边镇!如今,发现攻打朕的开平城打不下来,就来赔罪,怎么,真以为朕会宽宥他们,不再计较?”
杨一清见朱厚照如此说,忙请示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朱厚照哼了一声,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只吩咐道:“传命,将花当的使者带上来!”
没一会儿。
花当的使臣别不落花走了上来,见到朱厚照只躬身道:“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跪下!不懂规矩吗,朕乃大明皇帝,你们现在连朕的子民都算不上,只是低贱的奴隶,朕并没有赋予你们人权,谁给你的胆子,站在朕面前的!”
朱厚照说完后,便对锦衣卫郭荣使了个眼色。
郭荣会意,不待这别不落花回过神来,直接走过来,抓住了这别不落花的肩膀,一脚踢向了这别不落花的膝盖。
别不落花疼得直接跪倒在了地上,但却气愤地要起身,同时喝道:“大明皇帝陛下,你这是在羞辱我朵颜卫的勇士!”
啪!
朱厚照拿起自己手里的御用短铳,直接一枪打得这别不落花的脑门一片血糊,旋即对杨一清说道:“这就是朕的意思,将跟着别不落花来的使者全部斩杀!大明不接受他们的赔罪!他花当必须为自己的愚蠢与莽撞付出代价!”
朱厚照说话后,便吩咐道:“传旨,着王守仁督师东路,由开平城进发,统率近卫军、鄂尔多斯部、永谢布部,围剿土默特部!着杨一清督师西路,由大宁城进发,统率近卫军、女直各部,围剿朵颜卫、科尔沁部!”
杨一清闻言忙称旨领命。
杨一清清楚皇帝的意思,但他知道这种事只能自己来做。
因而,杨一清冷着脸走了出来,看着外面跟着别不落花来大明的花当使者,吩咐道:“本官乃大明近卫军左都督近卫军枢密使,你们的别不落花大人已被本官处死,而你们也将难逃一死,来人,将他们拉下去处死!”
得了朱厚照授意的郭荣很配合地听从了杨一清的命令,把手一挥,十几名锦衣卫皆拔出了刀。
这几名花当使者见此皆惊骇不已,其中一名使者直接喊道:“你们为何要处死我们的别不落花大人,我们要见你们的皇上!”
“对,我们要见你们的皇上!”其他使者也附和起来。
杨一清趁着郭荣不注意,把郭荣身上的一把绣春刀拔了出来,然后使劲一挥,刀锋直接就削断了一名使者的脑袋:“我大明的皇帝陛下岂能是你们说想见就能见的!”
说完,杨一清就推动木制轮椅转身而去,但走了没多久,只留下一句话来:“乱刀砍死!”
于是。
接下来,锦衣卫们便将这花当派来的使者全部乱刀砍死,血流成河!
然后。
杨一清正式奉朱厚照的旨意率领八万近卫军出兵大宁,这其中不少是新兵,是兵部新募集训练的官兵,而杨一清带上他们自然是要练练他们实战的能力。
朱厚照没有亲自带着去亲征,自然是为了避嫌,因为大明接下来对鞑子的报复不会存在半点怜悯,作为一个将来要统治这片土地所有民族的皇帝,他自然不能直接表现出自己残忍的一面,有些不太光彩的事则自然是需要底下的人去做。
库勒本以为战争会随着朵颜卫向大明的赔罪的结束,但他没想到大明并没有再像以前轻易的原谅自己这些鞑靼人,而是采取了报复行动。
库勒选择了带着自己的部族逃跑,对于世代逐草而居的鞑靼人,他们也不怕大明的报复,对于他们而言无非是离开距离大明比较近的草原而已,到时候等明军退走后再回来。
但是。
让库勒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明军没有选择退走,而是在每隔一段距离的草原都安装上了铁丝网。
因为冬季的严寒,逼得他不得不带领自己部族向偏南一点的草原即宣府一带迁徙回来时,库勒便发现这里的草原已经被大明的军队利用铁丝网分割成了无数个区域。
当库勒企图砍断铁丝网时,却发现明军的铁丝网比自己的弯刀还坚硬,而且一砍还引起了铁丝网的铃铛声响。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随着铃铛声响起,一队明军持着火枪从铁丝网里面走了过来,且直接朝库勒等鞑靼人开了枪。
啪!
库勒也中了一枪,他亲眼看见一个和单泰长得比较像的明军士兵击中了自己。
库勒倒在了地上,但他却不由得笑了,他知道自己是罪有应得。
但枪声并没有因为库勒的倒下而停止,近卫军利用铁丝网将分割在草原各处的鞑子一个一个的枪杀。
这是杨一清与王守仁的命令,不准放走一个!用最强硬手段让鞑靼人明白冒犯大明帝国的手段。
大宁城外。
近卫军新兵蒋琏熟稔地将火枪对准了自己面前的鞑子,砰的一枪,直接将其打死在铁丝网下,接着,继续前进猎杀着下一名鞑子。
鄂尔多斯的首领满都达此时则站在杨一清的旁边,看着自己麾下的勇士向同族的鞑靼人举起了屠刀,一个接一个的砍了下去,但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应,作为一名鞑靼贵族,他现在只是庆幸没有背叛大明,因而得以成为握有屠刀的人,而不是被杀的人。
杨一清以近乎严苛的方式逼迫着这些鞑靼人杀着鞑靼人,女直人杀着鞑靼人,而近卫军则成了督战队,归附大明的鞑靼人与女直人如果不愿意做大明的刀,那近卫军则要将这些人一起消灭。
桂勇和自己的部下被重新编入了近卫军,原因无他,王守仁这是要给他们一个复仇的机会。
桂勇也没有浪费王守仁给予自己的这一次机会,直接策马一日一夜,奇袭了土默特部,将土默特部杀了个干干净净。
巴淖是土默特的一名普通鞑子,但他也没想到那些平素只知道做买卖的汉人也会报复自己,而且手段不必自己仁慈。
看着已布满半个朵颜卫的铁丝网,花当和其子把儿孙心里的滋味是百般复杂。
特别是花当,他没想到自己对大明的挑衅会导致大明如此大的报复,几乎让整个偏南方的草原没有一个活着的鞑靼人,而导致自己也不得不和自己的部族冒着风雪往更冷更北的地方迁徙。
朱厚照来到了应昌,在这里,他已经能闻到遍布到草原每个角落里的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他知道他现在也只能做,他和这个时代的大明官员一样,不是没想过和这些鞑靼贵族好好相处,互通贸易。
可是。
鞑靼的贵族们似乎并没有把思维转变过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贸易的好处,而把大明的通商视为大明的懦弱,甚至因为大明的开放而觊觎大明的财富,依旧崇尚劫掠与屠戮,依旧希图用暴力而野蛮的手段夺取利益。
朱厚照也只能用鞑靼们最崇尚的手段对付鞑靼人,即一人不留!
没办法,因为朱厚照知道,如果大明没有那么强大的话,这些不把人当人的鞑子不会对大明的子民太客气,甚至会更加凶残。
对于只想杀人的野蛮人,只能用野蛮的手段将其消灭才能重建文明。
看着因为依旧还归附大明而没有被消灭的几个鞑靼部落的首领,朱厚照只是淡淡一笑,他相信这几个首领闻到这草原上的血腥味后应该能明白惹怒大明的下场。
朱厚照知道要想用火枪将整个草原上的鞑靼人全部消灭是不可能的,从来要想让一个种族消失,光依靠暴力是不够的,得用上其他手段,比如逼着其迁徙蛮荒之地,或者逼着其接受自己主流文化的同化。
花当这些逃亡北方的鞑靼人,朱厚照知道大明一时也难以将其消灭,只能慢慢地铁丝网与城池往北方延伸,一步步地蚕食花当的生存空间,但可能当大明把城池都建到了今天的北冰洋沿岸时,花当早已在严寒中死去。
不过,对于现在归附自己大明的鞑靼部族与女直部族,朱厚照也没想要让他们好过。
因为,这些部族虽然已归附大明,还如今帮着大明杀了许多鞑靼人,甚至比明军还有狠辣三分,但这并不代表这些人将来不会背叛大明,不会成为定时炸弹。
所以,朱厚照决定将这些归附大明的鞑靼部族与女直部族强制迁徙,强制迁徙到美洲、大明新大陆即澳洲这些地区,让他们去对付当地的土著和西方殖民者,隔着大洋,朱厚照自然不会担心这些部族会在将来对大明构成威胁。
多罗特部的首领加保没想到大明的皇帝会封自己伯爵,他知道在大明伯爵是多么难得的爵位,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大明皇帝还有实封自己的封地,这让加保更加高兴,作为原属于土默特部的小部族,他的封地可以说几乎是没有的,如今皇帝能封给他封地,他自然十分高兴,还不由得问道:“敢问大明皇帝陛下,臣的封地堪州是何地?”
“堪州在南方,需要坐船”,这时候,朱厚照说了一句。
加保一听更加高兴,心想南方素来是极适合住人,没有寒冷的冬天,有吃不完的鱼肉,有穿不完的衣服,因而,这加保忙感激涕零地给朱厚照磕头谢恩。
但是,三个月后,当加保和自己的一万多名部族坐在大船上,从天津卫出海四五十天后,他才开始感觉到了不妙,才发觉自己好像被大明皇帝给坑骗了,所谓的南方应该不是自己想象的南方,因而,他不由得找到负责押送多罗特部迁徙堪州的大明官员祁重:“祁大人,你们这是骗我们,你们是想把我们骗到这大海上饿死淹死,我们要回去,我们要回草原去!”
第298章 处置晋商
祁重看着多罗特部的首领加保,指了指一望无垠的海面:“你们要回草原可以,那就自己跳下去,游回去吧!”
加保一听祁重这么说,深深感到了羞辱,因为他蒙古的勇士骑马自然是天下无双,但游泳则是根本不会了,如今他们即便在船上都站不稳,甚至还昏昏沉沉的,更别提游回去,若要游回去,只怕已经被淹死或葬身鱼腹。www.uu234.ccwww.uu234.cc
加保不得不拔出刀来威胁着祁重:“祁大人,你如果不让这船掉头,运我们回草原,我就杀了你!”
祁重身后的明军忙也端起了火枪。
但这时候,突然一个浪打来,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海军军官祁重和他身后的明军依旧平稳地站在船头,而加保和他身后的几个蒙古人则倒在了横七竖八地倒在了船板上,待风平浪静后,才晃晃悠悠地重新站了起来。
祁重见此不由得笑了笑:“堪州伯,你们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怎么威胁本官,老老实实去船舱里待着,待会即将进入海浪更猛烈的区域,到时候要是你的人被掀翻了出去,本官是不会救的。”
紧接着,祁重就没再搭理加保。
……
美洲大陆如今的旧金山一带,鄂尔多斯的首领满都达,现在的大明顺承吼在颠簸了数月后总算登了陆,看着这片不熟悉的大陆,他此刻只想找一条陆路回到自己昔日的草原。
现在的他无比的憎恨大明!
满都达恨不得杀了忽悠他的大明皇帝朱厚照!
因为朱厚照告诉他赐给他一片四季如春的牧场,然后单纯的他居然信了,同时也摄于大明的军威,而带着自己的部族踏上了迁徙的道路。
但他没想到自己和自己的部族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数月的海上生活让他损失了不少的部族,但他偏偏又不能拿明军怎么样,因为他们在船上除了吐就是晕亦或是乏力到连刀也拿不起。
在踏上大陆的一刻,满都达自然是兴奋至极,他船舱里牵出了战马,他发誓待他恢复体力后要带着自己的部族在陆地上寻找到一条回到草原的路。
但满都达不知道的是,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能回到亚欧大陆了,除非他能在冰封的时候北上到现在的阿拉斯加然后想办法跨过白令海峡。
但对于不善渡海的满都达而言,这明显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不过,满都达是不知道这些可怕的现实的,现在的他只执拗地要寻找到一条回草原的路,这也导致他在接下来的数十年来都在这片大陆上四处策马奔腾。
当然。
对于满都达而言,他只是寻找着回家的路,但对于西班牙殖民者和印第安人而言,这些来自东方的骑士真正是他们惧怕的魔鬼。
因为,满都达的蒙古骑兵们把自己抢掠的天赋在这美洲大陆上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这美洲大陆上,他们没有明军这种持有先进火器的军队,也没有坚固的城堡,即便是西班牙殖民者在他们面前也猝不及防。
……
“朝廷没有因为股价大跌而贬黜夏言?”
山西商行的大老板范永和有些吃惊地看着杨凤,杨凤点了点头:“孟部堂的意思是孙燧这些官绅们把弹劾得太直白急切了些,陛下不是一位轻易被人牵着走的人。”
范永和有些懊恼地起身走了几步,突然问了杨凤一句:“你说,我们的这位皇上到底是想要什么,夏言在南洋打击走私得罪了那么多官绅,他知不知道他如果不换掉夏言,官绅会换掉他这个皇帝。”
杨凤听后不由得震悚了一下,回道:“老爷慎言!天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但是,我这里倒还有另一件事好叫老爷知道。”
范永和示意让杨凤说。
于是。
杨凤便说道:“花当没有拿下开平城,而且已经退兵,甚至还向朝廷赔了罪,不过朝廷杀了花当的赔罪使者,据北边的商人说,现在从大同到辽东,每天都有大批近卫军过境,看样子,朝廷是要对边镇进行大规模的征伐。”
范永和惊诧地转过了身:“我们把宣府到开平城的虚实都告知给了这个花当,这个花当竟然还是打不进开平城,他们这些鞑子是干什么吃的。”
“具体的倒是不知道,只听说把儿孙也的确带了十万鞑子,但是枪炮都不及官军厉害,最终把儿孙不得不放弃了攻打开平城,只是如今陛下龙颜大怒,要大举征伐蒙古诸部,如此一来,自然就会商贸不通,断绝的是我们晋商的财路!”
杨凤说后,范永和不由得喟然一叹:“朝廷官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数日后,杨凤召集地找到了范永和:“老爷,大事不好,广州那边带回消息说,山西商行和辽蒙商行股价突然大跌,但其他各商行股价却突然大涨,而且和林被官军夺占,蒙古诸部或被杀或被驱赶至更北的极寒之地,以至于,在和林的辽蒙商行总部也被官军抄没,我们分给花当的那笔银款落入官军之手!”
范永和听后直接坐回到了椅子上:“除了我们的商行外,其他皆开始大涨,看来朝廷出手了,立即联络大佛郎机的切挪贝先生,我们现在立刻去南洋,赶快!”
范永和认识到了不对劲,他必须要在朝廷没有抓住自己违反律法的实证前跑路。
但是,这时候,一支锦衣卫已经包围了他范永和的府邸,而且,锦衣卫千户郝运还将切挪贝带到了范永和这里:“你所说的范永和,就是他吧。”
已经被铁链捆绑住了的切挪贝点了点头:“是他,正是他!”
范永和这时候惊骇不已,他没想到锦衣卫已经先抓到了切挪贝,他能猜得到肯定是贩卖大明子民的事被锦衣卫发现了,一时情急之下,忙摆手道:“不,不是我,我都不认识你,你这个西洋番,怎么能血口喷人!”
锦衣卫千户郝运冷冷一笑:“姓范的,你以为你现在狡辩就能有用吗,切挪贝,你可以装作不认识,但是,钱融这个人,你总知道吧。”
钱融?
钱融是谁?
范永和从操纵股市开始,已经暗中贩卖了好几批大明百姓,自然也记不清钱融是谁。
郝运依旧是淡淡一笑:“记不清没关系,文书总是有的。”
说着,郝运把手一挥:“给我搜!”
郝运说完,一帮锦衣卫校尉便冲了过来,这时候,杨凤忙拦住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老爷乃是山西商行的大东家!”
咔擦!
郝运一刀把杨凤的右臂砍落了下来:“干扰执法,本官能一刀宰了你,信不信!”
“啊!”
杨凤这时候已经疼得惨叫起来,他压根没想到锦衣卫的人会直接砍了他的手。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算杨凤跟着他的东家范永和都是精于算计甚至把国家利益都算计进去的人,但在只以刀剑问话的锦衣卫面前,也依旧没有任何翻云覆雨的本事。
郝运砍杨凤的这一刀和那掉在地上鲜血淋漓的手臂也吓住了范永和,这范永和直接把汩汩的热尿流了出来,湿透了他的袍子下摆。
而过了好一会儿后,负责查抄的锦衣卫将一箱文书抬了出来,其中一名锦衣卫向郝运回道:“大人,这些都是此人贩卖大明百姓的文书实证,这是钱融的契约。”
郝运从这锦衣卫手里接过了钱融的契约看了看,不由得笑了起来:“果然是奸商!这种买卖都敢做,逼得人家家破人亡,还要把人家给卖了!真正是狼心狗肺!带走!”
范永和耷拉下了脑袋。
……
数月后,朱厚照这里也收到了两广关于之前的股票暴跌一事的调查奏报,在得知这是山西商行与辽蒙商行的一批晋商从中捣鬼而且还涉嫌贩卖人口以后,也不由得神色一冷,直接批复道:
“涉嫌此案的晋商家产全部抄没,涉案人员全部抄斩,家族发配至漠北,修建水泥路,服役五十年以上!”
大理寺卿赵鉴知道后不由得规劝道:“陛下,这样是否太严苛,毕竟他们只是涉嫌贩卖本国百姓,至于操纵股市一事,到底也说不上是犯罪。”
“胆敢害的同胞家破人亡,还贩卖人家,足以可见这些人是不把本族子民当人的,既然如此,本族子民又何必把他们当人,既然他们不尊重大明子民的人权,那么大明子民也不必尊重他们的人权,他们的财产权、生命权、自由权被彻底剥夺!他们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那个叫范永和的,乃是首恶,直接凌迟,以儆效尤!”
朱厚照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处罚严酷些,因为他知道随着大明资本主义的发展,如果自己不利用严刑峻法处理这些晋商,那么将来肯定会有更多的奸商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国家的利益,进而对把整个国家和民族拉入覆灭的危险境地,历史上的晋商在明末时期便是这么做的。
……
但范永和现在很后悔,后悔自己忘记了朝廷的威严,而只顾着追逐自己的利益。
很明显,现在的他就算后悔也来不及,冰冷的小刀已经剜向了他的胸脯,撕裂般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神经元,疼得他直接惨叫起来,凛冽的冬风吹拂过来,更加剧了他的疼痛感。
“饶命啊!饶命啊!我错了!我不该贩卖本族人口,我不该通敌卖国,我不该操纵股市!我有钱,我愿意捐出所有的家产恕罪!呜呜!”
范永和凄惨地叫着,但这时候,是不会有人应他的,不过,他并不孤独,与他受刑的还有一名叫姜瀚的汉0奸与花当、把儿孙这两个鞑子首领。
在姜瀚、花当、把儿孙受刑前,朱厚照还专门见了这三人一次。
因为,这三人是被近卫军从科尔沁部抓回来的,在押回京城的时候,同时还京的朱厚照在得知近卫军抓捕了这三人,便顺便见了这三人一下。
当花当、把儿孙、姜瀚三人被押到朱厚照面前时,朱厚照只先问了一句:“你们谁是花当!”
这时候,一名年龄稍长的鞑子不由得昂首挺胸起来:“我就是花当,大明皇帝陛下,花当再次向您赔罪,希望您饶恕我,我愿意继续做大明的臣子!”
“饶恕?朕为什么要饶恕你,你有什么资格让朕饶恕你,拖下去,处以极刑!”
朱厚照说就看向了把儿孙:“你是谁?”
“他是花当的儿子,把儿孙”,这时候,一旁的郭荣回了一句。
朱厚照点了点头:“也一并带下去,处以极刑!”
而这时候,当朱厚照面前只有姜瀚这一个汉0奸时,姜瀚就先自己哭了起来:“陛下饶命啊!臣也是迫不得已啊,臣因出塞经商,却不曾想被这些鞑子所掳掠,臣本欲以死守节,可架不住这些鞑子威逼利诱,臣才不得不屈身事贼啊!”
朱厚照知道大明有许多汉人同胞素来是嘴巴硬骨头软,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唆使整个塞外异族灭亡自己的国家,如今这姜瀚自然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当然,朱厚照也没有拆穿这姜瀚,只说道:
“既然你已屈身事贼,那说明,你还是做了鞑子走狗,你说是也不是?”
“陛下啊!臣是不得已啊,臣本欲效仿苏武,可不曾料鞑子狡诈至极,臣是万般无奈呀!”
姜瀚痛哭流涕地喊着。
但朱厚照则只是顿喝一声:“回答朕,你到底有没有投降,是不是做了鞑子走狗?!”
姜瀚见朱厚照一直追问这个,也一时无法逃避,只好点了点头:“是的!可臣实在是……”
没待这姜瀚说完,朱厚照便只冷冷一笑,吩咐道:“既然他是被迫投降,但他的确又是投降了,那朕给他机会,给他一把刀,让他自杀谢罪!”
朱厚照说完后,姜瀚不由得大惊,他不停地摇着头,他根本就不想死,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卖惨,皇帝也不饶恕自己。
“陛下,臣,臣手无缚鸡之力,臣自己割不断臣自己的脑袋!臣愿意以发代首,只求陛下饶臣一命!”
姜瀚忙求着饶。
朱厚照也没想到姜瀚也如此软骨头,因而只说道:“既然你手无缚鸡之力,那就把他押下去,也处以极刑,有专门的刽子手把他身上的软骨头一根一根的剔下来!”
姜瀚一听整个人吓得是涕泗横流:“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朱厚照自然没有再理会。
……
而这时候,在刑场上,范永和、花当、把儿孙、姜瀚等都在凄惨的叫着。
但此时身在皇家西苑的朱厚照自然是听不到这些凄惨之声的,作为皇帝,他这辈子注定了要让染上许多恶人的鲜血。
朱厚照对此也颇感无奈,他有时候也在苦恼,苦恼为何没有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遏制人的贪欲,让人与人之间保持基本的尊重。
比如这些晋商,作为商人做生意赚取利润无可厚非,即便是钻朝廷空子操纵股市大发横财也可以理解,但为何还要把家破人亡的同胞买去给西洋番当奴隶,甚至不少还是自己的亲族子弟。
还有这些鞑子,特别是花当这种鞑子首领,他们因为归附大明很久,拥有着大明赐予给他们最富饶的草原,而且还因为紧邻大明边镇,完全可以依赖与大明的边贸和大明赐予的草原过上温饱的生活。
但偏偏还贪得无厌想要来大明劫掠,甚至对自己的部民的生命漠视到把他们去当炮灰的地步。
人命在这个时代的人的眼里到底是有多贱。
朱厚照不得不承认,在民智未开时,民众对别人的生命权是淡漠的,是可以为了自己利益不顾别人死活的。
正因为此,朱厚照现在只能用严刑峻法去告诫所有的人,对他人生命的漠视将会遭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朱厚照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有时候不只是你会害人,当你自己被害的时候,遭受到的痛苦不比你害的人的轻。
朱厚照知道自己即便是皇帝,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让人心向善,作为帝国的统治者,他得把更多的精力去花在维护帝国的公正与发展进步的事业中去,而劝人向善的这种事则需要负责教育和思想传播的人去做。
正德十九年十一月,凤阳巡抚胡锭奏报淮、阳、庐、凤、滁、徐等府在发生旱灾以后又发生水灾,以致无数农田被淹,朱厚照准予了内阁让户部蠲免这些州府的钱粮,同时又急调漕粮十五万石与番薯土豆各三十万石赈济。
中华大地自古以来就时常发生各种灾害,而朱厚照现在治理大明帝国亦是如此,整个帝国在正德十九年大的旱涝灾害已有两起,而且都是发生在南直隶。
但好在如今的大明在引进番薯与在境外开辟无数耕田后,使得大明粮食供应量增加不少,即便是发生了这种旱涝灾害也能从容应对。
不过,让朱厚照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频繁的自然灾害在影响大明农业生产的同时,也影响着大明的国库收入。
朱厚照不得不加快速度改变大明帝国这种依赖农业生产的局面。
但事实上,大明在工业化以后,帝国对农业的依赖程度反而越来越大。
特别是从正德十九年以后,因为花当的挑衅,使得大明在北方增加了军队数量,甚至还在不停地添加着军队数量,但由于气候开始渐渐转冷,塞外北方的军队供应需要大量的粮食。
但耕地较多且产量较高的帝国南方工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农业的比重越来越低,所以,这就要求大明不得不向更南方发展,以获得更多的耕地,生产更多的粮食。
“现在南直隶免赋、江西吉安等府也因为灾害而免赋、湖广等地也因水旱而免赋,如果我们只把眼光只着眼于两京十四省(多个河套),那我们今年将无法增加更多的粮食收入,我们必须把目光着眼于其他地区!”
朱厚照主持在了一场御前会议,近卫军枢密使、内阁阁臣、各部尚书皆列席于此,而在御前会议上,朱厚照此时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作为大明的执政者,不能只把目光局限在关内。
关内,基本上云贵需要四川的粮食来供应,北方只能自足,而漕粮只能来自南直隶、湖广、江西等地,福建两广耕地面积很少,如今南直隶、湖广、江西等地皆发生灾害,帝国唯一的粮食收入如果只靠关内,在今年就等于没有,甚至会寅吃卯粮。
但现在事实上,帝国并没有寅吃卯粮,因为粮业局还能在海外屯积与掠夺上百万石的粮草进京。
“陛下所言极是,现在朝廷已经无法禁海闭关,单不说每年市舶司达数亿银元的关税收入,就说这粮食进口,如果没有这些粮食进口,今年只怕只能家家吃番薯土豆,何况还有北方用兵的粮食需求,这就需要我们在海外开辟出更多的耕地!”内阁次辅张璁附和道。
“现在近卫军已经把铁丝网与边墙修到了和林一带,以后还会延伸,兵部眼下在各地受灾地区募集了近二十万新兵入伍,这些新兵自然还是要被安排到北方,继续为我大明开辟疆土,但这也就意味着粮食需求量会越来越大,而要增加我大明的粮食收入,就必须在开辟北方疆土的同时,增加南方的疆土!”兵部尚书桂萼也附和道。
内阁首辅康海这时候不由得问了一句:“陛下,既然如此,臣以为为何不停止对北方用兵,既然用兵北方意义不大的话。”
“首揆有所不知,如果这些灾民不编入伍去北方为大明开辟疆土的话,他们在本乡就会沦为盗贼,臣做过统算,在正德朝以前,每逢灾害大起时尽管有朝廷赈济但必定有盗贼出现,因为百姓一旦农田被淹或受旱而无地可种时必然为贼,但在正德朝以后,每逢灾害大起时盗贼增加之数减少了八成以上,但军队数量则也因此激增!
这总比增加盗贼数量要强,军队数量增加,无非是军饷增加,帝国现在不缺钱,却缺让百姓可以耕种的田地,增加军饷支出帝国影响不大,但增加盗贼数量则会让大明内部倾覆。”
桂萼这么一说,也让朱厚照和在场的官员很是赞同,但这时候,已升为内阁三辅的夏言不由得说道:
“陛下,说起耕地数量,臣近日收到来自溧阳侯苏臣国丈的奏疏,这国丈爷恳请陛下赐庄田二十万顷,言为自己将来养老之用,这些勋贵动辄便向朝廷请求赐田,百姓可谓深受其害,而朝廷也会因此收入大减,所以,眼下这些勋贵请求赐田的事,还请陛下慎重处之。”
朱厚照也知道勋贵请求赐田历来很常见,不仅仅是勋贵,还有藩王,这些王公贵族会通过赐田与投献的方式得到越来越多的耕地,而压缩百姓的生存空间,如今朱厚照也不得不慎重处理这个事情。
“既然朕说了要到海外开辟耕田,既然如此,便将美洲南部这一块地方找出二十万顷赐给他!他可以向朝廷贷款,然后雇佣人去那里开垦他的赐田!”
朱厚照这么一说,其他官员皆称陛下英明,能想到用这样的办法忽悠这些勋贵。
第299章 矿禁的问题
“溧阳侯苏臣所奏讨来安等处地,经户科参议,来安等地已分于军民自种,收赋以备国储,岂能容为私泽,户部执议不当,皇帝下诏另查大明美洲之地南部空闲地给之,现得内阁批复,皇帝准予,特赐美洲南部智利之特木科新来安之地二百六十顷地!”
溧阳侯苏臣在受到旨意后很是惊愕,心想何时大明有了美洲之地,智利、特木科、新来安又是何地,但皇帝下的诏,他也不得不接受,一时只得询问传奉官:“敢问,陛下御赐之新来安到底在何处,是在丰润还是在保定、河间?”
这传奉官忙说道:“陛下就知道溧阳侯不知道这新来安之地,特地让咱家把地图给您拿了来,您看,这天下之地皆是我大明的,这块大陆便是美洲,而这一块地方则被陛下命为智利,这智利这部分则是特木科,特木科有一块沿海的地,就是这一个区域,据建昌侯奏报,这块区域有巨木可采伐,更有无数奇珍异兽,是块宝地,溧阳侯您有福了,一般人想有这么一块地还不能得呢。www.uu234.cc”
溧阳侯心想这哪里是宝地,不就是没有人烟的林地嘛,自己得来又有何益,还不如给自己赐一块关内的林地,这林地远在大洋彼岸,自己就算要去伐木贩卖,也得花费不少资金。
“溧阳侯如果想要开发此地,可以向朝廷的银行贷款,怎么说,这地方现在也算是你的了,你如果不去,就没人管,眼下佛郎机人正在往这一带发展,到时候要是他们占了你的地,可就麻烦了!”
传奉官说后,溧阳侯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是,苏某是明白的!”
待传奉官走后,溧阳侯苏臣在流露出了懊丧之色,但作为大明勋贵,皇帝不愿意把民田赐给他,他也不能拿皇帝如何。
朱厚照知道之前的皇帝是把天下当做自己的私产,而这些勋贵藩王又都是自己的亲戚,作为皇帝,把自己的一些土地赐给自己的亲戚似乎也是符合人伦感情的事,而勋贵藩王们也会很不客气地找皇帝讨要某块地。
甚至,皇帝会主动赐予大量土地给这些勋贵藩王,比如历史上万历就给福王赐田两万顷,盐引万计,国库为之一空,封地的地不够还要在湖广、山东等地凑。
这无疑更加加剧帝国土地兼并现象,助长藩王勋贵们的奢侈现象,而使贫者无地可依。
如今,朱厚照可不敢把天下当做自己的私产,虽然在体制和天下人的意识上,天下依旧是自己的私产。
但朱厚照知道,每个人都有私产被尊重的权利,和拥有自己私产的需求,自己这个皇帝可以剥削被统治者,但不可以剥夺,剥夺就会让天下人皆反抗自己。
接下来,朱厚照都是这样做,只要是奏讨封地的皇亲国戚,朱厚照就直接把南美洲、非洲、澳洲这些地方圈出一些地方赐给他们,因为这些地方没有大明百姓,赐给皇亲国戚也不会侵害到百姓利益。
朱厚照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这些皇亲国戚自然也会是有些怨言的,但有怨言就有怨言,朱厚照不相信这些皇亲国戚还能怎么着,这个时代的贵族不是宋朝以前的世家,没有部曲没有封地,别说自己这个皇帝,有时候这些皇亲国戚连个文官都对抗不了。
而且事实也证明,即便是如宁王这类的藩王也不能造反成功。
眼下帝国走到现在,朱厚照似乎也没有了改进帝国的明确方向,似乎每天都在做着同样的事,各级官员例行公事的处理着每一项事务,而自己这个皇帝也程序式的批准同意。
但细微处的变化还是很明显的,眼下帝国大举往北方用兵,造成军费陡增,帝国的大量财富用作了军事支出。
与此同时,边镇的贸易也大受损失,边贸的税收与商业收入也大幅度锐减,北方系官员对此无法忍受。
内阁首辅康海也发现了这个现象:“陛下,今年边贸岁入大减,从大同到辽东一线,主要经营边贸的晋商损失最重,且也造成南方丝棉绢罗等销量大减,而军费偏偏又增加许多,短期看来,目前之北方状况于我大明颇为不利呀!”
“这还不是这些晋商与鞑子们咎由自取,这些晋商如果不走私鞑子,联络鞑子掠夺边关,意图破坏边关正常贸易,不缴纳关税,而靠走私获取巨额利润,如今朕派集结大军,扫荡鞑子,让北部没有了贸易市场,他们终于知道痛了是吧!”
朱厚照也知道把数十万大军长期驻扎在北方,甚至依旧在不停地增加军队,几乎造成从今天贝加尔湖以南到今天张家口以北的塞外一大片区域皆很难再有蒙古部落,一部分被消灭或驱赶一部分则被大明强行移民至海外,而如今也就造成这一带没有了商贸市场。
而山西离这一带最近,自然晋商的主要商业活动也是在这一带,因而这一带的商贸市场消失,晋商的损失自然最大。
但亦如朱厚照所说,这也是晋商自己咎由自取,他们不愿意通过朝廷正规渠道进行贸易意图靠走私避税,而要让朝廷失去边贸管控能力,便只能勾结鞑子掠夺边关。
但晋商们失算的是,随着大明工业化的进步,大明的军事战争模式已经发生改变,鞑子的骑兵已经无法再对拥有先进火枪和火炮的大明形成任何威胁。
而且,随着大明开海以后帝国收入大幅度增加,想要大规模消灭北方鞑子也非难事。
正因为此,才导致现在,晋商的利益大损,不得不开始向朝廷服软求饶,希冀朝廷停止在塞外的扫荡,恢复这一带的太平。
“陛下,为恶之晋商已受严惩,但朝廷不能因此不顾整个北方商旅百姓之死活啊,且北方商旅想必也已明白勾结鞑子意图搞乱天下之下场,现在这个问题还是得解决,何况,我大明的军费照此速度增长下去,恐非长久之计啊”,康海这时候说道。
而张璁也不由得站了出来:“陛下,诚如首辅所言,虽说如今国库储备日渐丰裕,但只用于军费,也颇有穷兵黩武之嫌,不利于社稷,亦如陛下所言,国库之财取自于民,理应用之于民,如架桥修堤兴教等皆是利国利民之事,但如今国库之财只用之于民,只怕民不以此为需,因而,臣也认为北方增派数十万大军,寸土必占,非长久之计,无人之地终究是味同鸡肋。”
朱厚照点了点头,他承认张璁和康海说的都对,自己不能因为一些晋商而置整个天下百姓利益于不顾而盲目北进,或许这也是中原王朝的无奈之处。
历朝历代的有为之君自然不是不希望帝国疆域辽阔,但经营帝国和做买卖一样不是说土地越多越好,有些不值钱的土地留在手里除了靡费钱粮去守御还不如弃之以省出财力增加民生。
“按照你们的意思,是大明现在应该将已经这些塞外土地全部丢弃,从和林到大宁(相当于今天的蒙古和内蒙古)的土地全部不要,大军撤回?”
朱厚照这么一问,内阁的官员们皆保持了缄默,毕竟他们也不敢明说这些土地全部抛弃。
倒是杨一清这时候推着木制轮椅走了过来:“陛下,臣认为不可,这广袤的土地是整个近卫军耗费无数心血占据的,光是钱粮都靡费无数,如今贸然丢弃,岂不可惜!
而且臣还想问的是,这数十万近卫军现在派驻塞外一带还可起守御之作用,但若撤回关内,朝廷如何养活?”
“撤自然是不能撤的,臣疑惑的是,既然鞑子能在这些地方生存,为何我汉人就不能,难不成我汉人还不能牧羊吗,既然是土地,总是有出息的,臣以为,朝廷还是应该想出如何利用这些土地为好,而不是弃之,并且如果弃之,北逃之鞑子势必会回来,西边之鞑子也会东进,到时候依旧会有边患!今日所做之事就会前功尽弃!”
夏言这时候也接过话来说道。
“塞外的土地不能弃!朕先说明这一点,太平之世,人口数量只会有增无减,土地如因为现在无用而弃之,只会导致帝国内部人地之争加剧,虽说北方苦寒,但亦非完全不适合人生活,夏卿说的对,土地之出息不仅仅在于是否能耕种,不同的土地有不同的出息,朝廷应该想办法如何利用这些土地,而不是将其弃之不用!”
朱厚照说后,康海张璁等连忙称旨。
朱厚照点了点头,便开始和这些朝臣一起细想如何利用这北方新占据的土地。
毋庸置疑的是,塞外这些土地除了长城边的还可以种植冬小麦外,大部分做农业是没有意义的,何况,朱厚照也清楚,在五十年后,小冰河气候会越来越明显,到时候塞北这些地方会更加寒冷,从长久来看,也不适合发展农业,即便在后世,辽东与奴儿干都司这些地区还是大米的主要产区。
眼下唯一可能考虑的方式则是工业化,争取在工业利用上找到这些土地的价值,当然,这些土地的传统行业如畜牧业还是可以发展的,甚至可以利用食品工业的发展而促进畜牧业,毕竟如果将来让大明人人每天喝奶的话,对奶牛的需求量肯定很大,而这些塞外草原的畜牧业无疑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当然,问题是,大明现在还没有人人喝奶,奶制品还只是在贵族阶层开始流行起来。
朱厚照觉得最能立即体现塞外土地价值的还是塞外蕴藏的丰富矿产资源,朱厚照依稀记得后世,从和林到大宁这一带在后世都是蕴藏矿产资源丰富的地区。
在后世,内蒙古更是世界“露天煤矿”之乡,后世的蒙古国的煤、银、铜也含量丰富。
大明现在已经实行了纺织工业蒸汽机械化,对煤的需求量正在加速上升,而且,朱厚照能够预料的是,大明既然已经开了纺织工业蒸汽机械化,那么采矿、交通、军事、航海、水利等各方面肯定也会迅速开始蒸汽工业化,到时候对煤炭的需求量肯定会更大。
而将来自己大明现在占据的塞外这些地方无疑可以给大明提供丰富的矿产资源。
朱厚照因此又召开了廷议。
“塞外这些地方分给农抿耕种自然意义不大,朕想了想,可以分给牧民畜牧,另外也可以承包给商人开矿,后者应该是眼下最能见效的方式,朕记得工部刚上过奏本,言正德十九年的官营煤矿煤炭产量比正德十八年翻了四倍!这说明,大明随着蒸汽机开始出现后,煤炭的需求量在急剧增加。”
朱厚照说道。
张璁听后点了点头,他是分管工部的,自然清楚煤炭现在在大明的需求量有多么大,但他不得不提醒了一句:“陛下,臣久在边镇,发现商人并不愿意在大明新占之河套、塞北这些地方开矿。”
“这是为何,河套、塞北这些地方煤矿多为露天矿,开采难度小,而且有更廉价的劳动力,关内开矿动辄毁人祖业,而且朕现在还没明旨准予关内民间开矿,可以说民间开矿者依旧是非法开矿”,朱厚照说道。
“因为关内之矿不收矿税,因为朝廷明面上是禁止开矿的,也就没有税监征税,但河套与塞北,朝廷是商人屯田开矿的,但会收取矿税田赋,因而商人们依旧更愿意在关内开矿,至于劳动力,大明百姓素来对工钱要求就不高,甚至有只要求一日三餐就满足的,而且关内多为汉人,汉人隐忍可欺,关外多为蒙人,蒙人不可欺,故开矿之商人宁愿剥削同族之汉人,也不敢剥削蒙人,因而在用人成本上,也是关内更划算。”
张璁回道。
朱厚照听后不由得惊呆了一会儿:“没想到汉人易被欺辱,更易被同胞欺负,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但眼下,朕作为大明皇帝,而你们作为朝廷重臣,所思所虑着必须是有利于我大明江山之社稷,有利于帝国之国家利益的,我们得从这一点出发,让商人去关外开矿自然比让商人在关内开矿更好!
何况,关内煤矿开采难度大,对土地破坏程度高,据东厂调查,正德十七年死于矿难的百姓预估有一万人以上,耕地被破坏达五万亩以上,毋庸置疑,在关内开矿于国是不利的!”
内阁诸臣听朱厚照这么一说,都不由得颔首称是。
而这时候,朱厚照不由得看向康海等人:“你们都是主管内政的阁臣,说到这里,朕倒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在朝廷禁止开矿的情况下,关内有多少矿山在开矿,大明每年实际煤炭产量是多少,每年有多少百姓的耕地因为开矿被破坏,死于矿难的百姓有多少,朝廷国库资产流失多少,你们可心里有数?”
“这个,开矿者多为勋贵士绅,禁矿亦如禁私盐一样甚为艰难,臣亦是无能为力!”康海不由得如实回了一句。
“难以禁绝可不能成为不管的理由,迄今为止,朕还没记得有一位朝臣请朕开矿禁收矿税,也没有一位朝臣请朕严禁民间开矿!也没有一位大臣注意到这些问题,反而是东厂在做,你们这些文官在干什么,这是不作为的表现!你们往常说自己忧国忧民,你们忧国忧民在何处?”朱厚照有些严肃地问道。
内阁诸臣不由得红了脸:“臣等汗颜!请陛下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