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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夕秋月     正德大帝txt下载     正德大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5章 江南士绅的反应

    焦芳连忙称是,当即便票拟完宋恺的奏疏,递交给司礼监秉笔太监谷大用批红。

    朱厚照也亲自看着那封奏疏被批红发出,一时不由得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因为在朱厚照的印象里,在所谓的大治之世,基本上这种请求免税减税乃至革除采办太监与税课局的奏疏,都是会准予的。

    比如在弘治十八年,在刘健与王岳分掌内阁与司礼监时,便从了地方所请,以苏州府洪涝灾害伤民太重为由免了苏州府榷税。

    如今,这还是朱厚照做皇帝以来,第一次拒绝地方上请求取缔税课局的奏疏,而且,他还要增设税课局。

    朱厚照不知道这种被称为昏君行为的增加税收行为,这些江南士绅们会如何接受。

    但朱厚照自己清楚,税课局的增加对自己这个皇帝是肯定有利的。

    因为这些税课局征收的是商税与榷税,而这些税赋是皇家税务局的主要收入,将来也是自己养近卫军以及发展工业和航海业的财政支撑。

    尽管朱厚照现在有上千万的金银,但他不想将这笔金银花太多,他还要留着作为准备金,为将来的金融改革做准备,因而他要供养更多的近卫军,只能依靠这些商税与榷税,不但不能减少还要增加才行。

    至于增加商税与榷税会不会影响大明商品经济发展,朱厚照也有考虑的。

    先不说大明现在的商税本身就很低,就说大明那些商人基本上赚钱后也只是买地治园买奴婢,甚至宁愿铸成大银锭埋在地下,也不愿意扩大生产规模的行为,根本无助于社会发展,甚至是阻碍!

    这样的话,如果朱厚照不多征商税,这些商人们只会把大部分的商业利润变成农业经济,或者拿来享乐与挥霍,还不如让朱厚照拥有这些利润,至少还能扩大生产规模,增加就业,解决大量无地农民的生存压力,避免因为土地兼并导致王朝覆灭。

    说到扩大生产规模,朱厚照现在也没有忽视大明的工业与商业发展。

    不过,此时的大明从朝廷到民间对工商业发展都没有太大的动力,饶是江南那些士绅和北方的晋商以及徽州的徽商们,他们所追求的财富积累也只是为了成为更大的官僚地主。

    因而,大明的工商业发展,还是只能由皇帝朱厚照自己来搞。

    也正因为此,朱厚照一开始就建立皇家银行,以达到将来管控大明金融的目的,并以皇家税务局收取天下商税为自己积累资本,同时以皇家工业公司为中心将资本转为发展工业的动力,而京师大学则作为发展工业的理论知识发掘地和人才储备地以及智库团。

    皇家银行将皇家税务局的钱拿来放贷,让更多的商户得到扩大经营的机会,而避免商业活动只能集中在官僚与权贵阶层中,也促进更多的百姓得到富裕的机会、

    皇家税务局则将依旧能更容易获得高额商业利润的权贵官僚手里的一部分收入,通过皇家银行放贷到缺乏资金的庶民阶层中,或者直接用来投资公共事业,以达到劫富济贫和缓和阶级矛盾的目的。

    皇家工业公司则通过皇家银行得到资金,将帝国的财富转化成实实在在的工业产品以此福泽子孙与强大王朝。

    京师大学也是一样,一个创造工业产品,一个创造人才。

    不知不觉,朱厚照已经开始创建起自己的一个资本帝国。

    因为他是皇帝,这个资本更多像是皇家资本,但事实上和国有资本差不多,毕竟现在他朱厚照是大明的皇帝,统治着大明的一切。

    但这个资本帝国现在还只是一个初步阶段。

    皇家银行大额的贷款渠道基本上还只是给户部借贷,即大明朝廷,意义则是让大明在税赋收取与公共事业支出方面更加灵活与方便,不需要等待南方的钱粮到了,才能去赈灾去修边墙。

    皇家税务局的商税收入相较以往事实上依旧是有减无增,大明各地的官绅们都在想办法让朝廷减少商税,想加征商税自然是想都不要想。

    皇家工业公司还没有建立完整的工业体系,甚至现在都还算不上是一个工业集团公司,只不过是几个生产作坊组成的车间而已。

    而且,朱厚照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企业家,搞生产是想到什么搞什么,完全没有章法与依循市场导向,若不是有玻璃与肥皂这两个穿越者福利性质的畅销货支撑着,皇家工业公司只怕都无法实现大量盈利。

    京师大学更不用说,目前也不过只有二十来个学生,全校师生加起来不到三十人,这还是朱厚照皇权干预后的结果。

    整个皇家西苑在有了京师大学后依旧如以往那么安静,还没有后世大学城那样的多姿多彩。

    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朱厚照依旧在竭力打造他的资本帝国。

    至少他依旧在不停地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的惊喜。

    譬如现在,朱厚照便用硫酸钙与碳酸钙等物质按照一定比例制造出了粉笔,同时又让人用松木黑漆涂抹出了第一块黑板。

    虽说,这似乎不会给大明的社会生活带来多大影响,但至少可以让朱厚照不要再拿着炭笔去给京师大学的学生讲课,也让京师大学的知识交流与学习更为方便。

    此时真正算是新大工程的是朱厚照命工程兵给京师大学搭建的农业研究基地。

    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占地宽广的玻璃大棚以及在京师大学新开垦出的十亩良田,这些都是京师大学司业严嵩负责的基地,他现在正拿着锦衣卫从南边带来的玉米,在朱厚照的指导下,开始培育玉米苗。

    因为有玻璃棚,便有了温室,也就不必非要等到来年春天才可进行农业研究,在正德元年的严冬依旧可以。

    在朱厚照看着严嵩在培育第一批玉米苗时,关于驳回南直隶巡按御史宋恺请革镇江府以及苏州府崇明县税课局的奏疏也回到了宋恺手里,宋恺看后不由得勃然大怒,把奏疏往案上一摔:“不革除税课局,却还要增加税课局,此举与昏君何异,不惜民财!”

    宋恺暗自骂了一句后,便颇为郁闷地灌了一整杯茶,心里想着该如何跟江南的士绅们交待,毕竟自己把人家的钱已收了,人家送来的女人也已睡了,如今朝廷却突然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岂不难堪?

    “去传袁老爷来!”

    最终,宋恺决定还是如实告知给这些江南士绅,毕竟不是自己拒绝的。

    南直隶富绅袁种安来到了宋恺这里:“巡按大人,敢问有何事找学生?”

    “朝廷的批复下来了”,宋恺将奏疏给了袁种安,袁种安看后,倒是笑了起来:“看来,如今的朝廷还真是北人当政,不给我们南人活路,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到时候还请大人再上一道疏!”

    袁种安说着便在宋恺耳边嘀咕起来。

    宋恺听后不由得大惊:“此举甚为危险,一旦被察觉,身家性命不保啊!”

    “大人怕什么,这又不是您做的,甚至也不是在下做的,是水匪海盗做的,朝廷如何去查”,袁种安笑道。

    “此事,本官若替你们瞒下去,能有什么好处?”

    宋恺问道。

    “以后出海的利润,分大人半成,每年五万两银子奉上!”袁种安笑道。

    宋恺说后不答,只道:“本官三日后去南京,你们到那时便行事吧。”

    “明白!”袁种安回道。

    ……

    这一天晚上,恰巧刚下着大雨,虽说还不过是晌午,但天已阴沉得如黑夜,税课局的几名内宦正倚着墙打盹,而当值的税监也刚准备回屋睡觉,却发现前面江岸方向冲来一群头缠白布,赤着脚,拿着大刀的水匪!

    这税监当即大喊了起来:“有水匪!有水匪!”

    税课监的兵丁一天也吓得魂飞魄散,但也本能地拿起长矛冲进雨幕中准备保卫税课局,但这些水匪人多势众,没多久,税课局的兵丁便被杀的七零八落,税课局的几名内宦也被直接剁成肉泥!

    而税监也被当场枭首!

    整个镇江府税课局的人无一活口!

    而此时,水匪头子才走了过来,揭下面纱,迎出袁种安来:“袁老爷!都杀了!”

    袁种安点了点头,便走进税课局里,命人打开税课局的库银后,吩咐道:“你们拿走五千两!给文老爷府上送去一万两!另外,给巡按大人送去一万两!接下来的,分发下去,这些都是大家这些年缴的税银,也算是退还一部分。”

    而此时。

    在苏州府崇明县的税课局,上百名海盗也将明晃晃的钢刀刺进了税监的胸膛,当场数百门税课局的人员被屠!

    ……

    南直隶巡按御史宋恺很快又上了一道奏疏:

    “因水匪与海盗洗劫镇江与苏州府崇明县税课局,使民众也因此死伤无数,为避免地方生乱,且安民以利,请革镇江与苏州府崇明县税课局!”

    宋恺相信,朝廷应该会因此意识到江南士绅们的强大,你朝廷同意还好,不同意只能增添伤亡!而且,你还不能找到任何理由治罪,因为都是水匪与海盗干的。

第136章 去江南

    朱厚照这时候还不知道江南士绅密谋屠戮税课局的事,他刚从内阁首辅马文升这里拿到了关于大计即地方官考核的结果。

    但让朱厚照以及阁臣和吏部官员惊讶的是,南直隶巡按御史宋恺给南直隶地区的官员考评的结果大都为上上,即便最次也是中上。

    南直隶地区目前还未设巡抚,因而南直隶权力最大的官便就是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在吏部档案上算是京官,是由中央朝廷下派到地方巡狩各处的钦差,但因巡按御史常驻地方,所以在地理所属上也归于地方官。

    但毋庸置疑的是,巡按御史的权力很大,在地方上军政民事都能管,也负责对这些地方官的考核,尤其是南直隶!

    因而,南直隶地区地方官的大计考核便是由宋恺负责。

    但朱厚照与马文升等此次实行大计考核,目的就是考核江南地区的官员,对收税以及打击豪强不力的地方官予以惩处,甚至也有打击一两个南直隶地区的昏官,以提高中央朝廷在江南地区存在感的意思。

    可如今,宋恺反映的考评结果却是南直隶地区无一个官员不称职,需要被罢免革职!

    “这个宋恺的考评如何?”

    朱厚照搓了一下脸,连日来关于各地地方官的大计结果陆续被送到吏部和内阁,作为皇帝的他也会亲自过目,毕竟他也要借此机会熟悉一下这些亲民之官,也因此,使得他最近也有些累,熬红了眼,不得不靠搓脸提神。

    已经年高九十,且也同样累的两眼打架的王恕,朝朱厚照拱手道:“此人善治学,他任南直隶御史期间,南直隶社学增加了百余所,考评倒也算中上。”

    考评中上?

    朱厚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心想是不是真的这南直隶的上下官员无昏聩无能者,或者也因为知道朝廷要整饬吏治而有所收敛?

    这时候已是夜深,飒飒北风吹得窗棂嘎吱嘎吱的响,而熬了好几个夜的内阁阁臣与司礼监的太监们皆在打着哈欠,王恕更是眯起了眼,朱厚照见此,也觉得还是不要急着在这件事上纠结为好,便只准备问最后一个问题:“其他各布政使司呢?”

    “湖广上上者五十四名,中上者一百零二名,中者三百七十四名,差者九十四名,需责罪者二十四名!”

    “山地上上者二十七名,中上者三百六十二名,中者八十六名,差者五十三名,需责罪者九人!”

    ……

    朱厚照没待内阁阁臣报完,便一挥手:“不必念了!看来这南直隶的巡按御史还真是个老好人!”

    而就在这时候,急促的碎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朱厚照便听见郭荣在外面回道:“皇爷!锦衣卫收到来自江南的急报,镇江府税课局以及苏州府崇明县税课局遭到水匪以及海盗洗劫!税监以及所属兵丁全部被杀!无一幸免!未解递之库银也全部被劫!预计很快,便有急递到兵部!”

    一听见这消息,朱厚照当场就懵了!

    已到暮年的内阁首辅马文升更是急切地开始亲自翻找起之前的奏疏来,而焦芳则早已找到,并先递给了马文升,然后来到朱厚照面前:“陛下,是南直隶巡按御史宋恺之前奏请革掉的税课局!”

    “朕知道!”

    朱厚照回应了一句,便挥手道:“都回去歇着吧!”

    马文升与王恕等见此皆拱手告退,最后就剩下刘瑾还站在朱厚照身后。

    朱厚照见此便也让刘瑾下去歇息,同时也让郭荣先回去,他决定让自己静一静。

    一时间,除了围绕着璀璨星河而旋转的飞雪,以及掩映在黑夜里的红墙外,朱厚照的身边就只有站在乾清门,把自己包裹的像个雪人一样的小皇后了。

    朱厚照没有注意到小皇后,他现在只在胡思乱想。

    不知道是为何,朱厚照开始发现自己似乎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位死亡之神。

    因为,自己一直都在制造死亡,收割他人的生命,是一个屠夫,在后世甚至是要上国际法庭的罪犯。

    现在的他似乎厌倦了这种杀戮,但他又仿佛上了瘾,他好像无法终止杀戮,如果他想让罪恶得到惩罚,正义得到伸张的话。

    曾经因为弘治皇帝的死,让朱厚照选择了诛逆党十族;而又因为三原县百姓的死,又让朱厚照选择了诛吕仲和等十族;而现在两个税课局的人被屠,似乎也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拒绝了江南士绅们的请求。

    朱厚照不禁暗想,马文升这些文官愿意选择妥协与满足士绅集团的利益需求或许不是真的懦弱,人家也许是真的想避免更多无辜的人为此付出性命,因为无论你的刀多么锋利,也无法阻止士绅集团的贪婪。

    但正义总是要伸张的,人命总是要偿还的,大明帝国还是要振兴的,无论自己这个君王此刻多么残暴嗜杀,也总比一百多年后让异族与流贼屠得千里无人烟要好。

    “走,回去睡觉吧!”

    朱厚照看见了小皇后,捏了捏她拿罩在观音兜里,软软的脸,便带着小皇后回到了乾清宫,一时间洗漱完毕后,朱厚照便主动把小皇后抱入了怀中,“今晚,让朕抱着你睡!这样暖和!”

    ……

    次日一早。

    朱厚照再次召见了马文升与王恕,并且说道:“昨晚那件事,你们有何看法?”

    “回禀陛下!臣以为可增设南直隶巡抚一职,如此,方能制衡巡按,使得朝廷可控地方!”

    马文升回道。

    “首辅所言甚是,臣也觉得应当如此,理由自然是江南地方不靖,水匪海盗之患甚重,是故,设一巡抚专司统兵围剿水匪海盗之事,同时监察地方吏治,纠察不法之官逼民为盗者!”

    王恕也没回道。

    “既然如此,便让京师大学祭酒王守仁为巡抚南直隶右佥都御史,提督应天、苏、松、湖、常、宁六府之兵!”

    朱厚照其实和马文升与王恕等想法一样,那便是派一巡抚去,分巡按之权,同时也加强中央朝廷对地方的管束,另外,也借此让巡抚去查巡按和其他南直隶官员,以及税课局被屠之事。

    而朱厚照之所以让王阳明任此职,自然是因为王阳明处事本就果决,不说成功抓捕张瑜等逆党进京的事,就说原本历史上能果断率军迅速袭击宁王后路平定宁王之乱的事,就足以证明王阳明能担当大事!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王阳明现在背后的王家是皇家银行的股东之一,皇家税务局又是皇家银行的主要储备户头,因而,皇家税务局的收入即江南商税多寡决定了皇家银行的收益,也影响着王阳明的利益。

    因而,朱厚照也不用担心王阳明会被江南官员收买利用。

    不过,朱厚照不仅仅要派王阳明去,他还要自己去!

    “陛下,您为何要去江南?”

    马文升在听见朱厚照说要亲自带近卫军第一师去南京祭孝陵时,便不由得感到大为惊讶。

    “朕要去看看,这江南还是不是朕的天下!你们不必管,朕自有主张,但是你们对外的口径必须是朕只是去祭祀孝陵!不过,首辅马文升与掌印刘瑾、以及吏部尚书王恕要与朕同去,方便随时处理大计期间的吏治改革,尤其是江南地区,即查即批!”

    朱厚照说着便离开了内阁与司礼监值房,只对谷大用吩咐道:“去传仇钺和郭荣来!”

    ……

    三日后。

    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便准备前往南京。

    小皇后不由得嘟起嘴来:“皇帝哥哥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

    “皇帝哥哥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也不可以!”

    “哼,不理皇帝哥哥了!”

    见小皇后揉着眼睛跑了,朱厚照只是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等到这日正午,大明正德皇帝带着近卫军第一师离开了北京城。

    不过,在朱厚照刚出城的时候,却看见一名青袍官员跪在城门外,且高喊道:

    “臣礼部主事蒋微请陛下还宫,勿滋扰地方,停巡幸江南之举!”

    朱厚照没想到自己出个城居然还有个拦驾的,一时便忙命人将这蒋微带了过来。

    朱厚照不由得问道:“你何故拦朕?”

    “臣是为天下百姓而拦陛下,陛下乃九五之尊,当居正宫以治天下,万望陛下体恤民情,停止南巡之举,以避免滋扰地方,增加百姓负担!”

    这蒋微说道。

    “你是哪里人?”朱厚照又问道。

    “臣苏州常熟人!”这蒋微回道。

    朱厚照心想难怪,便又道:“朕已明谕天下,各地牧守官不必接驾,违者必惩!怎会滋扰地方!而且朕是去江南祭祀孝陵,此乃仁孝之义,尔如何敢挡之!”

    “臣非不准陛下祭祀太祖也,而是为天下百姓考虑,请陛下回宫,择重臣勋贵前往江南祭祀即可,不必亲往!”蒋微回道。

    “朕是瘟神还是恶魔,朕一出京城,这天下百姓就活不下去不成!你是不是想说朕是暴君,一到地方就横征暴敛?!”朱厚照冷声问道。

    “臣不敢!臣只是请陛下回宫!”这蒋微回道。

    “你都这样认为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传旨,又敢拦朕者,以擅闯御驾之罪,立斩之!”

    朱厚照说着就回到了御辇上。

    而蒋微则依旧跪在地上,大声喝道:“陛下若执意出城,臣便跪着不起!”

第137章 缉拿南直隶巡按御史

    朱厚照没想到这蒋微还敢以此为要挟,不由得责问道:

    “你是不是没听见,朕已有言在先,挡者立斩!”

    “陛下乃是圣君,圣君不因忠言逆耳而杀臣!”这蒋微埋着头,以此为借口说道。

    朱厚照突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蒋微,心想这家伙居然还直接给自己戴高帽,威胁自己,意思是自己如果杀他,便不是圣君。

    朱厚照没有再搭理蒋微,因为蒋微这话事实上也威胁不着他,他才不在乎圣君不圣君的名讳,便转头看着仇钺:“愣着干嘛,砍了!”

    “是!”

    仇钺拔出了刀,直接朝蒋微走了过来。

    这蒋微突然起身要跑:“陛下!请回宫啊!臣先回礼部上奏疏!希望陛下可以回宫!”

    咔嚓!

    蒋微明显没想到朱厚照真要斩他,而反应也慢了些,再听到钢刀出鞘声后,刚站起身来要跑,却没来得及,使得他连头带半截身子都被素有勇力的仇钺给砍落在地。

    啪叽!

    只剩半截身子和一颗脑袋的蒋微很是惊愕地看着朱厚照,但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闭上了眼。

    “继续前行!”

    看着一地的鲜血,朱厚照也很无奈,只吩咐了一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预示,预示即将去江南的他注定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

    而此时的江南倒依旧是歌舞升平。

    南直隶巡按御史宋恺也刚从袁种安小妾的房里出来,昨夜他玩得太嗨,以至于腰依旧酸痛的很,不得不一边转着腰一边问着自己的幕僚:“朝廷的批复到了没有?”

    “宋御史,你不必等批复了!”

    这时候,锦衣卫千户梁泽突然出现在月洞门处,且将手直接一挥:“拿下!”

    于是,两锦衣校尉便立即蹬靴跨步朝宋恺跑了来,而宋恺见此也是大为惊讶,他哪里想到会有锦衣卫来直接拿他,一时不由得喝道: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本官乃是巡按御史,无罪无责,你们何故随意锁拿本官!”

    “奉旨!镇江府税课局与苏州府崇明县税课局与镇江府税课局被屠,你身为巡按御史,本有督办地方军务之权责,而如今在你的辖下,竟使水匪海盗如此横行,足以可见你失职之处!故而拿你!下锦衣卫狱,严加审问你养寇为患之嫌!”

    梁泽说着的时候,两锦衣校尉已经把宋恺反手扣押起来,而宋恺也很色厉内荏地道:

    “本官已在奏疏里说明,本官当时在南京,水匪海盗之祸乃是苏淞兵备道与镇江总兵守御不力,本官已弹劾他们,此事与本官有何干系,且即便追究本官之责,也当是都察院查之!你们锦衣卫擅请中旨,乃是乱朝纲之举!”

    梁泽没有理会这宋恺的质问,毕竟他只负责拿人,对于朝廷上的规矩,他也不懂也懒得去懂。

    而宋恺心里则在此时有些害怕起来,毕竟他自己内心里清楚,这事和他逃不了干系,但他现在也不能承认,而且也只能拿规矩朝纲来阻止锦衣卫这种锁拿自己的行为。

    文官士绅们素来讨厌锦衣卫干预司法,无故拿人,因为这样就会让他们无法利用自己的权力避开朝廷规矩去做事,所以,素来文人皆抨击锦衣卫干预司法缉拿朝臣乃是恶政,却不闻自己为官时是如何随意践踏法律,凌虐庶民的。

    但作为皇帝的朱厚照明显是需要锦衣卫的,尤其是像宋恺这种老狐狸,如果按照规矩来根本抓不到他的错处,甚至拿他毫无办法,而有锦衣卫便好办得多。

    如今朱厚照先让锦衣卫将宋恺缉捕下狱,就避免了在南直隶巡抚王阳明到达江南追究税课局一案时,这巡按御史宋恺从中作梗,也让江南士绅们先失去在官场上最大的保护伞,为将来进一步打击这些江南地方豪绅做准备。

    ……

    江南是士绅集中地,因而,锦衣卫来这里直接拿走一个巡按御史,自然也引起了士绅们的注意,何况还是在士绅家里拿的。

    巡按御史宋恺在被锦衣卫抓走的当天,苏州举人袁种安就知道了此消息,他当即叫来了一干乡绅:“诸位,宋大人被锦衣卫拿走,此事,我们不能旁观啊!江南可不是京城,不能任由锦衣卫这么胡来,何况,这宋大人一旦被抓走,审问出什么来,我们也逃不了干系!”

    “在坐的都是有功名的士子,家里也不是没有为官做宰的,朝廷敢随意在江南拿人,无疑是对我们这些江南世家很不给面子!不能任由朝廷如此!我们得组织士林中人去衙门请愿,让这父母官为我们上疏朝廷,请朝廷不要毁清官美誉,听从江南民意!”

    这时候,一做过南京翰林院臣的顾献同也说了起来。

    袁种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听闻,朝廷增设了南直隶巡抚,不日便要到任,这中丞大人乃是浙江王守仁,状元公王华之子,到时候正好仰赖顾先生引见一下,说到底,你也算是他世叔,当年王华与你也是同科进士。”

    “这个无妨,料他也不敢与我们整个江南的士绅为敌!”

    ……

    南直隶巡抚王阳明前脚刚到南京,顾献同等一干江南士绅后脚就递了帖子求见。

    乡官、生员素来是明朝地方特权阶级的最典型的两个代表,也是导致大明社会崩溃乃至灭亡的两大危害之一,另一个是胥吏,而如今这些江南乡官和生员都来求见,王阳明也不敢不见,他也知道这些地方官绅与士子素来希望干扰地方政务,而偏偏作为牧守之官,又离不开这些士绅带动地方基层服从自己的统治。

    但王阳明没想到是,这次会来这么多,而且居然还有自己父亲的世交好友顾献同,而且这些士绅一来,就朝自己大礼,而且言辞恳切地道:

    “抚台!我等来只为宋巡按求情,宋巡按乃是清官啊!他主治江南期间,与民休息,治学修河,政绩卓著,江南士民皆感戴其恩德,修神祠以供之,如今缘何锦衣卫无故锁拿,致使清官蒙冤,是故我等从民之所请,求抚台大人疏言朝廷,还宋巡按以清白啊!”

    “是啊!抚台大人也是我们朝廷命官,难道就能坐视厂卫横行于江南,枉顾朝堂纲法不成!岂不认为此乃有辱斯文之举?”

    袁种安也跟着说道。

    “各位快快请起,本官初次到任,还不知其实情,但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受陛下节制,本官无权过问,也实属无奈,不过本官可以将你们的请求上达天听,想必陛下也不会无视尔等之所请!”

    王阳明好说歹说也总算是劝走了这一干士绅,同时也不由得心里暗叹,来江南做这南直隶巡抚还真是不容易,这才刚刚到任,就有这么多官绅来干涉政务,甚至要自己逼朝廷放了宋恺。

    不知不觉间,自己恍惚也成了这些江南士绅的人,心想难怪陛下要亲自来江南,不然,在这离京城甚远的江南,自己不能从君之令,也只能听从民意,而偏偏现在民意掌控在了这些江南士绅手里。

    但无论如何,王阳明还是把这些江南士绅的请求上疏给了朱厚照。

    ……

    此时,还在路上的朱厚照也收到了王阳明关于江南士绅请求释放巡按御史宋恺的奏疏,一时不由得笑了起来,并拿着奏疏,来到了已押到自己这里的宋恺面前:“宋恺,你好大的面子!你才刚被锦衣卫抓走,这些江南士绅就去找巡抚为你求情!”

    “陛下!臣无辜啊!臣真的不知所犯何罪,竟让您出动锦衣卫拿臣!陛下既然让臣巡按南直隶,便应信任臣,可如今陛下却偏信谗言,无故拿臣,竟使得民众不满,臣无意挟持民意与陛下作对,臣只求陛下准臣辞官!让臣宁愿归养乡里!”

    宋恺有恃无恐地大吼了起来,他知道江南士绅为自己求情后,不但没感到害怕,反而有了底气,毕竟他现在知道他背后有整个江南士绅在支持他。

    “民意?你还敢拿民意威胁朕!他江南士绅们就代表得了民意?你宋恺就配得上民意所向!少忽悠朕!朕可不是三岁小孩儿!内阁才驳了你请革税课局的奏疏,你紧接着就上了一道税课局被屠的奏疏,你真当中央朝廷的人是傻瓜不成!看不出这里面有瓜葛吗?

    不,你和你背后那些士绅们不是看不出,是你们无所忌惮!是不是!你们想以此威胁朕,威胁朝廷,是在告诉朕,如果朕不从了你们的请求,就会有更多这样的税课局被屠,更多无辜的人被杀!是也不是!”

    朱厚照大声质问起宋恺来。

    宋恺见朱厚照拆穿了自己和江南士绅以往的目的,便也没有辩解道:“陛下如此说,臣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臣现在只想问陛下一句,陛下是想要得罪整个江南士族,要留千古骂名吗?”

    “放肆!”

    朱厚照当场便一脚踹向了宋恺,指着宋恺:“你还敢威胁朕!”

    接着,朱厚照又道:“不过,朕可以告诉你,朕真的不怕,即便得罪整个江南士族也无所谓,来人,将宋恺吊起来,审讯其关于税课局被屠一事!”

第138章 缉拿士绅

    因朱厚照在京杭大运河上,所以便命人干脆将这巡按御史宋恺吊起来审问,只要这宋恺不肯招供,朱厚照就打算,让他与混杂了河东河西无数排泄物的河水,来一次亲密接触。

    不过,这宋恺刚被从船上吊起来,还未放入水中,就大叫起来:

    “陛下!臣真的与税课局之案无关系啊!臣对此毫不知情!若陛下真不相信,可令人详查!且请陛下不要吊臣入水,臣怕冷,如今刚过冬,春寒料峭之时,这水估计会很凉!”

    朱厚照心想你宋恺又是钱谦益,怕什么水太凉,便吩咐道:

    “吊他入水,直到他如实招供为止!”

    “陛下!陛下!你不能这样!臣乃孔孟子弟!臣乃两榜进士,当受朝廷优待!”

    宋恺一边大吼着,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河面越来越近,刚把头碰到河面上,就不由得一哆嗦:

    “陛下!臣招!臣全都招!”

    朱厚照没想到这些文臣真的这么怕冷,心想或许历史上的钱谦益也不是真的矫情吧,见宋恺愿意招,便让锦衣卫将宋恺提了起来。

    宋恺长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把自己和士绅们的勾搭之事,主动向朱厚照做了坦白,甚至连自己当初是如何陷进江南士绅的利益链中的经历也说了出来,并哭丧着脸道:

    “臣真的是无奈啊!陛下!想当年臣也是感激朝廷提拔之恩,让臣巡按南直隶,臣也筹措满志要做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可那些士绅们说他们就是民啊,说臣替他们做主就是替民做主,臣也不能否认,为地方安宁,也只能从其民愿啊!”

    朱厚照听了宋恺的话后,不由得笑问道:“所以你就为民做主,做主到床上去了,做主到这些士绅们的别苑去了?不知不觉,你发现你为民做主,不但还能升官,还能有美女投怀送抱,还能有白银主动送来,你发现他们都是顺民是好民,而那些告他们状的就是刁民,是吗?”

    “确实如此啊!陛下!臣真的只是想为民做主,可奈何士绅太狡猾,臣实在是无奈啊!万望陛下饶臣罪过,臣愿辞官归乡,不问政事,臣自知无能也!”

    宋恺自知自己现在被皇帝拿住了,是不可能保住官位的,因而,他便也就只把责任都推到江南士绅身上。

    毕竟他也看得出来,皇帝亲自跑来江南肯定是要对江南士绅们动手,而他把主要责任推给江南士绅,他自己也好求个全身而退,反正他钱财也捞足了,回去当个乡绅岂不乐哉。

    “然后,你也好回去做个像他们那样的乡绅,也作威作福,兼并土地,夺民之财,稍有不满,便也让官府替你这个百姓做主?软硬兼施?或者官绅勾结?”

    朱厚照再次笑问道。

    被拆穿了的宋恺见此猜到朱厚照是不愿意轻易放过他,便忙猛地磕头道:“陛下!臣并无此意啊!”

    “砍了吧!既然你主动招供了,朕算你是自首的,从宽处罚!不凌迟你!还不快谢恩!”

    朱厚照说完,宋恺就惊愕地愣了片刻,旋即哭着一张脸,哀求道:“陛下,臣不想死啊!臣真的不想死啊!臣愿意做内宦,臣可以做内宦,只要陛下让臣活命!”

    “砍了!内宦也是你说做就可以做的!”

    朱厚照大喝一声。

    于是,这南直隶巡按御史宋恺便被拖了下去,接着便被摁倒在了船边,仇钺将刀挥了下去!

    咔嚓!

    一刀之下,这宋恺的脑袋就落入了凉凉的河水中,下半截身子也被丢了进去。

    “速将宋恺招供的罪证给南直隶巡抚王守仁,接下来,锦衣卫暂时不必出面!

    既然这些江南士绅们是民,朕也不插手,让官府去治他们,正好让王守仁因此在一上任时,和这些江南士绅接下仇怨,以免他将来也被这些士绅们腐蚀,告诉王守仁,如果这件事做的不够狠,不一网打尽!朕就撤了他!换个手段强硬的来!”

    朱厚照向锦衣卫千户梁泽吩咐道。

    “是!”

    梁泽得令后,便迅速快马南下,不到三日便抵达南京城,来到了王阳明这里。

    而王阳明现在正烦不胜烦地被各路江南士绅打扰。

    “郝老爷来拜!”

    “童老爷投贴求见!”

    “回禀老爷,奴婢二人是您世叔送来的,为老爷解闷,奴婢小荷,擅长吹0箫;奴婢玉莲,先天径窄!”

    “这是关老爷礼单,玉童五人,玉女五人,黄米三千,白米一万……请老爷体察民意,尽皆收下!”

    王阳明最后干脆悄悄去了镇江,微服查访当地水匪之事,且真从当地渔民口中,得知了一些军事情报,他还亲自去查验了一番,甚至还去了崇明县查海盗的事。

    而等到王阳明回府后,锦衣卫千户梁泽早已等他多时,并把宋恺招供的罪证与朱厚照的嘱咐转达给了王阳明:“巡抚可以开始拿人了!”

    “请陛下放心!”

    王阳明结果锦衣卫千户梁泽的奏疏便立即吩咐道:“换官服!带本官去见绝声卫杨茂!现在万事已全,开始拿人!”

    ……

    袁种安与顾献同等江南士绅此时也还未回苏州,且也在秦淮河畔小聚。

    顾献同不由得说道:“袁孝廉,你说,这巡按御史宋恺现在被锦衣卫抓走,会不会供出我们来,一旦锦衣卫那边严查的话。”

    “顾翰林不必担忧,这宋恺真若供出我们,他朝廷难不成真敢动手不成,岂不闻法不责众?再说,朝廷要治罪也只能拿最近税课局被屠的事做文章,他宋恺也只能供出袁某,因而你们不必担心!”

    袁种安说道。

    “顾某就是在你为担心!”顾献同回道。

    “在下准备明日离开南京后就立即远赴东洋暂住!且将家小都迁过去,等风平浪静后再回来!”

    这袁种安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很快,绝声卫的官兵便包围了这里,而王阳明此时也出现在了这些士绅面前。

    顾献同与袁种安等江南士绅见此不由得大惊。

    袁种安更是直接先问道:“抚台大人突然带这么多官兵来,是为何事?”

    “袁种安,你勾结盗匪,谋夺税银!现证据确凿!本官现决定羁押审问你!”

    王阳明直接大喝道。

    袁种安不由得大惊:“巡抚大人,为何要拿在下,在下不过在此喝酒而已!学生乃是举孝廉,您就算是官府,也不能随便拿学生啊!”

    “为何要拿你,你自己清楚!”

    王阳明说着的时候,已得王阳明手势的绝声卫杨茂便将袁种安缉拿了下去。

    而顾献同见此,忙劝道:“世侄!你虽是巡抚,但你也不能坏朝廷规矩!不是世叔说你!他袁种安乃是举人,是官身,你怎能随便拿他,就算你拿他,你也得先行文提学官!额,提学官巡按宋恺宋大人已被锦衣卫缉拿进京,你未得提学官之准予,你不得缉拿他!”

    “对,巡抚大人,你不能随便缉拿学生!”

    袁种安见此也大喊起来,他也没想到来拿他的人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巡抚的人,但他明明在此之前已经试探过巡抚王阳明的态度,明明对士绅的态度很好,但他没想到这王阳明转眼间就翻了脸,这袁种安和在场的士绅们都有些怨愤,有种被耍了的愤怒。

    “本官已得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不但提督南直隶军政民政,也提督学政!他袁种安的举人功名已被本官革掉,且已行文礼部,尔等不必替本官担心;

    本官是在按规矩办事,另外,还有你们几个的功名官身也被本官革了,也要扣押起来,不然不足以撇清你们与袁种安是同谋的嫌疑!”

    王阳明早在这些士绅向他献媚时,便悄悄派人跟踪了这些人,而且还故意一开始对这些士绅礼敬有加,以麻痹这些江南士绅,而目的就是在拿到罪证之后,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如今顾献同这些人,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袁种安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而其他江南士绅也没想到,不过,顾献同倒是借着自己曾经是翰林官的身份,且还是王阳明世叔的身份,颇为傲气地断然喝道:

    “王云!(王阳明小时候的名字),你休得猖狂!别以为你现在是巡抚,便可以如此放肆!老夫只想问你,你若敢如此对我们,你将来如何面对令尊大人!如何面对你们王家!你这样做,便是让你们王家在士林间无法立足!”

    “顾世叔,你觉得我王守仁会怕家父吗?当然,世侄以为,家父也不会因此责怪世侄,就算责怪又如何,世侄先是朝廷的人,再是王家的人,何况如今,不拿了你们!不把你们这群吸食大明根基的人绳之以法,我王家也没有好处!”

    王阳明说着便让杨茂把顾献同等人也缉拿了下期。

    一时间,南直隶巡抚王阳明一下子关押十多名士绅的消息在江南不胫而走,甚至连王阳明每日如何严加审讯这些人的消息也传到了这些士绅们的耳中。

    连带着已致仕的弘治朝太子少保户部尚书殷谦也知道了此事。

    “殷公!您可替我们家老爷做主啊!那新来的抚台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捉拿了家父,家父也曾是朝中官员,如今只因和袁种安一起喝了顿酒便被下狱,那抚台大人还说要大义灭亲,不顾世交之情,您若不帮忙,家父就真的凶多吉少了,呜呜!”

第139章 都砍了

    殷谦看着顾翰林之子顾备鑫哭得如此凄惨,也不禁为其孝心所动,当然,更多的是,他也知道一旦让巡抚王守仁如此肆无忌惮地缉拿江南士绅,对于自己这些江南士族也不是好事。

    因而,殷谦忙亲自扶起了顾备鑫:“好孩子,别担心,令尊之事,老夫不可能不管!你先回去,好好备考,这事就交在老夫身上!”

    这顾备鑫千恩万谢地回去了,而此时,便有殷谦的人走了来:“老爷,江北那边传来消息,皇上来江南了,说是要祭祀孝陵!”

    “什么!皇上来江南了!朝中诸臣是怎么搞的,竟然让皇上出宫南下,朝中就没一人敢阻挠吗!真是荒唐!皇上来江南,无论他干什么都不是好事!”

    殷谦不由得慨然一叹,暗道:“从太宗北迁之后,帝王便没有再南来者,为的就是不伤江南士族,以得读书人之尊崇,如今这位陛下却突然南下,实为荒唐昏聩之君啊!难怪会出现诛士绅十族之事,更有使杨廷和害王先生之事!”

    当然,殷谦也只能在心里这么说,皇帝来江南,他也无法阻拦,而且他还不能视而不见,甚至还要主动去迎驾,但也正因为此,他想到了顾献同等巡抚王守仁缉拿的事,想靠自己大官绅的身份左右朝政,也好威慑在江南的地方官,便忙问道:

    “速速准备一下,陛下来南京来,必定会经过丹徒,到时候老夫要去迎驾!”

    ……

    朱厚照一行人的确在抵达丹徒的时候停了下来,准备走陆路去南京。

    而此时,殷谦却也带着一干官绅在这里久侯,一见朱厚照的出现,便立即山呼万岁,一时锣鼓喧天,礼炮震耳,倒也十分热闹。

    朱厚照也看见了殷谦,但他对弘治早年的大臣并没有多少印象,毕竟他那时还年幼,因而,他现在也就只能问着首辅马文升:“此人是谁?”

    “回禀陛下,此人乃是弘治五年致仕的户部尚书殷谦,老尚书素来受皇恩颇重,如今想必是知道了您来江南,所以特地在此迎驾。”

    马文升回道。

    朱厚照见此只是微微一笑,心里却觉得这殷谦如此殷勤当也有别的目的,但无论如何,现在,朱厚照也不能拒绝殷谦的好意,一见殷谦要给自己行礼,便忙喊了一声“免”,并问道:

    “老尚书身体一向可好?”

    “回陛下,老臣身子骨还算健朗,如今闻陛下御临丹徒,故特来迎驾,如今天色已晚,臣斗胆请陛下下塌寒舍”,殷谦说道。

    “难得老尚书美意,朕准了!”

    朱厚照倒也想看看这殷谦葫芦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答应了下来,且让殷谦亲自为自己引路。

    而殷谦也借此机会,在朱厚照面前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尚且拨冗于京城赶来祭祀太祖,可见陛下仁孝,可陛下有所不知,有些官员却不体察陛下之仁心,如这南直隶巡抚王守仁一来江南便作威作福,大肆羁拿士绅,闹得民怨四起!”

    朱厚照停下了继续跟踪殷谦的脚步,看了殷谦一眼,心想这个老尚书果然是有目的的。

    而殷谦见朱厚照停下了脚步,忙问道:“陛下,何故突然停下?”

    朱厚照冷冷一笑,问着殷谦:“殷尚书,你是在朝的尚书,还是已致仕的尚书?”

    “陛下此言何意,臣早已归养十余载也!”殷谦回道。

    “亏你也知道你已归养,为何还敢干扰朝政,向朕进谗言,擅自评议在朝之臣?!”

    朱厚照冷言喝问了一句,便道:“来人,抄没殷谦府邸,籍没家产,家眷发配东番!”

    殷谦大惊,他刚想要辩解自己之所以评议朝臣是因为自己不能坐视贤明士绅被随意羁拿,如今他却没想到自己话还没说完陛下却要抄自己家,因而带着一丝不解,问道:“陛下!臣有何罪过?!”

    “陛下,殷大人也是老臣,虽非议朝政,但估计也是受了他人所请,还望陛下饶其罪责!”

    内阁首辅马文升这时候劝解起来。

    而朱厚照则哼了一声:“饶?为何要饶?

    今日,他一个已致仕的户部尚书能借着自己的身份,在朕面前诋毁朝臣,干扰朝政;

    他日,他殷谦的儿孙家奴就能仗着是殷谦子孙的身份,在官员面前颠倒是非,凌虐百姓!

    既然已致仕还乡,就当好好养老,谁给你的权力进谗朝臣!意图影响朝政!这次若不惩你,南直隶的官员们必定会以为你们这里归乡的官绅必不可惹!

    为此,也要严惩!

    但念在你年迈的缘故,自缢吧,以免将来继续为祸乡里!”

    “陛下!老臣只是求情而已,万望陛下恕罪啊!”

    殷谦哪里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利用自己官绅的身份想在朱厚照面前评议一下此事,好劝劝皇帝不要让王阳明如此粗暴对待江南士绅而已,但他没想到皇帝朱厚照更狠,自己才刚刚发表一下意见,就以自己干扰政务为由要抄没自己的家,还要逼自己自缢!

    这简直比南直隶巡抚王守仁还要狠!

    但是朱厚照依旧没有轻饶这殷谦。

    因为朱厚照知道江南这些士绅们仗着的就是自己的特权才敢横行乡里,挖大明的根基,而殷谦这种乡官便是这些士绅们里的代表,甚至可以说是特权最大最有恃无恐的,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利用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威胁官府乃至皇帝,所以朱厚照才必须给予殷谦以教训,他要让整个江南的官绅明白,干扰朝政的后果。

    殷谦最终选择了自缢,但让朱厚照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人却在殷谦的家里抄没出快五百万两现银,而且很多还是西洋银,说明这殷谦家族也靠海贸赚了不少钱。

    朱厚照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虽然还没开海,但这些江南士绅们似乎已经在开始享受海洋贸易的实惠,因为在朱厚照印象中,抄没出现银最多的就是这些江南官员,当年抄没谢迁一家的现银数量就算刘健、李东阳等的三四倍。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一个帝国大部分金银控制在江南士绅财阀的手里,也就意味着这个集团能够操纵天下!

    ……

    朱厚照不知道江南到底有多富,但他知道如今大明还是世界上最富庶的国家,大明的大部分财富依旧大部分集中在江南,自己不控制江南的财富,便不能控制整个大明,不能发动对外战争。

    朱厚照这次南下的重要目的就是要保证自己在江南的合法收入,不能让这个富得流油的土地成为士绅集团们避税的天堂!

    正因为此,他这次将内阁首辅马文升与司礼监掌印刘瑾等都中央中枢官员都带了来,为的就是好在短时间内管控江南,向江南士绅表达一下中央朝廷的存在感。

    “从现在起,你们立即接管南方各省尤其是南直隶赋税、兵丁、钱粮等政务,同时立即进行大计;

    既然太宗还保留金陵之南京地位,那就不能只作为养老之地,对南直隶地区重新进行大计考核!拖欠税赋的,让巡抚王守仁去追回,犯罪不合格者,尽皆罢黜!”

    朱厚照说后,马文升、刘瑾、王恕等便立即去了南京吏部、户部以及兵部。

    而这时候,王阳明也审问出了结果,还顺藤摸瓜地将盘踞在镇江附近的水匪以及在崇明县的海盗窝都给一窝蜂的端了,甚至得到了许多新的证据,而王阳明也没客气,即便是查出一个抓一个!

    这一日,朱厚照刚到南京后不久,便问着王阳明:“现在这些犯法的江南士绅可都招供了?”

    “回禀陛下,都招供了,他们全都怂的很,刚上刑就把全都招了,现在我们已经抓了近五十名士绅,只是他们毕竟是有官身之人,如何处置,还请陛下下旨。”

    “都斩了,其家眷流放三千里,去云贵垦荒!另外主犯,车裂处死!以儆效尤!”

    朱厚照吩咐道。

    “遵旨!”

    王阳明回应了一声,便立即遵照朱厚照的指示,于次日一早,就命绝声卫将这一干勾结水匪与海盗的江南士绅,还有被抓来的水匪以及海盗,全部押到了南京城门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准备处决这批人!

    而此时,不过首犯袁种安因为欠下税课局的累累血债,自然是要被严惩的。

    袁种安自己也没想到才不到半年,自己就因为这件事要被车裂处死,他更没想到的是,暗中唆使水匪与海盗为自己这些江南士绅牟利的事会有一天导致自己被处死!

    而顾献同也没想到自己也要死在所谓的世侄王守仁手里,他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王云,你敢如此对江南士绅!他日你必不得善终!你这是要和全天下的士绅决裂!你这是背叛儒林!你这是不忠不孝之举!令尊会因为你蒙羞!圣上会因为你背上骂名!”

    王守仁见此懒得理会,他心里只知道现今的大明是属于自己的时代,而不是这些江南士绅继续优享特权的时代。

    南直隶巡抚王守仁把令箭一丢,大喝一声:“斩!”

    顿时,便是齐刷刷地刀砍头落声响起。

第140章 逋赋

    顾献同等士绅的人头落在了地上,从城门上摔了下来,直接砸得脑浆崩裂,面目全非。

    使得在城门外的江南士子皆大为触动。

    有不忍相看而以袖掩面,觉着实在是有辱斯文的。

    有因知道这些士绅是因为勾结海盗水匪而痛惜其明为缙绅,富甲一方,却为何还不知足,暗地里做这种勾当的。

    也有满脸愤慨觉得朝廷官员对士绅不宽宥者。

    不过,对于同样在城门外的庶民而言,却根本对此视而不见。

    在他们眼里,无论是被斩杀的士绅,还是城墙上执法的官员,都是他们惹不起的,所以谁死都对他们来说毫无关系,甚至他们只觉得精彩新奇,而暗自庆幸以后自己生活的这个地方少了个作威作福的老爷!

    许多庶民们还巴不得这些士绅老爷们全都被死光才好,因为他们不少都是这些士绅老爷的佃户或长工短工,如果这些士绅老爷都死光了,他们可以少交些租子。

    甚至一些饱受士绅剥削之苦的庶民们还未悄悄的呸一声,说一句活该。

    总的而言,南直隶巡抚王阳明此时在南京城处决士绅还是统治阶层内部的斗争,百姓们对其依旧是不会关心的,他们依旧是冷漠的,只要朝廷不让他们挨肚子,随便你朝廷怎么杀人!

    而此时,袁种安躺在了城门口的地上,他现在很害怕,甚至已经哭了起来,特别是在他想到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那种恐惧感让他更加崩溃。

    “抚台大人!饶命啊!求求你!在下错了!在下真的错了,我不该打税课局的主意,我不该想着勾结朝臣为自己牟利,我真的不想死啊!呜呜!”

    袁种安哭得是肝肠寸断,特别是在他看见顾献同等士绅的头颅摔下来时,他更加惊慌地大喊起来。

    但现在没人理会他,即便是同他一个阶层的缙绅们此时也只能默默地看着。

    铁链被马车的拖动起来,渐渐地袁种安的手臂和脚都被拉了起来,袁种安再次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不要啊!”

    啊!

    啊!

    啊!

    一声声惨叫响彻在南京城头,袁种安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而税课局被屠的案子也因此宣告结束,不过负责此案的南直隶巡抚王阳明此时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明白,为何这些缙绅明明家境富庶却还要去勾结盗匪只为不交三十比一的商税,他们到底如何才能满足,才不会这么贪婪!

    江南的其他士绅们对此也的确被震慑住了些,但同时,他们心里也埋下了对王守仁乃至他背后那个朝廷仇恨的种子。

    他们其中有许多士绅不觉得读书人应该被这么惩罚,甚至应该可以被宽宥,读书人害死人命那能叫害吗,那是除暴安良!

    再说,不就是屠了一些税监与税丁嘛,那些阉宦与武夫的命本来就贱,杀了也就杀了,为何要用士绅的命去赔!

    毕竟,常言道,刑不上大夫,圣明之朝更应如此!而如今,朝廷这样做,可见朝廷无道!

    此时,在城门外的人群中的顾鑫磊就是这么想的,他不明白朝廷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处死自己父亲,甚至还逼着殷尚书自缢。

    但无可否认的是,朱厚照和王守仁做的都是对的,两个税课局数百人被害死,而且这些人也算得上是国家公务人员,如果朝廷不为其做主,将来谁还敢替朝廷收税。

    至于殷谦,如果朱厚照听从其谗言罢免王守仁,那是不是下一任南直隶巡抚就会因此先讨好殷谦,一切唯殷谦之命是从,而殷谦是不是就会成为江南的土皇帝,地方官就会开始欺上瞒下,吏治就会一天天**下去。

    不过,朱厚照也知道自己这样做,自然肯定会再一次让更多的江南士绅对自己不满,但是,朱厚照并不愿意因此停下自己改革大明振兴大明的节奏,让王阳明来江南替自己处决参与税课局被屠案的士绅不过是他来江南的前奏而已。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在江南追回属于自己和大明的财富以及向江南的地方官员与士绅宣示一下朝廷的威严。

    所以,对于江南士绅们而言,噩梦才刚刚开始!

    对于朱厚照而言,大戏才刚刚拉开大幕。

    朱厚照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南京,内阁首辅马文升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还有吏部尚书王恕也跟着他来到南京,这样就等于大明暂时把帝国中枢搬到了南迁,也自然方便处理南直隶的事务。

    在顾献同、袁种安等江南士绅被处决当日,内阁就下达对南直隶重新大计的钧旨,并在当日到了吏部与巡抚王阳明手上,王阳明当即宣示到各府州县!

    因有内阁和吏部坐镇,巡抚王阳明这次主导的大计可谓相当严厉,十来名三年欠交赋税达上十万石的官员当即被他上报革职!除此之外,数名贪墨或虐民的地方官也被他上报革职拿问。

    内阁和吏部无一不照准。

    “陛下,这是南直隶巡抚呈上来的关于南直隶各府县逋赋所积,其中苏州府三年已达两百万石,松江府弘治十八有一百五十万石逋赋!”

    内阁首辅马文升此时将一封奏疏递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听后倒也大为惊讶,心想如今这朝廷税赋虽然是以粮食计算,但就算一两一石粮食计,光一个苏州府就欠赋税两百万两,也不知道朝廷是有多少收入流入了这些江南乡绅的口袋中。

    “马爱卿,你怎么看?”朱厚照没有直接表达意见而是先问向了马文升。

    “回禀陛下!各地每年积有逋赋乃是常见之事,庶民自然不敢欠赋,而欠赋者多为生员缙绅,地方官府不敢催拿,故想必这些逋赋都是生员缙绅所欠,即便朝廷想追回也难,只怕又得得罪士林,而苏州府等地素来士绅多,自然逋赋多也属正常,按照惯例,都是能免则免的。”

    马文升回道。

    朱厚照则心想暗叹,难怪前世看历史材料,发现皇帝动不动免逋赋,当时自己还疑惑为什么朝廷欠的税都不会收而要免掉?如今看来,不是不想收是不能收,因为欠赋的都是士绅,你怎么收?

    “追回,必须追回!以往的朕可以不计较,先帝既然下旨免掉,朕也承认,但从正德元年以后的逋赋必须追回!下旨给南直隶巡抚,勒令各府州县官追缴正德元年后的逋赋,追缴不回七成者治罪流放,追缴不回八成者革职!追缴不回九成者,罚俸考评下下!”

    朱厚照没打算对这些欠赋的士绅们客气,在他看来,朝廷已经够优待他们了,有免税田还不用担负徭役,如今连三十税一的赋税都不肯交,简直不要太过分。

    不过,这时候,马文升还是不由得劝了一句:“陛下请三思!这样做,只会让江南士绅们怨愤更大,恐非长治久安计。”

    “难道让他们偷税逃税就是长治久安之计吗,若他们的赋税一直不交,朝廷的军费、百官的俸禄以及治河、赈灾的费用就只能压在百姓身上,百姓负担只会越来越重,到时候天下若因此而反,该怎么办?”

    朱厚照问着马文升。

    马文升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说道:“陛下,可否给这些士绅们一个面子,先下道旨意,让他们自觉把欠的赋税交上,如果他们不交,再让官府强制追回,如此也不至于伤了情面,到时候即便强制追回,也好有个说法。”

    朱厚照没有说话。

    这时候,王恕也劝解起来:“陛下,首辅所言甚是,非老臣多嘴,陛下虽少年壮志,有整顿朝纲之心,但凡事也得先礼后兵,宽容并济才好,而且这些士绅都是读书人,都是知礼明理的,应该能明白朝廷的苦心。”

    “既然如此,便依你们所言,先拟旨,着南直隶巡抚将各府州县所欠逋赋之户公之于众,责令他们三个月内交回所欠赋税,若能做到,朝廷不予追究,另外为彰显朝廷宽宥之恩,自正德元年以来,所欠逋赋在五百石以下,可优免之,如此寒门薄宦之家也不因此所累!诸位爱卿,朕这样做算是恩宽吧?”

    朱厚照的确算是妥协了些,毕竟他也知道自己之前的确杀得太狠,现在只以五百石为标准,而且只是正德元年以后的,甚至让你自觉交,很给这些士绅面前,没让官府上门强拿。

    “臣先替江南士绅谢过陛下!陛下此举可使江南寒士无忧也!”

    马文升见朱厚照如此,心里很是宽慰,心想陛下也总算是有些成熟稳重,知道施恩于下了;而王恕也同样拱手道:“虽说人心难测,但以老臣想,这些江南士绅也都是读圣贤书的,不至于不知朝廷之恩,当会如实上缴所欠逋赋!”

    很快,南直隶巡抚王阳明便让各府州县把朝廷旨意下达,劝说这些江南士绅们把大额逋赋上交。

    可是。

    一个月过去了,各府州县无一士绅登门缴税赋!

    两个月过去了,各府州县还是无一士绅登门缴税赋!

    三个月过去了,朱厚照祭祀孝陵的仪式都结束了,但依旧未有半石逋赋被士绅们上交!

第141章 立即锁拿欠赋之士绅

    “说说吧,这该如何是好,诸位爱卿都是老成谋国的人”。

    朱厚照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内阁首辅马文升与吏部尚书王恕。

    马文升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他不禁以手抚额,然后看向了嘴角带着笑意的朱厚照,他其实很反感朱厚照以这种半带讥讽的样子看着他,好像自己这个老臣也被他鄙视了一样,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士绅的行为真的会被朱厚照言重,真的是一群不见棺材不落泪之辈。

    王恕眯着眼,没有说话。

    “臣亲自带兵去一趟,抄几家,这些江南士绅或许真的要见了刀兵才知道朝廷威权!”

    而这时候,南直隶巡抚王阳明突然站起来,拱手就要离开这里,士绅们一直不肯缴纳逋赋,也让他憋了一肚子气。

    “你回来!”

    马文升叫了一声,作为首辅,喝令一个巡抚自然是可以的,因而,王阳明转过了身:“首辅大人,有何指教?”

    “毛毛躁躁的,陛下还未发话,你着什么急,能不能和令尊大人一样,稳重些!”

    马文升很不客气地当着皇帝朱厚照的面把王阳明批了一通,旋即才又客客气气地对朱厚照笑问道:“陛下,依臣看,这些士绅们或许未必是不肯补交逋赋,他们也许是需要朝廷再给些面子,毕竟他们与普通百姓不一样,历来圣明之朝无不礼贤下士;

    王守仁乃是南直隶巡抚,这些江南士绅们颇多为其父王华的门生故吏,以臣看来,莫不如让王守仁以巡抚之尊亲自拜访几家有名望的江南士族,只要这几家江南士族愿意带头补交逋赋,其他士绅自然也会跟从,事情也就解决了,也可避免朝廷与其撕破脸皮。”

    “首辅!陛下!让臣去劝,臣真的做不到,臣素来相信王者当以利剑平天下!何以好言劝盗自首耳!臣真的无法做到,臣连家父的面子都未尝给,又怎能做到对他们虚怀如谷!”

    王阳明见此忙着急起来,他素来是个骄傲的人,对朱厚照那句“大明是属于年轻人的时代”十分赞同,也十分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甚至连圣人也不瞧在眼里要自己做圣人,以至于后来连满朝高官都看不起要自己做良臣,如今马文升让他去求着这些江南士绅交逋赋,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陛下!臣觉得首辅此提议可行,王生既欲做盛世良臣,当有这样的胸怀,你若能避免流血之事发生,天下士子也会感戴你”。

    王恕也起身朝朱厚照拱手说了一句,旋即,拄着拐杖走到王阳明这里来,以长辈对后生的口吻提醒道:

    “到时候该叫世叔的叫声世叔,该叫世伯的叫声世伯,你以巡抚之尊相劝,此事没准就可成!”

    “陛下!”王阳明看向正德皇帝朱厚照,他是真心不愿意去求着江南士绅补交逋赋,甚至他也不理解为何老百姓欠税官府可以直接打骂甚至抄家杀人,这些士绅们却要如此惯着,连佛都说世法平等,可怎么在士绅这里就变了样。

    朱厚照有些可怜王阳明,他看得出来这马文升和王恕等一干老臣是在坚持给这些江南士绅颜面,而且再逼着自己这个帝王退让已不可能,还不如逼着王阳明这个直接负责此事的巡抚去再做一步退让。

    但朱厚照还真想了解一下士绅们是如何想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也得在用皇权暴力前,看看这些士绅们到底的底线在哪里,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妥协,才会愿意吐出一部分本不属于他们的利益。

    因而,朱厚照说道:“去吧,朕着便服随你一起去,你也着便服去,让这些江南士绅们看看,你这个江南巡抚不只会杀人,也能降尊纡贵给他们面子,如果他们再不如实补交逋赋,到时候你肯定得罪不少令尊大人之好友,你那时也好给你令尊大人交待,免得回家挨板子!”

    朱厚照说着就先王阳明一步离开了值房,而王阳明也随后跟了来。

    “恭送陛下!”

    马文升与王恕起身相送道。

    旋即,马文升不由得看向王恕:“王公,你说这些士绅们会给王守仁面子吗?”

    “但愿会吧,如果不会,这些士绅也只能严厉处决了,不然将来大明必被他们所累,不纳赋不服役还不耕田织布只读书举业,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天下将如何养之!”

    王恕说道。

    ……

    这时候,朱厚照和王阳明已来到了已致仕的南京光禄寺卿苏铭府上,这苏铭乃是王华同年,弘治初便已致仕,王阳明如今来访,苏铭也很热情,忙亲自将王守仁迎了进来:

    “从公而言,苏某还得称你一声父母官大人,从私而言,苏某得唤你一声贤侄,不知这位是?”

    这苏铭指着朱厚照问向王阳明。

    “世侄幕僚兼好友朱寿”,王阳明说着便直接问道:“今日世侄来访,倒也不为别的事,只是想请教世叔,朝廷如今追回江南士民所欠逋赋,且为示恩惠,只追自正德元年来积欠逋赋五百石以上者,限三个月,可为何三个月已过,竟无一人登门缴逋赋?”

    “贤侄初历地方,自然不知这里面的水深水浅,虽说你掀起大案连杀了五十来名士绅,可大家都明白,你那是有罪证在手,且又非所有士绅牵连其中;

    如今朝廷要追回逋赋,却是要整个南直隶几乎所有的士绅补交逋赋,我等士绅怎么可能照办,难不成他朝廷真的要为了区区几百上千石粮食失去整个南直隶读书人的心吗?或者说,难不成我等读书人还值不了区区几百上千石粮食不成!

    你既然是朝廷之官,当替朝廷礼贤下士,优待士绅,不可助纣为虐!”

    当这苏铭说助纣为虐时,朱厚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苏铭并没有注意到,而这时候,王阳明又问道:“可缴税乃士民应有之义,不然朝廷如何赈灾治河养军,难道真的要坐视天下因此亡了不成,世叔,世侄也是读书人也知道这赋税一旦只从百姓身上出,百姓负担势必加重,到时候天下势必会因此导致民困而国穷!”

    “所以为官者当劝谏皇上节俭,这天下是帝王之家的,他帝王不节俭,不以仁义待黎庶,亡了自家的江山,那也是咎由自取,我们读书人当哀其不幸,若受其恩惠尽忠则可!”苏铭说道。

    朱厚照又深深地看了这苏铭一眼。

    而王阳明则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指着苏铭说道:“世叔,世侄不赞同此言,天下当不只是一家之天下,何况我们读书人也罢,农夫匠户也罢,我们皆是汉人,系出同祖同宗,我们不应让天下大乱,乃至生灵涂炭,何况我们还是读书人,本无生计之忧,就更有此责任,当维护太平盛世,如今世侄来访,也是来劝世叔当尽快补交所欠逋赋,否则休怪王法无情!”

    苏铭见此突然一拍桌子:“你想干什么!王守仁,苏某既然为你世叔,便劝你一句,勿要执迷不悟,将来得罪天下士林,你王守仁乃至你们王家都要被唾骂万世!”

    “既然如此,那世叔就等着被抄家拿问吧!”

    王守仁说着就拱手而去,而朱厚照也跟了来,拍了拍王阳明肩膀:“立即下钧令于各府州县,锁拿积欠逋赋之士绅,所欠者抄家三倍补之,若有抵抗,格杀勿论!地方官员怠慢者,也一并革职拿问!”

第142章 收逋赋,杀士绅

    朱厚照回南京后立即召见了仇钺,并指着一道圣旨,命道:“这是一道由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的圣旨,现在由你仇钺统领近卫军第一师负责南京城防与南直隶军务,你应该明白朕让你这么做的用意,防患以未然,朕的安危便系在你的身上!”

    仇钺在来的路上已经由曾做过兵部尚书的首辅马文升做过思想工作,知道朱厚照突然让他掌南京兵务,是要对这些江南的士绅来硬的,便拱手道:“请陛下放心!臣定护陛下与诸位大人安全!”

    朱厚照点了点头,便让仇钺拿着圣旨退下,旋即对首辅马文升、司礼监掌印刘瑾、吏部尚书王恕、南直隶巡抚王阳明说道:

    “诸位与朕一样,皆是锐意革新大明之人,如今走到了这一步,新政不能因为整个南直隶士绅的抵制而停止!我们不能手软!必须强硬!何况我们不是没有给他们应有的礼敬,马文升,你现在可还有异议?”

    马文升是河南人,其门生故吏也不少,算是大明中部地区士绅阶层的代表,朱厚照因而首先问向了他。

    “回禀陛下,事已至此,臣听凭圣裁!”

    马文升虽然知道逋赋存在是地方常见现象,但他也清楚这种现象不解决,朝廷财政将越发枯竭,而他河南素来常受黄河之患,如若江南士绅不肯输半石粮食于朝廷,于自己河南于朝廷皆不是好事。

    “王恕呢?”朱厚照问向王恕。

    王恕乃是陕西人,算是北方士绅阶层的代表,当朱厚照问向他时,王恕立即回道:“天下之利独重江南,若江南不肯输利于天下,则将来谁肯做江南屏障,臣无异议!”

    朱厚照看向了刘瑾。

    刘瑾尴尬地笑道:“内臣是皇爷的人,整个大明二十四衙门都是皇爷的人,皇爷让我们怎么做,我们自然就怎么做。”

    最后是王阳明,他作为浙江大族子弟,也表态道:“臣甘为陛下鹰犬!”

    “甚好!非朕不优待于士绅,而是士绅不尊于朕,现在内阁拟旨,司礼监批红,着即成立江南国税局,隶属户部,暂由巡抚督办,改绝声卫为江南国税局税警大队,听凭巡抚指令,以后南直隶的田赋由江南国税局统一征收,各府州县官配合征收!”

    朱厚照先下了这样一道旨意,原因无他,在南直隶成立一个专门的税务局和税务军队,专门负责南直隶的赋税征收,以保障朝廷在江南的赋税收入,而用绝声卫自然是因为这支军队乃是聋哑人更好控制。

    接着,朱厚照又道:“把南直隶所欠逋赋自正德元年以来在五百石以上者,若有功名则革除功名,若有官爵各处官爵出身,罢为庶民,永不叙用!另禁其三代之内不得参加举业!既然他们不肯以赋税供朝廷,那朝廷也不必恩养他们!”

    朱厚照用意很明确,既然江南地区士绅多,一个个都说自己代表民意,如今自己便就把这些欠逋赋的士绅贬为庶民。

    而这时候,王阳明不由得提醒道:“陛下,新科状元吕楠也欠逋赋五百一十二石!”

    “一并革职!罢为庶民!”

    朱厚照吩咐道。

    “是!”王阳明回道。

    ……

    很快,内阁的一道道旨意便拟了出来,而司礼监紧接着批红。

    原南京光禄寺卿苏铭罢为庶民,永不叙用,三代之内不准举业!

    原礼部主客司郎中穆岩罢为庶民,永不叙用,三代之内不准举业!

    原岳阳府知府林麟凯罢为庶民,永不叙用,三代之内不准举业!

    举人郭阳晨革除功名!

    举人蓝慎革除功名!

    生员纪水农革除功名!

    ……

    这些都是由内阁拟旨、司礼监批红的旨意,走的是正规程序,而也因为一开始就革除了这些江南士绅的特权,所以现在地方官与王阳明也开始毫无顾忌地进行追缴逋赋。

    按照王阳明的分配,所欠逋额较小的由地方官追缴,而较大的则由他这个巡抚亲自带国税局的人去。

    因而,王阳明便亲自带着人马来到南京光禄寺卿苏铭,苏铭见此直接破口大骂:“王守仁,你想干嘛!”

    “苏铭!你现在已被罢为庶民,这是上面的旨意,你自己看清楚!你所欠朝廷七千六百石税赋将由江南国税局亲自追回!这是执单!自己看清楚!”

    王阳明说后便一挥手让国税局的人进去抄。

    而这苏铭当即便喝令豪奴抵抗,绝声卫指挥使杨茂当即便杀掉三人!

    苏铭见此大惊,指着王阳明再次吼道:“你!你!”

    “陛下有旨,若阻挠国税局征税者,格杀勿论!苏铭,不要逼本官!”

    王阳明说完便径直走了进去,喝道:“按照朝廷旨意,按三倍之数抄没,不得多抄也不可少抄!”

    可这苏铭却突然跑到了杨茂等税警面前,大喝道:“老夫就不信朝廷肯为几千石钱粮而杀我,王阳明,今日除非你从老夫尸体上踏过去,否则别想抄我家!”

    王阳明没有说话,而是给杨茂递了眼色,杨茂会意,当场将这苏铭斩杀!

    而与此同时,在南直隶的其他地区也开始了追回逋赋的行动。

    按照朱厚照的意思,一旦这些地方官追缴不力,在这次大计之中便会被革职甚至被治罪,因而这些地方官也不敢含糊。

    此时的苏州吴中县知县潘端便喝令衙役将欠赋税达五百石以上的六名生员押到了县衙:“朝廷已有旨意,尔等所欠赋税必须即可缴纳,且因三月之期已过,尔等冥顽不灵,当以三倍追缴!尔等当速派家人来缴,否则本官必不客气!”

    “大人啊!学生等何曾有如此多的钱粮啊!我等皆是朝廷生员,难道就不能宽宥之吗?”

    其中一比较富态的生员直接哭道。

    这潘县令也不客气:“尔等皆是当地巨富之族,有何缴纳不起,休得狡辩!既然尔等不肯缴纳,先打尔等二十大板!若再不缴,再打四十大板!若依旧不缴,打死为止!”

    说毕,这潘县令直接喝道:“打!”

    “慢着!大人,我等皆是生员,有功名的士子,你无权殴打!”一名生员喝道。

    “你们不肯缴税,朝廷已革除了你们的功名!”说着,潘县令继续喝道:“打!”

    于是,这些生员便被摁在地上,被打得惨叫起来。

    不过,却不料,这些被革除功名的生员很不禁打,当场便被打死了三名。

    而潘县令见此无奈,只得不用殴打逼其缴税的方式,而是亲自带人上门抄家,结果也因有人抗税,潘县令不得不杀死三名士绅!

    一下子,整个苏州府因此事而舆论大哗!

第143章 革除功名

    苏州府的士绅们对此自然是大不忿,他们从没预料到知县潘端会敢如此对他们这些士子官绅。

    在没过几日后,便有百多名生员聚集到孔庙,以祭祀先帝的名义宣泄自己的不满,并在孔庙里哭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苏州府都为之轰动,导致越来越多的生员开始在孔庙哭泣。

    而其中,一名叫覃庆善的生员在这一天,更是直接鼓动道:

    “诸位,知县潘端贪酷成性,残暴狠厉,盗卖官米,虐民致死,无恶不做,我们不能任由其祸害我们吴县士民!我等作为读书人!当拟状词揭帖,控告其罪!”

    “对,控告其罪!这姓潘的无恶不作,不尊士绅,虐民害民,十恶不赦!要让其受到惩处!”

    其中一名生员响应了起来。

    而接着其他生员也跟着响应起来:

    “控告其罪!”

    “控告其罪!”

    “控告其罪!”

    ……

    于是,这覃庆善便立即组织生员写了控告知县潘端的状纸,且选出二十名生员直接奔南京来,要状告知县潘端。

    同时还留在苏州府的其他士绅则开始传出流言诋毁潘端,并制造出一系列知县潘端无恶不作的事来。

    这些苏州府的士绅们的目的就是要逼着朝廷将知县潘端打入十八层地狱而且永世不得超生,他们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在江南当知县不尊重士绅的后果。

    不过,这些苏州府的士绅们还不知道此时整个南直隶都在进行着追回逋赋的行动。

    因而他们竟天真的把状纸递到南直隶巡抚王阳明面前,在他们看来,如今南直隶已没有巡按御史,只能指望巡抚王阳明为他们做主。

    当然,他们或许是不知道前段时间王阳明刚杀过五十名士绅,也或许是知道但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政治关系,没有察觉到王阳明到南直隶那就不是来做为他们士绅做主的官员,而是来替朝廷从士绅这里攫取利益的。

    如同,历史上江南官绅会在明末对满清抱有幻想,还希冀和其联手对付李自成而提出“联虏平寇”的方针一样。

    此时,这些苏州府的生员们也对王阳明还抱有幻想,以为他真的会为他们而追究一个知县的责任。

    “大宗师!学生覃庆善!学生戴建业!学生万启胜……今日特状告苏州吴县知县潘端,状告其辱士害民三十条罪!望大宗师为我们做主,严惩此人!”

    王阳明现在是南直隶巡抚,同时还提督南直隶学政,因而这些苏州府来的生员便直接称呼他为大宗师。

    王阳明倒也接过了状纸。

    不过,王阳明自然也猜得到这些苏州府的生员为何要控告知县潘端,他也没客气,直接问道:“你们状告知县潘端可有实证?”

    “回禀大宗师,有实证,他打死鄙县狄楼等三名生员便是实证!”这覃庆善回道。

    “这狄楼等人可欠了朝廷赋税,而且在五百石以上,且三个月以为并未缴纳?”王阳明冷言问道。

    覃庆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是狄楼好友,自然知道狄楼欠了朝廷赋税,因而选择转移了话题,说道:“大宗师,无论怎么样,狄楼等皆罪不至死,他们乃是读书人,请大宗师为我们读书人做主!”

    王阳明没有回答,而是命人翻阅苏州府逋赋档案,旋即才把惊堂木一拍:

    “本官自然会为你们做主,但本官也不会包庇你们可以随意逃税,狄楼此等生员欠税三千石以上,按照朝廷旨意,当革除功名,且官府可强制且按三倍追回,打死杀死活该!所以,狄楼等人被打死也是咎由自取,本官对此深为痛心,但断不会因为他们乱了朝廷纲纪!都退下去!”

    王阳明到底是文官,对这些生员也还是抱有善待之心,因而也没想着责怪他们控告上官之罪,只说明了一下情况,便让这覃庆善等生员退下去。

    不过,这覃庆善等苏州生员似乎并不愿意因此罢休,其中,覃庆善依旧跪在堂前:“大宗师若不肯为学生做主,惩戒潘端,学生等便长跪不起!”

    “学生等便长跪不起!”其他生员也跟着一起响应道。

    王阳明见此装颇为恼怒,他没想到这些苏州生员还敢在公堂之上威胁自己,不由得大喝道:“难道你们就不怕本官革了你们功名吗?!”

    “回禀大宗师,学生等自然怕,但学生等更不愿意看见贪官污吏横行于乡,今日之状纸乃是苏州府吴县一百二十名生员联名所上,是从苏州士民之民意请大宗师为民做主!若大宗师不肯从其民意,便请大宗师革除这一百二十名生员功名便是!但是,学生想问,大宗师难道真要为一贪酷之官而戕害一百二十名生员吗?!”

    这覃庆善倒也口齿伶俐,当即驳得王阳明不知作何以答,他只能拿出潘端的大计考评来:

    “潘端自就任吴县知县以来,从未加征火耗半厘,治学修河皆有政绩,你覃庆善之大父,曾任湖广布政使的覃昌礼甚至曾写文夸耀过他,而你甚至是由他潘端取为县案首;

    如今他潘端不过是追回逋赋,按照朝廷旨意行事而已,如何在你们嘴里一下子又变成了十恶不赦之徒!”

    “潘端他大奸似忠,他把我们都骗了!他就是该死!他不尊我们士绅儒士,就该不得好死!”

    这时候,一名性子比较暴躁的生员直接吼了起来。

    不过,覃庆善没有回答,只傲然地抬着头看向王阳明。

    王阳明发现自己现在算是步入到一个艰难的境地,一边几乎是整个苏州府吴县的生员,一边是替朝廷收税的县官潘端,他现在只能选择支持一方,而要支持一方就必须严惩另一方。

    王阳明看向了紫金山方向,那里有大明的皇帝朱厚照以及内阁首辅马文升等人,他知道自己现在要想替上面把大计与追回逋赋的政令推行下去,要想在江南站稳脚跟,此刻就必须果决狠辣一点。

    “将本官大印拿来!苏州府吴县覃庆善等一百二十名生员不以学业为重,干扰朝政,甚至要挟朝廷官员,可见其德行有亏,如此狂悖之徒收入士林只会辱骂圣人之道,现在革除其功名!上报礼部,送内阁,供圣上批阅!”

    王阳明捏着拳头说完这句话后,便挥袖离开了大堂。

    而在堂下的覃庆善等不由得大惊,他们没想到这个巡抚王阳明还真敢革了他们的功名,一下子心里是又怒又恨也有点后悔。

    “果然是官官相护!我呸!”

    覃庆善骂了一句,便带着一干被革生员离开了巡抚衙门,不过,这覃庆善也不肯善罢甘休,何况现在闹得他还没了生员功名,便直接大声喝道:

    “诸位!如今大宗师也包庇那恶官潘端,可见这些官员皆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等不能坐视天下被这等贪官污吏所脏,也不能容忍毕生所学被这等奸邪之徒所毁,而今天子就在南京,我们去宫城公车上书!”

    “对,公车上书!”

    其他生员也响应起来,不过也有胆小者,问道:“可是,如果出现京城那样的事怎么办,当时杨廷和可是带着锦衣卫屠了几乎整个京城的国子监监生。”

    “怕什么!难不成他南京城的官员们还有谁敢做杨廷和不成!何况,一旦过了今日,朝廷批准革除我们功名的话,我们毕生心血也要将付诸东流,既如此,还不如博一次!”

    说毕,覃庆善便先朝洪武门走来,而其他被革生员见此也跟了来。

    不过,等到覃庆善到达这里时,整个南京宫城洪武门外已是人山人海,因为不只是覃庆善等人,应天府以及其他各府的士绅也是来请命的,不过他们比苏州府的覃庆善等更为清楚的是,南直隶巡抚王阳明不是善茬,因而直接来了洪武门,直接逼朱厚照为他们主持公道。

    ……

    朱厚照这时候也站在宫城城墙上看着这一切,问着内阁首辅马文升:“这些人是真不知道朝廷威严吗,也敢来这里示威?”

    “回禀陛下!他们不是不知,只觉得朝廷必定会宽宥他们,毕竟自两宋以来,帝王莫不优待士子,臣不得不承认,他们实在是太猖狂了些,不过所谓文人皆有傲气,以臣看来,还是不要刀兵相见为好,臣愿意亲自去劝!”

    内阁首辅马文升回道。

    “你怎么劝?许诺他们,把革掉他们的功名还给他们?还是把追回的逋赋还给他们?那样朝廷的威严何在,将来朝廷要做什么事,是不是他们这么一闹,就什么也做不成?”

    朱厚照没好气地说道,他本来就想着借着这一次把这一大批江南士绅贬为庶民,也减少一些特权阶层的人数,如今要是让这些重新拿回功名,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马文升不知该如何作答,也只能叹气。

    而这时候,王阳明也来到了这里,并把苏州府生员覃庆善告状的事禀告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看着外面人潮如海的士绅,只是笑了笑,旋即喝道:“郭荣!带锦衣卫出动!按照朕交给你的法子驱散他们!另外,把跪在最前面的那几十个为首的给朕捉拿归案!由巡抚审决!”

第144章 暴动与铁血治江南 (二合一)

    朱厚照不禁在想,大明是不是真的以往对这些士绅太仁慈了,因为,在朱厚照的印象里,这种革除大批士绅功名官身的现象在历史上的清王朝也有,但这些士绅们好像都很规矩,乖乖地认了下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逼着他们主子给他们恢复功名和官身。

    其中有个徐乾学的甚至还对当时的康熙没有半点怨言,甚至在后来还很乖乖地做了康熙的佞臣,很忠实的那种,忠实到被告为巨贪都还会被康熙宽宥。

    朱厚照看向了马文升与王恕,这些文官们总是担心自己这样做会逼得士绅们不和自己一条心,但是朱厚照心里却也在想或许自己严酷一点,这些士绅们不但不会不和自己一条心,反而更加忠心于自己,在他们彻底明白当狗比当人更好的时候。

    可从内心里来讲,朱厚照自己也不想让这些士绅将来当狗,他知道,这叫奴性,他不想自己大明可以说是整个中华到将来依旧会有奴性存在,但现在,似乎不培养奴性都不行。

    朱厚照看向了城门远处那些看热闹而又神态麻木的庶民,心想,或许或许只有等那些全天下的庶民都有了公民意识后,自己这个统治者才不用去培养奴性的人吧。

    但无论如何,朱厚照也还是不想让这些士绅真正成为奴才,他只希望他们守规矩点,明白自己也有义务和责任就好。

    譬如像自己身边的马文升、王恕、王阳明等人一样,稍微那么天下为公一点点就好,毕竟只是三十比一的税赋而已,少纳一个妾少造一个园子也就把好几年的税赋节约下来了,又不伤筋动骨,何况自己还没像雍正那样来个官绅一体当差。

    “人心不古,这些士绅已非当年那群以清廉报国为己任的士绅,自于少保后,便就这样每况愈下,老臣每每为其哀叹,如今也的确该教训一下了!”

    正统十三年中进士,经历过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弘治五朝四帝的王恕不由得因此感慨起来。

    王恕是文臣,自然不会主动承认土木堡之变有利于文官集团且使得文官集团做大而日益骄纵,也只感叹于谦被明英宗处死后天下士绅开始逐渐变坏,但时间却也差不多。

    ……

    就在朱厚照与马文升同意王恕所说时,锦衣卫已经开始出动。

    最前面的锦衣卫皆手持着玻璃盾牌,皆是皇家工业公司出品的钢化玻璃,同时还有特质的钢棍,这些手持玻璃盾牌的锦衣卫一出现便把直接组成一排,把洪武门城墙下的一排士绅挤了出去,只把为首鼓动的三十八名士绅给圈在了里面。

    这三十八名士绅一看自己居然被圈在了里面,也有些慌张起来,忙要走开,和其他士绅汇合,但这时候,两路跟在后面的锦衣卫冲了过来,且直接擒拿住了这三十八名士绅:“走!”

    在玻璃盾牌外面的士绅们见此忙冲了过来想要救这些人,甚至又要直接撸袖子干架的,但都被坚硬的玻璃盾牌撞了回去,一些士绅被直接撞得鼻青脸肿!

    而与此同时,还有两路锦衣卫从外面冲了过来,且都带着用木炭粉与棉花等为填充物的防毒面具,而且一冲过来就一路锦衣卫就往比较密集的士绅队伍中丢用燃烧瓶。

    这些燃烧瓶有辣椒粉、芥末粉还有硫,因而一燃烧起来,便是各种呛人的气味。

    这些士绅被各种气味呛的眼泪鼻涕直流,有的甚至睁不开眼睛,还有的只猛地咳嗽,因而也就变得更加混乱,被踩踏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一路锦衣卫则直接持着铁棒过来,一名锦衣卫军棍大声喝道:“打!”

    旋即,这些锦衣卫便直接朝这些士绅身上招呼,这些士绅们完全无还手之力,甚至只能往外疯狂逃窜,场面十分混乱!

    持着玻璃盾牌的锦衣卫也开始带上了防毒面具往前面一步一步的挪,把洪武门外的场地清理出来。

    在这过程中,自然有乱跑的士绅也会挨一顿毒打而跑向其他方向,也有因为踩踏事故被直接踩踏而死的。

    不到一个时辰,这些聚集在洪武门外要挟皇帝要挟朝廷的士绅被全部驱散,而且也没有闹出太大的事故,至于死伤的那些人不过是因为踩踏而死,也怪不着朝廷,锦衣卫至始至终都没打死一个人。

    不过,为首鼓动的三十八名士绅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的,是要被杀鸡儆猴的。

    很快,这三十八名士绅便被押到了巡抚衙门,且王阳明也得到朱厚照指示,将这三十八名叛为谋逆罪递了上去。

    内阁立即票拟斩立决,司礼监也批了红,很快,这三十八名士绅便被押到了洪武门外,直接一刀砍落在地。

    而覃庆善也在这三十八人之列,此时,他心里是悔恨交加,看了一眼背后的洪武门,哭道:“我心里苦啊!我不想死啊!”

    咔擦!

    覃庆善话一落,一刀就劈断了他的脑袋!

    而紧接着,其他三十七颗人头也被劈断。

    不过,这三十八名士绅被砍了后,锦衣卫又按照上面的指示,将这三十八个人的身子和脑袋重新拼装在了一起,还放在城门外公示,且贴了告示以此告示所有士民,这三十八名罪犯是谋反之徒,煽动士民,意图谋逆,若有同党来领尸,等于自首可从宽处理。

    结果无一名士绅敢来领尸。

    整个南直隶的士绅们这次是被彻底吓住了,而且当他们想到锦衣卫的手段时更为恐惧,当然也很痛恨,但现在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家里咬牙切齿。

    ……

    顾献同之子顾鑫磊现在也正咬牙切齿地看着洪武门方向的南京宫城,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宫里那位叫朱厚照的皇帝导致的,他也开始不得不承认宫里的那个皇上是暴君,甚至导致他身边的臣子也都是酷吏!

    因为杀父之仇和江南士绅利益被侵害的缘故,顾鑫磊恨上了他现在所看见的这个朝廷,以及这个朝廷的君王和他的大臣们,顾鑫磊决定去镇江找镇江总兵官田铮。

    而和顾鑫磊一样开始对朝廷与官府产生不满的江南士绅自然也越来越多,但他们又不敢直接造反,或者还没找到契机直接造反。

    有的开始假意隐居起来实则开始寻觅愿意举兵的藩王豪强之类的,有的则纵容甚至怂恿地方泼皮无赖进行暴动,而不再利用自己的宗族势力进行管束,甚至也暗中勾结盗匪破坏着社会基层的稳定。

    此时,南京士族代表原大理寺少卿曹蓄通便对几个相好的士绅说道:

    “既然朝廷有意摒弃我们江南士绅,那便让朝廷知道没有我们江南士绅的后果,到时候让整个南京城都乱起来,百姓暴动,盗匪四起,天下大乱,看朝廷如何收场!”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才可创立盛世,朝廷既然只想着照顾那帮庶民,那便让朝廷看看那些庶民是如何感激朝廷的!”一名江南士绅说道。

    于是,没过几日,应天府乃至其他各州府都开始陆续发生一系列打砸抢烧的事件。

    一时间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泼皮无赖发动暴动,到处造反!

    杀人放火乃至强奸民女,斗殴罢工罢市者更是数不胜数。

    即便南京城也是如此,一下子似乎多了许多刁民盗匪,一些集镇突然出现乱砍乱杀之辈,百姓莫不惊慌,而在各处要道上一下子土匪也多了起来,许多商人被劫财杀害,甚至还有官员被杀者。

    整个江南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一个暴动的状态之中,也一下子似乎变成了一个底层互害性社会,仿佛基层没了法制。

    百姓白天闭门不敢出,夜晚不敢深睡,连朝廷的统治压力也变大了起来,但是那些豪门士族们依旧是歌舞升平。

    朱厚照从王阳明这里收到了来自各地的急报,便也蹙眉深思起来,笑问着马文升与王恕:“这便是他们的反击?不直接造反,却搞出一幅天下乱套的样子来,怎么着,是要告诉天下,朕残暴无道,致使天下大乱?好鼓励天下豪杰揭竿而起?”

    “陛下,他们没准就是这个心思,不过自古皇权不下乡,县以下皆由士绅宗族们管着,他们现在也只怕是撂挑子不干,是故让法令崩坏,社会动乱!”

    马文升回道。

    朱厚照笑道:“他们这是逼朕认输?是想告诉朕,离开他们,朕连江山也统治不了,甚至会失去民心,但朕偏不认输!而且别把朕逼急了,把朕逼急了,朕来个天下百姓不纳粮,看民心到底会不会依旧站在朕这一边!”

    朱厚照说的虽然是气话,但也的确是一记釜底抽薪之计,毕竟当年李自成也是靠着闯王来了不纳粮一下子摧毁大明的。

    如今他要是真这么干,天下所有庶民自然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但马文升与王恕等文官自然是不会让朱厚照这样做的,因而马文升忙劝道:

    “陛下息怒!万不可意气用事,既然这些江南士绅欲乱江南,我们便趁此以铁血治江南!臣建言,趁此机会,让朝廷替江南士绅把百姓们管起来!”

    “首辅所言甚是,既然皇权以前不下乡,如今地方宗族无力管理百姓,便由朝廷来管!”吏部尚书王恕言道。

    朱厚照听后深为赞同,且突然灵机一动:

    “诸位爱卿,你们觉得于成立一支警务司如何?既然这些江南士绅想搞乱江南,欺南直隶无按察司,那便着南直隶巡抚王阳明设警务司,每府设警务局,每县设警务分局,每乡镇设警务派出所,招揽底层良善百姓为警务兵,以其管理地方治安?”

    朱厚照这么一说,马文升与王恕皆有些惊讶,旋即又觉得新鲜,而这时候,王阳明说道:

    “陛下,此举与维持地方治安甚好,也可代替士绅管理乡民之权,但是这样一来,胥吏就会增多,百姓反而备受其苦,另外如果真要成立这样的警务营,得限制其使用火器以及车炮等,以避免被居心不良者得之。”

    “陛下,王生所言极是,此警务兵与衙役等有所重叠,与其新设警务兵,不如令各府州县增加衙役捕快,分管各处便是”,王恕说道。

    “朕不打算让警务兵同胥吏,警务兵同其他官兵一样,兵是朝廷之兵,而官也是朝廷官,同其他各地之按察司一样,专司本地羁拿处决要犯之事!不然的话,朕便直接扩充东厂,让东厂来江南代行按察司之权,管理治安!”

    朱厚照这么一说,马文升与王恕都明白了朱厚照的意思,无非就是把在江南地区从村到布政司都设上管理刑狱的人,不过是换了个叫法,但让两人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的确有利于朝廷把控地方。

    “陛下圣明!”

    王恕直接表了态,在他看来,在江南设立警务兵,总比直接派东厂来江南要强,毕竟东厂都是阉宦,警务兵好歹不是阉宦。

    文官对阉宦有本能的鄙夷心理,因而王恕更愿意成立警务部和警务兵,何况他还经历过成化年间厂卫横行时的年代。

    “陛下圣明!”

    马文升也表了态,他和王恕也是一样的心思,在江南建立警务兵,总比让东厂扩充人马来江南乱政好,好歹警务兵还在文官的控制之下。

    朱厚照也知道他们的心思,但也没拆穿,便点了点头:“那好,拟旨吧,着南直隶巡抚守仁立即招募良善者为警务兵,设警务司,警务司同按察司,警务司掌印执掌警务司,授予正三品!”

    “不可!陛下,警务厅等职务之执掌者叫掌印甚为不当,以臣看,莫若直接称其为提刑使为好”。

    王恕是深怕将来太监执掌了警务兵,因而连掌印二字也觉得不妥,而改为提刑使,便意味着将来管理南直隶警务司的依旧是文官。

    朱厚照并没有打算夺走文官在刑狱上的权力,不过他也不打算撤销东厂,因而也没有拒绝,便道:“那便改为提刑使吧!”

    于是,在内阁票拟与司礼监批红后,南直隶巡抚王阳明正式拿到了成立警务司的旨意,而且警务司的提刑使也暂时被王阳明自己兼任起来,同时由他亲自招募良民组成警务兵。

    整个南直隶的百姓也是深受盗匪青皮无赖之害,也都踊跃参加。

    很快,王阳明便组建起一支规模不小的警务兵,南直隶各府州县也在得到钧令后迅速成立警务单位与招募警务兵,任命警务官,因吏部尚书王恕就在南京,任命警务官吏的行政效率也很快。

    因而不到一个月,整个南直隶便出现了一支维持治安的官兵。

    与此同时,朱厚照又让内阁下了一道旨意,诏令南直隶进入警戒期,在警戒期,各地官府为维持治安可先杀之问罪再上报,但也严令不得无辜杀害良民。

    士绅曹蓄通家的豪奴早已得到了曹蓄通的授意,指使着一干青皮又砸开了南京城一家民房,且其中一个叫邢老二的更是把一个黄花大闺女拖了出来就要直接施暴,其他青皮则在一旁看着大笑,其中那女子的父亲不由得骂道:“你们这些无赖就不怕官府治罪吗?!”

    “我们是曹三爷的人,知道曹三爷是谁吗,官府就是曹三爷家开的,就算官府的人把我们抓进去,三两天就能放出来,信不信!贱民,给老子老实点,把你女儿给大爷我玩玩,那是你的福分!”

    这邢老二兴奋地笑道,可他刚笑完,王阳明就亲自走过来,一刀从他背后捅了进去:“敢在南京城作恶,真是胆大!”

    这邢老二当场被杀死!

    说着,王阳明直接喝问着另一个青皮:“曹三爷是谁?”

    “是曹家三爷,他是东街曹老爷家的管家儿子”,这青皮说完后,王阳明便喝令道:“将他带下去,你们去抓那个曹三爷!”

    而在其他街道上,其他警务兵也利用暴力维持治安,虽说大多数警务兵是新招的底层百姓,但是警务官则是从锦衣卫里调派的,因而杀起人来并不手软。

    而那些由新招百姓组成的警务兵本来也恨这些青皮无赖甚至还和这些人素有仇恨,干事也很积极。

    几名青皮刚把一栋民房点燃,就被赶上来的警务兵围住了。

    “啊!饶命!”

    这几个青皮话还没说完直接当场就被砍了脑袋。

    而这时候,王阳明也在半个月抓了差不多七十多个什么曹三爷李四爷之类的所谓地头蛇人物,甚至还有江湖人士和一些暗中勾结的胥吏们,全都一股脑地押到南京刑场全给剁了脑袋。

    青皮无赖们见即便有士绅在背后支持与胥吏暗中帮忙,打砸抢烧的成本还是很高便又都老实起来,因而不到一个月,南京治安得以恢复!

    此时,已经被王阳明荐举为苏州府警务局提刑佥事的潘端也在一名锦衣卫百户帮助下成立了自己的警务兵,且在这一天把八十多名地痞无赖和胥吏恶绅的脑袋砍了后,苏州府的治安也得以恢复!

    紧接着,松江府治安也得以恢复!

    常州府、池州府、凤阳府、扬州府等地治安也相继得以恢复!

    不过,这还没结束,在治安恢复后,南直隶巡抚王阳明得到旨意,晓谕各地警务官兵限期剿匪,且务必要揪出背后意图搞乱地方的恶霸劣绅,不可姑息藏奸,甚至还定出赏额,还直接说明与政绩挂钩。

    这下子,这些士绅们是真的怕了!

第145章 江南士绅们认怂

    现在整个南直隶从乡镇到府城县城都有警务机构,这些警务机构使用的是军事管制,扰乱治安违背法令就先杀再说,使得士绅们的爪牙即那些青皮无赖们无法再扰乱百姓们正常的社会生活秩序。

    而一些想跟着这些青皮无赖抢劫偷盗的人身后生事的不法之民,见朝廷组织人来维护治安且直接取人性命,也都老老实实地回家种田种地。

    甚至那些受士绅们蛊惑一下子当了土匪的农民,也开始回乡种田,尤其是在几个匪首被砍之后,毕竟违法成本太高,还没有种田来的实在。

    总的而言,大部分百姓是希冀社会太平的,朝廷具有统治合法性,以锦衣卫为基础组织警务兵维持地方治安,替代乡绅在基层的公共服务功能,是顺应民心的。

    因而,百姓们还是很欢迎的,即便是为士绅们种地的大量佃户们,他们也希望能安生的种田种地,社会不要大乱。

    但对于士绅们而言,他们明显在开始失去在基层统治民众的权力,除非他们能名正言顺地提出朝廷这种派警务兵维持治安的方式是错误的,并且还得说服民众,不然他们就无法阻止朝廷这样的行为。

    在这个时候,这些士绅们才发现他们和汉唐时的世家还是有所不同的,他们没有军队,没有部曲,只有佃户与家奴,他们没办法发动佃户与家奴去直接造反,告诉他们,朝廷这样做是不对的。

    毕竟此时的皇帝没有让百姓们活不下去,也没下令剃发易服不拜祖宗,也没加征税赋。

    而偏偏朝廷就可以借此次社会动乱的机会直接成立警务司,因为朝廷有统治合法性,招揽当地百姓组织警务兵,维持治安,名正言顺还符合求治安稳的百姓心理。

    所谓奸臣当道乃至皇帝残暴,百姓们自然没有士绅们感受那么强烈,他们要种地要做生意做工,你不能让他们不劳动,你们士绅可以闹,我们百姓闹不起。

    应天府的乡绅韦读此时便看着警务兵把自己儿子从山上抓回乡里,而且咔擦一刀给直接剁下了脑袋,他差点没气晕过去,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现在都不敢承认那人是他儿子,毕竟百姓们都在叫好呢,说这些土匪杀的好。

    士绅们统治基层的权力事实上也是朝廷给他们的,是朝廷把自己统治社会基层的权力赋予给了这些宗族,朝廷为此自然是要节约行政成本,但如今朝廷愿意自己挑起胆子,组织人手维持地方治安,士绅们也无法提出反对。

    士绅们渐渐发现他们失策了,他们给了朝廷一个合法干预地方基层行政的机会,就如同以往要出现死人这样的刑事案件,官府才会介入一样,如今因为地方治安不好,官府再次介入而且还要长期介入。

    这样就会使得士绅们只能管理宗族内部事务,而无法操纵整个乡里。

    甚至这些士绅们在宗族内部的权力也开始被警务兵剥夺,在句容县的一个乡村,乡绅柳家的几个族人因为破坏治安被抓了,而柳氏族长想由自己宗族内部处理此事,但警务兵则遵循朝廷法令先将这一批族人给砍了脑袋。

    柳氏宗族的人极为愤怒,可他们却无法否认这些族人没有罪,无法否认朝廷不该杀这些人,因而也只能认下来。

    当然,也有的乡绅直接发动宗族势力以警务司乱法为由杀警务兵,夺警务所的。

    溧水县仁安镇的一个警务派出所便被当地乡绅雷举人给组织民众给屠了,五十个警务兵被杀,但却因此引起了整个仁安镇的自耕农与庶民地主愤怒,因为其中大部分警务兵都是他们的族人,如今被杀他们自然也感到愤怒,你大宗族不能仗着人多势众就乱纲常,何况自己这些族人还是是由朝廷组织的,合法合理。

    于是,溧水县的官员便将此事上报,朱厚照最后直接出动了近卫军一个营,直接以这雷氏族人谋反为由将雷家灭了满门,雷氏家产抄没,田地分与当地自耕农与庶民地主,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

    朝廷不但在代替着这些士绅维持治安,还代替了他们其他公共服务事业。

    在朱厚照指示下,南直隶巡抚还代替地方乡绅开始组织官府修葺治理河道,主动收拢流民实行以工代赈,劝说或逼着商人开业,组建官营作坊和社学给底层寒士就业机会,提出工薪的概念吸纳被士绅们拒绝收纳的城市民工。

    士绅们善于组织民众维持地方安稳,王阳明等地方官员也是士绅出身,也是读书人,组织人手维持治安也不逊色,而且还更加合法,只不过伴随而来的是维稳经费蹭蹭的往上涨,但也的确让士绅们发现,好像朝廷离了自己也不是活不了。

    眼下正德三年就要到来,这一年是科举之年,江南士绅们开始知道以自己这一地的士绅无法撼动朝廷的统治地位,他们搞乱自己的家乡,朝廷就会从其他地方派士绅来以官府的名义维持治安。

    那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科举中,朝廷将更会给其他地方的士绅更多进士录取的名额,而他们南直隶士绅会因为不配合朝廷而被减少名额。

    事实上,的确有其他地方的士绅阶层开始嗅到了这里面的机会,户科给事中唐仁则上疏请求增加四川、河南、陕西、湖广、福建等地的乡试与会试录取比例,而且按照地区来分名额,不一味按照科考成绩来,且因为南直隶最近骚乱四起,读书人无心举业,当减少名额。

    江南士绅们正因为此才开始怕了,除非他们造反搞独立,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朝廷让利益给其他地区的士绅,而他们江南士族将会大受损失,甚至连将来在朝为官的人都没有。

    于是,开始有江南士绅主动帮助警务司维持治安,剿匪捕盗,甚至还主动开市,也学着官营作坊开始以工人的方式招揽流民,甚至把族内违法者也直接押送官府,而不是再内部处理。

    曾做过刑部郎中的大儒程检跪在大太阳下求见内阁首辅马文升,便是想请和,朱厚照听后亲自接见召见了这大儒程检:“程老员外,不顾暑热求见当朝首辅是为何事?”

    “回禀陛下!臣是想求首辅以言进陛下,取缔警戒期,回归法制,订立缴税法令和公约,对不缴税之士绅予以惩处,对襄助官府且有所贡献者予以奖励,另外,臣已号召程氏各族将所欠税赋全数缴纳,只愿陛下体江南臣民之心,勿弃江南臣民,江南臣民依旧心念陛下,心念大明!呜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圣君当朝,盛世筵开!”

    这程检说着就跪了下来,朝朱厚照行起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第146章 造反

    朱厚照没想到这江南士绅这么快就认怂了,心想自己还没搞出打土豪分田地让无产者专政的绝招呢。

    但无论如何,既然这些江南士绅肯认输肯妥协,朱厚照作为皇帝也不是不会给他们当良民的机会。

    毕竟朱厚照也没想要逼反天下士绅,不到万不得已,他的目的也不是要发动一场由上到下的革0命,那样也会革了他自己这个皇帝的命。

    在朱厚照看来,大家都是统治者,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让自己成为被统治者,但是,大家都作为统治者,不能只让我这个皇帝牺牲利益振兴帝国乃至缓和阶级矛盾,你们士绅也要尽义务才是。

    因而,朱厚照见大儒程检给自己下跪行大礼,也忙让刘瑾扶起了他:“程老员外不必如此,你也曾是大明臣子,还是理学大儒,朕没要求过士大夫见朕要叩拜做奴才,朕只是要求你们按规矩纳税而已;

    毕竟朝廷需要钱粮养兵,而养兵是为了维护这太平盛世,天下太平不仅仅是对朕和天下庶民好,也对你们士绅好,但不能只让朕节俭让百姓纳税,你们不尽天下兴亡之责,你说是吧。”

    程检忙谢了恩,旋即起身说道:

    “陛下所言甚是,是许多士绅没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只知坐在书斋里念圣人书,不知朝廷艰难,好在大家如今都明白了朝廷苦心,如今请陛下放心,吾等臣民皆愿为陛下为大明效犬马之劳!”

    程检今日来就是代表江南士绅来求和的,现在朱厚照这样说,他自然也不会再唱反调,只忙附和起来。

    “这江南的士绅们若都如程老员外这么明事理就好了,倒也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说着,朱厚照又问道:“听马太师说,你是二程之后?”

    “回禀陛下,臣乃大程(北宋思想家程灏)之后”,程检回道。

    “难怪如此识趣,不愧为名门世家之后,拟旨,封程门翰林院五经博士”。

    朱厚照颔首点了点头,便下了道旨意。

    他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是要做给天下儒士们看,让这些人知道妥协和让步也是有好处的,别想着和朝廷硬来。

    至于翰林院五经博士这种官自然是不值钱的,但文人们就看重这个,尤其是理学世家。

    毕竟现在能得这个官职的都意味着是圣人之后,比如孟子颜子什么的,是一种很大的荣耀。

    甚至孔子之后,还被朝廷封了个衍圣公,地位更高而且是高很多,高到曲阜都成为其独立王国的地步,但孔门世家脸皮也更厚,其他世家也比不上,所以人家的封爵才这么高。

    程检见朱厚照给他程门也赐了个翰林院五经博士,感动地当场就哭了起来,抽泣着再次大拜,头更是重重磕在了地上:“程家感戴陛下隆恩!程家誓死效忠大明!呜呜!”

    朱厚照虽然知道这些所谓的江南士族尤其是这种理学世家做的承诺如同放屁,但他不得不承认,在身处其境时听起来还是还是舒服的,他不得不承认,这天下就两种人哭起来最让人容易感动,一种是婊子,一种就是读书人了。

    “起身吧,不必如此”,朱厚照笑了笑,便又道:“你给马太师的进言,朕也准了,下旨在订立《南直隶公约》之后取缔警戒期,以大明律为参考,你们士绅与南直隶巡抚王阳明负责此事,士绅就以你为代表,订立一个公约,拖欠税赋者如何惩罚,宗族与地方官府权限分配以及其他规则。”

    虽说在初期,警务机构还没有变质,的确是在维持治安,但朱厚照不保证这些警务兵在以后能一直只有惩奸除恶的作用,说不定就会依仗朝廷赋予的执法与处决权滥杀无辜牟利取利,甚至可以说是肯定的,只怕现在已经有这种现象发生。

    因而,不用士绅们来求,朱厚照其实也是要取缔警戒期的,毕竟这种军事管制性质的统治方式不是长久之计,一个社会是需要法令的,哪怕是君主制的现在,自己这个皇帝也得让地方官与士民有一套遵循的法令,如此才好约束官府不滥杀人,而士民们有规矩可守。

    除此之外,朱厚照还要收回警务司的处决权,毕竟人的生命依旧不是可以随便轻视的,在警戒期即军事管制区结束后,南直隶地区的死刑犯还是要与其他地方一样,需要由自己这个皇帝来亲自勾决,其他人无权代劳。

    士绅们开始继续和官府眉来眼去了,程检在得了五经博士之官后更是积极为朱厚照唱赞歌,但是对于社会底层曾跟着受这些士绅们怂恿的青皮无赖以及胥吏百姓,和一些江湖人乃至盗匪们而言,却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他们不明白明明对朝廷不满的是士绅,让自己打砸抢烧的也是士绅,为什么到最后砍头坐牢的却是自己,而士绅们反而得了官甚至还讴歌起盛世,帮着朝廷骂起自己不遵守法令来。

    底层的这些人想不通这里面的关键,但他们知道以后还是当一个顺民好,老老实实地种田干活比较实在,听士绅们瞎忽悠想发横财想不劳而获是很傻的行为。

    当然,不是所有的江南士绅都能看清时局,明智地倒戈向朝廷,帮助朝廷对付他们曾经的盟友即那些地痞无赖们,也有激进的士绅依旧想对抗朝廷。

    顾鑫磊便是这样的人,和持有镇江总兵田铮通倭且卖火器给宁王的证据要挟下,以士绅配合他的条件诱惑下,镇江总兵田铮被顾鑫磊说动了,要起兵造反,以清君侧的名义兵发南京城,目的是诛马文升同时想要一把火烧死朱厚照。

    “杀贪官!士绅免纳粮!发禄米!”

    镇江总兵田铮与生员顾鑫磊以这样的名义带着八千多官兵朝南京城而来。

    不过,他们喊的口号则不是推翻大明王朝和杀皇帝,毕竟现在官兵心底里都不想造反,对皇帝也没那么恨,两人要想鼓动官兵跟着自己干,说个杀贪官还好点,杀皇帝指不定有人不愿意跟着干。

    而值得一提的是,口号中的要求发禄米更像是一种诉求不像是造反的口号,但鼓动效果却是最好的。

    从镇江到南京路上的百姓们则是冷漠地看着这支要去南京城去造反的军队。

    此时在丹徒镇的普通百姓房大才就有些不明白这八千多官兵嗷嗷叫着要去干嘛,不由得问着自己的父亲:“阿爹,他们这是要干嘛去?”

    “家里还有饭吃吗?”这房大才的父亲问了一句。

    “有,多着呢,前段时间帮着官府修河,挣了六斗米,还可以换点布来做新衣裳”,这房大才笑道。

    “有吃的管他们干啥,他们造他们的反,我们种我们的地,不相信他们还能翻天不成。”这房大才的父亲说道。

    很多百姓便是如这房大才的父亲一样对于这镇江总兵田铮的造反熟视无睹,更像是在看一场戏,甚至也不明白这镇江总兵为什么要反,是吃不起饭还是穿不起衣。

    不仅仅是百姓这么想,此时,镇江总兵田铮麾下的千户白景山便不理解镇江总兵为何要反,甚至也觉得造反没有前途,因而他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人马抄小路先赶来了南京城,把镇江总兵田铮要反的事禀报给了巡抚王阳明。

    不只是白景山,从镇江到南京的大小乡绅们也都无比“忠心”地赶着来禀报说有人起兵造反,毕竟他们现在已经认怂,意识到朝廷还是得民心的。

    甚至在南京城附近的乡绅还因此终于有了合理的理由组织百姓,理由自然就是勤王护驾。

    百姓们对于勤王倒是积极响应,毕竟皇帝没了是要天下大乱的,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骚乱,不想再经历一场动乱。

    一下子,整个南京城外聚集有越来越多的民团,当然也还有镇江总兵田铮的兵马。

    ……

    而这时候,朱厚照也从王阳明和告密者千户白景山这里知道了镇江总兵田铮骑起兵造反的事,朱厚照对此倒是也感到颇为惊讶,他不惊讶会有人造反,但惊讶的是,造反的居然是一名武官!

    朱厚照心想自己还没改革卫所制和废除军籍呢,现在只是对江南士绅比较狠,怎么先造反的是武官?

    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朱厚照第一次经历有人造反而且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为此他还是比较认真的。

    但是朱厚照并不惊慌,首先除了南京本地的军队外,他身边还有近卫军的一个师,上万的兵力,其次自己身边还有马文升、王阳明、仇钺三个比较知兵的官员,当不至于让一个总兵官给成功造反。

    但对于马文升等文官乃至程检这样的江南士绅而言还是比较严重的事变,一个个皆面色凝重,开始商议着如何调兵勤王,即便是王阳明也没敢轻视,毕竟皇上就在南京城,他也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故,而仇钺也是如此。

    朱厚照先让内阁下了旨,让仇钺带领近卫军第一师出城歼敌,让王阳明负责组织官兵守城,而马文升等则与南京兵部尚书王轼开始调集周边官兵勤王。

第147章 无耻

    最初,马文升等并不愿意让朱厚照把近卫军第一师派出城,但朱厚照则说,近卫军现在一开始进行的就是野战训练,出城野战更为合适,南京城守城的军队已经足够,最后,马文升等也没再有意见。

    在镇江总兵田铮带着他的八千多官兵到达南京城时,朱厚照和一干文武官员也正好在南京正门城墙上。

    不过,镇江总兵田铮在抵达南京城时,也傻了眼,因为他没想到南京城外会有这么多官兵,特别是在看见仇钺带着一万近卫军陈兵于护城河外时,他一下子也能猜得到这支军队战力不凡,因而不由得问着顾鑫磊:

    “顾公子,你不是说南京城守备不严,兵力不足五千么,这岂止是五千,这已经不下一万!而且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顾鑫磊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他只是想着能调动一支官兵来造反,为自己父亲报仇,哪里想那么多,只说道:“那是在下胡诌的,这南京城多少官兵,我不清楚,只是臆测而已,这些真的有一万?”

    顾鑫磊或许数学不太好不知道怎么算,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官兵的确有些多,但还是不得不说道:

    “田总兵,事已至此,无论敌众敌寡,还是让你的人冲进去吧,你也不必怕,必定会有城内士绅接应我们的,只怕还有士绅带兵来助!”

    田铮听此倒也略微放心,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忙开始下令冲进南京城,但这时候,有眼力好的士兵则喊道:

    “那是皇上!那是皇上啊!皇上在城里,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杀皇上啊!”

    其他官兵一听,也都惊讶起来,问道:“不是说来杀贪官吗,怎么来杀皇上了,我们不是要造反啊!”

    一下子,这田铮的官兵还没冲呢,军心就溃散了一半,再一看见前面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在那里,剩下的一半军心也溃散得差不多。

    田铮又急又怒,喝令着一手下军官:“愣着干嘛,冲啊!”

    “大人,皇上在上面,真的要冲吗?”这军官有些胆怯地问道。

    “没用的东西,违令者死!都给听着,冲进去准予屠城三天!杀一人者赏银十两!杀!”

    田铮这么一吼,其麾下的几百家丁倒冲了过去,剩下一些官兵倒也有一千多冲了过去,但是让人捧腹的是,却有几百官兵在往回跑。

    此时,近卫军第一师也开始进攻了,进攻的节奏很稳也很有秩序,刀盾兵在前,长枪手紧跟其后,火铳兵与弓箭手则位于其中,短炮与弓弩手则在最后,而两翼骑兵也紧贴在主力两侧,且渐渐以包围之势朝这群造反的官兵步步紧逼而来。

    近卫军第一师中很多官兵皆是老兵,经历过边军实战的,即便没有经历过实战,在忠君社社员的呐喊下也热血沸腾起来,一个个跟着呐喊道:“为陛下而战!为大明而战!涤荡寰宇!开疆辟土!”

    砰!

    砰!

    砰!

    一溜火炮齐射先打散了冲来的造反官兵,接着就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火枪枪弹声与箭簇破空声,几百名冲来的造反官兵没一个照面就被全歼,剩下的大概一千的造反官员直接就往回跑了,即便田铮在后面挥刀砍也无济于事。

    而这时候,四处还传来无数呐喊声,田铮回头一看,却是无数士绅带着民团而来,他开始有些底气了,笑道:“顾公子,看来你所料不错,士绅们总算是来襄助本官了,难怪你要本官提出士绅免纳粮的口号,果然深得民心也!”

    “如今朝廷无道,践踏江南士绅之尊严!天下士民莫不恨之!只要有人起兵,他们必定响应,群雄而起,天下大乱,而田总兵将也会成为乱世枭雄,直到堪平乱世,称帝登基!”顾鑫磊笑着说道,把这田铮好一顿忽悠。

    但过了一会儿,田铮却听见这些士绅嘴里喊的是“勤王救驾!”,不由得大惊“怎么回事,他们是来对付我们的?”

    这时候,程检也赶到了朱厚照这里,且在城墙上骂了起来:“田贼!你这个不忠不孝之徒!尔食朝廷俸禄!受君王厚恩!却敢谋反,简直是十恶不赦也!还诬蔑马公为奸臣,实为居心不良!颠倒黑白!尔如此构陷马公,图谋造反,老夫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程检骂的非常狠,狠得让马文升都觉得有些过了,心想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愤怒,毕竟骂自己是奸臣的人多了,可为啥这程检比自己还愤怒?

    朱厚照也很惊讶,看向了程检,心想被骂奸臣的到底是马文升还是程检,为何愤怒不已的是程检,现在激动的不应该是自己和马文升等人吗,为何激动的是江南士绅程检等人?

    不止程检在骂田铮等造反的官兵,其他赶来勤王的江南士绅也在骂。

    “田贼!你这个眼里无君无父之辈,该千刀万剐!”

    “田贼去死!敢谋反,无异于背叛天下!”

    “尔之恶堪比宇文化及,尔之罪当诛九族!”

    这些江南士绅骂得极为狠辣,朱厚照对此极为不明白,他不明白这些江南士绅怎么突然如此痛恨造反的田铮等人比自己还痛恨,似乎很忠心一般,而且据他所知,这群反贼打的口号里有让士绅免粮的口号,明显这群造反的官兵背后是有士绅支持的。

    朱厚照不得不承认这些士绅也实在太过无耻,既然自己知道造反成功可能性不大而选择不造反,那也没必要去这样对待你自己的盟友啊,毕竟人家是为你而反的,至少应该同情一下吧。

    田铮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看向了一开始鼓动自己的顾鑫磊,而顾鑫磊这时候竟也指着田铮大骂起来:“反贼!是你鼓动我的!是你强逼我做你军师的,你逼我跟着你一起造反的!”

    咔嚓!

    田铮反手就是一刀把顾鑫磊砍死!

    同时,田铮看向自己身后那些骂自己的士绅,和城墙上骂自己的士绅,还有近卫军与人山人海的勤王之师,他感到极为愤恨又极为绝望,并毅然拔刀抹了脖子,且在抹脖子自缢前大骂道:“果然天下就数文人最无耻!”

    田铮死了!

    军心早已溃散的造反官兵们更加群龙无首!

    因而,这时候,勤王的江南士绅们也抓住机会带着民团冲了过来,狂砍狂杀,硬是溃败到狼奔鼠窜的造反官兵皆杀死在当场,连田铮本人也被乱刀剁成了肉泥!

    然后,这些江南士绅们欢呼起来。

    “反贼已平!”

    “反贼已平!”

    “反贼已平!”

    接着,这些江南士绅们还朝朱厚照山呼万岁,一个个极为兴奋。

    但不知为何,朱厚照自己却兴奋不起来。

第148章 得培养新的统治阶层

    朱厚照实在没办法去承认这是一场值得夸耀的平叛事件。

    因为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场闹剧。

    不只是朱厚照这样想,马文升、王阳明等也这样想,他们也没多兴奋,表情很是平淡。

    乃至在南京城下,正准备来一场酣战的近卫军第一师的官兵们也傻了眼,他们当中很多刀盾兵连第一血都没拿,但战争就结束了。

    其中,一些忠君社社员更是有一种自己白喊口号鼓励士气的感觉。

    唯独,这些江南士绅们还是很兴奋的,他们恍惚参与了一场大战,一场激烈残酷的大战,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大战,皆是欢呼不已。

    连刚刚被封翰林院五经博士的程检也带着一张潮红的脸,朝朱厚照拱手道:“圣君当朝!天下臣民莫不拥戴之!饶是反贼势大,也不过旦夕可灭!此乃吾皇之功,此乃大明之威!”

    朱厚照淡淡一笑,没有搭理这程检,便直接离开了洪武门。

    马文升只摸了摸鼻子,把接下来的事宜交待给了巡抚王阳明,也跟着朱厚照走了,他心里甚至在想,这些江南士绅能不再与陛下作对虽说是好事,不至于让江南大乱,但似乎又不是好事,从私而言,自己北方士绅不能趁此机会将南方士绅彻底压下去,从公而言,如此虚伪之徒,将来若把持朝堂,天下不知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朱厚照在这时候刚好看见正站在城墙上的千户白景山,这个本是田铮部属,却在第一时间向自己禀告田铮要反的武官。

    虽然,朱厚照不知道白景山是因为怕造反失败受株连,还是真的忠心于自己这个皇帝忠心于朝廷,但当他看见白景山紧捏着铁拳,带着怒意地看向城外士绅时,便不由得过来问了一句:“白景山,告诉朕,你现在是在想什么?”

    白景山没想到正德皇帝朱厚照会突然问他,忙行大礼回道:“回陛下!臣在想,臣以后只做忠臣,做一个只忠于陛下的忠臣!”

    朱厚照微微一笑,他看得出来,江南士绅们的无耻给这些武官们的刺激很大,让他们明白文人是真的不可靠,同时也让他们明白造反是真的很难成功,因为天下还没到人心涣散的时候,所以,这白景山才会说要做一个忠臣。

    “传旨!着升白景山为守备,驻于镇江”。

    朱厚照下了道旨意,他能猜到白景山这个武官从今日之后应该是看透了江南士绅的虚伪,为此,他自然是要让白景山这样的武官常驻江南的。

    这样,即便自己将来离开江南,在江南也会有与江南士绅不是一路的人替自己把控着江南。

    “谢陛下!”

    白景山有些喜出望外,他甚至还担心江南士绅们会借着他是田铮属下的理由,让皇帝治他的罪,毕竟以江南士绅们铲草除根的性子是不会容他的,但他没想到在他说自己要做个忠臣后,皇帝朱厚照转手就升了他的官。

    “起身吧,替朕好好看着镇江水域,要是再发生水匪抢掠税课局的事,朕拿你是问!”

    说着,朱厚照就带着一干官员走了。

    田铮的造反事件结束后,朱厚照也要准备回京了。

    虽说江南好,但天子守国门乃大明传统,朱厚照还是得回京师,还得着手新政改革在其他方面的推广。

    当然,朱厚照急着离开江南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是真不想在这里待了,不想在这里看那群江南士绅们无耻地捧高自己,无耻地夸大这次平叛事件的意义,他怕他待久了,真的要忘乎所以,变得跟他们一样无耻。

    但朱厚照不知道的是,就算他和中央朝廷没打算吹逼这次的平叛事件,可江南士绅们自己依旧还在吹逼,还在意淫。

    程检在城墙上骂反贼田铮的事更是被编成了戏曲,被传唱了下去,而且还渐渐地被编成了“程检骂退十万兵”的故事,一下子田铮的兵马被吹成了十万,而十万人马造反没成功的原因是因为被程检骂退了。

    一下子,程检便成了有胆魄有忠魂的人。

    当然,这些江南士绅也很给朱厚照面子,把朱厚照也吹成了亲临城墙令十万反贼丧胆的威武帝王,甚至把他封程检为五经博士的事也说成了是圣君重用贤才的佳话,也被编成了戏曲,朱厚照自己还没承认现在自己已经开创了一个大明盛世,但江南的士绅们自己倒先在江南演出盛世的戏来。

    朱厚照知道这些江南士绅这么吹嘘自己的目的,无非是想获得更多的政治筹码,不想被北方士绅压下去。

    不过,朱厚照也没打算现在和这些江南士绅们计较,也没打算现在就把这些江南士绅的特权彻底剥夺,彻底夺走他们的财富为国有,他还得搞平衡,毕竟一旦现在就把江南的士绅压下去,那北方的士绅很可能就借此机会压上来。

    自己作为皇帝得各方敲打一棍各边给颗甜枣,改革自然是要让南方士绅出点血后再让北方士绅出点血,最终达到南北均衡。

    这样可以不让北方士绅及其背后的军事地主变成军阀,也不让南方士绅及其背后的海盗变成军阀,同时还要改变整个大明帝国。

    朱厚照知道自己还得慢慢来,慢慢去割这些士绅官僚们的肉。

    他此次来江南的目的是保障税源,无论是皇家税务局所收之商税榷税还是户部所管之田赋徭役等,都不能再有所减少。

    如今,他在江南常驻了一个巡抚和一个税务局以及税警与警务兵,同时还让这些士绅妥协地通过了一则公约,保证税赋自然是没问题的了,甚至还剥夺了江南士绅们在基层的权力,这对于他而言,已经算达到了目的。

    因而,朱厚照离开江南也正是时候了。

    此次离开江南,朱厚照还带走了三百多万两银子,这些都是抄家所得,不是追回的逋赋就是因为其他罪责抄家所得的。

    这还只是一部分,其中很多已直接用做了南直隶的维稳经费。

    毕竟成立警务司和招募警务兵以及建立官营作坊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三百多万两的银子里,只有一百万两是由户部收纳的逋赋,其他的都是由皇家税务局收。

    也就是说,朱厚照自己来一趟江南等于一下子就搜刮走了两百多万两银子进自己的腰包!

    他如今才算明白,为什么南直隶的官员那么反对他去江南。

    而且以后,户部每年都能从江南多拿到相当于两百万银的赋税收入,虽然南直隶地方维稳经费增加,但户部也能多增加一百多万两收入,这样中央朝廷的财政也能宽裕一些。

    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朱厚照相信这些江南士绅会把多缴的税赋转移到多收的租子上,增加佃户的负担。

    但对于朝廷而言,这样倒也可以间接的抑制土地兼并与投献,因为一旦佃租增加,就会让更多的农民愿意做自耕农而不是投献为佃户。

    总的而言,朱厚照这一次江南之行,让江南士绅们的利益受损了不少。

    但因为朱厚照割取利益的刀子没有开得太大,没有真正剥夺士绅们的特权,且没有在全国范围内剥夺所有士绅的部分利益,再加上民心还在,使得江南士绅们只能认怂,接受把这部分利益让给朝廷的事实。

    但朱厚照能猜到,这些江南士绅们内心里肯定还是很恨自己这个皇帝和自己身边的改革派官员的,不但是江南士绅,只怕很多北方士绅也担心朱厚照和他身边的改革派官员们在全国内追回逋赋。

    甚至,考成法本身就已经让整个官僚阶层感到愤怒,毕竟这考成法束缚住了他们。

    朱厚照知道尽管这些官僚阶层们明面上不敢反对,甚至北方士绅还想通过支持朝廷来打压南方士绅,但背地里肯定还是很抵触朱厚照和他的改革派官员们实施的一套新政。

    只怕会用各种手段来对付自己和自己身边的改革派官员,比如暗害什么的。

    从来改革者难有好下场,这一点朱厚照是知道的,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但要成功且得到善终。

    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改革培养一个新的统治阶层,让这个新的统治阶层去剥夺旧的统治者阶层的利益,这样才能使得改革变成不只是朱厚照一个人战斗或者几个人在战斗,是顺势而为而不是逆势而为。

    即便朱厚照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他的改革事业也不会终止,即便在他生前,也会有人拼死要保住他的生命安全甚至为他延续生命。

    朱厚照现在也要培养一个新的统治阶层,他要改变现在这种只知道升官买地的统治者生活模式,让整个帝国的统治阶层变成只想发财,而且发财后不是买地而是成为科技发展的助推者和组织者。

    地主士绅阶层自然是要被朱厚照抛弃的。

    而新的资本阶层则是要朱厚照自己来培养的。

    首先,朱厚照要做的就是把一些和自己一样具备开拓精神与集体精神的开明士绅变成资本家,让他们成为大明帝国的第一代资本家,进行大明的第一次资本积累与资源掠夺与殖民扩张。

    一回到京城,朱厚照便立即把户部尚书王华、皇家银行和皇家税务局的负责人徐经以及侍从室的唐伯虎还有内廷与外朝的一些官员都召见进了乾清宫,他决定要在正德二年结束前开一次财务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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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与恩师马文升决裂 (二合一)

    参与财务会议的帝国官员们不知道朱厚照所说的财务会议是什么意思,到底要开什么,是要议什么事。

    连内阁阁臣与户部尚书王华也不知道,甚至王华与负责户部的焦芳与徐经还提前被朱厚照召见,以准备召开好这次财务会议。

    到了这一日,参与财务会议的帝国官员们便都到了乾清宫殿外的平台上,之所以没在宫殿内,是因为宫殿内不够明亮,既然是财务会议,自然是要涉及看许多数字的,一些老一点的大臣没有明亮的光线很难看清楚这些数字。

    “今日朕召见众爱卿,其实简单而言,就一句话,今日是要给你们算账分红的,再说具体点,就是发钱的日子,在场的除了户部与皇家税务局以及皇家银行的官员,都是皇家银行的参股者,如今皇家银行盈利后,自然是要给你们分钱!”

    朱厚照亲自先发了言,指着摆在正中央的一沓账簿,说道:

    “弘治十八年的时候,朕让徐经找你们投过银子,而且说了投多少就占多少的比例,如今两年过去了,皇家银行实现了盈利,如今这些账簿就是他们连夜算出来的,你们各自分多少记得很清楚明细;

    待会,皇家银行的人会念一遍,你们各自听到名字的时候就来拿,看了后有异议者可直接质问徐经,以免他贪墨了诸位的钱财。”

    朱厚照说完后,徐经便拱手一笑,皇家银行的投股者除了皇帝外都是朝廷要员,他才不敢从中贪墨。

    而其他官员也是微微一笑,似乎也觉得徐经没那个胆子,不过这些官员们此时更多的感受是觉得很新鲜,觉得新鲜是因为皇帝要给自己发钱,因为他们一开始拿出那笔银子其实就没指望皇帝真会还给自己。

    内阁首辅马文升便是如此,他当初拿出的那五千两银子其实是家人给他准备的丧事银,毕竟他年龄已不小,又是朝廷重臣,将来去世之丧事肯定不能马马马虎虎的。

    也正因为他把家里唯一的五千两银子拿了出来,使得他儿子心里很是埋怨。

    如今,马文升在听见朱厚照说要给自己这些官员发钱后,也同其他官员一样感到很新奇,同时也觉得奇怪,心想自古皇帝有钱若是明君则减免天下钱粮治河修官道,若是昏君则大兴土木比如建园林什么的或者封禅祭天;

    而陛下怎么和以往皇帝都不一样,不还惠于民也不自己享乐,却要分给自己这些参股官员,看起来倒不像是皇帝而像是做生意的商人。

    不过,马文升等官员现在对皇家银行也不陌生,因为内阁从皇家银行成立以后到现在已经收到了无数御史言官们要求停办皇家银行的奏疏,理由是不能与民夺利,不能开皇店之先河,留千古之骂名。

    但因皇帝朱厚照都对这些奏疏留中不发,使得皇家银行依旧在经营之中,甚至还越来越被更多人知道,就算是朱厚照现在不提,马文升也能从同僚和家人口中得知皇家银行的事,听到什么利息是涨了还是降了。

    而且马文升也知道现在的皇家银行是越做越大,连支行都遍布了整个京城,并在通州、保定等京畿重要城镇建有分行,且因为超前的经营模式和皇家背景带来的高信用度以及庞大的储备金挤垮了许多钱庄钱店。

    所以,同其他帝国官员一样,马文升也在好奇,皇家银行到底得了多少利。

    “朕知道你们都在好奇,皇家银行得了多少利,待会给你们的账簿上已经写上的,你们自己可以请人再次复核,现在开始念名分账吧”,朱厚照吩咐道。

    于是,徐经便带着一名内宦走了过来,这内宦先念道:“王华家族,七万两千零六两银!”

    在这个时代很多宗族并不分家,甚至把分家视为家境衰落的表现,因而皇家银行的参股者都是什么家族,王阳明当初把自己妻子的嫁妆和家里积蓄都投了进来,成了除朱厚照外最大的股东,如今他王家自然也分的最多。

    在场的帝国官员们听到这句话愣了半天,心里十分震撼!因为七万两银子在这个时代不是个小数目,在朝的许多重臣家里甚至都没这么多现银,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王华。

    王华也很惊讶,他对于自己儿子王守仁拿出三万多两银子给徐经的事,他现在都还耿耿于怀,甚至连带王阳明的岳父家也对此耿耿于怀,弄得王华现在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亲家,毕竟自己把人家女儿的嫁妆全给挪用了!

    而且,现在王华还经常被人诬蔑说,他是拿三万多两银子买来的户部尚书,甚至连他王家人都如此说,对他拿家里的钱只为自己谋官却不肯照拂其他家人的行为很有意见。

    如今一听到自己家族得了七万两银子,王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当他从皇家银行的人这里拿过凭证时,他才确信他王家的确通过皇家银行分得了七万两银子!

    虽然君子耻于言利,使得王华现在依旧是不苟一笑,但内心里还是高兴的,想着也能向族人们交待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拿钱不是为自己买官的,是真的为了家族谋利的,七万两银子,至少家里的私塾可以扩大一些,几个庶族的家人也能多得些补贴。

    “马文升家族,一万两四千领七两银!”

    在念了八虎以及其他几名官员后,就念到了马文升这里,马文升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得到一万多两白银,他甚至有些担忧起来,担忧自己得了这笔银子会不会被人弹劾,弹劾自己贪墨,有损自己清廉之名。

    但是,与此同时,马文升心里也是很高兴的,他没想到自己做了一辈子的清官,有朝一日也会得到一万多两银子的合法收入,这比做生意都还要划算,心想这下子自己死后不用担心用薄木做棺材了。

    因为当初皇帝朱厚照没得势,因而愿意拿钱给朱厚照的官员并不多,当然也不排除要装清廉的,所以被分红的帝国官员也不多,所花时间也不多,很快就念完了参股官员们的分红数据,但朱厚照并没有宣布散朝。

    这次财务会议,他发钱是为了给跟着自己办事愿意为自己贡献的人分利,同时笼络住一些官员跟着自己发财并因而忠于自己,但这不是他最终目的,他的最终目的是培养一个有扩张性质的阶层,因而,他得利用自己是皇帝身份做一下倡导。

    “现在众卿皆分得了银钱,众卿不必因此感到担忧,担忧有人弹劾你们为自己牟利,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朕回馈给你们的,是合乎理也合乎法的,但众卿与朕一样,我们不是商人,众卿是朝廷官员,担负着大明的江山社稷!所以,即便是金银之物到了众卿手里,也当同朕一样,拿来为百姓谋福祉!而非为个人与家族之私利。”

    朱厚照这么一说,刚才还因为得到很多银子而高兴的官员们一下子就心里不高兴了,心想果然还是白高兴一场,皇帝说是发给自己,可终究还是要收回去的,而且理由很正当,要拿去为百姓谋福祉。

    内阁首辅马文升同其他官员一样,心里自然也有些失落,但他觉得自己作为首辅,还是要做个表率,便先站了出来:“陛下所言甚是,臣愿意献出这笔银子进户部。”

    “臣也……臣也愿意!”

    “臣……臣愿意!”

    ……

    摄于朱厚照的帝王威严,这些官员都没有拒绝。

    朱厚照不禁哑然失笑:“众卿这是干嘛,朕没有要你们把银子捐纳给国库的意思,朕的意思是为大明千秋计,朕与众卿当订立一则守约,一则关于今日所得利益如何使用的守约。”

    帝国官员们听见朱厚照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这么多银子不用献出去,不然真是有点可惜,如今听朱厚照要他们遵守什么守约,也都没觉得什么,猜想或许就是不要骄奢淫逸什么的吧。

    于是,一干文武官员便回道:“请陛下示下!”

    “好,你们都是为官已久的人,当知道百姓所占土地数量与人丁对于朝廷的重要性,所以,朕要求你们,今后所得利益一不得用来购买关内土地和接受投献,二不得用来买大明子民为奴,三不得家族不得拿来经商,不得存起来传之子孙!”

    朱厚照说完后便看向了这些官员,而这些官员们则有些不理解,暗想这不拿来购买土地和接受投献可以理解,是为了保证朝廷税赋来源,不买人为奴也可以理解,不经商也可以理解无非是为了避免自己以权谋利,而且本就应该以农为本,商为末,但为何不得存起来,难道要花掉?

    这时候,兵部尚书许进便这样问了一句。

    “没错,朕就是让你们花掉,身体差的就买根人参补补,喜欢画的就买名画,喜欢古董的就买古董,该治园的治园,或者放到皇家银行与借出去也行。”

    朱厚照这次给这些参股的官员分红给的是银子,就是想要让他们把银子花出去,让大明的经济生活活跃起来,并通过这种方式让白银逐渐成为帝国主流货币,为将来开海做准备;

    同时,朱厚照言外之意就是鼓励这些人对外扩张,关内的土地人口不能买卖,海外和关外的自然是可以的。

    朱厚照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力与财力去促进帝国科技与经济发展与改变,而不是存在地下或者变成更大的地主,至于不让他们直接经商则是避免官商勾结,虽然不能完全阻止,但至少明面上,朱厚照是不支持甚至是禁止的。

    现在的大明官员,尤其是现在在财务会议上的官员,都还不是有商人背景的,甚至对个人利益也不是那么看重的,社会**程度还没到万历后那么严重,因而如今朱厚照这样要求,这些官员也都没有拒绝。

    于是,所有在场的官员都签订了这份守约,朱厚照也立即下旨将这份守约镌刻于奉天殿且立碑以记,并道:“现在谁不遵守这份守约,朕就直接拿回他应有的份额,都明白了吧!”

    “臣等明白!”马文升等官员回道。

    参加财务会议的这些帝国官员们陆陆续续拿着手里的凭证退下了,他们其中很多人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银子,而且居然不是从下面收来的,是皇帝给的,甚至还不是赏赐,是自己应得的利润。

    马文升为了让自己家人从此不再抱怨自己不会做官,同时也是为了看看自己是不是真有这么多银子,便让自己家人带着几马车去把自己的一万两银子从皇家银行取了出来,一万两银子就是一千斤白银,堆起来倒也不小,因而马文升看了后依旧禁不住热泪盈眶:

    “实在是没想到,没想到啊,老夫做了一辈子的清官,有一天可以得来这么多银子!”

    “老爷请受不孝子壹佰,不孝子复儿误会老爷了,老爷您只是取之有道而已,非为不善为官,复儿这才明白,难怪您能位极人臣!”

    马文升之子马复跪下笑道。

    “起来吧,这都是皇上的恩德啊!我们得感谢皇上!”

    马文升说着就进了屋,而马复也主动来扶着马文升,马文升见自己这位平时冷淡的小儿子开始懂得孝顺自己,此时也很是欣慰地笑了笑。

    但是,朱厚照让分红发银子的只是让少部分官员,即以前在刘健等执政时愿意帮助他这个皇帝的官员们得了利,因而大多数官员此刻都是没得到这份利益的,甚至不少也很是眼红,尤其是当他们看见有的官员把一车车银子从皇家银行往家搬,一些被自己鄙视的清官突然就换了大宅院时,更是心里不平衡。

    何况朱厚照还让这些得利的官员高调的去消费,因而心里不平衡甚至不满的官员也就更多,虽然也有很多不平衡后只是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早早的拿银子支持陛下,但也有很多官员嫉妒到更加想让朝廷停办皇家银行,尤其是那些家里开了钱庄或靠接高利贷牟利的官员勋贵。

    这一天,马文升的门生礼部右侍郎巩尚伟便求见了马文升,并道:“恩师,如今天子开皇家银行,等于开皇店与民夺利,学生对此实在不能无视之,恩师乃百官之首,故来请问恩师,学生可否为士民做主,进言陛下,停办皇店!”

    按照官场规矩,门生如果想上奏疏,都会向自己的老师请教一番,这样既是为了不至于因为冒然上奏而得罪老师以及获得老师支持,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导致龙颜大怒时,好有人为自己求情。

    “衣庆(巩尚伟字衣庆)啊,皇家银行非陛下一人所办,朝中内外重臣大都有参与,冒然进言实为不妥,你刚升为部堂官,当谨慎行事,不可做此拂逆君上及得罪内外重臣之举,以免影响将来入阁,此事不可为!”

    马文升虽然承认开皇家银行等于皇帝经商开皇店,是有与民夺利之嫌,但他现在清楚如今的皇帝陛下开皇店绝不是为自己个人享乐,再加上以他对朱厚照的了解,皇家银行根本不可能停办,因而为自己门生巩尚伟的仕途考虑,他决定劝阻巩尚伟。

    何况一想到如果停办皇家银行,自己也会少很多银子,他本能地也开始有些抵触有人要停办皇家银行的行为。

    巩尚伟当初也是没想到不给皇帝投银子今日会少这么多好处,本就很是不忿,如今见马文升不肯支持自己,也就更加愤恨,心想自己这位恩师如今也成了一贪生怕死之辈,直接拂袖道:“那学生告辞!将来,学生亦不敢再等恩师之门!”

    在这个师生礼颇重的时代,这巩尚伟如此说等于是跟马文升决裂了!

    马文升气得指着巩尚伟,骂道:“你!”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训斥,只好喟然一叹。

    而这巩尚伟则直接来求见焦芳了。

    焦芳现在也得了很多银子,而且刚把昔日一尚书在京置办的大院子买了下来,心里正高兴地与自己的儿孙说着如今圣上如何恩厚,却见礼部右侍郎巩尚伟投贴求见,一时颇感到惊愕:

    “这不是马文升的高足么,缘何突然来见我,让他在卷云阁等候!”

    巩尚伟一见焦芳出现忙行了礼:“下官见过次辅大人!”

    “说吧,突然见老夫有何事,首揆让你来找我的?”焦芳问道。

    “非是首揆吩咐,且下官已决定不再踏入马府半步,从此师生之义断也!下官此来,只是想问次辅大人,次辅大人可还想再进一步”,巩尚伟说道。

    焦芳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被直接震惊到,心想这巩尚伟为何突然背叛师门,还直接来找自己来了,但表面上,焦芳还是故作淡定地说道:“有事直说。”

    “是!次辅大人应该明白,如今陛下所办皇家银行实为害民之举,京畿商户乃至士绅莫不因此怨愤不已,朝中大臣更多因此不忿,连次辅大人您家钱庄不也深受影响么?

    因而,下官斗胆建言,若次辅大人肯出面力谏陛下停办皇家银行,天下士民势必尊崇于您,到时候下官再联合几个同僚参劾当朝首辅之不作为,那样岂不就能让您成为首辅?”

    这巩尚伟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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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大帝介绍:
弘治十八年五月,一代中兴之主弘治皇帝驾崩。
正德王朝的大幕正式拉开。
自此伊始,大明帝国向全球亮出了他的獠牙。
当帝国的战舰再次扬帆,带来的不再只是商品,还有枪炮与钢铁以及文明!
当帝国的铁骑再次西进,留下的不只是鲜血,还有城堡与蒸汽!
正德大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德大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德大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