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石弹攻城
篝火摇曳下,血光四溅,惊呼惨叫,心惊胆战。
几轮强弩长枪射击过后,城上士兵看着地上同伴的惨状,吓得不敢露头,纵使鞭子加身,也很多人也不为所动。
直到将官拔刀一连斩杀三人,守军士兵才再次从墙垛后露头,密切监视城外宋军动向。
反观宋军,弩床长枪立威之后,一声号响阵型前移。
盾牌在前,弓弩在后,推进至城下五十仗左右。
而后弓弩一张,箭如飞蝗般朝城上飞去。
金军一见宋军靠近弓箭射程之内,当即张弓反击。
于是在深夜中,城下城上宋金两军以弓弩对射拉开了平州之战的序幕。
宋军攻城的消息很快在平州城内传开,从丑时开始平州军民无眠。
而宋军参与攻城的部队只有三千人,但在昏暗的夜色中,金军并不能看清百丈之外荒野中的情形,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宋军。
三千人接近城池发动进攻,剩余四万多人,除了必要的值守哨岗外,都还能正常休息,三里外的攻城之战并不激烈,影响不到营内将士。
等第二日天明,吃饱喝足,精神饱满的宋军将士以整齐的队形抵达城下百丈之外,安放攻城器械,准备发动进攻之时,城上熬了一夜的金军双眼通红,精神萎靡。
巳时,一切攻击器械准备完毕。
“城上金贼听着!我们元帅给了你们十二个时辰考虑投降,可你等没有丝毫表示,既然如此,我们决定提前攻城!”
城下喊话,城上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宋北伐军又是义军,现在再给你们两刻钟时间考虑,时限一到,若还不出城投降,破城之时,不收降兵!”
话音落下,不多时,城上也传来喊话声。
“十几年来,我们与你们和平相处,从没想过攻打你们,也没抢占你们的土地,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挑起战争,抢占我们的城池土地,如今大举进犯,包围平州城,明目张胆以大军威胁,还敢说你们是义军,真是厚颜无耻!”
“你们今日无端犯境,我们必会禀报辽阳府,向汴京朝廷讨个说法!”
“讨什么说法!五十年前,你们背信弃义,攻陷汴京城,劫掠大宋两任皇帝及无数宗室大臣,甚至将汴京百年积蓄清扫一空。五十年了,这个说法还没向你们讨,你们倒向问我们讨说法,你们才是厚颜无耻!”
双方喊话之人你来我往,相隔几十丈远开始文斗。
大约一刻钟之后,文斗中的城下宋军校尉忽然高喊道:“还有一刻钟,若再不投降,后悔莫及!我奉劝你们别心存侥幸,实话告诉你们,石河关隘已经被我大宋北伐军攻克,此时另外一支大军正向莱州进攻,投降是你们最好的出路!如若不然,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城上金军听到此话明显一惊,霎时无声。
片刻之后,城上才回道:“大言不惭!石河关隘岂是那么好攻打的,不怕告诉你们,昨天平州城还跟他们通过消息。你们妄想以此谣言扰乱军心,不可能得逞!平州是大金国的平州,五十年前也是辽国的平州,是我们大金从辽人手里抢来的,从来就不是你们的地方,你们如今以兵威恐吓,威胁我大金军民出城投降,实在是痴心妄想!有胆子你们就来攻城,我大金勇士将用钢刀告诉你们,什么叫勇气、什么叫正义!”
“冥顽不灵!既然如此,无需多言,等到你们后悔之时,便知是假是真!”宋军将校喊完,在左右盾牌保护下,迅速朝阵前退去。
一刻钟之后,中军阵中,北伐前军元帅罗聪一声令下:“投石阵!准备攻击!”
身旁的传令兵迅速向一旁旗手传达军令:“投石机阵,攻击准备!”
旗手接令,迅速高高举起手中红色旗帜,冲高空方向连划三个大圈,停顿片刻之后,接着又划三个圈。
前军阵中投石机方阵主将看到中军指挥旗帜,当即下令:“全体听令,石弹上机,准备攻击!”
将令下达,五十张已提前调整好投掷距离和方位的投石机迅速进入随时击发状态,每张投石机旁有两名士兵合力将石弹放入投掷篓中。
见全军准备完毕,投石机阵主将随即扭头盯着后方中军指挥旗帜方向,等待攻击命令,同时令道:“回报指挥部,投石机阵准备完毕,随时可发动攻击!”
令下,传令兵迅速将将令传达至军中旗手耳中。
军中旗手得令,马上以旗语手册要求,挥舞手中旗帜,将消息送回中军指挥部。
中军旗手得到消息,忙向传令道:“投石机阵准备完毕,随时可发动攻击!”
少息之后,消息通过传令兵送到元帅罗聪处。
罗聪抬起手中一杆竹筒状的器具,将其中一端对准自己的一只眼睛,另外一端冲向大军前阵和平州城门。
他手中拿着的不是他物,乃是宜都造院特意制造出来的远视之物,用上此物,只要天气好,数里之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对观察敌情和己方军阵执行军令不足等方面很有帮助。
不多时,罗聪一声令下:“投石阵,进攻!”
攻击命令通过传令兵、旗手,迅速传达至投石机阵。
少时,罗聪便在望远镜中看到几十颗石弹腾空而起,几乎并成一排,飞向一里之外的平州城。
几息之后,石弹砸入平州城上,顿时石弹崩裂,城墙凹陷,城垛倒塌,金军士兵向后倒去......
看着石弹落下,而后方才听到石弹破空撞墙之声,在中军听来声音虽不大,但沉闷之声,震撼人心,若在前军阵前,感受更深。
第一轮石弹过后,用不多时,第二轮石弹再次几乎同时从阵中飞起,直奔平州城而去。
眨眼之间,城裂墙蹦。
紧接着第三轮石弹离营,第四轮石弹离营,第五轮石弹离营。
连续五轮石弹冲击平州南城门之后,城上金军将士无法抵挡,纷纷向两旁或下城躲避,城门楼也被石弹砸塌大半,城墙坑坑洼洼,墙垛出现大片缺口。
五轮石弹攻击过后,整个投石机阵忽然停了下来。
就在平州城内金军以为石弹攻击结束的时候,来势凶猛的石弹直接飞跃城墙,轰然坠入城内。
石弹从天而降,当头砸进金军阵中,顿时死伤一片,不幸中弹者不是变成肉泥,便是缺胳膊断腿摔倒在地,惨叫之声人心脾。
未遭石弹攻击的金军阵营顿时大乱,无数人转身朝后跑去。
就在城内聚集的金军大乱之时,石弹再次从天而降,运气不佳的将士直接丧命,暂时未断气的人,也救不回来,撑不了多少时间。
接连几轮石弹攻击之后,城内金军早无阵型可言,距离城墙近的人发觉城墙下不会遭受攻击,蜂拥而去,后边的人被落下的石弹所阻,只能拥挤着,迅速朝内城跑去。
然而,慌乱之间,金军士兵跑的虽快,缺也比不过能凌空飞跃的石弹,短时间内,几百人毙命,死状凄惨无比。
四轮石弹过后,大宋投石机军阵再次调整了每张投石机的射击角度和拉力。
五十颗石弹飞跃城墙,飞入城内更远的地方,再次带来杀伤,掀起慌乱。
大宋北伐军中军阵中,元帅罗聪举着望远镜看着平州城在冲天而起的石弹中墙缺楼塌,尘烟四起,城上金军纷纷躲避逃命,心下稍定。
看来这改良之后的投石机威力确实惊人,与金军在河间府纠缠这么多年,从未动用过投石机,今日突然以石弹攻城,金军果然无法抵挡。
再看这座城池的坚固程度,如果再这么继续攻击下去,用不了多久城墙可能就会被砸出缺口,整座墙倒塌也说不定。
破坏这座城池,并不是罗聪本意,他还要依靠这座城池抵御燕京金军的进攻,若平州城损毁太严重,修整起来恐怕要花更多功夫。
于是,在看到金军基本失去抵抗的士气之后,罗聪当即下令前军登城。
传令兵将进攻命令分拆,而后经由旗手迅速传达给各军。
投石机军阵得到军令之后,迅速调整抛射角度和射程,确保石弹不会落于城墙之外,或是砸中外墙,误伤攻城将士性命。
与此同时,前军之中一部接到元帅进攻命令,当即携带登城器械,在盾牌手掩护下,迅速朝平州城下运动。
城上金军早已被宋军从天而降的石弹吓破了胆,目之所及,根本无人露头,更不要说还击。
前军不受敌军攻击,进展十分顺利,不多时,便抵达护城河边。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架云梯在护城河边直立而起,而后又迅速向护城河对岸倒去。
云梯轰然倒下,扬起尘土,完好无损。
数十架云梯飞架护城河两岸,紧接着又是十多架云梯飞架成功。
两岸连通,宋军将士迅速举着兵器盾牌通过云梯,抵达城墙之下。
首批过河的将士直奔城门而去,其余过河士兵则顶着盾牌协助对岸将士将登城云梯接送过来。
随着更多的云梯飞架在护城河上,大批攻城将士快速来到城下,六人一组将带过来的云梯迅速架起。
头顶上石弹呼啸而过,飞进城内,城上基本没有敌军敢露头袭扰,不受干扰的宋军将士很快将几十架云梯依墙立起。
云梯立好,没有任何犹豫,大宋将士便迅速手持盾牌武器攀上云梯,登城、夺城!
第759章 夺取平州
金军被从未见过的从天而降威力巨大的石弹所震撼,纷纷逃离躲避,就连大小将官都不例外,匆忙避往石弹暂且难以覆盖的区域。
而南城门附近正是石弹覆盖的第一个区域,此地此时早已无金兵,纵使还有几个活人,那也是被吓的腿软,难以动弹,摊在原地等死。
此时南城门附近还有一个地方有大量金军,那就是城下,城墙后面五丈之内,石弹难以攻击到的区域,不过这些人眼看头顶呼啸而过的威力绝伦的石弹,也不敢随意动弹,既不敢返回城上,也不敢向城北撤退,他们只能等待宋军将石弹用完。
然而,宋军又多少石弹,金军不可能知道,就是宋军内部,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是秘密,能知晓的只是少数。
当然,宋军也不会等到石弹用完再行攻城。
所以,就在金军将官士兵躲在城下石弹难以攻击的区域,妄想等待石弹用完,他们再发动反击之时,不想等来的却是翻越城墙而来的宋军将士。
随即,一场血拼在城下展开,刀刀见血,枪枪夺命!
初时,双方在城下还能旗鼓相当,随着越来越多的宋军将士通过云梯越城墙而过加入战团,而大量金军却被石弹所阻,难以靠近南城门附近支援,战场形势迅速逆转。
不到一刻钟时间,南城门附近的金军或死或逃,宋军攻城先头部队很快将南城门控制。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
平州城,破!
身在中军阵中的罗聪,通过手中的望远镜清晰的看到了打开的城门,以及城上挥舞的红色旗帜。
“投石阵停止攻击!西营、南营全力攻城!”
军令下达,传令兵迅速将命令传达至旗手处。
片刻之后,投石阵攻击结束。
而后,南门、西门外手痒难捱,等待多时的将士,在各军统制官的号令下迅速发动攻击,对城门展开冲击。
南门无阻力,大军经由放下的吊桥迅速冲进城内,沿着主要街道向城中心蔓延过去,所见金军士兵直接斩杀,不多时便跟金军主力部队迎头相遇,一场规模宏大的混战随即在城内展开。
而西城门上的金军未受石弹攻击,在普通弓弩覆盖下损伤较小,十分顽固,西门外的大军一时难以跨过护城河,只能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先将云梯横架在护城河上铺路,从攻击速度来看,比南营慢了一大截。
西营统制官心里虽急,却也没有下令将士豁出命去强攻,因为他知道平州之战的主战场并不在西营,而是在南营。
况且不管是罗帅还是杨帅,都一再强调,能用较小代价打赢的仗,就不要让将士们无故送命,保存有生力量,珍惜将士性命,部队才能有持久的战斗力。
西营没有猛烈进攻,因为他们知道南城门已经攻破,只需要吸引住城上守军,用不了多久,攻入城内的宋军就能夺下西城门,而后两军会合,彻底消灭城内金军。
在盾牌手保护下,西营先头部队将士将不少云梯飞架护城河两岸,但他们没有急着越过护城河,而是聚集在河边等待后方将令。
焦急等待多时之后,后方的弓弩箭阵消失,看到后方令旗一展,先头部队将官随即下令全体将士渡河登城!
一声令下,将士们迅速飞跃护城河,眨眼之间,云梯上墙,举着盾牌,顶着城上弓箭阻击,攀爬而上。
与此同时,杂乱声中,在云梯上攀爬的将士听到了城上传来的刀兵之声。
南营将士攻至西城门了!
西营城上金军后背遭受攻击,阻击阵型当即就乱,阻击力道大减。
城下宋军将士眨眼之间攀登上城,跳入敌军之中,长刀横扫,长枪劈刺,金军阻击阵型瞬间全乱,双方在城上混战一团。
本身战斗力就不强的平州金军,在腹背受敌,遭受合击之后,当即军心涣散,弃阵而逃。
西门打开,吊桥放下。
“冲!”
西营主将一声令下,亲自带领手下近两万余将士由西门杀进平州城内。
一个时辰之后,战斗结束。
除近万金军残兵从北门逃跑之外,其余全被留在了平州城内。
两个时辰之后,战场初步清理结束,此战消灭金军一万三千余人,俘虏金军两万四千多人。
一战俘虏这么多人,是杀是放,罗聪作为前军元帅并不能当机立断,也没有兑现战前承诺,破城之时,鸡犬不留。
屠城,不是宋军所为,毕竟大军北伐可不是来劫掠的,而是要统一这片地区,杀人并不利于让这片区域迅速稳定。
但这两万四千多俘虏该怎么处理,却成了罗聪的一个大问题。
不能杀,罗聪也不可能拿军粮来喂养这两万多人,一时之间,他难以决断。
平州城攻克之后,北伐前军立即转为防守,一边修复、加固城池,一边清剿城内金国死忠残余,稳定平州城,为长期驻守做准备。
夺取平州城的战报送到杨丛义手中时,杨丛义刚刚率军到达济南府。
得知罗聪已经按计划夺取平州城,并且石河关隘也已落入宋军手中,杨丛义心下稍定,当即命罗聪按既定计划清扫平州周边县镇,部署哨探斥候,密切监视燕京守军动向。
与此同时,调整作战部署,下令登州水军北上莱州,协助石河宋军攻取莱州城,阻击锦州方向来援敌军。
随后杨丛义亲率五万大军,由济南府直奔河间府,一部填补罗聪部北上平州之后的防御空缺,一部直驱霸州,其余部队则在河间府待命。
九月二十五日,北伐东路军送来战报,大军顺利攻占来州城,已在全力加固来州城池和修建防御设施,并两次击退来援敌军!
九月二十九日,从济州、徐州北上的四万军队抵达河间府,稍作休整之后,十月初二出发北上平州。
十月初五,济州、徐州军接防平州城,罗聪奉命率部下四万人东进来州驻守,阻击锦州、辽阳府来援之敌。
至于先前平州一战抓获的两万四千余俘虏,除一部分留在城里充当劳力外,其余全部送至山东境内,交给沈缙处理,最终那些俘虏被各类作坊和工矿商贾以捐献的形式带走,商贾要劳力赚钱,俘虏们则要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山东一直以来的劳力慌,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十月初七,从归德府出发的四万北伐军抵达河间府。
十月初十,五万大军从河间府出发,北上涿州。
十月十五,北伐军占据涿州、固安、永清等地,将燕京与真定府分割开来。
但对于没有多少兵力防守的保州,北伐军并没有派军队南下夺取,因为杨丛义战前曾有严令,禁止各军未取燕京之前主动攻击保州、真定府,以免真定府金军弃城,北上燕京。
涿州、固安、永清、平州等地失守之后,燕京金军采取之前的策略,迅速收缩战线,将外围军队几乎全部缩回燕京城周围二十里左右,对于坚守燕京城,他们很有信心。
燕京城曾经是辽国百年都城,后来又是金国都城,虽然多次经历战火,但燕京城从未真正被从外部攻破。
三丈多高的城池,两丈多厚的城墙,望而生畏,足以抵挡住任何攻击,更别说还有一条四五丈宽的环城护城河,平常手段根本难以突破。
就是凭借着高城和宽阔的护城河,当年辽国挡住了宋金大军数月围攻,后来还是因为城内人口众多,粮草断绝,才不得不突围,弃城而去。
十几年来,燕京先受真定府、保州西金军队威胁攻击,后受山东宋军袭扰,对方大军一到,皆是避而不战,收缩战线,退守燕京城外主要营寨、关隘。
燕京兵力一旦收缩,不管是真定府、保州的西金军队,还是山东大宋军队,没有二十万兵力,基本都难以从正面攻克燕京城。
是以,每当燕京军队收缩战线,对方都只能在外围劫掠一番,收兵退走。
燕京留守和统兵将帅对他们面对的宋金局势有清晰的判断,只要他们不盲目派兵四下出击,而是做好防御,不管是真定府金军,还是河间府宋军,谁都不可能攻得下燕京。退一步说,纵使宋军大举来犯,出兵二十万包围燕京,城内的粮草物资也够他们坚持六个月,而二十万宋军绝对坚持不了六个月。
所以,燕京留守和统兵将帅对燕京有极大的信心,在他们看来,只要收缩战线,燕京根本不可能丢。
正因为燕京采取了收缩战线的防御策略,各路北伐宋军除平州、来州方向有激烈的战斗之外,涿州、霸州、固安、永清等地几乎没有遇到多大的阻力。
对北伐形势,杨丛义在战前有过清晰的推测与判断,从目前结果来看,一切都十分顺利,只待来州、平州稳固,分兵西进,河东、关中大军调来河北,便可以大军围困燕京。
原本按照既定部署,取燕京以和平手段为主,强攻为辅,需要的时间自然就长,但赵要御驾亲征,此战就不能久拖不决,必须以强力手段,摧枯拉朽,速战速决。
第760章 完颜雍之虑
十月初一,宋军忽然大举进攻平州城的消息传回辽阳府,完颜雍君臣上下皆惊。
多方求证、商议之后,确认大宋是要取燕京,于是紧急召集重臣定夺决策,商讨解决办法。
十月初三,完颜雍决定从辽阳府发兵,会合锦州驻军,支援平州城,协防燕京。
初五,支援诏令下达,以兵部侍郎任元帅,以驻守辽阳府北面五十里的拱卫军为主力,准备发兵西进平州。
初六,西进平州的诏令送到拱卫军驻地,大军立即开始准备行动。
初七,来州被宋军攻陷的消息传至辽阳府,完颜雍顿觉大事不妙。
完颜雍当天便急召兵部侍郎,命大军两日之内必须行动,十日之内定要赶至来州城。
十天之内两丢两座大城,完颜雍此时方才回味过来,大宋使臣先前所言聚兵五十万似乎并不是虚言。
大宋要夺燕京的意图十分明显,之前也是先夺平州,而后夺来州,占据两城,阻止辽阳军队西进支援,企图围攻燕京,这次还是一样的老套路。
即使这样的套路完颜雍心知肚明,但国力有限,他还是无法用足够的兵力守住平州、来州两地,如今唯有寄希望于牵制住来州、平州宋军,减轻燕京地区的压力,等到严冬来临,宋军粮草不济,无功南撤。
即便完颜雍猜想宋军这次大举来犯,也不一定能攻破燕京城,但他也不敢大意,毕竟临潢府还有一支实力不弱的对手,正对大定府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想夺回去。
十月初九,东金兵部侍郎亲率三万大军匆忙离开辽阳府,连粮草等没来得及准备,直奔锦州、来州方向而去。
十月十二,来州急报,宋军向来州城增兵四万,宋军在来州总兵力达到六万之数,请求朝廷早日派遣援军,不然宋军恐将攻击锦州城!
东金君臣得知这个消息,无不惊骇。
之前宋军北上犯境,攻打来州的军队从来没有超过五万人,如今六万宋军齐聚来州是想做什么,要攻打锦州吗?打下锦州之后呢,进攻辽阳府?
完颜雍很快想到了之前大宋使臣提到的,五十年前金军南下汴京劫掠大宋皇室宗亲大臣北上之事,说要替他们讨还公道,难道宋军此次北上是要攻打辽阳府,劫掠金国皇室宗亲不成南下,为五十年前之事复仇不成?
一想到此事,完颜雍不由得心底发寒。
当年金军攻陷汴京城,劫掠大宋皇室宗亲和大臣北返上京会宁府时,他尚且年幼,之后略大一些,他可是亲眼见过那些大宋皇室宗亲的凄惨境遇,如果他真到那种绝境,他宁可亲手杀光自己的妃子和子女,也不会让他们陷入那种境地。
如果宋军这次北上真为复仇而来,那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应对方法,他完颜雍绝不对坐以待毙!
三天后,平州方向再次送来消息,说宋军在河间府附近聚兵十万有余,有意围攻燕京城。
得知这个消息,完颜雍心里并没有放松,也许这次有意围攻燕京只是疑兵之计,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是想进攻辽阳府。
燕京城高墙厚,还有十多万驻军,强攻根本不可能攻的下来,站在宋军的立场,肯定不如沿平州、来州、锦州一线,自西向东攻入辽阳府来的简单,一旦辽阳府陷落,燕京便是一座孤城,等到粮草断绝,自然就能兵不血刃,不战而降。
完颜雍几番考虑,还是认为宋军此番北上的目的应该不在燕京,或者说不仅仅是燕京,辽阳府肯定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作为应对策略,完颜雍随即下令援军以坚守锦州城为要,伺机夺回来州城,若无合适时机,不可贸然出击。
另外,未免临潢府金军趁宋军来犯之时,袭扰大定府,命大定府收缩战线,加强防御,不得随意挑衅,轻启战端。
东金如今的国力根本支撑不了两面开战,不得不避一避,忍一忍。
不久之后,锦州又送回消息,说在平州附近发现大宋水军踪迹,恐怕大宋水军已经乘船北上,目前正在探查水军消息。
据辽阳府所知,大宋水军一直都在登州附近,极少离开登州百里,此时悄悄北上来州有何用意?
从大宋使臣言说讨还五十年前汴京城破之公道,再到平州、来州、河间府重兵聚集,又到登州水军悄然北上,东金君臣完全有理由相信宋军意在攻打东金国都辽阳城!
数天后,盖州方向送来急报:一支大宋军队在盖州南方三十里处海岸出现,约有大小战船五十艘,近万人!
隔天,盖州再报:宋军北上攻打盖州城,请求派遣援军!
盖州城不过是辰州东面临海的一座小城,没有任何战略价值,辖区除了近十里宽的海滩就是山地,道路通行不便,又不适合耕种和放牧,所以驻军很少。
原本只有寥寥数千人驻守,后来还是因为担心大宋水军会在沿海登陆,北上袭扰,才增加了一些兵力,可即使是这样,整个驻守兵力也才三千人左右。
三千人不可能挡得住万人进攻,完颜雍召集重臣紧急商议之后,马上下令辰州守军就近支援盖州。
然而,两天后盖州送来战报:盖州失守,被宋军占据,同时辰州方向并未出兵救援。
完颜雍大怒,当即便要下令严惩辰州统兵官,却被臣下以大战在即,惩罚前线将官于战无益为由拦住,建议改为命辰州三日之内收复盖州为好。
完颜雍强忍心中怒火,接受了臣下的建议,当天下令辰州,务必于三日之内夺回盖州,否则便治其不救盖州之罪。
就在盖州、辽阳府、辰州一来二去之时,夺下盖州的大宋水军早已在日夜忙碌加固城池,修建防御工事,同时将战船携带的军械粮草物资搬进盖州城,以做长期作战之准备。
两天后,接到辽阳府诏令的辰州统兵官匆忙率领一万辰州驻军赶赴盖州城下,眼看皇帝给的时限不多了,当天便向盖州城发动进攻。
结果一个时辰下来,金军损失不小,却根本无法攻上不到两丈高的城头,不得不收兵休整,调整攻城部署。
在宋金两军于盖州交战的同时,另有一支规模不算很大的大宋水军从登州正对面的苏州沿海登陆,而后迅速将驻守在苏州城的数千金军和当地官吏消灭,控制苏州核心地区。
占据苏州的宋军随后便在半岛最窄处修建防御工事,将南北分割,以防金人南下夺回苏州城。
在拿下苏州五天后,另有一支登州船队穿过两百来里的海峡抵达苏州,将大量物资送进苏州城,同时送来的还有三百余工匠劳力,协助修建防御工事和苏州城。
登陆苏州的水军在苏州站稳脚跟之后,迅速派遣小股人马北上,与三百多里外的盖州城宋军取得联系。
至此,短短十天时间,大宋水军就在辽东半岛有了立足之地。
盖州失守,没有攻克,苏州又被宋军占据,接连传来的战报让完颜雍很是愤怒,同时他也更加确信,宋军看似重兵进攻平州、来州,聚兵十万准备攻击燕京,都是在为他们从苏州、盖州一线攻击辽阳府打掩护,攻取辽阳城才是宋军发动此次战争的真正目标!
完颜雍能从不可一世的完颜亮手中夺得金国近半江山,绝对不是庸人,也不可能是愚笨之人,他不会坐等宋军进攻辽阳府,把他赶回白山黑水之间的会宁府,他要主动出击,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
既然宋军经由海路,想从苏州、盖州北上,那就把他们赶回海里去!
为迅速粉碎宋军阴谋,提振东金军民士气,完颜雍力排众议,再次御驾亲征,以兵部尚书为元帅,率领驻守辽阳府的三万人金军精锐南下辰州,准备一举夺回盖州城。
十月二十六日,完颜雍率军到达辰州,辰州统兵官匆忙从盖州前线返回辰州迎候。
然而让连攻盖州数十天、损失惨重、坚持不退的辰州统兵官没想到的是,他匆忙返回辰州等来的不是皇帝完颜雍的赞许,而是立斩无赦。
完颜雍一到辰州,便下令斩杀作战不利的统兵官,给全军立威,以此告诉他们要全力作战,胆敢有人作战不力,辰州统兵官便是榜样。
不得不说,完颜雍这一招杀鸡儆猴十分有效。
两天后,当辰州军一万五千人奉皇帝命,作为先锋军攻击盖州城时,上至将官,下至士兵,个个英勇无畏,悍不畏死,给坚守盖州城的大宋水军将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由于大宋水军将士平日训练有素,加上据城坚守本就有不小的优势,再有装备精良,种类繁多,其中有不少是专为守城研制,所以纵使辰州军亡命反扑,前仆后继,数次攻上城头,最终还是没能在城上站稳脚跟,更别说攻下城池。
接连两天疯狂进攻,辰州军一万五千人损失近半。
而他们的皇帝似乎对他们毫不顾惜,就是要让他们送死一般,一直是他们在前边拼死作战,皇帝带着文武大臣在后边观看。
随着辰州军伤亡越来越大,皇帝初来时,将士们心中燃起的斗志迅速消失,第三天夜里便有士兵离营逃遁。
第761章 设伏盖州城
随着逃营的士兵越来越多,便有运气不好的人被发现、抓获,临阵脱逃的结局自然是吃一刀,以人头落地了事。
辰州军损伤过大,士气低沉,再加上临阵脱逃者被杀十几人,军心士气很快涣散,纵使强令攻城冲锋,他们也再也没能靠近盖州城三十丈内。
眼看着一万五千辰州军死的只剩四五千人,大半有伤在身,再无半点战斗力,兵部尚书这才下令让他们撤下战场。
辰州军这番遭遇就是在警告各路军队,不听皇帝和朝廷号令者,不管你手里有多少军队,都是这个下场!
随后,在战场外袖手旁观了几天的东金精锐登场了。
整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东金精锐不是普通军队可比的,他们凭借着精良的衣甲装备和优良的战马,仅仅一个冲锋就来到盖州城下。
纵使据守城池占有巨大优势,可一连战斗十几天,没有多少时间休整的大宋将士逐渐吃不消了,激战一个时辰之后,金军就攻上了城头。
随后双方在城头上下展开激烈争夺,金军一会儿被赶下去,没过多少时候又爬上来,再赶下去,再爬上来,如此反复,两相缠斗,血肉横飞,战况惨烈。
直到天黑,金军被五次击退之后,方才收兵退走。
宋军虽然多次击退敌军,但自己也损失惨重,就因为反复在城头上争夺,这一天的战损几乎跟前边十几天相当了,令人十分痛惜。
水军擅长的是远攻,近距离缠斗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以今天这支金军的战斗力来看,想坚守盖州城恐怕并不容易,要付出的代价,他们难以承受。
当晚,宋军一部分兵力和物资撤出盖州城,返回附近的水军船队,其余军队则在城内部署,做最后的抵抗。
第三天,两万余金军精锐大举来攻,企图一举拿下盖州城
宋军在城上展开猛烈反击,投石机、弓弩齐上,丝毫不再顾惜军械储备,一股脑往冲锋的敌军头上倾泻而去。
金军受到猛烈阻击,伤亡惨重,但他们毕竟是东金绝对的精锐,况且在他们后面观战的是金国皇帝以及一众文武大臣,所以他们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冲锋,夺下盖州城!
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金军终于再次抵达盖州城下,爬上了城头。
然而,没等他们欢呼,熊熊烈火便把他们包围,城上的大火烧了爬上城头金军士兵,也烧了带不走的弓弩和投石机。
宋军趁着城上烧起来的大火,迅速撤进了二十几丈外的内城,丢弃外城,防守内城。
城上起火,金军难以越过火墙,只能暂停攻城,等待城上大火熄灭。
几刻钟后,城上只剩黑烟,不见火苗,金军立即再次汹涌而来,这次他们顺利的攻占了无人驻守的北城头,并占领了北城门。
很快,城门打开,金军涌入城内,士气高涨的他们迅速向二十多丈外的内城展开大举攻击。
于是一场激战在内外城之间的二十多丈宽的空地上展开,两军隔墙对射,没能短兵相接。
金军要的是冲锋,一举夺下盖州城,而不是跟宋军在城内对峙。
半个时辰后,内城墙破,金军冲入内城,却发现宋军再次往城中心撤去,并且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一道城墙。
既然知道宋军不敌,金军没有不继续追的道理,毫不犹豫的对第二道城墙展开攻击。
小半个时辰后,第二道城墙被攻破,金军跨过城墙,发现宋军再次全身而退,逃进了第三道城墙后面,金军再次追击。
如此这般,两个时辰过后,金军一共攻破了五道内墙。
越追士气越旺,战损虽然不小,但他们活下来的人不在乎,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战之后,人人都会得到封赏。
第五道内墙攻破后,第六道内墙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不但如此,他们还看到了正在逃跑的宋军,这更加激发了他们追击的斗志。
逃跑的军队都是丧失了斗志的,不堪一击。
果然,第六道内墙用了不到两刻钟时间便被攻破,金军冲进去,便看到宋军惊慌失措的跑到不远处的另外一道墙壁之后,迅速关上了大门,跟前边几次一样,他们连弓弩武器都没来得及带走。
两个多时辰,冲进城内的金军已经超过万人,按盖州城大小和连续六道内墙之间的距离推算,第七道内墙攻破之后,他们便能看到盖州城南门。
在皇帝见证下夺取盖州城,这将是一件巨大的荣耀,所有人没有任何犹豫,疯狂冲向最后一道内墙,攻破它,将把宋军完全驱逐出盖州城!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第七道内墙比前边六道内墙都要坚固,刀砍斧劈,也只能在墙上留下白印,顶多崩掉指头大一块碎石。
那道门也是纹丝不动,砍不动,劈不动,推不动。
想要翻墙而过,却发现一丈多高的墙顶上布满了三四寸长的铁制尖刺,想要攀墙,马上就会刺穿手掌,想用手里的兵器砍掉上面的尖刺,却发现它们就像从墙里长出来的一样,坚固无比,能把它们击弯,没法把它们铲除。
于是在第七道内墙外金军遇到了难题,无法翻越,也无法击破墙壁,更无法打开那道门。
其实那道门金军也无意打开,因为前六道门他们也没能打开,之所以能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他们用蛮力攻破了两尺多厚的墙壁。
就在金军狂暴的用手中刀枪攻击眼前的第七道墙壁之时,在他们身后的第一道内墙附近,靠近外城墙的建筑物后面突然飞起数个黑色的物体,落在北城门附近。
那东西是陶罐落地便碎裂,里面黑色的汁液顿时流淌一地。
就在金军不明所以,不知发生了何事之时,更多的陶罐从天而降,落在北城各处,落在金军脚下、头顶。
不多时,这种飞落的陶罐便开始从城北迅速向城南移动,黑色的汁液在金军脚下流淌一地,附近的建筑物上也飞溅的到处都是。
金军将官马上意识到这有可能是宋军的阴谋,但没等他开口提醒众人小心,便见一个火球从天而降,落入地面,瞬间引燃地上的黑色汁液。
“撤退!有埋伏!”
一声惊呼出声,众人皆惊。
但一切都晚了,他刚刚转身,还没跑出几步,便见北门陷入火海之中,火光冲天而起,并迅速从北向南蔓延。
“快!从南门出城!”
城北的惨叫呼嚎声很快传出来,金军瞬间明白脚下的黑色汁液恐怕就是易燃之物,于是纷纷往黑色汁液未曾蔓延的地方跑去,或是往城南猛挤。
但不论他们是躲还是跑,随着火球到来,他们根本无处躲闪。
不多时,整个火势便从城北蔓延至城南,一直蔓延到第七道内墙前。
这道墙他们没能攻破,而后面的大火已经蔓延而来,并且还是全城大火,显然是宋军提前做好的布置,如今他们除了逃,别无他法。
身后是大火,眼前的墙壁不能攻破,墙顶又有铁制尖刺,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情急之下,一将官随手抓起身边一人丢上墙顶。
那人惊叫之下,便已被身下的尖刺刺穿,牢牢的挂着墙顶之上,那人剧烈挣扎了片刻,很快便不再动弹,显然应该是刺破了心脏,丢了性命。
有东西垫手垫脚,那将官一跃而起,抓着挂着墙上的士兵,很快翻越墙壁而去。
墙内其他人一看,急忙争先相仿。
然而位置有限,身后大火逼近,大家都要逃命,谁肯将先逃命的机会让人,于是纷纷抓着墙顶那人的裤腿,就要攀爬而上。
墙顶上的那人已死,全靠身下的尖刺将尸体挂在墙顶,尸身强度有限,哪里经得住五六个人同时拉扯,不多时便开膛破肚,面目全非的滑落下来,沿着墙壁流淌下来的还有殷殷血迹。
尸体滑落,众人目瞪口呆,正在不知该如何逃命之时,有人灵机一动,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丢上墙顶。
其他人马上明白过来,纷纷效仿。
片刻之后,便有人在大火烧过来之前爬上墙顶,越墙而去。
第七道内墙前的金军士兵虽然找到了翻越高墙的办法,但火势蔓延极快,再加上紧张害怕,根本不可能一次便攀墙成功,而墙却有成百上千人等待逃命,结果可想而知。
事后统计,盖州一战,金军三万精锐损兵近半,除少数攻城时战死,绝大多数被烧死在城内。
此一战过后,这支常年驻守辽阳府、东金最为精锐的部队元气大伤,几乎无力再参加接下来的战斗。
完颜雍御驾亲征,盖州一战宋军虽然退走,避入海上,但他们并没有完全撤走,随时可能再次登陆,所以这一战算不得胜利。
盖州被毁,宋军退避,完颜雍返回辰州,以观后事。
数天之后,斥候来报,宋军果然没有退走,他们在盖州南边五十里外登陆,已经在修建营地,有可能长期驻守!
闻听这个消息,完颜雍当即下令大军再次出击。
誓要将这支宋军彻底消灭,将所有宋军赶下海去,粉碎宋军攻击辽阳府的企图!
就在完颜雍率军与大宋水军鏖战于辽东半岛之时,杨丛义已指挥大军完成对燕京的包围。
第762章 赵昚的图谋
十月二十五日,赵携一众大臣抵达济南府,当天四路北伐大军抵达房山、大兴、通州、顺义等地,将整个战线推进至燕京城五十里内。
十月三十日,杨丛义确认各路大军按计划部署完毕,便从河间府赶至济南府面圣,当面汇报北伐战况,分析战局。
前方战报其实一直都在向汴京和皇帝行营报送,平州、来州、涿州、雄州、霸州、香河、通州等地战况,赵和一众朝臣都比较清楚,正因为北伐大军占据绝对优势,他们才会提前从汴京动身,用二十天时间赶至济南府。
北伐军进展过于顺利,完全出乎战前预料,赵及一众大臣担心他们尚未赶至前线,北伐便已结束,于是不但加快了行军速度,还急召杨丛义回济南府迎驾面圣。
杨丛义对此早有预料。
赵既然决定御驾亲征,他便有意早日夺取燕京,及早结束此次北伐,但再早也不至于赶在赵及一众大臣未到之前就匆忙对燕京城发动进攻,因为燕京城没有那么好攻陷,不做充足的准备,不但会无功而返,甚至有可能招致大败。
粮饷物资运抵北方战场还需要时间,后续兵力还需要时间收拢,所以在赵急召杨丛义来济南府面圣之前,杨丛义也只是指挥各路大军向燕京城运动,进一步缩小包围圈,而无发动攻击的意图。
到达济南府后,杨丛义第一时间进入行营拜见皇帝赵,面呈各路北伐军进展、部署和金军动向,分析宋金两军在燕京地区交战优劣,以及北伐军目前遇到的难题。
赵得知北伐军还需准备半个月才能进攻燕京,心下稍定。
其实召杨丛义回济南府也无大事,不过是赵的一点私心作祟,杨丛义懂,其他大臣自然也懂,只是无人说破而已。
但此事却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前线将士的士气。
大战在即,主持北伐的前线大元帅却被皇帝召回,这绝对是不祥之兆,各路都统制不由的心惊,于是严令各部坚守营寨,不得轻出营门,元帅何时归来,大军何时才可行动!
杨丛义离开河间府之前对各路大军的部署,随着他离开前线回到济南府,已经悄然改变。
原本杨丛义要求他们各部相互协防策应,以防金军集中兵力偷袭,因为他们每一路兵力都不足四万人,若金军集中兵力偷袭其中一路,一旦救援不及,后果将不堪设想。
房山、大兴、通州、顺义四大营,相互之间的距离都超过五十里,金军之中马匹较多,完全有能力集中优势兵力,在其他各路来不及救援之前重创其中一路宋军,而后全身而退。
要想破解金军集中优势兵力偷袭,四路北伐大军都必须派出一部军队向前逼近,给燕京城方向压力的同时,四路北伐军也能相互之间保持联系。
可随着杨丛义离开前线,被召回济南府,各路北伐军便各怀心思,谁也不服谁。
在夺取燕京城这种巨大的功勋面前,没有人愿意沦为别人的陪衬。
谁能夺了燕京,谁就能封王拜相,这是流传近两百年的传说,如今燕京城就在五十里外,谁不心动!
杨丛义被留在了济南府,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一天、两天、三天......
赵没有立即启程北上河间府的意思,因为绝大多数随营大臣认为河间府离前线燕京、真定府太近,皇帝驾临河间府过于危险,他们极力反对,赵没有驳回,也没有坚持。
而从河间府回到济南府的杨丛义就十分尴尬了,随御营一起北上的七万军队是北伐不可或缺的一支主力,皇帝留在济南府,这支军队便不可能跟杨丛义离开。
赵和一众随行的文武大臣心里在想什么,杨丛义很清楚,无非就是担心他功高盖主,以为杨丛义亲自领兵收复燕京后,在朝野上下名望无人能及,也没人能压制的住他,对政权稳定和大宋江山不利。
大宋江山是怎么来的,无人不知,自“杯酒释兵权”后,历朝历代都对武人极力压制,不管是征战沙场的武将,还是统兵作战的文臣宦官,一旦掌军权时间过长,都会想尽各种办法将他们剥离军队。
远的不说,就说靖康之乱后,保下大宋半壁江山的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张浚等人谁有好下场?
岳飞名望太大,桀骜不驯,被赵构、秦桧联手冤杀。
韩世忠被调回临安,收缴兵权,不得不辞官而去,消失于山水之间。文臣张俊做过宰相,领兵抗金,结果被罢官闲置二十年,大宋危难之时请他出山,而后又将他一脚踢开,病死在归乡半途。
刘在绍兴十一年,宋金议和之后,也被收缴兵权,闲置近二十年,完颜亮南侵之前方才让他重新复官领军,结果日夜操劳,重疾缠身,在完颜亮渡江失败,败退北归,宋金再次议和之时,却被奉命接待金国议和使的汤思退羞辱,活活气死于帅府所在地镇江府。
张浚结局虽好,被封为清河郡王,半生富贵,但他那也是在绍兴十一年宋金和议之后被收缴兵权,给予他的一些补偿,从那之后他再没碰过兵权,更没有实权,完全被圈养,之前所期盼的出将入相成为泡影,独掌兵权更是没有半点可能,可以说赵构、秦桧利用他除掉岳飞、韩世忠、刘等屯驻军将帅后,他完全被赶出了权力中心。
杨丛义理解赵和一众文臣的想法和担忧,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挂印而去,离开汴京这个是非之地,逍遥山水,但他有自己的苦衷,至少现在还不行,说什么都得先拿下燕京城!
此时驻守在燕京城外的四路大军中只有两路算是能让杨丛义放心的军队,或者说是他能信任的军队,另外两路极少一起共事,对他们了解也不深,离开前线太久,还真不知道他们会动什么心思。
这次北伐,杨丛义筹备多年,费了无数心血,绝不容许失败,如果败了,不但他自己要身败名裂,很多跟着他一起打拼多年的人也会被连累,甚至就连大宋的命运都要被改写。
在济南府呆了五天之后,杨丛义入行营面圣,打算辞行,先去前线将各路兵马镇住,先要保证不败,而后才能求胜,至于济南府的七万兵力,稍后北上也不是不行。
入营之后,稍稍寒暄了两句,不等杨丛义开口,赵便吐槽,说随行的文武大臣年纪都大了,突然离开汴京来到济南府,有诸多不适应,加上天冷了,不少人身体不适,纷纷诉苦,不愿再继续前行,希望等到天气温暖了,或是他们身体好一些,才能继续北上,大臣们都不愿意离开济南城,他虽然是皇帝也不能强迫他们,毕竟一个个都是对大宋有过巨大贡献的老臣,他正为此头痛不已。
杨丛义还未到嘴边的话被赵这番话压了回去,心下不由的暗自叹息。
等天气温暖,最早也得到明年二三月份,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等他们身体好那就更不可能了,一个个年纪都大了,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他们这是摆明了不想配合杨丛义北伐,让他统一燕京,或者是不愿意让杨丛义得到这件百年未见的大功勋。
之前史浩在,他能压住这帮老臣,他与杨丛义虽然不是一路人,好歹也不会那般狭隘,在大义面前,不论如何也不会太拖杨丛义的后腿,更不会使绊子挖坑,纵使其他文臣反对声浪再大,史浩也能压得住他们,不致破坏北伐大计。
可如今史浩被赵留在了汴京,这帮老臣便脱离了史浩的控制,他们要想搞事,还真没人能镇的住他们。
也许,赵决定御驾亲征便存了削弱史浩在朝中的影响之考虑,如今来到济南府,放任这帮随营老臣赖着不走,更有利用他们牵制杨丛义之意,同时皇帝亲临前线,又能分掉杨丛义作为北伐大元帅对大军的影响力和他在军中指挥权力。
如今看来,赵这次御驾亲征乃是一计多用,所图甚多,怕是筹谋已久。
杨丛义很快想起离开汴京前史浩的些许异常,看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恐怕他在赵宣布要御驾亲征那一刻起,便已知道赵想借此削弱他的权力和他对群臣的影响,心境落入尘埃之中了吧。
赵只把三省、六部、各司的空架子留在汴京,任史浩施为,要是做的好,他是宰相位高权重,自然是应该的,要是他做的不好,或是汴京、地方出现差错、变故,作为宰相和留守,弹劾他的奏疏便会漫天飞舞,到时候他的宰相之位只能让出。
史浩离开汴京,赵便能摆脱他的影响,挣脱他的束缚,一人控制整个朝廷。
杨丛义此时方才明白,他还是轻看了赵御驾亲征这个决定。
大军北伐,赵御驾亲征,他想要的不光是监控杨丛义,限制、分割、收缴他对军队的指挥权力,亲临前线,赢得将士军心,以统一燕京的千古功勋博取声望,赢得天下臣民之心,还要借此整顿朝廷,削弱、消除史浩等一帮力主迁都汴京的老臣权力,完全将朝廷控制在自己手中。
第763章 精武兵符
杨丛义对争权夺利并无兴趣,也不贪恋权势,离开朝堂对他来说是解脱,赵要收回他手中的权力,他也乐意交回去,但前提是要收复燕京。
现在对他来说,手中的权力和地位,都及不上收复燕京重要。
与赵闲谈了半个时辰,杨丛义将话题拉回北伐本身。
“整个北伐目前来说还比较顺利,燕京城外已经集结十二万军队,平州、来州也能调集两万军队,辽阳府、锦州之敌都被牵制,一时难以支援,但我们的时间也很有限,如果不能在寒冬到来之前拿下燕京,大军在燕京城外就很危险。大臣们年事已高,不宜北上河间府,济南府住宿、生活条件都很好,距离真定府和燕京也比较远,很安全,都留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所有转运北上的军需粮草都要经过济南府,这里水、陆交通也便利,皇上如果把行营设在济南府,居中调度,将士们在前线定无后顾之忧。”杨丛义看着赵,不疾不徐的说道。
赵却道:“行营设在济南府距离前线太远,既然是御驾亲征,又何惧危险,不说到前线跟将士们并肩作战,至少也应该把行营设在河间府。众爱卿都是大宋肱股之臣,收复燕京这等丰功伟业,他们应该参与,更应该见证。还是等一等,让他们随行营北上。”
杨丛义顿了一顿,而后道:“皇上,可眼下燕京局势并不算好,集结燕京的四路大军中,其中两路近十年没打过仗,还有多少战斗力,不进过一场战斗,谁也不清楚。而金军在燕京有十多万精锐,战斗力并不弱,他们战马充足,来去如风,行动迅捷,如果他们集中兵力攻击其中一路北伐军,战局恐怕马上就会对北伐军不利。”
赵闻听此言,稍稍有些吃惊,他对军队并不熟悉,如果连杨丛义都不不知道各路军队有多少战斗力,他更不可能清楚。这次从淮河、长江一线调集了不少兵力,他们在那边确实闲置多年,如果他们的战斗力不够强,北伐结果会怎么样?
“你不是说这次准备较为充分,攻下燕京没有问题吗?”赵随即发问。
“之前预计能调集三十万大军参与北伐,正常来看确实不会有太大问题,可临战调整之后,现在真正能出现在燕京城外的兵力连一半都不到,敌方也有十多万军队,兵力相当,摆开阵势能打个平手,想要包围他们,几乎不可能。”杨丛义虽然不是实话实说,但也没有夸大多少事实。
“各路金军不是一打就跑,一直在败退吗,如何能跟大宋军队打成平手?”赵不解,先前那么多战报,一直都在说各路北伐军大胜,接连收复城池,而金军不堪一击,更有甚者,闻风而逃,为何现在到了杨丛义嘴里就完全变了样?
“那只是金人策略。十几年来,不管是面对宋军,还是面对真定府金军,他们都是采取这种收缩防御圈的做法,将外围驻军全部收缩至燕京周围二十里,外部压力太大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将全部兵力收缩进燕京城。他们在城里储备的粮草物资足够半年之用,而不管是宋军还是真定府金军,都很难调集大军包围燕京城半年。十几年来,他们正是采取这种策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杨丛义解释道。
赵沉默了。
果然,想取燕京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更不像杨丛义之前说的那样十拿九稳,难道是准备的时间还不够?
赵等不了。
他现在已经不算年轻,再过几年就到知天命的年纪,此次发动北伐若不能拿下燕京,之后恐怕不会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
也许该妥协一下,操之过急便会适得其反,甚至有可能永远失去统一燕京的机会。
“多位爱卿身体不适,我不能把他们丢在济南府。你先回河间府前线主持大局,若兵力不足,御营七万军队,你可先带两万北上。”赵思虑多时,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
“也只能如此了。”杨丛义没有拒绝,他今天入营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燕云是自太祖以来历朝历代君臣百姓之痛,两百年来大宋军队能靠近燕京的机会屈指可数,而自靖康之乱后,我们能来燕京,更是先前不可想象之事,更不敢想我们还有几乎收取燕云。之前我将统一燕京之事全权交给你,现在依然作数。太祖太宗曾经有言,谁能统一燕京,不管是不是异姓,皆可封王,此承诺依然做数!”赵忽然严肃起来。
“臣明白。臣自年少进入武学之日,便心存收复燕云之志,期间不管是不是身在军中,此志都未曾变更过,以前不变,现在不变,以后也不会变。此生不复燕云,臣死不瞑目!”杨丛义再次表明心志,十几年来,他已经多次在赵面前表明过心志,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份决绝之意。
“好。我一直相信你,相信只有你才能带领大宋将士收复燕云!”赵点头,说完取过一半兵符向杨丛义递过去,同时口中说道:“燕京胜则天下安,精武禁军你也一并带走。”
“不可!精武禁军乃是天子私军,他们的职责是拱卫京师,保护天子。皇上御驾亲征,不可预料之事太多,精武禁军更不可离开行营!”杨丛义闻言,心中一惊,当即拒绝。
这支精武禁军虽然是以他当年在亳州选拔组建的全新精武军为班底,又在全军之中选拔武艺高超的精兵强将扩充而成,但自杨丛义将这支他亲自组建并监督训练的骑兵交给赵,划入殿前司统辖之后,便跟他们再无联系,这次北伐,杨丛义也没把他们列入要征调的北伐大军之中。
“济南城高墙厚,堪比汴京,就算没有御营禁军,也无敌人敢攻击济南城,何况还有其他禁军。你把他们带走,也让他们历练历练。没经历过战争的禁军,让他们拱卫京师,我也不能放心。”赵劝道。
杨丛义忽然心下一动,明白了赵的心思,当即不再推辞,将兵符接在手中,口中道:“多谢皇上,有精武禁军相助,臣拿下燕京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但愿他们名副其实,若是他们作战不力或在战场不听调遣,你可一视同仁,按军法处置!”赵又道。
“臣遵旨!”杨丛义应道。
此后二人又商谈小半个时辰,杨丛义方才告辞离开行营。
十一月初八,杨丛义率领包括精武禁军在内的三万大军,带着一批刚好运到的粮草军械离开济南城,北上河间府。
然而,就在杨丛义刚刚离开济南府百里,还尚未进入河间府境内之时,忽然接到帅府急报。
急报中说,本月初五燕京金军忽然对对驻守刺猬河的北伐军发动攻击,宋军不敌,败退三十里,退回大石河,刺猬河大营粮草辎重全部丢失!
杨丛义得知这个消息,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当即加快行军速度,丢掉粮草物资运输队伍和两万步军,独领精武禁军急速向北方奔去。
半日之后,杨丛义再接急报,败退大石河的北伐军本想夺回刺猬河大营又接一仗,结果大败,两日前已退回涿州。
十一月初十,杨丛义再接急报,驻守大兴大营的北伐军得知刺猬河大营败退涿州,他们失去左路策应,担心守金军攻击,现已放弃海子村大营,退往固安县城!
得知此消息,杨丛义大怒,但他们已经退兵,士气已失,再下令让他们夺回大营显然不可取,若再招致大败,将士溃营而去,更得不偿失。
当初四路大军分住四营,守住四个方位,对燕京形成包围之势,本就有些冒险。
基于这个考虑,四营驻地相隔并不远,急行军半日临营大军便能支援,若各营派遣小股军队前出二十里,四营之间的联系便能更加紧密,金军不管打算偷袭攻击哪一路,都有相邻一路大军可以跟金军前后脚赶到支援,两营合兵便有六七万人,而燕京绝不可能冒险派出超过一半兵力进攻宋军营地,所以只要邻营支援及时,宋军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刺猬河、海子村大营出现意外,显然他们并没有严格执行杨丛义当初给他们下达军令。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如何弥补才是当务之急。
整个北伐战场如何演变,杨丛义这些年推演过很多遍,眼前这种情况在推演中有很大概率会发生,自然有应对之法。
所以他很快向涿州、固安两路北伐军下令,命他们无论如何固守城池,没有新命令之前,不得出城迎战,更不得出城主动进攻,万事以守城为要,若再失城,定斩不饶!
与此同时,派人急往燕京城东面的通运大营和东北方的潮白河大营传令,令两营务必相互支援,不得后撤,更不可放弃大营,援军三日内必到!
十一月十一日,杨丛义率领精武禁军过河间府不入,直奔霸州方向。
十二日午时左右,精武禁军追随杨丛义赶至霸州城北五十里外的固安县城。
第764章 刘汜辩解
固安县城,城门紧闭,草木皆兵。
一见大军靠近,当即纷纷登城戒备。
眼见城上如此阵势,杨丛义带着近卫军和精武禁军在城下一里之外驻足。
不用吩咐,近卫军一校尉随即带两名下属上前叫门。
“北伐大元帅杨帅在此,速速开门!”近卫军校尉高声喝道。
城上将士听到这话,并没有马上依令开城,城上一守将回问道:“可有凭证?”
“杨帅本人在此,还要何凭证!速速开门,耽误要事,拿你是问!”校尉面无好色,胸无好气。
“都统制大人有令,无确凿凭证,任何人不得入城!不管你们真是帅府的人,还是敌人假扮,拿来凭证再说!”城上守将不为所动。
“瞎了你们的狗眼,杨帅就在军中,你们认不出来?还要何凭证!”校尉怒气顿生,他可从未见过敢对杨帅如此无礼之人。
“我看不到,也看不清,更认不得,要进城就拿凭证来,不然就在城外呆着!若敢接近城门,视为敌寇!”城上守将也被惹怒,不但半步不退,还口出威胁之语。
“认不得便叫你们刘都统制来!”校尉怒声喝道。
杨丛义带着精武禁军一路急赶过来,必定是军情紧急,如今城门叫不开,还要杨帅等待,如何让近卫军校尉不恼火。
固安城内的宋军因胆小,一路从北边上百里外的大营撤回此地,让原本形势很好的北伐大局变成危局,近卫军校尉如何不知,是以他从心里就有些瞧不上眼前的这支军队,说话自然不会有半分客气。
此话传出,城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城上,守将身旁一名校尉低声劝慰道:“大人,这支军队军容齐整,装备精良,虽然都是骑兵,但看着不像是敌军,他们可没有这样的军容。杨帅派来的传令兵前天就进了城,北方出变故,他急着赶回来也不是不可能,要不还是先禀报刘大人,让刘大人定夺。”
“敌人可狡猾的很,难保他们不会模仿我们。你看,他们身下一水的战马,大宋哪有这样的军队,八成可能就是敌军假扮。”
守将望着城外规模庞大的骑兵,眉头皱成一团,接着说道:“杨帅回了济南府,听说是去迎驾,这种情况下,杨帅肯定是要陪同皇上一同北上,那速度快不起来,不说来霸州、固安,就是到河间府,至少也要到一个月以后。对城外这些人还是小心提防为好,不然出了问题,谁也担待不起。”
“大人,末将听说殿前司禁军中就有一支禁军全是骑兵,装备精良,有上万人,就驻守在汴京附近,会不会就是他们?”校尉问道。
“那支禁军我自然知道,他们是拱卫汴京的。这次皇上御驾亲征,肯定把他们也带来。但那支禁军很特别,据说是整个大宋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他们离开汴京,必然是担任御营守卫重任,纵使北上,也是护卫着皇上一起来,不可能撇开皇上独自北上。不光如此,时间上也说不过去,他们绝不可能此时出现在固安,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眼前这支身着宋军衣甲的军队是敌人假扮。”
守将一番分析,那校尉也有些将信将疑,毕竟敌军已经占领了两路大军先前的营地,里面可是有不少物资的,其中就有不少衣甲,敌军身着宋军衣甲来骗取城门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城上守将和校尉怀疑城下这支人马的来历,怀疑他们是敌军所假扮之时,忽见城外大军之中又有几骑人马上前。
随后便听城下喊道:“北伐大元帅在此!让刘都统制出来说话!”
城上守将定睛一看,见几十丈外几骑人马之中有一人一身盔甲与众不同,正是元帅装扮,敌军假扮不来,心下一慌,当即吩咐属下去禀报都统制大人。
“稍等!刘大人稍后便到!”
守将心里虽然还不敢确定城外那将帅装扮之人是不是北伐大元帅本人,但却已经不敢再坚持。不过也没有下令打开城门,毕竟城外可是有万余骑兵,若判断错误,这个职责他赔上性命担不起。
既已赶至固安城下,眼见固安无事,杨丛义心下稍稍有些安慰,观城上将士也不像士气全丢的样子,那就说明他们还有救,取燕京还少不了他们。
约两刻钟后,城门打开,一将带着一众将校赶至城外,策马径直来到杨丛义身前,落马便拜:“末将来迟,望大帅恕罪!”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这路大军都统制刘汜,他也算是将门之后,乃是刘的亲侄子,跟随刘从军伍多年,当年因瓜洲渡一役弃阵逃跑被朝廷罢黜,闲置在家,后在临安之变中投奔汴京,军中正是用人之时,便重新赏了他官职,才又重回军中。
说起来,刘汜与杨丛义早就相识,当年在瓜洲大营,杨丛义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统制,二人便在议事厅中有过交流,只是世事难料,瓜洲皂角林一战后,杨丛义渐渐名动天下,而刘汜却因辜负了大军统帅刘的信任,弃阵脱逃,断送了大好前程。
不过这刘汜也算有些本事,在北渡长江、淮河投奔新皇赵之后,虽在泰州、淮阴一带领兵,远离汴京权力中心,更远离北方边境,无处立功,却能迅速站稳脚跟,接连升官,从统领升到统制,又升到副都统制,北伐前更是直接升到了都统制的高位,羡煞旁人。
这些事杨丛义也管不了,也不想管,军中、朝中情况都极为复杂,只要不逼得他太狠,他都能视为不见,在火候把握这方面,他还是很佩服史浩那帮人的,他们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提拔、安插一些人,又不至于让他太反感,而出手反击拔掉那些人。
这些年下来,淮河、长江流域,甚至是黄河以南,各地驻军中,基本都没有杨丛义的旧属了,就连山东路、京北路、河东路等地大军之中,都充进去了不少不属于杨丛义的旧属,他明白,自己大权在握,朝廷和皇帝担心害怕是难以避免的,不管他表现的多么忠心,多么与世无争,只要手里的军权还在,皇帝睡不安稳,朝臣士大夫们也不能安心。
所以这次北伐,像刘汜这等曾经有战场脱逃污点而投奔了汴京,取得朝廷信任的人,也得到了朝廷重用,他们北上就不是来打硬仗的,本身也不具备打硬仗的实力,说白了就是来分享战果,白拿北伐果实的。
原本能够北伐就是几方妥协的结果,对于各路大军将帅任命,自然也要妥协。
杨丛义盯着刘汜看了片刻,而后才道:“进城再说。”
他没有给对方好脸色,但也不会再大庭广众之下训斥刘汜,毕竟刘汜也是一军都统制,面子还是要留。
“是。”刘汜起身让开通往城内的大门。
杨丛义正欲催马进城,忽然想起精武禁军,便向刘汜道:“刘大人,后面这支是御前禁军,随我北上有重任,腾个地方,让他们暂且在城中安置。”
“末将明白,这就安排。”刘汜当即应下,表现的颇为顺从。
“告诉陈统制,让大军入城安顿,多日劳累,先让将士们休息。”催马前,杨丛义又向身旁的一名亲卫下令。
说完,杨丛义便带着亲卫,催马入城,刘汜翻身上马,带着他的一众将校跟随于后。
帅府之内,一间议事厅,杨丛义在主位落座,刘汜与一众下属将官陪坐左右。
几句寒暄,热茶没喝两口,杨丛义便将茶杯放下,抬眼看着刘汜,也不言语,只把刘汜看得心里直打鼓。
厅中一片寂静,气氛十分沉闷,除了杨丛义外,几乎无人敢抬眼,目光全都躲躲闪闪,想看又不敢看。
刘汜心知今天肯定是躲不过这一劫了,不给个说法,杨丛义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于是便起身道:“杨帅,撤离海子大营确实是末将判断失误,这个责任末将承担。末将马上就向朝廷请罪,请朝廷撤去末将都统制之职!”
杨丛义眉头微皱,他没问罪,这个刘汜倒先玩起以退为进的把戏来了,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朝廷根本来不及撤他的职,也不会撤他的职,更不可能因这件事就撤他的职,他这么说不过是想堵住自己的嘴。
但杨丛义今天偏偏就不想堵自己的嘴,于是便冷声道:“判断失误?你这是判断失误吗?到底是判断失误,还是不守军令,临阵脱逃,你心里应该有数。”
刘汜脸色一变,当即辩解道:“杨帅,当时得知刺猬河大营被敌军攻占,左军退守涿州后,末将判断敌军是要各个击破,若敌军以快马偷袭,抄海子大营后路,末将恐怕难以等到通运大营的支援,于是才下令放弃大营,紧急撤离。末将以为丢掉一座大营,而保住一路北伐大军,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其实末将这也是在贯彻杨帅‘不争一城一地得失,保存己方有生力量,消灭地方有生力量’的作战理念。”
“狡辩!临行前我是如何跟你交代的?要你无论如何守住大营,你听进去了吗?闻听刺猬河大营失守,便弃营而逃!‘撤退’二字,你居然说得出口!”
第765章 赶人
在一众将官面前,杨丛义没有顾惜刘汜的颜面。
他既然选择逃跑,还有脸要颜面?
“杨帅,你这么说就不公平了。刺猬河大营先跑了,一口气退后五十多里,直接跑回涿州城,失去策应,我们顿时就变成了深入的孤军,要是不及时撤退,杨帅现在看到的可能就不是在座的活生生的人了!”刘汜辩解力争,并拉上了厅内的全部将官作陪。
刘汜、杨丛义地位相差悬殊,正常情况下来说刘汜是没有资格辩解,也没有胆量辩解的,更不敢指责杨丛义,但刘汜是朝中那帮大臣举荐,赵点过头的人,是他们有意安插进北伐大军的“自己人”,职位虽不高,权势不大,却是来牵制北伐军其他将帅和杨丛义的人。
北伐燕京高于一切,纵使刘汜有特殊背景,有一帮文臣在他后面作保,杨丛义也不会将他放在眼中,济水以北由他做主,若他所作所为超出杨丛义忍耐界限,破坏北伐大局,虽不至于杀了他,把他调离前线还是能做到的。
“刺猬河大营失守之事,我自会追究。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为何撤退?通运大营距离海子村大营也才七十里,敌军若敢来袭营,只需要一天时间,他们完全可以赶来支援。”
“末将哪知道他们会不会来支援,要是敌军果然来袭营,包抄了我们的后路,而他们又不来支援,几万兄弟的性命就要白白丢在海子村,末将这是为兄弟们负责,大营丢了可以抢回来,要是兄弟们的命丢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刘汜继续辩解。
“你不去救援刺猬河,便以为通运大营也不会来救援你?若是各部都如此各自为战,只考虑自己,我留你们在前线何用!跟你们说过不下三次,四营共守,其中任何一营受袭,临近的一营支援,两营合兵,六七万人,便无破营之理。我跟你说的话,你是听不懂,还是根本就不想听?”
杨丛义语气十分严厉,北伐乃举国之大事,也是他这一生必须要完成的事,不管谁破坏北伐,或是阻碍北伐,都可以看做是他的敌人,若是敌人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眼前这个刘汜要是还拎不清,还不承认、反思自己的错误,杨丛义想把他踢出前线,没有可以保得住他。
刘汜见对方神情不太对劲,话说的也很重,若再继续辩解下去,也是各说各话,本不想再辩解,忽然眼角余光看到厅内尽是跟随他的将官,朝中又有不少大臣给他撑腰,胆气顿时一壮。
只见刘汜扭头,目光从厅内将官身上扫过,而后辩解道:“杨帅,末将不是不听你的部署,是我们实力有限,如果被敌人抄了后路,根本就不可能坚持一天,等不到附近援军赶来,怕是早就败了。刺猬河不就是这样吗,等末将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败退,哪里有时间支援!以末将看,兵分四路合围燕京,并不是明智之举。”
此话入耳,杨丛义眉头微动。
议事厅内一众将官闻听此话,心头也不由得一震。
刘汜不但不认错悔过,弥补错误,反倒开始指责杨丛义对北伐的战略部署,听他这个意思,若北伐胜利,则皆大欢喜,若北伐失利,无论如何杨丛义都脱不了关系,这口黑锅,别人早就准备好了,也许已经开始挖坑,就等着杨丛义往坑里跳。
杨丛义脸色一寒,瞬间释然,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而后说道:“北伐乃举国之大事,朝野上下,筹备多年,是成是败,在此一举,因此朝廷需要的是有实力的、能打仗的军队,实力不足的,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前线物资有限,应该把有限的物资留给能打仗的军队。之前丢掉的大营必须夺回来!你们谁的军队能打仗、敢打仗或是愿意为北伐出力,现在站起来!”
刘汜脸上神色大变,心中不由得开始嘀咕,难道要让他们现在就去夺回海子大营?仅仅带来了一万援军,有用吗?这不是让兄弟们去送死吗?
“杨帅,是末将下令大军退守固安城,不关他们的事,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现在去夺海子大营,不是让兄弟们死吗?末将坚决不同意!”不等其他人表态,都统制刘汜便第一个反对。
众将官一听这话,顿时左右为难。
刘汜作为都统制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是进是退他们都直接听命于刘汜,而杨丛义作为北伐大元帅,且在军中威望、名望无人能及,是他们上司的上司,如今两位上司意见不和,却要他们如何选择?
众将官面临的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虽然他们现在职位不高,但没人不想更进一步,可选择跟谁,就是一个问题。
刘汜作为都统制,曾经给过他们承诺,只要听话,跟着他好好干,朝中便有人罩着他们,不管是在军中还是转任地方,都有很多机会高升。
刘汜之所以敢给将官这些承诺,而他们又能相信,是因为他们知道刘汜其实早就投靠文官集团了,正是在汴京文官集团的扶持下,他才能从一个临阵脱逃被罢免军职的弃将变成手握军权的正牌将军,短短几年时间便统领淮东数万驻军,官职一升再升,远远高于他在军中的职务。
刘汜没军功还能一路高升,说明他的后台很硬,他敢说这话,给手下将官承诺,就说明文官集团也给了他承诺,他推荐上去的人也能受到重用。
有捷径可走的诱惑对无甚背景,又不杨丛义嫡系的将官们来说实在太大了,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
能不用拼命就能升官,谁会愿意拿命去换军功?
况且就算活着拿到军功,还不一定会被朝廷认可,甚至还有可能被上司贪墨。
杨丛义现在让他们站出来,为的是误什么?不就是打算让他们用命去把丢掉的海子大营夺回来吗?
但他们先前丢了海子大营是过,就算现在拼了命夺回海子大营,那也是攻过相抵,如果吃了败仗夺不回来,恐怕连命都得丢。
毫无疑问,跟着刘汜走捷径是最好的选择,跟杨丛义走,那就是吃饱了撑的!
议事厅内默然,众将坐在椅子上,谁也没有起身。
杨丛义见刘汜一言便让众将左右为难,心中不由的火起,冷声道:“刘大人,我可没想让你带大宋将士冲锋陷阵。既然你想安全,那就别在前线呆着了,固安县城离燕京也就百里,还是太危险,你回济南府去吧,朝廷会给你另行安排差事。”
“你......”刘汜一听这话,大惊之下,一时竟然语塞,好一会儿才直视杨丛义,高声叫道:“你撤不了职我的职!没有皇上的手谕,我哪儿都不去!”
杨丛义冷声道:“我是撤不了你的职,但把北伐兵力重新布置一番却是我的分内之事。刘汜,现在我命令你回济南府看守粮草物资,半日之内启程南下,不得在固安县城逗留,否则军法从事!”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将官们大气都不敢出。
刘汜见对方不像是戏言,顿时气急败坏,一拍桌子,抬手怒指杨丛义道:“好你个杨丛义,排挤军中非嫡系将官,培植亲信,独享北伐功勋,我定要上报朝廷,奏请皇上给我主持公道!”
“请便!”杨丛义嘴中吐出二字,便不再多言,静静的看着对方,等他继续表演。
“好!杨丛义,你等着,我这就回济南府面圣,不讨还一个公道,绝不罢休!”刘汜撂下狠话后,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好走不送!”杨丛义看着他离开,并未起身。
刘汜刚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看议事厅内坐着的众多将官,而后高声道:“杨丛义打心底就瞧不上我们,北伐受重用的都是他的嫡系,把我们招拢过来,就是给他们摇旗呐喊的,要是北伐成了,这滔天大功我也拿不到一星半点,他们嫡系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到一口,甚至连味儿都不会让我们闻!既然是这样,我们还担惊受怕,冒着流血丢命的风险留在这儿做什么,我们就该低人一等吗?大家都我一起走,我们回济南府好吃好喝去!”
煽动之言一出,众将官皆有些目瞪口呆,不知何以自处。
杨丛义怒火顿生,当即喝道:“刘汜!你不要在这儿妖言惑众!”
而后高声道:“北伐不是我杨某人一个人的北伐,是天下人的北伐,是大宋君臣百姓呕心沥血、苦苦渴求、尽心竭力准备了两百年的北伐!为了能北伐成功,朝廷调集天下各方三十万兵马,遍布河东、河南、河北、关中、两淮、荆北、京南、京北、山东等地,各州各府各县不论是勋贵乡绅,还是普通百姓,为了北伐全都尽心竭力,放眼天下,哪里没有大宋热血男儿!两百年来,我们第一次这么接近夺取燕京,收复燕云,这旷世盛举没人愿意错过,没人不想尽自己一份热血心力,就连皇上都已经离开汴京到达济南府,准备亲临北伐前线!你们愿意错过吗?谁想走就跟刘汜一起走,留下来的人,我带你们冲锋陷阵,杀进燕京!”
第766章 一拍两散
杨丛义这番话一说,议事厅内众将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压力瞬间转移到他们的身上。
是跟顶头上司都统制刘汜走,投靠文官集团走捷径,还是留在城中,跟大宋枢密使兼北伐大元帅杨丛义一起,通过北伐战功获取功名?
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结局,不同的命运。
这个问题他们本该好好考虑,好好选择,然而,刘汜、杨丛义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并不多。
刘汜已经跟杨丛义撕破脸,站到了他的对立面,言语上的反驳已经没有意义,谁能固安城中拉走的人多,谁便是胜利者。
“你们都好好想想,投军入伍是为了什么,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吗?要是命都没了,一切都没意义。今天跟我刘汜走的,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肯定不会少了你们的,今天是兄弟,永远是兄弟!是兄弟就跟我走!”刘汜环顾一众将官,高声喊道。
是去是留,终究是要做出决定的,刘汜不会等他们太久。
很快便有将官站起身来,朝刘汜抬手道:“大人,末将追随大人!”
“好!”刘汜道一声好,走过去抬手拍了那将官肩膀。
而后环首四顾,目光从其他人脸上扫过。
万事开头难,一有人带头打破僵局,后面的跟随者马上出现,他们纷纷起身站刘汜。
不多时,议事厅内将近一半将官站起身来,表示要跟刘汜走。
而剩余的将官不知是还没考虑清楚,还是决心留在前线,他们虽坐立不安,却始终没有站起身来。
杨丛义静静的看着厅内的一切发生,他没有阻止。
该说的话,他已经说过了,北伐需要的是能打仗、敢打仗的部队,而不是贪生怕死、破坏大局之辈,不愿意的打仗,还说怪话影响军心稳定的人,与其把他们留在前线,倒不如早点把他们赶回后方去。
刘汜想带人走,正可检验军中将官立场和心性,他能带走的,必然不能为北伐所用,而留下来的,不论实力如何,至少能为北伐出一份力,原为北伐尽一份心。
另外,刘汜带人离开,破坏北伐大局,还可顺理成章的将文官集团安插进来的一些人赶出去,就连皇帝恐怕都不会站在他们那边。
不敢打仗、打不了仗的将帅扶植起来又有何用,他们配不上赵的壮志雄心,赵不会站手握重兵的杨丛义,更不会站刘汜这样投靠文官集团的将领。
“还有人要跟我走吗?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了。”刘汜看看站起来的和没站起来的将官,挑衅似的看了回头看了杨丛义一眼。
刘汜等片刻,见无人起身,便一挥手道:“走,回济南府!”
“好走不送。”杨丛义淡淡的说了一句,内心深处甚至有了一丝轻松与兴奋。
刘汜带人大步离去,对立消失,议事厅内的气氛顿时一轻。
“既然你们肯留下来,就说明你们还是想打仗,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而不是靠投靠别人赏饭吃,这很好。只要你们的勇气还在,我就能带你们建功立业。取燕京不过是第一步,取整个燕云十六州也在计划中。燕云之外还有广阔无边的土地,皇上有雄图大志,大宋的疆域终将无边无际,你们将来也有独自领兵开疆拓土的机会!”
杨丛义站起身来,走进议事厅正中,有意拉近与将官之间的距离。
“现在,请你们明确告诉我,愿意不愿意随我攻克燕京城?”
杨丛义的话在议事厅中回荡,将官有些仍在纠结,有些蠢蠢欲动。
“末将愿追随大帅建功立业!”一个年轻的将官起身抬手,语气坚定。
“末将愿追随大帅建功立业!”
“末将愿追随大帅建功立业!”
......
一人起头,众人相随。
片刻之间,众将官纷纷表明心志,都誓言愿追随杨丛义在前线建功立业。
能有一半人留下,杨丛义心中稍感安慰,随即结束议事,命他们各自回去安抚将士,确保他们不因有军队离城而去,而影响军心士气。
待将官们领命离去,杨丛义马上派人将两道军令分送通运大营和潮白河大营,令他们务必携手,不得擅离营地。
当天下午,刘汜带领一万多人离开固安城,往永清县而去,准备借道修整之后,南下济南府,自不必再提他们。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的当天晚上,杨丛义召集固安城内,包括精武禁军在内的全部将官,于议事厅内商议反击之计,并借此统一将官们的北伐思想,稳定军心,提振士气信心。
由于刘汜带着他的心腹和追随者离开,军中主要指挥军职出现空缺,将官们满心期待杨丛义会不会突击提拔给他们升职,可杨丛义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此事。
很明显他对这支军队在目前的情况下是否有战斗力持怀疑态度,他要亲自指挥。
果然,在当晚聚将议事结束之前,杨丛义便宣布了一个命令:此次作战,他将参加战斗,并亲自指挥,此战结束会从军中挑选合适的将官充任此军副都统制、都统领、副统领等军职,作战勇敢、灵活、眼中有大局的人,方才有提拔任命的机会!
众将官得此承诺,不由得摩拳擦掌,心底烈火顿生,同时又有些担心与忧虑,暗自琢磨,哪些人会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他们从南方来,这些年打仗的机会不多,纵使北上好几个月了,也没有遇到机会真正的跟敌军拼上一场,所以他们自己究竟有多少战斗力,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更别说旁人。
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杨丛义没有匆忙在他们之中挑选将官担当大任,须得打上一仗,经过磨练之后,才能看清哪些是可造之才,哪些是可用之将。
第二天开始,全军整顿军纪,各部就在城中有限的场地之内开始操练军阵,重塑军心。
与此同时,杨丛义亲自派遣哨探出城搜索金军和附近各路北伐军消息,并将他已来到固安县城的消息分送潜伏在燕京地区的秘谍司、通运大营和潮白河大营。
金军出动一次便击溃了大宋北伐军刺猬河大营,获得众多粮草物资,并通过这一战吓退五十多里外的海子村大营宋军,又白捡一座完整的大营和里面来不及带走的许多物资,顿时士气大增。
燕京城内,无人不知,大宋此次北伐集结了四路大军合围燕京城,四座大营从西南到东北方向以弧形设置,封锁了燕京城东面和南面的平原地带,各大营距离燕京城最远也只有五十多里,每座大营都有三四万人,若宋军再进一步进逼,金军便只能全部撤进燕京城内,如此一来,金军虽有战马,却要丧失全部作战优势。
这一次宋军北伐不同以往,他们了集结几十万兵力,一副不破燕京誓不罢休的架势,想来就让人做噩梦。
所以在北伐军攻陷平州、来州,而后四路合围燕京初期,整个燕京城内外都充斥着悲观气息,他们认为即使在宋军强大的冲击下守住燕京城,他们将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承受的。
但一切都随着金军一次大胆的出击,击溃刺猬河大营宋军而便的不同。
刺猬河一战之后,金军认为他们找到了击破大宋北伐军合围燕京城的有效办法,那就是集中优势兵力,以骑兵快速运动的优势,攻击其中一路,成则进,不成则退!
就在他们拿下宋军刺猬河大营,将获胜的战报飞马送回燕京留守府,接着策划如何对附近的海子村大营发动攻击之时,却探查到海子村驻守的三四万宋军匆忙撤退的消息。
初时,金军统帅还以为海子村宋军撤退是宋军有意设置的陷阱,是空城计,想以此重创他们。
但他们一连探查了三天,并未发现海子村附近有宋军埋伏,正疑惑间,又得到五十里外固安方向探到的消息,这才知道海子村确实不是宋军设下的陷阱埋伏,而是宋军真的撤退,跑回了固安城。
向来谨慎的金军统帅综合几方面得到的确切消息之后,方才判定宋军放弃了海子村大营,于是随后派出两万将士将海子村完整的宋军大营据为已有,并接收了营内的全部粮草物资。
继刺猬河大营之后,金军不费吹灰之力,不费一兵一卒,便将留有大量物资的宋军第二座大营占了去。
至此,来势汹汹的四路大宋北伐军,五天之内便有两路撤退,丢弃无数粮草物资,其中一路还遭遇重创,可以说燕京南面来的宋军已然溃败。
受此鼓舞,留守府内士气大增,金军上下战意汹涌,似乎再有一击便可彻底击溃此次重兵集结而来的宋军,破灭宋军的企图,甚至还能凭借他们自己收复平州、来州,打通与锦州、辽阳府的便捷通道。
燕京城内外,从留守到吏员,从金军统帅到普通士兵,他们心中因惧怕宋军合围而步步后退产生的耻辱感,随着短时间内击退两路宋军,很快就传化成了滔滔不绝的战意,从上到下,狂热无比!
第767章 明复
金军在刺猬河大营和海子村大营站稳脚跟后,探知这两路宋军一路退回涿州不出,一路退回固安封城坚守,都没有反击夺回丢失大营的丝毫打算和准备。
于是,两个选择便摆在燕京留守和金军统帅面前。
一是继续追击两路撤退的宋军,夺回涿州、固安,将这两路宋军赶回河间府。
二是暂不理会涿州、固安败退宋军,集中优势兵力攻击东边通运大营的第三路宋军。
如果能攻占通运大营,那么最后一路宋军,燕京东北方向的潮白河大营必定不战而退,燕京之围马上就能解除,宋军发动的这场声势颇大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金军与宋军相比虽有骑兵运动优势,但在整个兵力多寡上并无优势,兵力过度分散,远距离去驱赶涿州、固安方向的宋军,而放任东边和东北方向宋军留在距离燕京城五十里内,并不是明智选择。
况且,既然两路宋军选择退守,说明对方已经失去北上作战的勇气,随着寒冬到来,他们再想出城,大举北上抢夺刺猬河大营、海子村大营已不可能。
如此,金军集中兵力攻击宋军通运大营或是潮白河大营,便是最优选择。
大体方向确定下来,接下来便是选择攻击哪座大营的问题。
在选择攻击目标时,从上到下已经开始狂热的金军,妄图截断宋军退路,而不至于放通运、潮白河宋军逃脱,从而最后能一举吃掉潮白河大营全部宋军,于是将接下来的攻击目标对准通运大营。
金军定下了目标,通运大营的宋军可以逃走一部分,但潮白河大营必须完整留下来,一个宋军士兵也别想逃,不光如此,平州、来州的宋军也别想轻易南下。
通过刺猬河一战和随后海子村大营宋军匆忙撤退,燕京留守府和燕京地区金军统帅基本摸清了宋军的真是战斗力,他们信心爆棚,相信金军拥有绝对的实力,不但能击败宋军发起的战争,还要通过这一仗立威,灭杀宋军十万人,彻底粉碎宋军对北方的妄想。
确定攻击方向,选定攻击目标之后,为避免夜长梦多,宋军闻风全部逃走,金军统帅下令立即对宋军通运大营展开攻击。
十一月十二日,就在杨丛义率领精武禁军抵达固安县城当天,燕京留守下令对宋军通运大营展开攻势。
十二月十三日,金军聚集五万兵力向通运大营方向扑去,企图一举攻破大营,击败宋军,当然如果有机会,金军更想全歼通运大营宋军。
驻守通运大营的宋军是关中和兴仁府之兵,都统制是在夺取关中之战中立下巨大功勋的明复。
明复起自当年杨丛义牵头组织举办的选将营。
二十年前的选将营虽然虎头蛇尾,未曾达到杨丛义和殿前司预期,但在选将营中表现突出的三个年轻将校还是上报朝廷,获得了重用,三人中其中一人便是明复。
获得朝廷封赏嘉奖之后,原本只是副将的二十五岁的明复便被拔擢为同统制,授阁门只候,成为朝廷重点关注培养的优秀后备将领。
此后几年,明复一直在振武禁军中任职,五年之后便升任统制,统管一军。
在绍兴三十一年,大宋反抗完颜亮发起的南侵之战中,明复所在的大军虽然一败再败,但他敢于战斗,善于战斗,屡次建攻。
之后大宋军队全面退守长江南岸,明复率部也随大军退回,但在防御长江之战中,几乎全部风头都被虞允文、精武军和杨丛义占了,明复的步军没有机会在长江建功。
同年腊月,完颜亮大军分裂,再无南侵之力,匆忙撤退北归,驻守在长江南岸的各路宋军渡江追击,明复也得到机会。
但他没有从扬州北上,而是借道滁州,进入淮西,一路会合各军收复庐州、寿春等地多座城池,更是与杨丛义部在淮河边南北合击逃窜的金军,大获全胜,歼敌无数,后又合取颍州、陈州、蔡州等地。
总之,在追击败退的金军之战中,明复所部大展身手,哪里有战场,哪里有金军,他便率军奔赴哪里,至于上级或友军在上报战果时是否会提及他们,也给他们争取军功,他无心顾及,他的眼里只有战斗,只有击败敌军。
绍兴三十二年春,宋金议和之后,由于明复一直在淮西、蔡州、汝州一带作战,朝廷便把他的驻地划归在了蔡州,归吴拱统辖。
后来赵构禅位,新皇赵登基发动北伐,明复便在吴拱率领下参与了北伐之战,也是多次建立功勋,官职也得到很大提升。
在临安之变中,由于吴拱选择中立,赵迁都汴京之后,便有意削弱吴拱在襄阳、南阳地区的势力,更为牵制在川蜀名望极大的吴磷,赵接受了杨丛义的建议,将明复所部调往安康郡驻守。
之后近十年,明复便在安康郡招兵练军,积蓄实力,等待朝廷下达北伐关中的诏令。
经过多年等待,明复在群山围困之中,终于等到了朝廷将要北伐的消息,与此同时送来的还有枢密副使杨丛义关于北伐安排部署的一封书信。
不久之后,明复便在川蜀统帅虞允文的指挥下,在北伐正式开始之前率军从安康郡出发,沿汉江群山之间的小路西进,抵达兴元府。
随后就在北伐关中之战中大展身手,与各军一起连夺凤翔府、耀州、京兆府等地,再获北伐功勋,授观察使之职。
关中收复之后,明复所部也分配到了不少降兵,之后他便驻守华州,训练军队,等待继续作战的机会,因为枢密使杨丛义告诉过他,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北伐之战还需要他。
果不其然,数年之后,身在华州的明复便接到朝廷的调令,命他将军队调住兴仁府。
此时朝廷虽然还没有明说要北伐燕京,但明复已经明锐的觉察到朝廷即将要开始北伐了,要想更进一步,这次北伐不能不参与,并且还要再次立下功勋。
收复燕云,这是大宋立国两百年,前后数代君臣都未能成功之事,一旦成功,必能名垂千古,名留青史,明复断然不会浪费这次机会。
所以他的军队到达兴仁府之后并没有属于训练,反而一再提高训练强度,以为明复知道,燕京地区的金军不同于关中金军,两个地方的金军战斗力也有高低之分,他们势必更难战胜。
八月底,明复率军随杨丛义北上之后,便一路北上,很快越过河间府宋军辖境,进入金军控制的燕京地区攻城略地,将平州以西、燕京城东面百里之外的金军清扫一空,让平州没了后顾之忧。
正是在明复所部的努力下,平州守军压力大减,一部分兵力便能抽出身来支援来州,先合力杀伤锦州方向来援之敌,击退敌军,加固修缮城防,而后才能抽调兵力从顺义方向围攻燕京城。
北伐战局一切都如战前推演和计划一般发展,从燕京城西南方向到南方、东方、东北方,四路大军合力推进,将整个燕京地区金军的活动范围压缩至燕京城外五十里。
原本一切顺利,等要后续五六万大军到来,二十万大军便可一口气将包围圈压缩进二十里、甚至是十里之内,到时候金军便只能困居燕京城内。
可就在各路大军苦苦等待后续军队赶到,一举夺取燕京城时,北伐大军统帅杨丛义却离开了前线帅营,被召回济南城去面圣。
好巧不巧,就在北伐统帅杨丛义离开前线帅营五天后,金军突然集中兵力对部署在燕京西南方向的宋军刺猬河大营发起进攻,短时间内击溃大营,宋军不敌,直接逃回涿州城,而临近部署的海子村大营根本来不及救援。
明复得知金军击溃刺猬河大营,便马上派人与海子村大营都统制刘汜取得联系,希望对方不要因为来不及救援刺猬河大营而有所顾虑,同时告诉刘汜,就算三营协防,一样可以困住燕京。
然而,两天后海子村大营传来的消息,让明复大失所望,因为刘汜率领大营全军提前撤离了,由于撤离的很匆忙,营内还留下了大量物资。
得知刘汜撤离,而金军尚未在海子村大营附近出现,明复本想派人追赶质问刘汜,转念一想最终还是放弃了。
为了不使北伐军损失过大,明复当即决定从通运大营派出一支军队赶往海子村大营,接管大营防御的同时,迅速将最重要的军需物资转运回通运大营。
由于刘汜率部走的太匆忙,海子村大营留下的物资实在太多,通运大营派过去的部队花了三天时间,才将其中最重要的军械物资运回,而粮草和一般军械弓弩等物,则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搬运。
即便如此,通运大营还是争分夺秒,力所能及的一点点将可用物资运出海子村大营,在他们看来,能夺回一点便是一点。
明复部之前常年驻守在安康郡,那里群山环绕,军械物资奇缺,是以任何可用的物资对他们来说都十分珍贵,能捡一点便是一点,因为他们真的是穷怕了!
第768章 隔河对峙
但任何事都是一体两面,有好,便有坏。
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贪心,或者说是节俭、维护大宋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物资之心,让金军有了可乘之机。
在通运大营的将士忙着全力搬运物资之时,金军侦查清楚了海子村大营里的真正变故,以骑兵迅速攻占宋军大营,以至于来自通运大营的将士连放火烧毁大营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匆匆离去。
明复部下,或者说是明复本人的贪心,马上就让他知道了不该贪心时贪心的后果,因为秘谍侦查得知,金军不日将要以海子村大营和燕京城为根基,聚兵两路齐攻通运大营!
此时,是退是守的问题便摆在明复面前,大帅不在,三万多人等待他的命令。
让金军得了一座完整的海子村大营,占去了数不清的物资,便已经是错误,若再放弃通运大营,明复将再无面目去见杨丛义。
明复的选择只有一个,便是坚守大营,等待杨丛义回到前线,挽回败局!
做出决定之后,明复马上聚将,宣布坚守大营,等待援军的命令。
与此同时,派遣一名将校带着他的书信直奔北边七十多里外的潮白河大营,说明刺猬河、海子村大营失守之事,并约定无论如何,两军共守通运和潮白河大营,绝不撤退,因为北伐是成是败全在他们!
一天后,派出去的将校带回了潮白河大营回复的一封书信,表示遵从北伐大元帅之命,相互协防互助,攻破敌军!
十一月十二日夜,明复得知金军聚兵五万,即将对通运大营展开进攻,当夜便派遣信使将消息送往潮白河大营,请对方利用有利时机救援通运大营,或是出兵在一旁策应,吸引金军火力,减轻通运大营的压力。
十四日上午,从燕京城和海子村大营方向出动的两路金军在通运大营西边二十里外会合,而后齐头并进,直奔宋军大营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金军前军抵达宋军通运大营西边的河流旁,一条十几丈宽的河流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此地离宋军大营不足一里,距离宋军非常近,抬眼远望,就连河对岸的宋军士兵都能看的清。
原本宋军架设在这条河流之上的舟桥已经拆毁,整条河流上下二十里内的所有通行桥梁全都不见了,一部分是金军当初收缩防御圈时自己拆毁,一部分是宋军这几天刚刚拆毁。
宋军大营,近在咫尺,要想渡过这条十几丈宽,但水深并不是很深的河流,却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此地是金军的地盘,他们当然知道眼前的河流这个季节水流不深,只及腰而已,不需要桥也能趟过去,但此时是冬天,已经很冷,不说滴水成冰,其实也差不多了,让将士趟水过河,那就是让他们送命。
金军在燕京地区的兵力是有限的,任何兵力的损失,都将降低他们对燕京城的防御能力,所以战争来临时,他们宁愿丢弃城外的城池,也不愿意跟宋军力拼,损伤自己的兵力。
如今宋金两军被河流隔断,一攻一防,形势虽然转变,金军还是不愿让自己的兵力受到不必要的损伤,于是在河流上修建舟桥便成了他们进攻宋军大营的第一要务。
而河对岸的三万宋军并不是吃白饭的,明知金军要修建舟桥过河冲营,他们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于是自十一月十四日午时起,宋金双方将士便在河流两岸隔河以强弓硬弩对射,宋军要阻止金军修建舟桥,金军要抵抗宋军,掩护己方造桥,隔河争斗,十分激烈。
从白天到深夜,只要见到金军士兵下水,宋军必定从厚厚的盾牌后面以强弩硬弓射击,与此同时,金军也会以漫天箭雨覆盖河对岸的宋军阵地,以掩护下水士兵。
这样的攻击与掩护在宋军大营旁的河流上下二十里随时随地上演,当然也有少量金兵耐得住寒冷,淌水过河,奇袭宋军河岸阵地,但过河的人数毕竟有限,加上淌水之后行动能力大打折扣,并没能给宋军造成多少威胁,反而丧了性命。
几天下来,双方隔河攻防,都各有损伤,而金军想要修建的舟桥在宋军阻止下,始终没能修造好。
金军原本想的就是速战速决,拖下去于燕京不利,未免夜长梦多,这支金军部队的统帅决定派遣一直骑兵向南绕路而行,过河袭扰,为大军造桥争取机会。
因为经过几天探查,金军发现南边三十里外尚有一座桥梁连通东西两岸,并且附近只有数千宋军驻守,完全可以一举将其攻占。
十一月十八日清晨,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部队从金军营地离营,向西奔行数里之后,避开河对岸宋军视线,而后迅速向转向,向南边那座桥梁所在的方位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宋营与金营之间的河流两岸继续展开攻防战,双方似乎毫不吝啬羽箭,一轮又一轮的对射过后,两岸空地上插满了羽箭,密密麻麻,犹如生长茂密野草。
就在宋金两军箭阵隔河对射、金军骑兵部队匆匆南下之时,在固安县城东北方向一百二十多里外的马头村南边十里,正有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部队静静等待在这里。
这支骑兵部队装备精良,衣甲鲜亮,正是大宋精武禁军。
为首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将领,他手握单筒望眼镜,正在望向北方,望远镜中尽是一望无际、空阔的荒野,没有人,也没有能动的活物,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片刻之后,一个模糊的人影便出现在他的单筒望远镜中,脸上神情不由得一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人影越来越清晰,只见一人穿着一般百姓的服饰,骑在马背上向这边疾驰。
终于将来者的面目看清之后,精武禁军将领将望远镜收起。
不多时,先前望远镜中的一骑人马踏着枯草烟尘疾驰而来,在骑兵军阵将领前,翻身下马。
“统领大人,敌军正往马头村方向赶来。以敌军速度来看,两刻钟后就能到达马头村!”斥候禀道。
“预计有多少人?”对于敌军到来,精武禁军统领并不惊讶,但对方有多少人来,此刻是他最想关心的问题。
斥候马上答道:“从敌军规模来看,应当在五千人左右,不会超过六千人,也不会少于四千人。”
虽然斥候给出的敌军人数并不十分准确,但有这些信息足够了,是五千人,还是六千人,或是四千人,对精武禁军来说并无多少区别,只要不超过一万人,他就有信心可以击败马背上的金军。
“好。去通知马头村守军,让他们不要过早撤离,要等敌军出现之后,他们看到敌军,敌军也能看到他们,才能撤到河对岸去!若撤离太早,令敌军起了疑心,使伏击敌军失败,大帅会亲自治他的罪。”精武禁军统领随即吩咐道。
“得令!”一斥候装扮的传令兵接令,策马离队而去。
“报固安,就说敌军已经出动,即将进入我们的埋伏圈中。”精武禁军统领再下一令。
“得令!”另有一传令兵接令,飞马离队,朝南方奔去。
“全军准备,两刻钟后出发!”
统领一声令下,全军两千将士随即开始检查马背上的随身装备是否齐备,是否有丢失,检查他们最好的伙伴战马,看它们身上的马鞍、马蹄铁是否都在最合适的位置,最重要的是它们身上的披甲是否能完全遮住皮肉,能否在战斗中保护它们的身体。
精武禁军是大宋的重甲骑兵,之所以用重甲,倒不是作战真的需要,初时只是为了保护战马,避免有限的战马受损,后来则是为了突出精武禁军的独特与不同。
朝廷,或者说是赵,在这支精武禁军身上花了很多钱,才有如今这支全军人马俱披重甲的大宋唯一的重骑兵。
这支骑兵如此珍贵,赵一般舍不得动用,前几年北伐河东、关中之时,精武禁军便没有出动。
这次若不是赵要御驾亲征,精武禁军依然不会出动,结果赵离京,这支禁军方才跟着护驾随行。
从未出过的手神秘禁卫军,这次随杨丛义北上,终于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其他各军才会承认他们的实力,而不是称他们为绣花枕头。
两刻钟休整时间,转眼便过去。
精武禁军统领在亲卫协助下,翻身上马,将手中长枪舞动几圈之后,口中下令:“全军上马,准备出击!”
传令兵策马而去,迅速将军令传至全军。
不多时,全军将士尽皆披甲上马,做好出征准备。
“统领大人,全军将士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得此禀报,统领当即一扬手中长枪,高声道:“全军出击!目标马头村!”
一令即出,统领在左右亲卫护卫下,当先策马而出。
令出随行,全军将士按既定队列依次跟上,五人一排,排成了整齐的骑兵军阵,马踏荒草,扬起断草飞尘,向北边十里外的马头村疾驰而去。
第769章 三面埋伏
几乎同一时间,十里之外一条河流南边的马头村,正有数千宋军驻守。
在驻军不远处便是眼睛可见的,附近这条河流之上唯一的一座桥梁。
这座连通南北两岸的桥梁,正是由这支数千人的驻守来守护。
随着一骑从西边冲进马头村,驻军一阵骚动。
因为敌军来了,还是大队骑兵!
作为步兵,他们是跑不过骑兵的,如果不在敌军到来之前撤离,他们便有可能命丧马头村。
但他们接到的军令却是不能轻易行动,退与不退,何时退,都要听友军指挥,遵从友军指令,而这友军还是天子禁卫军,没有人招惹的起。
禁卫军让他们看到敌军出现在他们视野里才能撤离,而这个距离不会超过两里。
然而,两里之外虽然能看到有人靠近,却根本不可能看清来的是什么人,双方连对方是谁都看不清便撤离,如果敌军稍稍警觉一些,马上就会觉察其中有诈,到时候能不能完成任务,可就难说了。
所以为保险起见,至少需要放近敌人至一里之内,让对方能看清驻守在桥头的确实是宋军,他们也要能看清来人的确是敌军。
但数千将士的性命也不能不顾惜,敌军骑兵一旦靠近,他们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性。
于是在不会被觉察出有诈的情况下,驻军将拦截过往车马,以防有人冲关的拒马桩增加了三倍,并且都放在桥头附近。
如果有必要,它们都可以短时间内堆积在桥头,敌军冲过来,便可以阻挡他们一时半刻,为顺利撤退争取些许时间。
这基本上是驻军能为顺利撤退所做的不多的准备,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不能做,毕竟他们此时仍然驻守在这里的唯一原因,便是他们都是为吸引敌军放心过河的饵。
既然是饵,鱼没上钩,自然就不能提前跑了。
“敌人来了!”
驻军将士中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句,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的望向了西边荒野,同时脚下开始变换方向,朝向桥头,为尽快撤离做好准备。
“来了!”
不多时,更多人的口中说着来了,同时眼中出现了模糊的身影。
敌军的确是来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两里,快马奔行,转眼就会近身。
驻军将士随着敌军骑兵的身影在眼中越来越清晰,心中不由紧张害怕起来,怕自己会成为丢了性命的倒霉鬼。
随着敌军越来越近,守将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衣着,对方也应该看清了他们的身影,顿时带头高呼道:“金军来袭!金军来袭!”
守将一喊,马上就有士兵鸣金相和,其他人配合着一般,奔走高呼:“金军来了!金军来了!”
“金军来了!跑啊!”
一人喊叫先跑,马上众人跟随,夺路上桥。
驻守马头村的宋军将士大哗,桥头肉眼可见的混乱与嘈杂喊叫,马上落入来袭的金军眼中、耳中,受此刺激,他们一扬手中马鞭,身下的马顿时加速朝马头村冲来。
驻军将士亡命般迅速撤离,前边几百人不管不顾,只顾带着弓弩兵器逃跑,跑过河对岸之后,没有跑向北边三十多里外的大营,而是折向东边。
最后一百来宋军在敌军将近之时,迅速将拒马桩丢至桥头,堆放在一起,而后在上面又丢下很多绕成一团或打结成环的绳索,临走前撬动堆积的拒马桩,使绳索攀附其上。
等敌军接近桥头五十余丈距离,守军逃跑一空,全部跑到了河对岸。
骑兵速度极快,五十丈距离片刻即到,冲在最前边的金兵士兵赶至桥头,开弓搭箭,甚至还射伤一个河对岸几十丈外,落在最后的宋军士兵。
马头村宋军营地内的宋军士兵跑的一个不剩。
而快速冲近马头村桥头的骑兵被乱七八糟堆放在一起的拒马桩所阻,不得不停下来清理杂物。
急速奔来的五千金军骑兵就这样被阻在马头村,奔跑进攻的节奏一下被打断,不说金军将士,就连他们身下的战马都觉得难受。
木质的拒马桩并不重,但上面缠的绳索攀扯不清,几十个拒马桩就像连在一起,搬一个就要搬一群。
但幸好,金军士兵随身带的有刀。
一声令下,几十个金军士兵下,提刀去清理桥头拒马桩上的绳索。
宋军的这点把戏和小聪明,并不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也阻挡不了金军多久,金军统兵官没有打算放过已经逃跑的宋军。
就在金军被阻桥头,难以迅速夺桥过河之时,马头村北边二十里外的武瞳村外,一支人马俱披铁甲的重骑兵早已摆开阵势,等待猎物自投罗网之中。
这支骑兵正是精武禁军,八千人全部埋伏在距离通运大营十五外的武瞳村,为首者正是精武禁军统制陈冲。
手举望远镜,等待消息的陈冲,很快看到南边出现一骑人影,那是精武禁军的斥候。
不多时,斥候飞马近前,翻身落马禀报道:“统制大人,敌军约五千人,已在马头村五里之外,此时应当已经过河,以敌军行进速度,两刻钟便能赶到!”
“好。再探再报!”陈冲脸上神色不变,望着南方,似是迫切等待禁军出现。
斥候得令离去。
片刻之后,又有一骑近前,翻身下马禀报道:“统制大人,统领大人已经率军抵达预定位置。统领大人命小人转告,敌军过河,定能截断敌军所有退路!”
“好。”陈冲简短的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张统领亲自率领两千人奉命截断敌军退路,应当不会有任何问题,陈冲相信精武将士,更相信十多年一同成长起来的战友。
“全军准备!两刻钟后,敌军来袭,到时务必全歼敌军,不可放过一人!”陈冲很快向身旁的传令兵下令。
四名传令兵接令,催马离开,迅速去传达陈冲的军令。
陈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对即将到来的一战,没有半点担心,甚至还有几分期待与兴奋。
精武禁军在北伐年代,就是一支神出鬼没的奇兵强军,不知道啃下来多少硬骨头,击败多少其他军队摸都摸不到的滑头。
转属殿前司禁军,成为为数不多的拱卫汴京的禁军之后,他们有了更多的资源和更好的训练条件,训练这么多年,到底战力如何,是不是其他人口中嘲讽的绣花枕头,该通过这一战进行检验,为精武禁军正名,也为自己正名。
武瞳村东临潮白河,河流能行船,比通运大营前宋金两军争夺的河流更深更宽。
利用此有利地势,陈冲将八千精武禁军一分为二,四千人横亘与武瞳村和通运大营之间,另外四千人沿宋金两军正争夺不休的运河由北向南纵向部署,距离西边的运河三里,确保敌军无法发现精武禁军在此埋伏。
如此,只要敌军在马头村渡河北上,便会一头扎进八千精武禁军和潮白河三面罗网之中,八千重骑兵对五千金军,但无敌军脱逃之理。
相信在这一战之后,精武禁军之名定能闻名天下,广为传颂,令各路敌军闻风丧胆!
陈冲对马上到来的战斗信心十足,忍不住去想此战大获全胜之后的事情。
但他毕竟是一军统制,自制力还是很足的,很快将心思收回,目光开始关注纷纷备战的将士。
未过多久,传令兵回禀,军令已传达各部。
随后,又一斥候来报,敌军已从马头村渡河,大部敌军向北边赶来,少量敌军向东去追马头村驻军,预计一刻钟左右,敌军前部就会赶来武瞳村!
听到斥候禀报,陈冲居然松了一口气,因为敌军总算顺利从马头村渡河北上,他对此战唯一的担心消失了。
“敌军将在一刻钟后出现!全军准备迎战!”
陈冲令出,传令兵速去各部传令。
平原上地势低平,加上精武禁军阵势摆的很散,指挥旗帜在这场战斗中没有出场的机会,各部将士只要按照战前部署挥刀前进,便能收获胜利,因为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不需要更多的变阵。
五千金军骑兵渡河之后,催马向北边三十里外的通运大营疾驰。
这支金军统兵官下令:“此战以骚扰河边宋军为主,不必与他们纠缠。若陷入宋军包围,各部自行向南突围!”
金军此来只是骚扰,他们俱是骑兵,而据他们所知通运大营几乎没有骑兵,若是他们想跑,根本没人追得上、拦得住,此战还没开打,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正是这个原因,金军才敢放心大胆的将五千兵力全部开到河对岸,并且未在桥头留下一兵一骑,看守退路。
马头村一千向东逃走的宋军驻军注定逃不脱四百金军精锐骑兵的追击,只要将那支宋军全部追杀干净,马头村那座桥便在他们手中,谁也争不过他们。
然而,就在金军渡河约一刻钟之后,马头村南边出现一支人马披甲的重骑兵,很快进入马头村,五骑并列迅速踏桥而过,而后不紧不慢的在河对岸一字排开列阵。
他们正是先前埋伏在南边十里外的两千精武禁军将士。
至此,一万精武禁军借用东边的潮白河,对前来袭扰的五千金军骑兵形成了严丝合缝的合围。
而等待金军的将是何种惨烈的结局。
第770章 自投罗网
一刻钟之后,金军出现在陈冲视野之中。
不过多时,精武禁军将士眼中也出现了敌军的身影。
与此同时,精武重骑兵的身影也出现在冲锋在前的金军骑兵眼中。
在双方看到彼此存在的一瞬间,根本不等任何进攻下达,两军便不由自主的向对方迎了过去。
金军轻骑兵踏草而来,身下战马四蹄腾空,如同离弦利箭,其疾如风。
精武重骑兵迈着雄健沉稳的步伐,铁蹄踏着野草之下坚实的土地,缓步向前,犹如一道铜墙铁壁,稳稳向前推进。
片刻之后,两军如洪水厚墙般相遇。
如风般迅捷、轻盈的轻骑兵撞上了铁壁铜墙般的重骑兵,迅猛前冲的势头顿时萎靡,顷刻间被人马披甲的精武禁军挡住前进之路。
两军将士刀兵相交,瞬间战成一团,顿时血雨飞溅,马伤人亡。
前部轻骑兵难以冲破精武重骑兵的数重防线,四千余紧随其后,急速狂奔的骑兵不得不勒住缰绳,于是金军顷刻间相拥在一起,队形全无,乱成一团。
前方两军交战,拼的血雨横飞。
后方金军因为事出突然,完全不知前边发生了何种变故,混乱之间,进退两难。
金军选择来袭扰通运大营,自然提前预想到可能会遭遇阻击,但他们知道宋军几乎没有骑兵,仅凭步兵根本不可能真正挡得住他们的骑兵冲击,因此他们以为不管通运大营的宋军如何设防,都不可能防得住骑兵冲锋。
在地势平坦开阔的平原地带,拥有骑兵便如同战士拥有一把利器,而没有骑兵的一方就像赤手空拳,所以金军有理由相信他们在通运大营宋军面前拥有绝对优势。
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队伍前方没有丝毫动起来,继续前进的迹象。
果然,没过多久,前方便传来消息,说骑兵前部遭遇宋军骑兵,两军纠缠,前路被阻,难以突破,统兵官下令后军暂且原地待命。
就在两军最先遭遇的前部杀的人仰马翻,金军准备避过宋军锋芒折向西边运河继续向北之时,他们惊恐的发现横亘在他们眼前的宋军重甲骑兵好似无穷无尽,视野尽头依然还有对方的身影。
一旦冲锋的速度慢下来,或是停下来,轻骑兵根本不是重骑兵的对手,两军相交间,金军对宋军造成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宋军将士一刀一枪,对方必是血花飞溅,不是翻身落马,便是命丧当场。
混战不多时,金军将官便发现战况于他们大大不利。
就在他刚刚下令避开正北方宋军,让部下折向西边寻找出路时,他便发现在西边视野极远处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黑线。
毫无疑问,那也是宋军!
“速报大人,前方有伏兵,难以通行,恐计划泄露!”金军前部将官在西边宋军出现的一瞬间便发现问题所在,瞬间判断出他们远程奔袭通运大营的计划将要落空,顿时便有后撤的打算,忙向统兵官通禀。
但在将令到来之前他们还不能就此调转马头后撤,因为他们是燕京精锐,自有他们的傲气,纵使处于极端劣势,战斗仍然要继续。
西线精武重骑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来袭的金军骑兵队伍逼来,不等前军将官将消息送达统兵官所在的中军位置,统兵官本人就已经发现西侧宋军。
宋军何时竟有如此多骑兵?
统兵官心下虽惊,但他也是在战场上见过世面,拼死力战过的人,是以并不惊慌。
并且在他看来,宋军骑兵推进速度很慢,根本无法发挥骑兵作战特点和优势,由此可知正在逼近的宋军骑兵当是空有骑兵的架势,却也只是多了一匹马的步兵,战斗力不但不能提升,反倒可能因为身在马背上,连步兵应有的战斗力都不一定能发挥出来。
而此时宋金两军的距离超过一里,金军完全有时间提速冲锋,击败坐在马背上的宋军步兵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得出此种判断之后,金军统兵官当即向停止不前的金军下令,命令他们调转马头,向西攻击逼近的宋军。
不等军令传开,当先接到攻击命令的金军便催马向西边的宋军冲去。
片刻之后,即使军令未到,但目之所及,附近金兵几乎都催动身下战马向西冲锋,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调转马头,紧随其后,迎向逼近的宋军。
凭借优良的战马,金军瞬间提速冲锋。
刹那间,原本停在原地的金军如同奔涌而下的洪流一般朝西面靠近的宋军冲去,其势之大,扬起的枯草飞尘,腾空翻滚。
反观宋军,见敌方冲来,依然不紧不慢,全军保持着既定队形,小跑着向前推进。
随着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双方能听到彼此的喊声,看到对方手中刀枪的寒光,双方将士士气大增。
他们都是己方精锐,没有任何道理会在比他们弱的对手面前露怯,这注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宋金双方将士此时都以为自己占优,但一场真刀真枪的战斗总会有胜败输赢。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
片刻之后,相向推进的两军迅速接近。
擅射的金兵引弓搭箭,顿时蒙蒙利箭飞向宋军。
与此同时,精武禁军之中却是按兵不动,因为他们并不擅长骑射,虽无弓,但他们手中却有轻弩。
金军射出的利箭转瞬即到,落入精武禁军之中,但并不如金兵预料的那样箭到人落,宋军完好如初,依然稳稳的骑在马背之上,就连冲锋阵型都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随着两军距离近一步拉近,金军引弓射箭,宋军举弩还击。
金兵中箭滚落马下,宋兵直面利箭,毫发无伤。
几箭过后,几十丈距离迅速拉近,两军正面轰然对撞!
冲锋在前的金兵还来不及惊讶,来不及弄明白宋军为何在箭下不伤,便死于宋军弩箭之下,或是在两军相逢之时,一照面命丧马下。
喧嚣间,正面交锋,短兵相接,刀枪如林,寒光弥漫。
刹那间,两军交错,飞刃夺命,断臂残身,血雨漫天。
一场惨烈的混战随即在荒野上展开,不管如何刀枪来往格挡,终将有人成为他们脚下野草的肥料。
两军接战不久,金军统兵官便发现眼前的宋军并不如先前预料的那般无能,他们虽然不够灵活,但身上的衣甲足以抵挡一般攻击,除了少数将士势大力沉,能对宋军造成一些伤亡,绝大多数攻击就像挠痒痒。
金军统兵官不是无能之辈,也不是狂妄之辈,所以他很快便发现此战继续打下去对他们自己绝对不利,并且从骑兵前进被阻,西边出现宋军来看,显然对方早有准备,既然现在已经处于劣势,冲不破对方围困,继续打下去便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他很快做出撤退的决定,命令全军原路撤回!
而此时距离两军相交还不到一刻钟,作为对手的精武禁军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逃走,一催身下战马,马上又跟金军纠缠在一起,直接粉碎了他们拨马撤离的企图,将他们的性命留在原地。
随着两军全面接触,交战时间越来越长,金军越来越绝望,因为他们的攻击对宋军不管是人还是马尽皆无效,难伤他们分毫。
绝望的气氛在金军中迅速蔓延,统兵官敏锐的觉察到将士们的士气正在迅速衰减,若再与宋军纠缠下去,估计会有近半将士难以安然撤退。
“撤!马上原路撤退!”
金军统兵官已经顾不得遇上同级别的对手要且战且退的固有部署,下令不顾一切的撤退,哪怕把后背留给对手也在所不惜。
将令下达,撤退的号角响彻战场,金军士兵迅速与宋军脱离接触,调转马头朝大部队追去,身后有多少宋军在追击,他们根本来不及顾及。
重骑兵负重太大,奔跑速度与轻骑兵难以相比,所以一旦金军开始不顾一切的撤退逃跑,精武禁军将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远离战场,拿对方毫无办法,顶多在对方逃出弓弩射程之前,尽量射出随身携带的利箭,留下那些倒霉鬼的性命。
金军轻骑兵来去如风,来时风风火火,扬起断草飞尘,去时恍若奔命,打马如飞,脚不沾尘。
在留下近千金兵性命之后,金军顺利脱离战场,向南逃去,企图原路返回。
此时打马狂奔中的金军统兵官心里已经开始慌乱,边跑边祈祷之前分兵去追击马头村逃跑驻军的那支骑兵不要出事才好,若他们出事,那座桥重新落入宋军手中,他们便无路可走了。
然而,不等他的担心应验,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就在他前面,又一支宋军骑兵横亘在荒野之上,挡住去路。
眼见对方安然不动,似乎等待多时的模样,金军统兵官的心直往下沉。
“冲!”
“冲啊!”
“冲啊!”
.......
一声吼叫,阵阵吼叫,难掩军中弥漫的绝望气息,刚才冲不破宋军阵线,此时又如何冲破宋军防线!
片刻之后,两军相遇。
以逸待劳的精武禁军挡住了宋军第一波冲击,双方顿时陷入混战之中。
一时之间,腥风血雨再起。
第771章 歼灭骑兵
两刻钟之前,宋金两军初遇之时,精武禁军三面合围之势就已经完成,只是前来袭扰的金军过于自信,未曾派人深入探查。
此时合围已成,金军从上到下,众人皆知。
南、北、西三面被阻,便只剩下东面没发现宋军。
可他们久在燕京驻守,如何不知此地东面就是河更宽水更深的潮白河?
毫无疑问,他们已陷入绝境,进退不能,东西突围不成。
随着北边的精武禁军列队南下,西边的精武禁军列队推进,包围圈越来越小,战斗士气迅速衰减的金军,除了直面死亡或举手投降,再无出路。
这支金军有他们的傲气,可以死拼到底,但投降是绝对不可能的,统兵官不下令,他们便要战斗到底,哪怕战至最后一人。
精武禁军巴不得他们不投降,如此正可利用这一场歼灭战立威、正名!
由于两军装备悬殊,接下来便是一边倒的杀戮,金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小半个时辰之后,战斗结束。
洒满鲜血的荒野上再无活着的金兵,几番搜检之后,侥幸未死、还在喘气的敌兵,被打扫战场的宋军一一结果了性命。
侥幸未死、伤势不重的战马,则被通运大营赶来打扫战场的宋军收拢带走,精武禁军看不上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就是宝贝。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全歼敌军五千人,己方伤亡不到百人,精武禁军胜利的消息第一时间飞马送往通运大营和固安帅营。
而此时,通运大营对面的金军大营还在焦急的等待前去袭扰通运大营的金军消息。
舟桥部队被宋军弓弩压制,在水中难以行动,损失惨重,几次强行下水都被宋军射回河岸,河对岸的宋军阵地不乱,他们的舟桥根本就架不成。
迟迟等不来出去袭扰的金军消息,河岸舟桥部队又毫无进展,金军统帅不得不派斥候南下打探消息。
两个时辰之后,斥候带回来的消息让金军统帅不敢相信,同时又一头雾水。
因为斥候告诉他,三十里外马头村旁那座桥仍然在宋军手中,那里有宋军大部队驻守,驻军人数估计有两三千人,虽然不多,但河对岸也有驻军,那座桥并不坚固,随时可以拆毁。除此之外,跟着先前金军留下的马蹄印,发现金军确实出现在马头村附近,但那附近没有两军交战的痕迹。
马头村的桥既然还在宋军手中,两军也没有交战,那就说明金军没有按计划抢夺马头村桥梁,过河袭扰宋军通运大营。
如果他们没有按计划行事,又没有回营,此时他们又在哪里?
这是此刻萦绕在金军统帅脑海中的问题。
五千精锐骑兵,不可能无故消失,肯定还在马头村附近!
金军统帅马上下令斥候搜索马头村周边线索,找出五千骑兵消失的原因,他们是跑了,还是死了,还是擅自做主更改了攻击目标,作为统帅他必须搞清楚。
又过了两个时辰,斥候再次送回消息,说在马头村南边发现大队骑兵经过的痕迹,马蹄印清晰显示不久前有大量骑兵从南边来到马头村附近,而后又从马头村南下,不过从蹄印深浅看,他们不像是金军骑兵部队,那马蹄印比金军骑兵略深。
这个消息送到金军统帅手中,跟增加了他的疑惑,不是金军的骑兵,难道还能是宋军骑兵不成?宋军何时有骑兵了?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消失的五千金军骑兵仍然没有消息,宋军有没有骑兵,金军统帅并不十分关心,相比之下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他的五千精锐骑兵到底在哪里,任何兵力损失,他都承受不起。
不管是他们临时改变了作战计划,还是怎样,他现在只希望他们没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就在金军统帅为消失的五千精锐骑兵伤神费心,提心吊胆之时,固安城里杨丛义亲自来到城门口迎接得胜归来的精武禁军。
“精武禁军不辱使命,全歼来犯敌军五千骑兵!”精武禁军统制陈冲一进城,便翻身下马,当着城内一众统制官的面高声向北伐大元帅杨丛义复命。
“好!宝刀出鞘果然不同凡响,可喜可贺。但对精武禁军来说,这只是开胃小菜,仅仅是第一仗,后面更有恶仗大仗,务必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再立新功!”杨丛义难掩脸上的喜色,却也没有过于夸赞,反而当众对他们提出要求。
在前来围观的其他各军统制官一脸羡慕之中,陈冲答道:“末将遵命!但有恶仗硬仗,精武军必冲锋在前,不辱大宋神威!”
“好,此一仗大涨士气,我会亲自为你等报功。”杨丛义笑道。
“多谢大帅!”
“此战辛苦,让将士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是!”
陈冲率大军入营休息,杨丛义则带着一众统制官来到议事厅。
议事厅内,数十人分坐两旁,杨丛义居中。
“刺猬河、海子村大营丢失,战局虽说于我军不利,但平州、来州金军无法攻破,锦州、辽阳府金军无法支援,我们在燕京地区只需对付燕京城内外十万金军即可,消灭他们,夺下燕京城,北伐之战,便算成功了一大半!”
杨丛义说完,见有统制官欲言又止,便接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燕京有十万金军,我们在燕京周围也只有十多万军队,要夺下燕京城确实很难。但现在机会来了,金军放弃防守燕京城,前出刺猬河、海子村、通运大营,兵分多路,乃取败之道,只要我们抓住机会,便可一举击败金军,攻克燕京城!”
众统制官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一亮,难道真有机会反败为胜?
心中虽有疑问,不过却无人发声。
杨丛义之前每天都会召集众将官议事讲兵史兵事,统一北伐思想,提高认识,所以几天下来,对他们也算有些了解,一个个看着不说话,心里可都是有想法,不然也不会留在固安城里。
“刺猬河大营损毁严重,附近金军驻军不多,估计有五千余人,主要是为监视涿州宋军,不足为虑。海子村大营完好无损,之前你们一路撤回固安,此时还没有北上夺回大营的意思,金军舍不得将大营摧毁,还要就地驻军提房固安,同时策应东路大军进攻通运大营,据侦查得知,海子村大营现有金军一万左右,兵力并不算多。与此同时,金军聚集五万兵力攻击通运大营,不过此时他们被阻挡在运河西岸,两军对峙已有数天。算一算,燕京十万金军,已有六万五千兵力远离燕京城,城内兵力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五万。如果我们能在燕京城外将这六万五千金军消灭,夺取燕京城或许根本就不需要更多兵力。”
“忘了算了,今天上午已经消灭了敌方五千精锐骑兵,此时他们只有六万人,而我们三大营加上精武禁军有整整九万人,完全可以一战击溃,甚至全歼金军!”
杨丛义意气风发,继续激励统制官们的士气,只有帮他们建立起作战信心,才能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勇敢冲锋,而不是瞻前顾后,延误军情。
统制官们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们脸上神情可以看出,他们有战斗**和斗志。
“都知道,金军六万人并没有聚集成一堆,而是分成了三路,刺猬河五千人不必去管,海子村大营一万人,单以固安城兵力便能轻松将其围歼,这里就不多说了。最后再看第三路,通运大营对面的四万五千人,这路金军并不容易一口吃掉,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前提是我们得舍弃一些东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而我们要套的不是一头狼,是一群狼。”
看着一众统制官聚精会神听讲的模样,杨丛义接道:“这四万五千金军如何消灭,我已经有所部署,为防泄密,被敌军侦知,我不能说的太清楚。只想告诉你们,若此计成功,便可轻取金军四万五千人!待到腊月初,我等便能站在燕京城下,看城内守军惶恐颤抖,今年这个除夕之夜,我们定能在燕京城内过!”
“大帅,末将能做什么?”统制官中终有人忍不住出声。
因为听来听去,在杨丛义的计划中,不管是消灭六万金军,还是攻克燕京城,似乎都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
这不是一个人想问的问题,而是在座所有统制官的问题,他们留下来是想自己建功立业的,而不是作为旁观者,看别人夺取功勋。
杨丛义回道:“你们手里共有近两万兵力,北伐大战自然用的上你们。夺取海子村大营,消灭驻守在那里的一万金军便要你们出力,而后消灭通运大营附近那四万五千金军,更离不开你们,最后攻克燕京城同样需要你们。只要敢打敢拼,你们便有大用!”
“此前撤离海子村大营的过错,自有刘汜背。此后你们只要听我号令,不打折扣,不误军情,便能建功立业!”杨丛义郑重的作出承诺。
“多谢大帅!末将谨遵大帅号令!”
众将官几乎同时起身回应。
第772章 粮草转移
数日后,通运大营。
帅营内,众将官分坐左右,明复居中,气氛略显沉闷。
“此事无须再议,依令行事便是!营内粮草物资,速速运往香河,三日内务必运完,不得有误!”明复脸色不是很好。
作为都统制,必须为北伐大局考虑,有些军事部署他此时还不能跟他们说的太明白,以免泄密,被隔河对峙的金军侦知,坏了大计。
“大人,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我们绝对不会撤,不会后退吗?为何要把粮草物资撤回香河?敌军兵力虽然比我们多,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还不是过不来,我们根本不用怕他们!”
“是啊,有那么怕马?金军实力也不怎么样,隔着河他们根本打不过来,就算能过来,我们一样能打败他们!大人到底在怕什么?”
“我不同意撤退,要撤你们撤,反正我不撤!”
.......
众将官纷纷质疑撤退的决定,并表明自己的态度,议事厅内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明复这么多年带兵向来宽松,作战命令下达之前,聚将议事会议上任何意见和不同的观点都可以自由表达,都可以拿到桌面上来讨论,但由此也产生了一些问题,那便是作为主将的权威会因此受损。
好在明复领兵打仗并不完全依靠权威,而是讲透作战计划,取得诸将共识。
现在这个局面也是因为他之前将为何固守通运大营说的太透,诸将也都听到心里,并照此往下传达了,此时忽然又说要将粮草物资撤离通运大营,他们自然难以接受,怎么跟手下人说?怎么让他们相信撤退也对北伐有利?
然而总体作战计划此时需要保密,还不是告诉他们的时候,如何安抚众人,便成了明复急需解决的问题。
“都静一静,听我说!”明复提高声调,压过诸将的纷纷议论之声。
等营内安静下来,明复才看着众人道:“将物资撤离通运大营不是我的决定,是上面的决定。具体有何深意,我并不清楚,但上面给了我明确的命令,三日之内必须撤离完毕,这对整个北伐之战能不能在今年除夕之前结束至关重要!你们有想法,我也有想法,但我们是军武之人,就必须服从上面的命令。你们要相信,上面对整个北伐战局的理解和了解比我们要全面,也更深。就比如说,我们只能了解到周边区域敌军和友军动向,包括潮白河大营、海子村大营,甚至是平州,可我们无法知道我们有多少兵力从登州渡海直击东金国都辽阳城,更不知道战局如何,是优是劣,但这些信息上面很清楚。”
“如果你们以为辽阳城太远,举例不太合适,那我们就以燕京城为例,北上这么久,你们派出去的哨探斥候可有进入燕京城?”
面对明复的问题,众将无人言语。
燕京城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进出检查极其严格,特别是在局势紧张,或是战争期间,没有熟人作保,根本不可能进出燕京城。
明复他们北上之时,河间府驻军罗聪部已经发动战争,攻陷平州城,并向来州进攻,所以他们的斥候探子都没能进入燕京城,就连燕京城外都没能到达。
明复见众将不语,于是便道:“我们的人无法进入燕京城,但上面早在数十年前就已在燕京城内布下眼线,上面对燕京城的了解,我们无法想象。相信他们此时做出决定,命通运大营将粮草物资撤至香河,是综合整个战局信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我们现在只需要依令行事,限期完成粮草物资转移,其他的不要多问,问了我也不知,我也没有时间派人去探明究竟。从还是不从,你们现在都给我一个答复。”
明复说完,目光从营内诸将身上扫过,看他们是否能接受这个说法和解释,如若不能,那就只能继续费些口舌了。
幸运的是这次无人再出声,没人再表达异议,可能他们也知道上面的命令与明复的将令不同,不是他们改变的,况且他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或浪费。
“末将遵命!马上搜集船只,装运粮草!”片刻之后,一统制官起身表明态度。
“末将遵命!”
“末将遵命!”
一时间,营内众将官纷纷起身,表示依令行事。
“好,物资要转移,阵地也要守住!在新命令到来之前,务必不能让敌军觉察到任何端倪!”众人不再闹腾,明复心下不由的一轻,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众将官纷纷应是。
随后明复给各军分配任务,并就关键任务做出具体部署。
当天下午,通运大营前营将士继续与河对岸的金军进行攻防反击,经过这许多天对峙战斗,双方战线已经从原先几十丈宽,扩展到数百丈宽。
与此同时,临近潮白河的后营开始搜集船只,搬运粮草物资,装船运往几十里外的香河县城。
几乎在同一时间,距离通运大营六七十里外的潮白河大营也在调整兵力部署,蠢蠢欲动,准备渡过潮白河,向金军发起进攻,策应通运大营。
两天后,因攻不下通运大营正焦头烂额,对是进是退拿不定主意的金军统帅得到消息,说宋军潮白河大营有异动,有一支约五千人的部队渡过潮白河,向燕京城方向进发,不过考虑到五千人难以攻城,他们极有可能南下策应通运大营宋军。
听说对方只有五千人,金军统帅表示根本不足为虑,因为他知道他们此时出动,更多的是表明支援通运大营宋军的态度,而不是真心救援,否则他们派来就是一万人两万人,而不是装模作样的五千人。
因此,正忧心如何攻陷通运大营的金军统帅随即就将这条消息抛之脑后,苦思冥想破敌之计。
面前这条运河并不算宽,水也算有多深,可惜河上本就不多的桥梁宋金两军先后摧毁,弄得现在过河成了问题。其实,若不是宋军在对面阻止作梗,一天时间完全有可能搭起能供将士过河的简易舟桥,可宋军依据地利和数不清的弓弩利箭硬生生阻止他们下水大桥,有时候凭着巨大牺牲,好不容易搭到一半的舟桥还被宋军顶着箭雨下水破坏,实在让人恼火。
燕京城内多次催促,并传话过来,说若是难以攻破通运大营可以放弃,转攻潮白河大营也是一个选择。
转攻潮白河大营?疯了吧!
金军统帅忍不住想骂人。
潮白河大营在河东面,燕京城在西面,那河可比眼前这条运河宽的多,水也深的多,虽然两岸在狭窄处有桥梁相连,但一旦金军表现出攻击潮白河大营的意图,宋军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摧毁河上的桥梁,到时候一样是望着潮白河干瞪眼。
迟迟想不到合适的渡河办法,金军统帅十分烦心,连以往最喜欢吃的撒了香料的烤牛肉都觉得不香了,看着亲兵拿进来的烤肉,没有丝毫胃口。
烦闷之下,便走出帅帐透气。
出了帅帐,寒冷的空气入肺,心里的烦闷之感顿时一轻,脑袋也清醒了不少,感觉十分舒服,于是便放空心虚,由着脚下的路,漫无目的的四处走走。
这一走就不知走了多远多久,走到了哪里。
走着走着,金军统帅忽然看到前边不远处有士兵在营地内掘土,顿时感觉有些好奇、警觉。
因为营内战马较多,而战马奔走最忌讳地面高低不平和平地上突然出现的土坑,一般情况下,士兵发现老鼠或野兔在营地内打洞,都会马上填起来,以免战马误踩,伤了马蹄马腿。
而此时士兵在营地掘地,着实奇怪。
金军统帅很快走上前去,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几个士兵正忙着挖土,猛一抬头,发现身前站着的是统帅,顿时惊慌失措的行礼问安:“小的见过大元帅!”
行礼过后,才有一个士兵回道:“回禀大帅,小的们这是在挖井取水。”
“取水?附近不是有河吗?为何在营内挖井?不知道营内不准挖井吗?”金军统帅连发几问。
见大元帅神色不善,挖井的士兵顿时惶恐起来,一时之间,尽然说不出话来。
“说,为何在营内挖井?”金军统帅再问,目光异常凌厉。
眼见再不答话可能会惹怒大元帅,砍了他们的脑袋也说不定,于是其中一人颤抖着答道:“回禀大元帅,小的们是负责烧饭的,之前确实是在附近河里取水,可从昨天开始,河里就结冰了,取水的伤害要花不少时间敲碎冰面,结果取一桶水,过一会儿再去,河面上又结冰了,很耽误时间,小的们便想在附近挖口井,省点取水时间,尽快给兄弟们做好饭。”
“果真如此?”金军统帅听完微微一愣。
“小的绝不敢欺瞒大元帅!”
几个士兵纷纷表态,表示不敢有所欺瞒。
金军统帅略一思索,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若在取水上浪费太多时间,耽误了将士开饭的时辰,势必会影响军心士气,于是便不再多言,举步离开。
谁知刚刚走出几步,几个字忽然在他脑海浮现:河里结冰!
对啊,河里结冰!
“回营!聚将议事!”金军统帅大喜,忍不住高喊一声,转身便走。
跟在他身后的亲卫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是急忙上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