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宋燕王TXT下载大宋燕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宋燕王全文阅读

作者:战国萧烟     大宋燕王txt下载     大宋燕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2章 内库余钱

    况且,这几个月户部、兵部已经算是尽力了,给虞允文、辛弃疾送去了不少粮草军需,赵也没有理由怪罪他们。

    但兵部、户部把主意打到赵头上,还是让赵心里很不舒服。

    什么这个月百官俸禄发不下去,过冬补贴也没着落,东西作坊没有物料,制造不了军械军需等,很明显他们盯着的是赵的皇家内库。

    通过回易处,内库这些年确实积攒了一些财富,引得各部眼馋不已,北伐之战一起,便有人拐弯抹角要打内库的主意。

    现在河东、关中、陕北急需粮草、军需,户部、兵部当众哭穷诉苦,宰相史浩也不出声言语,显然在这件事上,他也站在户部、兵部那头。

    赵心中暗叹一声,他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这次不得不拿些出来了。

    “刘溪,内库还有多少钱,能不能划拨一些给户部征购粮草,让兵部采买物料?”沉默片刻之后,赵发问。

    入内内侍省都都知刘溪急忙出列,抬手回道:“回禀圣上,内库这些年每年都划拨好几笔钱财给户部,宫里每年开销也很大,这些年各部各司开销很多都是从内库拨付,如今内库也没存下多少钱。好好拾掇拾掇,应该能有八百万贯。”

    此话一出,殿内众臣明显不太相信,瞧向刘溪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

    “八百万贯,应该能渡过今年这个难关。这样吧,拨四百万贯给户部,让他征购粮草,运往河东、关中,京城官员俸禄、补贴也从这四百万里支取。另外再拨两百万贯给兵部,用来采买物料制造军械军备和招募新兵、训练军队。”这么大笔钱拨出去,赵心里很是不舍,眉头不由自主的跳动。

    谁知他话音刚落,没等户部、兵部说话,便听工部侍郎出列道:“皇上,黄河今秋差点溃堤,一旦溃堤后果不堪设想,急需疏浚河道,加固河堤,不然等到黄河结冰,便难以破冰动工,待明年春天解冻,春汛来临,黄河沿岸几十个州府危矣!臣请皇上拨款,工部才好组织人手防治黄河水患。”

    工部侍郎说完,礼部侍郎马上出列道:“皇上,如今关中、河东俱已收复,上百州县都需要官吏,而今汴京虽开了科举,但文教不兴,人才凋敝,每科所取尚不足填补现有空缺,更难说外遣河东、关中。臣再请马上重建太学,培养人才!”

    两人禀完,赵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一个个都在等着他内库的钱呢!

    “史相,依你看重建太学和黄河水患该怎么处理?”赵没有回复礼部、工部所请,转而将问题抛给宰相史浩。

    史浩缓步出列,等在殿中站定,心中已有定计。

    只听他道:“皇上,此时正值宋金交战,大宋刚刚占据一些优势,我们急需集中精力对付金人,不宜分心,更不能将有限的财力分散在其他事项中。重建太学是一件举国大事,牵涉面极广,不宜操之过急,待天下平定,再重建不迟。至于北方人才短缺,不妨再下一次招贤令,江南人才众多,可以想办法招募一些过来,暂且充用。”

    说完礼部重建太学的问题,史浩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又道:“工部所说黄河水患防治,拖延不得,年内必须动工。但现在朝廷拿不出钱来,就只能想其他办法。据臣所知,民间这些年出现了不少富商大户,可以想想办法,让他们捐献一些钱财出来,用以防治黄河水患。”

    听了史浩的建议,赵不由得点头道:“不错,江南多人才,礼部可重开招贤馆,广招天下人才为汴京所用。”

    朝廷没钱,礼部侍郎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宰相和皇帝建议。

    “让商贾捐钱防治黄河水患,此事也可考虑,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赵心有顾虑,并没有完全同意。

    “皇上,此事不妥。”赵话音刚落,便有官吏迅速出列反驳。

    赵定睛一看,见对方是御史台言官。

    御史台言官站定之后,当即说道:“黄河水患动辄牵连黄河两岸几十个州府,牵扯面极广,防治黄河水患是朝廷大事,理当朝廷出钱,由工部统一规划实施。若让各地商贾捐钱,哪些商贾要捐,哪些不捐?是强制还是自愿?若朝廷将捐献款项摊派到每一个州府,各州各府为完成任务,难免会强制捐献,到最后真正捐献的恐怕不是大商贾,而是平民百姓!这种事太多了,远的不说,就说徽宗年间的花石纲,那可都是各地自愿捐献,结果如何?百姓苦不堪言,民乱四起,流毒上百州县,持续二十余年,几乎毁掉大宋根基。北方刚刚平定不久,百姓还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大动干戈。臣以为,捐献防治黄河水患不可取,也万不可推行!”

    这番话说完,大庆殿上空气都为之一滞。

    黄河水患必须要防治,不然一旦溃堤,影响的就是上百个州县百姓,朝廷国力空虚,到时候根本无力赈济,最终会发生何等大乱,没人敢想。

    工部需要钱,而户部无钱拨款,皇帝的内库积蓄给户部、兵部一分,支援河东、关中、陕北之后,也所剩无几,皇宫要花钱,还要留下一些以备不时之需,都盯着皇帝的内库怎么能行?

    史浩很快轻轻干咳一声,而后说道:“捐修黄河堤坝的钱,自然不能分派到地方,得朝廷牵头统筹。工部先核算出此次修整黄河堤坝、疏通河道大约需要多少民力,多少物料钱财,之后再由朝廷统一下文,号召官绅、商贾捐献钱财物资,由户部接受捐献,账目由工部监督编制,户部统一管理,专款专用,如此便可不扰普通百姓。”

    众臣不言,御史台言官也不再反驳,大庆殿内很是安静。

    “如果没有异议,便照此办理。工部务必在明年春汛之前将黄河堤坝加固完毕。”赵拍板定音,最近朝中事太多,他可没闲心跟他们进行无休止的议论、扯皮。

    “皇上,礼部重设招贤馆,广招天下英才,要耗费不少人力财力。如今河东、关中急需人才,礼部手头拮据,匆忙之间恐怕很难办好。”赵话音方落,众臣退后朝班之中,他正想宣布散朝,不想礼部侍郎再次站了出来。

    毫无疑问,礼部还是盯着他的钱呢。

    赵无奈,既然开了口子,内库的钱就只能散出去。

    “刘溪,再想想办法,从内库拨五十万贯给礼部作重设招贤馆之用。”

    入内内侍省刘溪出列领命,转眼间内库好不容易积攒的钱就被各部给分了,心虽不甘,也不能不从。

    “今日还有何事要议?”

    殿内无人回话。

    今日早朝,皇帝吃了大亏,谁也不想再站出来触霉头,不是今日必奏之事,便不想多事。

    见无人说话,赵当即起身。

    “今日早朝结束,诸位散了吧!”内侍见皇上要走,随即高声向文武百官宣布散朝。

    散朝之后,入内内侍省刘溪被叫进勤政殿。

    散朝多时,赵犹然心中不平。

    满朝公卿,谁没有万贯家财,一年、两年、三五年没有俸禄,他们也能活的好好的,正值北伐关键之时,一个月发不了俸禄还要当朝议论,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是他们不支持北伐的问题,这如何不让赵生气。

    还有,他们每天山珍海味,欢宴不休,朝廷这么困难,也不说捐献一些物资和钱,就只知道盯着内库这点钱,等内库钱花完了,看他们还有何打算。

    “刘溪,内库到底还有多少钱?”见刘溪进殿,赵迫不及待的发问。

    赵虽然节俭,皇宫后院也很节俭,每月花钱不是太多,但手里没钱,让他心里没底,特别是现在朝廷真的有太多地方需要用钱,每每想来就让他感觉心里发慌。

    “内库每个月都有近一百万贯收入,刨去每月各宫各殿开销,也能攒下五十万贯左右,再加上回易处上缴的钱财,内库现在积钱三千万贯左右。除了现钱,还有一批暂时用不上的珠宝玉石,需要的话也能拿出去换钱,也能换四五百万贯。”刘溪恭声禀报。

    赵听到刘溪的答复,心下稍安。

    三千万贯钱,虽然不是很多,必要的时候也还能派上用场。

    看来北伐靠国库是真不行了,最终北伐所需还是得靠内库供给,如今看来当初杨丛义的判断是对的。

    只有内库足够大,大宋才有可能北伐,要是没有内库积蓄,刚刚收复的河东、关中有没有底气守住,还真是难说,就更不用说收复燕云,统一关外、河西。

    “船队应该快回来了吧。”内库的钱还远远不够支撑赵的抱负,杨丛义给他画的蓝图很大,他需要钱,需要人,需要粮食,而现在最缺的就是钱,能最快最容易得到的也是钱,对于钱,他更关心。

    “回易处从去年开始尝试每年冬天都派出船队下南洋、西洋,去年南下的船队,如果没有意外,明年六七月份就能回来。”刘溪回道。

第743章 御寒之难

    “好,三年出海一趟实在太慢了,能年年都出海自然最好。我听说杨丛义当年主掌回易处时,在南洋、西洋留下了不少人,建了好几个据点。”赵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

    刘溪听到这话,心里不由的一跳,脑筋急转之后说道:“对,听说杨大人当年第一次督造船队下南洋的时候,就在占城、三佛齐国、天竺等地留了一些人,本来是为船队原路返回时节省补给时间准备的,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次船队返回大宋时并没把那些人一起带回来。后来每次大宋回易船队南下,那些留在南洋的人都为船队提供了很多帮助,时间一长就形成了比较稳定的据点。二十多年来,回易处又陆续扩展了几个据点,如今南洋、西洋各地据点不下八个,船队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大大缩短,能到的地方也更多了。”

    听了刘溪的回答,赵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下次船队再出海,你派个信得过的人跟着,亲自去看看,不一定要参与船队回易,但要知道船队每到一地,具体是如何交易,沿途如何补给。”

    刘溪赶紧应是。

    “杨府最近有没有特别的事情。”

    “杨府大公子月初来汴京了,不过听说前几天又南下了。”

    “为何此时来汴京,又为何匆匆离开?”

    “臣不知道。据说杨府大公子自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泉州,前些年杨府家眷来汴京,他独自一人留在南方书院求学。这次他忽然来汴京,确实不太清楚原因,不过他离开汴京的原因,臣倒是略有耳闻。据说是不太满意杨夫人给他定下的亲事,就负气出走了。”

    “负气出走?纲常礼法都不顾?”

    “杨大人不在汴京,杨公子多年独自在南方求学,从没来过汴京,多年没在一起生活,跟杨府关系疏远,也在情理之中。”

    “那孩子多大了?”

    “十**岁吧。”

    “这个年纪,不听话,闹情绪也正常。他离家出走,杨府有何反应?”

    “一如既往,没啥动静。”

    “这倒有意思了。给皇后传个话,有时间的话,邀杨府家眷进宫叙一叙,多关心关心。”

    “臣遵旨。”

    “回易船队今年回不来,钱还是大问题。刘溪,你抓点紧,入冬了,用钱的地方多,朝廷用钱都得靠你。”

    “是,臣明白。”

    不多时,刘溪退下,赵开始批阅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北迁汴京这些年,赵虽然每天很累很辛苦,但好在他的任何决定都不再受太上皇赵构影响,不用再考虑他的想法、看法和建议,内心很放松。

    并且在史浩、杨丛义、陈康伯等人的全力支持下,初定汴京,他就真正掌握了大宋江山的权力,如今陈康伯虽然不在了,但内有史浩,外有杨丛义、虞允文,江北汴京的局势越发稳固,朝廷在北方也越来越得民心,等彻底收复河东、关中、陕北,他在民间的声望将更上一层楼,到时候谁也不能撼动他的皇位。

    这些年朝廷虽然处境艰难,但赵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相信他能做一个好皇帝,他能做到太祖太宗都未曾做到的事情,因为他有一帮忠臣良将,真心实意的为他着想,为大宋江山百姓着想!

    关中、河东,还从没去过边疆,赵真想去看看此时的边疆是何模样。

    河东,忻州,雁门山。

    茫茫白雪淹没了雁门关,营房、校场、哨岗、城墙等,所有暴露在天空之下的一切事物,都被一尺多厚的大雪覆盖。

    这是今年雁门关的第一场雪,据说还比以往来的要晚一些,即便如此,从中原来的北伐军将士也不感谢老天爷,因为雁门关的寒冷,纵使他们是不怕死的热血汉子,也顶不住。

    雁门关外的敌军已经穿上了皮袄,而关城上的大宋北伐军依然穿着布衣裳,一阵风来,刺骨寒意便从身上盔甲各处缝隙钻进身体,而一直暴露在外的手、脸,出走营房一时半刻就会麻木。

    辛弃疾在忻州、太原府费了极大的力气,也只收集到一千多套御寒皮袄,送到雁门关也只能给站岗放哨的将士替换使用,风雪一来,其他将士根本无法御寒,只能躲在军营,以免被大面积冻伤。

    即便有了一些皮袄,值岗将士的手脚头脸依然顾不住,入冬以来,大半都冻伤了手脚,回营用碳火一烤,奇痒难耐,别说有多难受。

    因为寒冬,雁门关北伐军基本失去持久作战能力,就连值岗放哨都是艰难维持。

    好在关外敌军在入冬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逐渐减弱了对雁门关的攻势,兵力也将近有一半撤走。如此,北伐军才能以地利高城优势,守住关隘,至今未丢。

    不过,如果敌军再次组织三万大军昼夜不停、连续进攻,以现在这种北伐军战斗力削弱十分严重的情况,雁门关必定受不住。

    雁门关能不能守住,关系到整个河东,甚至是关中。

    守住雁门关的重要性,关上的北伐军将士从上到下无人不懂,可如今军备物资供应不足,难以支撑他们在北方严寒中作战,这对将士们的士气打击很大。

    随着深冬到来,身着秋装的北伐军将士,更难抵御寒冷。

    都统制袁华深知越冬衣装对镇守雁门关的重要性,已经数次派人回太原府向帅府催要军备,可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越冬军备已经在路上,马上就到。

    半个月了,说好马上就到,到今天依然没到,甚至都还没到太原府,这让袁华非常担心。

    如果越冬军备能赶紧送到,他就有信心守住雁门关,还能降低将士伤亡人数。

    如果送不到,或是没有,即使将士们这次拼死守住关口,下一场大雪降临,关上将士即便拼个全军覆没,也不一定能守得住了。

    各军将官每天几次催问保暖军备何时能到,袁华给不了任何确定的答复,只能告诉他们,朝廷已经筹备好,正在往雁门关运送。

    次次如此,时间一长,将官们便要闹脾气,毕竟挨冻的都是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得给他们一个确定的答复。

    每到这个时候,袁华只能劝慰他们,让他们相信杨大人和副帅,以前每次打仗作战,不管补给多么艰难,杨大人何时让大家断粮挨饿,这次也是一样。

    既然朝廷筹备多年方才发动北伐,应当早就考虑到了北方寒冷气候对将士们作战镇守不利的问题,只是从中原入河东道路崎岖难行,粮草运输困难,先顾了几万将士们肚子吃饭问题,保暖就只能先往后放一放,告诉他们再坚持坚持,相信防寒冬装马上就会送到。

    北伐将官很多都是从当年由长江北上淮河、黄河的大军中提拔起来的,几乎都在杨丛义统帅下打过仗,在后勤补给问题上,他们经历颇多,还是很清楚的。

    当年他们还是普通士兵的时候,将官有吃的,他们就有吃的,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忍饥挨饿的时间也不多,所以他们还是相信杨丛义的,虽然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本人。

    可将士们的御寒问题不解决,袁华始终悬着心。

    一有时间,他便会不由自主的走到雁门关城南,望向那条通往忻州方向河谷通道,每次都希望能看到满载货物驮马队入山,然而视野里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今天,傍晚,天色已经昏暗,袁华再次走出营房,先在城北四下巡视了一番,而后便又走向城南。

    城南,那条通往雁门山外的古道被厚厚的白雪完全覆盖,茫茫然,什么也不能看见。

    今天依然是没有消息的一天,袁华不由的暗叹。

    抬眼在昏昏夜色中远望南方群山,他心生悲凉。

    明天还得面对将官们的责问,还得耐心跟他们解释,抚慰他们的情绪,谁让他是都统制,是他们的上官,谁让他们镇守的是至关重要的雁门关!

    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城上站了片刻,便觉寒气入体,有些承受不住,便转身朝城北走去。

    他是雁门关统帅,别人可以倒下,但他不能,因为雁门关实在太重。

    就在他刚刚离开十多丈距离,耳中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安静的城关附近传来叫关的声音,顿时停下脚步,转头朝关门方向望去。

    细细一听,发现确实有叫关的声音。

    不等袁华发话,一名亲卫会意,立马快步朝关门附近跑去。

    片刻之后,近卫飞步赶来汇报:“大人,好消息!太原府来人,冬装到了!”

    袁华一听此话,顿时难掩心中喜悦之情,只是脸已冻的麻木,只能看到他放光的双目。

    等不及对方来禀报了,袁华迫不及待的快步朝关门走去。

    关门内,两人四马,马背上驮着包裹,两匹马多,另外两匹马少。

    不等询问,一校尉军官马上禀报,两万套冬装已经运抵太原府,帅府正在组织往雁门关运送,他们先到一步,送来五十套冬装样品,稳定军心。

    禀报间,袁华便发现此校尉军官身上衣着明显与他们不同,浑身上下整整粗了一大圈,脖子、双手也被其他东西完全包裹住。

    看着对方鼻尖冒汗,不由得感叹,这身装备才叫御寒啊!

第744章 林中遇袭

    当晚城关上值岗的将士便换上了太原府提前送来的冬装。

    换上冬装的将士在寒风中昂头挺胸,腰杆笔直,再也不惧寒风,浑身火热,后背隐隐都有汗珠。

    往常值岗半个时辰就得冻僵,不得不轮换,现在值岗一个时辰,也无半点寒意入体。

    冬装的到来让整个雁门关将官和士兵士气大增,特别是了解到这批冬装的防寒能力之后,守住关隘的信心顿时大增。

    听说六千套冬装已经在送来的路上,四五天之后就能送到,将士们兴奋的难以入睡,无不想早日穿上御寒冬装。

    第二天,雁门关派出一队精兵回忻州相迎。

    说是相迎,更多的是想确保冬装安全,毕竟雁门关能阻挡住金国大军入关,但阻止不了小股敌人从关外翻山越岭入河东,杀人放火搞破坏,送来雁门关的冬装不容有失,亲自派精锐去接应较为妥当。

    崞县北,茫茫雪地里驮马队在一队大宋将士护送下,缓缓向北行进,艰难跋涉,他们正是给雁门关将士运送物资的部队。

    从太原城离开后,他们马不停蹄,半日不敢停歇,一心只想早日将军备送至雁门关,因为副帅下达了严令,五日之内必须送到。

    连日来,这支部队在雪中行军,体力精力消耗极大,但也只有在驮马都累的走不动的时候,他们才敢临时歇息。

    这支部队的主将是一名统领,由于打仗作风硬朗,较为熟悉忻州情况,所以才被副帅辛弃疾点带队护送这批重要物资。

    身下的战马大口喘气,统领环首四顾,整个队伍中的驮马步履缓慢,有气无力。

    “将军,歇歇吧,人走不动了,马也快倒下了。”身旁一名副将哈着气提议。

    统领抬眼四下望了望,四周白茫茫一片,视野开阔,方圆数里之内根本藏不住敌人。

    “风大,到前边那片林子看看,在那儿休息一个时辰,烧些热水,让大家都暖暖身子。”

    “是,将军。”

    统领说完,副将一招手,便带了六骑朝前边的树林方向赶去,他要亲自去探探虚实,查看林子里或是附近是否有潜伏进来的敌军。

    运输队伍仍然在缓缓向前移动,不管是驮马、战马,还是押运将士和平民,都有精疲力尽之感。

    两刻中后,副将查探完前方的树林回来禀报说前方无敌情。

    统领随即一声令下,队伍在前边树林里休息一个时辰。

    能休息一会儿,对普通士兵和平民来说就是好事,这几天他们可是吃了大亏,冻的不行,又吃不上热饭。

    队伍很快进入树林,驮马背上的物资被一一取了下来,将士、平民要休息,驮马也要休息。

    物资放好,马匹拴好,有人去找枯枝枯木生火,有人架灶支锅,有人喂马,有人取雪,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直接找好地方,坐下休息,等待烧好的热水。

    不多时,一堆堆篝火在林中燃起,烧水烤火,两不耽搁。

    雪在迅速烧热的铁锅中融化,化成有些浑浊的水,锅中冒出腾腾热气。

    水烧开,众人轮流灌满随身竹筒,而后就着热水,啃着硬邦邦的干粮,行军在外,也只能如此,征战多年的将士们早已习惯,平民有的吃就行,也不会有多少挑剔。

    就在众人享受着难得的轻松与温暖之时,忽然有人高喊一声:“敌人!敌人来了!”

    毫无准备的众人顿时大惊,纷纷起身。

    统领闻言腾然起身,转身四顾,很快就发现林外北边有一队身份不明的人马正迅速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冲来,奔跑的马匹,扬起片片白雪,而马背上的人全都举着明晃晃的刀枪武器,看那一身装扮绝不是宋人。

    “敌军来袭,全军备战!守住树林,保护物资!”瞬息之间,统领大喝一声。

    将令一下,将士们丢下手里的干粮热水,拿起身旁的武器,迅速在林中结阵。

    片刻,以火为单位,将士们在林中结成阵势,将物资和平民挡在军队身后,准备迎战敌人。

    不多时,林外不明身份的马队便冲至林边三十丈之内,他们的身份便一目了然,关外异族!

    “放箭!”

    既然是敌人,无需多言,迎接他们的是劈头盖脸的利箭。

    然而对方策马而来,速度极快,三轮箭过,他们付出几十人落马的代价便冲进林内,与大宋将士短兵相接。

    瞬间,生死力战,血肉横飞,白雪之上留下殷殷热血。

    林外还有多少敌人,大宋将士并不知晓,将令一下,他们便只知道拼死力战,不死不休。

    在他们身后的平民何曾亲身经历血肉纷飞的大战,血腥气一起,便恶心欲呕,加上心里害怕,那里还敢停留,纷纷趁乱朝树林深处逃去。

    将士们此时只顾拼杀眼前的敌人,哪里还顾得上身后的平民,转瞬间,上百平民几乎尽数逃的不见踪影。

    树林外的敌人似乎源源不断,不管倒下多少,面前总有敌人前仆后继的往上拥。

    因为是押运物资,这次带出来的兵力并不多,若双方死拼对耗,他们绝对不占优势。

    激战几刻钟后,随着越来越的将士倒下,先前匆忙结下的阵势逐渐崩乱,敌人突破前方防线,冲进阵线里面。

    防线一破,将士们只能依靠小阵各自为战,再难结成统一的战线,身后堆放的物资便暴露在敌人眼前。

    “将军!敌人太多了,怎么办?撤吧,不然我们也要交代在这儿!”副将眼见士兵一个个倒下,敌人突破防线,看着物资暴露在敌人眼前,焦急万分。

    “不能撤!这批物资是从几千里外的济南府运来的,即使我们死在这儿,这些东西也不能丢!传令下去,谁再言退,杀!”

    统领说完,提枪上前,一枪将一挥刀敌兵刺穿,加入已经开始混乱的战团。

    将令已下,副将还能说什么。

    “传令,死战!”

    副将说完,也迅速提枪冲进敌军之中,连挑两人落马,枪影翻飞,大杀特杀。

    将令传开,大宋将士便愈加英勇,悍不畏死。

    因为他们知道,今天可能很难活下来了,但能在死前杀一个敌人就不亏,多杀一个就赚了!

    这支大宋将士拼死力战,从没想过要去求援,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没有必要。

    此地距离最近的崞县有五十余里,雪地里马跑的再快,也要三个时辰才能赶过去,等援兵赶来,也是一天以后的事情,如今与敌人短兵相接,混战一团,根本不可能坚持一天,除非敌人自己退走。

    然而敌人怎么会轻易退走,他们好不容易才来到关内,就是来搞破坏的,趁着大雪封路,粮道是他们的首选袭击目标。

    在他们看来,只要切断宋军粮道,或是骚扰宋军运粮,得不到粮草补给,各处要塞的宋军便无法继续坚守,随着更寒冷的严冬到来,他们只能乖乖撤退,到时候金军就能轻易夺下北方各处关隘、要塞。

    这是他们第二次袭击运粮队,并且专门选在他们之前没有出现过,距离前后城池驻军都有五六十里远,宋军难以支援的地方。

    这支宋军运输队他们前后盯了两天,等的就是今天这个机会,不管运输队会不会在这里休息,他们都要拦下这批物资,并且也能拦得下来,因为他们集合的兵力超过运输队,个个都是关外精锐勇士,以一当十!

    运输队不会有援军,他们完全有信心有能力,将对方连人带物资全部吃下,连渣都不给宋军剩,是以他们的进攻并不算迅猛,毕竟孤军入关,要保存兵力,少一人就损一分实力。

    树林内的宋军没有援军,有重要物资在身后,他们只能拼命力战,能多杀一个敌人便要多杀一个敌人,誓死都要护住远道而来送往边关的物资。

    而林外的敌人虽然源源不断在往树林里冲,但他们事实上并不着急,他们完全有时间以更小的代价消灭这支运粮队,所以他们选择了轮战,轮番进入树林厮杀,而不是一股脑全冲进去,只要能保证林子里的宋军歇不下来、跑不了,这场胜利最终便属于他们。

    半个时辰过去,树林里惨烈的战斗依然在继续。

    如果一切按敌人谋划预想发展,宋军运输队要灭,宋军的物资也会变成他们的物资。

    然而,事实上,任何事都有变数。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之后,敌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变数出现了。

    东边雁门县方向一支军队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那支军队人数不是很多,但看到他们之后,便加快速度,催马直冲过来,好似他们身后有万马千军,气势惊人!

    敌人一见变数出现,立马命令树林外的人马调整方向,摆开阵势,准备迎战,探探对方的虚实,毕竟在这支运输队面前,他们已经有了不小的损失,轻易撤退,自然不行!

    不多时,那支数百人的宋军骑兵部队便来到四五十丈开外,冲击速度丝毫不减,一往无前。

    就在骑兵队全力向敌阵冲击途中,只听队伍中传来一声高喝:“速去报将军,前方三里发现小股敌人!”

    命令传出,当即有一宋兵从骑兵队中脱离,掉转马头向雁门县方向疾驰而去。

第745章 金军疑惑

    “撤!马上撤退!”

    敌将听得懂汉话,不然也不会率孤军翻越群山峻岭入关中,宋军骑兵队里的军令清清楚楚的传到他耳中,脑筋急转之下,瞬息之间便做出决定。

    命令一下,敌将便毫不犹豫,调转马头就走,当先向北边撤去。

    其余敌人原本还想大战一场,转眼便见统兵官撤走,随之军令入耳,他们自然不会抗命,纷纷拨转马头,追着统兵官撤走。

    等宋军骑兵队冲至敌军阵前,看到的只有对方大部队背影,几十丈的距离拍马难及,只能张弓搭箭,看看能不能射杀几人。

    他们并不擅长骑射,一轮箭下去,射中敌兵者寥寥无几。

    树林外的敌军大部队率先撤了,树林里还在轮战的敌军却没来得及接到任何撤退命令,仍然在树林里与宋军运输队厮杀不休。

    就在他们正杀的起劲时,忽听身后传来宋军喊“杀”声,很多人还没等搞清状况便被前后夹击,死于乱军之中。

    树林里的敌军只有两三百人,随着支援而来的宋军骑兵队冲入林内,很快便由优势地位转为绝对劣势,恐慌、疑惑迅速蔓延,战斗力大大衰减。

    而运输队见林外突然出现大宋援军,经过长时间战斗,早已精疲力竭的将士们忽然焕发出强烈的斗志,对敌人展开了猛烈的反击。

    一正一反,一增一减,敌人很快溃败。

    敌人见面分外眼红,大宋将士又怎么会放走区区数百溃败的敌人!

    一场追杀围杀在林内迅速展开。

    两刻中后,战斗结束,除了少数敌兵凭借超强的个人能力和运气逃走,其余敌兵全被斩杀在树林之内。

    这场战斗得胜侥幸,两军相会,简述身份来历之后,便不顾将士疲劳伤痛,马上将物资架上马背,朝雁门县方向继续前进。

    三里之外并没有大宋军队,这数百援军便是从雁门关出发,特地前来接应运送冬装的队伍。

    冬装对雁门关将士坚守关隘实在太过重要,方才情急之下,只能用身后有大军吓唬敌人,未曾想到敌人果然上当,但敌人也许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因此他们不得不迅速出发,马不停蹄的朝雁门县前进。

    这一走,从白天到黑夜,运输队没有半刻停歇,就连驮马要吃的豆豉草料,也是边走边喂。

    提心吊胆,一夜行军,终于在天明时分,物资运输队在雁门关骑兵小队护卫下抵达雁门县城下,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幸好他们选择连夜行军,不然就难逃敌军追击。

    当时敌军统兵官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便下令撤退,一口气撤退二十多里。

    等他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便发现其中的蹊跷,当即又率部队返回追击,追回双方交战的树林一看,发现宋军连战死的士兵都没收敛,当下更加确信自己被欺骗。

    于是迅速率领部队往雁门县方向追击,势要将宋军运输队和骑兵队消灭。

    在他们追出二十多里后,天便黑了,抬眼远望不过三两丈远的视线,由于担心被宋军埋伏,只能原路撤退。

    其实当时敌军只要再追五里,便能追上宋军运输队,也亏得他们害怕中埋伏选择撤退,不然等待他们的真就是宋军的埋伏陷阱。

    两天后,从太原府送来的冬装及少量其他物资,经由雁门县短暂停留,顺利送达雁门关。

    当天,雁门关全军将士便穿上了从济南府送来的厚厚的棉衣。

    第二天便无惧寒风,在校场上拉开操练。

    全军底气十足的呼喝,声穿数里,落入关外金军耳中,金军不由得的心下起疑。

    宋军因为抵不住寒冷,每日操练中断了半个多月,为何此时大雪尚未融化,就能顶着寒风连续操练一两个时辰?莫不是在施疑兵之计,有什么阴谋?

    金军很快派出探子,登上雁门关左右两侧的高山,从高处远望关隘内的校场,看他们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在操练。

    结果那些探子费尽力气爬上高山,冒着寒风在山上望了半天,只看到模糊的看到城关上确实有数不清的宋军在操练,一个半时辰左右,便会换一拨人操练。

    消息带回金军大营,金军统帅不解,宋兵不怕冷了?能连续操练一个半时辰?

    寒风积雪中,北方的金军将士身着暖和的皮袄都不能坚持训练一个时辰,南方没经历过严寒的宋军怎么可能抵得住寒冷,肯定是宋军使用了什么诡计,探子没有看清。

    于是金军统帅命令属下继续探查,查明宋军在搞什么阴谋为止。

    然而一连几天,经受寒冷摧残,冒雪爬上高山探子,带回去的都是一样的消息,宋军确实是在实打实的操练,校场上的人影虽然模糊,但做不得假。

    即便如此,金军统帅依然不愿相信,始终怀疑属下并未探查清楚。

    因为宋军不可能比金军勇士更耐寒冷,何况半个月前他们就是因为抵不住寒冷才停止每日操练。

    难道宋军识破了金军打算在下一个更寒冷的日子发动攻击的计谋,方才强行重启每日操练,训练士兵耐寒能力?

    金军统帅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因为宋军里面聪明人不少,要识破金军计谋并不算太难。

    但寒冷不是靠短期训练,身体就能适应的,不然人在冬天又何需穿皮袄,人人训练耐寒能力不就行了。

    金军统帅知道,宋军强行重启操练,训练士兵耐寒能力,并不会有任何效果,只能让士兵进一步冻伤,等天气越加严寒,冻伤的人得不到治疗都会在这个寒冬死去。

    如果宋军真是如此作为,那么等到更冷的寒冬到来,金军夺取雁门关将不费吹灰之力!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金军统帅再次派遣探子上山观察打探。

    雁门关对面雪山上,金军探子冻的手脚麻木,瑟瑟发抖,鼻涕直流,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但统帅有令,他们只能冒着呼啸的寒风蹲在雪地之中,远远眺望雁门关校场,看对方操练,听对方呼喝震山。

    “我....我....我们....回....回....回....回去....吧....太....太....太....太....太冷....冷....冷....冷了。”其中一金人探子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不....不....不行....太....太....太....太....太早....早....早了....回....回....回....回....回去....要....要....要受....受.....受罚。”另一探子同样口吃不清,结结巴巴、哆哆嗦嗦的回道。

    “我....我....我....我受....受....受....受不....了....了....了....了了....快....快....快....快冻....冻....冻....冻....冻死....死....死....死....死了。”对方搓着僵硬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的意思表达清楚。

    “我....我....我....我也....也....也....也冷....可....可....可这....这....这....这....这样不....不....不....不....不....不行....得....得....得....得想....想....想....办....办....法....不....不....不....不....然....然....然....明....明....明....天....天....还....还.....还要....要....要....要....来。”探子费了老大的劲儿,方才表明了他心中的顾虑。

    一连探查了好几天了,上官还不满意,还以为他们没有查探清楚,今天没探查到新东西,就这么回去,明天肯定还要爬到山上来吹风受冻,昨天遭的罪,今天遭的罪,明天还得继续遭。

    “那....那....那....那....怎....怎....怎....怎....怎么....办?”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他们探知的情报不是上官想要的,统帅不满意,他们就要无休止的受罪。

    “我....我....我....有....有....有个....想....想....想....想法。”

    “说....说....说....说....说说。”

    随后那探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好长时间方才将心里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原来他知道上官和统帅不相信宋兵能在寒风里坚持操练一个半时辰,不信宋兵比金兵还能挨冻,于是便想把情报重新编一下,就说他们经过几天仔细观察,发现宋兵并不是同一拨士兵连续操练一个半时辰,而是在一个半时辰内悄悄换了五六拨人,也就是说宋军校场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在悄悄换人,一个半时辰集中休整一次。

    如果这个情报为真,那就说明宋军是在故弄玄虚,虚张声势,误导金军,同时说明宋军士兵确实不耐严寒,只是装作耐寒而已。

    这不是正和上官、统帅心意,又解了他们心里的疑惑吗?

    统帅的疑惑解除,他们探知敌情又立了功,不用再上山受冻不说,甚至还能得到统帅封赏。

    两个探子结巴着,费了很大劲儿将编造的探明的敌情梳理一番,觉得没有漏洞,方才决定马上下山,回营向统帅禀报最新发现的敌情。

    编造敌情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二人早已想清楚,若是真被发现,可以用距离远,视野模糊,可能当时没看清楚,来搪塞过去。

    如果真要追查,也很难查证他们是否编了假话,因为雁门关附近山头很多,高低远近不同,视野便有不同。

    其实他们给统帅探查到了解开疑惑的合情合理的敌情,统帅又何需再让其他人去查证,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是宋军得鬼神相助不成?

    宋军当然不可能有鬼神相助,探子带回来的敌情,完美解答了金军统帅的疑问。

    金军统帅心下大定,宋军弄这些虚头巴脑的有啥用,不耐严寒就是不耐严寒,不可能骗得了人。

    不过,宋军这么轮换操练,日久天长,会不会真的提高宋兵耐寒能力?

    心里疑问一起,两个立了功的探子马上又有了新任务。

    金军统帅让他们从明天起,盯着宋军,看看他们是不是一直都是操练一个半时辰,士兵悄悄轮换五六次!

    千算万算,两个倒霉的探子还是出了纰漏,终究难逃在雪山上挨冻的结局。

第746章 灵丘雁门

    雁门关外金军裁撤兵力的动作和忻州出现的小股金军,让河东帅府警觉起来。

    北伐军绝大部分都没在北方驻留过,更没经历过北方寒冬,根本难以适应严寒。

    随着天气越发寒冷,连基本的每日操练都已经中断,在这种情况下,即使雁门关能守住,金军也可能翻山越岭,或从其他小道,一批批进入河东。

    金军聚少成多,趁北伐军冬天难以动弹支援,杀人放火,大肆破坏,河东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混乱和灾难。

    若河东不稳,北伐军想出关取云中就是妄想,更别说向东给真定府和燕京威压。

    如今潜进忻州的金军粮草补给困难,只能靠劫掠,所有人数有限,不超千人,可若是他们从雁门关抽调兵力,转而借道其他地方,进入忻州,麻烦就大了,除了几座大城,其他小城小县都会重新陷入金人之手。

    辛弃疾与北返太原府的薛望商议河东局势,认为最有可能被金人趁大雪封山之机突破的地方是灵丘。

    辛弃疾认为,若金军从广灵借道灵丘,而后西进河东,避开北伐军严防死守雁门关,那么他们成功的机会将会非常大。

    以河东目前的局势,小股金军尚可应付,若是超过万人进入河东,忻州、太原必乱成一团,所以断绝金人从忻州东面进入忻州的念想至关重要,只要熬过这个寒冬,待到暖春到来,北伐军不惧任何金军。

    来河东之前,杨丛义给过辛弃疾一份河东和关外地图,河东关于金国的谍报也多数交在他的手中,所以对局势和敌情的判断,辛弃疾作为副帅比薛望还要清晰准确。

    薛望从军多年,有些情况他多少还是了解的,大宋朝廷不论怎么变,放给武将的权力再多,始终都不会放松对武将的全部控制,至少军需粮草、后勤供应和驻地政务,都还基本要掌握在文臣手中。

    即使是杨丛义如日中天的时候,军政大权一人独揽,一般也是不出半个月,很快就会将政务和后勤供应之权交给文臣文吏督办,武将只有守规矩,才能有机会统兵打仗,不然丢掉的不仅仅是权力。

    薛望跟随杨丛义二十多年,耳濡目染,这些道理他是明白的。

    对于年轻的副帅辛弃疾,薛望极少反对他的建议,因为他知道辛弃疾是受杨丛义和朝廷之命来的河东,况且辛弃疾本身并不是毛头小子、无能之辈。

    先前攻占太原、忻州、平阳府的整个战略是辛弃疾和他一起谋划,那时薛望就已经看出辛弃疾有打仗的才能,还有聪明的头脑,更有一腔热血和北复燕云的抱负。

    既然杨丛义和朝廷给辛弃疾机会,薛望自然不会反对。

    至少从目前河东的结果来看,杨丛义和朝廷看对了辛弃疾,他确实有非凡的治军、统军能力和谋划能力。

    辛弃疾很快说服薛望派遣三千精锐由忻州东面进山,偷袭灵丘。

    半个月后,偷袭灵丘的北伐军传回消息,他们经由小路翻越高山,突然出现在灵丘城附近,在内应配合下,一举攻占灵丘城,一千多金人守军无一逃脱!

    消息传回,太原府立刻再次发兵三千人,携带大批粮草物资,经忻州、雁门县、繁峙县东进灵丘县。

    与大军同时东进灵丘的,还有辛弃疾亲自挑选的数名官吏。

    在北伐军统帅府看来,既然金人有可能经灵丘进攻关内河东,北伐军为何不能以灵丘为跳板进攻关外云中?

    如果时机到来,北伐军兵分两路,从雁门、灵丘一东一西同时进攻云中,夺取云中的机会当能增加不少,因此派人经营灵丘便十分重要。

    广灵至灵丘有高山相阻隔,平常无雪无雨,走一趟尚需三四天,如今大雪封山,来去一趟更加不易,更别说通行大军。

    是以,北伐军在内应协助下偷袭灵丘成功之后,驻守广灵金军短时间内并无反应,只有少量探子在灵丘附近出没。

    有了御寒冬装的北伐军已经在广灵、灵丘之间的必经路段驻守,加上五千人驻守灵丘城,金军若想夺回灵丘,只能等到冰雪融化之后,也就是说得等到明年春暖,三月左右。

    雁门关宋军每天都在操练,热火朝天,关外金军按兵不动,依然在等更冷的天气。

    金军常年生活在寒冷的北方,将士们耐寒的优势自然要利用,如果一切真如预想,那么平时难以攻取的雁门关,随着严冬到来,他们将轻而易举的夺下来。

    然而,金军统帅并不知道雁门关上发生了什么,坚持认为宋军一次操练一个半时辰是虚张声势,却不知道宋军将士是在练习和适应身着厚厚的冬装行军作战。

    于是在一个多月后的北定八年腊月二十三,一场寒风呼啸的暴雪中,关外金军忽然大举进攻雁门。

    寒风中操练了一个月,信心大增的宋军自然不惧,当即引兵出关,在关门前两里之地,与金军展开激战。

    两军两个月不战,此时再战,双方势气高昂,风雪中径直冲击对方阵营,大有一往无前之势,一时间鲜血伴随白色的雪花四处飞散。

    宋军身着棉衣棉裤棉鞋,口鼻脖颈有棉巾遮挡,双手上还有毛皮棉布缝制的手套,简直算是全副武装,不但御寒,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防御刀枪利箭的作用。

    而金军除了身上的皮袄和头上的帽子,再无其他东西御寒。

    打仗不光靠腿,站得稳,更要靠手,抓得住刀枪兵器。

    两相对比,金军明显处于劣势。

    战场上,也正是如此。

    初时,凭着一腔热血,宋金两军还能打个旗鼓相当。

    两刻钟过后,金军士兵的手便开始僵硬,不听使唤。

    而宋军将士则感觉热火朝天,越战越暖和,越战越顺畅。

    一个时辰之后,身在后方的金军统帅终于发现战况并不如他战前那般预料,等他派人上前查明宋军衣着不同,方才惊觉可能判断失误,于是匆忙下令撤退。

    而此时,又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金军撤退,袁华随即下令收兵,清扫战场,带回战死和受伤的大宋将士,没有选择贸然追击。

    此一仗,双方仅仅交战两个多时辰,宋军战果颇丰,杀敌近五千人,自己伤亡六百余人,算是大胜。

    其实,宋军本可据城而守,只是弓箭储备不多了,大雪封山,太原府也难以运输补给,他们不得不省着用,以备敌军下次偷袭。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袁华想让将士们通过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恢复和增强信心。

    从结果来看,凭借济南府不远千里送来的冬装和一个多月的适应练习,都统制袁华做到了,雁门关守军将士们也做到了。

    通过这一场面对面的激战,大宋将士士气大增,而金军损兵折将,士气丧失到极点不说,他们对己方统帅的信心和信任也大打折扣。

    雁门关,这个寒冬无忧了!

    雁门关守住,金人便无法大规模进入忻州,金人无法夺回灵丘,也不能从广灵经灵丘进入忻州。

    这个两个地方控制在大宋手中,金人不光无法从关外进入关内,并且他们与真定府金军的联系也被灵丘切断。

    真定府与大同府之间原本可以经广灵、灵丘、涞源进行联系,如今广灵、涞源之间的灵丘在大宋北伐军手中,灵丘丢失,真定府与大同府很快便失去了联系。

    金人在夺回灵丘之前,要恢复大同府与真定府之间的联系,就只能另辟通道,但在大雪封山的严冬,需要多少时间根本无法预料。

    失去河东三府之后,在北定八年冬天,大同府的西金朝廷也失去了同真定府的联系。

    也就是说,原本近年来在大宋、西金、东金三国对峙期间,西金渐渐好转的局势,突然从北定八年夏秋开始急转直下,在冬天到来之时,短短几个月时间,西金便失去了整个河东、关中、陕北几十个州府的土地和百姓,还有近二十万军队。

    北定八年冬天,三国势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西金势力金一步下降,除了失去联系的真定府,在中原几乎再无立足之地。

    大宋通过北伐,收复河东、关中、陕北,不光势力大增,军民士气也十分高涨,民间呼吁收复真定府、统一燕云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东金跟大宋在河间府虽有对峙,但没有再次发生直接冲突,在燕京的实力隐隐有慢慢恢复之势。

    现如今三国实力强弱已经开始显现,接连收复旧地的大宋位居第一,占据燕京、辽阳、上京等地东金,在西金丢掉河东、关中、陕北之地后,呈后来居上之势,当居第二,接连失地的西金,虽然还有大同府、真定府、临潢府、大定府以及草原蒙古诸部,但军心大失,士气大损,只能排第三名。

    在这个失去河东、关中几十个州府的冬天,西金大同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完颜亮因失去太多城池土地,怒火难熄,最终中风,数天后,不治而逝。

    这个通过弑君登基,三次迁都,聚百万大军南侵大宋,做了二十四年金国皇帝的完颜亮驾崩了,他因执念,毁灭了金国,也毁灭了自己。

    完颜亮驾崩当天,二十三岁的太子完颜光英在大同府登基,继任西金皇位。

第747章 议和待机

    两个月后,完颜亮驾崩的消息先后传到汴京、辽阳。

    东金完颜雍随即从调集五万大军,进攻大定府。

    由于新皇登基,军心混乱,西金守军不敢迎战,全军退守临潢府,集合四万大军,与完颜雍的军队形成对峙之势。

    双方近十万大军相距不远,只等任何一方一声令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先前完颜亮因丢失河东、关中,一怒之下杀了一大批军政大臣,致使朝中局势动荡,西金完颜光英刚刚继位不久,虽然他为人仁义多礼,但短时间内还是难以稳固朝局。

    再加上完颜亮不在了,早些年受他迫害的重臣亲族和草原各部开始蠢蠢欲动,因此驻守在大同府周边的兵力,完颜光英根本不敢轻易调动,不然他前脚调兵支援临潢府、大定府,后脚就有人敢聚兵攻击大同府。

    年轻的完颜光英现在需要的时间,他需要时间来稳定朝局,收拢和安抚被他父亲完颜亮败掉的军心、民心。

    然而,三国对弈,已至中局,完颜雍不会给他机会,赵也不会给他机会。

    北定九年二月二十四,完颜雍亲至大定府,准备都师御驾亲征临潢府。

    三月十五,完颜雍亲率七万大军从大定府出发,准备一举夺下四五百里外的临潢府。

    而与此同时,在千里外的汴京也正在筹备发动新的攻势。

    皇宫,勤政殿,一君一臣一内侍。

    “与完颜光英议和?我大宋兵马出关就能直逼大同府,收复云中,为何要跟他议和?我们胜了还要议和,是何道理?”赵不明白,意气风发的他当即反问。

    杨丛义不疾不徐的说道:“皇上,关外与中原不同,地广人稀,各地也少有平坦的官道相通,行军和粮草军需补给都是很大的问题,西金新皇虽然登基不久,但关外大军还在,如果我们贸然出关,不能一战消灭西金大军主力,出关作战就没有意义,即使我们攻占了朔州、大同府,没有粮草补给,也只能放弃,退回关内。没有足够多的战马,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我们即便占尽优势,在关外也站不住。议和,看似是给西金时间,其实也是给我们留下足够的准备时间。现在我们在河间府有马场,接下来还可以在河东、关中、陕北营建马场,不用等多久,十年之后,大宋就能有足够多的战马,训练出一支精锐骑兵。在关外草原上,一支三万人的精锐骑兵,就能纵横驰骋,无惧任何对手。等时机到来,步、骑相和,莫说云中,就是蒙古草原深处,甚至是云中之北几千里外的漠北,也可去得。”

    道理和大宋缺马的现状,赵都懂,但他还是不甘心,为何三个月就能收复河东、关中、陕北,就不能一鼓作气收复云中?

    “我们就不能集中兵力一战消灭西金军队吗?”

    听到此问,杨丛义有些无语,但也只能再次解释:“皇上,西金女真和草原诸部跟我们不一样,他们不是农耕文化,不会一辈子、好几代人都固定生活在一个地方,一旦遇到难以对抗的灾害和危难,便会赶着牛羊,驼上全部家当,迁徙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我们集中兵力出关进攻大同府,从雁门关到大同府大军要走十天左右,有这十天时间,西金君臣百姓能带上全部家当迁徙千里,除了一座空城,我们什么都得不到,一旦我们选择在大同府常驻,西金骑兵则可以随心所欲的劫掠我们从忻州到大同府的粮道,骑兵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来去如风,没有跟他们一样优良的战马,根本不可能缠住他们,也就不能给他们以重创,大宋将士便只能任由他们宰割,我们供给大同府的粮草军需,统统都会落入西金手中,除非每次向大同府运送粮草军需,我们都派出几万大军护送。”

    听了这话,赵有些泄气,敌人有马,又舍得土地,还真拿他们没有多少办法,难道云中就这么放弃吗?

    “西金动荡,这么好的机会,不夺回云中,太可惜了!”

    “云中跑不了,迟早都是我们的,皇上只需要耐心等待十年,建马场,练骑兵,只要大宋有一支强大的骑兵,未尝不能重获汉武之功!其实除了云中,我们现在还有很多事情可做。”

    “哦,能得哪些好处?”

    杨丛义道:“先与西金完颜光英议和,在河东罢兵,既能减轻我们的边关压力,休养民生,又能让西金集中精力和兵力对付东面的完颜雍,让他们在北方重启战火,消耗兵力民力。如今西金实力削弱,政局不稳,应付完颜雍较为吃力,我们得帮他一把。”

    “帮西金?如何帮?”赵眉头一跳。

    “据报,辽阳府调动五万大军向西进发,正准备攻取几年前被西金抢去的大定府和临潢府。若完颜雍夺回大定府、临潢府,东金势力必然大增,西金则会进一步削弱。他们二者任何一方过于强大,对大宋来说都不是好事,只有他们旗鼓相当,能斗的难分高下,大宋稳坐钓鱼台,才有利可图。所以,我们应该马上组织兵力,对东金控制下的燕京地区和平州发动攻势,用以牵制东金,若是顺利,还能收复河间府以北的土地。这个时候,真定府不会轻举妄动,一旦我们对燕京、平州方向用兵,辽阳府便不敢全力进攻大定府、临潢府。只要临潢府不丢,西金就能跟东金形成对峙、拉锯之势,到最后不管是西金还是东金,他们的命运都要控制在大宋手里。”

    “小打小闹,何时是头啊!既然要动兵,不若西金、东金一起打,既攻燕京、平州,也攻真定府。趁西金无力南顾,一举收复真定府不行吗?”

    朝廷半年时间收复河东、关中、陕北几十州府,让赵变得信心十足,甚至可以说是好大喜功。

    其实赵登基为帝以来,已经收复了靖康之乱以后被金国占据的绝大部分土地,其武功在之前的所有大宋皇帝中已经可以名列前三。

    可是,若趁此机会将真定府一举收复,那么就可以说,他在登基短短十多年时间里便收复了四十多年前被金人抢占的所有大宋土地,完全拥有太祖太宗朝以来拥有过的全部土地,此功足以追上太祖太宗,他足可称为大宋中兴之君,青史之上必可留名,供后世追思!

    如今距离收复所有失地的全功,只剩最后一个真定府,赵如何不急?

    杨丛义哪里不知赵的心思,但他明白此时绝对不是收复真定府的最佳时机。

    于是便劝慰解释道:“之前收复河东、关中之所以能一战而胜,没有拖泥带水,那是因为朝廷做了充足的准备,先取了太原、忻州,截断了金军从关外支援和从关内逃跑的通道,使河东、关中金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打不过,逃不脱,才能将他们尽数消灭、收复,河东、关中才能迅速稳定。而真定府不同,那里的金军至少有三个选择,一可以顽抗,被我们消灭或投降,二可以弃城北上,翻山越岭,回到北方草原,三可以投奔东金,使真定府、燕京连成一片。如果在没有控制燕京地区之前强攻真定府,逼的真定府金军无法继续留在真定府,这三个选择中,他们最有可能的选择不会是向大宋投降,若要选择背叛西金,他们当然会选择投奔东金完颜雍。一旦真定府金军同燕京金军河流,完颜雍将实力大增,以后想收复燕京便比登天还难,所以我们一定不要刺激逼迫真定府金军,就让他们留在真定府。等我们先控制了燕京,切断他们北逃之路,真定府金军便只有投降我们一条路,到时候不费一兵一卒,真定府便能归复大宋。”

    赵虽不甘心,却也明白这是最好办法。

    朝廷没钱发动任何一场战争,要对外用兵,都得内库拨款,但眼下内库也并不宽裕,何况满朝公卿都在盯着他和他的内库,再想绕过三省直接向前线将帅下令发动战争,恐怕他的老师史浩都得辞职不干了。

    当年在临安,他第一次发动北伐便是绕过了三省,去年突然对河东、关中发动北伐,他再一次绕过了三省,前后两次绕过宰相史浩,悄悄向前线统帅下令,弄得朝中一帮老臣焦头烂额,最后都是史浩左支右拙,收拾烂摊子背锅。

    所谓可一可二不可三,他作为皇帝,还是能掂量的起轻重,现在的朝堂绝对不能没有史浩居中调停。

    “那还要多久才能收复真定府?”作为一个一心中兴大宋的皇帝,赵不得不让步。

    杨丛义回道:“不会太久,只要河东、关中、陕北稳定,朝廷上下做好准备,三年之内,必取燕京,到时候不但燕京能取,辽阳府也可取,真定府自己就会归复。”

    “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又往后拖三年?”听说三年便能取燕京、真定府,又加上东金国都辽阳府,赵心下一轻。

    “时局有些变动,多花几年时间,才能不伤国力,以后才有能力征战北方草原。”杨丛义不急不躁,好似一切都成竹在胸。

第748章 家事

    “任何一场伟业,都不可能一世建成,秦国一统战国纷乱的天下,整整用了六代人的时间,皇上也不能太着急,急则生乱,急则生变。”

    杨丛义见赵似乎不悦,继续劝慰开解。

    “从绍兴三十一年金国南侵开始,到如今才过去十三年,这十三年里前后打了五年仗,真正休养生息的时间只有八年。汴京控制的江北地区屡经战火,本就人烟稀少,田地荒芜,难与江南相比。皇上应该知道,靖康之乱以后,大宋在江南用了将近三十年时间,才慢慢恢复元气,才有跟金国开战的国力。现如今,我们在江北,犹如白手起家,短短八年收复众多失地,足以告慰太祖太宗。若急于收复真定府,也不是不行,但付出的代价,皇上、朝廷和百姓恐怕都难以接受。”

    国库空虚,边关所需都是内库所出,赵自然知道以目前的国力要想发动大战,非得把内库掏空不可。

    他省吃俭用,又要求后宫同样缩减用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积攒一些钱财,以备不时之需吗?

    若一场大战掏空了内库,户部又没钱拨发军饷、俸禄,军将大臣恐怕都得往江南跑,他这个皇帝也就做到头了。

    “如何收复真定府、燕京就按你说的办。准备何时出兵平州、燕京,需要多少兵力、多少钱?”赵思虑片刻,考虑到现实问题,最终还是按下了心里的躁动。

    杨丛义回道:“东金与西金争夺大定府、临潢府,西金势弱,这两个地方他们各取其一即可,西金夺了大定府就不能再夺临潢府。如今东金势大,西金想要守住临潢府很难,我们需要出兵牵制东金,不能让他们全力进攻临潢府,我们至少要出动三万兵力才能给东金压力。东金不会放弃临潢府,这一场估计会持续很久,如果不算军械军备,三万人打这一场,五百万贯钱应该够。”

    “五百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黄河河堤都还没修完,就花这么多钱去帮西金,史相不会同意。”赵一听最终数目,直接愣住了,顿时便想反悔。

    杨丛义忙道:“皇上,与西金议和之事,臣会亲自跟史相细商,为大宋百年、千年大计,史相当能明白这么做的重要意义,并且议和之事还得史相亲自操持。至于五百万贯军需,臣也知道朝廷困难,自然会省着点用,预算五百万,将士们少吃点少喝点少用点,给皇上省下一两百万,应该也是可以的。”

    “省就不必了,省了钱吃了败仗,钱不就白花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既然要出兵,就不能空着手回来,五百万贯三万人,至少要占个三五城吧!”

    说出去的话,赵也不好反悔,只能提要求,不然白白花了钱,好处没捞到,那帮朝臣不得天天拿这个说事。

    “三万人不多,臣尽量吧,不说五城,一定拿下三城,给皇上和朝廷一个交代。”杨丛义当即应下。

    “好了,今天公事就先说到这儿。我问你点私事,你如实回答。”赵忽然神色一正。

    一见对方如此,杨丛义随即坐正,恭声道:“皇上请问,臣定然不会保留。”

    “你儿子的亲事定下了吗?”赵忽问。

    不想赵有此一问,杨丛义微微一愣,随即答道:“犬子心性顽劣,尚未确定下来。”

    “既然尚未定下,要不我给他说一门亲事。听皇后说秘阁修撰、扬州知州赵师夔生有一女,年方十五,生的乖巧水灵,知书达礼,尚未婚配,不若我请皇后做媒,成两家好事如何?”赵随即道明心意。

    杨丛义一听此话,顿时生疑,虽不知赵师夔是何人,但他的女儿能入宫见到皇后,身份定然不同寻常,因为赵氏宗亲虽有很多,能入宫面圣的,却并不多见。

    “不知这赵师夔是何来历?犬子顽劣,臣不敢高攀,若是得罪了人,臣可就难在朝中立足了。”杨丛义不好贸然拒绝,但也不能一口应下。

    “他是秀王长孙,龙图阁学士赵伯圭的长子。”

    “犬子顽劣,臣不敢高攀!”赵话音刚落,杨丛义当即谢绝。

    这赵伯圭不是旁人,乃是皇帝赵的同母兄长,赵年幼时过继给没有子嗣的赵构,进了皇宫,两人就断了往来,直到赵登基,他逝世多年的生父赵子被追封为秀王,两人才又有了联系,赵为君,赵伯圭为臣。

    原本赵伯圭是恩荫得官,一直在秀州,临安生乱,朝廷北迁汴京之后,他也响应号召带着家人北上汴京为官,成了汴京朝廷的坚定支持者。

    以此算下来,赵想配给杨丛义儿子的赵师夔的女儿其实是他的侄孙女。

    赵早年在临安出生的两个女儿早逝,汴京纳妃后,出生的几个女儿都还年幼,也没有成年的孙女,不然也不会给侄孙女说亲。

    见杨丛义谢绝,赵心有所失。

    杨丛义急忙解释道:“臣久在军伍之中,算是一个粗人,家里也无多少书香气,赵大人是龙图阁学士,地位尊崇,犬子实在配不上赵大人的孙女。犬子无才无德,为免生事端,臣更愿意让他娶普通百姓家的女子。”

    “那真是可惜了。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算了。”见杨丛义态度似乎很坚决,赵只好作罢。

    “多谢皇上。”杨丛义起身道谢。

    “不说你儿子的婚配之事了。听说你在济南府还有一位相好的女子,随你多年了吧,准备何时给她个名份,搬进杨府去住?”赵说这话时语态轻松,似乎真是关心对方的家事。

    杨丛义听到此话,心下却是一惊,当即回道:“她确实随臣多年了,早在临安就已经相识。这些年照顾臣的饮食起居,着实辛苦,臣也早想让她来汴京享福,可她一直推脱,臣也就没有强求。既然皇上亲自关心,臣回去之后,马上将她接来汴京!”

    “不宜操之过急,她不愿来汴京,应该是担心进了杨府受排挤吧。安排妥当,给了名份,再让她入府吧。”

    “皇上说的对,是臣考虑不周。”

    “这样吧,她这些年不为名不为利,把你照顾的很好,帮了你很多忙,也算是帮了大宋朝廷的忙,待朝廷赐个爵位给她,再把她迎进府中,如何?”

    “多谢皇上!”杨丛义起身,恭声称谢。

    君臣之间果然还是没有绝对的信任,杨丛义手中掌有大宋军权,而济南杨四娘手里有掌有太多产业和钱财,有兵有钱,不管是不是忠臣良将,都是潜在的逆臣!

    杨丛义从没奢望赵会绝对信任他,给他绝对不受控制的权力,只是没想到连他身边没有名份的杨四娘都不放心,都要把她弄到汴京。

    生为人臣,杨丛义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皇上,她一介女流平白无故赏赐爵位并不合适,幸好她经营有道,手里有些产业,不若等她全部献给朝廷之后,再赏赐她不迟。”

    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杨丛义不贪权、不贪钱,他想要的只是安心做事而已,既然赵不放心,把钱上缴朝廷也就是了。

    “这都是她的私产,不合适吧。”赵面有危难之意。

    杨丛义道:“她手里的各类作坊、车马行、矿场都不怎么赚钱,这些产业都是与备战北伐有关,她一介女流整天跟这些事打交道并不合适,臣也跟她说过多次,可她总是不放心,怕做的不好,连累大宋军队打败仗。奔波劳累半生,她也不年轻了,是时候清静清静,好好享福了。”

    “北伐备战相关产业?既然对北伐很重要,突然捐献会不会对北伐备战有影响?”赵随即问道。

    “没关系,这些产业运行都比较正常,平常她也不必亲自参与,朝廷只需要派遣合适的官吏一一接管就是了。最好朝廷能单独设立一司进行管理,军队需要什么,需要多少,也可协调,以后哪些能向民间出售,哪些严禁外流,兵部、枢密院也可参与决定。”

    “好,既然这么重要,朝廷自然要重视。”赵不再推辞。

    二人又闲聊片刻,杨丛义便告退离开勤政殿。

    “召史相入宫。”杨丛义离开后,赵小坐片刻,忽向内侍下令。

    “需要跟史相说什么吗?”内侍应后,小心问道。

    “商议与西夏盟约,与西金议和,还有北伐东金之事,别的不要多言。”赵稍稍思虑了一下,如此吩咐道。

    内侍很快离殿,带人出宫去宣宰相史浩入宫面圣。

    史浩做了十年宰相,虽然很多时候他的想法、政见与赵不和,但作为老师和宰相,他是合格的,并且兢兢业业,有些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做,能稳定纷乱的朝局,也能激起一汪死水,可以说,若是朝中没有史浩,汴京绝对不会有今日的景象。

    如今朝政困难,河东、关中、陕北都尚未稳定,黄河河堤也未修整完全,再想为敌国西金发动战争,耗费那么多人力财力,必须要征得宰相史浩同意。

    为将来能一统天下,成不世之功业,赵不得不慎重。

第749章 家事国事

    赵心里怎么想,杨丛义很清楚,但有些事他改变不了,也不愿去尝试抗争。

    他手里的权势太重,稍有私心,朝廷和百姓就会面临灭顶之灾,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回汴京很久了,完颜雍想取大定府、临潢府,他必须亲自到济南府、河间府坐镇,给完颜雍一些压力。

    但在离开汴京之前,家里的事,他也不能说是全然不顾。

    厅内,杨丛义与两位夫人相对而坐,一言不发,气氛沉闷,显然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又过多时,杨丛义开口打破沉默:“我的意见还是不要强行给思远定婚事,他不愿回来,也不用强求,爱去哪儿都随他去,只要不给家里惹事就行。也不要去找他,想回来的时候,他自然就回来了。”

    “你就这么由着他性子来,到最后他不回这个家了,看你怎么办!”顾清尘面沉入水。

    “姐姐,不会的,思远都是快二十岁的人了,过不了几年,肯定会回来的,难道还能不要这个家了不成。”孟芸娘在一旁打圆场。

    “芸娘,要说这事也怪你。要是当初我们来汴京,把思远一起带上,让他留在我们身边,而不是丢在福建,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顾清尘马上将矛头转向孟芸娘。

    “姐姐,这怎么能怪我呢。当初可是说好的,北方形势不稳,让思远留在福建好好读书求学,你也是同意的啊,又不是我拿的主意。”孟芸娘一脸委屈。

    “不是你一直跟我说福建有多少书院,有多少大儒,有多少好先生,让思远留在福建读书有多好,我会同意?”顾清尘当即反驳,满腔怒气。

    “好了,别吵了,一家人吵什么,传出去让人笑话。”杨丛义赶紧出来打圆场。

    顾清尘、孟芸娘不再言语。

    最近因为杨思远,二人已经争吵过多次,顾清尘一直将儿子叛逆不听话归结于当初听了孟芸娘的话将他一个人留在福建所致。

    而孟芸娘显然不愿担责,也不会把责任推到她爹头上,毕竟她爹年纪大了,不可能陪杨思远上学。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到外边闯荡,吃些苦头,又不是女子,整日把他栓在家里做什么。你想想你自己,就因为自小随师父上山,吃了苦,得到磨炼,才能早早的扛起这个家,我们能陪思远一辈子吗?不让他吃些苦头能行吗?”杨丛义举例劝慰。

    顾清尘不言,想起过去,无限感叹,觉得夫君所言有些道理,但她忽然记起一件旧事,不由得悲从中来。

    随后便问道:“夫君,当日师父在华州遇害,你说要为师父报仇,如今那金贼是死是活?”

    “那人倒是没死。大军围困京兆府的时候,他投降了,现在是大宋朝廷的官,还在京兆府任职。”杨丛义没有隐瞒,几年前他就派人查清了当年害死郑道长的贼首,收复关中时,他还特意让明复留意,别让那贼人逃脱。

    “还在当官?”顾清尘惊问?

    “为稳住降军降官,稳定地方,朝廷历来对他们都是优待的,我没能亲自去关中,这事确实怪我。”杨丛义作为统帅,作为朝廷重臣,自然不好私自下令斩杀降官,况且主持关中局势的还是带相位的虞允文,他怎么好命人杀人。

    “师父不能白死!二十多年了,要给师父一个交代!”顾清尘语气坚定,双眼盯着杨丛义,想要一个答复。

    “朝廷已经有定论,降官一律优待,也重新给了他们官职,他现在是大宋命官,不能杀,过去这么多年了,算了吧。”杨丛义是大宋重臣,报私仇,杀官员,历来都是禁忌,他不可能触犯,更不会同意家里人犯错。

    两人对望片刻,稍后便将目光移到了一旁,谁也没有说话。

    感觉到气氛异常,孟芸娘赶紧出来打圆场:“夫君,姐姐,这事儿得慎重。仇不能不报,但对方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随便动手。夫君,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他是降官降将,总会犯错,找个理由,让朝廷把他杀了,这仇报了,我们也不也惹事犯错。”

    杨丛义听后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想办法吧,这事儿你们就别操心了。”

    而顾清尘什么话也没有说。

    见顾清尘没有意见,杨丛义随后又道:“关于倩儿的亲事,我的建议是在六品以下的官员子孙中挑选,六品以上的不要考虑。我这次离京可能要一年半载之后才能回来,定下来之后,给我个消息就行。”

    “行,我跟姐姐会好好挑选的,夫君就放心吧。”顾清尘还是没有开口,孟芸娘忙将话接了过去。

    “那行,就这样吧。”杨丛义说完便起身离开,朝他的书房走去。

    顾清尘、孟芸娘二话不说,各自离开,回去自己的院子。

    杨丛义不善处理家务,仅仅只有两个夫人,便让他难以自处。家务事既然理不清,索性就不管了,眼不见为净,偌大一座府邸,两房各过各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迟早也是要分开住的。

    数天后,杨丛义离开汴京,迅速赶往济南府。

    就在他离开五天后,顾清尘不顾孟芸娘劝阻,独自离家出走。

    顾清尘离开汴京之后一路向西,经河南府至洛阳,而后进入关中。

    一个月后,顾清尘回到汴京家中。

    不多久,关中便有消息传至汴京,说是京兆府一名重要官员暴死家中,头颅不翼而飞,官府在现场没有发现太多线索,但从有限的线索可以推断那官员是死于仇杀。

    据说被杀的官员是一名金国降官,一时间众多降官人心惶惶,关中其他降官受此影响,纷纷闭门不出,亦不敢走动。

    半个月后,迫于压力,有数名降官从家中逃走,离开关中,不知所踪。

    降官逃走的消息送回汴京,朝廷迫于压力,命京兆府知府周必大彻查,以安抚关中、河东、汴京等地降官之心。

    然而,前前后后查了三个月,也没有一个结果,最终变成了一个悬案。

    所幸那件案子之后,各地加强了对官员的保护,关中未再发生降官被杀之事,悬案造成的不良影响才渐渐消退。

    就在关中、汴京为被京兆府杀官案吸引了注意力之时,济南府、河间府驻军再次有了新动作。

    三月初五,两万驻军在杨丛义亲自率领下从济南府出发北上,由于每队将士都有两辆大马车相助,他们的盔甲武器不需要自己背负,在平顺的官道上行军速度增加不少,急行军三天后,大军便赶至河间府。

    这次事出突然,大军不得不先行一步,而朝廷的粮草物资预计要滞后一月有余,所以面对西金军队只能牵制,不能大举进攻。

    大军到河间府之后,立即摆开阵势,兵分五路,做出袭击燕京、平州一带县城的架势。

    三月十二日,各路军队距离各自目标十里,而后驻足不前,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三月十四日,各军依照计划兵临城下,先劝降目标县城,见对方不为所动,随后便发动浩大的攻势。

    东金在燕京地区兵力只有七八万,留下驻守燕京城的兵力后,真正驻守在真定府、河间府前线的兵力便十分有限了。

    加上这几年驻守真定府的西金军队始终处于劣势,只顾防守,而不敢向北发动任何攻击,而大宋在河间府的驻军虽然隔三差五的出动拉练,操练起来也是声势浩大,但都是只打雷不下雨,自三年前攻过燕京、平州之后,就再没向东金任何城池发动过攻击。

    由此,辽阳府判断燕京地区三方势力交织,短期内难有战事。

    燕京南边前线防守压力减小,而东金、西金在大定府、临潢府剑拔弩张,完颜雍无时不想把完颜亮趁机抢去的大定府和临潢府抢回手里,因此他暗中将燕京地区的兵力悄悄抽调往平州、莱州、锦州等地,为待机夺取大定府、临潢府提前做好准备。

    果然,去年夏秋之际听闻大宋与完颜亮在河东生了嫌隙,完颜雍便心思萌动,但考虑到完颜亮的军队还能强大,便没有贸然出动大军夺大定府。

    不想,几个月后又听闻完颜亮丢掉了整个河东和关中、陕北,完颜雍顿时觉得最佳时机来临,于是马上开始筹备粮草,准备趁机发动反攻,给实力削弱的完颜亮致命一击。

    但让完颜雍没有想到的是,完颜亮居然一怒之下,直接就气了死,而后毛头小子完颜光英接位,短期内难以把控大同府权力,正是反攻良机。

    于是尚未准备充分的完颜雍便调集大军,匆忙发动对大定府的进攻。

    他的军队一出动,西金守军便闻风而逃,直接撤离大定府,逃往临潢府,这给了完颜雍极大的信心,当即决定御驾亲征。

    大定府轻松拿下,临潢府自然也不在话下,甚至大军千里直驱大同府,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死对头完颜亮一死,整个西金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只要放出消息,得贼子完颜光英首级者,官升三级、封万户,恐怕大同府马上就乱!

    完颜雍坐在御辇里,随大军北上临潢府,心里在谋划如何迅速拿下大同府,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第750章 攻击临潢

    然而,就在完颜雍刚出大定府两百里,还未到达临潢府时,他便接到平州方向送来的消息。

    宋军突然大军出动,直逼霸州、静海、北辰、宁河等地,恐要大举进攻!

    听到这个消息,完颜雍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由得开始咒骂宋人无耻,就会搞这些无耻偷袭!

    事已至此,过过嘴硬,骂完还得解决问题,是进攻直取临潢府,还是退守大定府,支援平州、燕京,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完颜雍兵力有限,燕京、平州不能丢,临潢府也必须取,完颜亮去世,若不抓住机会夺回临潢府,等大同府有人稳定局势后,派兵支援临潢府,再想取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召集将帅,几经商讨考虑之后,他们判断宋军不会大举进攻燕京,因为他们几个月前才在河东、关中、陕北用兵,西边尚未稳定,不可能把大军调回济南府、河间府,此次北上燕京、平州外围地区,应当只是虚张声势,不会出动太多军队,纵使真要攻打平州、燕京,他们也不可能打的下来,只需收缩战线,驻守重点州县,暂时不必分兵支援。

    加上平州送来的消息还不够多,他们知道宋军北上,还不确定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进攻意图。

    几经斟酌之后,最终完颜雍决定暂不支援平州,命平州方向留意宋军动向,若宋军攻势迅猛,则全线退守平州城固守,待大军支援。

    与此同时,下令全军加速行军,速夺临潢府。

    三月十八日,完颜雍率军到达临潢府城外二十里,扎营休整,准备第二天攻城。

    当天晚上,完颜雍先是收到平州送来的军情,说宋军兵分五路猛烈攻城,难以抵挡,请求速派援军!

    此时正值夺取临潢府的关键时刻,完颜雍哪里肯抽兵南返,回去支援平州,当即给平州、燕京留守下令,命他们无论如何,死守城池,坚守一个月,援军必到,宋军必退!

    坐在大营里的完颜雍稍稍有些担心,他虽然没有跟宋军接触过,但却知道他们绝对不是好对付的,并且个个都善于把握时机。

    近两年主掌山东、河北的是杨丛义和沈缙,完颜雍认识这个两个人十几年了,当年他们冒充商贾经海路北上辽阳府,以寻求经商庇护为由,挑拨他举旗造完颜亮的反,几年后他搞清杨丛义和沈缙的来历之后,方知当年他们帮助他造反并不仅仅是为了经商赚钱,而是带着大宋朝廷的任务,便对他们怀恨在心。

    但恨归恨,杨丛义和沈缙的确帮了完颜雍不少帮,至少当年他能在辽阳府顺利登基,便离不开沈缙的帮助,是沈缙帮他拉拢了两万完颜亮的军队,又将那两万人用船在十天之内运到辰州,是他们最终促成了他在辽阳府顺利登基。

    而杨丛义信守承诺,也给他运来了五万吨铁,让他短时间内便装备了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心腹强军,迅速稳定了上京和北方草原,震慑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燕京、平州、莱州、锦州归附,半年之内便将大定府、临潢府以东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可以说,杨丛义和沈缙这两个宋人,对他完颜雍的帮助绝对不小,没有他们的帮助,他不可能那么顺利登基,更不可能从完颜亮手里抢占那么多土地。

    甚至可以说,若是没有杨丛义和沈缙将完颜亮跟他的精锐主力困在汴京地区,让他带着军队跑回燕京,完颜雍可能连辽阳府都不一定守得住。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杨丛义、沈缙绝对是完颜雍的大恩人。

    但如今身份变异,两国关系对立,贸易也有断绝之势,恩人自然要变成仇敌。

    完颜雍清楚他所面对的杨丛义和沈缙的能力,知道他们时隔三年之后再次向来州、燕京动兵,所图非小,心里根本不敢有丝毫大意,但临潢府就在眼前,如若此时不取,恐怕就要横生变数,毕竟他曾听闻完颜光英并不是无能之辈。

    就在平州送来的宋军消息当天夜里,完颜雍睡梦中被杀伐之声惊醒。

    以为是做梦,醒来之后耳边确切听闻远处有刀兵磕碰、将士受伤惨叫之声,帐外军情不明,完颜雍急招禁卫查问。

    不多时,禁卫统领回报,是临潢府小股守军偷营,趁外围军队夜间不备,突入营中,现在敌军已经被包围,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将敌军全部消灭。

    听闻此报,完颜雍才放下心来,但他好梦被惊醒,已经难以入睡,况且他久居皇宫,历来睡的都是安稳觉,在刀兵之声哪里睡得着。

    静坐两刻钟之后,远处的刀兵之声渐绝,惨叫声也渐渐停歇。

    未过多久,完颜雍耳边便清净了,困意随之涌上眉目,随即告诉禁卫统领,今晚军情,明日一早奏报,而后继续入睡。

    五十岁了,完颜雍也上了年纪,特别是做了皇帝这十几年,老的很快,须发皆已灰白,精力也不如以往旺盛,时时感觉劳累困顿,力不从心,

    在得知比他只大一岁的完颜亮病逝之后,完颜雍越发顾惜自己的性命,不敢大怒,不敢大喜,也不敢大悲,因为他的太子还不满二十岁,若他跟完颜亮一样突然病逝,东金马上就会陷入内乱之中,子孙后代将遭遇灭顶之灾。

    所以,完颜雍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淡定,心态要平静,心情也不能大起大落,有什么消息不要急报,更不要打扰他正常的休息。

    完颜亮死后,完颜雍开始养生了,因为他知道,西金没了完颜亮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迟早会灭了西金,重新将大金国统一起来。

    完颜雍养生,进入睡梦,全军将士却因一场规模不大的袭营,再无机会入眠。

    因为皇帝完颜雍御驾亲征,此刻就是营中,谁敢大意,谁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二日天明,被临潢府敌军袭营的外围左军统兵官被罚俸一年,鞭笞二十下,并传令全军,再有营区防线被突破,统兵官以下将官,杀无赦!

    处理完昨夜袭营之事,完颜雍亲自下令前军一万人率先出发,进攻临潢城。

    巳时三刻,前军一万大军准时出发,中军、左军、右军随后,齐头并进,赶往临潢城。

    午时,完颜雍率领大军抵达临潢城下,派人上前招降,却被城上守军乱箭射回。

    半个时辰之后,攻城准备妥当,完颜雍也失去了招降的耐心,当即下令攻城。

    完颜雍的大军滔滔如水,从三里之外,直奔临潢城下,齐攻南城门。

    一声令下,大军展开弓弩压制,漫天箭雨覆盖城门附近半里之地,为攻城器械抵达城下争取时机。

    而城上守军不甘示弱,随即以强弓硬弩展开反击。

    一时间,漫天飞羽,密密麻麻,遮蔽了天空。

    惊慌之下,来不及逃走的鸟雀,正欲展翅逃离是非之地,瞬间被数支利箭穿身撕碎,血肉飘洒,成了这场战争第一个牺牲品。

    双方利箭齐射,你来我往,虽然两军相距甚远,但总有神射手,异于常人,不多时双方便开始出现伤亡。

    兵力旗鼓相当时,攻城的一方总是吃亏的,完颜雍早有准备,加上宋军正在攻击平州、燕京外围城池,他没有多少时间跟临潢城守军往下耗。

    试探性进攻一刻钟之后,一声令下,前军一万人盯着临潢城上的箭雨,边张弓还击,边带着攻城器具直扑城下,准备强行登城、破门!

    一旦攻城军队开始不计代价,便意味着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不夺城池决不罢休。

    镇守临潢府的都都统制是完颜亮的心腹,完颜亮虽死,可完颜光英还在,他也不可能就此放弃临潢府,返回大同府,或是投靠完颜雍。

    不但不能退,还要通过这一仗奠定他在大同府的地位,力争成为新皇完颜光英的心腹之臣,掌握更大的权力, 掌控更多的军队!

    无论如何,这一仗都必须赢,击败完颜雍,他马上就能在大同府位极人臣,若时机来临,说不定也能过一把皇帝的瘾。

    “还击!节约用箭,放近之后还击,让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死在我们脚下!”临潢府都都统制在卫兵盾牌保护下,不顾危险,亲临城头督战。

    城下不顾代价前进,城上留有后手还击。

    完颜雍的军队抵近城下三十丈之后,头顶密集的箭雨,伤亡骤然加大,然而后方的统兵将领凛然不惧,因为他知道这是攻城的必然代价,皇帝完颜雍不会怪罪他。

    等终有攻城士兵将云梯搭上城头,距离城墙百丈之内已经倒下不少士兵,不下千人。

    但这区区千人与几万人相比,并不算什么,跟夺下临潢城相比,更算不得什么。

    皇帝完颜雍的意思很清楚,不计代价,也要夺下这座大城,战死百人千人,完全可以接受。

    于是,临潢城守军将士居高临下,在紧张害怕中以弓弩展开杀戮,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忘掉了惧怕,手中的弓弩逐渐得心应手,看着一个个敌人倒在自己的利箭之下,心中慢慢生出了兴奋之感。

    这一刻,因为随心所欲的杀戮,临潢城守军开始享受战争。

第751章 罢兵回撤

    一天鏖战,损失四五千人。

    完颜雍的军队数次冲进临潢城,又数次留下无数尸体,被赶出城池,几起几落,大军士气受损。

    但数次攻破临潢城,也给了完颜雍莫大的信心,让他知道眼前这座城池不是不能攻占的,只需要再多花一点时间,下次攻进城池,一定可以在里面站稳脚跟!

    完颜雍亲自召集各军统兵将帅,肯定这天的成绩,总结不足,并提出明天的要求,告诉他们明天要继续加强进攻,争取一举夺下城池。

    南城门已经被攻破,城墙也有了缺口,统兵官们也是信心十足,当然这其中除了损失最大的前军都统制。

    经过一晚上休整,临潢城守军虽然已经将南城门和城墙缺口修复,第二天完颜雍大军还是再次对南城门展开疯狂的进攻。

    城上守军照旧,居高临下,弓箭压制,肆意收割攻城士兵性命。

    半个时辰之后,城门再次被攻破,城门附近的城墙缺口再次被打开,完颜雍的军队再次攻进城内。

    与此同时,城上守军则开始有序撤退,退回内城,占据地利,继续反击。

    内城与外城之间有一道一丈多高的墙相隔,两城相聚不过三四十丈距离,进入城内的攻城士兵正好完全在守城金军的弓弩射击范围之内。

    攻城器械和云梯都还在城外,一时之间难以从拥挤的城门和城墙缺口送进城内,这道一丈多高的墙,便成了许多攻城士兵的生命终点线。

    几刻钟过后,成百上千急匆匆冲进城内的士兵倒在城内,入城之后,毫无还手之力的东金士兵很快又被赶出城去。

    一拨攻势被打退,双方要收拾阵型,重整军队而后再攻。

    守军趁着短暂的休整时间,迅速将破损的城墙城门再次用木头、砖石堵上。

    与此同时,将内城所有箭支一一收集起来,完好无损的继续使用,箭杆断裂或是损坏的,送回内城修复,或重换箭杆,临潢府远离大同府,每一分战争物资都弥足珍贵。

    完颜雍吸取昨天的教训,没有给城内守军太多休息时间,几刻钟后下令左军展开攻击,让右军继续休整。

    随即,一场攻防战再次展开。

    跟之前一样,完颜雍的军队很快攻进城内,但不多时,留下数百伤亡士兵,又被赶了出来。

    这一轮攻势,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两军进退自如,渐入佳境。

    随着完颜雍的军队几乎全都靠近过临潢城之后,他们渐渐开始熟悉守军的套路,进攻策略也开始改变。

    第二天再次无功而返之后,完颜雍忍不住了,少有的大发雷霆。

    从第三天开始,完颜雍的军队开始调整进攻策略,不再一门心思往城里冲,而是将主要精力放在拆毁外城墙上。

    从破损的城墙缺口开始,东金军队着力将缺口向左右两边扩展,从一丈扩展到两丈,又从两丈扩展到三丈。

    第三天这个攻防战中,东金军队即使冲进城门和城墙缺口,也不再靠近内城那道一丈多高的墙,傍晚来临,南城墙的缺口已经有四丈多宽。

    夜晚,不可能继续攻城,完颜雍下令收兵。

    也是从这天晚上开始,完颜雍的军队将帅们定下了策略,先拆掉临潢城外城,再拆掉内城,彻底破坏掉守军的优势,逼迫对方正面迎战!

    临潢城守军确实遇到了麻烦。

    按照临潢府都都统制的计划,两军兵力相当,他们据城而守占尽优势,利用内、外城两条防线,有效抵挡完颜雍一两个月不成问题,还能给对方造成巨大的杀伤。

    这几天的事实证明,这个策略确实很有效,他们以极小的代价让对方伤亡近万人,若继续下去,完颜雍久攻不下,必然引兵退回大定府。

    但如今对方忽然改变进攻策略,不再盯着内城,而是着力于拆毁外城。

    外城墙厚,内城墙很薄,一旦外城墙消失,内城墙一冲即破,如果最终展开巷战,不敢是赢是输,他们都很难在临潢城继续呆下去,除了逃走,别无他途。

    无奈之下,临潢城守军不得不冒险,紧急改变策略,以应对敌方的拆城策略。

    第四天,就在完颜雍的军队再次击退城上守军,占据城门和城墙缺口之后,组织兵力全力拆毁城墙之时,城内守军将士手持刀枪骤然冲出内城,与正在拆毁城墙的东金士兵短兵相接,展开肉搏。

    近战肉搏,将完颜雍部全力拆毁城墙的策略破坏,他们不得不拿起刀枪对抗。

    可战不多时,守军便且战且退,退往城内。

    两军战至眼红,一见一方后退,哪里有不追的道理。

    完颜雍部追入城内,再次遭遇城内守军占据地利的西面伏击,为避免伤亡过大,无奈之下,只能退出城外,再寻时机攻城。

    这一天,因为短兵相接,拼的是硬实力,临潢城守军伤亡超过了之前数天之和,达到千人之数。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双方开始在拆城和以短兵相接破坏拆城之间来回拉扯,在城墙缺口和城门附近留下了数不清的尸体。

    那些尸体,初时还能清理,后来多的清理不过来,接连不停的战斗,双方都得不到有效休整,精力不济,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体力,处理战死的士兵。

    临潢城守军的强韧超出了完颜雍的预计,经历七天激战之后,速战速决的设想落空了,他开始变得焦急。

    平州多次送来军情,说宋军已经占领五座城池,据可靠消息,宋军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夺取平州城,截断辽阳府与燕京之间的联系,除此之外,真定府金军也蠢蠢欲动,有北上涿州的意图,再次请求派遣援军,支援燕京、平州!

    又战两天,损兵数千之后,将士俱已疲惫不堪,听各军将帅一番商议之后,完颜雍攻取临潢城的意志开始动摇。

    前后九天,已经损兵折将一万五千余人,虽然攻破了临潢城南城门,将城墙拆出了一个五六丈宽的缺口,也给对方造成了近万伤亡,但距离攻取临潢城还有不小的差距,再打下去,即使最终拿下临潢城,手里的军队也会基本拼个精光,得不偿失。

    与平州相比,临潢城跑不了,以后可以再取,而平州一旦丢失,让宋军在河间府与平州之间连成一片,再加上宋军强大的水军,莱州也保不住,辽阳府到燕京最便捷的沿海通道被截断,两地之间再要联系就要绕道数千里,翻山越岭,对保有燕京大大不利。

    全军停止进攻,原地休整两天之后,完颜雍最终决定暂且放弃攻取临潢城,退守大定府。

    诏令下达,各军迅速撤离。

    临潢城守军担心对方布下埋伏陷阱,未敢出城追击。

    五天后,完颜雍率军退回大定府,当天又接到平州方向送来的求援书,顾不上将士疲劳和士气低沉,当即派遣一万军队赶赴平州。

    而完颜雍在大定府停留三天后,随即带领御营禁卫军五千人,东返辽阳府。

    河间,元帅府,议事大厅。

    “不错,各军都按计划迅速控制住了收复的城池,完成了既定目标。但接下来,诸位就要收收手了,后勤物资供给困难,不宜贸然出击,兵力也不能继续分散。当然,如果你们能不抢不掠,自己解决粮草补给问题,再去攻占城池,我也不会反对。但有一点要提前告诉你们,完颜雍北上临潢府的大军可能会在近期南下,极有可能进入平州地区,一旦你们被围,想要突围,恐怕困难重重。”杨丛义看着厅内各都统制、副都统制以及个别统制官,先鼓励,后警告,以免他们膨胀起来吃大亏。

    “大人,薛望不到半年时间,取了整个河东,我们也有数十万大军,什么时候才能夺了真定府和燕京?再拖下去,我就打不动了。”说话的人是河间府都统制罗聪。

    当年聚拢山东义军西进大名府,助北伐军夺取汴京之后,他便带领整编之后的义军回到益都府,三年之前领兵北上河间府,驻守第一线。

    “不急,做好准备,也许机会马上来。薛望夺取的河东,关乎汴京安危,朝廷准备了数十年才能一举成功,收复燕京、真定府也是一样,要先有准备,而后才能有胜仗。”在众人面前,杨丛义没有明言何时对燕京动手。

    “大人,我们都等不及了,像这次这种小打小闹,其实很没意思,就我们收复的这些小县城,要啥没啥,人口也只有几千人,平常我们都看不上,要不是大人下令夺城,我们都懒得动手。”一副都统制也随后开口。

    杨丛义脸色一寒,盯着那副都统制,直盯得对方心里发毛,微微低下头去,口中道:“大人见谅,末将错了!”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打仗不是儿戏,也绝不仅仅是为了夺一城一地。每一场仗要不要打,你们可能无法决定,朝廷决定打,敌方决定打,你们便要考虑怎么打,同时弄清楚为什么要打。这场仗为什么要打,你们不清楚吗?”杨丛义目光扫过众将,沉声发问。

第753章 三难

    待其他将官全部离开,杨丛义方才将罗聪引至一旁。

    “大人还有何事交代?”罗聪见对方不言,便试探性询问。

    “对于真定府和燕京,皇上很着急,急于收复全部旧地。皇上此前有绕过三省,直接向前线统兵将帅下达诏令的先例,我虽跟皇上详述过收复真定府、燕京不能操之过急,但皇上有可能意念一起,克制不住,会再次下达诏令。方才我也跟你们说了,目前时机确实不成熟,不宜大动干戈,如果皇上真的绕过三省和枢密院,直接向你下达攻击命令,你必须第一时间向我通禀!”杨丛义盯着对方的眼睛,当面说出这番话语。

    罗聪顿时一惊,脸色瞬间连变,惊问道:“皇上怎么可能绕过朝廷和大人,对我下达这等命令?应该不会吧,离了大人,这仗怎么打?”

    杨丛义马上摆手制止道:“话不能这么说。朝廷离了我,也还是那个朝廷,前线没了我,一样也可以打仗,我没有那么重要。皇上心中有宏图大志,真定府、燕京、大同府、辽阳府,全都会取,并且希望越快越好。而我和朝廷那帮老臣没人愿意冒险,毕竟短短十年能取得如此战果已经很不容易,先守成,而后徐徐图之,方为上策,一旦冒险失败,失掉了锐气,再想北上便遥遥无期了。”

    “一定要记住,我们要成的是千古大业,而不是眼前的微末小功。只要按照朝廷既定战略走,真定府、燕京唾手可得,之后我们的军队便要马上开赴北方草原,彻底断绝游牧蛮人南下劫掠的可能,建立比肩汉唐的大功业!与北方大功业相比,真定府算得了什么,就连燕京也要变成后方基地。”

    “你在前线统兵,对危机的辨识能力要强,目光更要看的长远一些。一千多年前的匈奴,五六百年前的突厥,两百多年前的契丹,几十年前的女真,现在的蒙古诸部,他们统统都是来自中原北方,一旦他们在北方统一,形成气候,马上就会南下劫掠,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本性,因为北方寒冷,吃的东西少,他们要活命,要生存,就必须南下抢东西。我们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用辛劳的双手创造出来的东西,凭什么就要给他们抢走,如果想要,可以交换嘛。要想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等价交换,就必须要有能够征服他们的武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我们拼死拼活的打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吗?让百姓能安居乐业吗?进入草原,解决了北方问题,才能一劳永逸。心里的格局一定要大,目光一定要看的长远。这是枢密院秘谍司派人深入北方得来的地图,你看看,北方的土地有多么宽广,比之南洋、西洋,也不遑多让!”

    杨丛义说着,拿出一张绘制较为粗略的地图递给罗聪。

    地图上,燕京以北四五千里,都在地图之中,虽然并不详细,但图中还是标注了不少草原部落的聚居地。

    从地图上可以看到,北方三千里内都有人生活居住,光是标注下来的部落就有大小数百个,大的部落有好几万人,小的也有数百人,分散在广阔无边的草原之中。

    并且从图中可以看出,其中的每一个部落,距离燕京都不近,少则五六百里,多则三四千里。

    看着看着,罗聪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马匹和粮草军需运输。

    北方草原无路,又处处是路,有了马匹便能进退自如,没有马匹,则追不上,跑不掉,粮草物资也没法补给。

    随即罗聪便想到了三年前夺取河间府之后,朝廷马上就在河间府建立规模庞大的马场之事,原来真是早有准备,尚未收复真定府、燕京,便已在培育马匹,筹备北上草原,朝廷当真是思虑远大!

    据他所知,如今不过两年多时间,河间府数个马场已经拥有大小四五万马匹,照这个速度培育下去,不出五年,培育出五万匹可用的战马应该不成问题。

    五万匹战马,足以组建三万精锐骑兵,有三万骑兵,当可驰骋草原,横行无阻,这一天他等得到!

    罗聪看着手中的北方地图,内心很是激动。

    不过杨丛义给他看地图的目的并不是让他畅想驰骋北方草原,是为了给他一个较为远大的目标,以免他为眼前的微末功勋所诱,坏了朝廷的战略大局。

    于是很快提醒道:“北上草原之事,你可提前训练准备,但前提是我们能顺利收复燕京、平州、莱州等地,要不伤元气的收复这些地方,就必须等待时机,绝对不能贪功冒进!”

    “大人,我明白,我一定会尽心准备,朝廷没有准备充分之前,没有朝廷的命令,不会贸然动手!”罗聪收起地图,做出承诺。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主掌河间府兵权,手握五万大军,责任重大,万不可轻心。”杨丛义微微点头,神情慎重。

    “大人放心,朝廷既然把河间府交给我,把五万大军交给我,我一定不负朝廷所托,不负大人所托!”罗聪抬手行礼,再次承诺。

    “那就这样吧,等完颜雍派遣援军到平州,我便要返回济南府,到时候河间府和五万大军便全权交给你负责,不要让皇上失望,也不要让朝廷为难。”

    “是!我记住了。”

    罗聪抬手再行一礼,而后告辞离去。

    厅内只剩杨丛义一人,马上陷入沉思之中。

    大宋如今的周边形势并不如预想的那般好,甚至稍有不慎,便会堕入深渊。

    首先完颜雍除了在大定府、辽阳府有几万驻军,其余军队都在锦州、莱州、平州、燕京地区,大约有二十万人,想要吃下他们,并不容易,反之他们若想倾力南下,则完全有能力一举占领河间府,兵临山东济南府、益都府,若是应对不当,整个山东都会落入完颜雍手中,关于如何夺得山东,完颜雍不会没有考虑过。

    而对于山东之忧,杨丛义的应对策略是组建一支强大的水军,常年徘徊在莱州湾和渤海南部,偶尔会派几艘战船出现在辽东湾近海,露露脸,以能迅速机动到达辰州、辽阳府的水军牵制完颜雍,让他不敢贸然聚兵南下山东。

    但若完颜雍凭着不要辽阳府决心冒险一搏,水军就不一定能牵制得住完颜雍,这种可能存在的危险不能排除。

    其次便是真定府金军,他们拥有六七万兵力,多数还是马军,装备也比较精良,关键他们距离大名府很近,一旦突破大名府,两天之内就能兵临汴京,现在也不能排除真定府统帅发疯,拼死南下,来个鱼死网破,求一个千古留名。

    朝廷虽然在大名府部署了整整十万大军,预防真定府金军忽然南下,但大名府、真定府周边是广阔的平原,再多的军队也拦不住所有道路,即使路被拦住,全员都有马匹的金军也能从荒野和农田中穿越南下,没有高山大河,什么都阻挡不了南下的骑兵,所以汴京这些年一直都面临着实实在在的威胁。

    杨丛义应对真定府金军的策略便是尽量不去撩拨他们,尽量减少跟他们的直接冲突,外松内紧,采取全面防御,禁止大名府的人进入真定府,减少双方的沟通联系,严格控制他们获得信息的途径,让真定府金军始终对大名府以南地区没有清晰的判断,不敢轻举妄动。

    不到最后关头,不被逼的活不下去,没有人愿意敞开后背,拼死反击。

    杨丛义不逼真定府,也没有必要强逼一头凶兽亡命反扑,只需要慢慢耗下去,消磨掉它的斗志,拖垮它的身体,让它变成一副皮包骨头,断绝它的后路,再给它一些食物和好处,它自然就有可能归附。

    但若是朝廷一意孤行,强行要聚兵进攻真定府,七万金军南下,定会糜烂大名府、兴仁府、开封府、归德府等地,大宋没有与之对等的骑兵部队,对方七万人南下肆虐一番,纵马驰骋,根本难以形成有效阻击,很可能他们在肆虐一番之后,还能调转马头,向北方扬长而去,投入燕京完颜雍的怀抱。

    如果真是这样,大宋纵使得了真定府,也是得不偿失,并且还大大强化了完颜雍的实力,再想收复燕京便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除此之外,还有西边的西夏。

    宋夏两国在西边相互征战几十年,耗费无数国力,如今关中、陕北收复,宋夏两国领土重新接壤,摩擦定然难以避免,一旦两国开战,关中、河东都要被西夏所牵制,将无余力应对大同府、真定府和燕京,收复燕京之路,将会变得漫漫无期。

    虽然西夏皇帝李仁孝去年冬天第一时间派遣特使来汴京修复两国关系,愿意和平共处,签订和议盟约,但两国宿怨纠缠百年,不是说想和平就能和平的,谁也不能保证边关不出变故,不将两国拖入战争之中。

    这便是汴京面临的三难,任意一个发作,千古大业便成梦幻泡影。

第754章 御驾亲征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转眼间,三年过去,杨丛义担心的三难都没有发生。

    河东、关中经过三年休养生息,已经恢复了元气,在地广人稀之地建立的四大马场也步入正轨,每个马场都有大小马匹近万之数,假以时日,大宋缺马的困难处境将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

    三年时间,旱涝灾害虽然每年发生,但好在整个大宋并没有发生全国性的天灾,没有消耗太多国力,由于开垦出来的良田越来越多,产量也越来越稳定,民间、各地粮仓都积蓄了不少粮食。

    汴京作为政治、经济中心,经过十几年发展,人口早已超过百万,天南海北商贾云集,各类常见不常见的人才也汇聚汴京,伴随无数人才、商贾到来,各类物资、手艺也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

    随着商贾往来于汴京和其他各座城池,钱币、物资流通极大,整个北方生机勃勃,充满朝气。

    经济繁荣,天下安定,朝廷税收自然年年稳步增加,三年下来,户部竟然还有了数百万的税收结余。

    而陆游主掌的回易处、市舶司,三年来也向户部和内库上缴了巨量财富。

    内库有钱之后,皇帝赵自然不再吝啬钱财,每年专门拨付兵部三百万贯钱,年年扩大东、西作坊的规模,不停的生产盔甲武器。

    赵除了拨款给汴京东、西作坊,还向大名府和济南府、益都府作坊拨款,专门用来生产军队所需军备。

    除了军备生产之外,心焦不已的赵大把撒钱,在开封府、大名府、济南府、兴仁府、益都府、归德府、扬州等大城,水陆交通便利之地,修建大型粮仓,大举采购民间粮草,全部囤积起来,以备北伐之需。

    三年时间,杨丛义和史浩顶住上下压力,朝廷没有干大事,太学没有建立,武学更没有建立,几乎将全部心思都放在稳定中央和地方治理,积蓄国力。

    短短三年时间,成效显著,虽不完全具备开启一场大战的能力,但此时的大宋已经不再害怕战争,因为国库有结余,俸禄、粮饷都没问题。

    能解决、保证官员的待遇问题,绝大多数官员自然就不会反对朝廷对外用兵,于是收复真定府和燕云十六州,便提上了日程。

    北定十二年四月,关中驻军明复一部三万人奉命调往黄河岸边的兴仁府。

    五月,淮西、荆湖北路三万驻军奉命调往归德府。

    六月,扬州、浙东调集两万驻军前往济州。

    与此同时,无数装满粮草的商船沿长江南下,目的只有一个,趁着北方高价收购粮草,大赚一笔。

    八月开始,一艘艘巨大的海船在莱州湾靠岸,而后无数粮食被运进附近重兵看守的规模庞大的粮仓。

    从第一艘装满粮草的海船在莱州湾靠岸,此后三个月,进港海船不歇,川蜀、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江南西路、江南东路、淮西、淮东、浙东、浙西等地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抵山东。

    除此之外,通过海路运抵山东的粮食还有来自南洋的,南海都护府、南洋都护府,这些年采购、换购了不少粮食,南洋高温潮湿不好保存,其中多数都运抵流求,存放在流求留守营地,这次也一并运来山东。

    海路运输繁忙,陆路运输也是一样。

    由于山东境内以及济南府至大名府的硬化官道良好效应,大名府、开封府、兴仁府、归德府、宿州、亳州、颍州、庐州、滁州、扬州等地的主要官道,在官商共同努力下,短短六七年内,几乎全部硬化完毕,从此不论晴雨,大小车辆通行无阻。

    大规模硬化的官道,催生载重量更大更坚固的马车,益都府、济南府车马工坊由于是官营背景,所以他们能得到更多钢铁,车马也日益坚固,跑上五六千里不坏,也是很平常的事。

    江北的道路、车马运输优势不小,因此江北远离长江水路的运输任务基本都交给了陆路运输,从南向北,官道上车如长龙,昼夜不息,目的地大名府、济南府、河间府。

    在粮草物资纷纷北上之时,汴京城里也展开了最后的争论,因为直到此时,朝廷里还有反对发动战争的声音,这是赵难以忍受的!

    任何一件好事或恶事,都不可能有百分百的人支持,杨丛义懂,史浩也懂,唯独赵想不通,收复真定府,统一燕云十六州,这等千古大业,为什么会有人反对,有人不支持,今天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讲道理!

    大庆殿,满朝文武整整齐齐站在殿中,赵一人高坐于殿上。

    “史相,派往辽阳府,递交国书的人选定下了吗?”赵发问。

    史浩闪身出列,禀道:“定下了。臣在一群江南学子中选定了两人,他二人能言善辩,陈词慷慨,能当此任。臣已着户部、礼部发放选任官凭,三日之内,便能启程,赶赴辽阳府。”

    “为何是从江南学子中挑选,堂堂一个朝廷,文武官员成千上万,难道就找不出合适的人吗?”赵当即发问,目光满殿游离。

    “百官虽多,可都有职责在身,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史浩面色平静。

    “我看是在汴京好日子过多了,每日歌舞宴饮,享受惯了,受不得北方苦寒,更贪生怕死,才都不愿当这个使臣吧!”赵一语点破,毫不留情。

    殿中文武大臣,有人目视前方,不为赵此语所动,有人目光躲避,不敢直视,更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似乎皇上的揶揄之词与他们无关。

    文武百官无言,史浩亦是无言。

    “国之大事,要靠无官无职的学子来办,你们就心安理得的留在汴京吧!”赵见殿中众臣的模样,心里不由的生出怒气。

    千古大业,他们都不上心,留他们在汴京何用?

    这一刻,赵恨不得全让他们致仕,回家养老去。

    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压住了他心中的怒气。

    待心情平复,赵忽然提高音调,宣布了一个令满朝文武震惊的消息:“收复燕京乃千古大事,我要御驾亲征,与我大宋将士共进退!”

    此语一出,满朝皆惊,就连杨丛义和史浩也有些发懵。

    御驾亲征?

    此事赵可从来没有跟他们提起过,之前就北伐商讨过不知多少次,都没有一丝一毫透露过要随大军御驾亲征,现在当着满朝文武宣布这个消息,他到底要做什么?

    杨丛义和史浩对望一眼,史浩朝他微微摇头。

    不知史浩是说他不知,还是不同意皇帝御驾亲征,更或者是不让杨丛义发表意见。

    赵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子,打乱了杨丛义之前部署。

    他很想反对,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做不出这等事,也说不出口,毕竟他的权势太大了,公然反对皇帝,必然朝野震动,马上天下大乱也说不定,他不得不慎重。

    “皇上,迁都汴京不过十几年,之前的教训历历在目,汴京稳定高于一切,万不可离京啊!”观文殿大学士参知政事莫济迅速出列反对赵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就连赵也脸色一变。

    当年赵就是因为御驾亲征,从临安北上归德府与完颜亮议和,而后巡视汴京、兴仁府等地,在北方耽搁了一段时间,太上皇赵构才在临安重临大庆殿,让他回不了临安,差点丢掉皇位,这是赵心头之痛!

    如今此事被莫济当众提及,虽未明说,可满朝文武多数都是亲历者,谁人不知?

    莫济此语顿时便让赵有些下不来台,御驾亲征确实危险重重,前方战败,皇帝性命危险,纵使前方不败,后方生乱,皇位也危险。

    前有完颜亮亲率百万大军南下侵宋,完颜雍在后方辽阳府称帝,夺了金国都城燕京,完颜亮不得不跑去大同府。

    后有北伐之时赵御驾亲征,亲历临安之变,不是陈康伯、史浩、杨丛义等一众主战派支持,他早就丢了皇位,哪里还有如今的汴京之盛!

    虽然事实如此,但当众手戳赵的痛处,还是让赵非常难受,可他一时之间也没法反驳,别提心里有多难受。

    “莫相此言差矣!”

    就在众臣被赵和莫济前后两语惊的脑袋转不过弯来的时候,忽有一声惊喝从殿中响起。

    众人回望,却见一个一身红色官衣的中年人抬步出列,仔细一看,正是几个月前才刚刚调来汴京任职左司郎中的辛弃疾。

    众人皆知,辛弃疾早年在江南任职,后来无缘无故出现在河东,任北伐军副帅,还兼任了一段时间的河东安抚使,他的任职未经各部各司签押,所以这段经历不被朝廷认可,只追任了他一个忻州知州之职。

    后来,鉴于辛弃疾协助北伐军收复并安抚河东,功劳甚大,皇帝钦命,特此朝奉郎,至此才得了汴京真正的官职,不然他在河东辛苦几年都算打白工。

    莫济入河东,出知太原府后,辛弃疾在河东的权力受到限制,差事多数集中在筹集军需和后勤物资供给运输上,在仕途发展上便受到了一定的压制,以至于数年下来,再无摆得上台面的政绩。

第755章 驳斥腐臣

    莫济因治理河东有功,调回汴京任参知政事,北伐军在河东也暂且无大事,辛弃疾同样在之后调来汴京。

    辛弃疾官职虽然不高,但左司郎中手中握的都是实打实的权力,这也是赵对他的补偿和奖励。

    众人素知辛弃疾与莫济不睦,正惊讶中,辛弃疾在殿中站定,只听他说道:“莫相此言着实无理,若说皇上御驾亲征有步临安后尘之忧,那么下官斗胆请问莫相,此时殿上文武百官之中,哪些是逆臣,哪些有二心?”

    此语一出,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开口,却看莫济要如何驳斥。

    莫济闻听此言却是一呆,辛弃疾此问真是有杀人之嫌,眼见皇帝正盯着他,众臣都看着他,心下大惊,急于辩解,匆忙之间回道:“皇上,朝中是否有逆臣,老臣不知,但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不得不慎重!御驾亲征之事不可取,老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赵闭口不言,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所以不等皇帝开口,辛弃疾却道:“莫相,既知皇上方才所言已是成命,此时莫相当众让皇上收回成命,是何居心?若收回成命,皇上威严何在?”

    此语一激,莫济顿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收复真定府,统一燕云,乃千古大业,皇上亲赴前线鼓舞士气,我大宋将士蒙受感召,必能奋勇向前,以一当十,一举将金人赶出燕京!至于莫相担忧汴京安危,完全没有必要,淮河以北尽复于皇上之手,民心所向,天下稳定,百姓安居,谁也不可能撼动汴京。若再留下当朝重臣,协助太子留守汴京,更无任何忧虑。故此,臣赞同皇上御驾亲征,早日收复燕云!”

    辛弃疾立于大殿之上,慷慨陈词,余音回荡。

    赵眼中露出赞许之意,看来把辛弃疾从几千里外的忻州调来汴京还是有用的,至少他这气势和这一番言语就把这些老臣顶的没话说了。

    以前这些老臣仗着资历老,反对这个,反对那个,很多时候弄得赵都下不来台,心里有气也没办法,谁让大宋历来都是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呢,想压住这帮老臣是不可能的,但如今给他们找个对手,稍微转移一下他们的视线,还是可行的。

    百官之中不少人虽然认为御驾亲征过于儿戏,但见莫济无言,便谁也不敢随意开口。

    赵见群臣不语,似是默认赞同他御驾亲征,于是轻咳一声,而后说道:“辛弃疾,话不要乱说,这大殿之上的,都是我大宋栋梁,都是大宋忠臣,谁都不是逆臣!”

    “皇上恕罪,臣失言了。”辛弃疾抬手致歉,随后迅速退回班列之中。

    赵接着说道:“诸位爱卿,不论身居何职,在这朝堂之上,不论说了什么话,都是为了大宋强大稳定,都是不可多得的忠臣,说的对或是不对,我都不会追究。但有一点,诸位爱卿要清楚,统一燕云,乃是太祖太宗两百年前立下的宏愿,历朝历代都在为此奋斗,我们也不能例外!如今金国式微,机会难得,正是大宋达成百年宏愿、统一燕云之时!”

    “皇上,古语有言,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这十多年我们与西金、东金多次盟约,又多次挑起纷争,实乃不祥,老臣以为不宜再继续动刀兵。真定府以前是大宋土地,好好跟西金商谈,让他们换回来就是了,至于燕京,那个地方我们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如今是东金占有,我们花些钱从他们手里赎买过来也不是不可。天下初定,百姓还需休养,老臣以为能不动刀兵,还是不动刀兵的好。”赵话音刚落,忽有一白须老臣缓步出列。

    赵脸上神色微变,他最头疼的就是这等资历深厚的老臣,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说不得,动不得,可他们又时常会提出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奇谈怪论。

    “章大人此言差矣!人无信不立,下官深表认同。但把国无信则衰套用在现如今的大宋头上,下官以为非常不妥。”

    此语一出,众人一惊,又不由得回头去看到底是谁敢反对章大学士。

    走出班列者不是别人,还是一身红衣的辛弃疾。

    只见辛弃疾站定之后,继续说道:“古语有言,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但在仓廪未实,衣食未足之前,大家该怎么做呢?为了生存,为了活着,茹毛饮血,也在所不惜!我们刚刚收复河东、关中,真定府还在金人手里,燕云十六州更是被金人牢牢占据,这些地方本来都应该是大宋的土地。真定府原本就是我们的,被金人强占五十年,至于燕云十六州,当初宋金盟约,约定共灭辽国之后,燕云十六州归大宋,是金国不守信用抢占燕云,而后更是背弃宋金盟约南下攻打大宋,以至有靖康之耻,大宋不但丢了汴京,更是丢掉淮河以北近半国土。”

    辛弃疾说着转身四顾,面向其他朝臣道:“金人起自蛮族,本就无信义可言,大宋却要跟他们谈论信义,无异于对牛弹琴,其结果天下人都看到了,我们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难道章大人还想让大宋再经历一次靖康之乱吗?下官以为,既然金人本就无信义,更不必跟他们讲信义,攻灭他们,维护大宋朝廷和百姓利益,才是我等当为之事,而不是用信义自缚手脚,任金人宰割,让天下耻笑!”

    此论一出,大殿之上顿时便有私语议论纷纷,很多人开始追思五十年前的那场灾难,更有人说起曾经担任使臣出使金国的不堪经历,忍不住叹息。

    “浅薄!泱泱华夏,堂堂大宋,礼仪之国,名传四海万邦,若今日自毁信义,他日何以服四方列国!人如国,国如人,人皆无信则国无信,国无信则人无信,君臣百姓,上下一体,君无信则臣无信,臣无信则民无信,若大宋自毁信义,与蛮夷何异?”章大学士怒而发声,斥责反驳。

    “章大人此论有自欺欺人、以偏概全之嫌。”前排忽有一人闪身出列。

    众人看清之后,心下再惊,不由得犯嘀咕,文武双方终于要正面相碰了吗?

    出列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武人领袖,大宋枢密使杨丛义。

    只听杨丛义道:“章大人说大宋名传四海万邦,所谓万邦到底有几个?在我看来不外乎是金、夏、辽、吐蕃、大理、李越、占城、真腊、三佛齐、倭国、高丽,这十个国家距离大宋都不算太远,可他们之中有哪个国家是从心里佩服大宋的?金、夏、辽、吐蕃、大理、李越,这六国与大宋土地接壤,除大理、吐蕃外,其余四国都在强抢大宋子民和土地。而其他几国与大宋远隔重洋,有没有抢夺大宋土地之心并不好说,但从五十年前,靖康之乱后,各国派遣使者到大宋来的次数、使臣级别,以及带来的礼物多寡优劣,可以看出他们对大宋失去了原本的敬重!”

    “大宋周边小国尚且不敬,屡次与大宋挑起战争,更别说通过回易船队往来,才耳闻大宋之名的西洋诸国,他们想要的只是大宋出产的丝绸、茶叶、瓷器,并不是敬重与归附,如果有一天他们强大了,有能力远渡重洋来到大宋,他们同样会像北方蛮人一样用武力来抢大宋的东西,而不是花真金白银来买,更不会有信义之说,等价交换。诸位以为,每次回易船队出海,带五六千将士,带能打三场大仗的军械武器为何?说白了,不就是怕被抢吗?”

    杨丛义讲道理摆事实说到这里,而后回首环顾满朝文武大臣,口中道:“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便没有资格讲信义,除非做好洗干净脖子,任人宰杀的准备,单独一个人是这样,一个国家同样是这样。作为一个圣人,自己可以为信义甘愿赴死,但没有资格要求普罗大众跟他一起死。”

    “还有,一个是否讲信义,作出决定之后关乎的只是他自己,他或者是为了自己利益,或者是相关者的利益,并不会影响普罗大众、天下万民的生存。而作为一个国家,朝廷任何一个决策,关乎的都是千千万万人的利益与生存,所以朝廷的决策是十分复杂的,牵扯的利益更是很难理清,单单以是否讲信义来判定决策是否高明,并不妥当,也十分荒唐!”

    杨丛义说完,章大学士正想反驳,辛弃疾忙道:“下官附议!大宋如今连真定府都未收复,燕云十六州也未统一,便空谈信义,实在不是合适时机。待大宋一统天下,四夷万邦臣服之后,再论信义,以信义约束万邦才是正理。”

    “臣附议。”

    辛弃疾话音刚落,史浩便跨步出列,当众表明立场。

    北伐之事,准备多年,如今箭在弦上,已到不得不发之时,他作为宰相,居中统筹,费尽心力,哪有半途而废之理。

    况且统一燕云这等千古大业,必能留名青史,以传后世。

    章大学士先后被辛弃疾、杨丛义驳斥,又见史浩也站到了对立面,一气之下,直接离殿而去。

第756章 使臣挑衅

    文武群臣见史浩、杨丛义都跟皇帝站在一起,连年近八十的章大学士都被排挤离殿,一时之间更无人敢多言。

    史浩虽然站在皇帝和杨丛义这边,但并不意味着他同意赵御驾亲征,毕竟离开汴京确实有一定风险。

    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史浩不好驳了皇帝的颜面,也不可能在朝堂上与皇帝唱反调,作为宰相,怎么处理跟皇帝的关系,他很清楚,也很熟练。

    在其他大臣看来,皇帝在朝堂上说的,或者是宰相在朝堂上说的,必然都是皇帝和宰相提前商议过的,不可能信口胡说。

    所以纵使赵突然说出令人惊讶的话,但在看到史浩的表态后,众人也就不再多想,反正这等大事在能在朝堂说,就说明已经是确定了的事,谁敢跳出来反对,肯定是要被驳斥回去的,莫济、章大学士已经做了榜样,谁还敢多言?

    “既然诸位爱卿无异议,御驾亲征之事就这么定下。”

    赵说完,看了看史浩,而后接道:“统一燕云乃千古大业,牵连甚广,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功业,汴京需要重臣留守,居中统筹各地粮草物资、兵力、民力。史相,你可愿留在汴京,担负大任?”

    皇帝御驾亲征,除了三省六部各司必要官员,朝中多数大臣都是要随行的,这么多人离开京城,未免后方出现变故,一般都会留下心腹重臣看守京城。

    史浩是赵的老师,两人关系极好,赵登基之后,也一直深得他的信任和重用,特别是十多年前临安之变,史浩硬是抗住了局势,迁都汴京,保住了赵的皇位,从那之后史浩的宰相之位便无人能够撼动。

    所以,赵随北伐大军御驾亲征,史浩理所当然是留在汴京城的最好人选,除了他之外,赵也无法完全信任其他人。

    史浩之前听赵说要御驾亲征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思考对策。

    通过这些年相处,他知道赵渐渐变了,已经不是那个他可以轻易劝得动的学生,心性越来越坚定,一旦做出决定,很少有改变的时候,也正因为如此,大宋才在短短十年之内收复了河东、关中、陕北大片土地,随着赵越来越成熟自主,他已不需要为这个学生提心吊胆,操太多心。

    所以,既然赵当着前朝文武面突然宣布要御驾亲征,史浩虽惊也只有认同,并赶紧思虑补救措施,如何能让皇帝顺利随大军出征,又能维持天下稳定。

    思来想去,史浩也只能决定留在汴京,替他这个学生看住汴京,看住朝廷。

    赵的想法与史浩的决定不谋而合,于是史浩当即出列应道:“老臣领命,定会帮皇上看好汴京,统筹各部和地方官府,保证北伐大军后勤及军需供给!”

    “有劳史相了。”赵看着史浩,微微点头。

    待史浩退回队列之后,赵抬眼望众臣,声调一扬道:“此次御驾亲征,汴京各部各司文武官员,除必要值守人员,身体无大恙的六品以上官员,统统随大军行动。各部各司十日之内拟定留守汴京和随军官员,半个月后随北伐大军出征!”

    “遵旨!”

    皇帝已然下令百官随行,虽然不少人不愿离京受苦,可也只能随大众接旨。

    散朝之后,群臣离殿。

    史浩、杨丛义滞留在最后。

    “相爷,皇上御驾亲征之事,可曾提前与你商议?”杨丛义心有所虑。

    “杨公多心了,若是老朽提前知道皇上想御驾亲征,必会阻止。收复故土虽然重要,但对目前的大宋来说,稳定发展才是重中之重,等国力强大了,何时不能收复燕云。皇上还是太心急了。”史浩说着看了杨丛义一眼,目光中似有深意。

    “相爷不要多心,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皇上突然要御驾亲征,就把枢密院之前的既定部署打乱,如今不得不重新调整,加上百官随行,诸事不便,北伐之事恐生变故,相爷在汴京可得保证前方军需啊!”

    杨丛义说完,随即轻轻一笑道:“其实我也觉得此时还不是统一燕云最佳时机,若再有两年准备时间,必能十拿九稳。可皇上等得着急了,我也劝不住。”

    “此次倾尽国力,发动北伐,杨公有几成把握?”御驾亲征,事关皇上,史浩满脸忧虑。

    听到这个问题,杨丛义没有立即回答。

    思虑片刻之后,方才回道:“如果真定府不出意外,有八成把握年内夺取燕京、平州等地。要是真定府七万金军投奔燕京,年内拿下燕京的把握便要降低三分。当然,如果汴京能持续供给粮草军需至明年八月,纵使真定府金军投奔燕京,大宋拿下燕京地区也不成问题。”

    “素知杨公行军打仗都是谋定而后动,既然这么说,此次当是有把握取燕京,即使取不了,也不至于伤了大宋的元气,或置皇上与文武百官于险地。”史浩听后微微点头。

    “相爷放心,皇上和百官随行,我自然不会大意,更不会让皇上和百官涉险。”杨丛义当即做出保证。

    史浩、杨丛义二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十余年来主掌大宋江北朝野局势,虽不是一路人,出身悬殊,倒也配合默契,没有多少相互拆台挖坑之举。

    此次举国北伐,掏空国力,不论成败都关乎大宋未来,二人更是不敢有丝毫马虎。

    三日之后,杨丛义、史浩与几位参知政事一同被召进皇宫面圣,商讨北伐筹备及留守汴京之事。

    五日之后,赵授枢密使杨丛义北伐兵马大元帅印,统帅大宋三十万大军,北伐东金!

    北定十二年八月二十七日,北伐大元帅杨丛义于兴仁府誓师出征,亲率提前聚集兴仁府的五万大军北上济南府。

    与此同时,出征帅令飞马传向归德府、济州、徐州、亳州、临沂等地,命各部十月初十之前务必赶到河间府。

    大军北上,距离汴京较近的真定府当先得知消息,五天之内便调整防御部署,将驻守保州的两万精锐尽数调往真定府南方大名府一线,进一步强化真定府防御,至于北边,已无暇顾及,只要真定府不丢,保州迟早还是能夺回。

    保州金军调动,十天之后燕京也探明消息。

    就在燕京留守得到大宋将大举北伐的消息当天,大宋从汴京出发前往辽阳府的使臣进入辽阳城。

    年轻的大宋使臣一行人进入辽阳城行馆当天受到热情接待,约定三日之后,当朝递交国书。

    三日后,大宋使臣手捧国书入朝。

    在大殿之上,递上国书之后,当着东金满朝文武大臣和金主完颜雍的面,厉声斥责金国五十年前背信弃义,抢占本该归属大宋的燕云十六州,而后更是利欲熏心,不顾宋金盟约南下侵略大宋,致使长江以北生灵涂炭,更是无耻的劫掠汴京,不光将大宋百年积蓄财富搜刮一空,更是连大宋皇室宗亲也不放过,劫掠皇室亲眷三千余人,让他们在北方受尽**,此仇虽已过去五十年,但大宋君臣百姓不敢忘记。如今大宋劫后重生,重归汴京,为当年被劫掠的皇室大臣讨还公道,更要取回属于大宋的土地!

    东金君臣一听这话,满朝皆惊。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计,之前那么多次使臣往来,从来没人提过当年南侵汴京、劫掠皇族之事,为何今日提起?

    就在完颜雍和他的臣子处在震惊之中时,大宋使臣再发惊人言论。

    年轻的大宋使臣完全无惧自己身处金国都城辽阳城,站在满是金人的金国辽阳皇城朝堂之上,当众宣布五个要求。

    第一,大宋如今重归汴京,金国之前抢占的大宋土地必须归还,包括但不限于燕京、平州,金军一个月内必须要撤走!

    第二,金国五十年前从汴京城劫掠的金银珠宝等钱财,三年之内要全部归还!

    第三,金国五十年前劫掠皇室宗亲和大臣造成的伤害,也必须补偿、赔付!

    第四,要归还的财产数量和需要补偿、赔付的金额,一个月内派遣不低于副相级别的重臣去汴京与大宋朝廷核算!

    第五,若遵从大宋朝廷要求,宋金两国继续友好相处,若不遵从,大宋五十万大军北上之日,便是金国覆灭之时!

    五个要求一经提出,完颜雍君臣顿时哗然,大殿之上议论纷纷,无不言大宋这使臣得了失心疯。

    有人议论责骂,有人气极,冲上前来就欲打人。

    东金皇帝完颜雍也被气的脸色铁青,但理智未失。

    他手里的国书尚未展开,不知面前使臣所言是使臣自己失心妄言,还是宋廷的本意,于是忙将朝臣喝住。

    等他展开国书一看,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国书所载与使臣口述并无多少区别,一是要地,二是要钱,最后也是用战争威胁,一个月无答复,便要发兵,自取燕京!

    完颜雍气极,一怒之下将国书掷于殿下。

    大宋使臣当即警告质问,国书乃朝廷颜面,掷大宋国书于地下,是不是要毁约,破坏宋金关系?

    金主怒。

    金国臣子多言大宋使臣无礼挑衅,应斩杀立威!

    大宋使臣狂笑无惧,口中道,大宋已聚兵五十万,若使团稍有差池,一个月之内,兵临燕京!

第757章 进军平州

    东金占据的地域虽广,但真正较为富饶、人口较多的地方就只有燕京地区和辽阳府,金国发源地上京会宁府因完颜亮迁都燕京之后派人彻底焚毁,哪里的多数人口被强制迁移,所以占据东金大部分土地的上京地区其实并不富饶,不能为辽阳府提供多少支撑。

    因此,燕京地区在整个东金的地位十分重要,任何人都不敢轻言放弃燕京,交还给宋廷更不可能。

    但金国自完颜亮南侵失败开始,实力减弱严重,再一分为二,双方在北方投入大量兵力物力,争斗十几年,国力衰弱更为严重。

    如今西金、东金纵使联合,也不会对大宋造成致命威胁,若是单单一个东金,就算拼尽国力也不一定能攻下山东,就更不消说攻打汴京。

    国力不如大宋,又跟西金在临潢府纠缠不休,此时哪敢得罪大宋,即使大宋使臣挑衅,东金文武大臣鼓动杀了他们,完颜雍也不敢下令杀人。

    使臣虽无礼,国书内容虽过分,但宋廷要的无非是利益,既然是利益,那就有得谈,如果杀了人,便再无退路。

    宋廷如今实力强大,能用霹雳手段夺了完颜亮的河东、关中等地几十个州府,灭了他近二十万军队,若要全力对付东金,攻打燕京地区,辽阳府也无力组织反击。

    既然打不赢,便不能撕破脸,更不能杀人,否则将来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完颜雍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没有当众责难大宋使臣,更将使臣下狱。

    大宋使臣被送回行馆,整个使团也被严密看管起来,暂时不得离开辽阳城。

    与此同时,辽阳府派人快马飞奔燕京,求证宋廷动向是否真如使臣所言,并令燕京留守加强防御,以防宋军突然袭击。

    然而,完颜雍的诏令刚刚发出辽阳城,大宋北伐军便已经开始行动。

    北定十二年九月十二日,驻守河间府的五万大军兵分三路,忽然同时行动,绕过大小城池,兵锋直指平州城。

    九月十六日,河间前军一万将士抵达平州城南二十里,布阵扎营。

    平州金军得报,已知宋军此行敌意明显,在探明大宋前军兵力不多后,便想趁大宋后军未到先行出击,摧毁大宋军队部署,于是第二天一早便匆忙率全城三万驻军中的两万五千人直闯宋军营地。

    但宋军对此早有准备,提前占据有利地形,据守营地布阵,以强弓硬弩阻击敌军,三次击退敌军大规模冲营,直到太阳西斜,始终将敌方拒于百丈之外,不能靠近。

    平州金军几乎倾巢出动,袭营无功,又恐河间府其他军队支援过来,当天下午便匆匆撤退,返回平州城。

    当晚,平州留守飞书递燕京,请求支援,与此同时,飞书急递辽阳府,向皇帝完颜雍禀明平州、河间府敌情。

    九月十八日,北伐前军元帅、河间府都统制罗聪亲率中军两万将士在平州城南二十里与前军合兵一处。

    九月十九日下午,后军两万将士也抵达平州城外二十里,与前军、中军会合。

    九月二十日上午巳时,前军元帅罗聪一声令下,五万大军随即拔营,朝北边二十里外的平州城赶去。

    五万装备齐整的大军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之上,迈着雄健沉稳的步伐匀速前进,不急不躁,不怯不畏,每一脚下去,都仿佛要踩碎脚下的大地,阵型浩荡,无所畏惧,那气势,似要撕碎面前遇到的一切敌人。

    未时,宋军抵达平州城外三里,越过荒草,眼前的城池清晰可见。

    平州金军之前倾力一击,寸功未建,此时大宋五万大军赶到,更不敢轻易出击,于是封闭城门,全军上城,严阵以待,准备据城坚守,等待燕京早日派军来援。

    当晚,大宋北伐军于城外扎营,分兵封堵西、南两门。

    九月二十一日午时,宋军一边准备强攻平州城,一边射书入城劝降。

    劝降书只有寥寥数字:献城活命,对抗屠尽!

    宋军给平州金军的考虑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后,便要准时攻城!

    南门、西门外密密麻麻的宋军不是在排兵布阵,便是在准备攻城器械,似乎并寄希望于金军出城投降。

    于是压力便来到驻守在平州城上的金军身上,此时他们有三个选择:一是打开西、南城门,投降宋军,二是打开东、北城门,撤往莱州或燕京,三是待明日与城外宋军死战,等燕京驻军来援。

    平州驻军虽然多数也是汉人,但他们从来都不是宋人,对大宋并没有感情,金人没来之前,他们是辽人,金人来了之后他们就成了金人,所以他们从统兵官到普通士兵,都没有在战前投降的可能。

    至于开门撤退,这也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宋军虽然势大,他们占据城池,并不是没有一战的能力,若一仗未打便提前撤退,不管到哪儿,上官和朝廷追究下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后退一步,即使要撤,那也是坚守城池数天之后的事情,因为打过了,不敌,而后才突破包围,安然撤退,如此这般才能给上官和朝廷一个合理的交代。

    所以,平州守军认为面对宋军,真正好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先做抵抗,而后从容撤退至莱州或燕京,之后朝廷组织兵力,再行东西夹攻,收复平州城!

    罗聪也知道劝降平州守军无用,大军离开河间府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强攻平州,为北伐大军扫清障碍的思想准备,之所以要给平州金军十二个时辰考虑时间,不过是为了给大宋将士多一天准备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那便是等待益都军夺取石河关隘的消息。

    原来罗聪率领河间府大军北上之前,已经与益都军通过消息,双方约定前后出兵,河间府攻平州城,益都府经水路直取平州、莱州之间的石河关隘。

    为了不让燕京、平州金军向东逃回辽阳府,两军约定,先攻石河关隘,截断金军退路,而后再攻平州城。

    益都军虽然出发时间比罗聪部晚,但此时走水路,顺风顺水,风帆一张,速度却比大军步行快了不少,按理来说,他们应当已经登岸,甚至已拿下石河关隘。

    夜深,罗聪坐在帅营之中,根本无心睡眠,一是为明日攻城操心,二是要等益都军在石河关隘的消息,此次以举国之力北伐,能不能成功,平州城至关重要。

    平州城拿下,则北伐大军立刻就能切断辽阳府与燕京之间最便捷的联系,到时候大军占据的平州城就像一个楔子,深深的楔进金人腰眼之中,若想救援燕京,金人必须夺回平州城,如果金人调集大军攻平州,其他地方必然空虚,北伐军便可趁机四面出击,则北伐必胜。

    朝廷和杨丛义将攻克平州城这等重任交给罗聪,便是对罗聪的器重与信任,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大帅!石河急报,我军已夺取关隘,正向莱州方向追击!”

    子时将近,帐外卫兵一声急报,罗聪心头顿时一轻。

    石河关隘一取,大军在东面便无忧虑。

    于是当即下令:“传令前军,丑时准时攻城!”

    “是!”

    传令兵带着信符迅速离开帅帐,前往前军营地传达攻城命令。

    石河关隘既然已经拿下,前军攻城准备也做好,便可趁夜发动一次攻击,此战不求战果,罗聪只想检验自己的军队,顺便看看金军有多少斗志。

    元帅令传至前军,前军都统制立即召集主要将官,宣布攻城命令。

    丑时,一声号响,划破夜空,宋军前营大门忽然打开,四条火龙鱼贯而出,直奔三里外的平州城。

    平州城上日夜值守的金军很快便发现了宋军大营的异常,不多时便发现宋军直奔城池而来,当即奔走相告:“宋军攻城了!宋军攻城了!宋军攻城了......”

    城墙上金军士兵的喊叫声,刺破平州城暴风雨前的最后一个安静的夜晚。

    暴风雨提前六个时辰来临了!

    但很多人并没有做好马上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然而暴风雨何时来临,不凭人意,更会等人做好从心里到物资装备的一切防御准备,就是那么突然,那么随意。

    宋军如风而来,在百丈之外留步。

    昏暗的夜色中,火光摇曳,他们稍作准备之后,只听一声令下,强弩破空而出的呼啸声从阵前传出,顿时震的人心头一紧。

    宋军弩床之强,早已在宋辽、宋夏、宋金之战中闻名,**粗如鸡蛋,射程挤远,中枪者立时毙命,纵使伤不及要害,只要穿枪而过,但无活命之理。

    一排弩床长枪齐射,瞬息而至,轻易便将不远处城墙上、篝火边的金军士兵射穿,长枪飞往城内更远处。

    长枪飞过,金人士兵当即摔倒丧命,有人脑袋被长枪穿了一个大洞,有人被扯掉了半个脑袋,有人被长枪射中脖子,整个脑袋滚落在地,更多的人被穿胸而过,身上破了个巨大的血窟窿。

    火光照耀下,运气不佳、死无全尸的士兵惨状瞬间惊呆了附近的士兵,很多人顿时把脑袋一缩,躲在了墙垛之下。

    但很快,胆小的士兵们便尝到了上官手中马鞭的火辣滋味。

    而后一个个战战兢兢,再次从墙垛上探出头来,畏畏缩缩朝百丈之外的宋军望去。

    他们尚未看清宋军行动,恍惚中便见一些似有似无的黑点,直奔面门而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131/ 第一时间欣赏大宋燕王最新章节! 作者:战国萧烟所写的《大宋燕王》为转载作品,大宋燕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宋燕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宋燕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宋燕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宋燕王介绍:
“还顺利吗?”
“出了点差错,晚了三十年。那东西太敏感了,手一滑,时间就错了。”
“三十年?北宋、辽国都灭亡了。怎么补救?”
“补不了,引导系统觉醒的人物他见不到了,只有一个通用系统,但也要见到皇帝才行。”
“什么都没有,他怎么完成任务?你亲自去一趟,帮他觉醒!”
“我过去会死的!他在那边很好,他会完成任务的,放心吧!不聊了,我要下副本了,88”
“......”
绍兴十一年,南宋君臣赐死岳飞,收缴张俊、韩世忠等武将兵权,宋金议和,断送了大宋收复北方领土的最后机会,在不远的将来只能在苟延残喘中,一步步走向灭亡。
而此时,不知道自己身负特殊使命,被安排来到宋代的杨丛义,路遇不平拔刀相助,却被冤进死狱,面对未知危险,看他如何一步一个脚印,从囚犯到入仕为官,与赵构、秦桧等南宋君臣斗智斗勇,得陆游、辛弃疾等辅助,最终统御天下军马,挥剑北伐,逆改南宋天下!一统东方沃土,功成名就!
大宋燕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燕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燕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