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谁都没亏
双方大军在临潢府、永州一带对峙几个月下来,消耗粮草、物资无数,谁也没能占得便宜。
随着冰雪消融,草原泛绿,两军之中的青壮都需要返回各地放牧或是耕种,不然到了秋冬就只能饿饭。
完颜雍和完颜亮都在等对方顶不住压力撤军,或是主动出击拼一次,他们也都知道对方等不起。
可是,他们一直从三月等到四月,发现对方都没有退兵的意思,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
接着又从四月等到五月,眼看已到五月中旬,对方还是没有退兵,或是拼死一搏的意思,于是各自都有些着急了。
他们都知道,再这么拖下去,今年冬天就很难熬过去了。
就在双方都即将失去耐心,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完颜亮收到了大同府传来的消息,蒙古诸部再次叛乱了,叛军人数达三万之众!
对完颜亮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坏消息,因为它出现的是如此不合时宜。
蒙古草原各部叛乱,后方出了乱子,坚守临潢府便危险至极。
数天后,完颜亮派出一支骑兵佯攻永州,其余大部队则乘夜向西退走,撤入草原之中。
完颜雍被完颜亮佯攻所骗,准备据城坚守,后来得知被骗虽然恼怒,但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临潢府,还是非常高兴。
于是双方历时一年的战争,最终还是回到起点,临潢府周边广大的区域再次回到东金控制之中,东金跟西部蒙古草原各部的联系也重新恢复。
一个月后,完颜雍方才得知蒙古草原各部发生了很大的叛乱,如今完颜亮大军正在北边草原全力平叛,无力东进,于是完颜雍马上决定将东金的势力进一步向西扩张。
与此同时,他派人深入蒙古草原各部,联系反对完颜亮的叛军,许诺好处,拉拢他们归附东金辽阳府,对于拉拢不了的部落,则会送给他们一些武器,支持他们与完颜亮死拼到底,进一步消耗完颜亮的实力。
由于蒙古草原这次叛乱本就范围很广,规模很大,再加上完颜雍掺和其中,添柴浇油,完颜亮的平叛之路十分艰难。
好在完颜亮与西夏国的关系还算稳固,关键时刻得到了西夏的支持,这场平叛之路,最终在当年冬月结束。
完颜亮志在燕京、辽阳府,在拿下这些地方之前,决不允许蒙古草原起火,烧了他的大同府,所以对待这次叛乱下手颇重,惩治手段也异常残忍。
领导部落叛乱的首领直接处死,头颅腌制之后,传示各部,而参与叛乱的整个部落,五岁以上的男丁全部杀头,五岁以下的孩子和妇女充作奴隶,赏赐或是卖给给归附完颜亮的其他部落。
这此平叛与以往金国对叛乱的部落,十岁以上男丁杀头的政策大大不同,因为在完颜亮看来,十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记忆,记住了杀戮,就会有仇恨,而五岁的孩童则不会有。
于是在半年之间,蒙古草原上诸多大小部落之中,有十几个部落几乎被全族屠灭。
不少草原部落为了避免灭族,不得不在冰天雪地之中,冒着刺骨寒冷往更偏远的西部荒漠迁徙,或者去往更寒冷荒凉的北方。
但在他们迁徙的路上同样面临重重困难和危险,因迁徙而死亡的族众多达五六成,损失同样惨重,但至少他们保住了自己的族群。
经此一事之后,整个蒙古草原上的人口减少大半。
平叛结束之后,完颜亮细算平叛得失,居然发现平叛半年下来大赚,其中收拢的草原各部兵力达到五万余人,全是各个部落能征善战的勇士,从叛乱各部收缴的战马多达十万余匹,牛羊无算,金银珠宝也数不胜数,不光他富裕了,参与平叛的军队上至将军下至士卒,半年下来个个怀里都是鼓蓬蓬的。
所以从结果来看,这半年说是平叛,其实就是把草原大半部落彻底搜刮了一遍,将他们积累几代、十几代的财富搜刮一空。
这一场平叛下来,原本财政捉襟见肘的完颜亮变得富裕起来了。
当年底,他便以盟国身份向大宋购买粮食,是付金银还是用马匹抵,全由汴京朝廷做主。
汴京正在困难时期,北方农耕也在迅速恢复,朝廷乐意做这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于是汴京朝廷便以六贯每担的价钱,将府库粮仓里的粮食卖给西金,然后再用两贯每担的价钱从民间收购粮食,大大的赚了一笔。
原本大宋朝廷是严禁向金国出售粮食的,可汴京朝廷实在太困难了,急需钱财渡过难关。
当然这种粮食买卖只能朝廷出面来做,交易地点也只有洛阳西边的函谷关,除此之外,一经发现有人私自将粮食卖给金国,就会以死罪论处。
不过豪门大户有的是关系和手段,偷偷摸摸的也能卖些粮食到金国,数量不是太多也就是了。
北定二年这个冬天,缺少粮食的西金、东金在汴京支持下度过了饥荒,同样的,汴京朝廷也在完颜亮和完颜雍给付的金银和四千余优良马匹中度过了难关。
算下来,唯一受害的就是蒙古草原那些挑起叛乱的部落,因为他们的牺牲,西金、东金和大宋,全都平安的进入了北定三年。
北定三年春,完颜亮和完颜雍都无意马上发动剿灭对方战争,粮食和牛羊有多珍贵,他们深刻的体会到了,春天和夏天都不是发动战争的好时机,耽误了农耕和放牧,等冬天来临,战争便注定要失败,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在春夏发动战争,再急迫,他们也得等到秋天到来。
两金无战事,汴京自然也不会在此时发动战争,原因有三,一是穷,二是穷,三还是穷。
虽然三年免赋税的承诺已经结束,但从开始收取赋税,到赋税入库,还得半年时间,并且在收取的过程中,就有很大一部分赋税就地被支取,最终能上缴国库,进入汴京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所以即使今年开始恢复收取赋税,朝廷依然可能入不敷出,因为迁都不久,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前两年,江北各地官府一人当成两人用,处处都缺人,汴京也不敢开恩科,就是因为没钱。组织一次科举考试,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绝不是小数目,入不敷出的汴京朝廷承办不起。
但从北定三年起,朝廷恢复赋税收取,便有了稳定的财源,科举考试关乎大宋未来,便不得不开始筹备,这也是汴京几年要做的第一件大事。
二月初,皇帝下诏汴京开科举取士。
随后礼部颁发文书,传令各地,命各州、府、军于同年四月二十五日举行州试,取前五名,于同年九月十五赴汴京,参加礼部举行的省试。
礼部下发的文书中并未规定江南各州府学子是否可参加汴京礼部试,但碍于两廷隔江分治,汴京礼部的科考文书并未发往江南。
不过,比较巧合的是,临安今年也是科举之年,礼部省试是在二月,殿试预计会在三月举行,放榜时间一般在四月中旬以前,临安落榜的考生是有机会参加汴京科举的,只不过要看江南各地州府是否会如期举行州试。
江南州府如何,汴京无权过问,但汴京给江南江北学子同等的机会。
二月中旬,江北各州各府接到礼部要求组织州试的文书之后,知州、知府马上开始筹备州试事宜。
淮河以南,一直都未曾中断科举,而淮河以北之前在金国治下,科举不常定,官府也不太重视教育,如今要组织州试便困难重重。
首先,北方州府主官不少都还是金国留下来的官员,已经多年没有举办过州试,极度缺乏经验。
其次,淮河以北地区,在金国治下三十几年文教不兴,真正的读书人已经不多见学子较少。
还有,按照惯例,在举行州试之前,州府治下的各县要先进行初步选拔,剔除掉学业不精的假读书人,可各县知县县令都是在金国治下成长起来的,他们又能有多少学问?能选出什么样的读书人?
所以,淮河以北各州各府的问题远比淮河以南复杂,并且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如果汴京有人也好说,可汴京太缺人了,不似临安,单单太学就有学子两千,更不必说各州各府几乎都有书院,还有州学学馆。
县里靠不住,各州各府只能自己把关,虽然各州府只有五个名额能进省试,但州府担心选上去的学子给本州丢脸,于是给各县参加州试的名额多达五十人,只能多不能少,就是担心学问好的学子被遗漏在地方。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州府规定,若有学子发现参加州试的学子名单中没有自己的名字,可以直接到州衙报名,不须县里的审批。
这是几十年来,淮河以北,首次在汴京举办科举,谁敢不重视?
若是最终张榜,本州推荐上去的学子榜上有名,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四月初五之前,各县基本将推荐参加州试的名单上报完毕,等待州府确认。
四月初十前后,各州陆续将州试名单发向各县,张榜公示。
四月二十日开始,各县学子考生陆陆续续赶往州府,准备考试。
第713章 州试
四月二十五日清晨,各州府考院前挤满了等待入场的考生,高矮胖瘦,长弱老幼,不一而足。
人群中年纪大的,已经是须发皆白,年纪小的,仅仅只是十多岁的孩童。
不论长幼,但所有考生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是激动热切的神情,恨不得马上冲进考院大门。
他们几十年才等来的一次科举,这绝对是一次翻身的良机,人人都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今年错过了,再等下次就不知道是何时。
申时一刻,考院前一声钟响,守卫禁军打开考院大门,官吏宣布考生进场。
州试终于开始了!
激动的考生带着笔墨,列队通过简单检查,走进考院大门。
待数百考生全部入院后,又等到申时三刻,官吏一声令下,考院值守禁军关闭大门。
考院内,考生分区按编号落座后,便各自开始滴水研磨。
与此同时,州府主官一声令下,场内吏员开始分发试题和答卷。
而后,州府主官便亲赴各个考区宣布考场规矩。
申时四刻一到,考院内钟声一响,州试开始。
各州府州试题目基本都是州府主官自己所出,极少数是让州府之中学问较高的官吏代为出题,但不论是谁出题,理论上在考试之前都是保密的。
但由于这次州试礼部只给各州府五个推荐名额,所以考题难度不宜太简单,当然也不能太难,能主掌州府的人都是脑袋灵活的人,只要想认真选拔,出的考题就能选出前五名来。
州试从申时四刻开始,至酉时四刻结束,一份试题,整整五个时辰。
州试原本不止一天,不止一科,考虑到北方文教偏废日久,各州府又多年未组织州试,缺乏经验,所以礼部下达的州试要求便没有那么严格、繁琐,反正省试是要严筛一遍的。
州试结束五天后,州府公布本次州试前五名名次。
就在各州州试张榜当天,之前从汴京赶赴各州负责督查州试的禁军小队出现在州府主官面前。
他们向当地知州或知府出示了礼部和枢密院共同签发的调阅令,要将州试前五名考生的答卷调往汴京留存,同时还要考生当面核对笔迹,并在考卷上留下考生左右两手大拇指指印。
看着禁军小队突然出示的调阅令,有些知州、知府略有疑问,有些直接吩咐属下官员马上遵照执行,有些则犹犹豫豫,还有些甚至质疑禁军的身份和调阅令的真实性,一幕幕几乎同时在数百州府发生。
为防州府不配合,调阅令上有约定,限时三日,三日内调不出答卷,或核对不了考生信息,取消该考生省试资格,该州名额也不再增补,至于对省试名额不足的各州如何处罚,科举结束之后,朝廷自会公布。
此次礼部主导下发调阅令,便是防止由于匆忙举办科举,州试、省试不能有效管控,让心术不正之人钻了空子,折了朝廷的颜面。
这次举办科举,皇帝赵极为重视,因为这是迁都以来第一次举行科举,也是中断近四十年后,汴京开科举,所以特令宰相史浩亲自主持此事。
科考舞弊,历来都很难根除,更不用说在几十年没有科举,又疏于管理的江北。
史浩在跟赵表达了州试、省试极有可能存在舞弊的可能性,按目前朝廷对地方的治理情况又难以管控的现实之后,赵想起了杨丛义跟他提过的情报网和秘谍,于是便提议史浩去问问杨丛义的建议,看他有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
史浩带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了一趟枢密院,向杨丛义说明来意。
原本杨丛义直接回复没有办法,但在史浩说明是皇帝建议他来求个办法,让他如论如何帮个忙之后,杨丛义这才好好考虑,并跟史浩一起研究探讨了州试、省试考生人选的问题。
最终他们商讨出了一个还算行的通的办法,在呈报皇帝同意之后,派遣大宋最为特殊的精武军代替吏员,携带调阅令分赴江北各州各府。
之所以选定精武军,首先因为它是一支组建超过七年的骑兵部队,且战功卓著。
其次是因为精武军全军,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识图识字,拿着地图绝对不会跑错路。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原因,精武军的纪律绝对严明。
这支精武军当初是跟杨丛义一起从大名府赶到兴仁府的,听说了这支精武军的功勋事迹后,就被赵收为天子禁军,随后在杨丛义的提议下,就一直驻守在兴仁府和汴京之间的兰阳县,拱卫京师。
常驻兰阳县后,精武军的规模也从原先的五千人,每年慢慢扩增到如今的八千人。
为执行这次州试督查任务,精武军整整调拨了五千余人,但他们没有赶去汴京听令,而是主持此次科举的宰相史浩带着调阅令亲自到了兰阳县精武军驻地,而杨丛义为避嫌,没有离京同行。
此次州试督查任务要点,先有史浩详细向精武军统制讲明,而后由精武军将官、校官依次向下传达,直至接受任务的每一名普通士兵,最后史浩随即挑选士兵进行考查,确保执行任务的每一个人都了解任务内容和要点。
史浩留下调阅令后,便离开了精武军驻地,哪一队禁军去往何处他并不知道,也不必参与,根据精武军统制的说法,临离开前,所有禁军,包括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些人会去哪里,因为最终执行任务的时候,数百张调阅令随机分发。
该怎么做,调阅令上写的清清楚楚。
而眼前的禁军小队,又代表着皇帝和朝廷的威严。
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知州、知府们都没有选择,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交出州试前五名考生考卷,找来五名考生当场留下笔迹,并在考卷和笔迹上留下双手大拇指指印,随后考生脱掉鞋袜,由督查禁军亲自为每位考生测量身高,并记录下体貌特征,再有考生与禁军小队长共同签名按上大拇指指印。
此过程走完,考生资料收集完毕,督查便算结束。
各个禁军小队拿到完整考生资料的当天,便各催快马,向兰阳县精武军驻地赶去。
各州府推荐参加省试的考生资料要一直保留在精武军驻地,直到省试结束,阅卷完毕,才会来将考生资料调走。
科举是举国大事,事关天下学子民心,又是汴京四十年来首次开科举,朝廷不得不慎之又慎。
八月开始,各地学子陆续赶赴汴京,为省试做准备。
由于有不少江南学子赴汴京,请求参加本次科举,而他们又没有籍贯所在地官府的推荐文书,于是礼部便向江南传递消息,汴京将于八月中旬,专门针对江南学子举办一场州试,州试通过之后,将有资格参加省试。
八月十七,中秋节刚过,礼部便在考院为江南学子举行了一场州试,参与人数多达百人。
五日之后州试结果公布,前三十名考生获得汴京省试资格。
州试榜上有名者在汴京住下,等待省试,无名者多数打道回府,返回江南,当然也有些考生留在汴京,就是想第一时间知道汴京科举考试的重点和难度,好为下次科举提前准备。
不论是江南还是江北,从未到过汴京的考生、学子,几乎都对汴京充满了好奇,这是故都也是新都,闲来无事,三五成群,总能在城内找到谈资和乐趣。
到了九月,汴京城内的学子、考生越来越多。
据礼部预估,已经远远超过获得参加省试资格的总数,这就表明,江北的学子对此次科举十分关心,即使不能参加省试,也要来感受一下科举之年的氛围,向往文教之心与江南相比也不弱。
学子们对科举的热情,足以说明他们对汴京朝廷的信心,特别是还有数百江南学子不远千里北上,这些都极大的鼓舞了皇帝赵。
于是在省试尚未开始之前,史浩等人正为省试忙碌之时,赵还专门召见礼部主要官员商议筹建汴京太学之事,不过最终被史浩以时机尚不成熟为由,委婉驳回。
赵拥有超越大宋数代前任皇帝的雄心壮志,所以他不光要得普通百姓之心,更要得天下学子士子之心,因为他们才是汴京朝廷的未来,今日有学子支持汴京,他日就有更多心向汴京的官吏,江南终究是要事实上统一,归于同一个皇帝。
九月十五,省试如期在礼部贡院举行,当天卯时三刻开始查验核对考生身份,礼部考院外,人头涌动,拥挤不堪,幸好礼部早有预料,调集了一支禁军维持现场秩序。
申时三刻,考生入场结束,贡院大门关闭,铁锁封门。
申时四刻,一声钟响,省试正式开始。
此次汴京省试不因仓促和准备不足而比临安简化流程、降低难度,整个省试跟临安一样,锁院之后,所有考生每天考一场,连考三场.
所以省试比之前的州试难度成倍增加,考试科目和内容也增加不少,考试时间也更长。
第714章 选才
科举是关乎朝廷信誉、民心和天下稳定的一等大事。
为了防止考生和考官联合舞弊,省试每考完一场,收缴答卷时,考生均需在姓名下方指定区域留下双手大拇指指印,考生答卷收齐之后,由借调的禁军士兵统一糊名。
除此之外,在考试结束之后,考官也不会马上开始阅卷,因为为防止考官认得考生笔迹而舞弊,所有糊名考卷都会重新编号,而后有其他人在贡院内将编号后的考卷誊录一遍,而阅卷考官能见到的便只有誊录过后的考卷。
同时,为防止阅卷考官因为个人偏好不同,对考卷评价影响过大,每一份考卷都会有多名阅卷考官共同评阅。
整个阅卷过程分为初阅、复阅两个阶段,初阅阶段会将多名阅卷考官都评价为“劣”的考卷淘汰掉,在“劣”、“优”评价意见不合考卷和评价为“中”、“优”的考卷都会进入复阅阶段。
进入复阅阶段的考卷,为避免阅卷考官受考卷初阅评价影响,会再次誊抄一遍,誊抄过后的考卷依然会有编号,用来证明考卷所属的编号还是会糊上。
但为避免阅卷中考卷丢失,每张誊抄后的考卷在显著位置都有顺序编号,阅卷前有五百份,阅卷完毕,也必须是五百份,一份不能多,一份不能少,如果出现意外,没有查清之前,谁都不能洗脱嫌疑,没有主考官允许,谁也不能离开贡院。
所以省试之后阅卷阶段之谨慎、复杂,并不比后世高考阅卷差多少。
复阅结束后,按考试科目每场各取前两百名考卷,而后拆封初阅、复阅考卷进行一一核对,若两次评阅差距过大,则由主考官挑选考官再次评阅,直到达成一致意见,各科前三名由主考官亲自复阅,若对既定评阅有异议,则组织三名以上考官再次评议,直到意见一致。
初阅、复阅结果确定之后,拆去誊抄卷糊名,然后将同一考生不同科目的三张或两张答卷成绩相加,初步排定名次,总成绩前三名再次由主考官组织五位以上考官复阅。
待考生成绩确定,名次排定,依次拆封考生原卷,将同一考生的原卷与复阅誊抄卷一一核对,若原卷与复阅誊抄卷一字不差,则该考生省试成绩最终确定。
待所有考生原卷核对完毕之后,封存在兰阳县精武军驻地的各州府考生资料统一送到礼部贡院,两相核对。
省试考生原卷与从州府收集的州试答卷上均有两枚指印,仔细比对过指印之后,再比对省试、州试答卷笔迹,两者无出入,则考生身份无误。
如果同一州府、同一姓名的考生指印不同,或是州试、省试答卷笔迹不同,则请专人再次鉴定,确认两者确实不同,该考生成绩封存,暂时从省试成绩中剔除,随后立即派人找到该考生本人进行核实。
若考生身份核对无误,则该考生省试成绩便最终确定。
省试考试结束之后,整个评阅和考生身份核对用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考生的省试最终成绩和名次确定后,由礼部上报尚书省,尚书省与皇帝看过省试成绩和名次,验看过前三名考生的原卷,确认成绩和名次排列无误后,由礼部放榜,公示通过省试,进入殿试的贡生名单。
礼部贡院放榜当日,考生、学子和普通百姓将贡院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争相往榜前靠近。
本次确定的殿试人数与贡院放榜人数相同,都是一百八十人。
年初筹备科举时,原本预计的殿试人数为一百人,省试之后发现,本次省试考生成绩比年初预料的要好,加上汴京四十年未开科举,于是尚书省、执宰和皇帝商议之后,将殿试人数增加为一百八十人。
六百多考生参加省试,近两百人通过省试,进入殿试,如此高的通过率让未曾参加今年科举的学子们后悔不已,与此同时,不少落榜考生大受打击。
当然本次省试也出了一些问题,比如替考,州试、省试身份不符的问题存在,查出来了企图蒙混过关的有二十余起,考场夹带、抄袭舞弊的,也有三十多起,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取消了资格,取消了成绩。
通过这次省试,朝廷发现,江南、江北考生成绩差距很大,特别是淮河以北与江南的差距大的离谱。
江南学子中通过礼部州试的五十名考生,全部通过省试,进入殿试,而淮河以北几百名考生中,只有三十一人通过省试。
这些年来,淮河以北广大地区,文教之衰败,让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赵恨不得马上下令恢复汴京太学,恢复各州府官学,无奈朝廷缺钱,还不富裕,根本无力复兴文教。
贡院放榜半个月后,冬月初一,两百名考生进入讲武殿,由皇帝赵亲自主持殿试。
殿试之后的答卷同样糊名、誊抄阅卷。
十天后,殿试阅卷结束,考生成绩确认,名次基本排定。
不过前十名的名次还要皇帝亲自确定。
五天后,皇帝召见礼部推荐的前十名考生入殿问策。
又三天,最终殿试名次确定。
冬月二十四,东华门外放榜。
同时下诏,特此礼部奏名举人王桐以下一百八十人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
放榜当日,汴京城内锣鼓喧天,茶楼酒肆预定一空,亲友同学相互道喜,榜上有名者,从此便有机会走上仕途,更有机会位列执宰,如此喜事,他们自然要庆祝。
考生庆祝、新科进士庆祝,汴京朝廷也在庆祝。
赵当朝大肆嘉奖成功主持此次科举的礼部官员和宰相史浩,一次科举便为朝廷选拔出了一百八十名人才,有他们加入,何愁大宋不能复兴!
说到兴起时,赵当场宣布明年再开一次科举,再为朝廷挑选一批人才!
史浩和礼部官员听闻此话,忽然感觉头一沉。
举办一次科举耗费的人力财力物力是巨大的,今年这次科举前前后后忙了近一年,不知从各部各司借调了多少人手,欠下了多少人情,要不是此次科举是宰相史浩亲自主持,他能从中协调,礼部上下官员就是全都累死,都办不成这次科举。
以目前朝廷的情况,每年来一次,有些困难,也不太合适。
史浩作为宰相,又是赵信赖的老师,自然不能让此事成为定局,于是他马上委婉的提出了异议。
他说通过今年这次科举,发现考生的质量还不是太高,每年考一次发现不了多少合格的人才,与其每年耗费财力,不如隔年举行一次,也让江北学子有时间专心读书,追求学问。要是每年考一次,学子一年到头都在赶考路上,就没有时间好好读书,不管多考几次,学问都很难有进步。
赵稍稍一想,发现老师说的话有道理,淮河以北文教衰落,若是本就不多的学子们每年都在忙于奔波考试,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安静的坐下来学习,若学业没有进步,考再多次,也考不中进士,长此以往,对朝廷选材并无好处。
于是赵便收回成命,说宰相思虑深远,何时再次举行科举,到时再议。
几天后,吏部组织本次考中进士的一百八十人参加为期半个月的集体学习,学习完毕将要一一授官,大部分会派往地方为官,在地方上进行培养。
根据朝廷的规划,这批新科进士,三五年内将会取代掉很大一部分州县主官,在金国统治下做过官的官员,将会陆陆续续被淘汰,从淮河以南北上的官员和新科进士,会逐步取代他们的位置。
当然这些针对前朝旧官的规划只有皇帝、执宰、尚书省主官和吏部尚书、侍郎等人知道,其他人则无从得知。
就在汴京在忙着省试、殿试选拔治理地方的年轻人才时,北方的西金、东金在入秋之后再次动起刀兵。
只不过这次战争是由完颜雍率先挑起发动。
去年五月完颜雍趁完颜亮忙于平定蒙古草原诸部叛乱之时,一路从临潢府、庆州向西蚕食推进,半年下来向西蚕食几百里,并且趁完颜亮无暇分心之时,进一步巩固了与北方草原各部的关系。
今年以来,完颜雍继续向西渗透,并且计划再次从奉圣州出兵,绕道草原,直捣大同府!
不过他的意图被完颜亮识破,但他并没有就此退缩,反而投入更多兵力,从南北两路同时出兵,直取大同府。
完颜亮兵力虽多,但主力四处分散,一部分驻在真定府、河间府,一部分驻在太原府、平阳府,一部分驻在关中,这三地与大同府之间不是有群山险道相隔,便是有大河深谷阻拦,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支援。
而完颜雍的部队在草原上一路驰骋,不消十天时间就已抵近大同府三百里之内,若无阻拦,三两天内便能直趋大同府。
心高气傲的完颜亮自然不会轻易让完颜雍打到自己城门下,于是亲自统领大同府周边八万大军北上迎击完颜雍。
与此同时,命真定府、河间府金军进攻燕京,伺机夺取平州或奉圣州,逼使燕京守军回援燕京。
第715章 对耗国力
完颜亮与完颜雍在南北两个方向开战,持续一月有余。
在宽广的北方草原,两军你来我往,优势便打,劣势就跑,不是追不上,便是堵不住,双方始终没能抓住机会给予对方致命性一击。
这种奔袭追逐,让双方将士都疲惫不堪,吃不好睡不好,随着风雪到来,军心逐渐不稳。
但此战完颜雍是进攻方,占据一些优势,作战之地是在完颜亮控制区域,追逐行军途中,遇到大小部落,直接便抢了,补充行军粮草,甚至顺手便将对方灭掉,铲除投靠完颜亮的部落,便可以此警告其他部落,进一步打击完颜亮的支持势力。
随着战争的持续,完颜亮的势力范围不断受到破坏,日子不好过。
而与此同时,完颜雍也不是那么好过,毕竟双方交战接触的地点是在完颜亮的地盘上,完颜亮的粮食物资可以从两三百里外的大同府补充,而完颜雍则要从千里之外的辽阳府补充。
因此时间一长,双方便势均力敌,谁也占不到好处。
而完颜雍妄图以主力拖住完颜亮,分兵一支与燕京出奉圣州的军队一起攻打大同府的图谋,也被坐镇大同府的西金太子完颜光英轻易粉碎。
原来他从大军中分出来的那支军队还没跟燕京军队汇合,便在距离大同府一百多里外的兴和遇伏击,全军覆灭,而从奉圣州西进的燕京军队,打算翻越天镇北边的山峦奇袭大同府,不想却在天镇以北山区中了埋伏,败退而走,退回奉圣州。
就在双方围绕大同府展开纠缠之时,驻守真定府与河间府的西金守军骤然向燕京发动了进攻,出兵十万,声势浩大,十天之内连下数个州县,直逼燕京外围的涿州、固安等地。
先前辽阳府和燕京判断,由大宋济南府和大名府在南边牵制,完颜亮部署在真定府、河间府的兵力绝对不敢大规模调动,于是在完颜雍发动千里西征时,驻守燕京的兵力便被抽调了将近三分之一。
再加上要分兵出奉圣州袭击大同府,此时燕京周边驻守兵力不及顶峰时一半。
真定府、河间府西金驻军不顾一切北击燕京,大大出乎燕京留守预料,等对方连下数城,攻至涿州、固安,燕京不得不下令放弃暂且放弃外围,收兵固守燕京。
不论如何,燕京留守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真定府、河间府金军逞强北上,即使夺取除燕京以外的所有州县,他们也守不住,用不了一个月就会退回去真定府、河间府,因为南边的宋人在大名府、济南府屯兵二十万并不只是为了防御金兵南下。
从目前来看,占据燕京、真定府、河间府、大名府、济南府等地三方,都处在一个死局之中,三五年内,小争不断,但要发动大战,灭掉任何一方,都不现实,所以燕京留守眼见西京攻城掠地直逼燕京城下,他也并不着急。
燕京城高墙厚,物资充足,仅凭城内储备,守半年没有任何问题,而真定府、河间府金军纵使来到城下,也只能撤退,想围城,除非他们活够了,想死在燕京城下。
燕京留守下令,外围兵力全部收缩至燕京城内,城外不留一兵一卒!
三天后,真定府金军先头部队追至燕京城下,于三里之外驻足,未再抵近。
又两天后,燕京城下聚集的军队多达五万。
次日,先锋军便向燕京展开进攻,激战数个时辰,留下几百尸体,偃旗息鼓,败退回营。
此后,城下金军一连多天,都未再攻城。
五天后,燕京留守得平州急报:平州遭遇三万金军围攻,最多只能坚持十日,请燕京派兵给予援手!
平州告急,得到急报的燕京留守完颜呼贺却不为所动,将急报丢入火盆焚毁。
虽然平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联通燕京与辽阳府的便捷通道,他并不担心平州是否会被攻陷,因为他知道处在燕京与辽阳府之间的平州,即使被敌方攻陷,在三面夹击之下,他们也不可能在平州站得住脚跟,打下来也会撤走,不管是攻打还是坚守,都是空耗粮饷和兵力而已。
六天之后,平州方向消息传来:平州留守战死,三千余残兵投降,平州城破,被西金占领。
得知消息,完颜呼贺心有触动。
不久之后,燕京留守府下令:全军坚守燕京城,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迎战,违令者斩!
又过数天,狂风呼啸,阴沉沉的天空忽降漫天大雪。
围在燕京城下的西金军队多年无战事,在军营住惯了,此时难避风雪,多有退走之意。
次日,城下西金军队开始撤离。
燕京守将见机会难得,请求出兵追击,收复失地,被留守完颜呼贺驳回。
完颜呼贺告诉诸将,大雪漫天,不宜出兵,待风雪停息之后,派出探子侦查清楚敌情,再出兵不迟!
谁知这场大风雪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方才停歇。
由于风雪持续时间太长,真定府、河间府先前出兵攻占的城池,因为运输补给困难,最终不得不将新近占领的地盘放弃,各军退回原有驻地。
至此,除平州之外,西金、东金在燕京、河间府、真定府方向,再次回到原点。
在燕京留守完颜呼贺看来,用不了多久,平州也会归于原点,河间府金兵也将迅速南撤。
然而,半个月之后,完颜呼贺发现自己误判了,攻占平州的金军不但没有退走,反而继续向东进攻来州,大有直捣辽阳府之意。
在探明那支金军有两万余人之后,完颜呼贺当即下令,出兵三万,夺回平州,将贪心不足的河间府金军堵在平州以东,并与来州守军一起将他们歼灭。
五日之后,燕京守军夺回平州。
又五天,燕京守军与来州守军相约,一东一西共击北犯的西金军。
西金军补给短缺,一战不敌,进退无路,只能向北部山区退走。
对方逃进山里之后,来州、燕京金军撤退,退守来州、平州,不再理会冰天雪地里的河间府金军,因为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投降或灭亡,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腊月初,完颜雍撤兵,退回临潢府,完颜亮率军回到大同府。
北定三年秋冬,完颜雍率先发动攻势的兼并战争,最终跟完颜亮以平局结束,双方除了消耗大量兵力、国力,谁也没能得到好处。
不过,完颜雍通过这场兼并战争,再次将他的影响力传到西部草原,向草原上的部落证明,他完颜雍有足够的实力与完颜亮一争长短,也有足够的实力代表整个金国朝廷。
完颜亮去年才将北部草原整合起来,完颜雍用一场长达两个多月的战争,便再次动摇了各部落的立场,让完颜亮做了无用功。
但回到临潢府的完颜雍没有高兴太久,被便气得几乎昏厥,因为在他兵力稀少、疏于防范的大后方出现了一支敌军,半个月来已经攻占摧毁了五六座城池,积蓄的粮草物资全被抢掠、焚毁,而今却去向不明!
腹地岂容对方肆意妄为。
完颜雍当即下令,十天之内务必将对方消灭,一个不留!
于是北金在追逐腹地敌军中度过了北定三年腊月,迎来了北定四年初春。
深入北定腹地的那支河间府金军,在肆意破坏几个月后,主力部队最终陷入东金军队包围之中,双方一场大战下来,河间府金军主力全军覆灭,剩余一千多人,消失无踪。
那支消失的军队,有人说他们逃进了白山黑水间的莽莽群山,有人说他们一路向北逃进了人烟稀少的北部草原,最终他们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进入三四月,一切又归于原状,东金、西金暂且罢兵,双方都在克制,谁也不敢在此时挑起战争,因为他们打不起了。
去年的寒冬大雪,北方牲畜冻死无数,春天一到,草原各部便开始闹饥荒,部落之间发生过多次灭族战争,就是为了抢夺对方的牛羊,顺便抓些俘虏跟产粮区的有钱人换粮。
东金的农耕区主要在燕京一带,但去年秋冬真定府、河间府金军北上,破坏严重,再加上地处两军之间,百姓南逃者众,十室九空,田地荒芜严重,所产粮食也只能够燕京驻军食用,根本没有多少余粮供给辽阳府,东金大部分人口还是靠牧猎为生。
而西金农耕地区不少,真定府、河间府农耕区域很大,但战争频发,当地百姓也是多数南逃,去往济水、黄河以南,或是向西进入太行山中,留在本地的也不足原先的四五成,产粮有限。
隶属西金的关中、河东平静多年,战事不多,对农耕破坏较小,但金人统治以来,水利荒废严重,产粮也没有太多富裕,加上关中京兆府、河东平阳府距离大同府十分遥远,路途运输不便,南粮北运,路上消耗极大,十分困难。
天灾让完颜亮和完颜雍冷静了下来,如何渡过难关,平复草原之乱,才是当务之急。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汴京,目前情况下,出兵硬抢粮食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唯一有效、快捷的方式获得粮食,便是用钱买,或是交换。
第716章 五龙观
多年无战事,驻军垦荒,百姓休养,大宋民间积蓄了不少粮食,而府库也开始有余粮。
北方的西金和东金遭受白灾闹饥荒,都向汴京购粮,汴京没有拒绝。
现在是积蓄国力的时候,盟约还在生效,拒绝卖粮不合时宜,对汴京也无好处,当然在对方困难时期,汴京也不会做一个单纯的好人,便把粮价稍稍提高了三成。
通过这场交易,汴京又赚了一笔钱,购进了几千匹马。
随着汴京渡过了迁都前几年的难关,府库开始有余粮,户部和内库开始有金钱结余,朝堂上有人开始重提收复关中、河东,收复真定府、河间府。
手里有了几个钱的皇帝赵也热切起来,几次召杨丛义等人议论兵事,问何时可以北伐,收复北方故土。
一开始,杨丛义不说话,点名之后,便答时机尚不成熟,匆忙北伐于大宋不利,至少还得五年时间准备,如若不然,必败无疑!
几次议事之后,赵便不再问杨丛义意见,再后来也不再召见。
杨丛义在朝堂上成了摆设,他不主动言事,赵也不主动问他,两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冷。
善于察言观色的文臣言官不等提醒,马上会意,纷纷上书弹劾杨丛义。
弹劾理由从杨府日常生活铺张浪费,不遵从皇帝提倡的节俭之风这等小事,到杨丛义与边关统兵守将互动频繁、与地方帅司私交甚密等事关天下稳定的大事,捕风捉影,不尽不实。
面对诸多弹劾,杨丛义没有自辩,除了宰相史浩,更是无人替他说哪怕是一句话。
原本还想留在朝中参与天下大局,好为日后北伐再做准备,眼见满朝文武和赵的态度,杨丛义无话可说。
隔日,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疏,以旧疾复发,需要离京去山中休养为由,请辞枢密院副使之职。
赵没有驳回,只是让内侍传话,不得远离汴京,并传话道,离京时会派皇家禁卫护送随行,沿途保护他的安危。
五月二十六日,皇帝赵下诏,御史中丞周振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
同一天,杨丛义携家眷在五十名皇宫宿卫军护送下离开汴京,一路南下。
六月初十行至许州,遇城不入,也无州府官员出城迎候。
六月二十八日,杨丛义一行路过汝州叶县,城内停留两日,未见当地官员。
七月十九日,一行人在禁卫护送下到达邓州,同样未见任何官员,也没多做停留,次日便继续朝西南方向而去。
五日之后,一行人入均州。
七月二十九日,杨丛义等人到达武当县。
在城内停留五日,置办了些香火物资,杨丛义一行人便徒步向武当山进发,寻找二十多年前曾在太湖县大牢救过他性命的老道长。
武当山内观祠不少,但要找到那老道长所在的观祠并不容易,况且他当年也并未说他所在的观祠叫什么,此时在深山之中,又如何寻找?
好在那老道长的道号,杨丛义还能想起来。
于是进山之后,每入一个观祠山门,添了香火,便向其中的道人打听观祠中是否有一个道号为清木的道人。
一连大半个月,走过四五个观祠,也没找到清木道人,更是连听都没听过。
八月二十七日,杨丛义一行人来到南岩之后,在此小住三天。
南岩,相传唐朝时,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就曾在此修炼,千百年来香火鼎盛,同在此处修炼者多达三百余人。
由于此处人多,杨丛义终于从一个老道长口中得知清木道长修炼之地,五龙观。
离开南岩之后,杨丛义一行人翻山越岭,向西而去,直往五龙观。
两天之后,他们终于赶到五龙观。
“五龙观”三字悬在简陋的山门之上,两根立柱,一个匾额,也不久远。
一行人进了山门,只见大片废墟之上有十几间新建的房屋,年头也只有二三十年的样子,远远比不了南岩。
从道观规模看,此地香火不旺,修炼的道人估计也不会有多少。
进了院中许久,才见有一十多岁的小道童出现在道观中。
那道童显然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同时进山上香,见到杨丛义等人,顿时有些紧张,怯生生上前道:“施主是来上香吗?在那儿。”
道童说完抬手指了指旁边一间不大的屋子,而他的眼睛却始终盯在杨丛义等人身上。
“是,我们是来上香,也想找一个老道长。”杨丛义看着小道童,微微笑道。
听到这个回答,道童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后回道:“施主要找哪个师父?”
“多年之前,我跟清木道长有一段缘,多方打听,听说道长在五龙观修炼,特来求见。”杨丛义虔诚回答。
“清木师祖?”道童凝神一想,回道:“他不在观里。”
“不在观里,那在哪里?”杨丛义眉头微蹙。
“不知道,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清木师祖了。”道童恭声回道。
“五龙观里怎么看不到其他道长?”小道童所知有限,问他不如问其他道人,杨丛义转念一想,便不再向道童追问清木老道长。
“师父和师兄们都在地里干活。”道童回道。
得此回答,杨丛义便不再多问。
在山中修炼的观祠道人自给自足,一般都是要种地养活自己的,当然香火特别旺盛,就有大量施主供奉,另外要是有朝廷封赐的田地,观祠可以租给附近百姓耕种,向观祠交租即可,凭借田租地租,道观也能养活自己。
当然,道观大部分在深山之中,多处在偏僻之地,并不像寺庙多在闹市或大城周边,所以绝大部分道观香火并不旺盛,道人想要安心修炼,每天就必须花时间种地种田,同时这也是修炼的一部分。
五龙观处于一片废墟之中,一路走来,也不见其他香客,这里的道人想要存活,就不得不花时间种地种田。
杨丛义让道童自去忙去,他们在观中走走,再上香。
道童行礼后,很快离开。
孟芸娘等人看着眼前的道观,叹息不已。
这五龙观是太寒酸了,进入武当山以来就没遇到过比五龙观更破的道观了,完全就是建立在废墟之上的,也不知道以前此地是什么所在,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破碎瓦砾。
“夫君,你在太湖县遇到的老道长真是五龙观里的?”孟芸娘不太相信,这么残破寒酸的道观,怎么会有那种修为高深的道长。
“应该不会有错。至于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变故,不太好说。你们看,这道观原本应该占地广阔,只是被毁坏了,这些新建的房屋也就二三十年而已。”杨丛义与她们慢慢走了一圈,发现五龙观废墟占地面积很广,从废墟可见,之前的规模有多么宏大。
“大山里能发生什么变故,不会是走水了吧。这些房屋都是木头的,稍不注意就烧了。”孟芸娘说着望了一眼上香的木屋。
顾清尘一直没有说话,她自幼随师父在山中修炼,师父死后她找到临安,便跟了杨丛义,这些年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她便又开始清修。
自从进入武当山以来,每看到一个道观,她都倍感亲切,似乎这里才是她该来的地方。
然而,她是杨丛义的夫人,是一家之主,还有一个尚未成年的儿子,再次出家来山里安心修炼是不可能的。
况且她也知道,夫君这次来山里,恐怕也待不了太久,不然皇帝也不会派人形影不离的跟在他们左右。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多给一些香火钱,特别是那些较小的道观,多给一些香火钱,也许道人们就能活的稍稍轻松一些。
在观内转了一圈后,众人先后去上了香,而后便在香堂等待道长回观,打探清木道长的消息。
小半个时辰后,三个道人回到观中。
他们径直来到香堂,行礼过后,其中年纪较大的道长问道:“敢问施主怎么称呼,找清木师伯何事?”
“我姓杨,不瞒道长,二十多年前我在太湖县落难,有幸得清木道长援手,方才逃过一劫,留得性命。当日有诺言,日后必来山门焚香道谢,无奈当时匆忙,只听道长说在武当山修炼,不知具体所在,此后又一直奔忙,拖不得身,直到今时今日,方才找到清木道长清修福地。这次来拜山,就是想见清木道长一面,顺便向他请教一些事情。”杨丛义很快道明来意。
“原来是这样。不过杨施主来的不巧,清木师伯一个月前下山云游了,此时不在观内,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问明来意,为首的道长随即回复。
“那还真是不巧,我也是一个月前才到的武当。”杨丛义叹息道:“若这次不能相见,恐怕今生再见无缘了。清木道长云游,一般多久回山?”
“短则三五个月,长的时候三两年,最长的也有五六年,云游在外,说不准的。”道长回道。
“左右无事,我们能在山上等清道长回山吗?”杨丛义忽问。
道长一听此话,颇为为难,细想片刻还是回道:“杨施主还请见谅,五龙观地方并不宽敞,三五个香客留宿一晚尚可,杨施主人多,又有女眷随行,恐怕不好在在此留宿。”
第717章 山中故人
杨丛义笑道:“道长多虑了,我们不会在观中打扰道长清修。”
而后转头看看孟芸娘、顾清尘等人,又对道长道:“我们此番不远千里而来,除了拜山谢恩,也打算在山里住上一段时间,劳烦道长帮我们在附近挑选一个清修福地,结庐建屋之事,我们可以自己动手。”
话音落下,孟芸娘的随行丫头向那道长递上了一个颇为沉重的包裹。
“施主这是何意?”那道长面有难色,并未接下。
“一点香火钱。”杨丛义道:“这五龙观以往应当十分鼎盛,我们添点香火钱,愿这五龙观重现往日盛景!”
“不必了。广厦千间终有烟消云散的时候,往日之景,不复也罢,草屋石室,也能修炼。”说这话的时候,道长脸上显出一丝痛苦之色,随即消散,归于平静。
“我们这香火钱是拜山谢恩的,拜山的可以不收,谢恩的香火钱,道长也能替清木道长做主?”杨丛义眼见对方似乎无意重修五龙观,但这香火钱他们得收下。
“师伯云游,贫道做得了主。”道长回答的很坚定。
“行,香火钱不收就不收吧,我们想在山上小住一段时间,道长可否为我们挑一处福地?”对方不收钱,那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五龙峰地势清幽,景色秀丽,处处都是福地,施主想在山上小住,只要不是毁山放火,哪里都可去得。”道长如此回道,似乎不愿与对方有太多交集,也不愿纠缠。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扰道长清修了,告辞。”杨丛义说完转身就走,朝观外而去。
“施主慢走。”道长单掌作礼。
孟芸娘等人心有疑惑,但此时此地却是不方便询问,随即跟了上去。
等到出了五龙观,走不出半里,孟芸娘便忍不住开口了。
“夫君,我们不远千里,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就这么走?”
“不走。这武当山里环境清幽,远离红尘俗世,正是清修的好地方。五龙观里,我们不能住,这山里不是随处都能安身。”杨丛义微微笑道。
“夫君,我们真要在这山里住?这儿可什么都没有!”显然孟芸娘并不喜欢在山里,官宦千金的出身,哪里受得了在荒山野外长时间露宿。
“要是什么都有,那还怎么清修。我们从汴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清净清净。”
一听这话,孟芸娘虽然心里不是很愿意,却也不再说什么。
“史校尉,劳烦你在附近给我们建三间草屋,我们要在此地清修长住。”杨丛义抬眼远望,发现此地视野开阔,藏风向阳,环境确实不错,便有意在此地住下。
“是,大人,两日之内,一定建好。”身着便衣的禁卫首领抱拳接令。
杨丛义虽然辞了枢密院副使的职务,可他开府义同三司的官位还在,郡公的爵位还在,俸禄及待遇自然保留,何况说不定哪天又马上官复原职。
所以这些随行禁卫只能服从命令,并不会忤逆。
当然,杨丛义也不会让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毕竟他们是皇帝的宿卫军。
在野外宿营两日后,杨丛义等人第三天便住进了禁卫军为他们新建的房屋,他们夫妇三人一人一间。
除此之外,禁卫军还在附近另修两间小屋,用来生火做饭,堆放物资。
而禁卫军自己,则在一里之外开建他们自己的宿营地,杨丛义不离开,他们就得在山上陪着,直到有新命令传来。
他们一行人在山上住下了。
半个月之后,一个道人忽然前来杨丛义清修之地拜访,那道人一见面便道破了他的身份。
“杨大人,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杨丛义定睛一看,来人似乎颇为熟悉,片刻之后马上想起此人来,当即笑道:“张道长,十几年不见,你也没什么变化嘛。”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随杨丛义出过海,又随他赴广南抗击李越的张柳道长。
“当年广南一别,就再无道长的消息,这些年可好?”此地得见故人,杨丛义十分高兴。
“挺好的。当年从广南回到临安之后,得了些赏赐,便赶着回山了。后来又下山云游过两次,也去过临安,却是无缘再见杨大人。大人这些年可好?”五寸黑须的张柳在杨丛义面前也很是兴奋。
“还好,还是跟之前一样,终日奔忙,危险不少经历,大难不曾有过,也算平安吧。”杨丛义说完,马上问道:“道长在哪家观祠?如何得知我在此地?”
张柳笑答:“五龙观。”
“哈哈哈......我早该想到了。”杨丛义笑道:“早知我进山了,道长是今日才闲下来吗?”
“是啊,也是今日方才有空闲,观里出家人不少,除了修炼也是要吃饭的,都得种地,昨天才忙完。”
“前几天出去,见山坳处有一大片地,是你们在种?”
“不全是。前几年山下打仗,有不少人进山躲避,来到观里,五龙观要养活的人多了,就多开垦了一些地,这几年不打仗了,天下太平,很多人又下山了,之前开垦的地也不好就此荒废,谁知道什么再打仗呢。现在这些地,多数都给留在山里的百姓了,我们二三十人一年也吃不了多少粮,种不了那么多地。”张柳解释道。
“如此说来,五龙观里的废墟是战火所致,不是普通走水?”杨丛义心里马上就有了疑问。
“都是战火所致。小时候,五龙观里殿、堂、亭、室很多,光房屋就两百多间,三四十年前,金人南下之后战火不断,邓州、均州战火弥漫十几年,五龙观在这期间多次遭遇战火,修建的赶不上损毁的,最终都成了废墟,只剩最近十多年修建的这些房屋了。”说到此处,张柳神情有些落寞。
“那还真是可惜了。”
战火确实会摧毁很多东西,但有些仗不说你说不打就可以不打的,也不是你不想发动就可以不发动的,天下大势滚滚而动,所有人都只能被裹挟着前行,杨丛义也不能例外。
“现在金人被赶回北方,邓州、均州再无金人,天下天平了,是时候重修五龙观了。”杨丛义说道。
“哪有那般容易。自唐代贞观年间,均州守姚简奉旨上山祷雨应验,之后姚简便奉皇帝旨意,在五龙峰建‘五龙祠’。后来在本朝真宗年间,真宗皇帝又赐下‘五龙灵应之观’之名。如此这般历经几百年,才逐渐鼎盛。几番战火几乎全毁,如今想重建谈何容易。几十年来,观中多历战乱,一无积财,二无香火,难啊!再说,修好之后,战火一起,还不是付之一炬,又何必浪费钱财人力,不修也罢。”张柳摇头。
“话不能这么说。战乱再频繁,也终有结束的时候。如今金人北迁,天下太平,正该是大兴土木、重建五龙观时。”杨丛义劝道。
“金人并没有被彻底赶走,即使金人被赶走,战火就会永远消失吗?不见得。再说即使有心重修,五龙观清修道人,又哪有那许多财力,不是徒增烦心事。”张柳道长不为所动。
“好了,先不说重修的事了,真要重修也不是三五个月、三五年的事。如果需要,我会尽力相助。”杨丛义也不再劝说,毕竟在山中重修宫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多谢大人。”张柳行礼道谢。
“你能找到这儿来,想必是知道我原本要找清木道长吧?”杨丛义抬手请茶,而后微微一笑问道。
“听孙师兄说了。不过大人来得晚了些,师伯早前就下山云游了,听说可能会南下衡山,顺道还要去龙虎山会友,此时恐怕早已经过了长江,等师伯回来估计也是两三年后了。要是有缘,找到更合适的福地洞天,估计也就不会再回五龙观。所以,大人如果忙的话,还是不要在山上等了。”张柳将清木道长的去向稍作解释,便转而劝说杨丛义下山。
“那还真是可惜了,要是路上不耽误,早上山一个月就好了。”杨丛义叹息一声。
修道之人随遇而安。
当年在天柱山里遇到顾清尘和她的师父郑道长,她们也是离山云游,甚至都不准备再回天柱山,想来行事一贯随心所欲的清木道长也是一样,这次错过,以后怕是再难见到了。
也许就是天意吧,不该弄清楚的事,终究还是无缘弄清楚。
“之前我在五龙观也跟道长说了,这次上山除了找清木道长之外,也想在山上清修一段时间。以后得空,多多走动吧,说不定哪天忽然就找不见我了。”杨丛义微微笑道。
“一直没问,大人这次是从哪儿来?”张柳没有接话,反而道出疑问。
“汴京。”
张柳看着对方,脸上神色一动,轻问道:“汴京情势不太平吧。”
杨丛义笑道:“大宋经过几年休养,百姓安居,朝局稳定。北方的金国又内乱,汴京能有什么大事,太平无事。”
“哦,没事就好。”张柳随口回道。
“老爷,饭好了。”二人叙谈间,下人在门前禀道。
“道长,一起吃顿斋饭吧。”
“这怎么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718章 老道警告
几天后,杨丛义、顾清尘夫妇决定在五龙观废墟上捐建庙宇一座,由张柳代为传达给他的住持师兄孙道长。
又过几天,张柳传话说孙道长基本同意了他们的捐建,同时提出一个要求,捐建可以,观里的出家人都要参与建造。
杨丛义和顾清尘的本意只是捐香火钱,现钱不要,就只好捐建庙宇,既然五龙观同意,还要参与,那最好不过,这样一来,具体怎么建,就可以由五龙观做主,而他不用操心,只需要付钱。
可如今五龙观香火不旺,人脉资源十分有限,要在交通不便的大山中重建庙宇,单单有钱还不够,还得找到人、买得到材料才成,这些任务自然就是杨丛义的。
虽然他已经辞官,手中无权,但官位、爵位还在,远离汴京的地方官员还是要给他面子,因为他人虽不在汴京,官场上的关系还是在的。
禁卫军统领拿着杨丛义的书信下山,先去均州衙门,再去武当县。
只要有人出钱,不让当地官员出血,甚至还能让他们从中捞到一些好处,他们还是愿意多做一些事的,毕竟庙宇修好,他们的名字也有可能永远留在庙宇上。
这次捐建五龙观从北定四年十月底开始,一直持续到北定五年四月。
真正开始动工之后,杨丛义便很少参与过问了,甚至连拿钱付款这等事都交给坐不住的孟芸娘,他跟顾清尘似乎真正融入到大山之中,开始了他们的清修生活。
他们每日打坐、冥想、练功,研修道家典籍,超然物外,乐在其中。
与此同时汴京发生了什么,杨丛义不知道,此时也不想关心,反正有什么重要事情,皇帝会派人来通知他的,不告诉他,就说明还没有大事发生。
腊月,大雪封山,山道难以通行,五龙观重建暂停了一个月。
在这大雪封山的一个多月里,杨丛义、顾清尘、孟芸娘夫妇几人终于有机会一起游览了雪山盛景。
许多年了,三人一起出行游玩的机会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更不要半个月、几个月。
之前是天南海北,各据一方,后来是杨丛义身居高位,根本离不开汴京,孟芸娘跟船队出过海,自小跟她爹也去过不少地方,眼界开阔,小小的汴京,早就待腻了。
所以这次千里远行,其实是孟芸娘的意愿,当然也有杨丛义的意思,顾清尘也是同意的。
只是孟芸娘没有想到,大山里想象中很美,身在其中太久,便也觉得乏味。
但好在,他们都在山里,时不时的夫君还能与她同游,也让她找到了不少乐趣。
不过在山里见多了农户家的孩童,看到别人一家老小其乐融融,孟芸娘想要孩子的心,再次萌动。
他们成亲十几年了,也没能怀上孩子,她也怪不了夫君,怪也只能怪自己不争气,她爹也跟她说过很多次,没有儿子将来是要受苦的,她自己也看过不少郎中,吃过不少偏方,但都没有用,后来也就放弃了。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如果这几年还不能有孩子,以后恐怕就再也不可能有孩子,毕竟年龄在这儿放着,过了三十以后,年龄越大,生孩子越难,也越危险,这个事实她很清楚。
所以孟芸娘含蓄的向杨丛义提出想要孩子的想法之后,杨丛义当然要用心配合,因为她是名正言顺的夫人,没个孩子确实面上无光。
可是即使杨丛义努力播种,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孟芸娘的身子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问题自然不会出在杨丛义身上,他们一家人是有共识的。
好在杨家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不然孟芸娘真要担心杨丛义休妻另娶的事了。
北定五年三月,五龙峰上春意盎然。
五龙观往日的名气还在。
随着五龙观重修的消息传的越来越广,方圆几百里内的香客纷纷赶来上香捐献、拜神许愿。
自正月之后,每天上山的香客便有几十人,进入三月后,天气更好一些,香客就更多了。
山上热闹起来了,五龙观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气,于是闲不住的孟芸娘便隔三差五的混入上山香客之中,与女香客结伴同行,聊聊天,说说话,寻些乐子。
有一天,她随一个看起来跟她年龄相仿的女香客上山之后,偶然问起对方上山要许什么愿,对方却告诉她,这次是来还愿的。
细问之下,孟芸娘才知道上上个月这女香客就已经来过,是来许愿求子的,而这次来居然是还愿的!
孟芸娘不信,吃药都不行,求神拜神就行?这根本不可能!
可随后那个女香客的话,就让孟芸娘有些心动了。
那香客告诉她,上香许愿求子时,有个老道长被她的虔诚打动,就给她号了脉,又给她用银针刺了几个穴位,结果她回去之后不久就怀上了孩子,可灵验了!
孟芸娘也看过不少郎中,甚至还请太医院的御医给看过,全都没用,难道道医真的有用?
顾姐姐自小修道,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这些年为什么不肯帮她?
孟芸娘的心里有了一丝裂痕,她开始怀疑自打第一次见面就堤防她的顾清尘。
离开五龙观,孟芸娘直接回去找了夫君,将路上遇到还愿女香客的事说给他听,想听听她的意见。
道医厉害,杨丛义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回易船队第一次出海他也不会找那么多道长随行,至于能不能解决不孕不育的难题,他还真不知道。
所以杨丛义只能告诉她,这个问题不管在哪儿都是难题,不然也不会要靠求神拜神来解决,道医这种事说不准,太医院的御医都没办法,他们也够呛,也许那个女香客怀上孩子是运气好呢。
然而,求子心切的孟芸娘却不想放弃这个有可能的机会,便让杨丛义亲自问问张道长,看看五龙观是不是有这样一个老道长。
面对孟芸娘的软磨硬泡,杨丛义无法拒绝。
过了几日,张柳道长来访,杨丛义便问了香客拜神求子又还愿之事。
张柳思虑再三,告诉他,五龙观确实有这样一个精通医术的老道长,只是常年住在后山,嫌五龙观吵,很少到观里来,要去找他,或是请他下山很难。
杨丛义跟张柳道长的关系不一般,请老道长下山能有多难?
对方是旧识,跟清木道长又有非同一般的关系,这次又捐献一座宫殿,杨丛义的请求,张柳难以拒绝。
不过他告诉杨丛义,他愿意去请老道长帮忙,但能不能请到,他不能保证,因为成不成要看机缘。
孟芸娘得知消息,满怀期待的等了半个月,却没等来她想要的消息。
后来有一天,张柳忽然来找杨丛义,说老道长让他上山去见他一面,具体什么事,他也不知道。
见个老道长能有多大的事,杨丛义没有犹豫。
孟芸娘得知后,以为是她求子的事终于有眉目了,老道长愿意出手了,便叮嘱夫君,不管老道长有什么要求、条件、捐献多少宫观屋舍,统统答应,只要能如愿得子就行。
看着杨丛义应下,孟芸娘很开心,笑的很灿烂,犹如阳春三月明媚的阳光。
沿着不是路的路,花了大半天时间,杨丛义跟着张柳道长来到后山一处山崖石室。
在石室外等了一会儿,杨丛义便见进去通报的张柳出来之后,径直离去。
“杨施主请进。”石室内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没有半点苍老的意味。
杨丛义依言走进石室,便看到一个须发皆已花白、面色红润的道长,盘坐在一个不知是什么草织成的蒲团之上,闭眼打坐。
“小子见过老道长!”杨丛义抬手,躬身行礼。
“杨施主位高权重,贫道受不起。请坐。”老道长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杨丛义转眼一看,只见地上只有一个蒲团,并无椅子凳子,便依言在老道长旁边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不等杨丛义开口说话,只听老道长道:“二十年前清木师弟在淮西太湖县与施主见过一面,师弟跟施主说过什么,恐怕施主早就忘了吧。”
听闻此话,杨丛义细一回想,他们在牢中说过什么,确实都忘的差不多了。
“师弟从前跟施主说的话,施主还记得多少,贫道不想再过问。今日叫施主来,同样有一句话告诉施主,有多大的功业,就有多少亡魂,时日一到,难抵亡魂索命!”
老道长语落,杨丛义忽觉心下猛一阵颤动,顿时心慌意乱。
“不过施主也不必太过担心,当年清木师弟救过你一命,贫道也不会让施主无端送命。功业大成之后,马上来山中出家!记住贫道这句话,可保施主无忧!否则,神仙难救!”
杨丛义还在意乱中,只听道长已经下了逐客令:“三日后,让你夫人在观中等候,贫道自会为她诊治。去吧。”
“多谢道长!”
杨丛义起身,抬手行礼后,匆忙离开老道长修行的石室。
刚出石室,抬眼便望见了翻滚的云海和无边的景色,顿觉心旷神怡,焦躁不安,一扫而空。
第719章 复官北返
这些年确实死了不少人。
从第一次出海再到北伐,至今死在他面前的人已经太多了。
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是自己死,便是别人死,就看怎么死。
老道长说到山里出家能保他一命,杨丛义是相信的,只要他彻底放弃手中的权力,赵不至于会杀他,大宋历来没有这样的传统,刚好他又不贪恋权力。
可若是让他真的在山里出家,一时之间还是很难接受的,因为他不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不像他们一样,可以在山里待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
下山途中,杨丛义很快将老道长的话置之脑后,因为对于权力和性命之间的关系,他早有觉悟,纵使老道长不说,在夺取燕京后,他也会放弃全部权力。
但在此之前,他还不能。
三天后,孟芸娘在顾清尘和丫鬟的陪同下去了一趟五龙观,见到了老道长。
号脉诊断、银针刺穴、运气伐髓。
不消小半个时辰,便诊治完毕。
临走前,老道长还传授了一套简单的养身功法,并告诉孟芸娘、顾清尘二人,只要时常练习,便能气血通畅。
五月的一天早晨,孟芸娘忽感心慌意乱,恶心反胃,初时并未在意。
此后一连几天都有这等症状,她才惊觉可能是自己的身子有了变化。
但她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杨丛义和顾清尘,并悄悄让丫鬟下山去城里请最好的郎中。
后经重金请来的郎中诊断,孟芸娘确实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直到此时,她才将好消息告诉杨丛义。
得知喜讯,杨丛义很快做出决定,下山回城!
他们捐建的宫观还有半个月就能彻底完工,原本已经答应要出席完工庆典,因此不得不推辞。
好在张柳和他的师兄孙道长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听说此等喜事之后,便没有再强求。
五月中旬,杨丛义一行离开居住了大半年的五龙峰。
带着孕妇,路上走走停停,用了十多天时间才走出武当山,等来到县城,已经是五月底。
由于孕期前几个月,孕妇受不得颠簸,再加上孟芸娘最近脾气也大有变化,为避免麻烦,方便照顾,杨丛义与顾清尘商议之后,便在县里买了一个院子暂时住了下来,并找了七八个下人,照顾她们的生活。
半个月后,一行身份特殊的人进入武当县,径直来到杨丛义的院门前。
来人是皇后身边的一名内侍,带着不少珍贵的养身补品,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太医院御医。
听他们表明来意,杨丛义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更没有拒绝,当即向北方遥拜致谢。
离开汴京时,赵派一队皇宫宿卫禁军护送,杨丛义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光明磊落的,没有什么见不得人,所以不管宿卫军是三日一报,还是一日一报,他都不用有丝毫担心。
就连花费巨款捐建五龙观宫观,杨丛义也不想隐瞒,虽然这笔花销远远超过他这几年的实得俸禄,他也并不太在意皇帝的想法和别人的弹劾。
要说一个像他这样地位的高官,拿不出十万贯钱来,谁都不会相信。
因为谁都知道,官做到一定位置,官位本身的俸禄在官员所得中微不足道。比如一个官员一年俸禄五万贯,那他整年所得超过二十万、三十万、五十万、甚至是百万贯都不足为奇。
所以区区十万贯,纵使远超俸禄所得,也根本入不了汴京朝官的眼。
当然,言官们还是可以拿这个问题来做些文章的。
去年不就有人弹劾杨府铺张浪费,但汴京城里的那些高官,又有几个比杨府更收敛?
据杨丛义所知,有些高官府邸里光购买的丫鬟丫头就几十上百个,更不用说娶了一个又一个小妾,那么多人要吃饭要住所,每日花销何止杨府百倍?
但这些问题,他没法跟穷得叮当响的赵说,因为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他解决不了,赵也解决不了,否则甚至还有可能造成汴京朝廷再次分裂。
要夺回燕京,没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朝廷,没有文官支持,是绝对不可能的,杨丛义要妥协,赵是皇帝,更要妥协。
所以,在均州普通百姓看来大手笔捐建宫观的杨丛义,在汴京官员和皇帝看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事,因为十万贯钱对他们来说真的不多。
心底无愧,杨丛义心安理得的收下了皇后送来的补品,也接受了皇帝派来的御医。
皇帝为什么如此关心一个辞官在野的人,又是送珍贵补品,又是送人,均州地方官员可能不懂,但汴京朝堂里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油子却是一看便知。
他们知道,杨丛义该回汴京了。
于是很快,一封封弹劾签书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周振擅自挑起宋金两国争端、制造边关危机、企图毁坏两国友好盟约的奏疏呈上了赵的御案。
七月二十四日,皇帝下诏将周振革职。
八月初八,皇帝下诏让杨丛义官复枢密院副使之职,即刻回汴京赴任。
等诏书传到均州武当县已经是八月十二,中秋将至。
一家人还带着怀有身孕四个月的孕妇,不可能说走就走,也不可能在路上过节,更不可能杨丛义一人先走。
八月二十日,处理完杂事,准备妥当之后,杨丛义一行这才启程北返。
因为有孕妇随行,这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到十一月中旬,方才返回汴京。
回到汴京休息三天,杨丛义这才去枢密院了解了一些北方详情。
一年时间,北方形势已然大变。
去年九月,大宋军队在周振力主之下,突然从济南府、益都府陆、海两路同时发兵,一路直逼河间府,一路直扑平州、来州。
真定府不明所以,恐宋军与完颜雍合谋围攻河间府、真定府,分兵两地难以防守,便主动放弃河间府,将几乎全部兵力收缩至真定府附近。
如此,从济南府北上的大宋军队兵不血刃便取了河间府。
与此同时,海路也颇为顺利。
他们突然出现在平州与来州之间,驻守两地的金军一边以为是宋军已经从燕京方向杀来,一边以为是宋军从辽阳府杀来,匆忙之间都以为此地不可守,一路西逃燕京,一路东逃锦州。
由海路北上的宋军也几乎是毫不费力便取了平州、来州两地,将燕京与辽阳府之间的便捷通道切断。
若取得了这些战果见好便收,那么显然大宋就赚了。
然而,贪心不是人人都能遏制住的。
夺取河间府的宋军贪图滔天军功,妄图一举夺取燕京,贸然北上。
于十月攻至燕京外围固安,驻守燕京的东金军派出骑兵袭扰,迟滞大宋军队前行,而后两军便在此地展开了数次小规模激战,各有胜负。
时间一拖便到了十一月。
几乎在同一时间,夺取平州、来州的宋军也不甘寂寞,再次分兵,一路向西进攻,一路向东进攻,企图扩大战果。
但东面的锦州城得到示警,守军翻倍,分兵之后的宋军,短时间内难以攻克。
而西面无大城,若要取得更大战果就只能去攻燕京外围州县,但燕京在那些地方多有驻军,得知宋军进犯的消息,早已封闭城门,从海路北上的宋军兵力有限,一时之间也难以攻城。
于是平州、来州宋军与金军僵持不下,无法取得更大战果。
就在宋军同时向西金、东金开战大半个月后,身在大同府的完颜亮没有派兵支援真定府,反而趁完颜雍的军队被牵制在燕京、锦州一带,迅速发兵东进,一举夺取北京临潢府和中京大定府,兵峰直指锦州,威胁辽阳府。
一旦锦州丢失,被宋军和完颜亮包围的燕京地区也绝对守不住。
完颜雍身处危局之中,不得不调集大军支援锦州,同时命燕京留守放弃外围州县,收缩军队,坚守燕京城!
进入十一月,宋军终于抵达燕京城下,但望着高城厚墙,无计可施,只能去收复周边无人驻守的州县。
而在锦州方向,宋军、西金军、东金军谁也不敢轻动,宋军怕西金军队占便宜,西金军队担心宋军占便宜,谁也不想率先向东金军队发起攻击,宋军、西金军队不攻击,东金军也不出城主动进攻,于是三军便在锦州僵持了起来。
不久,十一下旬一场大雪,将僵局打破。
由海路北上的宋军先前携带的粮草将要耗完,北风强劲也无法从南边补充,面对困局,拿不下锦州便只能退走,但就这么退走,谁都不甘心,于是便率先发动进攻。
结果就跟他们自己预料的一样,西金军队并没有马上跟进,合力攻城,而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攻城失败退走。
当然,看热闹想占便宜的西金军也没占到便宜,在独攻锦州损兵折将后,也退回到大定府。
从锦州城下退回的宋军抵不住北方的严寒,再加上粮草将尽,又得不到补给,西金、东金军队又对平州、来州虎视眈眈,这两个地方都无法驻守,无奈之下只能趁船南归益都府。
而燕京城外的宋军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一场大雪,补给中断,将士又不耐严寒,只能徒步南撤到河间府,一路上冻死冻伤成百上千,远超刀兵伤亡之数。
第720章 大局已变
得而复失。
出动数十万兵力,两路出击,耗费大量财力民力,最终宋军只得到了河间府,以及周边几个靠近大宋边境的县城。
而在战争前期吃了亏的西金,收缩防御战线之后,趁着宋军北上攻击东金,集中兵力主动出击,奔袭临潢府、大定府,一举夺得东金大片土地,几乎将燕京地区与辽阳府之间的联系彻底切断。
因此这一战收获最大的反而是先吃了亏的完颜亮的西金。
而大宋贸然发兵,同时攻打西金河间府、东金平州、来州失了道义,看似来势汹汹,也收复了一些土地,实则让大宋与西金、东金的关系变得极为被动。
此战中,吃了大亏的当然是近些年实力愈加膨胀,在三国关系中原本占据极大优势的东金。
东金领土原本不与大宋接壤,两国没有直接冲突,在跟西金完颜亮的争斗中可以放开手脚,完全不用担心后方或其他地方受攻击,而西金与大宋接壤的边界实在太广,每次跟东金开战都要堤防大宋,所以每次完颜雍与完颜亮开战,完颜雍最终都会占据优势。
但这次宋军突然北上偷袭之后,完颜雍猛然发现,他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东金也在宋军攻击范围之内了,从此以后,他不能再拿全部实力去跟完颜亮斗,还得分兵堤防大宋。
由于西金势力从河间府撤出,兵力往西收缩,原本大宋与东金之间的屏障消失,两国领土开始接壤,三国之间的形势骤然大变。
原本因为大宋跟东金之间少有直接冲突,汴京能在西京、东金之间做和事佬进行周旋,顺便还能捞到不少好处。如今西金趁势后退,让大宋与东金直接接壤,使得三国在真定府、河间府、燕京之间形成相互牵制的胶着之势,牵一发动全身,谁也不敢轻动。
北方局势的变化,对大宋收复燕京来说忽然变的极为不利。
在局势未变之前,若大宋北伐,可以集中兵力直攻真定府,与此同时,完颜亮还要分兵驻守河间府,堤防完颜雍从燕京方向南下趁火打劫,完颜亮在真定府的兵力再多,也不可能抵得过两国从南北两地同时夹击,所以一旦准备充分开战,真定府必定可以夺下,而河间府成为西金飞地,除了投降或归附,别无他途。而后,大宋重整旗鼓,大军北上,便可直取燕京。
可如今因完颜亮撤出河间府,让大宋提前介入与东金的领土纠纷,大宋军队便不能全力攻真定府,也不敢全力进攻燕京,而燕京也不敢派兵南下攻击真定府,原本在先前的局势中,两面受敌、岌岌可危的真定府,以一招以退为进,便马上转危为安,立于不败之地。
不止如此,一旦完颜亮在真定府的压力消失,他便可以在大同府集中主要精力经营北方,由北向南、由西向东压缩完颜雍的生存空间,逐步将东金的土地夺回去,使金国北方重新统一。
金国统一,内战消失,国力必然大幅提升,到时候大宋别说收复燕京,恐怕连河间府都不一定能保得住,甚至连靖康之乱的威胁都要再次笼罩在汴京头上。
汴京朝堂上思虑深远的人已经觉察到了北方局势变化可能带来的危险,但绝大多数短视之人还在为收复河间府大肆庆祝吹嘘。
三月初,完颜亮曾派使臣到汴京问大宋擅自毁约、攻伐盟国之责,要求大宋赔偿损失,赔偿金额为白银二十万两、锦缎十万匹、粮食一百万担,但绝口不提让大宋归还河间府。
朝中一些大臣听闻西金提出的条件还暗自窃喜,在他们看来汴京虽然不宽裕,这些赔偿还是可以拿出来的,便有心跟西金使臣谈一谈,只要对方的赔偿要求降低一些,就准备接受。
不过他们没有如意,最终史浩背负巨大的压力,据理力争,提出了另外的解决方案,才将西金使臣驳回。
史浩的方案便是大宋将河间府归还西金,而对之前一战给河间府百姓造成的损失,大宋愿意不限量开放粮食买卖,粮价比以往降低三成!
北方缺粮,每到冬季总会出现粮荒,特别是在出现白灾之后的来年春天,总会有成百上千的牧民饿死,以致草原各部劫掠战乱。
如果能从大宋买到足够多的粮食,完颜亮就能把更多精力放在对付完颜雍身上,所以西金使臣拿到大宋宰相的方案之后直接返回大同府,因为这个方案值得考虑。
然而在西金使臣四月离开汴京之后,一直到七月,史浩也没有等来西金的回复,甚至连赔偿都没再提,更没有向汴京索取河间府土地,就像宋军夺取河间府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又像河间府本来就归属大宋。
完颜亮对河间府不问不要不取,汴京已经嘉奖过收复失地的将士,也不可能下令让驻守河间府的军队撤回大宋,所以大宋对河间府形成了事实上的占领,并且没有任何一国对此有异议和疑问。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北方局势的彻底变动,西金活了,大宋僵住了,东金被动了。
正因为三国形势大变,让大宋陷入僵局,使收复燕云变得更为艰难,所以主导同时对西金、东金开战的签书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周振被赵罢免了官职。
如今北方的形势已然如此,直取燕京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好在杨丛义当初率领北伐军攻下大名府之后,就做了一些夺取燕京的准备,这些年进展还比较顺利。
既然不能取巧夺回燕京,那就只能一仗一仗硬拼。
隔天,杨丛义应召,入皇宫面圣。
“臣见过皇帝!”杨丛义进殿躬身行礼。
“休养了一年,身体好些了吗?”赵坐在御案前,见杨丛义进来,放下手中的朱笔,笑着问道,就像询问关系亲密的朋友。
“臣已经好多了,多谢皇上关心。”杨丛义恭声回道。
“坐。”赵微笑。
“谢皇上。”杨丛义行礼后,慢慢落座。
“跟我说说,这次出去可有什么特别的见闻。”
“百姓安居,田地有人耕种,南下北上,一路上未曾遇到什么特别的事。见闻就更没有了,臣沿途很少接触外人,主要是在山里养身。”杨丛义回答的较为谨慎。
地方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少说为妙,说了又解决不了多大的问题,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前些年荒芜的田地都有百姓耕种?”赵有些不太相信,宋金两国打了多年,百姓南迁的很多,不知有多少良田因无人耕种撂荒,才多少年,真就全种起来了?
“其他地方不知道,臣所到之处,几乎没有荒田。”杨丛义回答的很真诚。
“好好好,只要百姓有田种,就不至于饿饭。”赵很是高兴,看来户部并没有多少虚言。
但赵不知道的是,那些开垦出来的良田到底有多少是普通百姓自己的,又有多少是官宦之家和豪门大户。
当年北伐军一路北上,收复旧地之后,为了尽快稳定占据的土地和百姓,直接就把无人认领和耕种的大部分荒地分给了当地百姓开垦、耕种。
但在之后,天下逐步稳定,金人被赶出汴京,赶回北方后,当年那些分给普通百姓、还没有地契的土地,慢慢的都被那些有权有势的大户和官宦乡绅,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地契收了回去。
也就是说,普通百姓把撂荒的土地开垦出来,养熟以后,几乎全被别人拿着地契夺了去,那些地契有官府站台,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办法。
这些事,杨丛义也是近些年才知道。
当年那些地还是他做主分给当地百姓的,当初是为了尽快让百姓恢复农桑,军队好从市面上采购军粮,可等天下稳定,他从地方进入汴京,地方上的事他便再也不能插手,他的那些应急政策自然很快被废。
土地兼并是很难解决的问题,杨丛义虽然同情普通百姓,但却无法帮他们做多少事情,只能给尽量给他们一个太平的天下,不让他们死于战乱之中,毕竟在这个时代,能活着就是一种幸运。
“北边战事,你听说了吧。”赵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眉间满是心事。
“臣这两天在枢密院看过详细资料,基本都清楚了。”原来皇帝最在意的还是北伐、一统天下,杨丛义心里有底了。
赵微微点头,双眼盯着杨丛义问道:“那你怎么看。”
“既然东面已经陷进河间府、真定府和燕京三方掣肘的死局,东面就暂且放弃好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燕京虽然不能一举夺回,但至少大名府、济南府是绝对安全了,那我们就可以把主要精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以迂回包抄之法,一样能收复燕云。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更多兵力和财力,也需要更多的官吏和地方治理人才。”杨丛义回答的十分淡定,对于北伐,他绝对不会乱了方寸。
“哦,如何迂回?”赵急问。
“先取河东,收复太原、平阳两府,将切断大同府与关中的联系,再取关中如探囊取物。而后以太原府为根基,聚大军直取大同府。夺取大同,等站稳脚跟,我军便可自西向东包围燕京,真定府也将不战自溃。”
第721章 皇帝承诺
“多久?”
“五年。”
“等不了五年!”
“臣是说五年之内拿下燕京。”
“好,我就给你五年时间。若五年之内拿下燕云,我便依祖训封你为王!”赵看着对方,眼神异常坚定。
“封王就不必了。”
杨丛义推辞道:“皇上还记得当年在镇江渡口,臣跟皇上说过什么吗?”
赵思绪翻动,但没有回答。
杨丛义正道:“当年在长江边驻防,对岸就是重兵集结准备渡江的完颜亮,那时臣告诉皇上,臣这一生的梦想就是北复中原、夺取燕云!而皇上说,只要渡过劫难,不论如何都会尽力助臣实现梦想!臣此生的梦想一直没变,所以臣不需要功勋,也不要封赏,如今能有机会去实现这个梦想,臣就很高兴很知足。”
赵想起了长江的那段往事。
片刻之后,还是说道:“我支持你收复燕云、统一天下,那是我应该做的事。你若能收复燕云,不管是我还是朝廷,都该给你封赏,都该给你庆功!收复燕云封王的祖训世人皆知,不要王位,你想要什么?”
面对赵的疑问,杨丛义忽然轻松下来,笑道:“臣若能顺利收复燕云,只想离开汴京,无拘无束,带着家人游遍大宋山山水水,等老了,走不动了,便选一座山,老死山中。这便是臣的心愿,也是臣最想要的!”
“若你真能收复燕云,而我什么都不给你,还将你赶出汴京,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你还是实际点,不要说梦话了。”赵根本不信他的所谓心愿,退一步说,就是信,也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
杨丛义轻轻叹了口气,而后颇有些无奈的说道:“皇上,说实话,臣不喜欢汴京,更不喜欢临安,说白了就是不喜欢待在朝堂上,不喜欢听他们吵,也不想跟他们争。若臣真能收复燕云,皇上想怎么封就怎么封,但臣希望给臣一个闲职,如果到时候还要让臣在朝堂上受罪,那只能辞官,遁入山川之中了。”
赵听着,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过,这一切都还为时过早,能不能顺利收复燕云都还是两说。”杨丛义将话题一转,欲言又止。
“哦,有何困难?”
“打仗要大量军需粮草,这些年国库并不丰盈,粮草没有积蓄多少,军械更没有制造,这只是一方面。”杨丛义稍稍停顿了一下。
而后郑重的说道:“最麻烦的是,朝中如今支持北伐的人不多了,几年不打仗,就已经开始享受太平生活了。除此之外,臣更担心皇上北伐的意志被朝臣动摇,若臣在外统兵,而朝中满是流言和猜忌,北伐便不可能成功。臣想直捣黄龙,收复燕云,但不想重蹈岳飞覆辙,做那无用之功!”
赵沉默了。
先前他用周振向河间府发动进攻,就受到了朝中巨大的阻力,结果北伐成效并不好,北方形势变得复杂了,朝中反对、弹劾之声更盛,他想保周振都保不住,不得已才匆匆将周振罢免,召回杨丛义。
汴京已经快跟临安一样了,奢靡享受之风日盛,谁还顾念北方的故土,谁还记得百年前的祖训?
当年他从临安带出来的主战派大臣,五六年太平日子过下来,便失去了往日的进取之气,个个位高权重,却只顾享受,不想承担半点责任,不愿做半点实事,得过且过,推诿扯皮。
但这初定不久的汴京又离不开他们,因为地方主官多数是他们的人,没有他们在朝中坐着,维系中央和地方的关系,汴京将很快失去对地方的控制,这种结果,如今的汴京承担不起。
燕云无论如何必须收复!
不论朝中有多少反对的声音,有多大的压力,统一不了燕云,没有绝高的声望,将来如何完好无损的收服江南百州民心。
赵早已下定决心,杨丛义此话一出,让他的北伐之心更加坚定。
“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保你在外安然统兵,直到收复燕云!”赵看着杨丛义,给了他想要的承诺。
而后接道:“你我相识十几年了,当年在鹜州选将营,我便知道你我志向相同,都想收复北方故土。这么多年,不管期间发生过什么,我都没有怀疑过你收复北方的初心。只要我在,绝不允许有人让你步岳飞后尘!”
“多谢皇上,臣记住了!”面对皇帝承诺,杨丛义没有多说什么。
“还有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你只管提。”既然已经决定将北伐大业全权交给杨丛义,赵便不再有任何顾忌,只想给他提供一切便利。
“北伐只靠将军冲锋不行,必须要有懂地方懂朝堂的文官随行,因为很多事离不开他们。”杨丛义回道。
“你就直说吧,你想要谁,想让他们去往何地?”一旦做出决定,赵便不再拖泥带水。
皇帝这么一问,杨丛义便不再藏着掖着,只听他说道:“那臣就斗胆直言了。虞允文要主川陕,夺河东、关中,没有他配合不行。沈缙要主山东,北伐物资很多要从山东进入,也只有山东能提供。张孝祥要主大名府,北伐军所需的军需粮草他要就地筹备,负责所有物资后勤供应。辛弃疾要主潞州、辽州,夺取太原府的前沿阵地,需要他去经营。有他们全力协助配合,取河东、关中不会有多大问题,取燕云也有更大的把握。他们几个都是积极的主战派,以前跟臣也认识,有他们配合,臣信任他们!”
赵听完并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想了一会儿之后,方才回道:“虞允文虽然经营过川蜀,可他如今年事已高,还愿不愿意去川蜀主政,尚未可知。沈缙可以调回山东,张孝祥也可以外派大名府。但辛弃疾应该还在江南吧,没听说他来过汴京,既然你点名要他,我会派人把他找来。”
“臣跟虞大人还有些交情,臣可以自己去请他入川。至于辛弃疾,他确实还在江南,也不知道如今在何地任职,他官职不高,找他就不劳烦皇上了,臣请人去找就好。只是到时候,如果朝中有人不待见他,还请皇上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保住,因为也许将来收复北方之后,他还能在稳定北方、稳定民心方面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
“好,辛弃疾我会替大宋保住。至于虞允文入川蜀,你还是不要参与了,我亲自跟他说。如何?”
“多谢皇上!”
“还有要求吗?”
“回易船队臣可能还要借用一部分,到时候还请皇上不要多心。”
“只要账目清楚,你只管调用。”
“是,多谢皇上!”
杨丛义初回汴京的这次进宫面圣,耗时三个时辰,谈国事谈家事,甚至还陪皇帝逛了逛御花园,留在宫中与皇帝一起用了御膳。
几天后,赵接连下达几道诏令,全是十分重要的人事调整。
首先是户部郎中张孝祥以户部侍郎外任大名府知府兼京北路安抚使,十日之内赶往大名府赴任,原大名府知府调回汴京待命。
接着礼部侍郎沈缙外任益都府知府兼山东路安抚使,十日之内往山东赴任,原益都府知府回汴京待命。
然后便是如今已年届六十官、居兵部尚书的虞允文,依皇帝诏,他将在一个月内启程,赶赴川蜀,任川陕经略使兼制置使。
三人的先后任命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朝中原先的主战派,随着宋金议和,多数转为了主和派,而皇帝这次下诏外放地方的几个朝臣都是当年在抗击金国南侵和北伐之战中立下偌大功勋的人。
虞允文不必说,当年在太平渡一战,让他一个文弱书生,名震天下,从此由文入武,几经辗转做到了兵部尚书的高位,参知政事,位同执宰。如今把他调任川陕,让他独揽军政大权,所谓何事,众人心里疑窦丛生。
沈缙虽无虞允文那般大的名气,也无虞允文那样的进士及第出身,但他在北伐中以回易处副使之身北上山东,以一己之力收拢山东数十万义军,从金人手中夺取整个山东,并迅速安抚山东九个州府数百万百姓,后又协助北伐军夺取大名府等地,配合京北大名府,截断真定府、河间府与汴京完颜亮之间的联系,直接促成宋金议和,完颜亮撤出汴京。
在朝廷不清楚山东情形的情况下,他以山东节度使之名统管山东三年有余,声望极高,自成一方势力。
当初就是担心山东出现不可控的局面,才以礼部侍郎之职将他调来汴京,如今又将他放归山东,绝非好事。
在朝臣看来,虽然沈缙在临安任回易处副使之时就已经有进士出身,但他隐瞒身份,擅自北上山东,招揽数十万义军攻城掠地,又任职三年节度使,便已不是纯粹的文官,为山东太平,天下稳定,必须要加以提防和钳制。
这次皇帝忽然下诏,又将沈缙放回山东,怎能不让朝臣议论?
至于张孝祥,虽然年纪不大,但由于他是绍兴二十四年科举第一名,状元及第,名气不低,原本他在仕途上不是很顺利,可由于他在北伐期间治理地方州县政绩突出,从此青云直上,特别是迁都汴京,入了朝堂,更是接连升官。
第722章 硬化官道
皇帝诏令,再加上资历深厚的宰相史浩背书支持,言官朝臣再反对也无济于事。
虽热不能更改诏令,但言官们的奏折还是如同雪片一般飞至赵案头,北伐大事他不能广为宣扬,自然不能解释,令他十分头疼。
为掩护杨丛义筹备北伐,无奈之下,赵只能让史浩发动惩治贪赃枉法的行动,给言官们找些事做,转移他们的视线。
没想到这场皇帝和宰相亲自发起的反贪腐行动,前前后后持续了两年,殃及江北绝大多数州县,下至县令,上至六部侍郎,期间不知多少官员被牵连贬官、罢免。
在这场声势浩大、绵延两年之久的反贪行动中,当年在宰相陈康伯主持,通过捐献获得官职、爵位的乡贤,多数都被罢免了官职,削掉了爵位,就连已经过世多年的陈康伯都被言官们拉了出来,逝者不究,但他在朝中为官的儿子却被贬去了蜀中偏远之地,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机会再入朝堂。
除了那些捐献的乡贤外,曾在金国统治时期在金国做过官的官员,很大一部分也遭受牵连,绝大部分都被直接罢免,即使表现正常的官员也被降职贬官,只有少量政绩突出、官声不错的官员得以留任和升迁。
这场反贪行动使江北各州县出现了大量官职空缺,无官补任,汴京便向江南放出风声,有功名在身的天下人才皆可入汴京求官。
此消息一出,三两个月内便传遍江南。
江南地界,成百上千通过科考之后,身负功名,却只能在家待选的人,和没有门路升迁的低级官员,纷纷北上求官。
甚至连临安城内的太学生和江南各地书院的学子,都纷纷北上,临安已老迈腐朽,年轻的学子根本没有多少机会,既然汴京需要大量人才,必定是要开科举的,到时候他们就能像汴京第一次科举那般,力压江北学子,一步登天!
两年中,几乎每天都有官员被贬被罢免,前边的空缺职位还没选出合适的人选,又有职位空缺,请求派官。
为选官挑选人才,吏部、礼部忙的焦头烂额,连两部侍郎都换了几个,都是因为忙中出错,被言官揪住不放,不得已辞官,或是直接被罢免。
选人充官,忙碌的吏部和礼部被御史台的言官们盯得很紧,主掌国库和天下赋税的户部也被御史台盯着,刑部、工部更不用说,言官们根本不会放过,唯独极为低调、几乎没什么事做的兵部,难以引起御史台注意。
反贪两年,是御史台言官们最辉煌的两年。
这两年里,只要被他们盯上的官员,几乎就不可能逃脱贬官和罢官的下场。
提起御史台,从汴京到地方,大小官员闻之色变,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官场关系复杂的地方官员,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谁牵扯出来。
当然这场反贪行动,除了风光无限的御史台言官们喜欢,汴京城内聚集的成百上千的学子、以及等待派官的年轻士子们也十分喜欢。通过反贪,官职不高的言官们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而学子、士子则拥有了迅速进入仕途的机会。
这场为转移视线而发动的轰轰烈烈的反贪,直至北定八年五月,大宋与金国完全撕破脸,撕毁和议盟约,朝中言官们的视线转向边关,才渐渐结束。
在汴京反贪开始后不久,河间府与真定府、燕京的关系忽然变得紧张,为防西金、东金联合,南下夺取河间府,入侵大宋,枢密院副使杨丛义便请缨赶赴山东济南府,亲自主持前线防务。
河间府局势紧张,朝中无人不知,之前周振也因为此事被罢免了官职,是以杨丛义请命赴前线,朝中没有太多反对声音,他得以成行。
北定六年四月,二夫人孟芸娘产子两个月后,杨丛义只身离开了汴京,没有带任何家眷,当然像他这种手握重兵的人,家眷也不可能离开汴京,除非交出手中的权力。
离开汴京之后,杨丛义直接赶往济南府,而后就在此地驻扎,整军备武,大有增兵河间府,强夺燕京、真定府之势。
期间更是多次北上河间府巡视边防事务,每次都要求守将勤练边军,修整城池,以防真定府、燕京金军忽然袭击,并不止一次警告边军守将,若河间府任何州县有失,军法处置!
几次巡视之后,河间府驻军开始每日不间断的操练,每支军队都被调动起来,战备级别骤然提高。
由于河间府的宋军忽然提高了战备级别,日日练兵,真定府和燕京便坐不住了,先后开始加强整军备武,提防宋军忽然发动战争。
准备战争就需要大量财力民力,更进加强军备,本就财赋不足的真定府和燕京更加穷困,只能向当地百姓、乡绅加征赋税,强征徭役。
如此一来,真定府和燕京地区的百姓负担加重,再加上他们感觉到大战将近,便纷纷开始逃离居住了几辈子的土地,但他们能逃的地方不多,往北天气寒冷,不适合耕种,往西是高大的山脉,没有土地可耕种,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南下了。
于是真定府、燕京地区的百姓开始冒死向南逃难,他们一路从燕京外围逃到河间府,得到赈济之后,又觉得河间府不安全,便又从河间府逃至沧州,到了沧州又认为南边的滨州更安全,最终他们在各地官府救济下,一路逃到山东境内,方才逐渐稳定下来。
而从真定府南逃至大名府的百姓,并没有全部留在大名府,不少人直接渡过黄河,来到黄河南边的兴仁府境内。
北方局势持续紧张,真定府、燕京地区百姓纷纷逃离,河间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即使官府一再安抚,随着紧张的局势持续,多数百姓为了活命还是先后迁至济水以南的山东各州府。
这么一来,河间府便有了大量无人耕种的土地,当地驻军即使屯田,也种不了那么多地,几个月后,那些良田便成了荒地。
与此同时,随着无数北方流民迁入,山东境内已经没有太多土地供他们开垦耕种,如何安排安置他们,不引起动乱,便成了问题。
好在益都府知府兼山东安抚使沈缙以前曾统管山东多年,各州府主官虽对他了解不多,但山东各州本地官吏和乡绅百姓却知道他的大名,感念他的功德。
当年山东之乱,便是在他带领下迅速平定,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得以安居,三年免赋,让他们渡过难关,活了下来,并积累了一些粮食和资产,而后朝廷又继续免赋三年,前后六年,山东才渐渐富庶起来。
所以这批南下的流民,沈缙出面,稍一号召,很快都得到安置。
这些人一部分租种了田地,继续种地,一部分进了工厂作坊,还有一部分入行漕运和陆运,只要勤劳,吃饱饭没有问题。
眼见山东境内百姓大幅增多,民力充足,经过筹划,沈缙联合益都府、济南府、潍州、密州等地豪绅巨贾,修建连接密州、潍州、莱州、滨州、益都府、济南府等山东重要城市的水泥道路。
经过多年试验研究,当年他从流求带来益都府的造院人才,已经研发出更好用的水泥,筑城修路,绰绰有余。
当年济南府城池的重修加固便用了大量水泥,使工程进度大幅缩短,工期减少不少,准备反扑的金军发现济南府城墙比之前高了一丈,自知无论如何也难以攻破,便直接放弃了山东。
现今的水泥比当年那些又有进步,既然各州各府每年在修路上耗费不知多少民力财力,那为何不拓宽官道,在上面铺上水泥?
水泥坚固,如此一来,就不需要每年重修,一劳永逸。
加上密州、莱州临海,航运逐渐发达,货物转运需求大,再加上济南府临济水,而济水又连通黄河、运河、淮河,沟通长江,漕运也很发达,物资丰富,但济南府与益都府等山东其他州府没有河流相连,只有陆路官道相通,物资转运困难。
所以修筑坚固的官道对山东各州府豪绅巨贾还说十分必要,但要让他们自己修建,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修筑官道只有官府才有权力。
于是在沈缙找到他们共商修筑硬化路面之事时,他们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但接下来,到商议各出多少钱财时,便出现了分歧。
有人建议按各自财产多少摊派,资产多的多出钱,资产少的少出钱,有人建议各修一段,还有人建议两州之间的官道有当地商贾自己组织修建,比如莱州到潍州的官道硬化,就有这两州乡绅商贾出钱修建,不管花费多少,他们自行负担,当然还有人建议,所有商贾平均分担修路的钱。
众人争执不下,出钱修路,各有想法。
最终有商贾提出另外一个办法,两州之间的官道两州自己修,修好之后,外地商贾和没有出钱修路的商贾想要运货路径这条官道,就得按路程缴纳一定数量的过路费,每年收取的过路费一部分用来维修道路,一部分按出资多少,返回出钱修路的商贾。
第723章 河间马场
商贾是逐利的,他们的财富也都是辛苦积攒下来的。
硬化官道收费的提议,很快获得众人的一致认同。
但这项政策能持续多久,一众豪商还是心有疑虑,毕竟硬化的官道还是官道,所有权还是官府手中,怎么收过路钱,收多少过路钱都只能是官府来收,商贾没有权力私设路障,便不能保证能一直收下去,在收取过路费的利益上,他们的利益便不能保障。
对于这种顾忌,沈缙也只能给他们承诺,承诺他们一旦官道硬化完成,出钱多的商贾可以派人参与收取过路费。
然后又告诉他们,硬化官道的主要目的是方便车马往来、货物运输,货物运输速度加快,运输成本降低,可比收取路费能获得更大利益。
两个月后,在造院技术人员支持下,益都府、济南府、潍州、莱州、密州等地陆续有商贾投资建成了水泥生产作坊,并逐渐开始水泥生产。
与此同时各地官府在安抚使要求下,开始拓宽连接各州府的主要官道,统一扩宽至三丈宽,征地所需钱财,或土地置换,朝廷负担一部分,其余部分各地官府自行承担。
拓宽官道的钱说是要地方官府承担,但最终还是摊派到当地百姓和乡绅商贾身上,好在免赋六年,民间已不似金国统治时期那么困难,所以并未引起太大的麻烦。
当然,在扩宽官道和硬化路面期间,山东各州府也有大量官员因为贪腐和收受贿赂,在朝廷强力反腐的大环境下,丢掉了官职。
但这些并没有影响山东官道修筑,随着一批批渴望建功立业、做出政绩来的年轻官员到来,官道拓展和路面硬化甚至开始迅速推进。
由于此事是由安抚使大人亲自主导,新上任的各地官员无不想在沈大人面前表现,于是一个个年轻有为的官员很快出现在沈缙视野之中,并很快升迁,得到了重用。
各州府分段修筑硬化,同时开展,速度自然是空前的快。
再加上山东境内的官道绝大多数原本就很平缓,很少穿越山丘山峦,所以不论是拓宽还是硬化,难度都不大,唯一耽误硬化进度的便是水泥产量。
虽然为加速官道硬化,一开始各州府就建了水泥生产作坊,但水泥产量还是远远跟不上硬化速度和需求。
为此,各作坊不得不迅速招募人手,加以培养,扩大作坊规模,加大产量。
各作坊人力需求增加,先前从北方逃难来的百姓便有了更多谋生的地方。
整个山东在忙碌将近一年之后,拓展为三丈宽的主要官道,其中一丈五尺宽终于全部用水泥硬化完毕。
光滑平整的官道,一眼望去格外舒服,就像一抹淡墨色横亘在一副田园画作之中。
在平整硬化的官道上,拉车的马匹省了不少力气,奔跑起来的速度比在泥路和石板路上更快,也更加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每一段官道硬化完毕,安抚使司便进行最终的验收检查和试运行,问题大的地方便要重新修补。
在一半官道硬化完毕之后,安抚使司安排了一项测试,让两辆马车同时从密州出发,一辆走硬化过后的半边官道,另一辆走尚未硬化的半边官道,测试硬化完的官道相比旧有官道,到底有多少优势。
这项测试从密州开始,经莱州至潍州,再从潍州到益都府,而后又过淄州,最终达到济南府,几乎穿越了山东大部分地区。
最终这项测试给了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两辆马车跑完全程,走硬化官道的马车用了十一天,换了两根车轴,而走泥土和石板官道的马车马不停蹄的赶路,足足用了四十八天,换了十二根车轴和七个车轮!
硬化官道在马车运输上的巨大优势马上展现出来,很快传遍整个山东。
由于这项测试结果惊人,剩下的半边官道很快启动,进入加速硬化之中。
道路修好,货物运输加速,整个山东各地之间的联系便更加紧密,从南方走海路运至密州,再转运益都府的货物,大大节省了运输难度,缩减了时间,从济南府运至益都府、莱州出海的货物,有了硬化官道,也更加便利。
除了硬化官道,造院还适时推出了铁质基座的四轮马车,马匹只需在前拉车而不需负重,整个马车的运力增加了两倍不止。
有好路,又有改良过的大运力马车,山东境内的大小商贾们的眼界也更宽了,心思也更多了。
以往从南方进货,只能走海路,要么走密州,要么走莱州,不论走哪儿,船一靠岸,路上运输就是个**烦,如今路上运输问题解决了,他们便将视线望向了南方千里之外物资繁盛的江南。
就在沈缙主持山东主要官道进行平整硬化之时,杨丛义在河间府也有大动作。
河间府地势平坦,但由于百姓害怕战争波及,大部分向南逃离,田地很快荒芜,杨丛义便想起了回易处早年在流求建立的马场,是时候把他们迁来北方了。
多年来,杨丛义、沈缙、陆游等人,以及精武军大部队陆续北上之后,回易处在流求的势力减弱了不少,整个军营已经不足两千人,而马场里的马匹陆游出售过一批之后,只剩一万余匹,马场里的士兵养马十几年,养马经验也都较为丰富,无马可养,实在是浪费。
于是杨丛义很快派人去海州找到陆游,让他派人南下流求,想办法将马场人马运至滨州,至于流求营地是否还需要留人,根据回易处需要,他自己决定。
当年九月,百艘大船满载人马,从南方来到滨州,在滨州登陆,经过五天休整后,一千多养马士兵驱赶着大小一万多匹马北上河间府。
十月,河间府辖下十七县的其中十二县都被圈定为河间军马场,仍然在十二县内生活的大多数百姓统一南迁至南边靠近滨州的县区居住,土地有当地官府分配。
近万匹马洒在占地达十二县之广的土地上,就像一把沙子洒进了湖里。
看着方圆五百里的巨大马场和稀少的马匹,杨丛义很快向河间军马场下达了命令,要他们不计代价增加马匹数量,质量优劣暂且不提。
与此同时,杨丛义通过特殊途径,从北方弄来近百匹优良的公马和母马,放在军马场内,用以改良产自南方的马种。
要统一北方,没有优良马匹根本不行。
当年在淮河流域追击金军,获得的十几万匹马,近十年来死了不少,剩下的也几乎全都老了,它们中的大部分在以后统一北方的战争中发挥不了用处,所以建立一个巨大的军马场,势在必行。
大宋几十年来没有合适的马场,没有优良的战马,通过购买马匹根本无法建立一支规模足够的骑兵部队,一旦需要攻陷大同府,夺回云州,面对金国草原骑兵,宋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攻守都不能自主,又如何能取得想要的战果?
如果靠近草原的大同府不能收复,不能守住,纵使夺回太原府和河东,也迟早会丢。
并且如果一旦金国主力部队不在大同府与宋军决战,而是逃进草原,那么宋军占据大同府也毫无意义,他们不断的骚扰,就足以拖垮大同守军。
因此要想取得对金国的彻底胜利,就必须具备歼灭金国主力部队的能力,要具备这个能力,首先就得有追上他们的能力,那么优良的战马就必不可少。
在杨丛义看来,宋军即使在三五年内收复关中、河东,夺回大同府、燕京,也无法彻底击溃完颜亮和完颜雍,因为他们在大同府、燕京、辽阳府呆不住,他们还可以跑进草原深处,跑回白山黑水之间的会宁府,等恢复实力,又会提兵南下入侵。
所以即便大宋收复燕云之后,跟北方金国之间的战争依然不会结束,两国或者是三国之间仍然是一个长期战斗的过程,并且只要大宋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就会永远处于被动防守的境地,永远无法深入草原和白山黑水之间去找金军主力作战,金国主力骑兵部队不灭,大宋跟他们之间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杨丛义以整军备武刺激真定府、燕京跟进,制造边境紧张,吓走本就不多的河间府百姓,获得大片荒芜的平原土地,又花费大力气将流求马场连人带马迁来河间府,建立河间军马场,所求不过是为十年后的大宋建立一支可用的骑兵部队打下基础。
而他在河间府圈地建立一个巨大军马场的行动,也被大同府的完颜亮和辽阳府的完颜雍看在眼中,对此他们嗤之以鼻,因为他们清楚养马绝对不是三五年就能成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杨丛义妄图以河间府养马,而后组建骑兵攻击真定府和燕京,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原以为杨丛义入主济南府、河间府大举练兵,整军备武,是打算很快发动战争,再夺真定府、燕京,如今看来没有马,他也难为无米之炊。
据完颜亮和完颜雍了解,杨丛义历来都是打有准备的战争。
所以当得知杨丛义在河间府建立军马场养马后,他们便知道宋金之间五年之内很难再掀起大战了。
第724章 故人西进
北定六年八月,杨丛义在济南府迎来了一个多年不曾再见的故人,辛弃疾。
“自亳州一别,好多年没有你的消息,这些年可好?”杨丛义面上带着笑容,十分和蔼的问道。
“有劳大人挂念,下官还好,并无大碍。”初入府中的辛弃疾稍稍有些拘谨。
“据我所知你就是济南府人,如今返回故乡,感觉如何?”见对方不愿多说,杨丛义便换了话题。
“下官当年离开济南时,济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处处破败不堪,如今回来,已经气象大变,百姓安居乐业,市井都是一片繁荣的景象,比江南不少城镇都强。”说起此事,辛弃疾回答的很是真诚,眼里满是欣慰赞许。
“济南是大宋旧地,收复之后,朝廷在这儿可没少下力气。既然回来,有时间就出去走走,说不定还能找到旧识故人。”
“旧识故人怕是不多见了,不是死于战乱,便是远迁他乡,况且物是人非,今昔有别,不寻也罢。”辛弃疾不愿再提往事,也不想回望过去,毕竟从前的那段生活并不幸福。
“也是,故人难寻,不寻也罢。”杨丛义点头,而后又道:“我想知道,当年亳州一别后,你是在继续为官呢,还是困于山野?”
辛弃疾恭声答道:“下官这些年一直辗转江南于各地为官,若不是大人派人去江南寻下官,下官说不定还要困居江南山水间,每日闲散无事,空耗时日。”
“哈哈哈......我知你素有大志,特命人去将寻你,来北方建功立业。”杨丛义哈哈笑道。
“恕下官冒昧,不知大人让下官来,到底有何安排?”
“看来你在江南确实要被闲的发疯了。北方有变,寻你来自然有大事交代。”杨丛义说着稍稍一顿,而后道:“你的家人可安排妥当?”
“妻儿尚在江南。”辛弃疾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恭声回复。
“不妥,接来汴京吧,朝廷也好有个照应。”
杨丛义还是没有马上说明原因,辛弃疾虽有疑惑,也没有询问,只是回道:“我会去一封书信,让她们母子来汴京。”
“江南距离汴京十分遥远,我派人去接,免得路上出什么意外,接到汴京以后,我来安排。”
“多谢大人。”辛弃疾没有异议,抬手道谢。
两人喝了几口茶,随后杨丛义问道:“若大宋要再次发动北伐,你以为先取何处?”
忽听此问,辛弃疾一惊,沉思片刻之后,方才回道:“此等大事,本不该由下官来说,既然大人问了下官,下官刚好对北方之事有所了解,便斗胆陈说一二。”
杨丛义表示赞许,但没有言语。
只听辛弃疾道:“少年时,下官曾仗剑周游河北多地,从而得知大名府、济南府以北,直至燕京地区,一马平川,是广阔的平原。在此等开阔地带利于骑兵驰骋冲锋,所以在黄河、济水以北与金人作战,拥有大队骑兵的金人永远占据优势,确实战马的宋军处处被动。现今大宋虽拥有大名府,又攻占了河间府,但并没有跟真定府的金军正面决战过,应当也不具备跟他们正面作战的能力。下官以为从济南府、河间府、大名府直接向北进攻,并不可取,即使能夺取几城几地,只要真定府的金军主力不灭,夺取再多的城池也守不住,因为他们的骑兵随时可以长途奔袭,攻击宋军粮草补给部队,粮道一断,先头部队便寸步难行。故而,下官建议大人不要把宋军主力集中在济南府、河间府,由此发动北伐,很可能是空耗国力。”
杨丛义微微点头,没有出言打断。
“下官以为,要取真定府、燕京,必须先取潞州、辽州。据下官所知,真定府、燕京以西,不到五十里便是山地。金国骑兵在山地难以展开攻势,而宋军多步兵,可以穿行山林。若宋军夺取潞州、辽州,而后大军利用山林掩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真定府或是燕京城下,金军骑兵快速机动奔袭的优势便无法发挥,只能跟我们在城下对峙硬拼,而后等大名府、济南府、河间府援军抵达,金军若不投降,就只能困死城中。当然夺取滁州、辽州之后,也不一定马上就进攻真定府和燕京,西边的太原府、平阳府同样也值得优先进攻。这两府雄踞关中与大同府之间,只要将这两府拿下,关中数十万金军必定会被困死,除了投降,或是借道西夏北逃,别无他路可走,如此便能轻取关中数路之地。当然,夺取太原府、关中之后,也可图谋大同府,切断大同府与真定府之间的联系,迫使金军投降,或是北上燕京,到时候真定府就能不战而下,最后整合兵力直逼燕京,取回燕京就只是时间问题!”
辛弃疾滔滔不绝的说完之后,看到杨丛义的脸上的神情,方知自己有些自大失言,但话已经说了出去,再也不可能收回,便只能懊恼不已。
谁知就他暗自自责之时,却听杨丛义赞许般的笑道:“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将帅之才,就不该埋没在江南山水之间。”
说完见辛弃疾满脸迷惑,马上又道:“我派人找你北上便是有重任交给你,不想你我心中所想,竟然不谋而合。若想北伐成功,一统天下,必先取关中。而要取关中,就要先取河东。潞州、辽州是取河东必经之地,在对河东发起进攻前,潞州、辽州必须完全控制在我们手中。”
见辛弃疾神色一变,激动起来,似有有所悟,杨丛义马上笑道:“不错,便是让你西入太行山,统御潞州、辽州!”
一听此话,辛弃疾顿时激动万分,但片刻之后,忽然冷静下来,而后忧心的说道:“下官并无多少领兵经验,也从来没有同时统御过两州之地,潞州、辽州又不在大宋手中,下官担心有负大人期望!”
“你曾是义军,也带过兵,与金人打过仗,如何就没有经验了。不怕告诉你,潞州、辽州虽不是大宋土地,但也不是金国控制的土地,多年前就已经落入山东义军和太行山义军手中,潞州、辽州都是我们的人。原本取河东、关中我要亲赴前线指挥作战,无奈河间府之事,令北方局势大变,我要留在此处牵制真定府和燕京,如此一来,就需要一个得力干将西进,夺取河东。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怎么看?”
杨丛义说完,静静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辛弃疾,等待他的答复。
“恢复大宋河山,一雪靖康耻,是下官毕生心愿!下官愿往!”辛弃疾忽然起身,望着杨丛义的眼神非常坚定,神情肃穆。
“好!年轻人就该有意气风发的志向。从今日起,河东就交给你了!”
杨丛义说完,从案头拿出一个卷轴,走近辛弃疾,递到他手中。
“这是潞州、辽州、太原府、平阳府、大同府、奉圣州等地的详细地图,山川地势,河流走向,道路宽窄,城池大小高低,人口多寡,驻军几何等,几乎所有需要的信息,图中都已经标注清楚。有这份地图,再加上我们这几年在潞州、辽州的部署,我想你两年之内拿下太原府、平阳府应该不成问题。”
杨丛义将捆绑包裹着的卷轴内容做了大致的说明,至于具体内容如何,还要对方自己去看图研究。
在陌生的土地上,一份详细的地图又多么重要,领兵打过仗的人都很清楚。
辛弃疾看着手中的卷轴,听着杨丛义的介绍,内心深处激动万分,原来朝廷这些年表面上什么都没有做,暗中一直在准备北伐,一统河山,并且杨大人也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他真的有准备!
“大人请放心,我辛弃疾对天立誓,若两年之内不能夺取河东,此生永不回汴京!”伴随着灼热的目光,誓言在厅内回荡。
“好。”杨丛义抬手拍拍对方的肩膀,正声道:“河东就交给你了。等夺取河东,协助川陕军队拿下关中,你我便东西两路,合攻燕京!到时候我在燕京城中为你庆功!”
“下官期盼那天早日到来!”辛弃疾越发激动,马上问道:“下官何时出发?”
“不急这一两天,关于潞州、辽州和河东,我还有些事要跟你细说。你一路北上,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也该休息几天。”杨丛义轻轻笑道。
“下官没事,一点都不觉得苦,时间紧迫,耽搁不得!”辛弃疾急道。
“好了,再急也不急这两天,还有很多事要跟你细细商谈。先吃饭吧。”眼看时间不早了,杨丛义估计辛弃疾之前肯定是满腹疑问,急匆匆赶来的,说不定还饿着肚子。
听杨丛义这么一说,辛弃疾慢慢冷静下来。
是啊,收复河东这么大的事,哪能不思虑周全,杨大人一直在筹备此事,他思虑的肯定比自己更多更周全,掌握的消息也是自己难以知晓的,确实该多花些时间向大人请教,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自己怎么就忘了。
想到这里,辛弃疾马上回道:“是,下官听大人安排便是。”
第725章 银子烫手
辛弃疾在济南府度过中秋佳节之后,于北定六年八月十七日,带着数百人渡过济水,往西而去。
同一天,杨丛义在济南府又迎来了另外一个十年未见的故人。
这天上午,杨丛义刚刚送走辛弃疾一行人,返回济南府中,便听值班校尉禀报说,府前有一人口称是大人昔年同僚故人,听闻大人在北方发达了,特来打个秋风。
杨丛义听闻禀报一时之间有些疑惑,既然是十年未见的昔日同僚,那就应该是江南故人了,可他仍在江南又有交情的同僚屈指可数,没有道理此时渡江北上,跑到济南府来。
稍稍一想,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想不到会是谁。
但来人既然说是昔日同僚,若是见都不见,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不久,故人入府,杨丛义远远望见来人是一个面上无须的青年,好似三十余岁的模样,顿时心下嘀咕,他何时还有年龄比辛弃疾还小的故人同僚了?
但随着对方走近,渐渐看清面容,杨丛义顿时呆在原地。
“杨大人,多年不见,近来可好?”来人笑颜如花,如春风拂面,而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却泛出点点泪花,令人格外心疼。
“四......汤兄,别来无恙?”如梦初醒的杨丛义马上近前几步,嘴里说着话,脸上却挤不出半点笑容。
因为他心里有愧,愧的他不敢直视对方泛着泪花的眼睛,更不敢看对方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
“多谢杨兄挂念,这些年我还好,你呢?”来人眼中的泪水再也擒不住,瞬间从眼眶滚出,顺着笑颜滑落下来,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那就好。”杨丛义喉咙发涩,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远道而来,杨兄不请我坐坐?”来人抬手用极快的速度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依然笑容满面。
“哦,坐,坐下说。”杨丛义一经提醒,赶紧让座。
“多谢杨兄。”来人抬手道谢,当即落座。
而杨丛义则上前几步来到门口,抬手将房门掩上,而后才回身在来人身旁坐下。
“四娘,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杨丛义看着对方带笑的脸,脸上僵硬的做不出任何表情,因为他心里的无限愧疚让他乱了方寸。
“我还好,就是听不到你消息的日子,很难熬。”来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委屈的泪水开始泛滥,如江河决堤一般,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年不见的杨四娘,也就是之前同窗同僚的汤。
看着杨四娘收敛起了笑容,苦的像个泪人,杨丛义本能的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近。
杨四娘委屈的流着泪,顺势伏在了杨丛义的肩头。
无言,任由积攒十年的委屈化作泪水,洒落对方肩头,淌进对方心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所有委屈倾泻一空,泪水流完,才重新开始用语言交谈。
“这些年很少给你写信,也没去看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知道你要做大事,一直都知道。北方有多乱有多忙,虽在流求,我还是能打探到一些北方的消息,这也怪不得你。”
“也就前几年比较乱比较忙,其实近两年没什么大事,我该早些派人接你来北方的。”
“接我来,你汴京的两个夫人怎么办?”
“这么多年了,早就看开了,多一个人一起生活,其实也挺好。”
“你说的轻巧,你敢把我带回汴京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敢我也不会跟你回汴京,我还怕在那儿遇到熟人呢!”
“........”
“听说你们在汴京穷的连鸡鸭鱼肉都吃不起,是真的吗?”
“不至于,我这么大个官,想什么山珍海味,还不是马上就有人送,不过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想欠下人情罢了。”
“那我这份人情你要不要欠?”
“这是多少钱?”
“三千万两,经营流求、南洋这么多年,就剩这些钱了,这次北上全带来了。”
“这么大一笔财富,这份人情该欠!”
“我就知道你在北方要用钱,那这钱就交你手里了,以后我就不操心了。”
“这钱还是你拿着,我是需要钱,朝廷也需要钱,但这笔钱太多了,拿在我手里朝廷不放心,可能还会招惹麻烦。”
“钱都拿来了,那你说怎么办,丢了?”
“你先拿着,待我想想,反正这钱不能我来花。”
“这是我们的钱,你不花,难道要让我花?”
“你还别说,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别给我找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又想把我支开是不是?”
“怎么会,你这次来了,我就不会再让你走了。”
当天,二人在屋内细聊很久,没有近卫靠近那间屋子。
自那天后,杨丛义身边便多了一名女子,府中后院一般人再不允许进去。
北伐需要很多钱,朝廷要建太学、武学,也需要很多钱,但朝廷没有多少钱,户部的钱杨丛义拿不到,北伐所需只能依靠赵的内库,但内库的钱有很用处,朝廷各部各司都在盯着,都想伸手从内库要一笔,所以能给杨丛义用的钱也不多,远远不及北伐所需。
汴京朝廷没有钱,但民间有钱,官吏乡绅家里也有钱,可朝廷拿不到他们手里的钱,纵使官吏被罢官,查无实据,朝廷也不能没收他们的财产。
朝廷为钱发愁,杨丛义此时也为钱发愁,朝廷愁没钱,而他手里的钱太多了。
三千万两,超过汴京国库去年一整年的财赋收入,数额实在过于巨大了,即使跟皇帝的关系再好,把这么多钱拿在手里,他也觉得不踏实。
该怎么合情合理的花出去,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潞州、辽州备战,制造兵器铠甲,筹集粮草,要花不少钱,可以给辛弃疾三百万两。
大名府西临河东,北接真定府,属于边境地区,时时刻刻都要备战,汴京提供不了多少军需物资,全靠大名府自筹,即使张孝祥过去,也筹不到多少钱,可以给他五百万两,扩建作坊,购买粮草。
山东益都府,北伐前沿,不管是大名府还是潞州、河间府,宋军所需的物资大部分要从益都府走,这里也是整个北方地区经营最久的,如今这里有丰富的劳力,唯独缺钱,可以给沈缙五百万两。
宋教头经营的谍报系统遍及西金、东金,线上人员多达数千,也要需要很大一笔钱,如今又在筹划北伐的关键时期,更需要花大钱,给他五百万两也不算多。
真把这一千八百万两送出去,还剩一千二百万两,就算他留下二百万两私用,还有一千万两,依然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他并不是一个富豪,也无意给子女留下太多资产。
花了吧,全部花出去好了。
修路、开矿、开书院,总能把一千万两败完。
从九月开始,杨四娘在杨丛义授意下扮做江南商贾,要投资修建两条硬化官道,一条从河间府直通济南府,一条从济南府直通大名府,当然这两条路除了她投资,三地商贾乡绅也有投入。
与此同时,她在河间府、大名府同时投资开矿,采挖石炭,当然开矿具体事务她并不参与,只是出钱就行。
最后,她又去益都府,在益都城外,以之前的造院为班底,投资兴办了一家占地数千亩的书院,她也只需要出钱,剩下的自有沈缙帮她去办。
一番折腾下来,杨四娘从流求带来的三千万两银子只剩下三百万两,就这杨丛义还嫌钱多,觉得拿在手里烫手,让她匿名向朝廷捐献了两百万两。
钱花完了,杨丛义还不放心,又给皇帝写了一封密信,将这笔钱的来龙去脉跟赵说了个清楚,因为他知道,不管说不说赵最终都会察觉,与其到时候难堪,影响君臣关系,最终影响了北伐大事,不如主动说个清楚。
三千万两没有乱花,没有用来享受,全部用在筹备北伐和修路造福、改善民生上,杨丛义问心无愧,赵应当也不会计较。
汴京城,皇宫内。
赵一遍又一遍看着杨丛义派人送来的密信,他怎么也想不通,有三千万两白银,为什么要急不可耐的花出去,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将聚敛的财富留给子孙后代,保子孙富贵?
难道杨丛义真的不贪念权势,也不贪念富贵?
那他这一生奔波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声望、名望?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赵想不通,这让他心底生出丝丝不安。
随之而来的疑问就是,杨丛义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财富?
“把刘溪叫来。”
赵一声吩咐,殿内服侍的内侍赶紧出去传令。
不多久,入内内侍省都都知刘溪入殿侍奉,其余内侍离殿回避。
“你实话告诉我,回易船队百艘大船去一趟南洋、西洋,能获利多少?”赵紧紧的盯着站在眼前的刘溪。
刘溪顿时一阵紧张,但见皇上颜色并无不对,不是生气而是忧虑,于是很快镇定下来,赶紧回道:“据臣所知,百艘大船满载货物出海一趟,在江南可获利不低于五千万贯,而在江北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三千万贯,江南比江北富有,西洋异域货物在江南更好出售,价钱也更高。”
第726章 赵昚疑虑
“三千万,这是回易处上下官员拿了以后剩下的钱吧,算上他们分的,出海一次能赚多少?”
赵对官员贪墨的手段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御史台言官们天天说的不就是这些吗?
“皇上,这个臣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臣估计他们拿的钱应该有四五百万,都是有账目的,拿不了太多。”
“我看不止吧,没有一千万也有八百万!明知道朝廷到处需要钱,还在上下齐手,能捞一点就捞一点,他们多捞一点,国库里的钱就少一点,完全不体量朝廷的难处!对他们还是太放纵了。”
刘溪心里暗惊,难道皇上要对回易处下手了?
“皇上,其实他们也不容易,出海一趟就是两年,远渡重洋,有时候一连几个月都要生活在船上,在海上吃不好睡不好,还经常遭遇大风大浪,运气不好,命就没了。还有,在海上闷热湿气重,容易生病,一旦得病就很难好,病个十天半个月就死了,人一死,船上放不住,也不敢放在船上,怕生瘟疫,直接就丢进海里,最终落个尸骨无存。出海的人都不容易,个个都是九死一生,但为了给朝廷赚钱,他们不可能只去一次,回易处的官员要安抚出海归来的人,并希望他们下次还能出去,最好的安抚就是给钱。百艘大船,随行人员一般不会少于五六千人,这么多人要发响钱,要给奖赏,死在海上的还要抚恤,得花一大笔钱。如果回易处把出售异域货物换来的钱一分不少的交到内库,回易处马上就会解散,跑的一个人都不剩,下次出海恐怕连水手都找不到。”
入内内侍省都都知刘溪,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马上开始为回易处说情诉苦,说的就像他也随同出海了一般。
果然,他话音刚落,赵便问道:“刘溪,回易处有你什么人?”
只听刘溪马上双膝下跪,伏地叩首道:“回皇上,臣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军中,他被选调进回易护卫军,跟船队一起出了趟海。船队回来以后,他来过一趟汴京,臣跟他见过一面,详细问过他回易船队的事。”
“你的胞弟?”赵眉头微皱。
“是,比臣小十多岁,臣入宫之后他才出生,也近些年才相认。”刘溪当即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他在军中任何职?”
“只是一个指挥。”
“嗯,那就让他盯着回易船队,以后大事小事都记在心里。”
“是,臣代胞弟谢皇上隆恩!”
“这次回易处上下分了多少钱,我暂不追究。但下次再分钱,必须要有账目,分多少都要记录在案,有据可查,别给人留下捕风捉影的机会。”
“是,皇上。臣会把原话传给回易处。”
“起来吧。陆游独掌回易处、市舶司,为朝廷聚揽钱财,着实辛苦,有什么话我亲自跟他说,传话就不必了,你只要放些风声出去就行。”
“臣明白了。”
“船队今年还会出海吧,你有什么消息?”
“臣听说今年有不少商贾自购海船,准备带着自己的货,跟着回易处的船队出海,回易处跟这些商贾的要价不低,据说签了契约,其中约定,商贾的船回来以后要把一半利润交给回易处,若是途中不幸遭遇海难,损失由商贾们自己承担。条件虽然苛刻,但回易处愿意带商贾们的海船出海,为他们引路,还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因为名额有限,商贾们挣抢的很厉害,这次能跟着出海的基本都是在朝中有背景的。”
“带商贾的船出海,汴京这些人连海外的辛苦钱也要赚吗?”赵面上露出一丝不悦。
“在临安时,有些人就眼红回易船队,是太上皇严令禁止无关官员和商贾参与回易处事务,他们才一直没能插手,现在朝廷缺钱,急需赚钱,就让他们的商船也参与进来了,反正多带一些船,也费不了太多事。其实从大宋到南洋诸国的海路不少海商已经知道了,就只有去西洋的海路还独独掌握在回易处手里。”
“他们迟早也会知道去西洋的海路,是吗?”
“从绍兴十八年,回易船队第一次出海至今,已经有很多人去过南洋、西洋了,有心人已经通过那些去过西洋的人得到了海图,只不过还不够详细。加上路途太远,远离大宋,船队不管是海上,还是在西洋诸国,凭商贾自己都不能保证货物和生命安全,所以才一直没人敢从南洋往西走。这些年去过西洋的人有那么多,商贾们真愿意下功夫,肯花钱,他们还是能找到几百个人,让他们冒险去一趟西洋,也不是不可能。”
“距离回易船队第一次出海已经二十多年了,想知道的,确实也不可能瞒的住,回易处怎么做,我不过问,只要能源源不断的赚回钱来就行。”赵微微叹息一声,转而问道:“刘溪,据你所知,汴京城里最有钱的人,能拿出多少钱来?”
“汴京城里最有钱的自然是皇上,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的钱自然也是皇上的。”刘溪不知皇上为何会忽有此问,无奈之下,只能马上含糊一句。
“府库里的钱是天下的,我让你说的是民间商贾和官员乡绅,你在汴京城里消息不少,不会不知道吧。”
“是,臣确实对汴京城有些了解,但对那些高官大户也没有刻意去接近过。但关于他们拥有的财富,臣倒是略有耳闻。臣听说有一次汴京城里来了一个貌若天仙的歌姬,不少达官显贵都想一亲芳泽,据为己有,于是现场上百人竞价,从十万一路竞价到百万,仍有数十人争相叫价,后来升至二百五十万,仍然有三人相争,最后忽然有人叫价四百万,其他人这才放弃争斗。那个歌姬买过去,也不过是一个小妾,但有人能出四百万买一个小妾,就说明他的家产可能有十倍、几十倍。”
“汴京真有这么富有的人?”赵瞳孔一缩,表示怀疑。
“天下默默无闻的富人很多,有些人看似拿不出多少钱来,但其实他们的田产多的数都数不清,有的甚至能占据大半个县。钱花了就没了,但他们拥有的田产能一代一代传下去,即使千百年后改朝换代,该是他们的田,还是他们的田。在黄河两岸,这样的拥有千顷良田的大户数都数不清,有的是官宦之家,有的是乡绅巨富,他们的财富连户部都统计不清楚。真正的有钱人,不在汴京城里,都在地方藏着,他们手里的田产地契,才是真正的财富。”
听了刘溪的这番话,赵沉默了。
是啊,手里有钱又算得了什么,内库每年收那么多钱,还不是很快就花完了,只有每年春天都能从地下长出庄稼的土地才是真正的财富,拥有千顷良田的人才是真正的巨富。
天下的土地有多少是掌握在那些人手中,他们手中的土地又有多少是交田税的?
皇帝虽说是拥有天下,但真正拥有的属于自己的土地,又有几亩呢?
赵没有土地,杨丛义应该也没有吧。
杨丛义早年主掌回易处,基本都在海上,纵使手里有钱,也没时间没机会购置大片土地,更何况他的家眷以前在泉州,那边全是山,根本就没有多少良田,想买也不可能买不到几亩地。
率军北上长江、淮河、黄河以后,忙于战事,也不可能有没闲心置办田产,到了汴京,有那么多人盯着他,就更没机会了。
赵仔细想了想,认为杨丛义除了夹带私船,借助回易船队赚了些钱,并无可能置办田产。
没有田产就是无源之水,手里再多钱,花出去了也就没了,杨丛义虽然曾经拥有钱财三千万,但他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富有,因为那些钱几乎都花出去了。
虽然是这么想,但赵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杨丛义手中的权势太重了,能调动的兵马也太多,要是他再有数不清的田产,不管他愿不愿意,日后都有可能被裹挟着,变成大宋之患。
“刘溪,你知道这天下哪里的稻米和面粉最好吗?”
赵忽然冒出这个问题,听的刘溪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只能如实回道:“臣没有听说过。”
“其实我也不知道,大宋天下这么大,南方北方气候大不相同,种出来的粮食自然是不一样的,不同的土地种出来的庄稼,肯定也不相同。”赵自语道。
“是,皇上说的对,不是有句叫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刘溪马上附和。
“我想知道这天下哪里的粮食比较好吃,给你半个月时间,你去好好查查。”
“皇上,天下这么大,让臣上哪儿去查啊?”刘溪顿时一惊,难道皇上不待见他了?想让他离开汴京?
“汴京是大宋国都,这天下所有的好东西,最终都要汇集到汴京来。而在汴京能有资格享用天下好东西的人,除了朝中的高官大员,便是豪门巨富。弄清楚他们每日吃的粮食来自哪里,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臣愚笨,臣明白了,臣马上去办。”
“去吧,探清楚了速速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