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好汉饶命
两刻钟内,东南西北四门被拿下,不费吹灰之力,全部占据。
不到半个时辰,被包围在军营内的守军全成了俘虏,共两千余人,除了数百女真人外,其余全是汉军。
留守府被包围之后,府内一众官吏未能逃脱,从上到下全被抓获。
太阳升起之时,益都城完全落入山东义军手中,全城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出,城内也暂时戒严,不得随意上街,士绅百姓只要闭门不出,就不会有危险,义军不会私闯民宅。
在留守府内,完颜呼贺等人被带进了议事大厅,不过他往日的座椅,此时已被义军首领占据。
沈缙坐在大厅正中,姚昶、罗聪分坐左右,全都身着便装。
“你可知我们是谁?”拿下益都府的罗聪看着完颜呼贺,当先发话。
一众被俘官吏惊恐无状,完颜呼贺急忙求饶:“好汉饶命,我在益都这几年可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求好汉绕我性命,金银财宝全都可以奉上!”
完颜呼贺一跪,其余被俘的官吏无不下跪求饶,但求活一命。
“好笑!抓了你,你们的金银财宝还能长脚跑了不成?搜一搜不就出来了。既然你们知道我们是谁,那就不废话了,不过还是要让你们死的明白。”
罗聪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接道:“这些年你们横征暴敛,助纣为虐,逼的百姓卖儿卖女,妻离子散,如今整个山东十室九空,田地荒芜,饥荒不断,罪大恶极,罪不可赦!我们山东义军,今天便要替天行道,送你们下阴曹地府,如果阎王问起,你们自可告诉阎王,是谁送你们上的路!”
“冤枉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一听此话,被俘官吏顿时高呼冤枉,磕头求饶,吓得眼泪鼻涕齐流。
“是不是冤枉,你们心里有数,在这儿哭喊、磕头都没用,今天我们山东义军就是要替天行道,杀狗官,不纳粮!”罗聪继续恐吓。
“好汉饶命!我在益都为官多年,可没做坏事,绕我一命,我一定能帮好汉做些好事!请好汉高抬贵手,绕我一家老小性命!日后必有厚报!”完颜呼贺再叩首。
“留你性命有什么用,多一张嘴浪费粮食?我们山东义军可没那么多粮给你们吃,还是替天行道,杀了了事。”罗聪似乎不为所动。
“好汉饶命!只要能绕我一命,我可以送你们上万担粮食!”提起粮食,恐慌中的完颜呼贺忽然灵机一动,乱军之所以成为乱军,就是因为他们缺吃少穿,饿了饭,这才揭竿而起,说是替天行道,不过就是为了吃饭而已,如果以粮食交换,也许就能活一命。
“益都城里的粮食都是我们山东义军的,何须你来送?我不想跟你废话了,到此为止吧!来人,把他们拖到府门外斩首!”罗聪不屑。
“慢!不妨听听他要说什么。”久不言语的沈缙忽然开口喝止。
“大哥,跟这帮狗官还有什么好说的,让他们死个明白也就是了。”罗聪不耐烦道。
“三弟,你急什么,益都城都拿下了,多听他们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要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再杀也不迟,不就晚个一时半刻,又有什么关系。”沈缙训道。
“好好好,你是大哥你说了算。”罗聪不耐烦的往椅背上靠去。
“三弟,你怎么跟大哥说话!注意你的态度。”未曾言语的姚昶忽然开口提醒。
“大哥,我错了!”罗聪闻言,极不情愿的起身赔礼。
“没事,有不同意见就说出来,不藏在心里最好。”沈缙不咸不淡的回道。
跪在地上的完颜呼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不由得心思颤动。
“狗官,该你说了,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没有一万担粮食,老子马上亲手杀了你!”罗聪狠声威胁道。
“好好好,好汉莫急,听我慢慢说。”完颜呼贺抬起头来,看看罗聪,又看看姚昶,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脸平和的沈缙身上。
“别他娘的磨蹭,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罗聪一脸不爽的呵斥。
“好,我这就说。各位好汉,你们可知道整个山东东路,除了益都府,如今哪里粮食最多?”完颜呼贺问道。
“让你说还给你脸了?”罗聪暴怒。
完颜呼贺一见对方发怒,生怕他冲动之下直接就砍了自己,于是赶紧说道:“整个山东东路粮食最多的地方自然是益都府,原本存粮超过三万担,只是不久之前才送了两万担去济南,如今城内存粮不足一万担。而山东东路除了益都府外,粮食最多的州府就是临沂。自去年八月开始,临沂多次遭受宋军侵扰,为抵御宋军入侵山东,朝廷在临沂部署了三万精锐大军,而那里的粮草也储备充足,三万人马吃三四个月,还不成问题。如果诸位好汉绕我一家老小性命,送我们出城,我可以让临沂守军送一万担粮食给诸位好汉!”
“狗官,你想耍我们不成?临沂粮食再多,那也是守军的军粮,他凭什么送给我们?”罗聪怒道,起身就要上手,却被姚昶咳嗽一声拦住。
“好汉有所不知,临沂统兵官是我侄子,他最听我话了,只要我派人送封信过去,我保证他会送一万担粮食出城!”完颜呼贺赶紧解释。
“你被我们俘虏了,他还会拿粮食来救你?他那三万人不吃饭了?”罗聪显然不信。
“好汉不知,我这个侄子从小就没了爹,是我一手把他养大,他绝对不会见死不救!请诸位好汉一定要相信我,一个月内,肯定能把粮食送到诸位好汉手里!”完颜呼贺立马进一步解释,力求让众人相信,临沂一定会拿出粮食救他性命。
“大哥,你怎么看?”姚昶听完,转头问道。
“不妨给他个机会。”沈缙淡淡的回道。
“好,你也是做大官的人,我就暂时相信你一次,要是发现你捣鬼,老子马上杀了你!”罗聪盯着对方,恶狠狠的警告。
“好汉放心,只要饶我一家老小性命,粮食一个月内肯定能送到!”完颜呼贺赶紧保证。
“来人!先把这狗官和他的亲眷都关进牢里看好!”
罗聪一声令下,进来四名义军,将完颜呼贺驾了出去。
“大人,你也救我们一命吧!大人!大人.......”留守府一众属官见完颜呼贺留得一命,当即呼喊跪求,把他当成救命稻草。
然而完颜呼贺堪堪保得一命,哪里顾得上他们,对于属官的求救之语,根本不敢有任何回应,他装作没有听到,跟着几名义军迅速离开大厅。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饶命......”
一众属官见完颜呼贺丝毫不理会他们,顿时转头向罗聪、姚昶、沈缙等人磕头求饶,脑袋撞的咚咚响。
“你们也能像那狗官一样弄来粮草?”罗聪忽然笑道。
“这......”一众属官顿时无语。
“好汉饶命,我也能弄来粮食!”忽有一官叩首,高声喊道。
“你能弄来?你到哪儿弄?不会也是临沂吧?”罗聪笑问。
“不不不,不是临沂,就在益都城!”那属官未敢抬头,赶紧答复。
“说说,你怎么弄来粮食,能弄来多少?”罗聪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知道益都城里哪些大户富户家里有粮,他们有多少我也大致能猜到,据我估算,他们的存粮也不下万担,除了放在城里的,他们还有不少粮食存放在城南的云门山里。只要好汉能饶我全家一命,我愿意带好汉们挨家挨户把他们的粮食搜出来,保证不会漏掉一担粮食!”那属官一五一十,不敢保留,赶紧答复。
“抢富户大户?你们粮仓里的粮食都是这么抢来的吗?”罗聪没发话,沈缙却是脸色一沉。
那属官察言观色,一见情况似乎不太对,赶紧否认:“不不不,粮仓里的粮食是收税收来的,不是抢的。”
“不是抢的?睁眼说瞎话!不是抢的,我们能好好的地不种,跑到益都城里来?”罗聪脸色一寒,杀气顿生。
“好汉,这可不关我的事啊,税不是我要收的,是朝廷连番催促,一天能接到好几道催粮的命令,收不到税轻则罢官,重则杀头,我们也是没办法啊!”那属官慌忙解释。
“那也就是说你只顾应承完颜亮那个暴君昏君,不顾百姓死活了?”罗聪阴阴的说道。
“好汉饶命!早知如此,我就是辞官也不会干这种事!”那属官赶紧求饶。
“各地义军因你横征暴敛而起,你就该承担责任!乡绅富户的粮食也不用你带我们去收。来人,把他拖出去!”
“好汉饶命!饶命啊!”那属官哭喊求饶。
“慢。既然山东义军因他而起,可以先把他留下,到时候各路义军来了,公审之后,也能给大家一个交代。”沈缙忽然开口道。
“我赞同,山东义军蜂起,如果就这么悄悄把人杀了,确实不妥。”姚昶附和。
第650章 给条活路
“行,既然大哥、二哥开口,那就先留他一命。来人,先把他跟他的亲眷都先关起来,好生看管。”罗聪无奈,只能将杀机按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那属官喊叫着,被几名义军拖出了大厅。
而后,罗聪冷冷扫了一眼身下的数十名属官,那些属官感觉到杀气,当即求饶不止。
“你们这些人,生的是汉人面孔,却跟北方蛮夷沆瀣一气,残害汉人百姓,不杀你们不足以平民愤!”罗聪杀机又起。
“好汉饶命啊!好汉留我们一条小命,小的一定将功折罪!饶命啊!”
“好汉饶命!别杀小的,小的对你们来说肯定也有用!”
“好汉,我们也有用!我们也有用啊!”
........
一众属官好像突然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纷纷声言自己有用,留下他们对义军有好处,似乎这样就能保住一条命。
“你们有用?都说说有什么用?是巧取豪夺?还是逼良为娼?”罗聪怒道。
一众属官顿时不敢再言语。
“你们扪心自问,当官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到底该不该死?”罗聪脸色阴沉。
扫视众人一眼,个个低头不语,也不敢再求饶。
“既然都不说话,那就是认罪了。来人,把他们拖出府门外,全杀了!”罗聪大手一挥。
“慢。三弟不用这么着急杀人,杀了也没太多好处。”姚昶忽然劝阻。
“怎么?意思是今天我一个人都杀不了了?”罗聪看起来似乎不是很高兴。
“三弟不要这么暴力,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沈缙也再次开口。
伏地的一众属官原本心如死灰,一听另外两位头领的话,顿时觉得又有了一线生机。
罗聪撇了撇嘴,挥了挥手,将走进大厅准备押人出去处斩的义军制止住,而后便闭嘴不言了。
片刻沉默之后,只听沈缙道:“你们也是汉人,能在金朝当官,也算是汉人中的佼佼者,但你们却助纣为虐,帮北方蛮夷压榨残害汉人百姓,现在请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先贤圣人吗?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我们被北方蛮夷压迫残害,我还能理所当然的奋起反抗,哪怕丢掉性命。但你们也是汉人,怎么忍心向自己人下手?山东落入蛮夷手里,也不过三十多年而已,难道你们都变成蛮夷金人了吗?他们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请你们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有没有做过一件对本地百姓有利的事情。如果有,就抬起头来!”沈缙的语气愈发严厉。
众属官摄于大首领威严,瑟瑟发抖,谁也不敢轻易抬头,只把头深深的低在地上。
“没有吗?这么多年你们竟然连一件好事都没做过,做的全是恶事吗?如若你们做不了好事,那留下你们确实无用!”沈缙厉声喝问。
“不,小人早年也做过好事。”生死关头,忽有一人抬头急忙辩解。
“哦,你做过什么好事?”
“回大首领,小人早年曾主持过益都府附近几条河流清淤工程、水患治理和农田水利,惠及良田万亩,这应该算是好事吧?”那属官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算得好事。再让你主持翻新农田水利,你还能做的好吗?”沈缙点头之后问道。
“能!一定能!小人纵使粉身碎骨,也会把水利之事办好!”那属官一听这话,欣喜不已,马上磕头致谢,他知道他这条命保住了!
“好,起来说话。”
“多谢大首领,多谢诸位好汉,既然给小人这个机会,小人一定不会让各位好汉失望,好好治理水患,修好水利,惠及普通百姓!”说完向沈缙叩头,而后用双臂撑起早已酸软无力的双腿,方才慢慢起身。
“还有谁做过好事?”沈缙再问。
“首领,小人做过!”
“小人做过!”
“小人也做好!”
...........
一见有同僚过关,不但保得一命,甚至有可能跟对方一起共事,一众官员纷纷争取机会。
“你们都做过什么好事,一个一个说!”沈缙一言将厅内的纷乱止住。
“首领,小人之前做刑狱官,多次为百姓主持公道,也曾惩恶扬善,抓过不少坏人,杀过不少恶人,维持了公理和法纪!”有官员如是道。
“刑狱官,既然做过好事,就给你一个机会。若以后发现你继续为非作歹,不为百姓主持正义,不为百姓做主,饶你不得!起来吧!”沈缙发话。
“多谢大首领!多谢诸位好汉!小人以后一定绝不再徇私,一心只为百姓做主,否则绝不劳诸位好汉动手!”那官吏叩谢之后,颤颤巍巍起身,心下别提有多庆幸。
“首领,小人以前在文登做过五年县令,五年内几千户百姓安居乐业,风评极好,小人调走的时候,当地乡绅百姓夹道送行。”那官吏话音刚落,便另有官吏马上自夸功绩。
“夹道送行?没有强迫乡绅百姓?”沈缙似乎不信。
“没有!绝对没有!百姓全都是自发自愿的,当时小人十分感动,原本不想走的,无奈任期到了,不得不离开。”那官吏马上解释。
“好,暂且信了你。不过山东义军里,也不是没有文登人,若调查之后,结果跟你所说出入较大,我看你还怎么说。起来吧!”沈缙虽然不信,但也没有时间在此时深究他的真伪。
“多谢大首领!多谢诸位好汉!小人以后定然好好做人,与人为善!”叩谢之后,缓缓起身,跟其他人站在一旁,心下暗自庆幸不已。
“首领,小人曾在莱州做过教谕,培养过不少学子,还有人中过进士.......”
剩下的官吏见有三人言明往日功绩,不但被免除一死,还让他们站了起来,似乎不光如此,恐怕还会给他们机会证明自己,于是纷纷挖空心思,回想往日还能说得过去的为官事迹,说给义军大首领听。
沈缙听着他们各自讲述,偶尔会质疑两句,但没有将他们一棒子打死,最终全都默认了他们的功绩。
眼见一众汉人官吏全部从跪着磕头求饶,变成站立听训状态,留守府大厅里的气氛也渐渐轻松了一些。
众人虽然都站起来了,但心里依然很忐忑,如今逃过一命,可他们并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几十年前,北方金人南下肆虐,抢占了中原,抢占了山东,此地从那时起就落入蛮夷手中,蛮夷之人,只知道烧杀劫掠、横征暴敛。北方金人统治的几十年来,山东百姓的日子愈发艰难,饿饭成了正常的事情,有哪家哪户忽然能吃饱饭,倒成了稀奇古怪之事,百姓受尽磨难,吃尽苦头!今天,我们山东义军、山东百姓聚到一起,攻取益都府,就是要将北方蛮夷彻底赶出山东,让我们山东老百姓过上我们想过的日子,吃得饱饭,不受欺负!”
沈缙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站立的数十名汉人官吏,而后接道:“诸位,实话跟你们说,留下你们的性命,是希望你们用有用之身,为山东百姓造福谋利!我们山东义军多数是老百姓,读过书的人寥寥无几,我们知道我们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但我们在整个山东也只占少数而已,还有很多兄弟姐妹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生活,也不知道要什么,既然我们拿下了益都府,他们以后的生活我们就要管,要给他们好日子,可我们也只有大体上的想法,怎么去实现,还得靠你们这些山东父母官,你们做的好了,百姓就有好日子,你们做不好,即便我们不杀你们,其他老百姓也饶不了你们!”
“不知首领想让我们做什么?”众官吏一听这话,顿时惊讶不已,当即有人忍不住发问。
“很简单,各司其职,还做你们熟悉的,擅长的事情,而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恢复整个山东的秩序,让百姓有田可耕,有地可种,有粮可吃。你们有什么想法?”沈缙问众人。
此话一出,众官吏有人喜上眉梢,有人面现忧虑,有人神色如常。
“首领,山东已经全乱了,想要恢复安宁,没有一年半载,恐怕很难,就这还得动用武力。”有官吏很忧虑。
“动用武力不妥,我们是山东义军,也是百姓,他们愿意听我们的,我们就管他们,不愿意听,就随他们去,但他们不能来骚扰我们。至于凭什么要让他们听我们的,只有两条,一我们借粮给他们渡饥荒,二少收税或者不收税。只要做到这两点,我想没有多少百姓还会继续闹下去,毕竟我们折腾这么久,拼死拼活的不就是为了吃口饱饭。你们以为如何?”沈缙问道。
“借粮给他们?哪有多余的粮食借给他们?他们要是不还怎么办?”马上有人提出异议。
“之前不是说了吗,临沂有粮,乡绅大户也有粮。临沂的粮,可以去抢,但乡绅大户的粮只能去征,或者是借,不能抢,从这两个地方,弄个几万担粮,不难吧?”
第651章 一衙两府
“如果粮草不够,我们招兵买马,再去济南看看!”沈缙此话说的十分霸气。
众官吏听在耳中惊讶不已,心下暗自嘀咕,他们还想建立政权,争霸天下不成?
“我们先恢复益都城内的秩序,周边区地,待城防巩固之后,再逐步平定,你们要发挥你们的作用。丑话说在前面,把你们留下,如果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或者捣乱的话,我们山东义军绝对不会客气!”沈缙正声道。
“不敢,请首领和各位好汉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做事,尽快恢复平静,让百姓们都过上安稳的日子。”
“是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干,绝不偷奸耍滑,相互推诿,首领就放一百个心吧!”
其中一官吏代表其他人发言,众人附和。
“好,我可以相信你们一次,如果结果证明,你们不值得义军相信,百姓自会处置你们!”沈缙二次警告。
“不敢不敢,我们一定会谨慎处事,不辜负首领和各位好汉的信任!”
一众官吏,激动不已,赶紧纷纷表明心迹。
如今他们不光从鬼门关回来了,还能重新执掌原有的权力,心情自然很难平复。
“从今天起,我们山东义军接管山东权力,我自任山东节度使,二弟任左府都统制,三弟任右府都统制,可自行招兵买马,壮大我们的势力!但有一条要切记,所有百姓和义军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不得强迫他们加入义军,更不能抢百姓乡绅的粮食,左府、右府的粮饷供给,由节度使衙门解决。”
说完,沈缙转头看着一众官吏,又道:“你们依旧各司其职,归属节度使衙门和左府、右府管辖,但直接对节度使衙门负责,左右府给你们下达的命令,必须第一时间转报节度使衙门,不得擅自做主!”
“是,谨遵节度使大人吩咐!”
一众官吏领命称是。
“忘了介绍,我姓沈,单名一个复字,左府都统制姓姚名仲,右府都统制姓罗名原。”沈缙随后介绍三人名姓。
“沈大人!姚大人!罗大人!”
众官吏一一向沈缙三人见礼。
“二弟、三弟,左府、右府你们自行组建,益都城防暂时由右府负责,左府驻守其他需要驻守的城池,在没有更多需要驻守的城池之前,两府兵力全都暂驻益都城。节度使衙门一般情况下,不会插手军务,义军招募、训练、统管,左右府自行负责,如需对外用兵,也可自行决定,但需要向节度使衙门提前报备,若对外用兵动用兵力超过两千人,则由节度使衙门会同左府、右府共同商议决定。你们可有异议?”沈缙很快划分职权,界定权限。
罗聪、姚昶略感意外,节度使衙门、左府、右府这等安排,沈大人可没有提前跟他们透露过哪怕一丁点信息,之前一直以为是共同入住留守府,山东义军之事也是三人要共同商议决定,不想结果却是要三人分立,各自统管一个衙门。
当着一众官吏的面,二人不好当面质疑,只能抬手称是,接受任命。
“好,既然二弟、三弟没有异议,那你们就赶紧组建两府,接管益都城防和军营,处理俘虏问题。”
“嗯,那么我们先去忙了。”
罗聪、姚昶二人起身,抬手告辞。
等走出留守府大门,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罗聪、姚昶似有默契一般,一出大门不远,就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三弟有话要说?”姚昶转头问道。
“二哥是不是也有话要说?”罗聪同问。
“那行,我来说吧。你对大哥忽然做出这个安排,是怎么想的?”姚昶并没有说,而是忍不住发问。
“我不太清楚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授意。按说这种事情应该跟我们提前商议,刚刚突然抛出来,可让我有点措手不及,不得不有一些想法。”罗聪心下是有一些不满的。
“那你怎么想?”姚昶很认真。
“终究是文官,在临安太久了,沾染了一些什么习气吧,不把武将压住,他们心里就不舒服。或许他是得了临安某些人的指点,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么一手。”罗聪直言不讳。
“确实有些奇怪。我们是一同北上的,按理说任节度使,还是两府都统制,都该提前跟我们商议,至少该通个气,如此贸然,不合情理。才刚刚拿下益都府不到一个时辰,就来这么一出,不像是他的性子。”姚昶表示认同。
“你也觉得他是听了其他人的指点或是命令?那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杨大人?”细想片刻后,姚昶忽道。
“不会吧,杨大人如今统兵在北方,打了那么多胜仗,他肯定知道文官插手军务对打仗有多大的影响。我不觉得杨大人会给他下这样的命令或指示,况且杨大人也是武人出生,我们跟他十几年了,还不了解我们吗?要让他来牵制我们?”罗聪表示怀疑,不太相信沈缙来的这一出是杨丛义授意。
“如果不是杨大人,那就只能是临安某些人的意思了,或许他已经得到授意,不然也不会直接自任节度使,他是命官,未得授命,他应该不敢胡来。”姚昶也有些疑惑,但马上就有了新的怀疑目标。
“你说会不会是陆游的意思?他在临安待的时间比谁都长,但这次他并没有北上,而是让他继续组织回易,北上得功勋的机会可比回易更大,一旦恢复中原,必将青史留名。他出生名门,如今家世衰落,要想重新恢复往日荣光,参与北方恢复大业是一个最快的途径,并且恢复中原本身远比回易更有吸引力。”
“完全有可能。陆游在临安的时间很久,肯定结交了不少朝中重臣,跟他们学到不少东西,朝中文官对付武将那一套,他肯定也学会了,或许分置节度使衙门和左右两府,就是为了方便他在合适的时机通过节度使衙门,插手北方军务。”罗聪表示认同。
“不过,事已至此,我们怎么想都没用了,还能反对不成?如果不能同心协力拿下山东、济南,协助大人取济州,这恢复之功,怕是谁都拿不到。以我看,只要他们不是太过分,都可以协调忍让一二。”姚昶想了想,颇有些无奈。
“也只能如此了。”罗聪叹息。
“我们只要没有大分歧,整支军队就还在我们手里,纵使他们想拖后腿,也不一定能拖得住。一旦有事,我们两兄弟可要同心协力,别被人分而化之!”姚昶语重心长的说道。
“懂,放心吧!”罗聪微微一笑。
“好了,你是右府都统制,益都城防就交给你了,我去接管兵营,看看有多少可用之人,到时候一人一半,如何?”
“行,那就劳烦二哥了。”
姚昶、罗聪二人很快分别,一个去接管兵营,一个去接管城防。
益都城兵营,所有被俘虏士兵都被缴了械,集中看管,其中绝大多数人甚至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就在梦中做了俘虏。
几十个军官先被挑出来,聚于一室,姚昶亲自训话。
“我们是什么人,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留你们到现在,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此城已经被山东义军拿下,不久之后,整个山东都会是重新回到义军和百姓手中,你们曾经是北方蛮夷的军队,他们供你们吃穿,给你们发粮饷,如果现在你们有谁还想继续吃北方蛮夷的粮饷,那就是我们山东义军的敌人,对待敌人我们不会客气。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是加入义军,跟我们一起抗击北方蛮夷,还是彻底放下武器,回家种地。”
沈缙看着一众衣衫不整的军官,神情十分严肃。
被俘虏的军官们还在发懵中,他们根本不曾想到乱军会突然出现在城里,将他们从睡梦中俘虏。能
跟着金人吃军饷自然最好,但如今益都城被占据,他们成了俘虏,留守府肯定也没了,即使想继续吃金人粮饷,也没了门路,除非到北方去打仗,可一旦去北方,注定有去无回,小命肯定会丢在那里。
如今给了两条路,回家种地是不可能的,当初就是因为没地可种,才投了军,混口饭吃,那么能选的就只剩下加入义军了。
加入义军有饭吃,有钱拿吗?
这个问题在他们心里翻滚,但无人敢问出口。
“怎么选?给你们一刻钟考虑。”
姚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从军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二是混个温饱,有口饭吃。这些人从军不会是为了建功立业,若真有此心,也不至于做了俘虏。
“如果你们愿意加入山东义军,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但要想升官发财就得拼本事,就得拼命!有一点你们要清楚,你们是俘虏,不是降将,以前北方蛮夷给你们的官职就不要再想了,真有本事,在义军里同样有机会!”
第652章 联合豪绅
两个时辰之后,被俘虏的汉人军官和士兵绝大多数选择加入义军,成为山东义军的一份子,剩下的则脱下战衣战甲,成为平民百姓,暂且留在城里修筑城防,一旦城门开启,他们将回到家乡,自谋生路。
午时,城内结束军管戒严,街上巡逻的义军将士大半撤回军营,只在重要街道部署一队士兵,以防城内地痞流氓趁机捣乱,打砸抢烧,扰乱城内秩序,东西南北四门,各部署一个指挥兵力,城上城下不停的巡视,一旦发现不轨之徒想要出城,直接抓获审问。
由于益都府节度使衙门吸收了原益都留守衙门的汉人官吏,他们对城内各种情况都较为熟悉,节度使衙门一连发布数道命令之后,城内秩序很快恢复。
当天中午,由本地官吏出面邀请,沈缙数年来通过北方回易发展的内线配合,将益都城内有头有脸的豪绅大户几乎全都请进了节度使衙门,几十人聚于一堂,共商大事。
一番寒暄之后,沈缙开门见山,金人南侵不成,从长江仓惶败退回黄河一带,如今更是为北方新皇之事所累,直言从目前的形势看,完颜亮将要集中精力在真定府、河间府一带跟辽阳新朝廷大战一场,山东之事,根本无暇顾及,而此时正是脱离金人统治之良机,但要想真正成事,一要安抚山东其他各州县,二要拿下临沂和山东西路的济南府,整个山东东路安全稳固之后,率整个山东归附宋朝,必能立下千古奇功,青史留名!
众人惶惶,不知沈缙何意之时,沈缙告诉他们,山东义军看中了他们在山东的声望和财力,希望能拉他们进入义军之中,共襄大事。
当然,沈缙也许诺了他们好处,愿意加入义军,能为义军提供钱粮的,等平定整个山东之后,根据资助义军钱粮多少授予州县除主官以外的任意一个官职,任期五年,若所任得当,两年内不出纰漏,还可以升官。
官之一字,是无数人、无数家族毕生追求,在权与钱之间,若只能二选一,毫无例外,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权力,而放弃金钱,毕竟有权就有机会得钱,有钱却不一定能得权,反而会招致杀身之祸。
聚集节度使衙门的豪绅大户,并不都是因为他们想来,而是益都城的天变了,既然新的掌权者主动邀他们上门,若不给面子,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屠刀了,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一轮轮战乱,谁都清楚不合作的代价到底有多大,所以当看到留守府官吏都亲自出动,来邀请他们之时,他们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此时也是一样。
沈缙承诺的官职,若是和平时期,或许有用,但此时各路义军蜂起,得个官职还敢去上任不成?恐怕还没到目的地,就被匪徒乱民杀死在半途。
即便官职对他们无用,此时他们一个个也不得不选择加入,能在几十年的战乱与乱世中活到现在,都懂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况且山东义军还是讲理的,并没有野蛮的杀人抢夺,若他们真要杀人,抢夺他们所有粮食财富,他们也没有多少还手的余地,几十个看家护院的家丁,如何能跟数万义军斗?真要斗,恐怕最后连骨头碴都不剩。
一说希望数万义军能得到大家相助,豪绅大户纷纷慷慨解囊,有人献钱,有人献粮,有人献布,种类不同,多少不等。
沈缙见众豪绅大户如此配合,当即大赞他们深明大义,表示接到捐献之后,马上授予官职。
留众人一同吃了一餐粗茶淡饭,才放他们离去。
当天,一众豪绅大户便按捐献约定,将钱粮物资送至节度使衙门。
钱粮交割之后,衙门随即将空着姓名的官凭一一送至众人府中,告诉他们,确定官职人选之后,将姓名报至节度使衙门备案即可,至于何时上任,全凭自愿。
第二天上午,节度使衙门便收到众多报备,与此同时又有豪绅大户找上沈缙,表示愿意捐献更多钱粮,为山东义军尽快平息山东民乱、维护益都府安全多尽一份力。
对于此事,沈缙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待他们再次送来钱粮之后,一张新的官凭送至他们手中。
沈缙用钱粮捐献和官职馈赠,将益都城内的众多豪绅大户绑在山东义军身上,只要益都城不丢,吃穿问题,他们应当能解决一部分。
豪绅大户归附之后,城内秩序很快恢复,除了东南西北四门依然关闭,与往日并没有太大不同。
拿下益都府数天后,城外的探子送来消息:救援登州的益都府援军未进登州,便原路返回了,具体原因尚不清楚,此时距离益都已不足百里,两天之内,应当就能返回益都。
得知这个消息,节度使衙门、左府、右府会同议事,就如何处理这支援军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右府都统制罗聪提议主动出击,在城外歼灭这支援军,一是能大展山东义军声威,威名传开之后对各路义军前来投奔有极大好处,到时候自有人为山东义军宣扬,而不用他们派人出去自吹自擂,二是城内义军中接收的俘虏已经有两千余人,若再将这支援军放回城内,到时候不管是杀,还是劝降,最终会埋下隐患,不如在野外直接歼灭来的干净!
左府都统制姚昶不同意在城外与敌军交战,目前义军中真正打过仗的只占少数,绝大部分都是之前在淮西招募的护卫军,他们从未打过仗,一旦在城外失利,大军溃散,将是灭顶之灾,为安全起见,建议将援军引进城里来,聚而围之,而后劝降,若愿意投降一切好说,若拒绝投降,坚持做北方蛮夷的走狗,直接杀了就是,杀鸡儆猴,也能以此告诫城内这些俘虏。
二人各持己见,谁也不能说服谁。
最终沈缙发言,他选择站在姚昶这边,义军将士中打过仗的只占少数,贸然出城一旦失利,确实对义军大大不利。还有,山东义军拿下益都府的消息还没有向往扩散,因为身在城内的义军还没有做好出城作战的准备,若消息走漏,传到临沂或是济南,都对眼下的山东义军不利。
又一番争执之后,罗聪放弃原本的坚持,转而同意姚昶的御敌之策,争执方才结束。
随后就如何部署迎敌,姚昶、罗聪细商许久。
那支援军此时应当还不知道益都城已经易主,若他们回到城下,发现四门紧闭,必然起疑,故而必须找一个理由,让他们相信关闭城门绝对合理,除此之外,还要将他们引到一个特定的城门,才能提前布置兵力,聚而围之。
商议许久都不得其法,没有绝对完美,能让援军完全相信,乖乖走进陷阱办法。
最后,久坐不语的沈缙忽道,为何不能说益都城曾遭遇义军偷袭,故而不得不封闭四门,以防他们再次来袭?利用敌袭这个借口,还能轻松将援军引至想让走的那个城门,相信他们即使心里不高兴,也不会不从指定的城门入城。
罗聪、姚昶二人一听此议,恍然而悟,兵法有云,虚而实之,实而虚之,他们怎么就没想到!
三人稍一商议,认为此议可行,只要守城义军全部换上原先益都城守军的衣甲兵器,再有一两名官员出面,敌袭之事,援军将不得不信,必然会按照义军要求,乖乖进入埋伏之中。
商议完毕,三人马上分头行动,沈缙找信得过的归附官吏,罗聪、姚昶则赶紧失地观察四门附近的地形,研究兵力部署和陷阱埋伏的设计。
第二天开始,两千守城义军全都换上了原先禁军的衣甲和武器,另有六千义军将士则在西门附近排兵部署,将百丈之内的居民全都迁走,而后以西城门为参照,布置三层环形防御阵地,欲将援军全部圈在城西。
两天后,探子来报,三千援军赶回益都城附近。
当天傍晚,太阳落山之后,援军赶至东门外,见城门紧闭,当即开始叫门。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开门?”
“你们去登州平乱回来了?平的如何?杀了多少乱民?”
“你管老子杀了多少!赶紧开门,让我们城下过夜不成?”
“不好意思,留守府有令,太阳落山之后,东西南北四门全都不得开启!想进城,怎么不早点回来?我看你们大气都不喘,这一路走的很逍遥啊,既然不着急回城,明早西城门开了,再进城吧!”
“放你娘的屁!赶紧给老子们开门,让老子们在城下坐一夜不成?”
“留守府有令,这东城门你们就被别想进了,要进就去西门,你们再骂也没用,该在城下挨冻就得挨冻!”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关闭城门?”
“这就要问你们了,你们不是很牛吗,争着要去登州平乱吗?你们乱没平到,倒让乱军乱民倒跑到益都城下来了,关闭城门,也都是拜你们所赐!老老实实在城下等天亮!”
第654章 劝降临沂
十月二十三日,山东义军四万五千余人渡沂河到达沂南城下,县令携家眷弃城难逃,各路义军首领八十六人,随山东义军左府都统制姚昶进入县城。
在县衙内,众首领商议决定,沂南城内粮仓里的三千多担粮食,不论先来还是后到,按义军人数多寡均分。同时议定一条禁令,既然是义军就不能行打家劫舍之举,也不得私闯民宅,若有违背,逐出山东义军!
分到粮食之后,义军终于饱餐一顿。
沂南距离临沂已不足百里,顺沂河南下,两天时间就能到临沂城下。
但姚昶仍觉得义军规模不够大,恐怕难以拿下临沂,于是决定在沂南停留两天,等待沂南西部和北部山区盘踞的几路义军出山加入山东义军。
沂南被山东义军攻占的消息,很快四下传开。
两天内,不光西部山区里的义军,就连北边沂水县的几路义军也闻讯而来,提请参加山东义军,共取临沂。
山东义军开拔前,规模达到六万,大小首领二百多人。
姚昶以山东义军左府都统制之名,召集各路首领,排定行军秩序之后,六万多义军浩浩荡荡从沂南出发,顺着沂河南下临沂。
由于义军除了基本的武器之外,没有任何辎重,加上迫不及待想要攻下临沂,故而行军速度奇快,十月二十五日早晨从沂南出发,二十六日中午便到达临沂城下。
提前获知消息的临沂城门紧闭,吊桥升起,整个临沂城封闭。
临沂城高,义军不得入城,便以六万兵力,将东南西北四门围困。
城内守军闭门不出,义军无攻城器具,更无攻城之能,望城叫骂兴叹,拿城池毫无办法。
眼见攻城不成,于是姚昶再次以山东义军左府都统制之名聚各路首领议事,商议如何夺取临沂。
一众首领并无攻城经验,更无攻城能力,虽有武艺高强的能人异士声言能翻越城墙进入城内,但人数太少,不足以协助义军拿下临沂城。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万般无奈之下,姚昶告诉众人,他手里有一个大人物,是临沂统兵官的亲叔叔,并且还是金国益都府留守,如果各路义军实在没有办法,他便以此人为质,逼迫对方退出临沂城,不过,如果事成,临沂城内的一半粮食和财富归山东义军左府处置。
身处这等困境,若拿不下临沂,他们什么都得不到,众首领一听此话,马上就城内粮食财富问题,达成一致,对姚昶要取城内一半粮食和财富,表示同意。
财富分配问题确定,姚昶马上着手安排,以人质完颜呼贺换取临沂守军撤兵。
当晚,姚昶将完颜呼贺带至营中,将此事直言不讳的告诉他:“如今我们山东义军六万余人来到临沂城下,要做什么,你应该清楚。留你一命至今,能不能活命,就全看你自己了。给你侄子写封信,如果他愿意献城,你就能活命。只要他率军出城投降,我可以保证让你跟他离开临沂,但如果他不顾你的性命,那我们山东义军留你也就没用了。具体怎么办,给你办个时辰想清楚,然后给我答复。”
“不用半个时辰,好汉,请给我纸笔,我这就给他写信!”完颜呼贺迫不及待,跟义军离开益都这么久,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出,早已考虑的清清楚楚。
姚昶稍稍有些意外,警告道:“如果你敢使诈,给你侄子暗通消息,破坏义军夺取临沂,你身在益都府的家眷谁也不敢保证能保全。”
“好汉放心,当初留我一条命,我就已经想好怎么报答。临沂城不过是一座迟早都会丢的城而已,我和侄儿不至于为它丢命。若我侄儿献城,好汉可要遵守诺言,放我们回去,还有的亲眷!”完颜呼贺看的很淡。
“只要明天一天之内,山东义军顺利接收临沂城,我保证放你回去。至于益都府的亲眷,我可无法做主,那是山东节度使衙门在官,不过如果此次顺利,我可以帮你说说好话,尽快让大哥放你的亲眷回去团聚。”姚昶稍稍感觉有些意外,这益都府留守倒是看得很开。
“好汉若能帮忙,使我亲眷团聚,必有厚报!”完颜呼贺随即许诺。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临沂之事办好,才有命想后事。”
片刻之后,笔墨纸砚拿到。
“你想怎么给你侄子写信?”还没有动笔之前,姚昶问道。
“先叙亲情,再叙养育之恩,而后论取舍之道,最后告诉他如何撤兵献城。”完颜呼贺显然想的很清楚,也许已经提前设想过义军要让他劝降临沂,不然他不会如此干脆,如此淡定。
“哦,你想让他如何撤兵献城?”姚昶微微一愣,他还没告诉他具体怎么做,难道他已经想清楚?
完颜呼贺闻言回道:“临沂城内有三万余守军,如果全部出城投降,一旦山东义军控制不住,出现变故,可能会累及我亲眷性命,故而我打算让我侄儿将军队带走,往西行,把临沂城完整的献给山东义军。”
“你考虑的倒很周全,不过这等事不需要你担心,城内三万人他最多只能带走一万,剩下两万人必须出城投降!”姚昶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余地。
将来他们还要打济南、济州,怎么可能让他们将三万兵力全都带走,当然将三万兵力全部留下隐患确实很大,如果只是两万,六万义军还是有把握能把他们控制住。
“如果将来临沂降军出了问题,好汉可不要为难我的亲眷。”完颜呼贺没有讨价还价,但他想要一个承诺。
“好,以后降军出事,不会怪到你头上。赶紧写信吧。”姚昶没有犹豫。
对于降军,他并不是太担心,两万人而已,大不了吸收一部分,解散一部分,并不是很难解决的问题,只要不被金人带走,成为日后阻挡他妈攻取济南、济州的敌人就行。
当晚,完颜呼贺将劝降书写好,交给姚昶验看。
姚昶仔仔细细看过几遍,又找随军官吏验看,确认没有夹带暗语之后,这才将书信收起。
第二天一早,完颜呼贺的劝降书被强弓送上临沂城头。
临沂城上,发现书信的士兵急忙将书信之事上报。
两刻钟后,信封上写着“完颜希正亲启”六字的劝降书送至临沂统兵官完颜希正手中。
看完手中书信,完颜希正脸色铁青。
片刻之后,劝降书信被撕毁,随即下令召集众将议事。
不多时,数十名统兵官聚于一处。
“一个多月前益都府丢失,被山东各州聚集的乱民占据,听闻登州、莱州、潍州、密州正有大批乱民围攻,益都府一丢,过不了多久,各州各县都将沦陷,到时候整个山东将只剩下临沂。如今临沂粮草不多了,前有宋军,后有乱民,没有益都府供给粮草,没有其他各州互为支援,临沂守不到年底。现在城外六万乱民围城,用不了几天,海州、郯城的宋军也会闻讯而动,到时他们双方一旦合力攻城,临沂马上就会丢失,而我们则会被困死在城里。”完颜希正面色沉重。
“那我们该怎么办?趁宋军未到,突围?”有统兵官问道。
“如果不想一起葬送在临沂,我只能突围。我们可以向西突围,先到平邑,而后投奔济州,保全了我们自己,日后才有本钱夺回临沂。”完颜希正答道。
“四门被乱民围的水泄不通,我们怎么突围?出城不是正好合了他们的意?”有统兵官提出异议。
“突围也要讲方法,如果要从西门突围,首先应该集中兵力攻击北门和南门外的敌军,东门也要佯装出击,独留西门按兵不动,以此吸引西门外的敌军分兵支援北门和南门,等西门外敌军分散之后,我们再集中精锐兵力,一举冲破西门外敌军防御阵地,这叫声东击西。城外都是乱民,他们一旦分兵离开阵地,必然无法回援,我们以精锐兵力突围并不困难。”完颜希正解释道。
“据我观察,四门外各有敌军不下两万人,若我们从南北两门同时出击,兵力分散,根本不能对敌军造成多少威胁,他们未必会从西门分兵,我们未必就能从西门顺利突围。”有统兵官声明疑惑。
“所以,我打算南北两门各以一万兵力冲阵,敌军只是乱民,并不会有太多战斗力,万人出城,全力一击,他们未必顶得住。只是这么一来,这两万人能有多少还能活下来,就很难说了。”完颜希正叹息。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众将对此并没有太多异议,必要的时候做出牺牲,实属正常。
“既然没有异议,半个时辰之后,南北两门出城破敌,一个时辰之后,我们从西门突围!”完颜希正下令。
“遵命!”
厅内数十名统兵官起身应是,而后转身离开,各去准备。
第655章 取临沂
与此同时,城外义军营地,姚昶也召集各门首领议事,重新部署兵力。
东门兵力有所减弱,各调两千人往南门和北门,西门原有兵力部署不变,同时提醒众首领,临沂城内守军虽然只有三万,但都是精锐,一旦冲出城来,将对义军造成极大冲击,一定要提高警惕,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简单调整部署后,众首领散去。
姚昶将他原本驻守东门的山东义军中四千人,分调南门和北门,如此一来,南北两门的防守兵力分别达到一万八千人左右,而东门兵力则在一万人左右,西门部署兵力一万五千人。
如果完颜呼贺的侄子真按他书信中所说,率军一万从西门突围,其余守军从南北两门出城,那么南、北、西门将有战斗发生,也许不会太激烈,但足以对义军造成冲击。
而这种冲击,姚昶是乐意看到的,义军这么多,是该通过一场真实的战斗来挑一挑、淘一淘,不敢打仗的,害怕战争的,就该回家种田,留下的才能共襄大事。
午时,紧闭的临沂南北大门几乎同时打开,巨大的吊桥轰然落地,一声号角响起,无数守军从城门涌出,直向城外的义军阵地冲去!
“兄弟们,杀啊!杀进城里,什么都有!”
早就在提防的各路义军一见守军出城,顿时一举手中武器,在首领喊叫声中,撒腿就朝守军冲过去。
片刻之后,守军、义军跨越百十丈距离,短兵相接,一场万人混战就此展开!
守军悍勇,义军拼命,正面冲撞,各不相让!
临沂南北两门外,仅仅只有数里宽的空地上,双方四五万人混战一团。
一时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战场之中,弱小者顷刻丧命,勇悍者四下无敌,没人敢靠近。
狭小的战场,谁都没有退路,这是一场注定淘汰弱者的屠戮场。
就在南北两门义军与冲出城外的敌军混战时,东门和西门却依然紧闭,没有丝毫开城同击的意思。
姚昶在东门外义军营地,派出的探子在临沂城外围收集战场信息,通过不断送回的简短战报,他发现城内守军似乎是要拼命冲破南北义军防御,并不像完颜呼贺信中所说的那样出城做戏,稍稍攻击一番就投降义军。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姚昶还没能想通到底是谁出了问题,是完颜呼贺还是他的侄子?
此时他没有时间再去找完颜呼贺,战端一起,即使把他拉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
若南北阵线被临沂守军冲破,缺乏统一训练、统一指挥的义军必定溃散,拿下临沂就将成为一句空话。
于是马上传令调遣西门外义军,各调两千人,分别支援南门和北门战场,加强南北防御。
战斗进行半个时辰,南北战场上,双方缠斗,难解难分。
就在姚昶以为临沂守军要继续加强南北攻击之时,忽听探子来报:西门大开,出现大股敌军,正猛烈冲阵!
听到这个消息,姚昶并未惊慌,反而心下稍定,同时把完颜呼贺的侄子完颜希正记在了心里。
西门敌军出城冲阵,南北两门外的战场早已难解难分,根本无暇顾及,是以并没受到任何影响。
一刻钟后,盯防西门战场的探子回报:西城敌军已冲破义军围困,向西突围而去,足有数万人,多数有战马,速度极快,无法追赶!
片刻,西门外的探子再次来报:城西义军已入城,攻陷西城门!
又过一刻钟,南门北门来报,敌军节节败退,正向城内退去。
得知消息,姚昶立即翻身上马,赶到南门战场附近,命手下数百近卫亲兵齐声高呼:“临沂统兵官完颜希正,已从西门逃走,西城门已破,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完颜希正已从西门逃走,西城门已破,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
一连呼喊数十声,迅速向战场深处传开。
义军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士气倍增,而临沂守军则瞬间被击垮了斗志,本就处于下风,如今更是难以抵挡义军攻击,一时间死伤无数。
眼看城头出现义军,西城门失守为真,南门外的守军回城无望,纷纷丢下手里的武器投降。
而城北的战斗依然在继续,直到城上出现义军,他们从背后杀入敌阵,战场才出现一边倒的形势。如此,进退不能,陷入绝境的临沂守军这才不得不丢弃武器,原地投降。
城内无处可逃的州府官吏,多数被冲进城内的义军杀死,只剩少数几人躲藏起来,躲过一劫。
随着统兵官完颜希正逃走,近万守军投降,包括知州在内的多数官府官吏被杀,临沂城很快落入义军手中。
各路义军打扫战场,控制四门,除义军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城门,临沂城在一片混乱中被义军接手。
傍晚,各路义军将战果汇总:此战共杀敌九千七百余人,俘虏一万两千二百多人,缴获粮草物资三万六千八百二十余担,铜钱十八箱,金银珠宝七箱,武器军备无算,布匹物资少量。
临沂刚刚被拿下,当晚各路义军首领便齐聚山东义军营地所在的州府衙门,要求姚昶兑现承诺,分配粮食和钱物。
义军很乱,人数也多,姚昶不愿多惹麻烦,当即按战前所言,将一半粮食和钱物分给没有加入山东义军的各路义军首领,再让他们自己给手下兄弟分配。
钱粮分配完毕之后,少量义军开始撤离,但绝大多数滞留临沂不走,由于无人管控,义军散乱无军纪,城内大户、普通百姓被各路义军抢夺一空,为了保命,大量百姓开始逃离。
破坏城池,不是姚昶的本意。
然而近六万义军,归他直接统领的不过两万而已,他跟滞留城内的其他义军首领说过此事,但多数人不以为意。
眼看临沂城百姓近半出城逃命,姚昶不得不聚众议事,宣布决定。
“临沂我们已经拿下,下一步要怎么办?你们有什么看法?”
“姚头领,不如我们去攻打济州如何?听说那里囤积的粮食、金银财宝更多!”
“打密州吧,密州好打,城里也有不少粮食!”
“我觉得应该北上打潍州,潍州也有粮食!”
“就潍州、密州那点粮食,够多少人吃?我们可是有六万人。要打就打大城,最近的就是济州。”
“济州还是太远了,我觉得应该南下打海州,不到两百里路,三两天就能到。”
“海州打多长时间的仗了,哪还有东西?再说那又不是金狗占据的城池,怎么打?”
“都别吵了,要打你们打,我山东义军不打了,三天后,我将率领山东义军返回益都城。至于临沂,你们看看已经被我们抢的乱成了什么样?没钱没粮,也没人,过不了十天半个月就的喝西北风。我提议,将临沂交给海州宋军,义军各回各地。不管你们怎么想,三天后山东义军都会撤离临沂。如果有谁想跟我们走,我欢迎。”
姚昶这一番话出口,便将士气高昂的各路义军首领震住。
“姚头领,我们各路义军六万多人,士气正旺,就这么散伙不合适吧?该趁胜追击,再拿几座城池才是!”有义军首领马上提出异议。
“拿城池?我们拿城池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抢夺粮食和钱财物资吗?如果是这样,我们跟压榨我们的金狗又有什么区别!对得起义军这个‘义’字吗?如果大家之前没想过,现在,就在这里,请各位好好想清楚,你们率领义军到底是什么目的!”
姚昶连番质问一众首领,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姚昶又道:“如果想不清楚,我给你们几个建议,如果是想趁乱起事,自立为王,那就自己拉人去攻打城池,给人许愿封官,如果是因为遭受金狗压迫,要想反抗,不想再被压榨压迫,那么现在你们的目的已经快达到,整个山东已没有多少金狗,如果你们是想带兄弟们混口饭吃,过安安稳稳的日子,现在拿到了粮食钱财,就可以回去了,不必再跟着义军,如果你们胸有大志,想反金归宋,那就跟我们到益都去,平定整个山东,归附宋朝!”
“你们自己想要什么,你们手下的兄弟想要什么,想清楚。如果想加入山东义军,共谋大事,跟我说,我会安排挑选,一旦加入山东义军,将士们就会有粮饷,由山东节度使衙门供给,虽然不多,吃饱饭还是没问题。”
姚昶说完,静静扫视厅内一众义军首领。
只见义军首领脸上神色各异,似乎都被姚昶方才的话影响,开始认真思考他们自己的去向。
“好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想回家的,马上就可以离开,想继续攻打城池的,只要打得下来,直管去打,想加入山东义军的,考虑清楚之后,再来找我。”
姚昶说完,便径直离开议事厅,留下一众沉思的义军首领。
第656章 谋取密州
山东义军围攻临沂之时,消息四散而走。
在攻取临沂三天后,海州方向一支宋军到达沂河东岸。
姚昶在选拔吸收各路义军之后,山东义军的规模达到四万余人,稍作整顿,在宋军出现在河东当天,尚未跟对方接触,便率领四万山东义军离开临沂,赶往沂南。
留在临沂的各路义军,以及降军,不足两万人,他们如何自处,如何跟宋军相处,已经不关姚昶的事情。
根据之前商定的战略,拿下临沂之后,整个山东东路基本与山东西路隔绝,除非金人重新夺取临沂或益都府,否则他们的触角很难再染指山东东路七州土地,也就是说只要治理得当,整个山东东路将成为山东义军的大后方。
但在有效治理之前,首先还得拿下密州、潍州、莱州、登州等州府治地,平定各路义军。
在离开益都府南下临沂之前,姚昶跟罗聪、沈缙共商过拿下临沂之后的军事计划,当时决定先回益都练兵整顿,其他各州徐徐图之,不宜贸然行动,与各路义军为敌。
不过在拿下临沂,吸收各路强力义军,兵力达到四万只有,姚昶的想法已经改变。
山东义军到达沂南后,稍做休整,而后改变原先确定的从沂水县北上临朐,直接回到益都府的计划,全军折向东边,进入密州境内。
十日后,四万山东义军经莒县、五莲到达密州治所诸城县。
去年完颜亮率百万大军大举南侵之时,除了西路、中路、东路三路大军外,还有一路大军从海上直趋临安,这路水军由金国工部尚书苏保衡为都统制,筹备地就是在密州,不过水军刚刚筹备完成,正要离港入海,不想却被大宋浙西副总管兼海船副提督李宝率三千水军于陈家岛偷袭,结果金国水军七万人全军覆灭,战船绝大部分被毁,粮食、武器、盔甲等甚多军资辎重被缴获,可惜东西太多无法搬运,又怕被密州城内的金军抢回去,是以一把大火烧毁,烧了四天四夜,大火方才熄灭。
这件事沈缙之前跟他们讲过,当时还以此攻击过密州附近各路义军,说他们不值得合作。
陈家岛一战,金国水军虽然损失惨重,海港内的粮草辎重几乎全部损毁,但在密州治所诸城县,却还有五六千军队,囤积的粮草辎重也不在少数。
山东义军南下时,兵力不足,也怕耽搁时间,就没有靠近诸城县,此时返回,兵力充足,没有不取的道理。
进入诸城县当天,山东义军早早埋锅造饭,扎营休整。
一夜休整后,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大军便动身出发,直奔密州城。
当天下午,四万大军忽然出现在城下,一举将密州城团团围住。
山东义军虽然出现的突然,但受各路义军袭扰多时的密州城极为谨慎,远远看到大队身份不明的人马,便马上将城门关闭。
是以,山东义军虽将密州城包围,却也不能马上入城。
见城上戒备森严,若要强攻,就得马上建造攻城云梯等攻城器具,要准备好,少说也得五天时间,于是姚昶聚将议事,想听听众人的建议。
“密州城就在眼前,城里粮草、武器、盔甲无数,能不能拿到手,就看我们的本事了。我们记得你们有不少是本地人,可有办法拿下密州?”姚昶坐在正中,目光一一从众将脸上扫过。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忽有一人道。
“李统制有话尽管说,没有当说不当说一说。”姚昶转眼一看,见是李铁枪,义军中难得的悍勇之辈,在临沂之战中,只身杀敌数百人,无人敢靠近。
“密州城虽高,但我所知,守军并没有多少,原本应该有五六千人,自从去年水军全军覆没之后,城内守军陆陆续续有人出城逃跑,如今能有四千人就不错了。按我的想法,直接强攻,我们四万人,他们根本不可能抵挡,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把密州城拿下。如果姚大人信的过我,我这就领兵攻城!”李铁枪高声道。
“既然是强攻,姚大人,我也请令攻城!”李铁枪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个义军将领争抢请缨。
“强攻不是首选,如果能兵不血刃拿了密州城最好,实在拿不下来,再考虑强攻。两位统制就不要争了,我们先考虑其他办法。”说实话,姚昶此时并不希望强攻密州城,一旦强攻,阵型必乱,秩序必失,等攻下密州城,义军冲进城中,便无法管控,烧杀抢掠,恐怕也无法及时制止,如果是这样,即使拿下密州城,也没法尽快恢复统治。
“姚大人,如果不打,那就只能等他们出城投降,但城内粮草充足,他们熬得起,我们四万多人可等不起,兄弟们都要吃饭呢!”有义军将领提出异议。
“是啊,城里就那点人,不用一个时辰,我们就能把密州城拿下,如果现在动兵,今晚就能在城里过夜。”有义军将领附和。
“我们已经拿下益都府和临沂,整个山东东路都是囊中之物,最终都属于我们,如果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取密州,为何要将密州砸烂?”一见众将都想强攻,姚昶随即跟他们讲起道理来。
义军将领都是义军出身,现在还只顾破坏,而不懂建设与维护,为恢复大计,稳定山东,有些道理,他们必须要懂。
先不说恢复大计,只说自己的东西要不要爱护,只此一句,便被众将听进了心里。
益都府、临沂,一南一北,进入山东东路的两条通道全被山东义军拿下,金人无法在染指,那么其他各州各县确实已经是山东义军囊中之物,只要拿下来就是他们的东西,此时再出手砸烂,确实没有多少好处。
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众人很快就想明白,随即将强攻密州的想法放弃。
那么不强攻,怎么才能夺取密州城?
一时间,众人几乎全都在想这一个问题。
片刻之后,忽有人道:“我之前在城里认识一些人,其中也有在衙门做事的,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他们?”
“你在密州衙门有人?是做什么的?”姚昶马上追问。
“捕头。早年跟他关系很不错,只是多年没有联系,不过一个捕头又能有多大用处。”那人摇摇头,另想他人。
“话不能这么说,若捕头有威望,一城之内数百差役都会归他统领,不管换多少官员,只要不出意外,一州一县的捕役都不会变,只要捕役不变,一城秩序他们就能轻松维护。也许一个捕头对拿下城池没有帮助,但拿下城池之后,却少不了他们的帮助。”姚昶心下一喜,当年杨大人就起自捕快,谁说捕头无用。
而后又道:“这样吧,你马上想办法给你在城里的故人送个消息,看看能不能探到城里的详情。”
“好,我马上去办。”义军将领接令。
“密州不能强攻,但我们可以做出强攻之势,以此威逼城内守军和官吏,如果他们主动献城自然好说,假如真的想不出好办法,最后也不得不强攻。登城云梯等攻城器具,还是先做,用不用得上,以后再说。诸位以为如何?”
姚昶说完,众人无异议。
“大家也都想想,若是城里有熟人,不妨射书入城,联系联系。”
密州城下议事,很快结束,一众义军将领各回各营。
义军中擅长木工的士兵,马上行动起来,寻找树木,制造云梯。
当天傍晚,好几封书信以强弓射入城中,有义军将领的,也有普通士兵的,当然也有姚昶亲书,写明让密州知州亲启的一封信。
夜幕降临,密州城内城外灯火通明。
当晚,射进城内的几封信,几乎都送至知州衙门,送到密州知州手中。
知州刘戈召集一众属官在衙门议事,商量如何自处,如何退敌。
“大人,下官听说日暮时分,城外有飞书入城,不知书里写了什么?”有官吏询问。
刘戈道:“还能有什么,不外乎是告诉本官益都府早已丢失,不久前临沂也被攻占,金人已经无法进入山东。本官才不相信,益都府乃是山东东路首府,朝廷怎么会放任不管,听说济南府兵力充足,也许不日就能收复益都,平定临沂。”
“大人,苏尚书去年兵败密州,断送山东七万人,山东没兵了。几个月前听闻朝廷大军也已经北上真定府、河间府,准备跟辽阳的完颜雍一战,济南能有多少兵力?即使有,他们也不敢调走,宋朝军队就在宿州、徐州、海州,威胁济州、济南府,如果轻动,山东西路就危险了,没有朝廷的命令,济南府守军会吃力不讨好,到山东东路来收复失地?下官可听说,连完颜呼贺都被俘虏了,如今还关在益都城里,真想动益都城,他们就要杀人了。完颜呼贺身份特殊,旁人不清楚,大人应该清楚吧?”
那官吏显然不认同刘戈所言。
第657章 献城
此言一出,刘戈顿时哑然。
“益都丢失就算是疏于防范,被偷袭,可临沂有三万大军,为何守了不到两天就丢了?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官吏追问。
刘戈无言以对,默然无语。
“山东百姓痛恨金人已久,这三年朝廷又三番两次增加税收,月月催逼,不光大肆搜刮粮食,还不停的抽调民力,各州各县壮劳力都被抽调一空,田地荒芜,粮食减产严重,连年饥荒,莫说百姓要反,就是做官当差的,谁又能受得了?诸位大人不妨看看,自去年以来,哪州哪县没有百姓造反?百姓一造反,仅有的劳力也全都不种田了,四处抢粮度日,今年吃完了存粮,明年怎么办?易子而食吗?山东乱了,金人还能回到北方去,我们在山东土生土长,能去哪儿?也跟着金人跑到北方?”
那官吏看看沉默的众人,而后继续道:“金人治下的山东没救了,他们在北方火拼,任何一方不被彻底打败,斩草除根,他们就没那么多精力管山东,而我们最好祈祷他们的战争永远不要结束,永远不要夺取益都,再进入山东,不然我们还得挖空心思给他们搜刮粮食。大家想想,这两个月来是不是安稳了很多,还有人来催人催粮吗?没有了吧?”
“胡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有官吏见他迟迟不说重点,忍不住发问。
“我想什么,大家不知道?”胡姓官吏看看众人。
“胡大人,要说你就说完,都说了这么多了,就别藏着掖着了。”另有官吏马上催问,显然在座的都不想打头,都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
“好,既然诸位大人脸面金贵,都觉得说不出口,那就胡某来说好了。”胡姓官吏一拍茶几,很是无奈的下定决心。
而后正声道:“山东义军连下益都、临沂,聚众五六万人,组织严密,如今来到密州城下,如果强攻,密州根本守不住,况且我们守城池也没有意义,拼光了人,也守不住。既然他们有意不动刀兵,给密州机会,我们不妨主动献城,或许还能谈谈条件,不至于城破,血流成河,累及无辜百姓。诸位大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马上有人干咳一声,而后道:“山东义军势大,没有援军,硬守密州城,确实不智。献城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他们秉性如何,如果残忍好杀,我们献城就是把脖子伸到他们刀下,得有人先出城探探才是!”
“对对对,先探探他们的想法和底细,不然我们心里可没底。”另有官吏附和。
“献就献了,还要探什么底?如果他们想杀你,探完底后,就能逃过一劫不成?要献城就干干脆脆献城,别弄来弄去,反倒引人怀疑。胡某提议,有刘知州带领我们一起出城,献上密州城,大庭广众之下,他们绝对不会乱杀无辜,不然他们再想取其他城池就不会这么轻松,不战至一兵一卒,别想拿下城池!”胡姓官吏很是反感,但是力劝不要拖泥带水。
“什么?要刘某出城?要是他们杀我,你能负责吗?”刘戈大惊。
“刘知州,他们真要杀你,不出城就能逃脱性命?不能吧。出城带头献城,才是真正的保命之举,躲在城里只会送命。”胡姓官吏道。
刘戈一听这话,觉得有些道理,随后问道:“如果我们一起出城,他们全把我们杀了怎么办?”
“杀了就杀了,能怎么办?刚才不是说了,留在也是等死,不如主动出城。杀请降献城的官吏,如何他们真有这么蠢,哪里能夺得了益都和临沂?刘知州就放心吧,九成九死不了。”胡姓官吏再次劝导。
“九成九?那不是还有一丝可能被他们杀了?”刘戈惊问。
胡姓官吏差点被这个问题气笑了,吐了一口浊气才道:“要是真有这一丝可能,那就是老天爷不让我们活了,那就是他们忽然之间发疯了,除此之外,这一丝可能不会发生!”
“好好好。各位怎么想?要不要随刘某出城?”刘戈终于稍稍安心。
“出城啊,肯定出城,大家都出城,就我留在城里不出去,那不是找死!”
“下官愿随大人出城。”
“下官听大人吩咐。”
“大人说献城,下官没有异议。”
一众官吏,纷纷附和,一同将献城之事确定下来。
而后,又议定献城吉时,将时间定在第二天申时两刻。
等将献城细节一一议定,天色已近三更。
当夜,义军营地也收到城内送出的消息,义军将士在密州城内的熟人,纷纷表示愿意归附,如有需要,可以作为内应,待义军攻城之时,他们可以暗中协助,具体怎么做,听义军安排指示。
得此消息,姚昶等义军将领对不动刀兵拿下密州,又多了几分把握,多了一些信心。
虽说如此,但各营防御还是没有丝毫放松,毕竟城里还有几千守军,若疏忽大意,被他们趁夜偷袭,脸就丢大了。
城外篝火密集,御寒照明,驱赶蚊虫,火光下营帐一座座,值守的义军士兵站立如松。
城上灯火通明,守城将士在城上来回巡视,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不放过城下任何动静。
城内城外彼此戒备,谁都不敢疏忽,唯恐于夜间丢掉性命。
所幸,一夜无事,天色渐明。
东方霞光映红半边天空,城头上射下一封书信,上书“义军首领亲启”。
一刻钟后,这封书信送至姚昶手中。
书信看完,立即召集全部义军将领一刻钟内前来议事。
几十个义军将领聚于一处,姚昶手举书信,昂声道:“兵不血刃,密州知州半个时辰之后将率密州官吏献城!”
“这可太好了!”
“会不会有诈?”
一听到这个消息,有人兴奋,有人起疑,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有诈?就凭他几千人也敢使诈?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吧!”当即有人反驳。
“也对,敢使诈就是找死。不过也不能不堤防,真有丧心病狂之徒,也说不准。”
“我们四万多人,他们几千人,哪轮的到他们使诈?敢使诈把密州踏平!”
“好了,都别胡思乱想,哪有什么使诈不使诈的。既然他们射书,告诉我们半个时辰之后献城,为表诚意,也为了让城里官吏放心,义军全军退后两里,我们只带一军在城门百丈之外,接受对方献城!献城之后如何,待见面之后再谈。大家赶紧回去准备吧,时间不多了。”高兴之余,姚昶没有太多废话,直接令下。
“姚大人,我领一军护卫,以防不测吧!”李铁枪请命。
“好,那就李统制领军随行,其他各军,退后两里待命。”姚昶点头同意。
“遵命。”
众将迅速散去。
不多时,围在密州城下的四万义军大部分开始后撤,只有一军留在原地未动。
又没过多久,那支义军开始行动,前移至正门之前,百丈之外,领兵将领正是李铁枪。
太阳慢慢升高,霞光向大地。
军中阵前,姚昶、李铁枪与山东节度使衙门随行官吏,三人并排站立,姚昶居中。
时间一到,只见城门缓缓打开,一队士兵出城,而后吊桥轰然坠地。
稍后,远远便见一行人身着官服,慢慢从城门内出来,通过吊桥踏上护城河外的土地。
而后,一行人便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缓缓朝百丈之外,严阵以待的几千大军走去,步伐异常缓慢。
约一刻钟之后,以刘戈为首的密州官吏十几人,在士兵护卫下,来到义军五丈之外。
随后兵士停步,密州官吏手捧官印继续向前,战战兢兢慢行。
待相距三丈左右之时,姚昶抬步向前迎去,李铁枪、节度使衙门官吏随即跟上。
“罪人刘戈,代密州上下向山东义军献城,密州从此,归附山东义军!希望姚首领,不计前嫌,接受密州!”刘戈手捧密州官印,高举过顶。
“罪人请命归附山东义军!”一众官吏躬身行礼。
“刘大人请起!诸位大人不必如此!”姚昶上前,伸出双手扶住刘戈,将他扶起。
刘戈拒不起身,双手依然高举,口中道:“请首领接印!”
“何须如此!刘大人还请收回官印!”姚昶将官印推回,推辞不受。
“此官印便是密州十万百姓,请首领收下官印!”刘戈坚持交印,其他官吏也未起身。
“姚某何德何能,敢受此官印?刘大人,勿需如此,勿需如此!”姚昶继续推辞。
“首领不受官印,便是不愿接受密州十万百姓。请首领接印!”刘戈再请。
“刘大人把话说到这等地步,我若再不接,便要得罪密州百姓了!好,我接!”姚昶无奈,这才伸手将官印接了过来。
“多谢首领成全,密州从此时起,归附山东义军!”刘戈铆足了劲,高声呼道,声传数丈之外。
“多谢首领!”其他官吏随后齐声道谢。
“诸位大人,无需多礼,该是姚某要谢诸位大人才是。诸位大人请受姚某一礼!”
姚昶说完,手托官印,向一众密州官吏,行了一礼。
第658章 兵发淄州
“首领不可!”刘戈急忙拦住。
“密州不动刀兵,滴血不流,百姓平安无事,诸位大人功不可没。密州归附山东义军是好事,但姚某是粗人,并不懂治理州府,这官印刘大人先收着,各位的官职不变,密州仍归你们治理,相信不久之后,节度使衙门就会有正式任命。”
姚昶说完将官印交还刘戈,继而对所有官吏道:“在此,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归附山东义军的州县,可以免税三年,希望大家尽快将这个消息在全州传开,以稳定民心,尽快恢复农桑和贸易!”
“多谢首领!密州百姓若是得知这个消息,定能马上稳定!”刘戈等人一听这话,个个惊讶不已,这还是义军吗?他们难道想干大事?
“好,此事就交给你们了。还有什么要求不妨提出来,能做到的,我可以马上做主。”姚昶望了一眼仍在戒备的城头。
“首领,其实我们只有两个请求,一义军进城不要乱杀无辜,抢夺百姓财物,二密州可以保留军队。”刘戈看着姚昶,小心翼翼的说道。
姚昶想了想,而后回道:“义军自然不会乱杀无辜,也不会抢夺财物,此事你们无需担心。但保留军队值得商榷,既然密州归附山东义军,密州的城防就该义军来管,城里这支军队必须加入山东义军,或者原地解散,我自会派遣一支军队留在这里维护密州安全。”
“也好,有军队留下保护密州安全就好。”刘戈见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干脆放弃。
“先让守军出城,马上换防,如果还有其他事,我们进城再说,如何?”姚昶笑道。
“好好好,一切听首领安排。”刘戈应道,随后转身传令:“告诉何将军,让他马上率军出城!”
一刻钟后,密州守军空手出城,在城外空地上列队,等待义军整编接收。
随后一支义军入城,接管密州城防务。
至此,密州正式归附山东义军,被和平接收。
为不影响城内正常生活秩序,接管密州后,只有三千义军留在城内,其余军队全在城外扎营,密州一切如旧,普通百姓甚至感觉不到归附前后有多少变化,因为他们的生命和财产未受任何威胁。
但心思细腻的人还是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虽然一时之间说不清,其中的变化却是能体察出来。
姚昶跟刘戈等一众官吏在城内商谈一个多时辰,就密州治理、民生恢复、义军粮草补给和装备补充达成了共识。
城内官仓里的粮食和府库里的钱银分一半给义军带走,剩下的作为密州官府和军队的日常开销,至于库房中堆积的、为去年水路大军南下临安时准备的近三万套盔甲和无数武器军械,则全部运至城外,装备山东义军,剩余的送回益都府。
原密州守军接受整编,全体加入山东义军,驻入义军营地。
休整两天后,四万大军从密州出发,北上安丘。
后经安丘,抵达潍州。
大军刚到潍州,还未抵达潍州城下,潍州知州便带着一众官吏出城五里,迎接山东义军入城。
细问才知,他们已经提前得知临沂、密州发生的一切,便效仿密州,主动归附。
潍州官印姚昶没有收,仍由他们自己掌管,一众官员的官职也一个没动,只把守城军队换成了义军,而后带着敬献给山东义军的粮草和金银钱财,向西返回益都。
在返回益都的路上,又陆续有多路义军前来投靠。
虽然姚昶刻意控制义军招募,等他们十一月二十九日回到益都城下时,山东义军的规模已经达到五万余人。
五万人不可能全部入城,城里无法安置。
沈缙、姚昶、罗聪商议之后决定,立即拿下一百多里外的淄州,作为义军左府驻地,分三万兵力驻守,其余的暂时安置在益都,由右府统领。
节度使军令一下,五万军队即刻向西,开赴百里之外的淄州。
淄州地处益都府与济南府之间,但距离益都府稍近,归属山东东路,由益都府统辖,自益都被山东义军占领之后,淄州便归附了济南府,但济南府却并未派兵增援防守。
第三天上午,姚昶率领的五万义军先头部队抵达淄州城外。
淄州提前得知消息,仅有的东西两座城门同时关闭,城上如临大敌。
当天,五万义军大部赶到淄州,在东西两门一里之外扎营休整,将淄州围困。
与此同时,义军派出探子赶往济南府方向,监视打探敌情,若济南有大批援军出动,他们就得及时作出战略调整。
罗聪派人探查淄州城多时,城内也有潜伏进去的探子,早已查明,城内只有三千守军,但他们较为谨慎,进城出城的百姓都会遭受严格搜查,另外一旦发现城外出现规模较大的人群,人数达到百人左右,便马上关闭城门。并且一天内开启城门的总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每天最早巳时两刻开启城门,最晚申时三刻关闭城门,再此时间范围之外,基本不会打开城门。
淄州城池并不算高大,守军也不多,若要强攻,五万人一天之内还是可以攻得下来,只是强攻的代价不会小,姚昶打心里是不愿意强攻破城的,毕竟一旦强攻,双方的损失都会很大。
目前这些义军除了在临沂城下跟临沂守军硬拼了一场,至今再也没打过其他仗,从沂南开始,一直到淄州城下,再没发生过真正的战斗,若要他们攻城,没有丝毫经验的义军,不知会打成什么样,损失多少人。
星夜,姚昶独自在营中呆坐很久,他为义军的前途和命运担心,这几万人都是他亲自拉进义军的,包括从流求带来的八千人。
义军在山东的任务非常很重,不光要平定山东,更重要的是要拿下济南府,可济南府南靠山地丘陵,北边西边临黄河,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金人要北上剿灭辽阳的完颜雍,不会不囤积重兵防守,到时候要想拿下,必定要强攻,五万没有大战经验的义军能强攻济南府吗?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强攻一座高城,要付出的代价很承重,临时拼凑起来的义军承担不起,也许一战失利,义军便会各自离散。
但济南府不能不取!
济南府不取,山东便无法与亳州、宿州、徐州顺利连通,就无法从东面、北面与宋军合击汴京,夺回中原,他们将影响整个恢复中原大计,那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机会便会白白流逝。
姚昶仰望夜空,满天星辰,犹如一颗颗眼睛。
古往今来的名将,也许都在天上,正用他们明亮的眼睛看着淄州城下的人。
中原不恢复,他们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开辟中原盛世的无数先人?
许久之后,姚昶最终做出了决定。
天明,姚昶召集众将,宣布命令:“今日午时,强攻淄州城!”
众将无人心存侥幸,昨天一到淄州城下,便知此城难以劝降,最终肯定只有强攻。
“谁愿打头阵?”
“我打头阵!”
“我打头阵!”
“我打头阵!”
..........
众人争执,都想取攻城第一功!
“好!既然都想打头阵,那就一军攻半个时辰,轮番攻城!”姚昶当即拿定主意,以此练兵。
众将不懂,为何只攻半个时辰?不能一直进攻,直到攻下城池为止?
有人发问之后,姚昶跟他们解释:“淄州城只有东西两门,城门宽不过两丈,我们五万人,淄州守军三千人,虽然对方军队不多,但据城而守,比仰头攻城要容易的多,也省力的多,攻城半个时辰,将士们的体力消耗将非常大,如果不及时撤退,恐怕会伤亡惨重。既然我们在兵力上有优势,如果二十军轮番攻城,每支军队进攻半个时辰,我们能一天到晚不停的进攻,而将士们也会有充足的时间休息,恢复体力。而对方人少,只能全力应战,不眠不休,用不了两天,必然奔溃,到时候淄州城就是我们的!”
如此一解释,众将恍然大悟。
原来轮番攻城的目的不是直接夺取城池,而是要利用兵力优势,拖垮淄州城内的守军,迫使他们投降或是献城,或者等对方精疲力尽之时,一举登城!
众将明白攻城意图之后,当即排定攻城先后顺序,而后速去准备攻城器具。
就在全军准备攻城之时,派向济南府方向的探子送回消息:敌军没有任何动向,一切如常。
得知这个消息,姚昶彻底放下心来,若济南府不派大军救援,他根本不必担心。
巳时,山东义军以强弓向城**书,书内只有二十四字:午时之前,守军出城,可免一死,午时攻城,百姓袖手,可免一死!
淄州城内终究全是汉人,既然他们再想攀附金人,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义军之中,谁的心里都过意不去,特别是城里还有平民百姓。
第659章 攻取城池
午时,一声号角响起,攻城开始。
五十丈外,强弓压制,攻城义军头顶木板,手挽云梯,迅速向城门下逼近。
城上守军先以乱箭射击,意图阻止义军前进,但羽箭被木板盾牌所挡,并不能凑效,无法有效阻止攻城义军逼近城下。
而城上守军显然并没有多少战斗经验,对义军战斗力估算也有失误,不少士兵被义军流矢所伤之后,开才是寻找掩体盾牌遮挡流矢,慌乱之间,对城下义军的压制力度降低。
不到一刻钟,两三千攻城义军,缓缓推进至淄州城下,来到护城河边。
淄州地处益都府和济南府之间,依山临水,从所处地理位置来看,并不是很重要,故而城池不大,护城河也不宽,不足三丈。
几十个云梯落地,直架护城河两岸,三三两两云梯相聚,而后丈长的木板横置于平铺的云梯之上,不消多时,城门左右六座铺着木板的窄桥架好。
护城河,通行无碍,攻城义军踏桥而过,很快来到城墙之下,数十人合力,立起一个登城云梯。
未过片刻,城下数十个云梯搭上两丈来高的城头。
然而就在此时,城上滚石檑木倾泻而下,由于躲避不及,一时之间,死伤几十人,攻城义军未等登上云梯便被逼退数丈,暂离城墙根。
双方相持许久,始终未能登梯攀城。
未几,后方鸣金收兵,第一批攻城义军迅速撤退,退回护城河对岸,回营休整。
第一批攻城义军刚刚回营,义军中马上响起进攻号角。
号角声中,第二批攻城义军,同样头顶木板,手挽云梯,小心翼翼朝护城河逼去。
一刻钟后,云梯直架护城河两岸,四五个聚拢一处,攻城义军在相互掩护之下,迅速铺设丈长的木板,不多时,护城河上又搭成数座简易木桥。
冒着城上箭雨,义军将士托举登城云梯踏桥而过,每个云梯十几人合力,迅速将云梯架上城墙,准备登城攻击,夺取城池。
这时,城上再次落下滚石檑木,阻挡义军将士攀登云梯。
义军将士一上云梯,城上便落下滚石檑木,义军马上跳下云梯后退,等城上止歇,便再次靠近登城云梯,尝试登城,而城上相迎的又是滚石檑木,不得已再下梯躲避。
双方在城下相持不下,城下仰攻,使不上力气,而城上的滚石檑木,也伤不了登城意愿并不强烈的义军将士,相互拉扯之间,义军付出了十多个士兵死伤,城上则消耗了大量守城物资。
半个时辰一到,后方鸣金收兵,攻城义军从容退走。
前军刚回营中,进攻号角又响,一支义军携带攻城器械,再次出现在淄州城池与山东义军大营之间,缓缓朝护城河逼去。
而后云梯架桥,木板铺路,渡过护城河,登城云梯立起,搭上城头。
攻城义军在城下,再次与城上守军展开拉锯战,以速度和机警,消耗城上的守城物资,还有他们的精力、体力。
时间一到,鸣金收兵,攻城义军撤退。
进攻号角再起,下一支义军又出现在阵前,带攻城器械往城下逼去。
如此六次进攻之后,城西百丈长的护城河消失,全部被木板覆盖,义军将士来去,如履平地。
城墙下立的满是云梯,一头搭在城头上,一头埋在护城河边,足有两三百个。
而这些三丈来长的登城云梯是由山东义军节度使沈缙亲自设计督造,行军是分拆成数段,临战时合并,其中还有不少小机关,既能防止城上守军抽梯上城,将登城云梯收走,又能避免城上将云梯掀翻。
总之,一旦登城云梯立起来,搭上城头,城上守军便拿云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待对手从云梯上登城,发动攻击,而他们只能被动防守。
从第七批开始,进攻西城门的义军不再携带攻城器械,只带上木板盾牌,而后开始尝试登城击敌。
而与此同时,城东义军也发动攻城之战,开始走城西义军方才的旧路,前六支攻城义军架桥铺路,搭建登城云梯,顺便尝试登城,吸引守军火力,消耗他们的守城物资,等木桥全部架好,登城云梯搭好,第七批义军开始发动进攻。
等城东第七批义军开始发动攻击时,已经是夜半三更。
城东城西,城上城下,灯火通明。
城上全力防守,不敢休息,城下义军早已排定攻击顺序,每支要进攻的军队,提前一个时辰进入前沿阵地等待,其他的则可以暂时在营中休整,而刚刚从城下撤回营中的军队就能休息好几个时辰。
姚昶从第一支攻城义军出场开始,就一直在前线观察战况,眼见护城河消失,登城云梯挂满城墙,他便知道,如果不计代价,半个时辰,义军足以拿下淄州城。
但在他看来,拿下城池并不是很着急的事情,五万义军想拿淄州,随时都可以拿下,而义军积累攻城经验、临战经验的机会却不多,如果没有攻城经验,以后想取济南府怕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眼下的淄州城,正是练兵的大好时机。
姚昶希望每一支义军都能有上场攻城的机会,最好不止一次,多攻一次,就多一次经验,等下次再攻城,遇到同样的情况便不会怕,也不会慌,对没打过仗的义军成长,十分有利,也许攻城三天,多次在险境中游走,能完好无损的退下来,他们就能变成临战不慌的老兵,将来才能大用。
一夜攻城,并无多少战果,没有义军登上城头,而城下却多了很多滚石檑木。
如今再有义军攻城,攀爬云梯,城上鲜有滚石和木头,攻击手段除了弓箭,便只有砖石,一夜下来,城上守军疲惫不堪。
东西两门,攻城之战不息。
当云霞洒向城头,西门外又一支义军在进攻号角声中出动,手持刀枪弓弩和盾牌,向城下冲去。
这支军队与其他军队不同,他们从几百个云梯上同时攀登,前后相继,大有一举登城,拿下城头之势。
眼看几百义军士兵沿云梯攀爬向上,城上守军手里除了弓箭、长枪和一些碎小的砖石,再无其他守城物资可以有效阻止义军登城,顿时惊恐,不知所措,只能拼命拉弓射击。
可那些羽箭几乎全都射在攀爬向上的义军将士举在头顶上的盾牌和木板之上,根本难以杀伤登梯而上的义军。
他们想推翻云梯,可云梯有特殊设计,也难以撼动,眼看义军离城头越来越近,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马上就是近身肉搏,而后就是城破!
攀爬向上的打头义军士兵,邻近城头五尺,在刀枪攻击范围之外,猛然抬手,三支弩箭瞬间飞上城头,直取眼前守军性命,而后急上几步,挥刀将旁边守军士兵慌忙刺来的长枪和砍来的刀剑挡住,趁机再上几步,一举登上城头!
两三百个云梯,几乎在同一时间,数百人冲上城头,瞬间将守军阵型打乱,与城上守军战城一团。
失去弓箭压制的义军将士纷纷爬上城头,加入混战。
城下义军一见有人登上城头,当即争先恐后爬上云梯,朝城上涌去。
随着几百个义军将士登城,在城上与守军近身搏杀,守军彻底失去对城下的压制。
姚昶眼见如此,不由得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没能让全军轮上两轮攻城,若是不这么早登城,全军将积累多少战斗经验,可惜啊,义军将士得功心切了。
事已至此,已经不能鸣金收兵,让登上城头的将士再爬下来,只能发动全面攻击。
“命,全力攻城,拿下淄州城!”
姚昶一声令下,嘹亮的进攻号角声响起,早在阵前等待的三支义军,六七千人马上动身,迅速朝城下冲去。
随着登上城头的义军将士越来越多,战斗了一夜,疲惫不堪的守军节节败退,留下众多尸体后,从城上退进城里。
不多时,城门被义军占据。
一部分士兵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接管城门,与此同时,大部分义军将士朝撤退的守军追去。
西城门打开,吊桥放下,早已等在城门外的六七千义军将士蜂拥而入,朝城内杀去。
早前姚昶便已下令,若守军不投降,破城之后不收俘虏,而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可免一死。
于是冲进淄州城内的义军将士对四处逃窜的守军紧追不舍,誓要将他们全部消灭。
而守军对城内十分熟悉,跑着跑着就从义军视线中消失,而后趁义军不注意,又突然杀出,打的追击的义军将士措手不及。
淄州守军利用熟悉环境的优势,与义军将士展开巷战,义军虽多,却也有些被动,短时间内的伤亡比攻城还大。
但既然入城,又是一场不消灭对手,就不能止歇的战斗,义军兵力有巨大优势,没有不继续追击道理。
西门城破,东门也很快被拿下,东西两门,数万义军,齐头并进。
一个时辰后,守军被全部剿灭。
第660章 随军军属
淄州一众官吏,愿意归附山东义军的,仍任原职,不愿归附的则直接押送回益都府,交由节度使衙门处置。
除守军、官吏外,夺取淄州城后,义军没有为难其他人,包括城内居民、商户和进城避难的百姓,他们基本未受骚扰,生命财产更是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姚昶知道,一个稳定的城池对义军战略大计来说有多重要,淄州距离济南府不算远,有城池就商贾,有商贾就有情报和各种物资,没有这两样东西就不可能拿下济南府。
五万义军,拿下淄州之后,其中两万调回益都府,归属山东义军右府,驻益都府,其余三万人驻淄州,归山东义军左府。
由于原淄州知州和一些属官被押送益都府,州府之事无人管理,姚昶便暂代知州职权,州衙得以勉强运转。
州衙恢复,姚昶发布第一条政令:淄州归属山东义军,即日起,百姓、商贾,免三年赋税。
免税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原本城破之时,人人惶惶,民心不稳,此消息一出,百姓、商贾大喜过望,纷纷找上州衙询问消息是否属实,热情之高,难以想象。
在姚昶亲自出面,确认消息为真后,淄州民心迅速稳定。
除此之外,州衙还承诺,如果商贾和百姓有存粮,州衙以市价采购。
同时对外大肆宣扬,只要愿意归附淄州的,不论是州县还是村镇,所有政策统统一视同仁!
这个消息对周边州县的影响有多大,短时间内并看不清,但时间一长,有了事实的基础,周边还在承受繁重税赋的商贾和百姓,必定慕名归附,到时候淄州城定会进一步壮大。
姚昶设想过周边州县、百姓归附的情景,心里是有些犹豫的。
济南府之所以此时依然按兵不动,那时山东义军攻打淄州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利益,淄州本来就不归他们统辖,强行救援,耗费的都是自己的兵力和金钱粮草,一旦周边州县争相归附淄州,属于济南府管辖的几个县距离淄州并不远,如果他们也因为税收归附,或是起兵闹事,济南府不会坐视不管,那么很可能会主动攻打淄州,而淄州城小墙低,纵使有几万人也抵挡不住攻城之势。
不过,随后姚昶还是想到了一些办法,要想在济南府进攻下,保住淄州城,就不能让敌军轻易来到城下,到不了城下,敌军便无法攻城,淄州就能成为攻打济南府的前沿阵地。
加高加固淄州城墙,没有那么多砖石,姚昶便打算拿护城河做文章。
于是州衙和左府很快下令,拓宽护城河,由原本三丈宽,拓展为十丈宽,深度定为三丈,建成之后将城西的河流引入护城河内。
此时正是农闲之时,州衙以管饭为名招募百姓进城,参与修建淄州城,响应者众,一天之内便有数百人前来登记姓名。
随后,全部义军投入护城河开挖之中,普通百姓也参与其中。
在义军拿下淄州,如火如荼的扩建护城河之时,节度使衙门给左府送来了一批粮草和金银铜钱,同时重新派遣了一名属官,入住州衙,专门协助左府管理三万义军的后勤供应。
忙的焦头烂额的姚昶终于可以将粮草后勤等一应杂事丢开,专心管理军务,誓将淄州建成敌军不可染指之地,将左府三万多义军练成能攻城掠地的精锐之师。
在山东义军攻陷淄州之后,整个山东逐渐稳定下来。
密州、潍州、莱州,兵不血刃归附山东义军,效果显著,原本还在独自抵抗各路义军围攻的登州,在得知整个山东大部分地区落入益都府的山东义军手里后,很快对外宣布,登州自愿归附山东义军,接受山东义军节度使衙门统治!
围困登州许久,结果什么都没得到的各路义军大失所望,疯狂攻击登州城,奈何登州城高,没有统一领导的各路义军虽有四五千人,却拿登州城毫无办法。
狂攻两天后,多数义军原路撤退,返回自己熟悉的土地,只有将近两千义军还徘徊在登州附近,还想伺机进入登州城,抢些钱粮渡过这个冬天。
然而,他们的愿望很快变成奢望,驻扎益都府的山东义军派遣两千精锐进入登州城,接管了登州防务,原守军则全体加入山东义军,调往益都府驻训。
与此同时,他们还得到一个消息,加入山东义军不但有饭吃,还有响钱拿,于是各路义军心思萌动,纷纷前往益都府,请求加入山东义军。
在山东义军接管登州防务之后,整个山东东路几乎全部落入沈缙、姚昶、罗聪手中,随着免税三年的承诺在各州各县传开,山东东路逐渐稳定下来,不成气候的义军数量也开始减少。
山东各州县都在向着和平稳定的方向迅速迈进,而北方和南方的情形则与山东大大不同。
南方长江一线到淮河一线,再到徐州、宿州、亳州、陈州、蔡州、襄阳、信阳、邓州、唐州、汝州等地都在大肆积蓄粮草、武器、盔甲,从东倒西,所有人都在为一场大战做准备,只待时机来临,或是朝廷一声令下,几十万大军便要全线向北推进。
不说别处,就说亳州、宿州、陈州,在积蓄粮草,加强训练备战的同时,还分批给各军各部将士放了两个月假,鼓励提倡将士们将家人带来军中,带来前线。
将家眷带来亳州、宿州、陈州的,每个普通将士可得五亩荒芜的土地,重新开垦出来,便是自己的田地,前三年可免税。
此令一出,家在长江以北的将士,纷纷将家眷带来军中,宿州、亳州、陈州修建多个军属营区。
只要军属安心住下,荒芜的土地得到开垦,各地驻军的粮食就不必一定要从江南运来,在本地就能得到补给,只要给钱采购,军属的粮食就是行军打仗最可靠的保障,必要的时候,还能组织军属帮忙运输。
通过大半年筹备,亳州、宿州、陈州等地的军属达到二十万之众,虽然宿州大军的粮食并不充足,但每天减少一半口粮,再加上军属用将士响钱购买的粮食,还是可以渡过这个冬天,甚至能坚持到来年春天。
粮食问题,虽然是朝廷的事,是宿州知州的事,但张孝祥只在临安做过官,仅有的人脉关系也都在江南,要让他在淮河以北弄粮食,确实有些难为他了,所以杨丛义并没催逼,而是想办法,自己解决问题。
当初主持回易处,他也认识不少商贾,虽然淮河以北的没有,但江淮地区的商贾却不少,通过他们或许就能弄到粮食。
可问题是江淮被完颜亮肆虐了一番,如今已不知那些商贾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能去哪儿找到他们。
就在杨丛义为明年春天的粮食问题一筹莫展之时,一个故人找上门来,还是一个商人,那边是太湖县的郭青。
多年不联系的郭青,如何会找到亳州来?
这还得从杨丛义领军以三场水战,击退完颜亮五十万大军说起。
当初完颜亮匆忙退兵之后,天下震动,因为没几个人知道发生了何事,故而三场水战全胜,后又一举歼灭趁夜渡江偷袭镇江大营的敌军的杨丛义,就成了最耀眼的大宋英雄,他的名声随着完颜亮大军退走,迅速在江南传开,其击败敌军的故事,传得妇孺皆知。
远离战场的郭青,也是在那时得知了杨丛义率军败敌的消息。
他是商人,当初他赚到第一笔钱就跟杨丛义有很大关系,及至后来多次参与回易督造,提供后勤物资采购和补给,又大大赚了几笔。
再后来,又利用在兴化军出钱兴建的海港码头和仓库,去高丽、倭国做了几单海外贸易,而后他的财富才大幅增加。
可以说,郭青有今天,跟杨丛义有莫大的关系,毕竟回易处正使,认识的都是豪商巨富,那些大商贾能跟他合作,看的就是回易处正使的面子,虽然杨丛义并不知情。
如今做为在淮西颇有一些名气的商贾,当郭青听闻杨丛义几战击败金人,迫使他们仓惶撤兵之后,马上决定赶紧找到杨丛义,有这样的大宋英雄为依仗,他以后的生意必然能更进一步。
及至后来听闻大宋军队渡江,星夜追击敌军,一日百里,没几天就追到淮河以北,甚至迅速攻占了几座大城,并牢牢的守住了敌军反扑,郭青马上就嗅到了商机。
于是在打听到亳州、宿州一带正是杨丛义统兵驻守以后,马上带领他的商队,带着大批药材前来军中慰问。
杨丛义正要找商人帮忙解决二十万军属的口粮问题,刚好郭青找上门来,当听说他现在富甲一方,身资颇重之后,当即提出让他帮忙粮食问题。
能跟杨丛义这种大军都统制合作,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何况还有往日交情,郭青自然满口答应。
第661章 等待机会
朝中主战派多次传令,要徐州、宿州、亳州、蔡州、邓州等地驻军做好征讨金国的准备,待待时机一到,便要挥军北上,收复中原。
杨丛义深知,主战派大臣不是说说而已,新皇赵肯定是会支持他们,但具体何时北伐,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据他所知,朝廷对北伐之事,意见不一,争论不休。
主和派自不必说,坚决反对北伐,甚至还力主朝廷将淮河以北的土地还给金国,宋军撤回淮河以南,以此重新与金国签订和议盟约。
而主战派中的激进派与保守派也是争斗不休。
以张浚、陈康伯为的激进派想马上北伐,年内就北伐,一举收复中原,奈何粮草、武器、兵力等都不能准备到位。
北伐所需的东西,以前囤积在江北的被金人劫掠,仅剩的一些被淮北宋军消耗一空,粮草、物资、兵力都必须从江南征集。
而在江南征集兵力粮草,光征集就要半年时间,再运到淮河、淮北,又需要几个月时间。
所以,即使竭尽全力筹备,大军北伐的时间也不可能早过明年四五月,若再遇到变故,拖到**月,也有可能。
即便是全力筹备,大宋上下竭尽全力支援北伐,从江南各州各府抽调兵力、粮食、军资,能不能北伐成功,也是未知之数。
因为大宋上下都没有做好北伐的准备,毕竟大半年前还在准备西逃或南迁。
主战派中的保守派,以杨存中和皇帝的老师史浩为首,他们正是看清楚了大宋并未准备好北伐,从朝廷到平民百姓都没有统一的北伐想法,不光思想上没有统一,就连兵力、军械、粮草等也没有准备,如果就这么匆忙北伐,结果可想而知。
保守派主战不主和,但他们以为现在并不是北伐的最佳时期,至少要准备三年,用三年时间募军练兵,囤积粮食,制造盔甲和武器,而后再行北伐才可能有些机会。
杨存中掌管殿前司禁军二十多年,他最清楚大宋禁军究竟怎么样,到底能不能打仗,就因为他担心,所以多次托人传令给杨丛义,让他抓紧练兵,千万不要盲目攻城掠地。
他还告诉杨丛义,皇帝嘴上不说,但私下支持张浚、陈康伯,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提出北伐,如果到时候北伐失利,宿州、亳州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不然以后再也不会有北伐的机会。
杨丛义身在亳州,朝廷的争斗他插不上嘴,也没有议论的权力,作为宿州都统制,他要做的就是守住城池,抓紧练兵,做好恢复中原的准备,朝廷一旦下令,他将挥军北进。
朝廷是什么模样,他已经比较清楚,一旦进攻失利,反对北伐的声音必然瞬间将主战派压下去,皇帝迫于压力,很快就会放弃北伐,选择和平与安稳。
所以,将来的北伐,别人可以失败,杨丛义不能。
北伐只靠朝廷,根本不可能,要想成功,那也是痴人说梦,因为主和派的实力太过强大,他们后面还有一个太上皇赵构,北伐失败一次,就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正因为如此,他才一面督促宿州、亳州、陈州强化练兵,一面让将士们从老家带来二十万军属。
这二十万军属随军种田,种出来的粮食,宿州大军可以收购,这就是最稳定的粮源,即便朝廷的粮草运不到前线,宿州大军也不慌。
此外,他将二十万军属带来,也是想激烈将士们勇往直前,一旦遇到强敌困难,他们就得想一想,背后就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后退一步,他们就危险一分,若挡不住敌人,老弱妇孺都会成为敌人刀下的亡魂。
杨丛义想以此,将七万军队打造成只进不退的大宋强军,一直到夺取燕京为止。
汴京他已经不看在眼里了,即使徐州、蔡州、邓州方向北进失利,宿州大军也能拿下归德府,直达汴京城下。
从流求北上山东的精武军和护卫军,已经在拿下益都府和沂州临沂,金军将很难进入山东,只要他们再拿下济南、泰安,以大军占据济南,真定、河间、燕京一带的金军拿不下济南,便不敢南下救援汴京。
杨丛义得知他们顺利夺取益都府和临沂之后,对于夺取汴京,他已经没有太多担心,只有一个顾虑,那就是朝廷会不会因为一场微小的失利,就彻底让主战派失势,使北伐成为不可提之事。
如今完颜亮与完颜雍在燕京一带对峙,随时都可能展开大战,只是完颜亮还是对宋军有所顾忌,即使他再狂妄自大,也不敢南北同时开战,一旦他们在北方率先开打,大宋得知消息之后,肯定会发动进攻。
但可惜的是,除了杨丛义、沈缙等人,朝中根本没人知道金国北方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都以为金国北方只是发生了如同各路忠义军那样小打小闹的动乱而已,殊不知,金国已然有两个朝廷,一个辽阳,一个在汴京,当然汴京这个朝廷随完颜亮而动,完颜亮在那儿,朝廷就在哪儿。
如果朝中有人知道辽阳完颜雍自立为帝,拥兵十万,占据燕京与完颜亮四十万大军对峙,激进派肯定马上下令淮河以北的宋军全力北伐,夺取汴京。
幸好他们不知道,杨丛义也不想告诉他们,因为他得等机会,等完颜亮与完颜雍开打之后的机会。
另外也是担心会被朝廷所猜忌,一旦山东之事暴露,总会有人找出私自调兵这条罪名,他们才不管回易护卫军到底算不算军队,如果这条罪名扣到头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其实不用杨存中提醒,杨丛义也知道此时北伐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完颜亮不蠢,既然他想北上剿灭完颜雍,就不会不考虑汴京一带的稳固问题。
若是完颜雍剿灭不了,宋军又攻入汴京,最危险的恐怕就是完颜亮,所以他在汴京周围肯定部署有一支强军,一旦宋军有进犯汴京的意图,必然会给宋军狠狠一击,迫使宋军后退。
大宋朝廷南迁之后,多次北伐失利,纵使前期顺利,结果却无一不是遭遇一场失利之后,朝廷立场转变,主和派抬头,导致功亏一篑,大宋军队拼死拼活,最后还是回到原地。
跟大宋打过几十年交道,金人当然明白宋朝廷这种胆小怕事的秉性,他们是害怕失败,第一次失败丢了汴京,第二次再败,可能就要丢掉临安。
完颜亮要想全力跟完颜雍斗一场,就必须先将宋朝廷打怕,哪怕只是让他们吃一场败仗,只要大败一场,宋廷就不敢再轻动,而他就可以全力剿灭完颜雍。
所以完颜亮至今迟迟没对完颜雍动手,也许就是在等宋廷主动北伐,对金军发起攻击,他好找机会给宋军狠狠一击,彻底熄灭宋军北伐的妄想,再依靠主和派的手将主战派全都赶出朝廷,南边无事,他才能安心调兵北上,剿灭完颜雍。
杨丛义对完颜亮在真定府、河间府聚兵不动,是很怀疑的,完颜亮一天不对完颜雍动手,完颜雍的实力便会一天天增强,各州各府各势力看到完颜雍无事,肯定会主动投诚、归附,这对完颜亮很不利。
他相信完颜亮肯定明白,只是担心会被南北夹击,不得不等待机会罢了。
整个金国和大宋,现在最想赶紧开战的肯定就是张浚、陈康伯和大宋皇帝赵、金国皇帝完颜亮等人。
其他人则都是在被动等待,或是站在场外看戏。
完颜亮一定在汴京一带留有一支强军,这是毫无疑问的,首次北伐失利也是完全可能的,杨丛义根本不怀疑,所以他就必须取得一场胜利,给大宋朝廷信心,不然以后将彻底失去北复中原的机会,更不要说燕京。
今年停战以来的**个月,杨丛义除了亲自全程督促新组建的精武军训练,每隔一个月都要跑一趟宿州、亳州、陈州和永城、临涣等地,亲自督察各军训练和伙食供应。
严禁各级将官克扣士兵粮饷,一经发现,追回被克扣的粮饷,就地免职。
同时下令,严禁军中赌博酗酒,一经发现,军官降职,士兵鞭刑。
要想打胜仗,没有严明的军纪根本就是妄想,仅凭一时意气,即便能侥幸胜上几场,最终可能一仗就败了回去,还会丢掉性命。
还好,驻守陈州的左军都统制苏仲,驻守亳州的中军都统制薛望,驻守宿州的右军都统制潘诚和驻守临涣的前军都统制袁华,他们四人都是当初的宣威军旧人,杨丛义带他们多次打胜仗取战功,在他们心里素有威信,所以他下达的军令,各军都不打折扣的坚决执行。
他们都知道,杨丛义辛苦练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恢复中原,青史留名,而他们将是恢复中原的主力,如果青史上有杨丛义的名字,也必然会有他们的名字。
青史留名的诱惑,足以让他们全力以赴。
第662章 帮扶信任
苏仲、潘诚、薛望、袁华等一众将官练兵下功夫,将士听指挥,能吃苦,得益于充足粮草供给。
原本宿州都统制统辖的近七万兵力,粮草供给都是朝廷负责,奈何每月消耗的粮食实在太多,从江南运过来,路途遥远,路上损耗严重,还不一定供得上开销。
于是在供给六个月粮食之后,朝廷便只能给现钱,由各军自行采购粮食,同时将征购粮食的任务压到驻军所在州府。
宿州、亳州、陈州一带的粮食早在去年完颜亮率军南下时搜刮一空,民间已经很难买到粮食。
作为忽然被启用,直接从老家到宿州来任知州的张孝祥,面对粮草问题,他是很头疼的。
州府县虽然已经恢复秩序,百姓回到旧地安居,但他们也缺少粮食,也许明年春天就会发生饥荒。
杨丛义的七万大军需要粮食,宿州十几万百姓也缺少粮食,这是一个大难题。
好在杨丛义给他介绍了一个商贾,告诉他只要有钱,就可以通过贸易途径,从其他地区购买粮食。
张孝祥手里是有钱的,也是朝廷为安抚宿州等地的百姓专门拨付的一笔钱款,有十几万贯,有商贾他就能解决最棘手的粮食问题。
虽然他考中状元之后,一直在临安任职,没有治理过地方,但他本身就起自底层,对普通百姓非常了解,只要没有天灾兵祸,没有苛捐杂税,百姓就很快恢复生产,过好自己的日子。
所以,在他看来,治理地方就四个字“无为而治”,只要管好属官,不让他们胡作非为,一州一府之地就能自然恢复,用不了多久就能昌盛,但前提是,百姓遭遇不可抗的灾祸时,官府能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和庇护,助他们渡过难关,不然州府必乱。
在有商贾帮他解决粮食问题之后,张孝祥轻松了。
闲下来的张孝祥并没有坐在城内的州府衙门跟文人墨客吟诗作对、舞文弄墨,而是走上街头,走出城门,走进夜旷,走进百姓破旧的院子,走进军属营地。
在城外他看到了更多为生活奔走,不知疲倦的百姓,他知道,只要百姓在,宿州在明年春耕秋收之后一定可以繁盛。
他的信心来自于宿州近八万随军家属,八万人能开垦很多良田,杨丛义承诺给每个带来家属的将士五亩土地,张孝祥命令州府官吏调查统计之后,将数额提高到十亩,并且在上报朝廷同意之后,所有新开垦的土地,免除三年赋税,田地所得,全归军属自己。
与此同时,他还跟杨丛义协商,打算将军中一些不能作战的驮马买过来,借给百姓开垦荒芜的土地。
但军中的驮马杨丛义是打算分给随军家属的,张孝祥自然不能强求,也不会强求,因为他买驮马劳力本来主要就是想借给随军家属,如今军中直接分配,倒给他省了不少事情。
宿州的张孝祥如此,亳州任职的辛弃疾也为民生忙碌。
辛弃疾本在山东义军首领耿京手下任掌书记,代替那支实力强大的义军去了一趟临安,请求归附宋朝,在得命封官,回山东后,方才听闻首领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所害,数十万义军也分崩离析。
愤怒至极的他,亲率五十骑直奔五万余人的敌军大营,一举将张安国抓获,并带领了一支几千人的义军南渡,归顺了宋朝,而叛徒张安国在临安游街示众之后被斩首,报了耿京和义军的仇。
辛弃疾因抗金归附有功,被朝廷授予官职,江阴签判。
后来新皇赵登基,主战派积极筹备北伐,辛弃疾由于是从北方南渡之人,对北方较为熟悉,于是任职江阴知县不足半年的他,被调往亳州任职,负责筹集粮草、军需。
辛弃疾初来亳州很不适应,他并不想筹集粮草军需做后勤,他的理想是领兵打仗,亲手将金人赶出中原、赶出山东。
但在杨丛义听闻他来到亳州,跟他见了一面之后,告诉他没有粮草军需,任何军队都不能打胜仗,更不可能恢复中原,赶走金人,粮草军需甚至比将士还重要,将士拼完了,只要有粮草军需,很快又能拉起一支队伍,但要是没有粮草,再强大的军队也会消散无踪。
二十岁出头的辛弃疾把杨丛义的话听了进去,因为他听说过杨丛义的事迹,早就他把当成了英雄偶像,所以英雄的话自然要听,不光要听,还要坚定的执行。
在数十万义军中,担任掌书记的辛弃疾本就是负责军需粮草后勤的人,现在负责对接亳州驻军的军需粮草,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况且辛弃疾本身家就在北方,在金人统治区,父祖都曾在金人朝廷为官,人脉关系还比较深厚,他自己年少游历时,也多有结交文人义士,也拥有一些自己的特殊关系。
是以,他虽然身在亳州,但仍然能从北方弄到粮草,当然这些粮草也是拿真金白银换来的。
同样负责后勤军需,其他官吏就不可能从北方金人统治区弄到哪怕一担粮食,辛弃疾的能力可见一般,当初朝廷把他派来亳州,决对是深思熟虑后的一步好棋。
杨丛义不知道,朝廷派遣辛弃疾和张孝祥来亳州、宿州是不是跟他之前在镇江向当时还是建王的新皇有关,如果这两个人的任命是皇帝亲自授意,那就说明皇帝对他给予了足够的信任。
因为不管是张孝祥还是辛弃疾,都是杨丛义在镇江时亲自向当初还不是皇帝的建王举荐的北伐人才,北伐要成功就需要重用年轻人,北伐是持久战,短则五年,长则十年,甚至要几十年,仅仅依靠朝中张浚、陈康伯、杨存中等一众老臣,北伐一旦不能一举成功,后面将再无能主持北伐之人。
皇帝能同意派遣三十余岁的张孝祥和二十余岁的辛弃疾来亳州、宿州,为宿州大军筹备后勤,稳定州府县民心,就说明他已经做了后手准备,如果张浚、陈康伯不能北伐成功,那么将来能主持北伐大局的人就在这两个年轻人中,也许他们的后半生都将在北伐和筹备北伐中度过。
对于朝廷的这种部署,杨丛义是赞同的,任何事仅凭老臣都不可能长久,因为他们总有病死或老死的那一天,如果他们在北伐途中离世,就像在抵御金人南侵的紧要关头病重的刘一样,一旦没了他们,军中、朝中都很难找出一个能代替他主持大局的人,任何军事行动,都只能以失败告终。
而锻炼年轻人,起用年轻人,就可以避免精力不济、体力不济的问题,一件事可以专心做十年、几十年,只要不出意外,就不会中断。
杨丛义虽没有回临安,但他也知道,如今朝中能说上话的基本都是年近六十,或是已经六十以上的老人,并且全是前朝老臣,这帮老臣都有自己的想法,一旦得势就会推行自己的方略,一旦病退、逝世导致失势,正在施行的方略就会马上被推翻,如此政令就不能长久,信息不通畅,经常变更政令,最后的结果是政令只在朝廷、都城颁行,而地方则根本不会重视,也不会施行,因为他们知道,任何政令都是一阵风。
没有青年人能说上话的朝廷是不能长久的,显然新皇赵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许在他登临皇帝位的第一天,看到眼前几乎全是花白头发和胡须的老年人,心里就已经生出了锻炼培养年轻官员的想法。
新皇赵能认识的年轻官员很有限,他贵为王子、皇子,能跟他接触的、说得上话的,几乎都是朝中重臣,而朝中重臣就不可能有跟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人,所以年龄跟他相仿,又多次接触的杨丛义,就成了能跟他说的上话的人,虽然自镇江之后,杨丛义再没见过他。
杨丛义在镇江几次打败敌军,还有他对金人的推论和判断,几乎都准确无误,可以说聚兵瓜洲五十万的金人之所以退走,很大可能就是因为杨丛义,甚至有可能在新皇赵眼里,金人大军退走就是杨丛义凭借一军之力促成,因为他对金人的推断实在太准确。
新皇赵登基时,杨丛义身在亳州,不能离开,并且他也没有接到朝廷要他班师,或是交出兵权的命令,是以没能回到临安。
虽然,赵登基之后也没有私下给杨丛义传过话,但把张孝祥、辛弃疾这两个他亲自推荐过的人调来亳州、宿州,就能说明赵对他的信任。
而信任的基础,必定是杨丛义与辛弃疾、张孝祥都没有私情。
由于他们两人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话,杨丛义不敢猜测赵的心思,只是尽可能将筹集军需粮草的权力移交给他们两个人,也给予他们完全的信任。
但也不是完全放手,做甩手掌柜,必要的时候,还是给他们一些帮助,解决一些他们不能解决的难题。
第663章 北方对峙
南边的宋军、宋廷都在练兵、筹粮,时刻准备北伐,一举夺回汴京、中原。
北方此时也是剑拔弩张。
完颜亮在真定府屯兵二十万,在河间府屯兵十万。
完颜雍趁乱取燕京之后,将绝大部分兵力集中在燕京,总兵力达十万,企图在燕京城下阻挡完颜亮东进辽阳。
燕京归附新皇完颜雍后,金国北京也归附完颜雍,为防完颜亮北归,兵进辽阳,完颜雍将兵力集中在燕京,若想攻打辽阳,不取燕京,完颜亮的大军补给线就不能畅通,一旦失利,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而燕京是辽金都城,完颜亮还曾下令扩建,城高墙固,纵使以几倍兵力全力攻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下燕京。
是以,完颜亮虽然占据兵力优势,但并不敢贸然进攻,不然将难以避免南北两线作战。
以完颜亮目前南丢淮河以北数十州肥沃的土地,北丢东京、北京广袤的草原,势力大损的近况,他根本没有任何信心能同时打赢两场仗。
北方是完颜亮的根基,如果只能打赢一场,那么灭掉完颜雍就是首先,在他看来,只要金国内部重新统一起来,日后再南下夺回被宋人抢占的土地,根本就不算大问题。
此时的完颜亮早已没有了当初站在长江岸边的豪气,完颜元宜的背叛,燕京的背叛,北京的背叛,不光带走了他数十万军队,还将无数粮草、武器、盔甲,以及数不清的牛马、子民,全部送给了完颜雍,这些背叛对他的打击很大,大的他开始完全不相信任何人。
陈兵河间府、真定府已经大半年了,他连一次尝试进攻燕京的行动都没有,只是把燕京以南的几个州府重新纳入统治。
但他在那里也没有驻守多少兵力,因为那些地方的百姓战争嗅觉灵敏,早就逃的十室九空,即使收归统治,也没有多大用处,那些地方不过是广袤的战场而已,并不能为他提供税赋。
如今的情况是,完颜亮将大军部署在距离燕京两百多里远的河间府和距离燕京将近四百里远的真定府,而真定府距离汴京也只有六百里,不管南下或是北上,都是一马平川,而他却不敢轻易北进,也不敢回兵南下。
全力攻打燕京,则汴京会丢,南下夺回失地,则河间府、真定府会丢。真定府一丢,完颜雍的兵力就能从真定府向西进入太原府,太原府丢失,完颜雍东西两路并进南下,他将再无翻身之日。
完颜亮能做的就只有等待机会,因为目前看来,对他威胁最大的是取得燕京、北京和东京辽阳的完颜雍,至于宋朝,要他们敢北进夺地,只要找准机会,给他们狠狠一击,他们自己便会踌躇不前,甚至主动求和,到那时他就能集中精力对付完颜雍。
所以他陈兵二十万在真定府,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也是想利用这个时间筹备更多粮草物资。毕竟南下之时,百万大军将两三年的积蓄几乎全部消耗一空,如今在真定府也只能维持,若想兵进燕京,至少得准备三个月粮草,不然肯定无功而返。
完颜亮在等待机会,完颜雍又何尝不是?
完颜雍自一年多前从辽阳起事之后,一改之前完颜和完颜亮滥杀宗室贵族反对派的做法。
在辽阳一登基称帝,就表示要维护宗室贵族,对完颜亮手下的高官采取宽容大度的政策,只要愿意归附,既往不咎。
同时下诏,历数完颜亮杀皇太后、金太宗及宗翰、宗弼子孙,毁上京等几十条罪过,把他贬为炀王。
然后给完颜除掉东昏王的称号,恢复名誉,加谥号为熙宗,改葬于思陵。
又修复被完颜亮毁掉的会宁府宫殿,恢复上京称号。
还多次下诏令,对那些被无辜杀戮大臣的家属中沦为奴仆的,恢复他们的身份,对那些大臣的遗骨,派人到各处去访求,得到以后,由官府收葬。
那些被完颜亮无故削职、降职的官员,给予改正,量才录用。
完颜雍的这些措施都起了安抚、笼络女真宗室贵族的作用。
与此同时,对于原来反对过他而又有才能的人,完颜雍不忌前怨,仍然重用。
比如完颜亮时的尚书左丞、右领军大都督纥石烈志宁,很有才干,在听说完颜雍在辽阳称帝的第一时间,曾与将领白彦敬等准备去辽阳攻打完颜雍。
完颜雍即位后,派使者去燕京争取他们归附,纥石烈志宁不但不肯归顺,还先后杀死使者九人。
在完颜雍用武力征服纥石烈志宁之后,不但没有加罪于他,还委以重任。
完颜亮时任东京路转运使的张玄素,也很有才能,他曾在完颜亮面前告过完颜雍的状,完颜雍即位后,张玄素去见他,完颜雍对过去的事“一概不问”,反而任命他为户部尚书。
完颜亮时曾任宰相和南京留守的张浩,是金代几朝老臣,完颜雍称帝后,拜他为太师,尚书令,封南阳郡王,让他入朝可以不拜,还给他在大殿的东边专门设了座位,对他十分尊敬。
完颜雍这些不忌前怨的任人政策,使得燕京、北京、上京、东京一带的女真贵族和完颜亮手下的官员,纷纷前来投奔,登基不到一年,在他统治下的北方政局很快就稳定下来。
除此之外,由于完颜亮南侵,从北方草原各民族部落强征士兵、牛羊、马匹,激得北方草原叛乱四起,完颜雍夺了燕京、北京、上京、东京,这些地方自然归他统治,北方草原起义叛乱严重威胁他对金国北方的统治。
尤其是契丹人移剌窝斡领导的牧民大起义,对完颜雍的统治威胁最为严重。
所以完颜雍登基称帝以后,立即采用招抚和镇压两手,来对付起义军。
完颜雍先派移剌扎八去招降起义军,结果扎八见窝斡义军势盛,而完颜雍蜗居辽阳,完颜亮还在南方与宋军激斗,于是他反而参加了窝斡的起义军。
金国正隆六年底,也就是宋绍兴三十一年底,宋金两军在长江对峙之后,完颜亮率军仓惶撤退时,窝斡称帝,完颜雍匆忙派兵去镇压,但匆匆派去的军队都被窝斡起义军打得大败而归。
金国正隆七年正月,宋绍兴三十二年春,完颜雍派右副元帅完颜谋衍等统兵前去镇压,并对归降者许以优厚条件,还在起义军中大搞策反活动,以此孤立窝斡一人。
双方在北方草原上前前后后、来来回回一直打到秋天,最终窝斡被人出卖,捕至辽阳处死,窝斡起义失败,一部分起义军投奔了南宋,另外一部分归附了完颜雍。
完颜雍对起义首领的镇压十分残酷,不仅把窝斡枭首于市,而且把他的手足砍下来,分悬于各个京府,然后又派人前去招抚奚、契丹各族。
为了防止契丹人反抗,完颜雍把参加起义的契丹人分别编入女真的猛安谋克各部,使之杂处。
这样,完颜雍统治下的金国北方暂时取得了相对稳定的局面。
朝局政局和敌方民间都相对稳定后,身在辽阳的完颜雍信心大增,见完颜亮的大军被宋军拖在南方,便下令将各京府大军调往燕京,意图夺取燕京以南的肥沃土地。
在完颜亮刚刚北归汴京,还没将大军调回北方之前,完颜雍的军队趁河间府兵力空虚,从燕京直扑河间府,一举占据大片土地。
但当他们想继续南下,夺取真定府时,完颜亮的大军及时赶到,一战便将完颜雍的一万先头部队击溃,见完颜亮的大军陆续北上,他们自知不敌,便直接放弃了已经夺取的河间府、霸州、涿州等地,迅速返回燕京。
随着完颜亮大军源源不断北上,在真定府聚兵二十万,完颜雍驻守在燕京的军队再也不敢轻易南下,更不敢主动出击。
完颜雍以及他的大臣、将帅都明白,以目前的兵力,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完颜亮的对手。
当初完颜亮南下攻宋之时,将金国可调用的几乎所有兵力全部带走,而整个金国的精锐军队更是一支都不曾留下来,要不然完颜雍面对窝斡起义作乱,花了大半年时间,最终还是靠叛徒出卖,抓了窝斡,才将那场起义平定。
完颜雍手里的军队战斗力完全不可能跟完颜亮的相比,若是拉开阵仗对战,完颜雍必败无疑,所以他才让燕京的军队不得随意出击,以防御燕京为主。
在他看来,只要燕京不丢,完颜亮的军队再强,也不可能越过燕京攻打辽阳,更不可能攻打北京、上京。
此时的完颜雍如同完颜亮和宋军一样,也是一边练兵,一边筹集粮草军需,一边等待机会。
完颜雍在等宋军北上与完颜亮开战,完颜亮再等宋军出动,给他们迎头一击,而后引诱燕京守军出城,一举歼灭他们,杨丛义则在等完颜雍、完颜亮在北方展开激战。
第664章 谋取济南府
宋朝、完颜亮、完颜雍各在准备,都在等待机会。
时间迅速流逝。
转眼间来到第二年春天,积雪融化,大地回春。
几个月没有太大战事动乱,整个山东东路已恢复平静,去年活跃在山东的十几万义军,其中近半归附了山东义军,节度使衙门免税政令传开后,剩余大多数义军就地解散,回到了家乡,只剩少数占山为王,但已经不成气候。
益都府、淄州的护城河都有所拓宽,达到七八丈,城防得到加固,另外山东义军规模也有所扩张,两城驻军各有四万有余,兵力之强盛,令金人不敢轻易派兵。
济南府有兵三万,曾派小股军队出现在淄州境内,但未近城下三十里,便又自行退走,从此不见他们再来淄州,但他们却在淄州西边八十里外的章丘县留下了五千守军,监视淄州义军动向,堤防他们突然对济南府发起攻击。
而整个山东义军经过几个月强化训练,加上换装的武器、盔甲,义军战斗力明显提升。
姚昶、罗聪的东西两府训练义军将士,为夺取济南府准备,而沈缙也没有闲着,去年以来,整个山东义军中就属他压力最大、最忙碌,因为他肩负的是整个义军和部分百姓的吃饭问题。
山东东路早已是一片糜烂,田地荒芜,百姓的存粮绝大多数被完颜亮南下之时,搜刮一空,去年闹了一年起义,到处都是义军,根本没多少人安心种粮,可以说整个山东就没有多少粮食。
在战乱之时,粮食比黄金白银更有用,所以在各地豪绅大户捐赠过一批粮食之后,之后再捐的就是金银铜钱了,而沈缙不缺钱,他手里就有数百万贯,他缺的只是粮食而已。
拿下淄州之后,沈缙去过一趟辽阳,一是想打探一下辽阳的情况,二是想弄些牛羊,辽阳的情况他打探到一些,但牛羊没有,全被控制了,因为北方也缺粮。
粮食没弄到,沈缙却跟辽阳皇帝完颜雍见了一面。
当了皇帝的完颜雍已与往日不同,昔日那点情谊,在他眼里已经淡忘,沈缙清晰的感觉到了,是以与他说话也格外小心,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完颜雍问南方情况,沈缙告诉他宋朝老皇帝退位,新皇登基了,如今还没有听说有什么大动作,不过听说宋朝朝廷里的主战派正在备战,可能要行北伐之事,夺回他们的汴京和黄河流域。
这些消息跟他派人探听来的差别不大,又问起完颜亮统治区的乱军问题,沈缙告诉他,常去的山东登州、密州、益都府等地,已经全被义军占据,声势浩大,估计用不了多久,还有可能进攻济南府,因为义军缺吃少穿,战斗力不是很高,能不能攻占济南府还是问题,如果出现变故,义军四散,也是很有可能的。
又告诉完颜雍,他这次来辽阳,其实就是受山东义军所托,看看皇上能不能接济一些粮草物资,助义军渡过难关,一旦义军渡过难关,必定拿下济南府,协助皇上打败完颜亮!
一听沈缙的这重身份,完颜雍顿时来了兴趣,急忙询问山东义军详情,谁领导的?有多少人?军备如何?战力如何?
沈缙告诉完颜雍,山东义军有两个首领,一个叫罗聪,一个叫姚昶,各有义军四万人,但他们的武器装备不怎么样,战斗力较低,参加义军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所以人虽多,要是没有粮草武器,也难成大事,故而这次北上辽阳就是来寻求帮助。
听说山东义军有将近十万之众,完颜雍顿时大喜,如果能把这股力量用上,对完颜亮在真定府、河间府的军队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他在燕京的军队未尝没有胜算。
于是马上许诺,只要山东义军能配合燕京军队发动对完颜亮军队的进攻,山东义军的粮草军需他可以提供一部分,待彻底击败完颜亮之后,如果山东义军愿意,就可以归附他,以后的粮草他全部供应,会给山东义军封官加爵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但这种许诺不是沈缙想要的,他告诉完颜雍,山东义军现在近十万人,不光缺少粮食,还缺武器盔甲。原本他们兵力是济南府守军的三倍,他们奔想攻打济南府,可义军奇缺武器盔甲,战斗力不足,一直难以施行。
如果义军有足够的武器盔甲,他们一定可以在三个月内,夺取济南府,而后进驻济南,南可以威胁大名府、汴京,北可以威胁真定府。
粮食要不到,沈缙很想从完颜雍手里要一批盔甲、武器。
山东义军近十万人,虽然陆续从山东各州各府的武备库中缴获了不少武器盔甲,又将之前从密州水军战利品中运走的大批武备物资从钦岛运到益都府,但能装备的义军总数也不足五万,身下将近一半义军,顶多有一件武器,身上穿的还都是自己的衣裳,没有盔甲的义军,他们对节度使衙门意见不小,怀疑他们区别对待各路义军。
沈缙是很担心义军内部爆发矛盾的,若是济南府没有拿下,义军就因为内部矛盾分崩离析,那他们这半年的努力与付出可就白费了。
所以军需盔甲问题,不论到何时,都是要为义军解决的。
最终,沈缙从完颜雍那里要到了五千套盔甲,而他需要兑现的承诺是,山东义军要在三个月内夺取济南府。同样的,如果夺取济南府的目标达成,完颜雍再给山东义军五千套盔甲,并且还会给他们提供一些牛羊。
沈缙带着五千套盔甲回到了益都府,但粮食问题从北方是不能解决了,于是他开始向南方打主意。
海州以南的淮东沿海地区,没有遭受金人袭扰,天下太平二十年,积累了不少财富,粮食自然也不在少数。
沈缙手里有大把的钱,又长期从事回易,跟山东一带的商贾很熟,与淮东一带商贾也有些接触,所以他便找了几个益都城里的大商贾,给钱让他们从淮东采购粮食,多多益善。
只要有东西,只要要钱,想要多少都能买的来,况且粮食在没有遭受任何袭扰的淮东沿海地区并不缺,他们缺的是钱,因为他们虽然粮食很多,但朝廷并不允许他们私自往北方贩卖。
可如今是天下正乱的时候,很多官吏都已经逃走,或是不怎么管事了,最重要的是,战线已经从楚州往北推移至海州、沂州,边防驻地也随之转移,而官府治理却没有及时跟上来,是以百姓想卖多少粮食无人过问,也不会有人询问。
到处都是驻军,到处都在采购粮食,谁出的价钱合理,粮食就卖给谁,这是百姓和乡绅大户的自由。
沈缙拿着大把的钱财,几个月时间,从淮东、浙东采购了四十多万担粮食,用大海船一一运钦岛和益都府,而后分送淄州,供给义军,另有一部分借给各州各府,让官府借给百姓,帮他们渡过春荒,等夏粮或秋粮收获以后,再还不迟。
用巨额钱财解决了粮食问题,整个山东义军士气旺盛,连训练都更卖力了。
其实在乱世,只要能吃的饱,卖命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近十万山东义军,在训练了几个月后,很快把济南府当成了下一个要攻取的目标。
益都府,节度使衙门,左府、右府共同议事。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再不拿下济南府,恐怕就不能配合杨大人的战略,要坏了恢复大事。二弟、三弟,你们看何时可以攻取济南府?”沈缙很是焦急,粮草军械都比较充足,义军休整了好几个月,该动一动了。
罗聪道:“济南府并不太好打,淄州北边一百里就是滨州,还在金人手里,驻军一万有余,若是我们全军出去去打济南,一旦攻城不利,在济南城下跟守军相持,滨州敌军可能会趁机捣乱,在打济南之前,这个问题要先解决。”
姚昶摇头道:“滨州虽有一万驻军,但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普通百姓,并没有多少战斗力,况且他们还缺吃少穿,呆在城里还行,一旦放他们出城,一万军队可能一天之内就会一哄而散,所以滨州不足为惧,不用管他们。真正的问题是,济南府的三万守军和城里近六万百姓。”
“济南城人多,确实是个麻烦,一旦攻城紧急,兵力有损失,他们随时可以从百姓中征调抽取,相当于城里有七八万守军,即使我们倾巢而出,也很难攻下城池。”罗聪点头。
“那你们的意思是济南不打了?”沈缙眉头微皱。
“打是要打,但不能硬攻。我们不妨从济南府各县开始,先取章丘,再取历城,争取把守军引到济南城外,在城外歼灭他们,使济南城为一座空城,而后便唾手可得。”
“引守军到城外很难,我以为我们取了章丘之后,应该从章丘南下,直取泰安,而后配合徐州、宿州军队,夺取济州。只要拿了济州,山东与淮北也能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