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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国萧烟     大宋燕王txt下载     大宋燕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0章 另定契约

    早在衙门待命的捕快们闻令,立刻集中起来,由刘捕头带队,直奔城西一处偏僻幽深的小巷,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凶手躲藏的院子包围,而后迅速冲进去,将一众喝的酩酊大醉、东倒西歪、毫无防备的凶手全部抓获。

    有些凶手在被抓捕之后,一盆凉水泼下去,头脑猛然清醒,挣脱捕快,转身就逃,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没有防备的捕快手忙脚乱,他们惊慌之间拔刀阻止,数名逃跑的凶手被他们砍伤,更有一人因为反抗激烈,直接被捕快砍断了喉咙,立刻倒地而亡。

    当三十多个凶手被数百捕快押解回州衙的时候,沿路吸引了成百上千的围观百姓,他们纷纷聚集在州衙门口,想要亲眼看看这些凶残的杀人凶手是什么下场。

    然而,百姓并不能如愿,很快衙役便出来将他们统统驱散,赶离衙门数十丈之外。

    抓到的凶手一一被带上大堂,在孟知州面前他们纷纷招认罪行,劫案、命案很快审理清楚,数件大案凶手无一逃脱,但被他们抢夺的财物早已换钱,挥霍一空,无从追缴。

    此案唯一的遗憾,或是不圆满之处,便是命案和劫案的主谋胡昆,因激烈反抗,被捕快失手杀死,没有他的认罪供述,但所有犯人和受害人仁和药铺林掌柜都指认胡昆便是主谋,是以此案没有因主谋死亡,而影响案件审理与结案。

    由于一切顺利,无人不招认,从抓获凶手到劫案命案审理完结,只用了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是说从命案发生到凶手归案,审理清楚并结案,只用了一天半时间。

    至此,让全城百姓人心惶惶的二十三起命案终于完结。

    衙门如此之高的办案效率,让百姓不吝赞赏之词,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走进一听,便知他们无不在说衙门捕快的神勇和知州老爷的英明。

    听着他们的话语,杨丛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从何时开始他也变成了把百姓愚弄于股掌之间的官僚一份子?

    前世是普通人,来到宋朝也是平民百姓,若不是一系列变故,他也不会入武学进仕途。尚且年轻的他,心里还有朴素的底层百姓正义,百姓口中的劫案与命案真的完结了吗?真凶归案了吗?

    没有,从来都没有!而他还在其中扮演了和事佬,将大事化小,将满城风雨,化为波澜不惊,而真凶和罪魁祸首就在他身边,他还要帮忙他们赚钱,这是无奈,又何尝不是妥协?

    “杨大人,统制大人还在等你,汤掌柜也到了。”一身便装的明参军在身旁再次提醒、催促。

    杨丛义头也不回,没有言语,没有理会,按照自己原有的节奏慢慢走着,好像没听见对方的话一样。

    他不是没听见,只是心情不太好,不想回应。

    等二人回到统制衙门,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一个不大的房间里,神骑军统制正与汤掌柜闲聊些天下风物、北地烽烟,见杨丛义随明参军进来,二人马上停止闲聊。

    四人分坐,房门关闭。

    统制大人道:“汤掌柜,转让契约如何履行,我们还需当着杨大人的面好好谈一谈。”

    说完看了杨丛义与汤掌柜一眼,随后道:“我的意思是这样,你今天出的二十万贯就当是入伙费,以后这南剑州的药材生意你我两家平分,你看如何?”

    汤掌柜闻听此言如闻惊雷,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统制大人道:“我的意思是这二十万贯就当是仁和药铺的过路费,以后仁和药铺在南剑州的生意可以平安无事,安安稳稳的继续做下去了。”

    这么一说,汤掌柜终于听明白了,猛然转头去看杨丛义,高声质问道:“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统制大人此话,杨丛义也稍稍有些意外,虽然知道神骑军会在履行契约上扯皮,可没想到是想直接拿走买家的钱,而转让契约之事根本提都不提,更别说履行。

    若买家是别人,杨丛义可能就不管了,他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场合,可买家是汤掌柜,是汤鷽的父亲,仁和药铺是他家的产业,二十万贯就这么被拿走,以后见到汤鷽也不好交代。

    “大人,下官有个提议。”杨丛义脑筋急转,马上说出这句话来。

    “哦,杨大人有何想法?”统制大人脸上神色轻松。

    杨丛义道:“神骑军的药材生意反正也没人做,州衙也不会允许你们明目张胆的做,与其偷偷摸摸的小打小闹,不如跟其他药铺合作,把药材生意并入其他药铺,不操心不伤神,每年或每月收取一定利润。这样既脱离了州衙监管,降低风险,又能赚更多钱,何乐而不为?”

    统制大人瞳孔一缩,语气微冷的问道:“杨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弃药材生意?”

    杨丛义道:“我说的意思神骑军放弃直接经营药材生意,而不是大人所想的放弃药材生意,二者有很大区别。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神骑军药材生意作价五十五万贯,如果汤掌柜付了五十五万贯,那神骑军的药材生意就完全归汤掌柜所有,而目前汤掌柜只出了二十万贯,那神骑军的药材生意就是你们两家共同所有,既然汤掌柜出钱买下将近一半生意,而神骑军又不方便出面经营,何不把这药材生意统统交给汤掌柜经营,而赚取的利润,你们五五分成。我相信把药材生意交给汤掌柜,比在神骑军自己手里赚钱更快,也赚钱更多。”

    听到这话,汤掌柜的脸色稍稍好转,杨丛义这个提议他一下就听明白了,看似丢掉二十万贯,却能得到一半药材生意的利润,若经营得当,用不了几年就能赚回来,但不知对方怎么想。

    统制大人略一思索便回道:“杨大人的提议很好,我们的药材生意确实要找人帮忙做,交给汤掌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利润分成不能是五五分,三七分才较为合理,毕竟我们这生意可是价值六十万贯,汤掌柜才出了二十万贯,怎么能五五分?”

    杨丛义道:“大人这么算就有失偏颇了,若是找第三方经营,按出资比例,每年赚取的利润三七分成勉强说的通,若是由汤掌柜负责经营,三七分就很不合理了,况且以出资比例来看,汤掌柜的二十万贯也不止占三成。另外,统制大人若找别人经营,不给一成利润,怕是没人愿意担那么大风险,接手这么大生意。所以,如果愿意让经商经验丰富的汤掌柜负责经营神骑军药材生意,利润五五分成才较为合理。汤掌柜,你觉得如何?”

    “药材生意可没那么好经营,我也是跟着做了二十多年才摸出些门道,像神骑军这么大一摊子生意,不给一成利润,确实找不到何事的掌柜。才做不久的生意要想赚钱不是那么容易,之前几年还得给请来的掌柜高额酬劳,不然他可不愿意受这份罪。有经验的掌柜都是跟着别人做了几十年的,现在酬劳很好,又有分红,如果没有特殊变故,不会轻易离开。找其他人经营,在南剑州怕是难以找到,除非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汤掌柜以事不关己的态度道明事实。

    杨丛义接道:“大人,相信你们也找过掌柜了,承诺的酬劳和利润分成应该不在少数。可眼下情况有了变化,已经签订转让契约,州衙也有一份,如果神骑军坚持自己做药材生意,州衙可就有理由明目张胆的阻止你们了,最终能不能做下去,还真不知道。大人该做长远打算才是。”

    统制大人不语,权衡之际,陷入沉思。

    似乎许久之后,才道:“五五分成对我们来说难以接受,我之前承诺过杨大人,要是生意能保住,这生意的利润有你一成,要是五五分成,最后神骑军只能得到四成利润,这绝对不行。”

    “大人,你看这样如何,药材生意由我经营,每年所得利润神骑军得五成,杨大人得一成,我只得四成。”汤掌柜见此事有戏,马上提出让利给杨丛义,即使如此,如果让他经营,还是能获得不小的收益。

    杨丛义没有再拒绝,统制大人有些贪心,若他说不要这一成利润,这一成利润绝对不会还给汤掌柜,接下来,顺理成章的神骑军就要六四分成,是以他没有说好,也没有摇头拒绝。

    统制大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再次权衡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听他道:“好,那就这么定了,神骑军的药材生意就全权交给汤掌柜,每年利润神骑军拿五成,汤掌柜拿四成,剩下一成归杨大人。之前的契约作废,我们马上另定一份契约,择日汤掌柜直接来接管生意!”

    杨丛义笑道:“这样才对,大人英明!生意由汤掌柜接管,定可以日进斗金!”

第391章 拜访汤府

    汤掌柜赶紧起身拱手道:“汤某一定不辱使命,替大人赚回钱来!”

    “既然都同意,就赶紧拟定契约吧。老夫是个粗人,杨大人,还是劳烦你动笔了。”统制大人笑道。

    “乐意效劳。”此事一成,杨丛义心里也逐渐放松。

    明参军随即找来笔墨纸砚,众人又就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商量讨论,所有问题都确定下来之后,杨丛义略一思索,挥手动笔,片刻之间,一份经营和分红契约写就。

    众人细细看过,均无异议,也没有更多的补充,随即再复写两份。

    统制大人、杨丛义、汤掌柜分别在三份契约上签名,又按上指印,契约就算签定完毕。

    三人一人一份,小心收起,而之前的两份契约则当众焚毁。

    至此,神骑军药材生意一事也算告一段落,而卷入此事的杨丛义也平白得了一成利益。

    汤掌柜拿着新的契约十分高兴,因为统制大人承诺,从此以后,仁和药铺和他们的生意在南剑州的商道安全由神骑军维护,由此助力,他们在南剑州的生意很快就会无人能及,用不了几年,占据南剑州药材生意七八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离开神骑军统制衙门前,汤掌柜再次邀请杨丛义一定要去汤府坐坐,杨丛义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其实杨丛义留在神骑军也没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只是军中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少,该稳的人心还是要稳,他出来代表的是殿前司衙门,跟一众将校一起喝顿酒,提振士气,十分必要。

    晚上的宴会就安排在统制衙门,统制大人、明参军、两个正将、两个部将、三个副将,再加上杨丛义,一共十人,满满一桌。

    这一顿酒前前后后喝了整整两个时辰,方才罢休。

    席间杨丛义代表殿前司对诸位将校进行了一番宽慰,对神骑军发生之事也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便略过不提,此后便不再讲那些烦心事。

    而统制大人更是承诺,只要大家安安心心跟着他,官职不保证能升多高,但钱绝对少不了,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肯定赚够。

    一众将校在席间也是大表忠心,对统制大人的提拔更是感恩戴德。当然对杨丛义也少不了恭维之辞,好话说尽,以期望他们的名字能印在殿前司兵案官员的心里,以后有什么换官升迁的机会能记起他们。

    十人喝了不知道有多少酒,个个喝的人事不省,方才罢休。

    第二天上午,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杨丛义准时醒来,体内的酒精早已随汗水蒸发干净。

    好好洗簌一番之后,他带上行李去跟统制大人告别。

    然而,昨晚一场大醉,统制大人尚未清醒,还在呼呼大睡。

    幸好还有明参军送行,不然不知杨丛义要尴尬成什么样子。

    统制衙门外,汤掌柜派来接杨丛义的仆人已等候多时。

    “杨大人,多余的话末将也不多说了,代全体神骑军再谢大人援手之情!祝大人,一路顺风,前程似锦!”明参军抱拳躬身。

    “不必多礼。杨某还是那句话,天下虽无战事,可禁军还得有禁军的样子,谁会知道前十年无战事,后十年也无战事?当那一天真的来临,你还能提刀纵马、沙场驰骋吗?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杨丛义正声提醒。

    说完这番话,稍一抱拳,便随汤家的仆人大步离去,登上马车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明参军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眼神中隐约生出了很多年前曾经有过的东西。

    马车走的很稳,不紧不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显然车夫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马车外面很普通,但车内装饰却有些过于奢侈华丽,少说也要花上三五千贯,也许这就是富人的生活,杨丛义看看自己一身普通的衣裳,顿时觉得坐在车中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他追求的从来都不是物质享受,所以很快他就从那种局促不安的状态中跳了出来,难道汤鷽的父亲会因为他一身半旧不新、普通的衣着看低他半分吗?

    其实都无所谓,他们怎么看他,他根本不在意,因为他们的经历和人生目标大不同,对人的看法又怎么会一样?

    马车平稳前行,帘子遮盖的严实,杨丛义坐在车中,平心静气。

    汤鷽的家该是什么模样?他仍然会不由自主的想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

    仆人在车外喊道:“杨大人,到了。”

    杨丛义应了一声,伸手拉开帘子,还没下车,抬眼便看到一座不小的宅子坐落在眼前,青砖砌墙,青瓦覆顶。

    只见门前干干净净,没有石狮子,没有拴马桩,只有铺着青石板的地面,几步青石台阶上便是大门,两扇大门向内打开,而门头匾额上有两个漆金大字“汤府”。

    门前以及大门的朴素,顿时烘托出了“汤府”二字的与众不同与非同一般的格调。

    杨丛义谢绝仆人取矮凳垫脚的动作,一步跨下马车。

    随后便被仆人请进门内。

    一进大门不远,便是一面影壁,杨丛义跟着仆人从一边绕过,过了影壁便见宅院内景。

    院内两边都是房屋建筑,房间不少,房门或开或闭,人来人往,较为喧嚣,不像是生活住宿之地。

    直往前走,又是一道门,穿过那道门后,马上就感觉安静了很多。

    目之所及,两旁依然是房屋建筑,不过建筑之间已经有了过道,可直通那些建筑物的后面,而仆人带着他还是继续往前走。

    穿过院子,前边又是一道门,如此看来汤鷽家的宅子至少也是三重院落,还真是家大业大。

    等穿过这道门,里面的景象又有不同,这个院子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两棵大树生在院中,繁茂的枝叶遮住了一边的房顶,树下放有两张石桌、几个石凳,另有各类绿植小树摆在院中,而两旁的房屋建筑较前院更整洁几分,同样有几条小道通到建筑背后。

    可这个院子还不是全部,跟着仆人的脚步一直走,杨丛义又来到一道门前,正要穿过这道门,耳中忽然传来了一个较为熟悉的声音。

    “杨大人可算来了。”

    杨丛义抬眼一看,正是快步而来的汤鷽父亲,于是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口中道:“小侄晚来一步,伯父万勿怪罪!”

    汤父上前扶起杨丛义手臂,哈哈笑道:“大人公务繁忙,还能抽出时间赶来,已经是汤府上下的荣幸了,岂敢有怪罪之意!”

    杨丛义忙道:“此地不是府衙,伯父万不可再以大人相称,可要折煞小侄了!”

    汤父笑道:“好好好,那伯父就占个便宜,以贤侄相称了!”

    杨丛义笑道:“如此正好。”

    而后十分歉意的说道:“小侄不知伯父是在剑蒲,这几天杂事缠身,今天又来的匆忙,初次登门,两手空空,有失礼数,小侄实在汗颜!”说完马上再施一礼。

    汤父急忙拦住,口中道:“伯父知道贤侄公务繁忙,这几天忙得顾不上休息,昨晚恐怕也是一夜未眠,今天一早就赶来寒舍,这份心比什么礼都重!”

    说完拉住

    杨丛义的手,笑道:“贤侄远来辛苦,也别在外边站着了。走,进屋坐!”

    汤父的热情让杨丛义稍稍有些意外,他心下不由的一暖,笑着回道:“坐车来的,也没什么辛苦。”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好,精力充沛。伯父老了,坐会儿车就会腰酸背疼,受不得颠簸。”汤父笑道。

    杨丛义回道:“伯父面色红润,走路虎虎生风,正当壮年,如何言老啊?”

    汤父摇头,连连笑道:“不及你们了,不及你们了。”

    片刻之间,杨丛义跟着汤父走进内院,穿过两旁的房屋建筑进了一个小院子。

    院中陈设较为简单,最中间是一个青石铺地、方圆三丈左右的演武场,旁边还摆有兵器架,而五间房屋门窗上却都是精致的雕花,明漆鲜亮如新,整个院内简洁干净,不染烟尘。

    “贤侄,这个院子以前是四郎住的地方,你是四郎的好友,伯父也不把你当客人看,就住在这院内吧,如何?”汤父笑道。

    杨丛义笑道:“伯父怎么安排,小侄听着就是了。”

    “好,那就住在四郎隔壁吧。”汤父拉着杨丛义便推开一间房门。

    房内陈设与院中风格不大相同,一套红木桌椅摆在一扇七彩花鸟鱼虫屏风之前,而那屏风又将房间隔为两半,墙上挂的是山水画,地上铺的是明亮的桐油漆刷过的木板,一副白瓷茶居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杨丛义一进房间就感觉十分温馨,这种干净、安静的环境才是真正的宜居。

    “贤侄觉得如何?”汤父笑问。

    “小侄觉得很好,常年在外奔波,不管是驿站还是客栈,都不能跟这儿相比,小侄很满意。”杨丛义略微一看,当即回道。

    “好,那贤侄先在这儿稍作休息,过些时候伯父再来。有事儿吩咐下人。”随后伸手一指门外。

第392章 汤父之忧

    “小侄知道了。”杨丛义点头回应。

    汤父出门对仆人交代了几句,又跟杨丛义招呼一声,这才快步离开院子。

    杨丛义在将包裹和佩剑放下,在房间细看了一会儿,举步来到屏风后面。

    只见后边空间不小,一张木床靠墙摆放,床上有一套崭新的被褥和一个方枕,还有一方完全收起来的素帐,背靠屏风摆放着一套红木衣柜,油亮如新,而靠墙还有一扇窗,窗前是还有一张书桌,旁边则是一个梳妆台,屋外的光线透过窗户照亮整个房间。

    站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听不到半点杂音。

    杨丛义走过了不少地方,说实话,这么好的居住环境,还是第一次遇到,大户人家真是不一样,汤鷽原来是生活在这种地方,当年临安武学那样的环境,她是如何坚持住了一年多?

    等他从内屋出来,仆人已经打来清水放在房中,道一声谢后,便拿了清水走进内屋,将身上的汗迹好好清洗一番。

    杨丛义原本不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特别是来到宋朝以后,用水不便,洗簌不便,整日奔忙,哪有时间打理自己,得过且过罢了。可一旦身处这种环境,就不由自主的想要收拾收拾。

    收拾完毕,在房中暂且无事,禁不住好奇本想去汤鷽房中看看,又感觉不大合适,毕竟是她闺房,哪好随便去看。

    正无聊,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打发时间时,却听到院内起了争吵声。

    “这院内安排有重要客人,老爷说不让外人进来打扰,就不要为难小人了。”一仆人恳求道。

    “我是外人吗?这是我家!”一清脆稚嫩的女音高声反驳。

    少息,杨丛义便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快速向他所在的房间靠近,与此同时又传来仆人的声音:“那是客人房间,老爷不让打扰!”

    杨丛义没再听到回应,却见房门被猛然推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出现在门口。

    那小女孩不惧生人,一步跨进房门,走进杨丛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就是我四哥的朋友吗?”

    杨丛义见对方是个孩子,面带微笑,没有回话,看了一眼,便把目光转向跟进来的仆人。

    那仆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马上说道:“杨大人,这是七娘,”

    得此答复,杨丛义这才看着小女孩笑道:“正是,我便是汤四郎的好朋友。”

    小女孩脸上顿时现出些嫌弃的神色,马上回道:“你脸这么黑,怎么会是我四哥的朋友,肯定是来骗我爹的!”

    听得这话,杨丛义微微一愣,随即笑问:“脸黑就不能做你哥的朋友?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我的道理!你以后不要说是我四哥的朋友,我不喜欢,我怕他也不喜欢!”小女孩一脸认真。

    “七娘,别乱说话,老爷知道了不高兴,赶紧回去了吧,别打扰客人休息。”仆人见小女孩说话过分,赶紧催促她离开,看着杨丛义满眼都是歉意。

    杨丛义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好,我听你的,不说是你四哥的朋友了。”

    小女孩马上回道:“你说话可要算数,骗人是小狗!”

    杨丛义举手笑道:“好,算数。”

    “这还差不多,我走了!”小女孩说完狠狠的看了杨丛义一眼,随后转身走出房间。

    仆人赶紧上前致歉道:“七娘年幼,口不择言,杨大人千万不要怪罪。”

    杨丛义笑道:“童言无忌,怎会怪罪。”

    听得此话,仆人脸上神色一松,正要转身出门,却听院中传来老爷的声音:“七娘,你跑来这院子做什么?”

    小姑娘怯生生的回道:“没事,随便走走。”

    “太阳这么大,没事不要乱跑!”

    “我知道了。”小女孩匆匆离开。

    转眼间,汤父出现在房间门口。

    那仆人叫了声老爷,随即退出房间。

    “贤侄在这儿可还适应?”

    二人先后落座,汤父笑问。

    杨丛义笑道:“这儿的环境很好,小侄多谢伯父如此照料。”

    汤父道:“话不要说的这么见外,既然来到这儿,就要像在家一样。四郎已经五年没回来过了,伯父看到贤侄就像看到了四郎。”说完这话,略有些感伤。

    杨丛义道:“他也是受朝廷之命,公务繁多,脱不开身,这里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一旦闲下来,总会回来的,伯父不必担心!”

    “不说四郎了,贤侄好不容易来次剑蒲,在这儿多住几天,伯父陪你在剑蒲四处转转。”汤父很快从上伤感的情绪跳出来。

    杨丛义回道:“伯父的好意,小侄只能心领了。小侄在殿前司兵案任职,这次离开临安也是有紧急差事在身,六月底之前就得办完回去,不是不想多留几日,实在是时间太过紧迫,明日一早就得离开此地,南下福州。小侄有负伯父款待盛情,还望伯父不要怪罪!”说完致歉。

    “这么急吗?”汤父大感意外。

    杨丛义叹息道:“没办法,离开临安的时间太迟了,不抓紧时间,好多差事都办不完。”

    “本想带你四处走走,看来只能下次了。”汤父也是一声叹息。

    杨丛义道:“小侄下次再来剑蒲,一定第一时间前来拜访,到时候再陪伯父走走也不迟。”

    “好,那就这么定了。”汤父点头,随后话头一转,问道:“贤侄,伯父有个问题,一直没机会问你,神骑军的药材生意真的可以做吗,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可知道?”

    杨丛义听他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一时有些语塞,关于神骑军药材生意之事,他并没有多少了解,包括他们是不是有那么多资产,他也不清楚,当时只是听他们那么一说,并没有求证,如今听汤父提起,还真不知道如何回复。

    脑筋急转之后,只能回道:“小侄才来剑蒲也没几天,来之前也不知道他们有做药材生意。不过伯父跟神骑军这笔生意应该是稳赚不赔,神骑军一心要做药材生意,他们自己摸索了三年多,投入的钱财不在少数,那些资产应该不需,至于他们是不是讲信用,会不会影响伯父接管他们的生意,现在还不好说,小侄跟他们接触时间不长,不能准确判断。不过,神骑军统制是个明白人,他想要的是钱,怎么样才能赚到钱他很清楚,既然签定了三方契约,断然没有毁约的可能。若能顺利接手他们的生意,对伯父自己的仁和药铺也大有帮助,至少以后神骑军能顾到的地方,商路绝对安全。另外,统制大人既然能做药材生意,他一定也有一些特别的背景和关系,对仁和药铺和你们合作的生意肯定会有很大帮助。伯父其实不用担心,州衙不允许神骑军做生意,他们会盯得很紧,既然已经签了转让契约,州衙也会催促神骑军履行,他们的生意,伯父接定了!”

    汤父道:“我们汤家在南剑州做了上百年药材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不管花多大的力气,还是连南剑州前五都进不去,三年前去帮四郎做回易,又耽搁不少时间,原本的生意份额也丢掉不少。若不是四郎负责回易成了朝廷命官,仁和药铺这两年借着他的名声夺回一些生意份额,生意略微有些起色,恐怕早就开始亏损了。可即便是这样,还是不能跟那几大家相比,他们背后的势力比汤家强太多。如果这次真能跟神骑军合作成了,借着他们的关系和能量,赚钱倒不是难事,伯父就一个担心,担心他们撕毁契约,强行把生意收回去。”

    杨丛义道:“伯父这个担心也在理,不过既然小侄做了这个见证人,又是我亲自拟定的契约,若他们撕毁契约,小侄一定站在伯父这边,帮伯父拿回生意!”

    汤父听到这话马上笑道:“好,如此就好,有贤侄这话,伯父就放心了!”

    马上又道:“走,带你去见见其他人。”

    “好,小侄听伯父安排。”话题转换如此之快,杨丛义稍感意外,但也没有拒绝。

    二人出了房间,走出院子。

    不多时,又来到另一个较大的院落,随着汤父的脚步,走进了一个内堂房间,算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厅。

    刚一落座,就有仆人送来茶水。

    二人闲聊片刻,便有三个衣着光鲜的妇人从里间出来。

    汤父马上介绍道:“贤侄,这三位就是伯母。”

    杨丛义立即起身躬身行礼,口中叫道:“小侄杨丛义,见过三位伯母!初临贵府,多有叨扰,祝三位伯母身体康健,容颜永驻!”

    其中一人虚抬手道:“不必多礼,坐吧。”

    “多谢伯母!”待三人坐下之后,杨丛义方才落座。

    方一落座,便感觉到三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顿时让他有些局促不安,手不知道往哪儿放,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额头发热,十分难受。

    “听说你是四郎的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坐在中间的妇人扫视几眼之后,终于开口发问。

第393章 三个媒人

    杨丛义马上回道:“小侄几年前去临安求学,与汤兄相识于武学,后来又一起负责回易督造,算起来,小侄与他相识已经有五年了。”

    “五年时间可不短,你们两人友情深厚吧?”那妇人接道。

    杨丛义道:“是,小侄去临安之前一直没什么朋友,汤兄便是小侄第一个朋友,也是为数不多的朋友,一起求学、共事积累的友情确实深厚。”

    “四郎以前寄回来的家书时常会提到一个他认识的朋友,想来就是你了?”那妇人笑道。

    杨丛义心中一惊,回道:“小侄不知。不过汤兄在临安时也是一心求学,据小侄所知,他也很少交友,若书信中真有提起,可能就是小侄了。”

    “你家住何处?爹娘可还在?以何为生?”坐在上首的妇人接着问道,大有升堂审案之势。

    杨丛义也不及思考,匆忙答道:“小侄籍贯蕲州黄梅县,爹娘已经不在,家里也没其他人了,自从六七年前离开老家,一直在外漂泊,再没回去过。”

    “家里没人了?那你人生大事由谁做主?”三位妇人脸上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上首那位追问。

    杨丛义回道:“本是小门小户,无宗族,也无其他长辈,不论大事小事,都由小侄自己做主。”

    一听此话,三位妇人脸色微沉,看向杨丛义的眼神明显不似先前那般热情。

    “你在何处为官,月俸几何?”坐在中间的妇人看着杨丛义,开口又问。

    杨丛义认真回道:“小侄上个月才赴临安殿前司任职,官职不高,月俸不过三十贯。”

    那妇人道:“在临安那等繁华之地,月俸三十贯怕是日常花销都不够吧?”

    杨丛义道:“小侄初到临安,暂且无甚交际,又是孤身一人,花销不是很大。”

    坐在下首的妇人接着问道:“那你可有打算在临安安家置业?”

    杨丛义道:“临安乃大宋都城,繁华之地,举世未有,小侄即使有心怕也无力在临安置办家业,何况能不能久在临安任职,全凭朝廷差遣,小侄也做不得主,调令一下,就要四海为家,以后在哪安家置业,小侄也无法把握。”

    此话一说完,房中马上安静下来,瞬间陷入可怕的沉默,气氛尴尬而诡异。

    “贤侄远道而来,抽出宝贵时间来府上见你们一面,你们却问七问八,问这些做什么?”汤父微怒,马上训起三位夫人。

    坐在上首的妇人马上回道:“妾身听说他是四郎的朋友,便想看看能不能为他张罗一门亲事。夫君刚才也听到了,他爹娘都不在了,无亲族无长辈,人生大事岂能自己做主?况且又一直在东奔西走,居无定所,妾身若不问清楚,替他张罗张罗,这大好年华一过,哪里去找合适的女子?”

    坐在中间的妇人马上应和道:“是啊,夫君,他是四郎朋友,今日到府上也是缘分,若妾身打听清楚情况,日后为他说成一门亲事,也是一段佳话,夫君怎可妄议我们一片好心?”

    坐在下首的女子接道:“他没了爹娘,无依无靠,这等人生大事,我们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

    “好了,都别说了,我说一句你们要说十句!”汤父也是无可奈何。

    杨丛义却突然轻松起来,笑道:“伯父不必如此,三位伯母为了小侄也是一片好心,小侄感激不尽!可人生大事强求不得,小侄可以自己做主,不劳三位伯母费心。”

    三人一听这话,顿时不再言语。

    又听杨丛义和汤父闲聊片刻海外回易之事以后,便寻了借口起身离去。

    一回到后院,三人纷纷摇头,不住的叹息。

    “这后生长的是黑了点,可也是一表人才,谈吐得体,怎奈出身微寒,又是孤身一人,不然倒是一桩良媒。”

    “可不是,生的也不差,又在临安做官,只可惜是个孤儿,家中无人帮衬,可惜了。”

    “其实我倒觉得出身无所谓,不管出身如何,他现在都大小是个官,只是挣的钱少了,如果连家业都置办不起来,哪有好女子愿意嫁过去。”

    “既然当了官,以后还怕置办不起家业?无亲族长辈,哪家女子嫁过去,都是吃苦受累的命。”

    “要是他愿意入赘,是不是就可以了?”

    “你想多了吧,纵使他家中无长辈,他大小也是个官,我们汤家又不是豪门大户,他能入赘?”

    “算了算了,不成就不成了,我们自己别先打起来。”

    “我那可怜的孩儿,还不知道在哪儿?三年就送回来几封信,她的命好苦,我的命好苦!”

    “你就别操心了,她在外面好着呢,自小就是男儿汉,什么时候吃过亏?”

    “行了,都回屋忙自己的去。”

    三人分散,各回各屋。

    杨丛义与汤父聊回易聊了很久,从船队离开泉州,一直聊到出使李越、占城,再聊到三佛齐国打通海路,而后到天竺、塞尔柱展开回易,一路再返泉州,只略去了与汤鷽困居海岛之事。

    汤鷽没回老家,回易之事的经过汤父还是第一次听说,听着杨丛义的讲述,他惊叹不已,因杨丛义,也因汤鷽,当然也因海外诸国异域风情和沿途无边美景。

    这一聊,整整花去了一个多时辰,临近中午,天气越来越热,二人也有些疲乏,杨丛义便被带回小院休息。

    汤父告诉他,晚上会为他摆上一桌酒席,到时候汤家其他几房也会来人,跟神骑军做这么大生意,离了他们不行。

    杨丛义虽然觉得叫上其他不认识的人有些奇怪,但既然是伯父安排,他只能应承下来。

    回到小院,房中摆上了水果和点心。

    杨丛义从早上到现在早就有些饿了,自然先塞些进肚再说。

    吃些东西以后,炎热的气浪顺着门缝钻进房间,屋内一暖,便有了些困意,一回房躺下,不多时便已熟睡过去。

    等他终于睡好,醒来以后,已不知是什么时辰。

    但今天本就无事,眼前是什么时辰并不重要,洗完凉水脸,回到房中盘坐练功。

    自从离开临安南下之后,练功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只能把能利用的时间都利用起来,不然内功修炼实在太慢。

    张柳道长告诉过他,剑之道在内功修炼,剑法练的再熟,没有深厚的内功相辅,都是花架子,不能保命,也不能伤人,所以练剑必先练内功,内功修炼到一定境界,剑法才会提升到另一个层次,多数人修炼十年二十年便能小成,少数练武奇才,用心修炼二十年便能大成,剑之道能达到较高的水准,再练二十年才有可能触及炉火纯青之境。

    自那以后,不方便练枪练剑的时候,杨丛义便练道家内功,晚上也会修炼五龙蛰伏法,养气养生。

    坚持练功以来,武艺是否增长,杨丛义也说不清楚,已经很久没跟人较量过了,去年在广南虽然打了几个月仗,他真正动手的次数屈指可数,还都是些无一战之力的兵卒,根本难以检验。

    张柳道长去年返回临安之后,因抓获李越王子有功,不但他本人受到朝廷嘉奖赏赐,就连他所在的道观也被朝廷赏赐了一大片土地,还赐下一笔钱财,甚至诏令当地府衙重新修缮道观,他也因此不得不返回所在道观接洽诸多事务,杨丛义也由此失去了随时切磋武艺的对象。

    入定练功,不知多久之后,忽然心神一动,杨丛义睁开了眼睛。

    片刻,院中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杨大人,老爷请你过去。”仆人的喊声随后传入杨丛义耳中。

    收功起身,穿了鞋子,稍稍整理一下衣衫,这才出去打开房门。

    看看阳光,太阳离落山似乎还早。

    不过古代晚饭时间都很早,因为天黑之后很不方便,要想照明就得多用蜡烛或油灯,冬天还好,夏天本就热,再燃上蜡烛或油灯在周围,别提有多难受。再一个是,一般屋中多是木质家具,房屋大部分也是木质结构,稍有不慎,便会走水,是以能不燃蜡烛油灯,就尽量不燃,免得徒增祸患。

    杨丛义跟着仆人一路走,至于去哪,他不必问,对方说了他也不会知道。

    没多久,便被带至一间大厅,而厅内已经坐了不少人。

    除了汤父和周掌柜,其他人他全都不认识。

    一见杨丛义进来,汤父马上起身迎向他,笑道:“贤侄你来了,休息的可好?”

    杨丛义躬身回道:“挺好,劳伯父久候了。”

    “好好好。”汤父笑着拉上杨丛义走向上座。

    在场众人,除周掌柜外没人识得杨丛义,故此除他起身,其余人虽然觉得来的这个年轻人有些特殊,但都安坐不动,没有起身相让的意思。

    二人几番谦让之后,汤父当先坐下,杨丛义随后落座,周掌柜也默不作声坐回原位。

    汤父看看在座众人,而后笑道:“今天来的都不是外人,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家介绍一位贵人。”

第394章 得失好坏

    说着转头看着杨丛义介绍道:“这位是四郎多年好友,殿前司兵案杨大人!”

    众人一听坐在汤父身旁、衣着普通的年轻人竟然朝廷命官,立即纷纷起身行礼,口中道:“见过杨大人!”

    杨丛义不敢托大,匆忙起身回礼,口中急道:“诸位不可如此,我是汤鷽朋友,跟他也是平辈论交,想必诸位都是他的长辈,自然也是我的长辈,怎可受诸位长辈之礼?”

    “好了,既然都不是外人,就听贤侄的,大家坐吧,借此机会,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汤父几句话一说,众人在杨丛义落座之后纷纷坐下,注意力转回他身上。

    只听汤父道:“仁和药铺做药材生意百年,从行医到丈许大的小医馆,再慢慢做成药铺,如今生意遍布南剑州,还做到了其他州县,在南剑州也算是小有名气,但最近这几年不论怎么下力气,生意也没法再进一步,甚至越来越难做,还无缘无故丢掉不少老主顾,是什么原因,也不能说的太清楚,但现在机会来了。”

    众人齐刷刷看着他,只等他的下文。

    他接着说道:“想必你们中有些人已经听说了,以后我们的生意要扩大一倍!今天仁和药铺出高价盘下了一个同行的药材生意,他们的资产较为丰厚,商道九条、仓库二十四个、优质马车一百余辆、库存药材十六万斤、熟练雇工四百余人,规模虽与仁和药铺相当,但他们做的时间不长,只是刚刚开始盈利,我们一旦顺利接管过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是会南剑州第一大药商。此事也是由杨贤侄一力促成。”说完又看了一眼杨丛义,以示尊重。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脸上或喜或忧,还有人脸色平静如常,就像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大哥,是不是太冒险了?”其中一人面无喜色,当即提出质疑。

    “我们连现在这一摊子生意都顾不过来,哪顾得上的别的。弄这么一大摊子,花了不少钱吧,花钱的时候大哥都不跟我们通个气,随随便便就把钱花了,得给我们个说法!”另一人马上发难,显然他并不看好此事。

    除他们两人之外,其余人目光闪动则沉默不语。

    汤父高声道:“此事我已做主,契约已经签定,今天把你们叫来是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不是跟你们商量此事该与不该!仁和药铺数年来止步不前,原因很多,在这儿就不说了,但现在这个机会很难得,这么大生意需要大家同心协力,一起接过来,而不是来泼凉水!生意做大了,我们赚钱的机会才多,不要死守着一亩三分地追求安逸,一心想着安逸,不然最后的结果就是灭亡,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个道理。从明天开始都动起来,先把手上的差事捋清楚,过几天我们再具体商量如何接管那些生意!”

    众人见他语气强硬,刚刚提出不同意见的人顿时闭嘴,不再言语,但看他们脸上神情,似乎并不是很信服。

    “能在南剑州扩大药材生意是好事,你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以前我们靠着辛勤付出,凭自己能力在南剑州占据一席之地,现在我们有四郎、有杨贤侄,将来的路一定会更顺,你们担心什么?”汤父的野心,在座十几人中并无几人理解,也没多少人认同。

    杨丛义看在眼中,不知道把神骑军的药材生意推给他们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而汤父又将他与汤鷽绑上他们的药材生意上,此举对他以后的仕途有多少影响,他现在也弄不清楚。可他为了促成神骑军的生意顺利转交给汤父,已经承诺要拿他们一成利润,这根绑在他身上的绳子短时间内难以挣脱,他不知对谁更有利,也不知掺合进此事对他是好还是坏。

    从众人看他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想要脱离仁和药铺怕是难了,明里有汤鷽这层关系,暗里还有一纸契约。为仕途考虑,现在他只期望仁和药铺和神骑军以后不要给他找事,至于那一成利润,他宁可不要。

    此后,汤父与众人商讨的仁和药铺之事,杨丛义并没有认真听,他心里一直盘算着此行南剑州得失。可最终他发现自己或许已经陷进了一场牵动朝野的争斗,而他根本没有从中挣脱出来置身事外的能力。

    他们的正事商讨完毕,马上就开始了宴席。

    杨丛义这个殿前司朝廷命官,汤鷽的好友,自然成了这场宴席的主角,众人围绕着他,推杯换盏,喝完一轮又一轮,直喝到忘记喝酒的缘由。

    十几人举杯,俱是长者,他来者不拒,酒量再大也经不住喝水一般往肚里灌,满桌美食,未动几筷,便已昏昏沉沉,醉倒在桌上。

    如何回去的,杨丛义根本记不清了,这一夜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醒来,依然有些醉意头晕,幸好仆人及时送来了醒酒汤。

    又休息了一两个时辰,他这才清醒过来,但头还是隐隐作痛,酒喝多了就有这种问题,况且还是连续两个晚上都喝得酩酊大醉。

    原定于一早出发,因一顿没有节制的酒,平白耽搁好几个时辰。

    洗簌完,刚刚休息一阵,拿了行李正要去向汤父辞行,却见他走进了院子。

    “贤侄还好吗?”汤父进门,十分关切的问道。

    杨丛义笑道:“喝了醒酒汤,已经没事了。小侄正要去向伯父辞行,不想伯父先来了。”

    汤父惊问道:“贤侄真要走的这么急,不多住几天?”

    杨丛义十分抱歉的回道:“有差事在身,小侄也是没办法,今天不得不离开剑蒲了。”

    汤父有几分失望,说道:“本来想着生意交割若有贤侄在旁边帮衬,一定会很顺利,不想贤侄竟然真的这么着急离开。”

    杨丛义赶紧躬身赔礼:“小侄确实不得不马上离开,不然一定会多住几天,还请伯父恕罪!”

    汤父叹息道:“贤侄有朝廷要事在身,伯父也不能耽误你,只能盼你下次再来剑蒲能多住几天了。”

    杨丛义笑道:“小侄下次再来一定住到伯父厌烦为止。”

    汤父哈哈笑道:“不会不会,贤侄住多久,伯父都不会烦,贤侄有时间尽管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杨丛义笑道:“那小侄就当真了啊!”

    随后拿起行李道:“多谢伯父款待,时辰不早了,小侄该离开了。”

    “既然有事,伯父就不强留了。走,便送你一程!”汤父说完起身。

    二人从内院穿过一道道门,边走边聊,在招呼声中一直走到大门口。

    “贤侄既然要走水路,伯父便送你到渡口吧。”汤父说话间,仆人早已将马车赶来,停在门前。

    “小侄自己离开就好,伯父也有很多事要处理,不可再送了。”杨丛义推辞,随后躬身行礼:“多谢伯父款待,小侄告辞了!”

    汤父眼见如此,也不好再强求,便道:“好,那贤侄一路顺风!要是打听到四郎的去处,麻烦贤侄给伯父通个消息!”

    杨丛义答道:“伯父放心,一有消息,小侄一定马上托人伯父告诉伯父!”

    “好,伯父等贤侄的好消息。”汤父笑道,而后一招手,对仆人道:“送杨大人去双溪渡口。”

    仆人应了一声,随即便从车上拿下垫脚蹬,放置于马车外下,站在一旁等候。

    “多谢伯父,时间不早了,就此别过吧!”杨丛义再施一礼。

    “好,路上注意安全,下次再来多住几天。”汤父叮嘱道。

    “小侄知道了。”杨丛义说完大步向前,迅速登上了马车。

    放好行礼之后,杨丛义探出头来,笑道:“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小侄愿伯父身体康健,生意兴隆!”

    汤父则笑道:“祝贤侄无灾无病,平步青云!”

    帘子放下,马车缓缓启动。

    汤父站在门口,心神不定,目送马车远去。

    南剑州距离临安何止千里,再见怕是无期了。杨大人已是殿前司七品官员,不知汤鷽是何品秩,但愿能得到他的消息!

    马车很快在视线里消失,汤父转身走进门内,接下来该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了。

    内宅后院,一女子正在专心作画,全神贯注,所有注意力全在手中那支笔画和尚未成画的画纸上。

    一旁的丫鬟手持团扇,轻轻为作画的女子送去清风。

    丫鬟看着画上已经呈现出来的部分,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顿时忍不住摇头,暗自叹息。

    片刻之后,女子放下画笔,紧紧盯着自己的画作,脸上伴随着若隐若现的红晕,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芸娘,这画上写的是什么?”见画作完,憋了许久的丫鬟终于能开口了。

    “说了你也不懂。”女子转头问道:“让你打听消息,打听的怎么样了?”

    丫鬟回道:“成没成家不知道,反正没孩子。”

    女子听完,沉默不语。

    丫鬟却劝道:“那人官不小,虽说没孩子,估计妻妾都有好几个了,你还是不要多想的好。想嫁人,让老爷给你选一个身家清白的公子就是了。”

    女子忽然冷声训道:“要你多嘴!”

第395章 不及送别

    丫鬟赶紧闭嘴,手打团扇,不敢停歇。

    “他人在哪儿?”女子依然看着自己的画。

    丫鬟暗暗吐口气,回道:“城外汤家,已经让刘捕头派人去盯着了,有消息会送回来。”

    “你再去看看,有没有新消息。”女子头也没抬,只是看着自己的画。

    丫鬟应了一声,放下团扇赶紧出去。

    约两刻之后,丫鬟急匆匆回屋喊道:“芸娘,不好了,那人跑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子闻言大惊,腾然起身,急问道:“跑了?”

    “刚衙役说那人没回城,直接坐车去双溪渡口,这会儿估计已经坐船走了。”丫鬟赶紧小心翼翼回复。

    女子看着丫鬟失神无语,片刻之后,忽然哭道:“这个没良心的,一声不响就走了,我恨死他了!”

    说完一把将桌案上的画扫到地上,几滴晶莹的眼泪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滚落。

    “这等负心汉,理他做什么,走了就走了,当他死了罢。”丫鬟上前劝道。

    女子闻言,猛然转头望向丫鬟,屋内的气氛顿时一冷。

    丫鬟自觉失言,拿起团扇,低头猛扇。

    几息过后,女子收回目光,俯身将地上的画捡起来,看到没有破损,没有弄脏,心下略微一松。

    掏出丝巾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又看了一眼画上的男子,便将画慢慢卷好收起。

    “跟我出去走走。”女子将画放好后,平静的说道。

    “天这么热,去哪儿啊?”丫鬟发现对方没再生气,偷瞧一眼,赶紧回应。

    “屋里太闷了,出去透透气。你马上去找辆马车。”

    这吩咐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丫鬟知道她心情不好,要是再招惹,恐怕今天要饿肚子了。于是赶紧应一声,放下团扇,匆匆出去找车。

    一刻钟后,马车从府衙后门出发,一转上大街,便朝东门快速驶去。

    双溪渡口。

    烈日下,岸边几艘货船正忙着装货,几十个苦力满头大汗,不知疲惫。

    不远处,有两艘不大的客船停靠,两个船家正在岸上与一名客人商量着什么。

    “客官,你这是要去福州,顺水而下倒是容易,可这船下去容易回来难,二十贯钱太少了,怎么也得五十贯。”一船家摇头。

    “五十贯有点多了,三十贯吧。”跟船家讨价还价的正是从汤府来到渡口的杨丛义。

    “五十贯不能少,除了人还有一匹马,等到福州,这船就不能要了,这一趟少一贯钱都不行。”船家坚定的摇头,似乎少一文钱都亏。

    另一船家则道:“三十贯钱到福州也行,不过就得换船了。”

    “换什么船?”杨丛义身上可用的钱财不多,剩下的都是银钞,在这等地方哪能随便拿出来,财不外漏这个道理他很清楚,况且还是要走水路。

    那船家道:“只有客官一人一马,可以用竹筏,顺水而下,一天就能到福州。”

    “竹筏?半路散架不是要掉进河里喂鱼?”杨丛义眉头一皱,表示怀疑。

    在水流平稳的河流,十几二十里距离乘坐竹筏倒不是不可以,但从这儿到福州可是两三百里,半路不知有多少险滩激流,一旦竹筏散掉,命可就丢了。

    “客官,你出价确实太低了,跑一趟福州不但不赚钱,还要亏钱,这买卖没法做。”一船家继续摇头。

    “要不这样,既然客官急着离开,我也有意送客官一程,你别说三十贯,我也不说五十贯,客官就给四十贯,这趟生意我就接下来,客官觉得呢?”另一船家提议。

    杨丛义手里的零钱也就剩四五十贯,银子倒也有几锭,但都是五十两的,拿出来他们也找不开,更让他担心的是钱财外露还会徒增麻烦,因此才会跟他们讨价还价。

    “行,时辰也不早了,那就四十贯钱,先付一半,到了福州再付另一半。”杨丛义思索一番才答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为何先付一半?客官不把钱付清,我这船可没法动。”船家面露不悦。

    杨丛义道:“船家这话可没道理,要是我现在把钱付清,而你船行到半路不走了,我找谁说理去,难道我跳进河里自己游去福州?先付一半,到福州再付一半,这才合理。你们二人谁愿意走这一趟,我现在就付钱。”

    “我送客官!”两船家几乎同时应声。

    杨丛义看看二人, 又看了一眼河边的两艘客船,随后道:“就这艘船。谁的?”

    一船家喜上眉梢,立即答道:“我的,我送客官。客官想走,准备一会儿,马上就可以走。”

    杨丛义点头道:“马上就走。”

    另一船家看了一眼接下生意的船家,有几分嫉妒的问道:“老黄,你这船才买了没几年,舍得下福州?下边险滩那么多,下去一趟你这船可就废了!”

    叫老黄的船家笑道:“没办法,既然客官出钱要下福州,我也只能陪客官走一趟。后面几个月,双溪渡口的生意就交给你一人做了,你该高兴才是!”

    “那就祝你顺风顺水,半路可别出事才好,不然这双溪渡口以后只有我一个人,那该多无聊!”船家说完转身走上他那艘陈旧的木船。

    杨丛义提着包裹拿着佩剑,很快登上那艘不是太旧的客船。

    而船家和船上的一名船工则合力将杨丛义的马匹牵上船来。

    付钱二十贯后不久,见船家将一切准备妥当,杨丛义不愿耽搁时间,吩咐船家赶紧开船。

    固定客船的船锚从岸上收起,船工手中竹竿一撑,客船缓缓离岸,再撑几下,便朝河中飘去。

    杨丛义站在船头,望向剑蒲城方向,短短几日,便发生那么多事,而今纷争暂歇,终于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船到河中,视线里忽然出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渡口停下。

    而后就看到似乎有两名女子站在河岸对河中行船喊叫,似乎是在叫船,但声音很低,听不清在喊什么。

    “客官,渡口那些人好像也要乘船,要不搭他们一程?”叫老黄的船家在船尾喊道。

    杨丛义要赶时间,这艘船他已经包下来了,况且渡口还有一艘船,于是回道:“不用,渡口不是还有船吗?”

    船家本想多搭乘两个客人,再赚一分钱,听杨丛义这么一说,也只能作罢。

    “掉头!”

    船家在船尾一声喊,站在船首的船工将长长的竹篙往河中一探,用力一撑,客船在平静的流水中缓缓掉头。

    少息,客船在河中间调过头来,船工将竹篙猛撑几下,后从水中抽出,架在船头。

    客船随即加速顺水而下,两岸景色倒飞,一幕幕从眼前消失不见。

    在船头站了片刻,略有眩晕之感,加之烈日当头,杨丛义转身回到舱中。

    操船之事还是留给船家和船工罢。

    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这条十多丈宽、两三丈深的小河在他看来并无多少危险,纵使落水,他也能轻轻松松游上岸,是以并无多少担心,进舱之后,左右无事,又没看书的习惯,便开始打坐练功。

    双溪渡口,那辆马车没走,两个女子站在岸边望着河中客船越漂越远。

    一女子丝巾遮面,眼角湿润,眼中含泪,隐隐有落泪之势。

    旁边的丫鬟同样以丝巾遮面,但望着客船远去方向的目光中却是满含埋怨之意。

    “芸娘,船走远了,我们回去吧。”丫鬟转头看着那眼角噙泪的女子。

    女子望着远方,没有言语。

    在旁边船上看了许久的船家,忽然跳下船来,上前几步笑道:“两位娘子可是想跟上那条船?或是也要去福州吗?”

    女子眼都没转,没有丝毫理会。

    丫鬟马上转头,怒目而视,口中斥责道:“我们不坐船,你不想惹事就少打听!”

    船家脸上一僵,再不敢多言,迅速退回船上,躲进船舱。

    从丫鬟说话的语态和眼神,最重要的是从二人衣着来看,两名女子不是一般人家出身,既然她们不坐船,他可不敢随意骚扰招惹,不然这碗饭就没得吃了。

    见船家走开,丫鬟又警惕的转头看看四周,没发现危险之后,这才又道:“芸娘,回去吧,船都看不见了。”

    河中那条客船渐渐成了一艘小舟,一片树叶,一个小点,最终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而岸边的女子痴痴的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好像魂魄都随那消失的客船而去,飘到她不曾到达过的地方。

    许久之后,几串清泪从眼眶滑落,浸入面上的丝巾,双眼一眨,睫毛都湿润了。

    女子收紧手中抱着的画卷,缓缓转身朝马车走去,而她的眼睛却还依依不舍的望着客船消失的方向。

    一旁的丫鬟赶紧转身跟上,陪着女子回到马车旁,伸手将车上的垫脚凳拿过来,放在女子脚下。

    “上车吧,早些回去,不然老爷知道就麻烦了。”

    女子回头再望一眼大河与远方,黯然回首,抬脚踩上脚凳,在丫鬟扶持下钻进马车。

    丫鬟随后跟上。

    车夫将脚凳收好,坐上马车,一手拉缰绳,一手扬鞭,马车随即转向,驶回城内。

第396章 相逢泪眼

    闽江水浅,急弯险滩无数,上游下游落差极大,行船顺水而下,稍有不慎,便有倾覆沉没的危险。

    杨丛义所乘的客船,自从在一个险滩差点撞上山石,巨震之下让正在练功的他气息一滞,用了不少时间才调息过来,之后他便停止练功,从船舱来到船头。

    自己性命还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在舱内不知外面正经历何种险地,让他心里很没底。

    在舱外,他看到船工站在船头,手持长长的竹篙,左撑一下右撑一下,客船左摇右摆,但始终在河流最深的地方漂流。

    河中行船不怕水深,就怕水浅,特别是在水流湍急的地方,水浅很容易撞上水下暗藏的石头,在高速冲击下,客船轻则损伤进水,重则船毁人亡。

    闽江虽险,幸好船家和船工都是行船老手,操船经验丰富老道,两天下来,虽多次遭遇险情,最终都平安渡过。

    当客船安全到达福州之后,杨丛义付了另一半费用,为表谢意,又多付五贯,船家与船工一人一半。

    福州他自不会过多停留,南剑州发生之事,如果走水路,消息应该已经传到这里,如果是旱路,恐怕还在路上,这些事暂且平息,如果以后无人提起,便跟他没有多少关系,他也不必在福州多说什么。

    去帅司简单拜访之后,随即策马一路疾驰泉州。

    三天后,杨丛义经兴化军顺利到达泉州。

    一到泉州先奔城中商铺,挑选了几件精美的头饰,这才往家中走去。

    城北。

    幽静的小院,院门紧闭。

    不大的院中晾晒有几件或青或绿的女子衣衫,不见人影。

    一间房屋,房门半掩,里面传出声音。

    “夫人,等太阳落了,我们去街上走走吧。”

    “太阳落了天就黑了,上街不安全。”

    “外地来的客商这两天还在城里,听说他们有好多好东西,再不去的话,说不定过几天就走了。夫人武功这么厉害,谁敢惹我们,没啥不安全的。”

    “他们有好东西跟我们有啥关系,我们不缺吃不缺穿,不要他们东西。这几天你也少出门,最近老是有人在院子周围鬼鬼祟祟,不知道干啥的。”

    “夫人,真有人跟着我们?”

    “不信你出去看,只要你回头,保证能看到后边有人。”

    “我不出去!”

    “大热天的,安心在家待着,别老想着往外跑。”

    “是,夫人。”

    “赶紧吃吧,吃完收拾收拾。”

    话音刚落,只听院外传来敲门声。

    “夫人,不会是你说的那些人找上门来了吧?”

    “取我剑来。”

    少息,一主一仆两名女子从房里出来,主人手持宝剑在前,丫鬟手持棍棒在后,一大一小朝院中走去。

    二人在距离院门一丈多远地方停下,丫鬟探头喊道:“谁啊?”

    “我!”院外一个声音传来。

    丫鬟随即又问:“我是哪个?”

    而站在一旁的女主人听到那声“我”字,放下戒备,几步飞奔至院门,伸手便拉门栓。

    “夫人小心啊,别是坏人!”年纪不大的丫鬟追上前来就要阻拦。

    但她哪里是女主人的对手,速度慢了何止一分。

    院门打开,见到门外站着的风尘仆仆的男子正是日思夜想的夫君,女主人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如同盛开的桃花,而眼眶中滑落的泪珠犹如滴落在桃花上的花露,一时间忧伤化为喜悦,喜悦释放忧伤,泪水再也止不住流淌。

    “清尘,我回来了。”门外的男子正是杨丛义,他一步跨进门来,张开双臂将女主人紧紧环抱在怀中。

    女主人一入怀便丢掉了手中宝剑,一言不发,埋头闭眼,任泪水如决堤的江河般滚滚而下,肆意宣泄她的思念、委屈与忧伤。

    一旁的丫鬟手持棍棒,看着这一切发生,眼前的男子她还有些印象,如果没记错,他应该就是常年在外,极少回家的老爷吧!

    呆立几息,丫鬟赶紧将院门关上,而后识趣的捡起女主人丢下的宝剑躲回房中,将这方天地留给夫人与老爷二人。

    在院门关上,丫鬟离开之后,清尘抬手环抱住了对方腰际。

    二人相拥无言,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清尘哭道:“夫君,你可回来了,以后别走了,好吗?”

    “好,以后不走了。”杨丛义看着怀中泪水纵横的女子,一如第一次相遇时那般纯净朴素,他的心猛然一疼,泪水止不住从眼眶中滑落。

    这世间能为他流泪的就只此一个了,能与他命运相连的也仅此一人,他的喜悦,他的忧伤,只能跟她分享。

    “夫君,你这一去怎么会这么久,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去年你走后不久,就听说南方在打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生怕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以后又是我一个人。”清尘在怀中哭诉。

    杨丛义止住眼泪,笑道:“娘子放心吧,不管走多远,走多久,我都会回来的。去年南方那一战,我毫发未损,还立了不少功劳,如今已经在临安为官,这次回来就是要接你去临安。”

    清尘一听这话,马上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对方,而后面带泪痕的问道:“夫君真没受伤?那可太好了。我还以为夫君是受了伤,才耽搁了回来的时间,没事儿就好。”说完身心彻底放松下来,再次扑在对方怀中。

    杨丛义轻抚着她的后背,笑道:“跟李越的战争去年冬天就结束了,可我们是奉朝廷的命令调防钦州的,战争结束也不能马上就走,还得等朝廷的命令送到钦州,让我们走,我们才能走。今年三月我们回到明州昌国驻地,本来想安顿下来就接你过去,或是回来看你,不想却接到朝廷任命,让我限期去临安殿前司任职,这一耽搁就拖到现在才回来。”

    “夫君没事就好,一想到夫君在外面受苦,吃不好睡不好,我在家里就心疼。”清尘低声回道。

    杨丛义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不吃点苦受点罪,况且我又不是王孙公子,以前吃的苦多了,这又算得了什么。你在家就安安心心的养好自己,别太操心我了。”

    日头还烈,刚刚不觉得如何,这会儿就有些燥热了。

    “娘子,我们回屋再说,别把你晒黑了。”杨丛义松开怀抱,一手揽着对方的腰肢,一手提着包裹。

    清尘点头,满脸笑容,面带桃红,还有淡淡的泪痕。

    二人回到房中,清尘赶紧背过身去,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娘子,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杨丛义从包裹里拿出买好的头饰。

    清尘接在手中轻笑道:“夫君买的,清尘都喜欢。”不过随即问道:“这些东西要花不少钱吧?”

    杨丛义连忙回道:“不多不多,就十几贯钱。”

    “十几贯?”清尘惊问之后,赶紧将头饰放回去,说道:“夫君你在哪儿买的,拿去退了吧,太贵了,十几贯钱都够我们吃用半年了。”

    杨丛义摇头道:“没法退了,我在钦州买的呢,离这儿好几千里,一来一去要几个月,既然娘子喜欢就留着。再说十几贯钱也不算贵,我现在升官了,每个月俸禄比以前多,完全够一家花销。”

    听夫君这么一说,清尘也没法让他再去退货,毕竟两地相隔几千里,为这点钱跑一趟确实不值得,况且家里又不是没钱用,大不了以后缺钱了拿到当铺当掉就是了。

    “那我先收下,夫君以后可别再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不然我可要生气了。”清尘埋怨了一声,转手将莲花银簪插进发髻之中。

    随后抬头问道:“好看吗?”

    杨丛义点头回道:“娘子怎么都好看,这头饰配娘子更好看。”

    清尘羞红了脸,口中无言,又将其他几件头饰收起。

    “夫君刚说要接我们去临安?”

    “是啊,我如今在临安任职,估计要在临安待很长一段时间,临安离泉州太远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也不放心,这次刚好到泉州办差,就顺便回来接你过去。”

    “去临安我们住哪儿?”

    “娘子放心吧,住处我都找好了,跟人借钱在临安城西买了一处宅子,等我们回去收拾收拾就可以住,离临安城也就四五里路,也不算太远。”

    “借了多少钱?能还得起吗?”

    “也不算太多,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我们家就二百零六贯钱,这差了一半呢,我们怎么还啊?”

    “娘子放心吧,我现在是七品官,每个月俸禄三十贯,四月领了一次俸禄,把前边几个月的都领了,前后加起来三百多贯,况且还有三四年的实物补贴没去领,借的钱回到临安就能还。”

    “家里二百贯,夫君身上三百贯,等去了临安先把借的钱还了吧,一想到欠钱,我心里就难受。”

    “行,都听娘子的,回临安就还。”

    “莲儿,来把碗筷收拾一下,我们去给老爷做饭。”

    清尘带着莲儿去做饭,杨丛义则自己打了些水来,好好泡个澡,梳洗一番。

第397章 夫人教剑

    等梳洗完,吃完饭,太阳也快落山了。

    年纪不大的莲儿很懂事,杨丛义回来之后,夫人不叫她,她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偌大的院子,仿佛就只剩下杨丛义和顾清尘二人。

    太阳落山,清尘烧了热水,好好洗簌过后,便躲在房中没再出去。

    这方天地,今夜只有他们这对久别的眷侣。

    房中气氛温暖暧昧,二人一别数月,彼此渴望已久,稍一接触,无穷的相思顿时化为难以遏制的燥热,瞬间将二人淹没。

    衣带鞋袜,酥胸轻纱,一件件迅速褪去,转瞬间肌肤相亲,许久以来的相思,化为绵延不绝的低吟与呼唤,在柔情蜜意的香汗与摇曳的床幔间轻轻飘散。

    时间在激情中流逝,在一声忍不住的惊叫声过后,一切归于平静,低吟不见,床幔止歇。

    房中沉默片刻,便听清尘问道:“夫君,你说我们这次能有孩子吗?”

    “不急,总会有的。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等去了临安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很快就会有孩子的。”杨丛义回道。

    “夫君不在家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孤单多无聊,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总感觉无依无靠。我时常在想,要是我们有个孩子该多好,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还能有个孩子带,有个孩子做伴。”清尘低声倾诉。

    “我们确实该有个孩子了,既然娘子这么想要孩子,那我们加把劲,再努力努力,争取明年生个胖小子。”杨丛义轻笑。

    “为啥不是今年?”清尘觉得奇怪。

    “怀了孩子十个月以后才能生出来,就算今晚怀上,也要明年三月才能出生。”清尘自小随师父在山里修炼,这些东西没人告诉她,她自然不会知道,只能杨丛义解释给她听。

    “好吧,我想早点怀上孩子,早点生个胖小子!”清尘说完双手就抱上了杨丛义的腰。

    “放心吧,你身子恢复的比以前还好,今天准能怀上。”说话间,杨丛义感觉精力恢复不少,伸手便将清尘揽入怀中,随之便是一阵轻抚游走。

    不久之后,随着强烈压抑的声声低吟,床幔开始剧烈摇动,爱的气息在房中迅速弥漫。

    这一夜是久别重逢后的欢聚,是不眠夜,也是美梦夜。

    第二日,直到太阳升起,杨丛义才睡醒,稍稍一动,就感觉浑身酸痛。不由得一声叹息,久不练枪不练剑,体力下降如此严重。

    枕边的娘子还没睡醒,面带满足的笑意,似乎正在美梦之中。

    杨丛义看着娘子的容颜,这个面容似乎早已印在记忆深处,根深蒂固,这一辈子也许就她一人能陪他走到最后了吧。

    清尘应该已经二十岁了,跟初相见那年相比,五年过去了,容颜变了不少,但他却觉得她还是跟之前一样,容颜虽不似多年前那么水灵清秀,却还是天然不加修饰,一如她的心灵,不论经历了什么苦难,依然纯洁不染杂尘。

    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清尘顿时惊醒,睁眼一看夫君望着自己的痴痴眼神,脸上忍不住泛起羞红,又见天色大亮,急忙拉过薄被,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杨丛义有心挑逗一下她,伸手朝她身上摸去,结果她触电一般就要避开去。

    “夫君,天都亮了,你别闹啊!”清尘避了几避,发现避不开,只得躲在被子里出言求饶。

    昨晚想着生孩子,两人折腾大半夜,杨丛义此时正腰酸背疼,本也不想继续纵欲,便把不安份的手收回来,笑道:“今天就饶了你,晚上可别想逃。”

    “大白天说这话,夫君,你不知羞啊!”清尘躲在被子里不敢露头。

    “我们正大光明的夫妻,怕什么。”杨丛义说完掀开被子一角,起身穿衣。

    清尘躲在被子中沉默不语,没有回应。

    等杨丛义穿好衣裳鞋袜,回头一看,清尘还在床上一动不动,心想娘子昨晚被折腾一晚上,估计也是累了,想睡就多睡会儿吧,反正也不是这两天就搬走,有的是时间准备。

    “娘子再睡会儿,我先活动活动,练会儿剑。”

    清尘只是轻“嗯”一声,没有更多的言语。

    杨丛义得到回应,便起身出去。

    在他离开之后,被子下的清尘双手抓着被子使劲蹬了几脚,好似在发泄心中郁闷之气。

    早晨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天还不热,正是练功练剑的好时辰,杨丛义已经有些时候没练剑了,如今回到家里四下无事,又无差事缠身,十分清静,练剑最好不过。

    丫头莲儿跟他打过招呼之后,便进了厨房,院中只剩他一人,不算宽敞的院子足够他练剑之用。

    稍稍活动一番手脚后,拔剑便在院中一招一式慢慢舞动起来。

    几趟剑法练完,就见清尘收拾的干干净净,长发往脑后一挽,穿一身便捷的衣裳,提剑来到院中。

    “夫君,你几时也改练剑了?”清尘持剑问道。

    杨丛义把剑一收,笑道:“娘子剑法高超是怕我偷学之后欺负你吗?”

    清尘回道:“夫君真想学,我倒乐意教,反正师父也不在了,教给谁她都不会管,流传下去,总比断了好。”

    杨丛义笑道:“既然娘子愿意教,那我还真想学。”

    谁知清尘却道:“师父传下的剑法跟其他门派剑法不同,学了师父教的,就不能再学别的剑法。夫君的剑法是跟谁学的,我看不简单。”

    杨丛义随意舞了几下手中剑,回道:“一个叫张柳的道长,三年前我从黄梅县返回太湖县途中遇到三个道长,见他们武艺高强,刚好船队下南洋西洋正缺人手,便邀请他们同往,这张道长武艺最高,出海以后就一直跟着我,船在海上闲来无事,便跟张道长学了几手。好不好我不知道,这剑随身带着比枪方便,最近练的也就多了。”

    清尘点头道:“既然也是道门剑法,那就不是歪门邪道,差不到哪里去。夫君想学剑,我正好可以教你。”

    “要不要拜师啊?”杨丛义笑道。

    “怎么拜?要乱套的。我怎么教,夫君怎么学就是了。”清尘提剑上前。

    “多谢娘子。”杨丛义捧剑轻施一礼。

    “看好!”清尘说完,便唰唰舞起剑来。

    少时收剑,一套剑法舞完,却见杨丛义眉头紧蹙。

    “夫君没记住?”清尘轻问。

    杨丛义没好气的回道:“娘子舞的那么快,我都没看清,怎么记得住!”

    “好,那我慢点,你看仔细点。”清尘说完起剑再舞。

    一套剑法舞罢,杨丛义也只是看清了少数几个招式,清尘不得不放慢速度再舞一遍。

    年轻的师父遇上个半吊子徒弟,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堪堪将一套不算复杂的剑法学全。

    杨丛义回到泉州后哪儿都没去,在家里住了五天,不是练剑,便是帮清尘做做家务,收拾收拾行李,或是聊聊这些年在外发生的事情。晚上天黑以后有固定的节目,因为清尘急切的想要孩子,每晚都少不得一番折腾,直至他精疲力尽。

    在家待了五天之后,杨丛义提出要去办殿前司的差事,清尘没有阻拦,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他早去早回。

    在原本的计划中,泉州要去两个地方,永春县和晋江县,一个在泉州西北,一个东南靠海,但不论先去哪儿,都得先去驻守泉州的骁骑军统制衙门一趟。

    杨丛义纵马疾驰,先去了城中统制衙门,一见骁骑军统制,对方便知道他的来意,几番寒暄之后,又聊起过完经历。

    当听说杨丛义曾经多次来过泉州,对这儿还算熟悉之后,骁骑军统制便对他越发亲切。

    当听说杨丛义之前在宣威军任职,统制大人不禁对他大加赞赏,恭维之辞也是时时出口,直称他为难得一见的青年将才,将来成就不下曹公与狄公。

    曹公乃北宋名将曹彬,官至枢密使,狄公北宋名将狄青,同样官至枢密使,枢密使在宋朝是武人能做到的最高官职,这等名震内外的将帅,百年难出一个。

    骁骑军统制的恭维之辞,别人听来如何暂且不说,反正让杨丛义听的浑身难受,忍不住打断,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杨丛义此来泉州的目的,在他表明身份之时对方就已经很清楚。

    在闲聊大半个时辰之后,骁骑军统制直接让人奉上一个盒子,直言让杨丛义通融,承诺以后每年都有同样的特产送到殿前司兵案,不用他们来回跑,受路途颠簸之苦。

    杨丛义见到这一幕,已经很明白兵案每年选定地点派官外出审核功勋的用意,多年无战事,地方驻军哪儿来的功勋,士兵将校没有足够的功勋是无法快速升迁的,同样,无所作为的统制也是有可能被换官的。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编造一些功勋最简单,也是最容易实现,在军中也非常普遍。

    也就是因为这些年功勋难得,不是常备军编制的宣威军才能在广南立功之后,被整体编为禁军,并且一下子授了十几个将校。

第398章 骁骑军

    也正因为此,犯了大错的杨丛义还能升官,调进殿前司任职,在时下,他在广南的功勋实在太过耀眼,纵使真的不听调令,也掩盖不了他的光芒,何况那只是朝廷与地方的斗争。

    骁骑军统制拿出盒子,说出那样的话,杨丛义还能说什么?

    拒绝是不可能的,兵案张大人虽然嘴上没明说,但意思很明白,该查不清的时候就要查不清,盒子一出就正是不该查清的时候。

    杨丛义将面前的盒子打开,里面摆放的是整整齐齐的一沓千两万两相杂的银钞,粗略估计,不会低于五万两,这个数额让他心惊。

    骁骑军不过六指挥人马,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纵使吃空饷外加克扣军饷一年怕也弄不到这么多。

    统制大人看出了杨丛义脸上露出的疑问,当即解释,泉州海运发达,海外贸易繁盛,骁骑军人虽不多,时不时派几艘商船出海,去高丽、倭国转一圈还是够的。

    杨丛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骁骑军跟神骑军做的是一样的勾当,一个占银矿、买卖药材,一个跑船运做海上贸易,确实都是来钱快的门路。

    只不过如此在地方州府嘴里抢吃的,最后难免不会出问题,神骑军南剑州已经出了问题,起了冲突,骁骑军在泉州悄悄跑海上贸易想必也不会去市舶司缴税,这么走私下去,时间一长肯定会有矛盾,到时候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不过这跟杨丛义没有关系,他不来泉州核查功勋,骁骑军就不悄悄做海上贸易吗?肯定不会。

    杨丛义稍一了解,便不再多问。

    又闲聊一会儿,便应统制大人之邀去酒楼吃了顿好酒,六七名将校作陪,直吃的众人东倒西歪,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关于骁骑军功勋核查的问题,在吃酒之前就已经解决完毕,酒后自然是各自离去。

    骁骑军统制和一众将校回统制衙门,杨丛义则独自一人晃晃悠悠回到城北家中。

    敲开院门,清尘一见他醉醺醺的样子,急忙叫来莲儿,两人一左一右,合力把他扶进房中躺下,又给他略作一番清洗。

    等杨丛义在床上睡去,清尘便看到了他带回家里的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她很好奇,但什么该过问,什么不该过问,她还是清楚的。很小的时候,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爹娘就告诉过她,女子主内,男儿主外,家里的事要管,门外的事不能越界打听,更不能过问。

    即使非常好奇,清尘还是忍住了,将盒子好好收起来,从始至终没有打开。

    这顿酒不算喝的太多,加之又是夏天,体内酒精挥发的很快,到了晚上,杨丛义便跟没事人一样醒来,虽然还略微有些醉意,但头脑清醒。

    抬眼落山,天色已暗,天上只剩满天星辰和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睡了一下午,杨丛义已无心睡眠,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清尘搬出两把椅子放在院中,一人一把,并排而坐。

    望着月亮,身披月光,已经许久没有经历如此静谧悠闲的夜晚,思绪不知不觉漂回海上,风浪、沙滩、月光。

    “夫君,以前你不在的时候,只要天好,天上有月亮,每天晚上我都像现在这样,坐在院子里看着它,这个时候我就在想夫君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看着月亮,我们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看到月亮就向看到夫君一样。”清尘将望着月亮的目光收回,转头看着对方。

    杨丛义的心神瞬间从海上收回,笑道:“我也跟娘子一样,以前在海上每天晚上都看月亮,有时候我会想你会在月下练剑,所以我时常半夜在甲板上练剑,想象能跟娘子一样。”

    “真的吗?我晚上睡不着,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月下练练剑法,累了就会回屋睡觉。”清尘眼中满是期待。

    杨丛义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

    随后念头一转问道:“娘子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因为什么?”

    清尘脸上神色微微一变,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你不在家,我胡思乱想罢了。”

    杨丛义拉着清尘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十分真诚的说道:“娘子幸苦了,以后没有特殊差事,我每天都回家陪你。”

    清尘看着夫君没有说话,没差事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旦差事来了,她能大的过朝廷去?要是再有一离开就是一年半载的差事,难道夫君还能推掉不成?多年前,在天柱山时,夫君就说要做官,要做掌握自己命运的大官,一旦做官,哪有特殊与不特殊的差事,一旦接了都是皇差,哪一个都耽搁不得。

    杨丛义握着她的手轻抚道:“这几年你的手又粗了一些,等到了临安,家里的粗活就不要做了,我给你雇两个佣人帮忙。”

    清尘却道:“家里人少,有莲儿一个人就够了,其实家里也没事儿,就洗衣做饭,以前莲儿还小,有些事就没让她做,她渐渐大了,家里有她帮忙就够了,到了临安花钱的地方还多,何必再花冤枉钱找外人。”

    “我这不是在为以后考虑嘛,要是明年你生个胖小子,你们两个能顾得过来?还不是要找人,得提前准备。”杨丛义笑道。

    “莲儿那丫头还没睡呢!”一说生个胖小子,清尘脸上一红。

    “天都黑了好久,她肯定睡着了,哪儿听得到。”杨丛义凑近她耳边说道。

    月光下,清尘红了耳根。

    “夫君,我们回去睡吧,我有些困了。”清尘忽然低声道。

    杨丛义一听这话,却道:“我酒还没完全醒,还得再吹会儿风,要不你先回房睡?”

    清尘没有回话,也没有起身。

    “那就再陪我坐会儿吧。”杨丛义挪了下椅子,伸手揽住清尘肩旁,二人共望明月星辰。

    夜终于彻底安静下来,除了虫鸣,再无其他声音。

    一轮明月,无数星辰,一个小院,一对璧人。

    快到二更天时,清尘撑不住,终于靠在杨丛义肩膀上睡去。

    杨丛义俯身便将她轻轻抱起,抱回房中。

    今夜终于可以消停了。

    第二天醒来,杨丛义精神奕奕,格外轻松。

    殿前司兵案的差事已经算是完成,可即日返回临安复命,而现在不过才五月中旬,离六月底还有差不多一个半月,回去的时间还算充裕。

    如果走水路,此时顺风顺水,不出意外半个月就能回到临安,但这个季节台风较多,谁也不知道乘海船北上会不会遇上台风,没遇到还好,一旦遇上多半会沉船,葬身鱼腹。

    稍一斟酌,还是陆路较为安全,一路走官道,一个半月应该是够了,但若被大雨天所阻,在路上耽搁几天时间,想要按时赶回去,便会有些困难。

    跟清尘商量一番后,清尘说她害怕坐船,前几年从临安来泉州坐了半个月船,那等恐怖的经历让她记忆犹新,当有其他选择出现,她自然不会选择坐船。

    可如果要走官道去临安,那他们就得马上出发,早走一天是一天。

    如此一来,原本打算将房屋卖掉,换些钱财,现在就没多少时间处理房子了,并且他还得购置合适的马车。

    泉州也没有熟人可以托付,市舶司、州衙几年前打过交道,现在恐怕人都换了一茬,纵使他去了,也没人认识,想来想去也只有统制衙门了。

    骁骑军禁军归属殿前司,在同一个系统内,找他们办点私事也在情理之中。

    杨丛义再次来到统制衙门,骁骑军统制看着他满脸疑惑,以为这个殿前司兵案的杨大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当他听了杨丛义的诉求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一口应承下来,包揽在他身上。

    在他看来,这个杨大人在泉州还有家有房产,帮他这个小忙,他就得承下一份人情,也算跟他保持了一种特殊的私下联系,这等好事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骁骑军统制承诺,杨丛义在城北的房子他会亲自派人看管,如果有破损,他也会帮忙修缮。此外,知道杨丛义一家要走官道回临安,他还赠送一辆马车,甚至连车夫都一并雇好。

    看护房屋的人情,杨丛义不得不承下,至于马车他坚决推脱掉了,因为那辆马车有些过于精美,一旦上路就会很招摇,引些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解决了房屋问题,杨丛义很快从车行购买了一辆造价普通的马车,至于拉车的马,他直接就用了一路骑行过来的马匹。

    多年前得到的那匹草原马,临安、泉州几经周转,当时忙碌难以顾及,早就不知所踪。那是一匹拉车的马,如果还在,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惜已经找不到了。

    杨丛义驾着马车回到家里,告诉清尘一切都准备妥当,可以随时出发。

    而清尘也早已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了,除了衣物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也没有太多东西,仅仅装了两只箱子。

第399章 前往临安

    就这些行李,杨丛义还嫌多,几经挑拣后,只留下了一箱东西,从泉州到临安几千里路,带太多东西在车上,一占空间,二增车重,对走长路来说并不是好事。

    当天夜里,杨丛义趁清尘睡着,悄悄起身,在一个空屋中取出了几年前藏在那里的四千多两银钞,这些便是他仅有的个人财产了,去了临安,必要之时他得靠这些钱财生活。

    第二天,天刚刚亮,清尘便早早起来做饭,杨丛义则喂好马匹,套好马车,将行李箱搬上马车放好。

    还没等他们吃完早饭,骁骑军统制派来的一个部将带着六个士兵便等在门外。

    屋子稍稍收拾一番,清尘便将所有房门钥匙交给杨丛义,看着夫君又把钥匙给了那些军士。

    这几年只她跟莲儿丫头在家,生活很节俭,并没有添置什么值钱的物件,把这些东西放在这儿,她并不觉得有多可惜,只是住了几年习惯了,有些舍不得。

    她走出院子,坐上马车,莲儿也一并进来坐好。

    这个小丫头一进马车还有些紧张,坐在一旁惴惴不安,以前老爷不在家,只她跟夫人在时,她时常跟夫人平起平坐也不觉得怎样,如今倒有些不安起来。

    清尘看在眼中,这丫头确实是渐渐长大了,以前夫君不在,只把她当个孩子看,随她怎样,现在夫君回来了,等到了临安,该管教的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放纵。

    莲儿是夫君几年前买来给她做伴的,几年下来,两人已经很亲了,不像主仆,倒像姐妹,这次离开泉州去临安,也没有问过她的意见,不过想来她也不会有意见。

    看她越来越紧张的样子,清尘忍不住问道:“莲儿,你不想去临安吗?”

    莲儿马上摇头道:“不是,夫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你紧张什么?”清尘心下一轻。

    莲儿看看车门方向,忽然起身凑过来,悄声道:“我怕老爷,怕跟老爷坐一起。”

    清尘一愣,马上问道:“为什么?”

    莲儿犹豫了一会儿,悄声问道:“夫人,老爷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打你?”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清尘觉得此问奇怪,马上反问。

    莲儿看着她的眼神也满是怀疑,似乎不太相信,片刻之后悄声回道:“我每天晚上都听到奇怪的声音,还听到夫人在哭,不是老爷在打夫人,还能是啥?”

    清尘一听这话,立即面颊绯红,一直红到后颈,伸手就拍了莲儿一下,口中训斥道:“大晚上不睡觉你瞎听什么,以后不准听墙根!”

    莲儿似乎被打疼了,伸手摸了摸屁股,看看夫人脸上红彤彤的模样,隐隐还有笑意,好像不是被老爷打了,难道猜错了?没道理啊,明天这几天几乎每天晚上都听到老爷夫人的房间动静不小,还有夫人的哭声,怎么会错?

    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哪里知道老爷夫人的房中每晚发生何事,估计她要很久之后才会懂。

    杨丛义跟那将校简单交代一番之后出得院门,拉开车帘问道:“还有什么没带吗?要是没有了,现在就走。”

    清尘摇头道:“没了,该带的都装好了。”

    杨丛义见她脸色有异,马上问道:“清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清尘连忙摇头道:“没事,只是车里有点闷,过会儿就好了。”

    杨丛义看她除了脸红,确实没有其他大碍,便道:“边上的帘子拉开透透气吧。”说完将马蹬收起来,一跃坐上马车。

    “坐好了,我们出发去临安!”

    言罢,轻轻一抖缰绳,马车顿时缓缓而行。

    一马三人,踏上了从泉州到临安的漫漫路程。

    官道稍微平坦,但也架不住马车颠簸,一日只能行百里。一开始遇到城池,杨丛义还会选择在城中休息,后来索性全程走官道,每天直到太阳落山之前才在驿站落脚。

    幸好官道旁,每隔二十余里就有驿站,杨丛义是七品命官,随时可进驿站吃喝休息和补给,只要给钱就行,不然速度还要变慢。

    三人从泉州出发,经福州、温州再到台州,每天清晨天亮出发,日落休息,紧赶慢赶,拉车的马在沿途驿站换了好几匹,遇上台风暴风,又在驿站耽搁几天,等过了台州进入绍兴府境内,已经用去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一路住驿站,车马劳顿,疲惫不堪的三人,在到达绍兴府兴昌县城后,决定在城里找家客栈,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晚。

    新昌县在绍兴府最南边,地方不大,县城也不繁华,当然杨丛义一行三人也不做他想,进城之后直接找到城里最好的客栈,要了两个房间,太阳落山还早,三人便早早住下。

    在房中好好洗漱过后,又叫了一桌饭菜,等慢慢吃完,太阳也落山了。

    这一晚,三人睡的都很早,为了睡个好觉,杨丛义孤身一人独睡一间房,清尘和莲儿共用一个房间。

    睡个早觉,起个晚床,在新昌县好好的恢复精神之后,一车三人四天之内赶到上虞县。

    后面的路杨丛义走过多次,已经了如指掌,十天之内,轻轻松松便能到达临安,是以逐渐放慢了行程。

    此后日行五六十里,每天只走三四个时辰,遇到凉亭还能下车休息透透气,太阳落山前遇到驿站便早早停下歇息,第二天吃完早饭,日出后才缓缓启程。

    如此行了两日方才到达山阴县境内。

    一到山阴,杨丛义便想起一人来,三年前他路经此地,口渴难耐,在一凉亭见一男二女,还喝了对方一碗甜汤,那一男二女便是陆游、唐婉主仆三人。

    三年过去了,也不知陆游如今是何模样,与那唐婉是否离婚,他自己是否专心功名。

    此地到临安用不了三天,马车的速度更慢了,行程更缓。

    在一凉亭休息时,杨丛义跟清尘说起三年前路遇陆游夫妇二人之事,对陆游、唐婉好一番赞誉,引的清尘嫉妒不已。

    他很想趁此机会去陆家找找陆游,怎奈身边还有清尘主仆二人,不便带上她们,更不可能独留她们在客栈,思来想去,只能另寻良机。

    如果记得不错,陆游近两年也该进京求功名了,但年书中所述,陆游因考试成绩太好盖过奸相秦桧他孙子的光芒,被秦桧所嫉妒,将他的名字划掉,永不录用,一直到秦桧死了,朝廷方才任他为官。这一番曲折,浪费他近十年时光,是否该找到他,提醒他一番呢?

    作为后来人,杨丛义虽有心避免破坏既定历史进程,但南洋一行,百艘海船直通天竺、波斯湾,已经对既定历史进城造成了难以弥补的破坏,如今再提醒陆游一句,只与他个人有关,又有什么关系?

    几番思索过后,杨丛义决定还是应该提醒陆游,帮他渡过秦桧这一关,也许渡过这一劫难,他开启的是另一种更有意义的人生也说不定。

    虽然杨丛义已经有帮助陆游的打算,但他最终还是没在山阴停留,也没去寻找陆游,与其在山阴寻找,不如在临安等待,反正他迟早要去临安考试。

    马车穿过绍兴城,一路向西。

    绍兴府到临安的官道时常修整,道路养护的很好,十分平整,马车不似之前那么颠簸,闷热之时,遇凉亭茶肆则休息一时半刻,一日轻轻松松便行五十多里,不几日便到临安府地界。

    这一日正午,杨丛义驾着马车,靠着官道一侧悠悠行走,正在寻找茶肆,喝壶茶略作休整。

    官道一转,却见一辆马车停在路上,仔细一瞧,见那马车车身倾斜,似是车轴断裂。

    慢慢抵近一看,前边的马车确实是车轴断裂,好巧不巧正在路中,左右虽也可勉强过去,但杂草之中难免有乱石,一不小心便会损坏车辆或磕碰发生意外,为保安全,杨丛义只得收紧缰绳,将马车停在两丈之外。

    马车停下了,杨丛义坐在车上未动,反而将佩剑抓在手中。

    此地虽是临安府管辖,也并不见得有多安全,反而更是鱼龙混杂,危机四伏。

    借损坏的车辆拦路求助,而后实施抢劫,这等戏码杨丛义虽没经历过,但在后世这等案列却是见过,他们利用的便是援手者的同情心和善意。

    他们的马车停了一会儿,前边的马车未动,不见人影,也听不见声音。

    忽然停下的马车早已引起清尘的注意,只听她问道:“夫君,是有地方休息吗?”

    杨丛义回道:“没有。”而后跳下马车道:“前边出了点事,我去看看,你们自己小心些。”

    清尘一听这话,匆忙把放在一旁的宝剑拿在手中,剑鞘一伸,轻轻将帘子挑开一条缝隙,见前边一辆马车挡住他们的去路,顿时便将手中剑握紧了几分。

    “前边的兄台,可需要援手?”杨丛义持剑在手,高声喊道。

    随即便听前边的马车中有人回道:“不必了,多谢!”

第400章 偶遇故人

    杨丛义心下微微一松,却不见对方人影出现,着实有几分怪异。于是马上回道:“兄台,你的马车挡路了,烦请动一动,借个道。”

    “实在不好意思,这马车现在动不了,抱歉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杨丛义眉头轻皱,这人着实无礼,马车挡了路,连面都不露一下。还有,这不过是一辆断了车轴的马车而已,如何就动不了?

    “小心些!”杨丛义再回头提醒一句,而后沿着官道右侧向前走去,保持着十分警惕,慢慢靠近。

    走近一看,眼前的一幕直让杨丛义目瞪口呆。

    只见眼前只有一个断了车轴的车厢架在地上,拉车的马匹却不知去了何处,而那架在地上的车厢中正坐了一个青年,斜靠着车厢,手捧书卷,看得十分入神,全然不顾自己的处境。

    杨丛义暗自摇头,还剑入鞘。

    随后上前几步问道:“兄台,你这马车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那青年书生耳听有人询问却没抬头,眼睛盯在书卷之上,随口回道:“车坏了,仆人骑马找人去了。”

    “车坏了也不该放在路中吧,这是去临安的官道,人来人往,其他人还要走路。”杨丛义见这青年是这种态度,心下顿时有些不喜,在路中读书倒是随性自在,可把别人的路拦住,影响其他人通行,这就说不过去了。

    那青年一听这话语气不善,立即起身出来,收起书卷正要开口回击,却听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姓名。

    “陆游?陆兄别来无恙!”

    对面一人年纪与他不相上下,手中握剑,先惊后笑,神情判若两人。

    “兄台是?”这手拿书卷的青年正是杨丛义三年前在山阴见过的陆游,一听对方叫出他的姓名,脸上随即满是疑惑,因为他对眼前之人并无多少印象。

    杨丛义抬手抱拳,笑道:“三年前杨某从明州回临安,在静湖亭偶遇陆兄与夫人,还吃了你们一碗甜汤,陆兄记起来了吗?”

    “原来是杨大人!学生方才多有得罪,大人海涵!”一经提醒,陆游瞬间响起往事,匆忙躬身行礼,十分恭敬。

    杨丛义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笑道:“陆兄不必如此,你我也算是故交,今日故人重逢,以大人相称就见外了!”

    陆游却道:“学生尚无功名在身,在大人面前,怎可轻浮无礼!”

    杨丛义脸上笑容一敛,道:“陆兄不必如此拘谨,这又不是在署衙,平辈相交即可,若再拘泥于身份,杨某转身就走!”

    如此一逼,陆游这才抬手道:“恭敬不如从命。杨兄!”

    见对方换了称呼,杨丛义马上笑道:“我与陆兄年纪相仿,如此称呼才对,才不显得生疏。”

    陆游脸上也挤出些笑容,问道:“杨兄这是要回临安吗?”

    杨丛义回道:“是啊,之前去福建有些差事,刚好办完返回临安。前两日路经绍兴时,本想去寻一寻陆兄,登门拜访,可拙荆随行,多有不便,这才作罢。正觉遗憾可惜之时,不想却在此地再遇陆兄,真乃意外之喜。”

    陆游一听此话,受宠若惊,忙回道:“小弟何德何能,敢叫杨兄亲自去寻?若早知道杨兄路过山阴,小弟定然晚走几天,请杨兄去寒舍作客。”

    杨丛义哈哈笑道:“也幸好没去,不然在绍兴耽搁了时间,可就遇不上陆兄了。”

    他正要再说什么,却听清尘在后面喊道:“夫君,前边没事吧?”

    听到清尘的问话,方才发觉偶遇陆游一时高兴,竟忘了后边的马车上还有她主仆二人,于是赶紧回道:“没事,偶遇故人。”

    后边没再回话,也没追问。

    陆游站在一旁小心问道:“杨兄,后面是同行的嫂夫人吗?”

    杨丛义笑道:“正是拙荆。”随即又道:“我让她来见过陆兄。”

    “不可如此,还是小弟去见嫂夫人为好!”陆游一听此话赶紧推辞。

    “也好。”杨丛义点头,官道上尘土飞扬,过往行人也随时会出现,确实不宜下车走动。

    二人转身,几乎并行朝后边两丈外的马车走去。

    靠近马车,杨丛义便笑道:“清尘,你可知道我们遇上了谁?”

    “谁啊?”马车帘子拉开,清尘端坐在车内,宝剑也早已放在一边。

    “小弟陆游,见过嫂夫人!”陆游一看清车中两人为一主一仆,不等杨丛义介绍,马上抬手躬身施一礼。

    “陆公子不必多礼。”清尘面上一红,微微欠身,点头还礼。

    这时才听杨丛义笑道:“清尘,这便是我跟你说过的绍兴大才子陆游陆兄。”

    清尘端坐,看了一眼陆游,说道:“夫君时常跟我提起陆公子才名,多有推崇,说陆公子假以时日,必能名满天下,今日有缘得见,实乃有幸。”

    “杨兄谬赞!小弟在绍兴虽略有些名气,若说名满天下却是万万不敢想!”陆游十分惊讶,赶紧一番谦词推谢。

    杨丛义笑道:“来日方长,陆兄怎知日后不能名传大江南北、千古留名?走出绍兴,这天地广阔,大有可为!”

    陆游抬手道:“多谢杨兄勉励,小弟此番离开老家前往临安,便是为安心求学,准备科举。”

    杨丛义一听这话不由得笑道:“陆兄终于从温柔乡出来,博取功名了吗?”

    陆游脸上神色一滞,而后才点头道:“在家待着也是无趣,年近三十,也到立业之时,再荒废时日,小弟便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如此甚好,正可一路同行!”杨丛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见对方神情黯然,他知道很可能是受到陆母和唐婉影响,在家待得不舒服了,便想远离家门,避得远远的,一边求学,一边散心,是以也就没有进一步追问。

    “小弟的马车损坏,怕是不能与杨兄同行了。烈日炎炎,久在半路耽搁十分不妥,杨兄和嫂夫人先走一步,等到了临安,小弟一定登门拜访!”太阳底下不多时,陆游额头已有汗珠。

    “马车损毁终会修好,前边几里就有凉亭,不如把行李搬上为兄的马车,我们一同去凉亭等候,等修好马车也好同行。况且你这马车放在路中,也影响他人通行,与人发生口角十分不妥,为兄帮你挪至路边吧。”杨丛义将手中剑放回马车。

    “万万不可,怎敢让杨兄动手!就先放着吧,等仆人回来搬就是。”陆游一听杨丛义要亲自动手,赶紧拒绝。

    杨丛义是官员,他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让他做这些下人做的粗活?传扬出去,对两人的名声都会有损。

    谁知杨丛义却道:“自力更生,方能丰衣足食。这等小事都是举手之劳,烈日当头,怎能等待?一起搭把手吧。”说完便向倾斜的马车走去。

    陆游一听此话,脸色微变,似有所悟,随后急忙跟上杨丛义的脚步。

    不多时,一个大木箱子从倾斜在地的马车中抬出来,又收拾出来几件杂物,而后两人合力将损坏的马车抬至一旁。

    当陆游的行李装进杨丛义的马车后,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顿时拥挤了不少。

    对于杨丛义的决定,清尘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她不想他们的生活闯入太多外人,但有些事她纵使不情愿,也不好拒绝,甚至都不愿意表露出来。

    马车不大,两个箱子,主仆二人,就已将大半位置占据。

    断了车轴的马车厢里已经没有贵重东西,没必要继续守护,杨丛义邀上陆游,赶着马车一路步行。

    陆游乃文弱书生,走不了多久便大汗淋漓,抬不动腿脚,越走越慢。

    杨丛义看在眼里,便说道:“想当年我初出蕲州,从黄梅县山中一路经宿松走到太湖县,历时几个月,初时腿脚酸痛,难行五十里,七日之后便已习惯,可日行百里。此后又从怀宁县赶赴临安,一个多月步行两三千里。自从入仕为官后,天南海北,出行工具都是马匹,马匹虽快,一日两三百里,但不能持久。同一匹马第一日能行三百里,第二日能行一百里,第三日想走十里都难,而人就不同,只要吃饱喝足,莫说连行十日,就是百日也不成问题,这便是人与动物的不同之处。为何会如此呢?”

    陆游一惊,不知如何回复。

    杨丛义自道:“因为人有强大的意志,若自己信念坚定,不想倒下去,便没人能将自己推倒。而动物不同,他们随遇而安,更不存在追求。故而,胜人贵在胜已,只有战胜自己,才能有可能战胜别人!”

    陆游拖着虚浮的脚步问道:“不知杨兄所说的胜己是何意?如何战胜自己?”

    杨丛义笑道:“举个例子,比如说为兄好酒,明知好酒误事,却怎么也改不了戒不掉,但如果某一日为兄将好酒之恶习戒掉,再也不因喝酒而误大事,是不是就在这一点上战胜了以前的自己?以后若有人有心设局,想用酒来陷害为兄,为兄是不是就能避开陷阱,战胜了自己的同时又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第401章 陆家内情

    陆游不语,似有所悟。

    杨丛义随后又道:“再比如,为兄畏水,江河湖海都不敢去,可三年前突然有人找到为兄,让我督造回易,打造船队,去南洋西洋回易,如果为兄因为畏水,不敢接下此差事,那么此时我就不在这里,很可能已经回到老家打猎种地。为兄战胜了自己畏水的弱点,才顺利为朝廷办完远洋回易,之后才获得另外的差遣。这莫不与战胜自己有关,不能战胜自己身上的弱点与缺点,不但走不远,更不可能跑赢别人,走到终点。便是胜人与胜己的道理。”

    停顿片刻,见陆游不语,他又道:“很多时候胜已比胜人更难,等陆兄到了临安,在这天下闯荡一段时间之后,如果没有迷失自己,你很快就会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小弟受教了!”陆游抬手道谢。

    杨丛义轻点头微笑。

    陆游此番离开家乡并不开心,之后的遭遇也是坎坷不平,他不得不跟他说点什么,先给他点提示和暗示,以免之后遇到困难自暴自弃,将大好青春才华耗费在乡间草野。

    五月正午的太阳火辣异常,官道两旁是大片绿油油的稻田,无半点树荫能纳凉。

    拉车的马匹热的大口喘气,口鼻“噗噗”直响,在这么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撩蹄子,卧倒在路边耍赖不走了。

    杨丛义、陆游二人也是热的汗珠滚滚而下,抬起衣袖,擦了又擦。

    坚持行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看到一个凉亭。

    炎热的夏天,面对酷暑的唯一办法,那就是躲起来,避免被太阳直晒。

    马车停在阴凉处,众人走进了凉亭。

    继续前行十里左右就有驿站,即使太阳快落山时再赶路,今晚也能在驿站住宿,众人倒不怕等不到陆游的仆人修好马车赶来。

    四人在凉亭闲坐无事,便听杨丛义讲远洋回易的经历和宣威军广南之行。

    一个多时辰后,一辆马车自东向西快速驶来。

    陆游时时关注着官道上的马车和行人,一见那马车,立即招呼一声,起身跑出凉亭,朝那马车招手,口中喊道:“我在这儿!”

    马车上应了一声,一抖手中缰绳,疾驰过来,稳稳在凉亭下停住。

    一人从马车上跳下,快步上前,急道:“小主人,你没事吧?”

    陆游双臂张开一抬,道:“没事。”

    “老奴不是让你在原地等吗?不怎么跑这儿来了。方才找不到你,差点把老奴急死了!”那下人说着,眼角微红,有些湿润。

    陆游笑道:“没事,我这不是没事吗?我都多大的人了,不用你事事操心。方才遇到一位故人,便跟着他们先走了一程,来这凉亭等你。”

    “小主人,以后你要去哪儿,也给老奴留个信儿啊,方才要不是老奴临时起意往前赶一阵儿,就跑回山阴向老夫人请罪去了。”那下人眼角垂泪,十分委屈。

    陆游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说了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现在回去也不晚!”

    下人委屈道:“是老夫人不放心小主人独自出远门,让老奴跟着来照看,小主人在这儿,老奴怎么敢走。”

    陆游道:“好了,不说了。”说完便朝凉亭走去。

    那下人在身后跟上。

    到了凉亭,陆游向杨丛义夫妇二人道:“杨兄、嫂夫人,小弟的马车已经修好,也该告辞启程了。”

    杨丛义起身道:“歇了许久,我们也要走了,一道去临安吧。”

    陆游点头,与杨丛义等人一起走出凉亭。

    几人先后登上马车,缰绳一抖,马匹奔驰,车轮转动,直朝临安而去。

    当晚一行人并未在驿站休息,而是直接赶到钱塘江边,住进了客栈。

    洗漱过后,一身疲乏去了大半。

    杨丛义叫了一桌饭菜,邀陆游共进晚餐。

    饭后清尘主仆早早回去休息,杨丛义则留陆游聊至二更天方才各自回房。

    闲聊中,杨丛义得知陆游与唐婉在三年前已经分开,也就是他们相识于静湖亭几个月之后。

    在陆游夫妻二人分开之前,他的父亲突然病故,人去茶凉,往日为官时积累的人情关系逐渐淡泊。陆家祖上世代为官,到陆游这一代男丁数人却无人搏得功名,是以陆母对此耿耿于怀。而陆游在众兄弟中颇具才华,且年纪尚轻,犹可造就,于是陆母便逼迫陆游苦读,以求取功名,进入仕途,重续陆家荣耀。

    然而陆游与唐婉自幼相识,感情很好,每日不是吟诗作对,便是外出郊游,完全不把功名放在心上,而且自从成亲之后,更是极少走进自家庞大的藏。

    而这个陆家藏非同一般,乃当时民间三大私人藏书之一,当初朝廷南渡,皇家藏书多有缺失,皇帝便诏令绍兴府去陆府藏誊抄典籍一万三千余卷,可见陆家藏书之丰富。

    守着这么一个天下闻名的藏,后代却挣不到功名,徒留笑柄,这让陆母如何不忧伤愤怒?

    特别是在陆母看到陆游婚前婚后判若两人,年少时一心求学,成亲后却与唐婉整日厮磨,根本无暇顾及应试功课进仕为官,将功名大业完全抛之脑后。加之陆游的父亲突然病故,陆家顿时便与朝廷断了联系,想到陆家世代都有功名在身,陆游祖父曾官至尚书右丞,他父亲也做过转运判官,而他这一代却无一人有功名,陆家日薄西山,却无主事之人能重振陆家,陆母焦虑愤懑之下,先找陆游与唐婉谈话,而后却直接强令陆游休妻。

    陆游乃孝子,父亲不在了,母亲的话不能不听,只能含泪休妻。

    经此一难,陆游心性逐渐收敛,数月后陆母给他另娶一门亲,现如今家中已有两个儿子。

    自那以后,陆游开始苦读备考,求取功名,这次进京也是为日后科举做准备。

    与陆游一番闲聊,杨丛义方才知道这其中曲折,不经唏嘘。

    而对陆游曾经显赫的家世也是十分羡慕,特别是他家的无数藏书,拥有民间三大藏之一的藏书,如果还不能考取功名,那确实很丢陆家的面子,经此一述,杨丛义也能理解陆母的苦心。

    毕竟陆家不论以前多么显赫,若无后来人顶上去,用不了几年必然衰败,一两代之后便会消逝无形,再富丽堂皇的建筑,一旦柱梁消失,整个腐朽,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陆游此番进京,便是为功业功名,若他知道他的命运已经掌握在秦桧手中,近十年不能入仕,不知会作何感想。

    杨丛义几次想要提醒他以后所有考试不必太认真,保留几分势力,不要锋芒太露,以免招来别人嫉妒,从中作梗,又担心如果他真的听信自己,而名落孙山,错失功名,会怨恨自己,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忍住了。

    人这一生,很多事都已注定,即使他提醒了,有陆母在后边催促他全力以赴,有天下闻名的陆家藏为伴,他也不一定会听,很可能明知会招人嫉恨,还是要拿下第一名。有时候为风骨,有时候就为挣一口气。

    杨丛义回到房中,心中不平,久久不能成眠。

    钱塘江边,风平浪静,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几人吃了早饭,到江边包了艘船,带上两辆马车,又一起渡过钱塘江。

    等到了对岸,他们的马车还未靠近临安城,陆游便下了马车。

    只听他道:“小弟有长辈在城外,需得前去拜访,暂时不进城了。杨兄,我们暂且别过吧,日后方便再去寻你。”

    杨丛义跳下马车,笑道:“也好,既有长辈在,理当先去拜访。为兄近期应该不会离开临安,等你安排妥当,可来殿前司兵案寻我。”

    陆游笑道:“好,只要杨兄方便,小弟安定下来便去寻你。再会!”说完抬手行礼。

    “再会!”杨丛义抬手回礼。

    两人各自上车,在一路口分道扬镳,杨丛义驱着马车直上涌金门。

    此番历时一月有余,终于从泉州回到临安,但他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回殿前司复命,而是先安顿好清尘。

    城西的房子不知方掌柜是否帮忙看护收拾,离开临安将近两个月,不清楚买来的房子眼下是何情形,不便贸然将清尘带过去,今时不同往日了,将就不得,需得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方可入住。

    所以杨丛义也没有太多选择,只能驱车先到钱塘县去找方掌柜。

    在城门口经守卫禁军一番盘查之后,马车顺利入城,而后沿大道直往城北钱塘门附近。

    马车停在客栈外,杨丛义孤身一进客栈大门,便有店小二上前招呼。

    “方掌柜呢?”杨丛义开口便问。

    店小二有些莫名,这还是熟客呢,一进客栈便叫掌柜,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说一句“客官稍等”,便去了后院。

    片刻,只见方安从后院出来,一见杨丛义立即快步上前,笑道:“杨大人可回来了,两个月不见,大人越发精神了!”

    杨丛义则笑道:“我看方掌柜红光满面,最近发财了吧。”

第402章 超出预算

    方安道:“杨大人说笑了。里面请!”

    说着便要请杨丛义上楼,去包厢细聊。

    杨丛义却拦住,笑道:“今天我是来住宿的,给我两个房间,一个要住女眷。”

    方安一喜,忙道:“好,房间有的是,上次的房间还给大人留着,正可接着住。隔壁也是一个雅间,正适合女眷居住。”

    “行,那就这两间吧。”杨丛义点头,说完转身出了大门。

    拨开马车帘子,杨丛义道:“房间定好了,我们先在客栈住两天。”

    清尘点头,没有言语。

    临安乃天子脚下,非一般地方可比,杨丛义又在临安为官,身边人一言一行都会对他的仕途有所影响。

    而清尘自知出身低微,又自小在山野修炼,对世俗礼数了解有限,在泉州、在家里、在自家人面前不必拘束,但到了临安就大不一样,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又极其看重礼数,若言行失礼有亏私德,必会招致非议,对夫君多有不利,成年之后她虽没接受过多少教育,但童年爹娘对她的教导,至今多少还有些印象。

    少说少做,低调隐忍,总不会有错。

    清尘主仆二人先后下了马车,带上必要的行李,随杨丛义住进了客栈。

    不论城西的房子收拾的如何,他们在客栈势必都会住上几天,马车行李早有方掌柜安置妥当。

    在房里短暂休息之后,杨丛义找到方掌柜询问房子看管之事,与此同时,他拿出了两百两银钞。

    方安告诉杨丛义,城西的院子已经收拾妥当,老旧的家具、破碎的青瓦都已换掉,院内院外重新修缮了一番,只剩一些生活用具尚未置办,等把东西配齐,便可随时入住。至于要还的钱款,他没有收,并说杨丛义现在有家眷来,在临安的开销不会小,要是手头紧张,可以一年半载以后再还。

    杨丛义不是一个欠钱不还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借钱,既然手里有富余,他又不做生意,把钱攥在手里做什么呢?他是穷苦出身,清尘也是,他们都不喜欢欠钱背债,即使生活过得寒酸。

    最终,方安当面销毁借据,收了银钞,城西院子的钥匙随后也还给了杨丛义。

    就在他内心有些失落之时,杨丛义又交给他一个差事,希望他能帮忙雇两个人,一个厨娘,一个车夫。

    方安一口答应下来,趁兴而去,并承诺一天之内给他办好。

    杨丛义来到隔壁清尘的房间,就房子之事,两人稍稍商量以后,他便带上莲儿去了城西,他们要看看哪些东西还需要置办。

    城西那处院子,杨丛义两个多月前去过一次,地理位置还有些印象,虽然有些偏僻,周边人家不多,但好在有道路想通。

    不多时,他便驾着马车来到院子所在区域,按记忆中的位置找去,却发现眼前的院子与当初购买之时大有不同。

    院子里边看不到,暂且不论,就说院子外边,青砖新砌了围墙,上面攀附的藤蔓植物清理一空,老的院门也被拆掉,换了新门,就连门头也是新做得,从院外乍一看,这完全就是一个新院子。

    而全新外院之中有一旧物格外碍眼,便是门上的那把旧锁,其上已有斑斑锈迹。

    杨丛义左右看看,位置确认无疑,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跳下马车。

    难道方掌柜已将整个院子翻新?

    带着疑问,杨丛义拿出钥匙试着往铁锁里一捅,轻轻一转,只听一声脆响,铁锁打开。

    眼见如此,他心里不由得一紧,院外翻新了,里面房屋是何情形?若是全都修缮一新,这得花费多少钱,怕不是得几百贯?

    他一个小小殿前司兵案秘书,月俸不过三十四贯,如果只凭俸禄,不迟不喝要一年才还得上修缮宅院的钱,更不要说购买宅院。无家世无背景,初入临安不到三个月便置办宅院,这要是传出去,他怕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对以后的仕途定然也会有不小的影响。

    院门推开,一见里面的房屋院落,杨丛义心中一凉,果如所料,所有门窗焕然一新,房上青瓦也都重新铺布,原本有些坑洼的地面也都铺平,整个院子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此院落若现在出售,怕是要上千贯。

    杨丛义此时心中思绪翻滚不息,这样的小宅院在入仕几十年的官员眼中自然不算什么,但像他这样的年轻小官在临安拥有这样的宅院却是不妥,钱财来源必不干净,若被追查,怕是得丢官去职。

    这个方掌柜可真是多此一举,弄得杨丛义如今进退两难。院子买了,清尘也来了,不可能不住,修缮宅院的钱只能给方掌柜打欠条,明年再付了,不然真被追究起来,恐怕麻烦就大了。

    “老爷,到家了吗?”

    莲儿拉开帘子,在车中问道。

    “到了,进来吧。”杨丛义暗叹一口气,跨过门槛,朝院中走去。

    莲儿脸上一喜,一跃跳下马车,快步跑进院子。

    “老爷,这院子好好啊,比我们在老家的院子好多了,还很大呢,夫人看了肯定高兴。”

    莲儿一见这院子,很是兴奋,边叫边跑,一直跑到杨丛义前面,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又是一声惊呼。

    “老爷,房子里物件都有,都是新的呢,没啥要买的啊!”

    听了这话,杨丛义只能摇头,方掌柜真是把他给坑了,屋里的物件又是一笔钱,欠的这笔账要还到什么时候去,怎么跟清尘交代?

    他随后也进了莲儿所在的屋子,里面的物件确实都是全新的,之前老旧的东西已经不知所踪,就连地面也铺上了大小均匀的地砖。

    莲儿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房里不缺什么,便出了屋子,匆匆进其他房间查看。

    不久,她已经把所有房间查遍,厨房、卧室,客厅、仓库,没有落下任何一个地方。

    “老爷,家里东西很全啊,除了要买些被褥、蚊帐等床上要用的东西,其他的好像没啥要买的。”莲儿来到杨丛义眼前,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稚嫩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笑容,显然她对这个新家十分满意。

    杨丛义也随便去看了看,东西都是新的,好像确实很齐全,没什么好置办的,这个方掌柜开客栈的,果然有一套。

    “看过了就先回客栈。”杨丛义转身朝院外走去。

    莲儿看着院中的一切,有些不舍,但还是快步跟上。

    “老爷,我们今天能回家住吗?”

    “不急,现在客栈休息一天,明天再说吧。”关于宅院修缮费用和购买全套家具器物的钱还要跟方掌柜好好谈谈,也得跟清尘说清楚,住肯定是要住,但不急在今天。

    杨丛义锁好院门,驾车返回临场城住宿的客栈。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方掌柜,而是先到清尘房间,将宅院的情况大致说了一番,包括方掌柜自作主张修缮房屋宅院购买家具。

    原本听到杨丛义和莲儿说新家里东西齐全,心里很是高兴,可当她又听说方掌柜之事,脸上喜色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愁云。

    虽然她没去看过,但听莲儿的描述也知宅院不小,修缮房屋和置办家具的花费不会少,两三百贯肯定是有的,现如今他们哪里有那么多钱还账。

    “夫君,要不我们把那些新买的贵重家具先退了吧,里外也就我们三人,住不了几间房,花那么多钱不值得。”清尘轻声提议道。

    杨丛义没有言语,都搬进家里了再搬出去不太妥当,传出去也不好听,怎么说他大小也是朝廷命官,哪有穷酸的把家里的东西往外搬的,既丢面子,影响也不好。

    思虑了一会儿,回道:“退就不用了,人家也是一片好心,自己垫钱把家里帮我们修缮整理一新,退东西,他面子上过不去,我们面子上也过不去。不如我去找他谈谈,花了多少钱,我们就给多少钱,现在没那么多钱就立下借据,以后再还就是了,你觉得呢?”

    清尘叹道:“买下宅院就快把积蓄花完了,在临安的吃用都要花钱,肯定要比在泉州贵很多,欠的钱我们得还到什么时候。”

    杨丛义道:“娘子勿忧,我现在的俸禄虽是不多,可我在吏部还有三年多的实物补贴没领,改天去领了就能换一笔钱,还账应该是够的。”

    清尘脸上神色一轻,回道:“但愿吧,能还就尽早还上,哪怕生活清苦点我也愿意,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说起钱来,杨丛义忽然想起一事,而后笑道:“还账的事,娘子不用担心了,早年我还在太湖县时,曾借给一人近千贯钱做生意,前几年他赚了些钱想分我几千贯,当时没地方花钱就没要,几年没有联系,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等我改天给他送封信去,解决钱的问题应该不难。”

    清尘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在一旁的莲儿也瞪大眼睛。

    “夫君此话当真?”居然有这么多钱,清尘简直不敢相信。

第403章 搬家入住

    杨丛义点头笑道:“真的,当年我在太湖县从土匪手里救了一个告老还乡的朝廷大官,作为回报,他给了我一些金银,后来我一直在衙门,有金银也无处花销,就资助当地一人去做生意了。大前年我督造回易时,他一路从太湖跟到临安,又到明州,最后还去了泉州,一直为宣威军和回易船队采购物资,赚了不少钱。如今不说分我一些利润,本金还我,也够还了方掌柜的账。”

    “这样就好,害我白担心一场。”清尘轻吐一口浊气。

    “好了,我先去找方掌柜把花费弄清楚,能还的我们尽快还。”杨丛义也忽然轻松起来。

    钱到用时方恨少,其实当初督造时,他原本是能积攒不少私房钱的,可他一心只为督造好回易,很多时候私钱公用,糊里糊涂的就把属于自己的钱花进去了。

    还有金主完颜亮送给他的一万两黄金,这可是一笔巨额财富,那时他把换来的钱大部分交给了汤鷽保管,可去年汤鷽一走了之,属于他的钱便不知下落,而那其中小部分自己拿在手里的钱,在出海之前也莫名其妙投进了宣威军日常开销里,回易混到头来身无分文,干干净净。

    要不是当年船队离开泉州前,他在家里私藏了三四千两银钞,这会儿怕真是捉襟见肘。

    不过幸好又想起太湖县的郭青,不然以后拿出私房钱来,可不好跟清尘交代。

    看着方掌柜一脸的谄笑,杨丛义说不出重话。

    “方才我去宅院看了,方掌柜看护的很好,垫钱帮忙把院子内外修缮一新,还置换了老旧的家具,可以直接入住,省去了我不少时间和精力,方掌柜费心了。”杨丛义笑道。

    “不敢,既然大人把那宅院托付给小的,小的自然要全力以赴,尽量把宅院修好,只要大人满意,小的就放心了。”方安满脸堆笑。

    “那院子我倒是很满意,方掌柜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吧,你也是生意人,不能做亏本买卖,不说赚钱,这本钱得收回去吧。你实话说,这次一共花了多少钱?”杨丛义脸上虽然还有笑容,但语气已有些稍稍不同。

    方掌柜连忙回道:“不多不多,就两百多贯钱。”

    “哦,我看远远不止吧。”杨丛义显然不相信,若是在泉州或是太湖、怀宁自然绰绰有余,但在临安,这点钱根本就不可能够用。

    方掌柜急道:“确实没花多少钱,院墙是拆了重修的,都是用的原来的砖,房上的瓦也只新添了一少部分,门窗虽然换了,但值不了多少钱,那些家具也都不是特别贵重,买的时候也是熟人优惠价,全部花费不超过三百贯!”

    杨丛义没再言语,思虑片刻后回道:“这样吧,你出的钱我是要还的,花费虽不超三百贯,但前前后后想必你也花了不少精力,多多少少都会影响你做生意,这些也折算些人工费吧。我俸禄不多,多的也给不了,一共就给你三百五十贯。刚刚买下宅院,积蓄也快花完了,眼下暂时没钱还你,先给你立个借据,三年之内还你。”

    方安忙道:“大人不可!小的为大人做这些从来都不是为了赚钱,或是图回报,完全是一片赤诚,想帮大人做点力所能力的事,改善一下大人的住宿,不让大人为琐事烦心,继续安心造福我们老百姓。小的做这些可不是为了小的自己或是大人,而是为了无数百姓啊!”

    杨丛义不是初出茅庐之人,岂会被他几句话哄骗。但对方搬出百姓,冠冕堂皇,这可不好说什么,不然留下把柄,有损官声,必会麻烦不断。

    于是回道:“为官者自有朝廷发放俸禄,怎可拿百姓一针一线,这不是在陷害我吗?赶紧取笔墨来,待我留下借据。”心意已定,快刀斩乱麻,不与他继续纠缠。

    陷害官员,这个大帽子一扣下来,方安脸色大变,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去取了笔墨纸砚来。

    片刻之后,借据写成,双方签名,并按上指印,一人保留一份。

    宅院之事就此结束,即刻就能安心入住。

    杨丛义将借据交给清尘保管,而后便带上莲儿上街采买床上用品。

    从没来过临安的莲儿没见过大世面,上了街看到什么时候都喜欢,这也想去摸摸,那也想去看看,杨丛义来自后世,潜意识里对女性较为尊重理解,对莲儿的一切行为基本不管,夫人又不在身边约束,她少女的天性彻底释放。

    走走停停看看,看在眼里的什么都觉得好,却又什么都不买,不是莲儿不想买,是钱不归她管,纵使她再大胆,也不敢问老爷要钱。

    最后耽误的时间很多,真正要用的东西却没买两件,杨丛义不得不出言提醒,莲儿这才收心。

    前后花了一个多时辰,二人才拉着一马车东西返回客栈。

    稍作休息之后,没卸货的马车驶出城西,一应床上用品一一搬进房中,由莲儿清扫房间,收拾布置。

    等住宿的房间收拾好,接下来还有厨房,刀具碗筷、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要在这儿生活,一样都缺不得,也得全都采买回来。

    杨丛义带着莲儿再次进城,等回到宅院布置完毕,天也快黑了。

    这一天虽然来回几趟,十分疲惫,但莲儿却成就感十足,十分兴奋,一回到房中,便跟夫人说起临安城里的见闻,哪里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哪儿好玩哪儿热闹,所见所闻全都说给夫人听。

    清尘从没跟莲儿说过她来过临安,更没跟她说过她曾经的遭遇,莲儿要讲,她便听着。

    上次在临安,没找到杨丛义之前,想要活着都难,况且又是在寒风之中,整日冷的瑟瑟发抖,哪有心思看临安的景象,所以她对临安的了解十分有限,远远不及才到临安不到一天的莲儿。

    现在虽然又来了,可她身份已然不同,已是嫁作人妇的夫人,不便随意上街,抛头露面,不敢丢了夫君的颜面。

    临安城白天很热闹,当从老爷口中得知晚上没有宵禁,更热闹之后,莲儿便怂恿夫人晚上出去看看夜景,清尘哪里会答应,直接就是一番严厉的训斥,莲儿顿时不敢再多话。

    杨丛义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家里的事自然由清尘做主,来到宋代,这点规矩他还是懂得。

    多日不曾同房了,一路回到临安,一个多月的行程终于告一段落,这天晚上杨丛义与清尘时隔多日之后再次同床共寝。本想亲热一番,无奈一连多日旅途劳顿,今日又前后奔波,精力不济,加之客栈不是家中,不够私密,清尘有些不愿,二人最后只能各自入眠。

    第二天,结账付钱之后,杨丛义驾着马车便将清尘主仆二人带回城西宅院。

    宅院虽然确实花了不少钱,清尘亲自看过之后十分满意,嘴里虽说浪费,可她心里满是欢喜。

    一进院子,清尘瞬间化身主人,将一间间房屋全都认真看过,屋里的陈设布置不合心意的,马上就叫莲儿过去帮忙移动位置,或直接搬出去。

    而宽敞的院子,她也做了一番规划,一片空地要做演武场,每日要用来练功,一片空地要摆上桌椅,夏日乘凉,春秋冬季晒太阳,还有一片空地她要种些花草,养几只鸡鸭。

    至于院子边的半圈围墙,她则希望能种上绿色的藤蔓植物,将光秃秃的墙遮掩起来。

    清尘的一切规划,随性而为,全无章法,杨丛义则全都点头同意,家里的事她怎么喜欢怎么弄都行,他不想进行任何干预。

    看清尘与莲儿两人来来回回,模样十分认真,杨丛义并不参与,只顾坐在一旁休息,她们来问想法,他也只是点头顺从,从不反驳,只要不是拆掉房子,不管什么想法全都支持。

    内外跑遍了,跑累了,她们主仆二人才与杨丛义一样躲避阳光,回屋休息。

    刚坐下不久,听杨丛义说起房契和地契,当知道还有两亩良田之后,清尘与莲儿马上又准备去看良田。

    粮食全右田地产出,在古代是每家每户安身立命之地,不管多么贫穷或富贵,家境处在何种境地都会把田地看成最宝贵的财富,几乎所有人有钱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购买土地、兼并土地,而家中出了变故的,若不是到了没有其他的办法的地步,更是绝不会卖掉家里的田地。

    而在临安的两亩良田可不是小数目,对一般人来说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在江南一年能种两季水稻,所产谷物轻松达到二十石,得米十石不成问题,足够五口之家吃一年,还会有余粮。

    不论是清尘还是莲儿,她们都是没有田的人,清尘不必说,也许小时候家里有田,自从家里出了变故跟了师父,自然是没有田的,莲儿出身贫苦,当年在泉州卖身,也不可能有田,没有安身立命的之地,肯定渴望拥有。

第404章 雇佣下人

    如今一听说她们在临安不但有房子,还有良田,这让她们如何不激动?

    有两亩良田,一年就可以省下不少钱,生活条件也能进一步改善,她们在家也会有些事做,不至于无聊苦闷。

    烈日当头,杨丛义给她们浇了凉水,且不说现在不是时候,连那二亩良田在何处他也不知,地契上虽然写了,但却没有十分具体的位置,当初时间紧,他并没来得及去看,不知方掌柜代替他与屋主交割时是否去看过,得找机会问问才知道。

    听此一言,二人这才作罢。

    稍作休息之后,闲不下来的主仆二人又开始清扫屋子。

    而杨丛义也要考虑回殿前司复命的问题,这次外出核查功勋,虽是走个过场,但在南剑州颇为不顺,陷入驻军与当地州府的纠纷,希望不要对殿前司有所影响,不然追究下来,他可逃不脱责任。

    下午,日落前夕,有人敲响了院门。

    杨丛义亲自去打开院门,这个时候除了方掌柜会来,不会有其他人。

    院门一开,便见方掌柜带着一男一女等在门前,女子三十来岁,男子四十多岁。

    “方掌柜。”杨丛义笑道。

    “大人交代的差事办好了,厨娘、车夫都给大人找来了。”方安恭声道。

    “好,方掌柜办事利落,多谢。”杨丛义看了二人一眼。

    “还不拜见杨大人。”方安扭头提醒二人。

    那一男一女听得提醒,立即俯身下拜,跪地磕头,口呼道:“草民拜见大人!”

    “起来吧。”杨丛义正声道,他虽不愿跪人,也不愿人跪他,但在外人面前,该有的规矩他也不能打破。

    “进来说吧。”见二人相谢起身,杨丛义转生朝院内走去。

    方安进院后,稍等了片刻,落后一步,将院门关上,这才跟上杨丛义的脚步。

    来到客厅坐下,杨丛义这才问道:“方掌柜,他二人是何来历,出身可清白?”

    方安站在面前躬身回道:“都是良家出身,上数三代无人进过衙门,邻里间的风评也很好,也是小人精心挑选过后才将他们带来。”

    杨丛义微微点头,看了一眼男子,随后问道:“你怎么称呼,家住哪里,以何为生,家里还有什么人?”

    男子跪地道:“回大人,小人姓苗,家里排行第九,他们都叫我苗九,或老九。小人是湖州人,以前在家给人种地,吃不饭,就来城里讨生活,啥活儿都干过,扛包、跑堂、拉车,只要是力气活儿都能干,最近几年都在给人赶车。家里还有妻儿,都在湖州老家,没跟过来。”

    “最近几年赶车,那来这儿之前在做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没赶车了?”杨丛义追问,既然要雇人在家里帮工,那就得慎重,来历得问清楚。

    苗九回道:“小人最近在码头帮工。两个月前雇小人赶车的老爷回老家去了,老爷家在邵州,离临安和湖州都远,小人家里还有妻儿,不能离的太远,就没跟老爷去邵州。”

    “你所说的这个老爷贵姓,家里是做什么的?”杨丛义再问。

    苗九答道:“老爷姓苏,也是朝廷官员,之前在工部当官。”

    “好,起来吧。”杨丛义点头,既然上一个雇佣他的人也是官员,等去户部领取实物补贴时,稍稍打听一番便知他的真伪,倒不急在一时。

    “多谢大人!”苗九拜谢之后起身。

    “你呢,怎么称呼?家里还有什么人,都说说吧。”杨丛义又看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马上跪地答道:“奴家姓白,都叫奴家白二娘。奴家出嫁一年丧夫,没有留下儿女,也没再嫁,家里除了一个婆婆,没有其他人。以前在作坊做织工,后来经人介绍去酒楼帮厨,昨天方掌柜找奴家,说要给奴家介绍个好差事,奴家就跟方掌柜来了。”

    杨丛义点头,而后道:“我看你年纪尚轻,早年丧夫为何没有再嫁?”

    白二娘回道:“之前也有人说媒,可婆婆年纪大了,以后没人照料,要改嫁就得带上婆婆,婆婆又不想奴家招婿入赘,之后再没有媒人牵线,时间一长,就不再想改嫁的事了。”

    听到这个故事,杨丛义也不好说什么,便道:“起来吧。”

    “多谢大人!”白二娘恭敬磕头之后,慢慢站起身来。

    杨丛义看向方安,笑问道:“方掌柜,你是怎么找到他二人的?”

    方安回道:“苗九以前在小人客栈做过工,为人很忠厚,做事也卖力,昨天听大人说要找车夫,小人马上就想到他了,他也给官老爷赶过几年车,想来比较合适,今天就带来了。白二娘与小人算是远方亲戚,小人自小就认得她,小时候就勤劳懂事,做事也麻利,要不是丈夫死的早,她要供养婆婆,也不至于出来做工,这几年在酒楼帮厨,也能烧的一手好菜,酒楼人员混杂,不是久留之地,大人要找厨娘,小人也想帮她找个好去处,就带来让大人看看,合适就留下,不行的话,小人再给大人找找。”

    杨丛义稍一思虑,便道:“方掌柜帮我做了不少事,你选的人我肯定相信,但合不合适,是不是能适应,还得看看才行。”

    “那是,全凭大人做主。”方安连连点头应是。

    杨丛义道:“这样吧,先试用一个月,要是没问题,你们在这儿做事也适应,一个月后我们正式签订契约。你们觉得怎么样?”

    苗九称谢道:“多谢大人。”

    白二娘则道:“请大人放心,奴家一定会在府里好好做事。”

    杨丛义点头微微笑道:“好,那就这么定了,只要好好做事,报酬方面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你们最快什么时候能过来做事?”

    苗九道:“小人明日一早就能过来。”

    白二娘略微有些犹豫,迟了片刻回道:“奴家还要回去跟婆婆说一声,也要跟酒楼知会一声,估计会晚两天。”

    “那老婆子你供她吃喝就不错了,她还能管你在哪儿做事儿?”方安心中有气,语气不善。

    但瞬息之后,急忙向杨丛义告罪:“小的无礼了,望大人恕罪!”

    “无妨。”杨丛义口中吐出两字,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

    虽然在他眼中众人并没有什么等级之分,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能随意破坏规矩,毕竟平民百姓在官员面前出言无状,有失恭敬,若不表示一下,规矩便坏了,在眼下这个社会,没有规矩和礼数将是十分可怕的,他也不敢轻易触碰。

    “要是没其他事,小的先告退了。”方安内心有些不安,想早些离去。

    “方掌柜稍等,我还有事问你。”杨丛义留下方安,而后道:“苗九、白二娘,你们先下去,忙完自己的事,尽快过来就是。”

    “是,多谢大人。”二人跪地叩头,道谢之后迅速离去。

    杨丛义看着方安,微微笑道:“方掌柜不必紧张,确实有事儿问你。”

    “大人请问,小人知无不言。”方安察言观色,见杨大人好似没有怪罪的意思,心下微微一松。

    杨丛义道:“上次你代我跟宅院原主交割时,可有去察看随宅院一起转让的两亩良田?”

    “两亩良田也是重要资产,小人自然不会忘记交割,那日小人随卖家去看了,两亩良田离这儿一里多远,田里当时还种着水稻,月初小人还派人去田里看过,稻子长势很好,乌泱泱的,估计能收不少粮呢。”方安马上回道。

    “好,这就好,地在就好。天色还早,方掌柜带我去看看吧。”杨丛义笑道。

    “是。”方安回答的很干脆。

    二人一起出了院子,向右一拐走上一条丈许宽的小路,穿过随处可见的稻田,再一转,走上一条更窄的路,不多时,便来到几块有沟渠流过的稻田旁。

    方安伸手一指,便将当初交割的稻田指给杨丛义看了。

    那两亩稻田位置不错,田里不缺水,水稻长势正好,看来今年确实会是好收成。

    看过之后,知道了位置,便不再停留,满意而归。

    回到宅院前,天色不早,方安告辞离去。

    杨丛义对他所做之事又是一番道谢,让他有时间再来坐坐,方安自是应允。

    清尘主仆二人一直在厨房准备晚饭,从始至终没有露面,等杨丛义从田里回来,饭菜也已经做好。

    白云悠悠,红霞满天。

    四个小菜一个汤,三人环坐。

    “夫君,这是我们搬进新家第一天,也是我们在新家的第一顿饭,我们喝杯酒,庆贺一下吧。”饭菜放好,还没动筷子,清尘便提议道。

    杨丛义听了此话放下筷子,笑道:“娘子想喝酒,我当然奉陪。”

    “哪是我想喝酒,搬进新家不得庆贺啊,这可是习俗,夫君老家没有吗?”清尘感觉有些惊奇。

    杨丛义微微一愣,而后笑道:“有,怎么没有,离家太久,孤身在外,这些习俗都快忘光了,以后这些事儿你记着就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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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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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绍兴十一年,南宋君臣赐死岳飞,收缴张俊、韩世忠等武将兵权,宋金议和,断送了大宋收复北方领土的最后机会,在不远的将来只能在苟延残喘中,一步步走向灭亡。
而此时,不知道自己身负特殊使命,被安排来到宋代的杨丛义,路遇不平拔刀相助,却被冤进死狱,面对未知危险,看他如何一步一个脚印,从囚犯到入仕为官,与赵构、秦桧等南宋君臣斗智斗勇,得陆游、辛弃疾等辅助,最终统御天下军马,挥剑北伐,逆改南宋天下!一统东方沃土,功成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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