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无力控制
“如此说来,宋诚前来报案不是你指使,你也不知?”
“是,小人的确不知,也不是小人指使。”林掌柜回答的很肯定。
“林牧,你今日所言是否属实,得凶手归案之后,两相佐证,方知真伪。”孟知州语罢,转头看了一眼书吏,又道:“先看看证词,是否有遗漏或错误,如若无误,签字画押,按上指印。”
书吏将证词拿到林掌柜身前,他用颤抖的手捧着轻飘飘的纸,犹如捧着几十斤重物,疼的牙齿都快要咬碎。
一字一字看过,许久之后,点头道:“这上面所写无误。”
随后咬牙拿起毛笔签名画押,后又按上指印。
等一切完成,孟知州道:“林牧,你在二十三起命案中有帮凶之嫌,又是重要人证,现将你收押,待凶手归案后一并审理论罪!带下去,日夜看守,不得让任何人接近!”
“谢谢大人,小人唯恐家里遭遇不测,求大人派人守护一二!”临下堂前,林牧高声请求。
孟知州看着他离开,没有任何回应。
“去告诉县丞,如果土匪画像复制好了,马上带回衙门。”
“是。”衙役领命而去。
“再去告诉刘捕头,取证之后,让他留几人在林牧家中看守,一防他家人逃脱,二防凶手报复。”
“是。”又有衙役领命出衙,直奔城东。
仁和药铺一干人等已经审问完毕,孟知州得到了他想得到结果,命案凶手明确指向神骑禁军,胡昆、明参军,这两人脱不了干系,可如何把他们抓捕归案却是大问题。
去禁军军营抓人,不具备可行性,很可能连军营也进不去,若不是如此,几个银矿也不会丢失。
胡昆是命案关键,很可能就是谋划主使之人,但没有足够证据,只凭他的猜测和林牧一面之辞,恐怕不能从军营里请出人来。还有,这个胡昆到底是何身份,是何职位,还需要查证,若神骑军统制衙门一口否认军中有此人,命案很可能就此中断,很难再查下去。
顾虑到这些情况,孟知州马上想到杨丛义,这个殿前司官员,该让他出面先去打探一番,顺便看看统制衙门的态度。
一念至此,堂上久坐的他马上起身朝堂后走去。
杨丛义在房中也无事,正枯坐练功之时,听到门外有靠近的脚步声,当即缓缓收功。
“杨秘书可在房中?”门外传来孟知州的声音。
“是孟大人吗?”杨丛义快步上前开门,一见真是孟大人,当即受宠若惊的行礼道:“大人有事叫人吩咐一声,下官马上去见大人,怎么好让大人亲自来一趟!”
“杨秘书见外了。你是从临安来的朝廷命官,初到本地,本该为你接风洗尘,怎奈城中发生如此大案,让杨秘书委屈至此,我已心中不安,再不来看看,让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孟知州面带微笑,哪有半点过意不去的样子。
杨丛义哈哈一笑,抬手让路:“大人请进。”
孟知州入屋走到以前道了声“请”,杨丛义也道一声“请”,谦让之后,二人方才先后落座。
孟知州转首四顾后,笑问:“杨秘书在此歇息的如何?若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人去准备就是,南剑州虽不如临安繁华富有,但物产还算丰富,该有的都有,你不用客气,既然住下了,就把这儿当成家便是。”
杨丛义笑着回道:“下官住的很好,此地宽敞清静,下官很满意。”
寒暄完,孟知州话头一转,面带微笑问道:“还不知杨秘书此来南剑州所为何事?应当不是路过吧?可方便透露一二?”
杨丛义则没有任何犹豫,便回道:“大人相问,下官岂有不方便之理。下官此来南剑州确有差事,殿前司兵案掌禁军诸军、直功赏,按惯例,每年六月之前都会对驻守各地禁军上报的功勋进行审核,对疑问较大的功勋要实地核查,下官此来便为核查南剑州境内驻军神骑军功勋。”
“哦,原来如此。”孟知州微微点头,而后又问道:“杨秘书昨日方到,今日一早便欲出城,是已核查完毕吗?”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但杨丛义不能不回答,心念一转,便回道:“功勋之事较为复杂,很多疑问还要去具体驻地才能释疑。驻守剑蒲的两个指挥已经核查完毕,其他地方的驻军还待核查。”
孟知州恍然如悟,随后道:“如此说来,杨秘书在南剑州的差事还办完,还需耽搁些时日吧。”
杨丛义笑道:“正是,几年离京的时间较往年晚了一两个月,时间紧迫,下官不敢耽搁,这才着急离开,不想却遇到这等大案。”
这句话说完,杨丛义心念一动,立刻话头一转,十分关心的问道:“大人,不知此案侦破的如何了?”
孟知州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有些无奈的回道:“仁和药铺果如所料,查出了问题,那掌柜林牧与人勾结,透露死者二十三人在建宁府收购药材的路线和行程,致使药材车队遭遇半途打劫,昨日午时车队回城之后,他又向人透露二十三人姓名和住处,种种迹象表明,与林牧勾结之人便是凶手。”他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杨丛义也想知道此案何时能尘埃落定,他何时能离开,于是问道:“下官可否知道凶手是谁,何时能抓捕归案?”
孟知州摇头叹息道:“眼下抓不回来,短时间内怕是抓不到了,想要抓到还得看运气,此案侦破恐怕遥遥无期。”
“大人此话是何意?不是已经查到凶手?”杨丛义稍稍感觉有些意外,既然已经找出仁和药铺里的内鬼,幕后凶手是谁,官府手段多多,不会审不出来,别说姓名,就是长相模样,也能逼问出来。
“杨秘书有所不知,嫌疑人是查到了,名叫胡昆,可府衙抓不到他,能之奈何!”孟知州又是一声叹息。
杨丛义眉头微微一动,徐徐问道:“莫非此人身份特殊,不便带来衙门审问?”
孟知州一听此话,马上赞道:“杨秘书聪慧,此人确实身份特殊之人,官府不能轻易见到,更不可能轻易抓到,他在禁军营地中。”说完拿眼睛看着对方,看到是什么反应。
谁知杨丛义笑道:“果真是禁军在暗地里作怪。”
随后却问道:“大人贵为一州之主,向统制衙门要个人,应该不是难题吧,他们还敢拒绝不成?”
“杨秘书也知道,南剑州眼下情形与其他州府略有不同,神骑军统制衙门与州衙已有分庭抗礼之势,州衙给他们的命令还要跟他们商讨之后才能下达,然后他们才会执行,未经他们同意的命令,心情好随意执行,心情不好理都不理,州衙对他们没有半点影响力。”孟知州又是一声叹息。
杨丛义听得这话却是大惊,大宋军队驻守京畿之外各州府,统兵权虽归驻军将帅,但都要受州府长官节制,危机之时,州府长官对本地驻军有指挥调动之权,其权力远在统兵将帅之上,为何在南剑州,统制衙门敢跟州衙衙门分庭抗礼?
于是不由得惊问出声:“为何如此?”
孟知州叹息道:“这还要从我未到南剑州赴任之前说起。”
短暂停顿,整理思路后,慢慢叙说道:“数年前,朝廷裁撤大军,将北方一些战力低下的禁军调往南方各州府驻守,神骑军便在那时调来南剑州,本来一开始统制衙门规规矩矩受州衙节制,可后来发生了一个意外,一位奉命前来赴任的知州大人,孤身一人病死在半路,直到半年之后,朝廷才得到那位大人去世的消息,而州衙属官在等待知州赴任期间,群龙无首,有事发生,谁也不敢做主,无知州主政的状态整整持续了将近八个月。
在这八个月里,南剑州发生了很多事,先是盗贼四起,官府无能为力,只得请驻守在本地的禁军出手剿灭,可剿灭盗贼是需要钱粮的,州衙无人做主,又拿不出钱粮,而受盗贼袭扰最严重的就是南剑州境内各银矿,朝廷对银矿十分重视,谁也不敢让银矿出事,无奈之下,就让他们迅速进驻银矿,剿灭周围的盗贼,而给他们的承诺就是可以自己筹集钱粮,银矿是什么地方,那里遍地是银子,他们的所需的钱粮很快就解决了。
然而,很快就出现了问题,州衙发现驻军不再每月催逼粮饷,安安稳稳的银矿周围驻了下来,借着剿灭盗贼之机,完全接管了银矿守卫,把州衙在银矿的势力能吸收的吸收,不能吸收的,直接驱赶出矿山。等新的知州到任,积压了大半年的公务都忙不完,哪有时间跟驻守的禁军掰扯银矿守卫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年下来,禁军在银矿根深蒂固,以后也无人去招惹。禁军染指银矿,他们便自给自足,不再需要州衙每月发放粮饷,后来甚至征得同意,驻军粮饷直接从银矿拨付。如此一来,州衙对禁军再无半点控制力。”
第376章 重返神骑军
各地驻军粮饷,一般情况下都由当地州府拨付,控制了钱粮,驻军实际上就得受州府长官节制。
可一旦驻军不需要州衙提供钱粮,虽然名义上他们还受州府长官节制,但实际上就会大打折扣,州府的命令想听就听,不想听谁也拿他们也没办法,况且谁会让人压自己一头,况且上面还有殿前司撑腰,权势也并不比州府长官差。
反过来,州府一旦失去利用提供钱粮卡驻军脖子的有效手段,只凭惯例,便指挥不动驻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能做到知州知府的人,都深谙官场之道,与人为善,四处交好,如果勉强过的去,能撑过任期,没人愿意招惹没读过书的莽夫,毕竟知州知府在一地的任期不过两年多而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快就过去了。
孟知州接道:“数年下来,神骑军已经完全不再需要州衙给他们提供钱粮了,守着银矿,明里暗里,除了正常的粮饷,积攒的钱财也不在少数,早就不把州衙放在眼里了,就是出现了难以剿灭的土匪去找他们帮忙,愿不愿意出手,还得看心情,你说如何从他们那儿要人?”
杨丛义不禁点头道:“确实是个麻烦。”
略一思索,随后问道:“大人准备如何?”
孟知州道:“州府去请人很可能一无所获,甚至他们会矢口否认军中有胡昆此人,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让这根线索就此断掉。”说着看看杨丛义,似乎话未说尽。
杨丛义看在眼里,直接回道:“大人有话,但请直言,下官力所能及,尽然不会推辞。”
孟知州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是这个意思,州衙跟神骑军统制衙门本就不和,如果我们出面要人很可能会坏事,杨秘书是在殿前司任职,刚好对神骑军负有监察责任,能否请你跑一趟,先探探统制衙门的口风,看军中是否真有胡昆此人,还有一个明参军。”
说完,见杨丛义沉默不语,马上又道:“杨秘书先前路遇不平,为二十三名死者挺身而出,颇具侠义之心,当不会因禁军涉嫌重大命案,便欲徇私,置身事外吧。”
杨丛义马上回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下官身为殿前司官员,外出巡查,核查功勋,本就对神骑军负有监管之责,况且,实话说,下官也是初入殿前司不到一个月,跟他们并不任何交情,完全没必要去维护他们。下官只是担心,去而复返,贸然再回统制衙门,会引发意外争端,毕竟全城都在禁军手中,若把他们逼急了,会不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灾难?”
孟知州脸上神色一松,略带笑意的回道:“杨秘书多虑了,禁军再大胆,他们也不敢公然对州衙和城中百姓如何,否则他们就是叛乱谋反,在大宋叛乱是什么下场,他们清楚的很,顶多也就敢捞取些钱财和利益。”
“好,既然如此,下官就跑一趟吧,想来他们也不会因下官见过土匪面目便在军中对下官出手。”杨丛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莽夫的心思,他可猜不到,若真有不要命的,他可就凶多吉少了。
孟知州马上承诺道:“杨秘书尽可放心,你既来到州衙,跟州衙站在一起,为二十八条无辜之人讨还公道,我南剑州便保你无事,到时让捕快陪你去。在去统制衙门之前,官府会将土匪画像全城散布,广为人知,如此一来,他们也没有对你动手的理由。况且,能做到一军统制的人都不是莽夫,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能碰,否则他也走不到统制的位置。”
杨丛义起身施礼道:“多谢大人,下官定然不负使命!”
孟知州抬手推辞道:“杨秘书不该谢我,是我该替二十八条人命,乃至先前数起劫案中死亡的四十多人感谢杨秘书才是。”
杨丛义重新落座之后,孟知州道:“杨秘书愿意去统制衙门打探胡昆等人的消息,我很是欣慰。既然如此,关于这二十三起命案,审理仁和药铺几个主事之后得知的一些信息,我也跟你说一说,进了统制衙门也好见机行事。”
杨丛义道:“大人请说,下官听着。”
随后,孟知州将不久前审理众人得知的主要信息一一相告,甚至包括他的一些个人推测。
说完案情,二人没再过多闲聊,孟知州随即离开,去安排衙役全城散步土匪画像之事,而杨丛义则在房中细想前去神骑军统制衙门可能存在的风险和难处,以及怎么打探凶案嫌疑人的问题。
前衙,刘捕头已经带回了四个关键人证,都住在林掌柜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他们认识林掌柜,能清楚的记得昨天林掌柜是何时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经过简单审问,四个人证都能证实林掌柜昨天是申时初回家的,之后再没出来过。
他们的证词证明林掌柜昨天不是直接回家的,午时离开仁和药铺,申时回家,中间一个时辰不见踪影,确实是去做了其他事情,这也能反正林掌柜的证词很可能是真实的,是去见了一个叫胡昆的将军。
四人留下证词,签字画押,按了指印,很快便被放了回去。
与此同时,县丞也带回了州学学子复制好的土匪画像,整整数千份。
孟知州当即下令,由县丞带队,带上几十人在城中所有酒楼茶肆、妓院青楼、饭馆赌场等人流较大的场所,还有重要街道张贴十二名土匪画像,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更是重点张贴,左一排右一排。
不到半个时辰,城中几乎到处都能见到土匪画像,在画像旁边还有州衙的悬赏通告,通告写着两句话:提供一名土匪线索赏钱十贯,擒获一名土匪赏银百两!
民间的力量多强大恐怖,没经历过的,难以想象,豪门大户之中练武的人不在少数,看家护院的也有不少好手,悬赏通告一出,人心浮动,百两银子,可是他们看家护院好几年的酬劳,谁不想去挣这份钱?
消息一传开,城里自发组成了好几支追捕土匪的巡察队,他们干起衙门捕快的差事,甚至比捕快们更积极。
东南西北四门陆续开放,城门口不但有捕快还有为悬赏而来的,每一个想要进出之人,都得一一在画像前比对,面相稍有可疑,便被留下盘问,细细比对,确定无误才能离开。
封禁大半天的城门在下午迅速打开,城中原本因为二十多起命案人心慌慌,取消封城后,人心渐渐稳定下来。
土匪画像在全城张贴,在百姓中引起极大轰动之后,他们发现衙门又有新动作。
数十名捕快在捕头带领下,跟着一个年轻人去往禁军统制衙门。
百姓纷纷猜测,莫不是土匪凶手势力强大,官府无力抓捕,要请禁军出手?需要禁军出手,这土匪凶手得凶恶成什么模样?
百姓实在不敢想象的凶恶,既然官府在城里寻找凶手,那凶手必然还在城里,若被碰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胆小之人,直接回家,选择闭门不出。
杨丛义带着刘捕头等一众捕快,顶着太阳,很快来到神骑军统制衙门前。
“刘捕头,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一人进去就行了。”杨丛义回身对刘捕头如此说道。
刘捕头却道:“杨大人,孟大人要属下确保大人安全,属下还是陪大人一同进去,若有事,还有个帮手。”说完抬了抬手中刀。
杨丛义笑道:“不用了,这可是禁军统制衙门,真有事别说我们两人,就是再来两人也没什么用处。你们若是无事就在此等候,若有要办,就去忙你们的,我是殿前司官员,他们就是真有问题,也不敢拿我如何。”
“是。杨大人自己小心,若是有事,便喊一声,我等马上冲进去接应!”刘捕头见杨丛义语气坚定,眼神里透露出的神色较为轻松,便不再坚持。
“不必担心。”杨丛义说完,握着佩剑,便朝统制衙门走去。
刚到衙门前,离大门尚有一丈多远,站在门前的禁军守卫看都没看,便躲在太阳晒不到的阴影下开口喊道:“走开走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杨丛义在原地站定,高声道:“劳烦两位通报一声,本官乃殿前司兵案秘书杨丛义,特来拜见统制大人。”
原本正眼也没往那边看一眼的禁军守卫,一听殿前司三字,触电般猛然抬头朝杨丛义看去,随后脸色一变,匆忙快步上前,抱拳躬身行礼道:“小的见过杨大人!方才一时没看清,还望大人恕罪!”
杨丛义没理会他们的道歉,淡淡的说道:“既然还记得本官,那就赶紧进去向统制大人通报。”
“是!”二人起身应道。
随后一人道:“外面天热,杨大人先进去稍稍歇息,小的这就让人去通报统制大人。”
杨丛义也就不再客气,拿着佩剑,大摇大摆走进神骑军统制衙门。
第377章 道明原因
进了衙门,在客厅稍坐,一盏茶未完,便见统制大人大步而来,面带笑意。
一见杨丛义,便哈哈笑道:“杨大人,你这是舍不得离开南剑州啊,可是还有什么牵绊不成?”
杨丛义起身笑道:“还是统制大人懂得下官。早日一早本想离城,先去福州,无奈临时有事耽搁就没走成。下官在南剑州也没熟人,无处落脚,统制大人对下官极好,本想返回统制衙门来找统制大人借几尺天地纳凉遮阴,又怕去而复返,引统制大人多心,辗转反复,难做决断,耽搁到现在,天色渐晚,快日落西山,这才不得不来啊!大人勿怪啊!”
“哈哈哈,好说好说。请坐!”
两人客气一番,先后落座。
统制大人笑道:“不知杨大人因何事耽搁了行程,拖延到这个时辰,能否透露一二?”
杨丛义笑道:“不瞒统制大人,今日本想早些离开,可我刚到城门,就见整座剑蒲城都被封禁,一问守城禁军,才知他们是奉上面的命令封城。这可把下官吓了一跳,以为是统制衙门想挽留下官,弄出这么大阵仗,后来才知是虚惊一场。”
统制大人微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封城而已,杨大人见识广博,何至于受惊如此啊,再说统制衙门哪能随随便便封城,这不是在战时,我们可没那个权力啊!”
杨丛义笑道:“事出突然,下官不知发生了何事,才有此猜想。况且历史上,地方势力强留出京巡查的朝廷命官,甚至使用极端手段,这等事也是时常发生。下官在南剑州人生地不熟,离城之际,忽遭封城,被拦在城内,不得进出,不得不有此猜想啊!下官以小人之心度统制大人君子之腹,大人海涵啊!”
“哈哈哈,杨大人说的哪里话。神骑军经得住殿前司核查,我们又没事,哪里会强留杨大人,真要这样,那就是我们统统都疯了。”统制大人脸上神色微微有些变化,转而问道:“城中到底发生何事了?我这几日未曾出去过,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杨丛义脸上笑容一敛,看着对方慢慢说道:“城中确实发生了十分惨烈的大事,昨夜一夜之间发生二十三起命案,二十八人命丧凶手屠刀之下。”边说边观察对方脸上神色变化。
只见统制大人眉头一跳,惊问道:“二十三起命案?贼人这般猖狂!”
杨丛义点头道:“他们确实很猖狂,简直是丧心病狂!”
统制大人不由得说道:“这下可够官府忙活好一阵的了。”那语气神色,好似在看戏。
杨丛义见他神色有异,马上问道:“听统制大人的意思,好像并不担心这群贼人在城中继续作乱?”
统制大人道:“比这更惨烈的事,我也见的多了,杨大人若是见过几千几万死人,这二十几条人命便稀松平常了,小小几个贼人,又有什么好担心,城池一封,几天不就搜出来了,何须担心。况且,有神骑军在剑蒲城坐镇,若是贼人猖狂,官府难以收拾,他们自然会来找禁军帮忙,禁军一出,贼人哪敢继续猖狂,我又何须担心。”
“统制大人所言有理,区区贼人,再猖狂也斗不过官府。下官方才已在城中随处可见贼人画像,有十几人之多,州府衙门还在四处张贴悬赏公告,发现一个贼人线索赏钱十贯,抓到一个贼人赏银百两,此时城中到处都是衙役捕快和豪强侠士,他们三人一伙,五人一群,拿着画像,全城搜捕贼人,相信用不了多久,贼人就会被抓捕归案。”杨丛义边说边暗中观察对方脸上神色变化。
“贼人抓到,封城解禁,杨大人是不是就可以顺利离城了?”统制大人神色一动。
杨丛义道:“话是这么说,可目前看来,好像并不容易,那些死者跟下官都有些关系,此案不彻底了结,下官就是想走,州府衙门怕也不会放行。”
统制大人一听此话,神色微变,惊问道:“杨大人此话何意?你跟那些死者有何关系?”
杨丛义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下官前几日从建宁府来南剑州之时,在半路遇上一伙土匪打劫一队药材商人,下官亮明殿前司身份,那伙土匪才逃走,后来得知那队商人也是要来剑蒲,下官便与他们一道同行,昨日中午进城之后才分别,不想几个时辰不到,他们一行二十三人竟全都遭贼人杀害。
今日一早,下官准备出城,跟禁军守卫理论之时亮明了身份,刚好被州衙衙役听到,他们告诉下官,昨日中午那队商人去衙门报过劫案,证词中提到了下官,如今二十三人全部被杀,下官就成了唯一活着的证人,此案不破,便不能离开。
后来下官被他们带去了州府衙门,知州大人知道下官身负重任,轻易不能耽搁时间,但二十八条人命,事关全城数万人心是否稳定,国事再重,重不过民心,知州大人已替下官向殿前司送了一封急信,向殿前司说明原因,让下官在南剑州协助破案,二十三起命案和劫匪案堪破,下官才能离去。如今下官已经身不由已,不想留在南剑州都不行了。”
“这还真是意外,不幸啊。”统制大人也叹息一声。
随后问道:“杨大人牵扯进的是劫案,跟命案有何关系?劫案也并未发生啊!”
杨丛义道:“劫案虽未发生,但下官与那二十三人都看到了那伙土匪的面目,听说那伙土匪就是恶名远播的黑狼,已经在南剑州作案数起,几乎未留过任何一个活口,现在见过他们面目的另外二十三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不用想,就知道是被杀人灭口,所以命案便与劫案紧密关联在一起,破获了命案,才能将劫案弄清楚,反之,破获了劫案,也能将命案弄清楚,不论如何,这两件案子必须要破一个,下官才能离开南剑州。此事真是让下官措手不及啊,在其他地方又不是很安全,怕他们对下官下黑手灭口,想来想去,城里只有统制衙门最安全,只能打扰统制大人,在这里多留些时日了,大人不会觉得为难吧。”
“杨大人不必多虑,我神骑军在殿前司诸军中实力一般,可在这南剑州也不是谁都可以欺凌的,贼人再猖狂也不敢在南剑州地盘上对殿前司的人对手,否则他们就是自取灭亡,其他人管不管,我不知道,神骑军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统制大人眼神冷冷的回道。
杨丛义点头道:“有统制大人这句话,下官在南剑州便可安心了。”
统制大人随之笑道:“杨大人尽可安心居住在此,把这儿当成家,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杨丛义摇头道:“哪能啊,兵案事务繁忙,下官还等着赶紧破案,早些办完差回去,下官回不去,可就要再派其他人来了。”
统制大人微微点头道:“杨大人说的也对,殿前司的差事关系诸军,耽搁不得。可这案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破的吧?”
杨丛义回道:“谁说不是呢,那伙土匪虽露了像,州衙也把他们的画像满城张贴,全城搜捕,但一夜之间,二十三起命案几乎同时发生,谋划周密,作案谨慎,绝对不是那伙土匪能做的,这伙土匪背后还有很大一股势力,此时此刻就潜伏在城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犯案,不找出他们,下官也心里难安啊!”
“哦,是这样吗?那二十三起命案不是那伙土匪所为?”统制大人惊问。
杨丛义摇头道:“不是,那伙土匪下官见过,他们虽然有些见识,知道殿前司是干嘛的,但谋划这么周密谋杀案,不是他们能力所及。对了,下官当日遇到那伙土匪,还从他们手中缴获一件凶器,跟禁军佩刀一模一样,他们人手一把,着实怪异,还有他们的衣着不也寻常,外衣虽刻意装扮,各不相同,但他们脚下的鞋却是一个样式,也跟禁军一样。不知神骑军最近逃跑了多少禁军?”他忽然话头一转,将问题直接引向神骑军。
听闻此话,统制大人顿时脸色一变,声音瞬时提高,惊问道:“杨大人,你这是何意?怀疑那些土匪是禁军吗?”
杨丛义忙回道:“大人误会,下官是怀疑禁军里出了土匪。不,是从军营逃跑的人上山当了土匪。这极有可能啊,不然那伙土匪何处弄来那么军鞋和禁军佩刀,南剑州可只有在神骑军才能弄到。如果他们不是从军营逃跑的,那就是军中有人将禁军军资私自盗卖,有些军资不能流落民间,盗卖军资可是大罪,何况还是卖给土匪。”
统制大人渐渐冷静下来,稍一思虑,便点头道:“杨大人说的在理,那伙土匪的禁军军资,在南剑州确实只能从神骑军中获得,神骑军实力虽算不上强,可也不缺吃少穿,不缺那点钱,盗卖军资绝对不可能。”
第378章 追查逃兵
转口接道:“至于逃兵,确实时常发生,杨大人也知道,南剑州穷山恶水,好多人士兵都是外乡人,时间一长就想回去,他们跑出军营,往深山里一钻,谁也找不到,想回去也不能空手就回去,打劫些钱财再走,也不是不可能。”
杨丛义道:“既然统制大人也认为那些土匪很可能曾经是禁军,那不妨排查一番,找出他们,也好早日破案,下官有事在身,也好早日离开,早日返回殿前司,大人以为如何?”
统制大人问道:“杨大人打算如何排查呢?”
杨丛义道:“当然直接从禁军名册下手,听说那伙土匪三年前就存在了,如今势力越来越大,近几年应该也吸收了不少逃跑的禁军加入。下官以为,可以在近三年的名册中一一核对,哪些人不在了,哪些人还在,哪些人先前在现在不在,都应该调查清楚,还神骑禁军一个清白,不然传扬出去,说南剑州的土匪跟神骑军关系紧密,到那时上面追究下来,统制大人浑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了。大人以为呢?”
统制大人思考片刻之后回道:“嗯,确实应该查清,我即刻让人按名册核查清楚。”
杨丛义道:“大人何须再找其他人,此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即使再保密,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人多嘴杂,难免传扬出去,到时候谣言传开,没事儿也成有事儿了。此事包在下官身上即可,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就帮统制大人把此事调查清楚,到时一旦那伙露了像的土匪被抓住,大人也好解释,免得到时候被动。”
统制大人沉默半晌,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听从对方建议。
久无战阵,殿前司诸军中除了驻守京畿的几支精锐禁军外,驻守各地方州府的禁军多多少少都会不满编,有些在编人数甚至不足编制一半,吃空饷的情形普遍存在,在各军中几乎都是公开的秘密,一查一个准,但这么多年来,几乎没人查过,也少有人在朝廷提起,即使查了,应该也没什么所谓。
况且这次殿前司兵案来查的是功勋,又不是核查其他事情,想来杨丛义也不会多管神骑军吃空饷这些微末闲事。
转念一想,想到这里,统制大人忽道:“那些土匪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胆敢在城里犯下二十三起命案,若不调查清楚,跟他们撇清关系,到时他们为了让官府投鼠忌器,胡乱攀咬,咬上神骑军,那就难办了。”
杨丛义点头道:“大人说的对,确实有这种可能,如此更应该赶快查清,下官眼下无事,乐为大人分忧。”
“好,那就有劳杨大人了。”统制大人抱拳抬手。
“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不辱使命!”杨丛义抱拳应承。
随后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吧,先一步就能占得先机。”
“稍等。”统制大人点头,马上出了客厅。
他之所同意让杨丛义参与此事,一是因为他给了对方银子,对方收下了,他们就在一条船上,二是他确实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想做的事,悄悄的做,其他人可能还会睁只眼闭只眼,跟明目张胆的做,那就是挑衅,赚钱贵在与人为善,这是他打拼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到了门外,马上吩咐一名卫兵,让他把参军叫来。
片刻之后,一名参军快步赶来,统制大人略作交代,参军点头而去。
等统制大人重新回到客厅,二人闲坐不多时,便见那参军带着两名士兵,手捧半尺来高的文册,慢慢走进客厅。
文册放下之后,统制大人一挥手,两名士兵便赶紧退出去,只留下那名参军。
“杨大人,这是明参军,你要的名册都带来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明参军就是,此事就幸苦杨大人了。”统制大人笑道。
杨丛义笑着应道:“好,大人放心。”说完看了一眼姓明的参军,年纪应该在三十出头,看起来确实是个精明之人。
统制大人转头道:“明参军,杨大人还要在统制衙门多住几日,一会儿你大人安排好住处。”
“是。”明参军抬手应是后,便不再多话。
“杨大人先忙,我还有些事要办,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有事找我,直接跟明参军说就是。”统制大人说完便起身。
“好,大人去忙吧,不用管下官。”杨丛义起身抱拳。
统制大人转身离开客厅,很快消失不见。
杨丛义看了看桌上半尺来高的两堆名册,不少都积满灰尘,看来许久都没人翻动过了。
“明参军是何时从军的?”
“绍兴八年。”
“到如今也有十几年了。明参军,我看统制大人对你很是看重,跟着统制大人时间不短了吧?”
“也有七八年了,末将未从军前读过几年书,后来偶遇统制大人,便一直跟着统制大人,从北到南,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明参军不急不躁的回道。
“能跟七八年,确实不容易,也难怪统制大人对你信任有加。”杨丛义面带微笑,神情轻松,对明参军的关注却丝毫没有放松。
在林掌柜的证词中,明参军也曾与胡昆一同出现过,并且那胡昆多数情况下是按明参军的意思行事,这一系列案子,他必然也有参与。
“末将先给大人安排住处吧,一会儿再把这些名册送去大人房中,大人可在房中慢慢查看。”明参军感觉到了对方扫视他的眼神,略微有些不安。
“也好,不用太麻烦,昨晚那地方就行。”说着起身,同时又道:“州衙捕快还在衙门外等我,我先出去跟他们说一声,你把名册送到房间就可以了。”
“何须大人亲自跑一趟,末将让人出去跟他们说也是一样。”明参军马上提出帮忙。
“不用,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不然他们回去没法跟知州大人交代。”
杨丛义说完,便大步离开。
刘捕头远远的见杨丛义从统制衙门出来,赶紧上前询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先回去吧,忙你们的差事去,我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让知州大人放心,一有结果,我亲自去跟他说明。”杨丛义说完,便再次返回统制衙门。
刘捕头等人又不可能追进去,喊了几声“杨大人”,对方也没有理会,便只能留下一人,其他人赶紧返回衙门。
杨丛义一回到偏院,昨晚住过的房间,便见房间已经收拾干净,那些落满灰尘的名册堆放在桌上。
使劲拍打几下,阵阵烟尘从名册上腾起,在阳光照射下,异常清晰,呛得杨丛义忍不住屏住呼吸。
名册实在太多了,一本本翻看也看不出门道,幸好每本名册都标注了时间,粗略一番,果然都是近几年的。
神骑军中,他知道名字的不多,首要目标便是那个跟林掌柜接触频繁的胡昆,既然称将军,至少也应该是一名军官,如此一来,问题就稍微简单一些。
杨丛义先从三年前的名册中查起,很快便发现一个叫胡昆的人,是一名队将押官,翻遍那本名册,全军几千人中,胡昆确实只有一人。
随后他便按时间先后顺序,继续在其他名册中寻找胡昆其人。
几刻钟之后,当最后一本名册翻完,胡昆的名字已经消失不见了,而消失的时间则是绍兴二十年十二月,消失前的军职是部将。
毫无疑问,这个胡昆肯定有问题,他的消失跟统制大人有多少关系,杨丛义不能确定,但稍稍一想,就知道必然不简单。
既然神骑军中确有胡昆其人,林掌柜的供词便有几分可信之处。
但若是胡昆死了,那便死无对证,林掌柜的供词就成了一面之词,命案的突破口就变成了死胡同。
可这胡昆已经在神骑军名册中消失五个月之久,不管他是不是死了,神骑军都可以撇清关系,难道半年前他们就谋划好一切,并为此做好了准备不成?
杨丛义心里一寒,若真是这样,神骑军得堕落成什么样子,眼里只有钱,没有百姓和人命吗?
胡昆已在名册中消失,那十二个土匪是不是跟他一样,杨丛义十分怀疑,于是马上开始在名册中重新寻找莫名其妙消失的人。
小半个时辰后,他找到了想要的结果,近两年共有三十六人无端从名册中消失,而其中有三十人出自同一指挥,且集中分布在两支小队,这也很可疑,他们有极大可能就在那伙土匪中。
然而问题随之而来,他们也在名册中消失,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跟神骑军扯不上关系,即使能证明他们是神骑军逃兵,神骑军愿不愿意协助追捕,能不能追到都是问题。
杨丛义找出了他们的名字,却也同时陷入了困境。
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脑中一团乱麻,一堆数字乱跳,想要理出个头绪,却越想越乱,找不到可以突破的支点。
第379章 全军点名
十二.....二十三.....二十八......三十......三万......
脑中凌乱,无从思考。
杨丛义明白问题所在,马上吐出几口浊气,将杂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他们几十人躲在哪里最安全?城中,山里,还是军营?
这个问题一在脑中出现,杨丛义心里一跳,激动的顿时起身来回走动。
一般的鞋子绝对穿不过三个月,那伙土匪若是时常待在山野,走出军营之时穿着的鞋子恐怕早就破损不堪,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但几天前他们脚下的鞋子却是非常整齐,这就说明他们极有可能还在领取军资装备,平日就呆在军中。
上次打劫不成,他们的面貌已经暴露,不管在城里还是山中,都有可能被官府找到踪迹,但军营除外,因为外人根本进不来。军营对他们来说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换身衣裳,整整头发,摇身一变,就是禁军,谁敢拿他们怎么样,况且躲在军营不露面,官府也不可能找到他们,等风头一过,该怎样还是怎样。
细想之后,他马上开始思考如何证实他的猜想,直接点名要找这些人,显然不行,肯定会被告知已经不在军营,如此一来,只能用用之前用过的招式,全军按名册依次点名了。
他随后从一堆名册中选出几册拿在手中,趁太阳还未完全落山,马上去找统制大人。
在杨丛义看来,堂堂一军统制,哪里会管名册之事,让他看,估计也看不进去,看不出什么端倪,抢劫、灭口这些事,不知道他参与的有多深,但就是牵扯再深,也不可能亲自编写名册,名册里的名堂,他很可能并不知情。
若统制大人不知情,便不会阻扰,杨丛义的点名计划就能顺利实施。
他没有去找明参军,抢劫、灭口之事,这个明参军极大可能参与其中,甚至一系列事件都可能是他亲自谋划,所以需得绕开他。
卫兵通禀之后,杨丛义在客厅等来了统制大人。
“杨大人已经查出了端倪?”一进客厅,统制大人便直接询问。
杨丛义回道:“名册一尺来高,上百本,没有一天看不完。下官只看了驻守剑蒲城的两指挥,其他的还没来得及看。要说端倪,还真有一些,下官发现神骑军近几年逃兵不少,可补充兵员的能力,着实让下官佩服。”
“杨大人此话何意?”统制大人似乎不解,问话之后,稍稍谦让,当即落座。
“下官翻看禁军名册发现,不管前一个月消失多少人,下一个月马上就有新人补充进来,这跟下官在其他军中所见大大不同啊。”杨丛义看着统制大人回道。
“不知其他军中如何办理?”统制大人一副虚心请教的神情。
“据下官所见所闻,在其他军中若出现逃兵,禁军名册之中依然会保留他们的姓名,军中的人少了,但名册上的人不少,而朝廷却还是会按名册来发放粮饷,此为吃空饷,这种情形在禁军很常见,统制大人应该知道吧。”杨丛义微微笑道。
统制大人轻轻点头道:“我略有耳闻。”
杨丛义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这装的也太过分了,但他并没有点破,随后又道:“下官方才察看神骑军驻守剑蒲县两指挥禁军名册,便发现这种违反常理之事,逃兵刚逃,马上就有新兵补充,这种做法不合法度吧,每一名禁军招募都要经过层层考核,达到要求才能进入禁军编制,况且大规模补充新兵,也要上报殿前司批准。大人,这两指挥禁军不合法度之处不少,补充的新兵又没有严格考核,这里面会不会有身份不明之人混入禁军,私下里却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是不是应该核查一番,摸清他们的底细,不然真出了大事,统制大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呵呵,杨大人过虑了,那些招纳进来的新兵虽没经过殿前司严格考核,但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拉弓射箭、挥枪舞刀都不是问题,至于招募之时未及时向殿前司请示,确实是神骑军的疏忽,但杨大人也知道衙门办事效率,一来二去没有一年哪里批的下来,可这南剑州穷山恶水,刁民无数,打劫杀人,时常发生,官府又管不了,每次都要神骑军出面,兵力不满编,跟本顾不过来,所以一旦有逃兵,只能马上招募人手,这年头,没人不行啊!”统制大人马上对杨丛义的疑问解释了一番。
但随后,话头一转,说道:“杨大人所虑也有道理,后来参入禁军之人,确实难保个个清白,入营以前是不是有些偷鸡摸狗的小问题,我们无从知道,是不是杀过人放过火,我们不是官府,也难以掌握。杨大人要是对他们不放心,单独叫过来审问也不是问题,能为神骑军排除隐患,自然好,没有问题,当然更好。”
“好,既然统制大人同意,下官便去调查一番。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下官认为可以找个由头,比如殿前司官员来神骑军巡查,想跟大家认识一下,刚好下官也想见见神骑军将士之军威,有幸结识几人,不然不是白来一趟神骑军?”杨丛义微微笑道,虽然他心里压力巨大,但尽量掩藏起心底的真意,不论如何,先证实了猜想再说。
统制大人稍稍一想,便同意了,问道:“杨大人想怎么做?”
“全军点名,将他们挑出来一一察看,免得漏掉一些暗藏心机之人。”杨丛义早已想好,马上答道。
“全军?神骑军虽一直在补充兵员,可实际上总是有缺额,杨大人不会抓着不放吧?”统制大人略微有些惊讶。
“大人多虑了,下官方才已经说了,禁军各军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吃空饷,已经几十年了,谁管过,谁管得过来?大人放心,下官可没那闲心思。”杨丛义笑道。
“杨大人快人快语,如此我就放心了。”统制大人说完便起身道:“稍等,我去安排安排,让他们在校场集合。”
“慢。大人不必提前安排,下官与大人一道去校场,相信各级军官不会让我们等太久。”杨丛义笑道。
“哈哈哈,还是杨大人有办法。常年不打仗,禁军也闲散惯了,平常没半个时辰,还真集中不起来。”统制大人不由得大笑。
“这也是被逼出来的,上官慢,下边自然不会快,上官快了,下边才会更快!”
杨丛义说完,便拿着名册跟统制大人一道往校场走去。
在去往校场途中,统制大人便下令全军校场集合,不得少任何一人。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走,等他们慢慢走到校场,场中已经集中了不少人。
原本乱糟糟的校场,一见统制大人出现,马上变得鸦雀无声,他们迅速移动脚步,排列阵型。
二人到了场边,并没有马上靠近禁军将士,而是继续在一边低声闲聊,但他们的眼睛却从没离开过校场上的禁军。
陆陆续续有一队队禁军士兵奔跑而来,汇入校场阵型,夕阳下,校场上的队伍渐渐壮大。
约一刻钟之后,时不时奔跑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校场上的禁军,军容雄壮,队形队列也十分整齐。
一将校简单训话之后,跑步来到校场边,高声道:“统制大人,全军依令,集合完毕!”
“好。”统制大人应了一声,那将校便马上转身离去。
“杨大人请!”
“统制大人请!”
二人谦让一番之后,一同向校场边的一个高台走去。
上了高台,面向场中黑压压人头,统制大人再次道:“杨大人请!”
在别人军中,哪有他先说话的道理,杨丛义当然不会如此出风头,赶紧推辞道:“统制大人先请!”
统制大人一见如此,便不再推辞,高声向众将士喊道:“诸位,今天临时把大家集中在校场,是因为今天是个非同一般的日子,为什么这么说?那是因为临安来人了!多少年了,临安终于派人来看我们神骑军了!我身边这位,就是来自临安的杨大人,请杨大人跟大家说几句。杨大人,请!”
听闻此话,杨丛义上前半步,高声道:“诸位禁军兄弟,在下姓杨,名丛义,此次来神骑军除了看看大家生活的好不好,也没别的事。杨某久在临安,很少到地方走动,出来一次着实不容易,既然来到神骑军,就想趁此机会,跟大家认识认识,交个朋友,日后你们有机会去临安,也可找杨某,别的不敢说,绝不会让你们露宿街头饿肚子。”
说完,拿起手里的名册,继续道:“接下来,就让杨某认识一下诸位。点到名字答到,并请跑步上前,在台下一丈之内重新列队!明白了吗?”
“是!”校场上近千人发出了雄厚的吼声,来自临安的官员,主动要认识他们,他们没见过什么其他官员,临安的官员更是从来没见过,这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下面,我开始点名!”
第380章 两次点名
“陈福、刘贺、黄阁、卢三、李勤......”
杨丛义高声点了数百个名字,七八十人应声上前,一一在高台下排队,每一个人上前,他都会细看一眼,用实际行动告诉禁军士兵,他确实是在认识每一个人。
来到台下重新列队的禁军士兵,一个个满脸兴奋之情,看着台上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甚至还要小一些的临安高官,他们心里满是羡慕和嫉妒,羡慕台上的年轻官员有非同一般的家世背景,更嫉妒官员拥有的强大关系,让他们忍不住的幻想,若他们也有那样的家世和关系,他们是不是也能像台上官员那样,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官呢?
台下的士兵在想什么,杨丛义无心顾及,他拿着名册看到了一个先前做出标记的名字,毫不犹豫的喊出口:“胡昆、刘进、许标、张品.......”
“胡昆”这个名字一叫出口,场中立即响起答道之声,与此同时,一人快步向高台下跑来,杨丛义仔细一瞧,见那人身着将校衣甲,心中一阵暗喜,果然如猜想一般,今年的名册上虽不见他,而他的人却还在军中。
看清胡昆站立的位置之后,杨丛义便继续往后依次点下去,很快就点到其中一队异常之处。
他用来点名的名册并不是同一册,三本名册,时间跨度极大,名册上每指挥每队人员大致相同,只有少数几队变动较大,而他用来点名的名册,则专是点那未变之前的。
“高远、宋书、宋乔、赵四、赵六、杨去.......”杨丛义一连点了十六七个人名,场中答到之声不绝于耳,他心中再次一喜。
这些人在一年前的名册中就已经消失不见,被其他人名所代替,而此时他用之前的名册叫出他们的名字,他们好似心中无鬼,高声应是。
等那些人一一上前,杨丛义细看之后,心下了然,这十几人中,赫然便有几天前半路遇到过的土匪。
而从那些人躲闪的眼神中,他似乎看到他们也认出了他的身份。但现在无济于事了,站在台下,就在两位大人眼前,他们哪儿敢轻易动弹,只能把头压低,尽量不让台上之人看清他们的脸。
杨丛义又心不在焉的点过数百人之后,再次点到名册异常变动之处。
一个个名字叫出,一声声答是,接着便是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台下,杨丛义协助画师画过他们的画像,闭眼就知道他们的样貌,只稍稍瞧一眼,便确认了他们的土匪身份,而他们之中,眼力较好,又较为敏感人,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台上官员的身份,可他们一样不能再轻动。
将近一千个名字,小半个时辰,杨丛义便一一点完。
看着台下和场中分成两部分的人,杨丛义看了统制大人一眼,低声问道:“大人如何看待这等情形?”
统制大人漠然无语,片刻之后回道:“军中确有问题。”
“下官便借此机会,帮大人整顿一番吧。”杨丛义一脸真诚的提议。
“那就有劳杨大人了。”统制大人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
征得同意,见太阳落山,天色不早,杨丛义马上高声道:“诸位,叫过名,应过声,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在此,我再叫一次你们的名字,叫到名字的,答一声是,然后自由离开,没叫到的,不要随便乱动。明白了吗?”
“是!”太阳一落,他们望着高台,声音刚加整齐洪亮。
陈福、刘贺、黄阁、卢三、李勤......”
很快,杨丛义重新开始点名,点到的人答是,然后迅速离开,从离高台最近的地方,一排排离开。
又几刻钟后,名字点完,高台下剩了三十多人。
从台上朝下望去,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脸,因为他们把头低了下去,静静的看着脚下的土地,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而另外一部分始终没有叫到名字的人,还站在校场中一动不动,他们也许在思考台上的大人为什么不叫他们的名字,但如果没人告诉他们,他们不可能想的通,因为他们很可能是不在禁军名册上的无名之辈,空背禁军之名,却不享有禁军该有的粮饷待遇,这怪不得谁。
“大人,这剩下的两拨人,你想先解决哪一拨的问题?要不都留下名字,然后再一一核查吧,大人以为如何?”杨丛义转头问道。
统制大人看着眼前两拨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神骑军的问题展示在杨丛义面前了,好在他已经收了三万两银子,总不至于为这点事再要几万两银子吧。想想觉得没有这种可能性,于是回道:“杨大人想如何就如何吧,这些琐事我历来都没过问,不想却有这么多问题,看来神骑军得好好整治一番了。”
杨丛义回道:“大人说的是,殿前司诸军近十年几乎都没打过仗,军容军纪早就松散不堪,军事训练也大不如前,日常管理更是不能跟以前相比,这都是在诸军中普遍存在的问题,一有人提起要整治,就有人拆台,说什么现在仗都没得打了,整军还有什么用,甚至向朝廷建议再裁撤一半地方禁军。所以说,各地驻军差不多都一样乱,都是没仗可打才闹成了这样,大人不必在意,也没必要担心。但大人说的不错,稍稍整治一番还是很有必要,不能让他们闹的太过分,禁军毕竟是禁军,不是厢军,也不是给豪门大户看家护院的家丁。”
“多谢杨大人理解驻守地方的难处。这些人就交给杨大人处置,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统制大人脸上面前露出一丝笑容。
“好,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杨丛义抱拳应道。
随后又道:“大人,下面这两拨人,人少的这部分较为特殊,下官想与大人一起核查审问,另外那一拨人多,可让人登记姓名,容后再核查不迟。”
统制大人笑道:“好,今天我就听杨大人的安排。”
杨丛义一抬手道:“大人请!”
“请!”
二人再次谦让一番,一同走下高台,朝那伙可疑之人走去。
到了那三十余人身前一丈之外,杨丛义高声道:“你们可知,本官为何将你们留下?”
众人沉默无言。
“胡昆,你是一名军官将校,你来说说?”杨丛义在台上只看一眼,早已记住这个涉嫌二十三起命案的关键人物样貌,直接点名,想听听他有何说法。
谁知那人好似没有听见杨丛义叫他一般,站在那里毫无反应。
“胡昆,本官叫你,你没听见吗?”杨丛义脸色微变,看来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名册中被删除了姓名,方才贸然应是,走上前来,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留在原地,便想假装自己不是胡昆,哪有那般容易。
杨丛义转头道:“统制大人,胡校尉患有耳疾不成?”
统制大人脸色难看,盯着胡昆怒道:“胡昆,你搞什么鬼?杨大人问话,你听不到吗!”
那胡昆一听统制大人发怒,顿时便知糊弄不过去了,赶紧上前一步抱拳赔礼道:“末将刚刚有些走神,大人多多包涵!”
杨丛义笑道:“原来胡校尉身体康健啊,本官还以为你身患严重耳疾,对本官的话充耳不闻呢!”
胡昆抱拳,再次致歉道:“末将方才确实一时失神,未曾听到大人说了什么,请大人海涵!”
杨丛义笑道:“好,既然能听到,本官再问你一次,你为何会被本官留下?”
胡昆想了想,又看了统制大人一眼,见对方毫无表示,便回道:“大人第二遍并没叫末将的名字,具体缘由,末将不知。”
杨丛义又道:“本官按今年三月的名册点名退场,而名字一一点完,却不见你的名字,并不是本官没点。你可知道名册中为什么没你的名字?”
胡昆脸色大变,顿时紧张起来,摇头回道:“末将不知,兴许是漏掉了。”
杨丛义笑道:“是不是漏掉了,本官不知道,统制大人会调查清楚的,为何一名神骑军部将,却不在名册之中。”
统制大人一听此话,也是脸色微变,转头看向杨丛义,但却没有问出话来。
杨丛义没再理会胡昆,抬手一指另外三十余人,高声道:“你们又是为何被留在这里,现在可知道原因?”
众人沉默无言。
杨丛义接道:“你们不说,本官替你们说了吧,绍兴十九年七月,你们之中数十人从神骑军名册中一同消失,绍兴二十年五月,你们之中将近二十人从神骑军名册中消失。本官想问你们,消失这么久,你们还在领取禁军军资饷钱吗?如实回答!”
众人还是沉默不语。
“赵四,你来说!”杨丛义眼睛盯上那名叫赵四的禁军,而他便是几天前企图打劫药材车队的其中一人。
那名叫做赵四的禁军士兵被杨丛义凌厉的目光一扫,马上脱口而出道:“在领。”
杨丛义点头,再一指众人,高声问道:“你们也都在领取饷钱,是吗?”
场中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第381章 全部拿下
杨丛义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其中一人身前五步左右,高声问道:“你手臂上的刀伤还没好吧?”
那人惊恐的不敢抬头,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你们这些人,吃着朝廷的饭,拿着朝廷的饷钱,却还干些伤天害理之事,简直天地难容!”杨丛义说完转身走到统制大人旁边,看了看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很有些难堪了。
但该说的话,他不得不说,于是继续训道:“你们犯的错,不但犯了王法,也犯了军法,不论哪一条都难逃一死!”
说完便对统制大人道:“大人,下官数日前从建宁府前来剑蒲,半路遇上一伙土匪正在打劫商队,刚刚一看,却发现那伙土匪居然是隐藏在神骑军中的败类,他们所犯何罪,请大人按军法处置!”
统制大人稍稍定了定心神,问道:“杨大人没有看错?”
杨丛义道:“绝不会看错,大人如果不信,让他把右手臂衣袖拉起来,打劫之时,他的手臂被运送药材的商人砍伤,大人一看便知!”说完伸手一指其中一名禁军。
统制大人顺着手指方向抬眼望去,脸色阴沉的看了那人一眼之后,厉声道:“右手露出来!”
那人一听此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哭喊道:“统制大人饶命,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一人养活,要是我死了,他们都会饿死!大人饶命啊!”喊完,叩首在地。
“来人,把他们统统看起来,不准放跑一人!”统制大人脸色铁青,转头朝校场边等候的其他禁军一声大吼。
只见明参军快步奔跑过来,没有立即接令,而是想上前与统制大人私语。
谁知统制大人怒道:“在这儿说!我神骑军光明正大,岂能偷偷摸摸!”
明参军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退后几步,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大人,是否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统制大人转头看了一眼杨丛义,冷声道:“听杨大人的,不要自作主张!”
“是!”明参军应道,而后向杨丛义问道:“杨大人,要抓哪些人?”
杨丛义看了统制大人一眼,见他气急败坏,两眼望天,对此事仿佛一副不再关心的样子,于是回道:“这些人不在禁军名册之中,又涉嫌重大命案,如今却身在神骑军军营,如果将他们任何一人放走,神骑军难免要惹下麻烦,还是全部拿下,等审理查问清楚,没犯错的,补回禁军名册,犯罪的,依照律法或军法处置。”
“是,末将遵命!”明参军抱拳接令。
而后一挥手,高声道:“将他们全部拿下,严密看管起来,谁敢私自放走一人,军法从事!”
“是!”
赶到场中的数百禁军立即上前,将胡昆、赵四等三十余人全部拿下。
“带走!”明参军一声令下,数百禁军扭送三十余人迅速离开校场。
“杨大人,他们已经全被拿下,接下来如何处置?”明参军看了统制大人一眼,见他依然两眼望天,全然不顾眼前之事,只能抱拳询问来自殿前司的杨大人。
杨丛义也看了统制大人一眼,而后高声向众人道:“本官亲眼所见,这些人沿路打劫商队,不光抢夺财物,更要杀人灭口,手段凶残,毫无人性,自称黑狼,乃是南剑州恶名远扬、臭名昭著的一伙土匪恶棍。当日幸有本官在场,他们打劫商队不成,没想到他们露相貌,害怕官府追缉,居然在昨夜,一夜之间在城中犯下命案二十三起,杀害除本官以外,二十三个见过他们面目之人,简直猖狂之极、胆大包天!不将以正国法,剑蒲城,乃至南剑州,民心难安!”
一阵义正词严的痛斥之后,又道:“本官建议,神骑军内部先初步审理一番,但切记,不可伤了他们性命,他们都要送到衙门进行审判,不然百姓不服,昨夜的二十八条冤魂难归地府!”
“是,末将谨遵大人之命!”明参军一听此话,马上接令。
“还不去审问!”统制大人低眼一见明参军还站在原地,顿时怒斥。
“是,大人!”明参军抬手接令,迅速离去。
围观在校场周围的数百人议论纷纷,噪杂不堪。
“都没事了?精力这么好,那就操练一夜,不要睡觉!”统制大人见围观的将士不少,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马上又是一声怒吼。
此语一出,原本纷纷扰扰的校场顿时安静下来,好似时间停止了一般。
“统制大人的画,你们没听到吗?拿了兵器来操练!一刻钟内,到校场集合!”一将校在场边高声下令,看模样,像是一名正将。
“大人息怒,既然军中出现败类蛀虫,找出来就好,刮骨去毒,治病疗伤,等清除了他们,神骑军还是神骑军,于统制大人无损。”杨丛义抬手,劝慰道。
“杨大人此言有理。”统制大人脸色依然难看。
“大人,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杨丛义提议道。
“哦,杨大人有何建议?”统制大人神色一动。
“校场喧嚣,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地方细聊吧。”杨丛义道。
统制大人微微点头。
随后,二人很快离开校场,再次回到客厅。
各持茶杯,喝几口清茶,清清冒烟的嗓子之后,统制大人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但脸上神色并没有多少好转。
“杨大人,我向来真诚待人,并没有怠慢过你,也没在哪里得罪过你,你二进统制衙门却让我下不来台,此事可有说法?”统制大人的神色很冷,语气也很冷。
“实话说,统制大人待下官很好,下官与大人并无私怨,昨天来拜见大人之后,本想今天一早离开,直接就去福州,谁知慢走一步,被拦在城里,还被当作唯一的人证请去知州衙门,到了衙门才知道,城中昨夜发生了惨绝人寰的惊天大案,那些死者与下官同行两天,都是幸苦奔忙的苦命人,不破此案,下官内心难安。其实到了知州衙门,听说案情之后,下官便已知凶手定然存身军营下官身在殿前司兵案,既然离京,便有监察各军之责,偶遇如此大案,如若不闻不问,便是失职,食朝廷俸禄,失职便是不忠,与那二十三人同行数日,对他们的生死漠不关心,便是无情,二十三起命案,二十八条人命,有线索却若置之不理,不为死者讨还公道,便是不义,要做如此不忠不义、又无情之人,杨某热血男儿,断然做不到。”杨丛义正声回道。
而后又道:“今天初来统制衙门,不知统制大人是否参与这些烂事,是以未敢与大人言明。此时方知,下官错怪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统制大人听杨丛义这么一说,脸上神色略微好转,随后问道:“此事如何善后?杨大人怎么说?”
杨丛义道:“此事简单,若抢劫杀人之事,无人指使,那就直接把他们送去州衙,交给衙门处理。若是牵连较深,稍微麻烦一些,在军营动私刑显然不合适,有杀人灭口之嫌,到时候知州大人一怒之下,一本上奏朝廷,统制大人就麻烦了,不如先审问清楚,看看到底牵扯何等地步。”
统制大人不语,杨丛义接道:“据下官所知,知州大人已经审问过仁和药铺林掌柜,林掌柜供述,就在昨天中午胡昆去找他询问二十三名死者住处,还有死者家里一些具体信息,知州大人已知凶手就在军营,下官与他商议之后,这才前来统制衙门探问。所以,关于此案,是瞒不过去的,二十八个冤魂不同意,下官不同意,知州大人不同意,全城百姓也不会同意。”
“胡昆。”统制大人自语道:“这个人不能留,不能让他进州衙过堂审问。”
“为何?”杨丛义直接反问。
统制大人沉默片刻,说道:“既然杨大人能从州衙来到统制衙门,想必也知道我们与州衙的矛盾由来已久,若胡昆活着进了州衙,孟知州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反击的大好机会,必然要在南剑州掀起波澜。若我猜的不错,孟知州一定也跟你说了不少事情,甚至有不少他的推测,那你就应该知道,神骑军对南剑州的药材生意感兴趣,而这个胡昆这几年正是在牵头打通神骑军的药材商路,已经略有成效,再过几年就可以拿下南剑州五成以上的生意。
你一定很奇怪,神骑军为什么要做药材生意,因为我们穷怕了!神骑军实力不济,从北到南,吃的都是残羹剩饭,饥一餐饱一餐,将士们受够了这样的苦日子,来到这穷山恶水的南剑州,更是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没吃过一顿饱饭,仅仅两个月,四千人逃的只剩两千人,眼看神骑军快散了,州衙还是不拨半点钱粮,无奈之下,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但办法哪是那么好想的,就我们这不会转弯的性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第382章 感同身受
“你也知道,南剑州没田没粮,但有银矿,一场天灾,土匪开始骚扰银矿,官府没一点办法,神骑军饭都吃不上,州衙不发粮饷,却还要我们去帮忙剿灭土匪,将士们自然不答应,便要求银矿出钱出粮,从那之后,将士们便在银矿周围扎根落脚了,之前逃走的士兵,陆陆续续回来了,吃饭的人嘴一多,粮就不够分,而从银矿得到的钱粮毕竟有限,养活不了那么多人,而南剑州除了银矿,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赚钱,那就是药材。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做药材生意了吧?”
杨丛义从统制大人嘴里又听到了不同的故事,还相当凄惨,而这段幸酸的经历,他在宣威军曾经感同身受,当一军主帅没法解决将士们吃饭问题的时候,心里承受的煎熬,难以想象。
统制大人继续说道:“州衙已经多年不再供应神骑军粮饷了,我们跟州衙也暗斗多年,将士们为温饱而奔走忙碌的时候,州衙里的那些官老爷想的却是如何控制我们,给我们脖子拴上一根绳子,这不公平。如今将士多了,靠银矿上弄来的那点钱,吃饭都不够,就想做点药材生意赚钱,可州衙明里暗里使绊子,做了几次生意,却亏损极大,现在刚好有些好转,若是负责药材生意的胡昆被州衙抓去,不光药材生意没法做,他要是受不住衙门的酷刑,再说点不该说的东西,州衙死抓住不放,神骑军就完了,他绝对不能进州衙受审!”
杨丛义点头道:“下官曾在宣威军任职,吃过没有粮饷的苦。州衙没有钱粮,神骑军自给自足可以理解,可做生意也不能犯法,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为自己活命,而杀死无辜之人。下官以为,胡昆已在证词之中,二十三起命案的主谋非他莫属,他虽可以不进衙门,但必须伏诛。另外,参与凶案之人,要一个不少转交衙门,经衙门审理之后,上报刑部,以正国法。大人以为如何?”
统制大人沉默片刻,理理思绪之后,无奈的回道:“也只能如此了。胡昆一死,刚有起色的药材生意怕是要全完了,神骑军又要散了。”
眼见统制大人如此悲观,杨丛义劝解道:“药材生意,不一定要神骑军自己来做,可以找一个精明的掌柜在前边代劳,或许更好,有些事不用神骑军出面,也能跟州衙少些冲突,也会少些绊子。”
统制大人眼睛一亮,找人代劳,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以神骑军在南剑州的实力,加上擅长做药材生意的掌柜,哪有做不好药材生意的道理,莫说药材生意占五成,就七成八成也极有可能。
于是点头道:“杨大人所言有理。”
随后起身道:“那就依杨大人所言,涉及命案的凶手全部转交衙门,胡昆为命案主谋,见事情败露,畏罪自杀,尸体也移交衙门。”
“大人且慢。”杨丛义随即起身。
“杨大人还有何事?还是觉得如此安排不妥?”统制大人不解。
“如此贸然安排确实不妥。胡昆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神骑军军营里,得等他见到衙门的人,或是进了衙门以后在死才行。若他死在军营,传扬出去对神骑军不利,更麻烦是统制衙门与州衙势同水火,他们一定不会相信胡昆是畏罪自杀,到时候必然要往统制大人身上扯。不如让下官做一回和事佬,前去州衙,将此事与知州大人说清,然后坐下来商谈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下官身为殿前司官员,也要为神骑军着想,凶手要交出去,但凶手不能是从神骑军出去的,这些命案也不能是神骑军所犯。”杨丛义赶紧说明缘由,神骑军所陷入的困境,让他回想起宣威军曾经经历的一切,忍不住心中震颤,真心想要帮他们一把,况且他现在任职殿前司,哪有不帮自己人的道理。
统制大人道:“胡昆不能活着交给州衙,我不相信他们,一旦衙门严刑逼供,他们想要什么证词就有什么证词,神骑军就没活路了,我不能答应!”
“大人,胡昆真的不能死在军营里,他死在这儿,神骑军脱不掉干系,就连统制大人也会牵连进去。大人就听下官一句,让胡昆暂且活着,等下官去找知州大人交涉之后,探听了知州大人的虚实,商量出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办法,再做决定不迟。这件事,大人一定要听下官的,不然神骑军绝对要出事!”杨丛义语气坚定,甚至隐隐有威胁之意。
听了这话,统制大人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胡昆不死,杨大人真能保证神骑军无事?”
“胡昆不是不死,是他不能死在军营里,不能死在衙门的人见到他之前,下官一定想办法让他在进衙门开口之前自杀,保证不会透露任何事情!”杨丛义不得不做出保证。
“好,我再相信杨大人一次,大人在殿前司任职,想必不会跟州衙沆瀣一气,坑害殿前司禁军,此事就拜托你了!”统制大人终于松口,但多多少少还是不太放心。
“多谢大人,下官定然不会辜负大人信任!”杨丛义抱拳,神色一禀。
随后道:“刚刚抓获的那些人,麻烦大人亲自去看看,别让他们出了任何问题,少一个人,或死一个人,到时候都不好结案,不好交代。”
统制大人道:“杨大人放心,我会交代下去。”
“那下官这就告辞了,等我到州衙找知州大人商讨之后,再来面见大人。”
“杨大人好走。”
杨丛义一抱拳,转身迅速离开客厅,快步朝统制衙门外走去。
天色已经渐暗,晚霞早已消失不见。
刚出统制衙门,就见一人上前道:“杨大人,你可出来了,知州大人都急坏了!”
杨丛义一看,却是一个等在军营外的捕快,不由得问道:“知州大人急什么,难道又发生什么大事不成?”
“不是,大人是担心杨大人在军营里遭遇意外,小人一直守在这儿好几个时辰,没敢离开。”那捕快回道。
“好了,既然没事,那赶紧回州衙。”
杨丛义说完,快步离开,不再理会身后跟着的捕快。
等他回到州衙,州衙内外已经掌上灯火,四处可见衙役、捕快和拱手在巡逻,衙门外人多,衙门里面人更多,像是要打仗一般。
刘捕头守在衙门口,一见杨丛义出现,立马上前道:“杨大人,你可回来了,知州大人问了好多遍,问的属下都不敢去见他了。”
杨丛义哈哈笑道:“知州大人多虑了,杨某无事,毫发无伤。”
“可有收获?”刘捕头悄声问道。
“收获不小。”杨丛义回了四字,便不再多说,快步进了衙门。
天色已晚,前衙灯火通明,较为纷闹,杨丛义直接被带往后衙客厅等候。
他刚刚坐下不久,一杯茶还未喝完,便听一个声音传来。
“杨秘书,此行可还顺利?”
杨丛义抬头一看,见孟知州正从客厅一旁的屏风后大步出来,当即放下茶杯,起身道:“下官不辱使命,一切顺利。”
“顺利就好。可有什么收获?”孟知州一抬手,请杨丛义坐下。
二人稍稍礼让之后,先后落座。
“下官此行收获不小。全仰仗神骑军统制大人,命案劫案都有着落了,若是一切顺利,一天之内便可抓获凶手,将案子了结。”杨丛义如此回道,并没有说的太明白。
“杨秘书,张统制是不是有什么话说?”孟知州一听杨丛义此话,心如明镜,马上开口询问。
城中大举搜寻了几个时辰,连土匪的影子都没看到,这可把他急坏了,城门已开,若不尽快破案,消息传到福州,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杨丛义轻轻点头道:“下官与统制大人的确在军中发现了一些凶手的蛛丝马迹,也掌握了一些线索,很可能是之前逃走的士兵在作案,下官离开时,统制大人已在着手勘察,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中午之前就会找到那些人的踪迹。统制大人了解知州衙门的难处,愿意帮忙破案,也愿意出手抓捕凶手,但他希望此事不要牵扯到神骑军,否则他会以军法处置那些逃兵。”
“张统制居然敢这么说?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孟知州眉头一皱,脑筋急转。
“统制大人也有他的难处,州府衙门与统制衙门向来不和,孟大人若因此事抓住神骑军不放,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数千将士怕是要饿肚子,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哪里还会听谁的命令,那些胆子大的士兵,少不得要逃出军营,跑进山里讨生活,一乱起来,南剑州就没法控制了。此时此刻,正是破案关键之时,知州衙门与统制衙门应该放下成见,各退一步,相互合作,不然搅乱了南剑州,对不起百姓,也对不起朝廷,更对不起二位大人自己。”杨丛义竭力劝解。
第383章 来回沟通
“他敢纵容手下抢劫杀人,却不敢承担王法责任?想让本州放他一马,也不是不行,只要他们一个月内退出银矿,放弃药材生意,本州如他所愿,劫案命案都可以只追凶手,不再深究!”既然已经抓住了禁军把柄,孟知州显然不会轻易放手。
“孟大人,下官以为还是和平处置此事为好,若二位大人争锋相对,不但劫案命案破不了,城里很可能也会乱套,恐怕这不是大人愿意看到的。下官以为,既然州衙与统制衙门都有诉求,不妨开诚布公谈一谈,双方一起商讨出都能接受的办法,先将眼前的命案了结,利益问题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可以慢慢讨论。”杨丛义继续劝解,若不把他们之间的问题解决,等他离开以后,剑蒲城真的发生意外,他也脱了干系,不管是为别人,还是为自己,他们之间的矛盾都得解决。
孟知州在想事情,没有言语,杨丛义抓住时机,又道:“孟大人想让神骑军退出银矿,不再沾染药材生意,若他们马上退出,州衙恐怕也难以按月供给钱粮,他们三四千人饿肚子,怕不是得闹翻南剑州,拆了州衙县衙。下官以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此顽疾在大宋军中存在数十年,如果朝廷不下决心,地方拼了命,也解决不了问题,最多拼个两败俱伤,州府长官、驻军统制双双离任,后任来接手,问题依然在。说白了,问题的根源不在地方,而在朝廷,孟大人应该比下官看的更清楚。”
孟知州还是没有接话,似乎在心里权衡。
“不如这样,统制衙门把凶手全部抓来交给衙门,而后二位大人见一面,当面把该聊的问题聊清楚,下官相信二人大人如此争锋相对,绝对不是为了私利,既然如此,有什么问题不能当面说清?”杨丛义见对方不言,心下不禁有些着急,若孟大人软硬不吃,一门心思要跟统制衙门斗到底,那问题可就麻烦了,他不可避免的要被牵连其中。
孟知州忽然高声驳斥道:“本州跟他一介武夫有什么可见的。既然是为大义,更应该跟他们争到底,不然他们还以为只靠武力就能横行无忌。这是大宋的天下,是读书人的天下,不是一介武夫可以为所欲为的!”
他这番话说完,杨丛义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一滞,让人有窒息之感。
杨丛义闭嘴不再言语,心下思绪翻涌。
读书人与武夫,果然是两个天地,孟知州口中深深的鄙夷之意,杨丛义感受的异常清晰。在孟知州看来,读书人与武夫怎么能共处一室?怎么可能坐在一起讨论问题?
“孟大人,南剑州之事,下官职责已尽,其余诸事,无能为力。下官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在南剑州久留,明日一早就得离开。告辞!”杨丛义起身抱拳,轻施一礼。
“慢。杨秘书这是何意?此案未结,你怎可中途离开?何况你是唯一人证,你若离开,劫案命案如何了结?”孟知州起身挽留。
杨丛义恭敬的回道:“下官身负殿前司重任,六月底之前必须返回,今日已在城中耽搁了一天,行程已经打乱,何况此地劫案命案复杂,怕不是三五天就能了结的,下官只能先走一步,去办殿前司要事。如果日后凶手归案,需要下官前来作证指认,州衙派人将协助文书递交殿前司衙门即可,等殿前司批准之后,若下官抽得出一个月时间,自然会来指认凶手,配合衙门将劫案了结。”
孟知州一听此话,顿时冷静下来。
一旦放杨丛义离开,再想让他来衙门,短时间内怕是不可能了,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都难说,毕竟南剑州距离临安几千里远,一来一去就得一个多月,纵使愿意来,他也没有时间。
而劫案只剩他一个人证,缺少人证、物证,只有证词,根本不可能结案。若不能证明劫案存在,便不能证明命案与劫案有关,那么命案除了一个叫胡昆的人,再无任何线索,若胡昆消失,二十三起命案将成悬案。
“杨秘书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你若不在,这些命案劫案可没法破案,更没法劫案。你先坐下,再让本州好好想想。”孟知州语气温和很多。
杨丛义叹口气,回道:“下官确实没有太多时间,最多只能再耽搁一天,不论明天是否破案,后天一早必须离开此地。”说完便重新坐回原位。
“喝茶,让本州想想。”孟知州举起茶杯朝杨丛义示意后,开始细细品茶。
该说的都说了,杨丛义也就不再多话,拿起杯中茶细品慢咽,静待对方做出决定。
杨丛义原本对孟知州很尊重,也有些好感,但方才那一番话,让武学出身、身在军中的他很不舒服。
没有武夫哪有和平的天下,没有武夫哪有那帮文人的闲情雅致,没有武夫,大宋早完了。
这些道理,杨丛义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懂,也许等到国破家亡之后,他们才会问军队在哪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和平不养兵,战时无兵用,只要能苟安,这个道理,他们中的有些人永远不会懂。
杨丛义喝着茶,心中愤愤不平,胡思乱想。
孟知州也喝着茶,心中还在权衡取舍,是破案重要,还是节制驻军重要。
厅中沉默许久之后,孟知州发声了:“杨秘书,麻烦你再跑一趟,转告张统制,劫案命案可以不牵扯神骑军,不深究他们的责任,但银矿和药材生意不能全占了,必须让出一样。南剑州税收本就不多,若是他们把南剑州药材生意据为己有,又不向县衙州衙交税,州衙县衙就要入不敷出了,州衙也有州衙的难处,希望他能体谅。”
杨丛义放下茶杯,问道:“孟大人可想清楚了?若是确认无误,下官这就再进统制衙门。不过若是临时反悔,下官怕到时候会激起众怒,失了理智,城门一封,剑蒲城就要变成人间地狱了。”
“本州说话,哪有食言的道理!麻烦杨秘书去跟张统制说清楚,明日午时之前,若把所有涉案凶手全部抓获,送来衙门,本州便只治凶手之罪,其余人等概不追究,在命案了结,统制衙门要做出决定,是退出银矿,还是放弃药材生意,这就是本州的底线,也是州衙的底线。”孟知州看着杨丛义,眼神坚毅,语气十分坚定,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是,下官一定将孟大人的意思如实转达统制大人。告辞!”杨丛义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
孟知州没有起身,也没有再挽留,只道一声:“等你的消息。”
杨丛义今夜不会在州衙留宿,于是离开客厅后,便回房中取了包裹,匆匆离去。
剑蒲城晚上的街道安安静静,几乎无人走动,饭馆茶肆、临街商铺早早关门打烊,就连繁华之地的酒楼,也门前冷静,不见人影,剑蒲城似乎到了晚上,似乎就成了一座死城、空城,随处可见的土匪画像,使城里的气氛更加怪异。
城里无风景,他也无心欣赏,脚下如飞,一心赶路。
不多时,便又重新回到统制衙门前。
衙门前两个大灯笼将两丈之内照的十分清晰,门前的禁军守卫一眼便认出,靠近的是无而复返的殿前司杨大人,于是马上行礼打招呼。
在禁军守卫带领下,杨丛义很快来到客厅,听说统制大人还在忙,他也只能在厅中等候。
等了约莫两刻钟,只见统制大人快步进来,脸色铁青。
“大人这是怎么了?”杨丛义起身寒暄。
“那帮兔崽子胆子太大了,居然背着我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如今却一股脑推到我头上,真是反了天了!”统制大人十分生气,进了客厅便随意坐下,拿了杯茶,不管冷热,一口喝空。
“确实有些过分了。”杨丛义也不好说什么,事情败露,气急败坏,四处撕咬,拉人垫背的事,也是人之常情。
“这个胡昆必须死,他绝对不能进衙门!”统制大人依然不能消气。
杨丛义点头,没有再说话。
“杨大人,知州衙门一行,是否有收获?”统制大人忽然意识到应该说些正事。
“孟知州承诺不深究神骑军,可他也有两个要求,一是所有凶手必须一个不少,保证他能顺利结案,二是在结案之前,统制衙门要做出决定,要么退出银矿,要么放弃药材生意,必须二选一。”杨丛义也不啰嗦,直接传达孟知州所提的要求。
统制大人听了这话,沉默良久,随后问道:“神骑军可以退出银矿,退出之后州衙负担我们的粮饷吗?”
杨丛义摇头道:“孟知州没说过此事。不过听他的意思,应该不会负担,因为州衙也没钱。”
“既然如此,他凭什么要求神骑军放弃药材生意和银矿!神骑军几千张嘴,每天都要吃饭,我不能答应!”统制大人一听此话,直接拒绝。
第384章 双方妥协
州衙不给粮饷,还要让他们退出银矿,放弃药材生意,这怎么可能!
接着他又说道:“胡昆等人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神骑军能将药材生意做大,多赚些钱财养活几千神骑军。如今他们几十人就要为此事而死,而州衙却让我们放弃药材生意,我绝不接受!让州衙自己去找凶手,神骑军不管了!”
杨丛义马上安抚道:“大人息怒。此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之前下官不是跟大人商讨过,胡昆死了以后药材生意的事吗?大人何不趁此机会退居幕后,找一个掌柜把药材生意接过去,如此一来,孟知州无话可说,大人也可安心在后面收钱,而不用承担风险,不是两全齐美吗?”
统制大人心神一动,而后神情逐渐放松,微微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可问题是,如今到哪里去找一个掌柜,把神骑军的药材生意全接过去,怕不是三五个月就能行的,毕竟我们也做了两三年,商路、渠道都差不多了。”
杨丛义道:“这个问题可以慢慢解决,要是大人觉得没问题,眼下还是赶紧把这些凶手送出军营安置,不要被百姓看到,弄的谣言四起,对神骑军可大大不利。”
统制大人又想了想,回道:“还是麻烦杨大人去跟孟知州说一声,我们愿意放弃南剑州药材生意,明天就可以把凶手全部交给他们,希望他信守承诺,不要食言而肥,否则统制衙门可控制不住几千个饿肚子人。”
“好,大人能如此,下官甚是高兴。下官这就跑一趟,将大人的意思转达孟知州。”杨丛义说完,随即起身。
“杨大人早去早回。”统制大人起身相送。
杨丛义应了一声,马上抱拳离去。
统制大人明晓事理,也知这一系列劫案命案太过重大,拖延不得,拖的越久越会引起上面关注,到时候派下人来,麻烦可就大了。是以,他几乎未做多少考虑便同意了杨丛义的提议。
杨丛义包裹都没放下,出了衙门,便迅速赶到州衙,直接来到客厅,而衙役也在第一时间去禀报知州大人。
没等多久,孟知州便从屏风后面出来,脸上微微有些笑意。
一见杨丛义,便开口问道:“张统制可同意本州提议?”
杨丛义起身回道:“统制大人同意明日午时之前抓获所有凶手,也愿意放弃经营多年的南剑州药材生意,同时告诉下官,希望孟知州能信守承诺,不然统制衙门也控制不住几千个饿肚子的人。”
“好,只要他们在明日午时之前,把劫案、命案凶手一个不少的交出来,本州绝不会多生事端。另外,关于他们放弃药材生意之事,本州希望可以在明日移交凶手之前确定下来。”孟知州站在厅中,并没有坐下的意思,显然不愿多说。
杨丛义心中顿时就有疑问,立即问道:“孟大人想如何确定神骑军放弃药材生意?”
孟知州微微笑道:“明日本州会找来南剑州几大药铺掌柜,商议接收神骑军药材生意,当场签定转让契约,彻底放弃南剑州药材生意。”
杨丛义回道:“此事下官不能做主,还得回去跟统制大人商量一二。”
孟知州却道:“此事容不得商议,既然同意放弃药材生意,转让契约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得签,不然夜场梦多,再出什么事端,恐怕也不是张统制所愿。”
“容下官先去和统制大人说说,下官只是代为传话,促使命案早日了结,并不能代替神骑军做任何决定。”杨丛义不卑不亢,其实此时,他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神骑军一边,为神骑军考虑的比州衙更多。
“那你就给张统制传个话,要是他本人明日不方便进衙门,就让他派个能做主的人来。”孟知州面带笑意,语气却十分强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杨丛义只得回道:“下官一定把话带到。”
随后道:“若没有其他事,下官这就告辞了。”
“嗯,去吧,幸苦杨秘书了。”孟知州微微笑道。
杨丛义抬手轻施一礼,便转身离开客厅。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要求,将他跟统制大人原本的设想打乱,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过要真的放弃南剑州药材生意。孟知州也许早就考虑过统制衙门会选择放弃药材生意,而后再用缓兵之计,所以才会提出这个当场签订转让契约的要求。
杨丛义离开州衙,在回统制衙门的路上,思绪翻滚,明日上午签订转让契约之事,统制大人很可能不会同意,若是这样,命案劫案将再起变数,能否顺利结案,就不是他所能预知的了。
对于孟知州得势不让人的举动,他很不赞同,甚至有些厌恶,若真把神骑军逼急了,惹出难以平息的事端,到时候谁也没好果子吃,而他一个刚刚上任不久的殿前司兵案秘书,无端牵连到此事之中,实在是冤。
可事已至此,该如何解决,还得想出办法才行,不然等到真的出事,任谁后悔,都无济于事。
看孟知州的意思,他应该是不会再做任何退让,在提出要神骑军放弃药材生意这个选项时,应该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后招。
如果转而选择退出银矿,可能正中孟知州下怀,抓住银矿有稳定的收入,统制大人显然不会放弃。
此事看来已经没有选择,孟知州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必然也不会松手,既然拿不回银矿,药材生意肯定要抓在手中。
想不出办法,理不出头绪,不知不觉间,杨丛义便回到统制衙门前。
在客厅里,杨丛义将孟知州的意思转述给统制大人之后,迎来的是一声怒吼。
“欺人太甚!简直岂有此理!”
统制大人暴跳如雷,拍案而起,茶水洒了一地。
“此事不谈了,那些人全部赶出军营,遣送深山,如此欺人,州衙别想破案!”统制大人看了杨丛义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人息怒。孟知州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但此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杨丛义马上劝解,他可不想此事最终闹得无法收场。
“杨大人有办法?”统制大人急道,显然他也不想将此事扩大化。
杨丛义道:“转让契约可以签订,但什么时候履行,是不是要履行,都还没有定数。药材生意掌握在神骑军手里,纵使那几大药铺签了转让契约给了银子,主动权还在神骑军手里,大人又何须过分担心。”
统制大人一听此言,顿时怒容一敛,不由得哈哈笑道:“杨大人此言有理,老夫方才险些被他气糊涂了。”
随后兴奋说道:“此事便答应他,转让契约明日上午可以签,但得签完之后马上付钱,不然契约作废,我倒想看看有谁还敢签!”
听了此话,杨丛义一阵无语,这两个老家伙,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有他在中间干着急。
几经波折,相互妥协之后,双方之间的分歧,终于消除大半,要解决的问题,迎来了光明。
既然重要的分歧都已解决,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不管是统制衙门还是州府衙门,都不需要他帮忙了,他也不会自己钻进去,不论他们私下里有哪些龌龊勾当,他都不想再过问,也不想知道,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简单吃过些水果点心,便回到房中早早睡去,至于统制大人会如何安置那些凶手,安置在何处,甚至如何交割,都是他们自己要考虑的问题。
这整整一天,简直比打仗还累,杨丛义顾不得练功,直接就睡了。
第三天,依然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当阳光照进杨丛义所在的房间,他耳中没有听到神骑军将士们在校场操练的声音,可能是被昨天的事情,打乱了今天的安排。
躺在床上,无人打扰。
但夏日的阳光一照射进来,房中马上升温,他也只能毫不犹豫的起来。
简单洗漱过后,他走出院子,看到卫兵,看到禁军,仿佛一切如旧,但又隐隐约约感觉有些莫名的气氛。
只稍稍走了一会儿,便很快返回房中,不管神骑军发生什么,气氛变的如何,跟他都没有多大关系了,只要他们不闹,不起暴乱,他能安然离开南剑州就够了。
等他前脚回到房中,马上就有士兵敲门,送来了早餐,并传达了统制大人的歉意。
此为非常时刻,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忙,杨丛义自然理解。
吃完早饭,无事便在房中练功。
劫案命案不结,他还不能离开,若中午凶手能顺利转交州衙,下午便能审判结案,明天一早他便能离开,南下福州。
但在此之前,双方还有最后的交涉,那就是转让药材生意,他只能祈祷这个环节不要出问题,不然往后拖延,又得耽搁他的行程。
在房中练功约一个时辰左右,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杨丛义收功,起身开门一看,却是一名卫兵。
第385章 托付利益
不等他发问,那卫兵便通禀道:“大人,统制大人客厅有请!”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来。”说完回到房中,略微收拾一番。
不久之后,杨丛义来到客厅,只见统制大人和明参军已在等候。
“大人,劳你久候了!”说着,杨丛义抱拳朝统制大人和明参军示意。
“不久,我们也是刚刚到。杨大人请坐。”
等杨丛义落座,统制大人没再寒暄,直接说道:“杨大人,劫案命案凶手,我们已经提前审问过,处理妥当,此时就在城中某处。应州府衙门要求,在转交凶手之前,还要跟几大药铺商讨签订药材生意转让契约,此事老夫不方便出面,打算派遣明参军全权处理,但明参军久在军中,与他们那些人打交道不多,神骑军是殿前司的一部分,而杨大人见多识广,还希望你能不辞辛劳,带他明参军走一趟。”
明参军起身抱拳道:“杨大人,末将这些年一直在军中,见识浅薄,一人去州府衙门,怕丢了神骑军的脸和殿前司禁军的脸,还望大人能带末将走一遭,也见识见识。”
杨丛义沉默了,该沟通的,他已经沟通完毕,如今只想置身事外,若答应去帮神骑军的忙,那他真的就牵扯进南剑州的乱局之中,即使案子了结,他也无法脱身了。
但神骑军本就是殿前司的一部分,他作为殿前司兵案一名官员,下属单位有事,他又刚好在场,怎么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思索片刻之后回道:“我可以陪明参军去,可以给他出出主意,但具体的商谈和决定,还是要明参军自己来,我也不太好替神骑军做主。大人以为如何?”
统制大人稍稍思虑过后,回道:“神骑军现在的情况,杨大人也知道,内外交困,若杨大人不帮忙,我怕神骑军撑不了多久,神骑军倒了,对殿前司可没有好处,对大人也没有好处。”说完这话稍稍停顿了一下。
而后压低声音道:“若杨大人帮忙保住药材生意,以后药材生意赚取的利润有杨大人一成,如何?”
杨丛义一听这话,微微一惊,赶紧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
“两成!如果一年利润有十万,就分给杨大人两万,利润二十万,就分给杨大人四万。这等利人利己的事,杨大人如果还不接受,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可走了!”统制大人看着杨丛义,眼神中有期待,隐隐还有一丝威胁。
给好果子不吃,后面那就得摔盘子砸桌子了。
杨丛义从对方的眼神和话语中多少明白了一些意思,心知再推辞不受,恐怕接来下,就不会是好事。于是只得应道:“好,既然大人看得上杨某,杨某便全力以赴去试试,若能保下药材生意,自然皆大欢喜,若没能保住,望大人也不要迁怒于杨某,毕竟杨某也不是商贾,想就保住就能保住的。大人以为呢?”
“有杨大人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统制大人听到这话,笑了。
“不知神骑军的药材生意有多少资产,值多少钱?准备以多少钱转让?”杨丛义并不会做生意,但他既然已经答应帮忙,该了解的还是应该了解一些,不然到时候说些不靠谱的话,他自己丢人是小,影响了凶手转交是大。
“具体有哪些资产,老夫也不太清楚。明参军,你跟杨大人说说。”统制大人转头向参军示意。
明参军道:“末将接触药材生意时间也不长,有多少资产也不能说的太具体,药材收购商路有九条,马车一百多辆,仓库大小不一,二十四个,存放的药材有十几万斤,雇佣的人手四百多人,价值四十万贯左右吧。仓库大部分药材都是赊欠来的,钱款要等药材转卖出去以后再付,实际自有资产也就十万贯左右。”
“既然衙门强制要求转让,转让费用可以高点,马车、药材、仓库,这些都可以按实际价值作价。每个商人都有赖以生存的独特商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我想神骑军的商路也是一样,那就在商路上做些文章,卖个高价,去跟他们商谈之时,报价六十万贯。其他的都可以商量,但要价是底线,不能变。二位以为如何? ”杨丛义说完看看两人。
统制大人不想放弃药材生意,但州衙不允许他继续掌握,要找来其他药铺接手,如此,就只能通过这种虚高的报价吓退众人,如果他们硬着头皮买下来,神骑军也能大赚一笔。
“你们二位做主吧,老夫只有一句话,生意能保住尽量保住,实在保不住,多赚点钱也不是不能接受。”统制大人表个态,也就不再说话。
明参军则道:“杨大人所言有理,末将赞同。”
“那就这样说了吧,具体的等见了其他药商再商量。我们何时去州衙?”此事早了早好,杨丛义可不想再耽搁时间。
统制大人回道:“早些去,此事过后,还有好多事情处理,想必杨大人也等不急了。”
杨丛义回道:“正合下官之意。”
“神骑军上下就将此事托付杨大人了!”统制大人起身抱拳,一脸正经。
“下官一定尽力而为!”杨丛义起身回应。
不久,稍作准备之后,杨丛义、明参军二人一同来到州府衙门。
原本他二人以为来得还算早,还能提前商讨些细节,不想等他们被请进衙门安排好的房间,就见屋内早已坐好七八人,看衣着都是商人。
那些人一见杨丛义与明参军进屋,纷纷起身,口称大人,见礼问安。
杨丛义稍稍回应之后,就与明参军安安静静坐在一边。
屋里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马上就冷了下来,个个都不再言语。
一衙役马上进屋道:“知州大人马上就到,二位大人、诸位掌柜请稍等。”
不过一刻钟,便见孟知州着官衣官帽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众商贾立即起身问礼,杨丛义、明参军稍稍落后,但也没有少了礼数。
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孟知州高声道:“诸位掌柜都是做药材生意,今日把你们叫来此处,想必也能猜到是为何事。”
一掌柜马上问道:“大人,难道是又要加税?若再加税,药材生意可就要赔钱了。”
其他人或出声,或点头,表示税确实收的太高了,他们都快要支撑不住。
孟知州没心情跟他们谈论税的问题,税收的多不多,他心里有数。于是直接说道:“本州也不卖关子了,今日把你们叫来衙门,是有一笔大买卖要跟你们谈。你们是南剑州最大的几家药铺,在南剑州,甚至是周边州县都有不少店铺生意,可这地方小,人多肉少,整个南剑州的药材生意都不够你们几家分,生意做不大,就赚不到钱。而现在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一个做大药材生意的机会来了,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一轻,顿时来了精神,眼睛变亮了,背也挺直了。
马上就有商贾问道:“不知大人说的好消息是?”
其他人也竖起耳朵,翘首以盼,充满期待的看着知州大人。
孟知州看了明参军一眼,而后高声回道:“有一家不小的药商,今天午时之前要退出南剑州药材生意,他们要把生意一次性全部转让。这是不是你们做大的机会?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好消息?”
众人一惊,纷纷转头四望。
南剑州几家大的药商都在这里,谁会无缘无故放弃经营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药材生意,他们也没听说哪家出了这么大变故,需要将药材生意卖掉。南剑州就这么大,若有这方面的消息,哪里需要知州大人来告诉他们,他们自己早就闻风而动了。
几大药商用眼神交流之后,都表示不知道,没听说,他们马上将目光统一望向知州大人,希望他能说的更清楚一些。
孟知州明白他们的心意,马上又道:“这家药商,你们也许没听说,但实力不俗,如今就在这里,还是让他自己说说吧,他有多少产业,准备以何等价位转让。”说完看向明参军。
众人顺着知州大人的目光,马上锁定了明参军和杨丛义,但无人言语。
明参军随即开口道:“我的药材生意做了三年多,刚刚有些起色,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急需出手。有仓库二十四个,药材十六万斤,马车一百一十多辆,还有商道九条,雇工四百余人,今日全部一次性转让,作价六十万贯。哪位有兴趣,我们可以详谈。”
“这点东西就要六十万贯,太贵了,二十万贯还差不多。”一商贾马上摇头,质疑他虚报价格,并开始还价。
而其他人则是纷纷应和。
“六十万,太贵了,不值。”
“这些东西顶天能值二十五万,再多的话,谁接手谁吃亏。”
“这个报价,不是真心实意要转让吧,真要转让,不打个对折就没法往下谈。”
第386章 打包出让
众人商贾短短几句吐槽议论,孟知州已将问题看得明白。
神骑军如此报价,是故意想把此事搅乱,妄想继续做他们的药材生意,可事情已发展到如此地步,怎会让他们如愿。
于是,孟知州道:“大家先静一静,这些东西值多少钱,你们都是行家,比本州更明白。大家可以一项项来谈,想要药材的买药材,想要仓库的买仓库,想要马车的买马车,需要什么买什么,也没必要一人全买了,你们以为呢?”
众商贾纷纷点头。
有人道:“是这个理,我有仓库六十多个,商道也不少,我只要药材,十六万斤药材我全要。”
另有人道:“我想要仓库,只要是南剑州的,有多少要多少。”
还有人道:“一百一十辆马车我全要了,开个价吧,价钱合适,马上签契约付钱。”
孟知州突然来的这一出,让明参军措手不及,脸色大变,额头冒汗。
杨丛义眼见如此,马上干咳一声道:“刚刚说的很清楚了,作价六十万贯,是一次性打包转让。意思就是这些资产不做分割,如果买一样,就得把其他东西全部买下。既然你们都想扩大药材生意,只买一样,对你们没有任何帮助,要知道即将转让的是正在赚钱、正常运作的完整的生意,不是入不敷出、鸡零狗碎的杂货铺。你们做药材生意很多年了,我相信你们都明白要做成完整、成熟的药材生意有多难。即使你们现在拿出一百万贯,三年之内也很难做到开拓九条商道、建造二十四个仓库、打造一百辆马车,每年收购出售五六十万斤药材,还能赚些钱回来。相信我,六十万贯买下这一切,绝对不亏。”
说完之后,众人沉默。
孟知州看看众人,马上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和顾虑都说出来,这是在商量,不是强买,也不是强卖。”
一听这话,众人心里有底了,随即便有商贾道:“我的生意也不小,从祖上传承到现在有一百五十多年,商道稳定,仓库也不少,马车牛车也完全够用,我就只想买药材。十六万斤药材,不分种类,不论品质好坏,一口价二十万贯,马上可以交割付款。”
“王掌柜,十六万斤你二十万贯买回去,不怕卖不出去烂在手里?”有人笑道。
“不劳白掌柜操心,我自有销路。”王掌柜很自信的回道,随即问道:“白掌柜,一百多辆马车,你准备出多少钱啊?”
“马车又不值什么钱,要不是急用,何必要买。一百一十辆车,两万贯吧,价再高,我就不要了。”白掌柜回道。
另有一人忽然开口向明参军问道:“不知二十四个仓库有多大?位置如何?是否背风向阳?要是都还可以,二十四个仓库我全要了,五万贯,现在就付钱。”说着就要伸手入怀掏钱。
“慢慢慢,方才已经说过了,所有资产不单卖,拆开来的东西不值钱,这个道理我想大家都明白。就比如这张黄花梨木的桌案,拼在一起价值十几贯,拆开来很可能就当柴烧了,药材生意也是一样,从商路到采购、运输、出售,少不了车马,也少不了经验丰富、操作熟练的雇工,更少不了沿途停留或补给的仓库,完整的买过去,马上就能赚钱,拆了就毫无价值,还不如自己建仓库、自己造马车来得划算。”杨丛义一见风头不对,马上出言制止。
一旦拆分开来,他们把任何一个部分拿走,神骑军的药材生意马上就没法做了。
花不了多少钱,就把神骑军药材生意搅黄,进而分食他们的资产和市场,要是真被他们得逞,神骑军药材生意就彻底完了,孟知州这一招还真是厉害。
杨丛义这番话说完,众人热情一滞,互相看看,又不再言语了。
孟知州马上道:“既然都是要卖掉,是整只羊一起卖,还是杀了分块买,其实都一样,羊腿还是羊腿,羊皮还是羊皮,甚至价值更高。药材生意也是一样,十六万斤药材卖二十万贯,价钱可不低,马车、仓库也都是一样。还是一样一样卖吧,卖一样是一样,自己当宝贝疙瘩一样抱在怀里,别人不一定看的上,卖了可比烂在手里强。”
王掌柜赶紧接道:“是啊,既然药材生意不想做了,就把药材卖给我吧,十六万斤药材二十万贯钱,我还得出起。其他的东西我不想要,也没那么多钱。”
白掌柜道:“我跟王掌柜一样,我只缺马车,其他的不少,买了没用,关键是拿不出那么多钱。马掌柜,你也是一样吧?”
一商贾马上回道:“对,其他的我也不缺,也就仓库我还看得上。”
他们说的这几样资产,一共卖不了三十万贯,剩下的商道、雇工没人要,价值直接缩水一半,这对神骑军很不利,肯定不能答应。
可眼下的形势是,这几个商贾谁都不愿意当冤大头,一口气把神骑军的药材生意全部买下来,
杨丛义之前想好的策略就是高价打包,真有人要当然最好,不管最终神骑军药材生意会不会被顺利接手,先拿到一笔现钱再说,交割事情肯定要以后再说,说不定药材生意最终还能保住,毕竟普通商贾不可能斗的过殿前司禁军。
可现在麻烦了许多,没人愿意全部买下来,孟知州显然也不相信神骑军会甘愿放弃药材生意,也不想让他们获得太多钱财,是以竭力鼓动商贾们将药材生意分拆之后再买,拉进来的商贾越多,神骑军的药材生意拆的越快,就算剩几样,神骑军也做不成生意,最后的资产只能烂掉或是低价甩卖。
看孟知州这架势,神骑军的药材生意无论如何是不可能保住了,但绝对不能就这么分拆,卖一部分,手里留一部分,杨丛义不能接受,神骑军更不能接受。
脑筋急转之间,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不能不卖,不能不分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于是在众人各说各话,纷纷表达要买什么的时候,杨丛义高声道:“孟大人,各位掌柜,我们本来本想尽快脱手,把这药材生意全部卖掉,打包一次性转让,但各位都只想买一部分,你们的难处我们能体谅,我们的难处,希望你们也能体谅。再争下去也没意义,这样吧,我们退一步,资产可以分拆卖掉,每个药铺都可以买一部分,但我们有要求,这些资产必须一点不剩,在今天全部卖掉。”
“杨秘书这是何意?”孟知州被这个提议说的一头雾水。
众商贾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杨丛义道:“杨某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或是再找些商贾,共同出钱六十万贯,把我们的药材生意全部接过去,至于你们怎么分,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诸位可明白了?”
众人有些惊愕,在场的众商贾都是做药材生意的,互有竞争,况且想要什么他们已经说的明白,有些东西是他们都不需要的,且打包价太高,谁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些不需要的东西。
“怎么,诸位觉得有困难?你们这几大家子凑不出六十万贯钱?”杨丛义扫视众商贾一眼。
众人不言,王掌柜却回道:“不是凑不出钱,是多买的东西没人要,对我们来说也没用啊。”
杨丛义马上再问:“南剑州就你们几家做药材生意的吗?多找几家同行来看看,说不定你们不要的,其他商贾正好要呢?”
王掌柜道:“城里就我们几家做的算大,除我们之外,倒还有三两家,他们怕没这实力,拿不出太多钱来。”
杨丛义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吧,财不外露,说不定他们刚好就有钱。仁和药铺的掌柜在不在这里,杨某可听说你们的生意做的挺大,拿出十几、二十万贯没问题吧?”
王掌柜回道:“仁和药铺昨天出了事,应该没心情来谈生意。再说他们也没资格跟我们坐在一起,是吧,诸位!”
众人默默点头,显然十分认同。
“谈生意,手里有钱就行,还要有什么资格?”杨丛义疑问顿生,难道是孟知州搞鬼,故意只找这么几个商贾?
白掌柜干咳一声回道:“杨大人有所不知,这药材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治病救人,可都关系着民生,若是开个小药铺,自然谁来做都没问题,可要想做大,就得看有没有资历,在座的诸位掌柜哪家没有族人在朝做心系百姓的父母官,纵使现在没有,祖上也是有的,若是没有这点资历,在药材这行走不远,也做不大,毕竟药材是比粮食还精贵的东西,哪能掌握在其他人手中。”
这番解释杨丛义还是第一次听说,家里没人当官就不能做药材生意,这算是什么道理?这里面怕是有权钱交易。
不过,随后一想,觉得这番说辞好像也有些道理。
第387章 中场休息
粮食吃不死人,药材可是会吃死人的,若一个地方的药材都掌握在不受官府控制的商人手里,一旦发生灾变,药商囤积居奇,麻烦可就大了。
毕竟每个地方官府都有粮库,却没有药库,一旦灾情不可控,吃亏受苦的是百姓和父母官。若把本地药商都通过一定关系,控制在官府手里,有灾情发生,便不至于发生不可控的情形。
如此看来,孟知州一心想把神骑军赶出药材领域,原因应该是很复杂的,一怕他们赚钱,更加不受州衙节制,二是州衙收不到他们的税收,三怕药材生意脱离州衙控制,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原因,杨丛义暂时猜不到,但州衙与药商的权钱交易,应当是不可避免的。
但他现在是要帮神骑军保住药材生意,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似真非真的事,于是回道:“据杨某所知,仁和药铺生意不小,他们背后的东家也是有人的为官,即使没人为官,今日谈的是转让生意,不是谈谁更有关系,不是吗?况且我们的生意转让给谁,是我们说了算,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你们不愿全部买下,那就再找些人来吧。孟大人以为如何?”
孟知州也多少看明白了眼下的情况,杨丛义是站在禁军一边了,药材生意肯定不会低价甩卖,再这么揪扯下去,如果凶手转交出了变故,命案劫案无法迅速结案,上面第一个问责的就应该是他了,搞不好仕途就到此结束。
神骑军脱离州府节制很久了,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重新给他们拴上锁链的,先把药材生意拿掉,即使他们这次多卖点钱,没了赚钱的营生,也风光不了多久。
于是开口道:“既然生意这么大,你们几家一时之间吃不下,在这儿空耗时间,不如就再把其他几家找来,一起商量商量,能谈好,就早些签订转让契约。”
众商贾一听孟知州这话,也没人敢反驳,纷纷点头称是。
众人简单沟通之后,又确认了几家他们看得上眼的药商,把信息统统告诉知州大人。
随后,孟知州便派了几路衙役出门,去通知那几家药商前来商讨扩大生意之事。
屋里这些人再谈也谈不出什么结果,索性就暂且休息半个时辰。
孟知州事务繁忙,自然不可能陪众人坐在屋里喝茶,他当先离开,不知何处去了。
屋中实在憋闷,杨丛义也起身走出去,明参军随后同行,而其他人则安安静静手捧茶杯,各自品茶,安坐不动。
屋外的阳光很强,火辣辣的,只片刻便晒的额头直冒汗。
于是杨丛义、明参军二人便在一树荫下停留,避避烈日。
“杨大人,我们的报价是不是太高了?”经过刚才那一番争论,明参军显然开始怀疑他们自己报价虚高,是以无人愿意接手。
“跟报价高不高关系不大,你报三十万,他们还是会觉得高,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想完整的把生意接过去,甚至不想买任何东西,就想等着你们做不下去,再来分掉你们原有的资产。他们这是建立了攻守同盟呢,能把你们拆掉就拆掉,拆不掉就任你们烂掉,反正跟他们关系不大,等你们烂掉,他们就会迅速占领你们曾经的地盘。不花一个铜板,生意最终还是他们的。”杨丛义如此解释道。
“真是够黑的。”明参军恍然如悟,顿时咬牙切齿。
“没关系,多叫几个人来,或许就不一样了。”杨丛义嘴上说的轻松,但实际他心里没底。
“杨大人,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杨丛义转身一看,见是正在行礼的刘捕头,便笑道:“来商谈点事情。刘捕头今天不上街?”
刘捕头回道:“孟大人说了,凶手不用找,时间一到自己会来衙门,今天就没让我们出衙,全在衙门待着。”
杨丛义笑道:“孟大人这么说,你信吗?”
刘捕头道:“信啊,为何不信,孟大人这么说,自有他这么说的道理,上面怎么说,做属下的怎么听就是了,想那么多作甚。”
随后看了一眼旁边之人,问道:“杨大人,这位是?”
杨丛义道:“这是神骑军统制衙门参军,明参军。”
刘捕头赶紧行礼,口中道:“小人见过明将军。”
“不必多礼。”明参军稍一拱手,眼睛便看向别处,不再说话。
刘捕头见明参军这般模样,便不再继续套近乎,转而问道:“杨大人,你应该还要在剑谱县多留几日吧?”
杨丛义道:“也不会太久,此间劫案命案了结,我就该离开了,还有要事待办,不便久留。”
刘捕头听闻这个消息,不由得神情黯淡:“那还真是可惜,杨大人前来衙门协助破案,真是帮了属下大忙,不然就凭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恐怕也破不了案,本想等案件了结,陪大人游览一番南剑州的名山盛景,不想大人如此匆忙,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杨丛义笑道:“这次真是不行,一天都不能再耽搁,下次再说吧。”说完,随后又问道:“南剑州有何名山盛景?”
刘捕头道:“最有名的当属武夷山,碧水丹山,奇秀甲东南,自古有名。再有溪源峡,风光秀丽,峡谷清幽,历来都是避暑胜地,等再过几天,城里的豪门大户都该到那里去避暑了。到南剑州来,如果不到这两个地方看看,那就太可惜了。”
杨丛义道:“武夷山,溪源峡,听你这么一说,果然是该去看看才是,可惜我行程耽搁不得。不过我记住这两个地方了,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再来看看。”
刘捕头道:“武夷山、溪源峡都适合举家游览,特别是溪源峡,每年夏天最适合带上全家去避暑,那里吃的喝的全都有,干净又便宜,住上十天半个月,别提有多舒服。不过要是带上孩子,就得当心一些,不能让他们随便乱跑,那里时常会有老虎出没。杨大人,你的儿女应该都不小了吧?”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杨丛义略微有些尴尬,就连明参军听到这话,也转过头来看着他。
“这些年东奔西走,没时间回家,儿女还不曾有。”也没什么隐瞒的,男子三十成家都不晚,孩子总会有,又何必急在一时,于是随口回复。
刘捕头听后却道:“像杨大人这般少年得志、平步青云,更该考虑早些做好传宗接代之事才对,家事国事天下事,家事在前,不是属下多嘴,大人还是应该关心关心家事才对。等下次再来南剑州,带上儿女一起游览武夷山、溪源峡美景,那才不枉再来一趟,你说是吗,明将军?”
明参军道:“刘捕头言之有理,杨大人是该考虑儿女之事了,末将每年回家时间也不多,儿女都已有三个,大儿子都快十岁了。”
“哈哈哈,多谢二位关心,我一定努力。”杨丛义一阵无语,怎么大男人也关心起他有没有孩子的问题了,这些事情不都是女人最关心的吗?
但随即想到一事,休妻另娶,这可都是男人做出来的事情,传宗接代,在古代是头等大事,一般家境尚可的读书人在第一次进京赶考之前都会先成亲,以防路遇不测,或是有事在外地耽搁时间过长,影响传宗接代,所以历来科考中榜之人少有未婚配的,纵使有,可都是家境贫寒之人。
如此想来,他二人的言行,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刘捕头又道:“不是属下多嘴,如果杨大人多娶三两房妻妾,三五年内儿女成群不是难事,到那时再一心扑在国事上,才能无后顾之忧啊。”
“哈哈哈,刘捕头言之有理,不过三两房妻妾还是算了,不然打起架来,家里怕是要鸡飞狗跳吧。”杨丛义大笑摇头。
刘捕头道:“杨大人说的也是,家里人一多,赌气吵架确实避免不了。”
正当他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见一衙役快步过来道:“杨大人,其他人到了,知州大人请二位去议事。”
“好,知道了。”杨丛义应一声。
刘捕头道:“杨大人有事,那就有时间再聊啊!”
杨丛义此时哪有心情跟他闲聊,回一声“再说”,便与明参军匆匆离去。
等他们二人回到房中,就见又多了四五人,他们在一起聊着什么,应该就是新找来的其他药商,想必一些情况,其他药商也都与他们说了。
众人打过招呼之后,杨丛义、明参军各自坐下,并未开口再说什么,只待他们自己先商议出结果。
暂时无事,杨丛义拿起茶杯自顾喝茶,表面看来十分淡定,不急不躁。
忽见一人起身朝他靠近,拱手问道:“敢问是杨大人吗?”
杨丛义抬眼一看,只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便放下茶杯道:“正是杨某。”
那人得到肯定答复,脸上一喜。
第388章 分歧仍在
只见他马上躬身再行一礼,恭恭敬敬说道:“小人是仁和药铺一名掌柜,姓周,三年前去临安帮少东家办差,有幸见过杨大人几回。”
杨丛义在临安时间不长,能见几回的,好像也想不出几个,于是马上问道:“不知少东家是?”
周掌柜回道:“少东家与大人是同僚,姓汤名鷽。”
“汤兄?他在何处?”杨丛义禁不住叫出声来。
房中众商贾原本三三两两在低语,目光瞬间被这一声音量稍高的叫声吸引过去。
原本他们以为这仁和药铺的周掌柜只是过去简单的打个招呼,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有些人脸上的神色马上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周掌柜回道:“正是,四郎便是仁和药铺的少东家,只是自从五年前离开剑蒲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小人也不太清楚。去年他从海上回来以后给家里来过一封信,说是受朝廷之命,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任职,后来就很少收到他的书信,就连东家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大人与四郎共事多年,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吗?”
杨丛义心里一沉,激动的心绪迅速平复,淡淡的回道:“去年中秋,我与汤兄在临安分别之际,他倒是说过受朝廷差遣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里,就被其他事情打断,后来匆匆分别,我也再没得到他的消息。不过也不用担心,等任职期满,自然就会回来的。”
周掌柜点头道:“东家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一直没有音信,还是让人不放心。若是大人方便,还请大人帮忙打探一下,看看四郎是被差遣到了哪里,我们有时间也好去看看他。”
杨丛义笑道:“好,等回临安,我托人去吏部问问。”
周掌柜抬手施礼道:“多谢大人。”
而后又道:“大人来一趟剑蒲也不容易,不知何时离开,可否在这儿多留几日,我们也好代四郎略尽地主之谊。”
杨丛义笑着婉拒道:“多谢周掌柜好意,还有公务在身,时间较为紧迫,若今日此事了结,明日一早就得离开,下次有机会定去汤兄家作客。”
周掌柜满脸失望,有些无奈的回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杨丛义道:“以后有得是机会,今天是来谈生意,先谈正事吧。”周掌柜一直在他身前站着,多少让他有些不习惯,况且这地方也不适合聊私事,于是赶紧拉回正题。
周掌柜也知这样私聊太久不合适,赶紧应声是,回到椅子上坐下。
等他回去坐好,身边的其他商贾对他的态度已经微微起了些变化,甚至主动问起仁和药铺的生意受命案影响大不大,要不要他们帮忙。
不久之后,孟知州不知从何处回到房中,众人这才停下私语。
孟知州方一坐下便道:“你商量的如何了?要不要买,怎么买?”
众人一时不语。
杨丛义道:“我们这药材生意也做了三年多,有自己的商路九条,仓库二十四个,马车一百多辆,熟练雇工四百余人,在库药材十六万斤,前期投入很大,现在已经在赚钱了,打包六十万贯,买过去绝对不亏。大家再好好想想,要是你们自己想做到这种程度,得耗费多大的精力,投入多少钱,你们不会不清楚吧。把我们的生意接过去,在这南剑州可就一家独大了,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扩张药材生意,没有百十万贯钱、十几年时间,怕是很难。”
见两位大人发话,王掌柜道:“我们刚才也商量过了,药材、车马、仓库都可以买,但商路、雇工,我们真的不需要。杨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也认同,可我们谁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一下接手这么大一摊子生意,所以只能各取所需了。还望孟大人、杨大人见谅!”
白掌柜附和道:“王掌柜说的是,这生意全盘买下来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不是我们没钱,是买下来对我们没好处,反而会成拖累。希望大人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其他商人没有发话,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后来的几个商人更是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杨丛义扫视众人一眼,忽道:“周掌柜,你们仁和药铺怎么说?”
听到问话,周掌柜一惊,猛然抬眼,看着对方回道:“回杨大人,这等事小人不能做主,得东家亲自来。”
杨丛义没有回应,转而再问:“其他人呢,需要什么也都说说,南剑州这么多药材商,连这摊子生意都接不过去吗?”
其他商人不得不开口表态。
有人道:“现在药材生意不太好做,我们确实没那精力再扩充。”
另有人道:“是啊,能把自己的生意维持下去不错了,哪有那么多精力再顾其他的。”
还有人道:“我就想买些要药材,能买四五万斤就行,其他的就不用了。”
果然,众人先后说了各自看法,无一人愿意全盘接收神骑军的生意,甚至没人愿意买除药材、马车、仓库之外的东西,加人之后的这场讨论,再次陷入死地。
杨丛义、明参军无论如何也不想神骑军的药材生意就此贱卖,可眼前的形势对他们又非常不利,药材生意不放弃,之前与孟知州初步达成的协议便要泡汤,会由此生出什么不可控的变故,谁也不知道。
他们的压力随着讨论持续增加,是贱卖还是坚守,难以取舍,但以眼前的情况来看,最后也只能贱卖。
屋里短暂沉默之后,孟知州道:“既然还是无人愿意全部买下,你们就不要坚持了,反正今日都是要转让,不如早做决断。”
明参军低声道:“杨大人,要不就算了吧,看这情形,确实是没人想全部接手,把能卖的卖了,卖不掉的,也只能先留着。”
杨丛义没有回应,他很不甘心,这么大生意,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就没人愿意接手?更关键的是,一旦将药材、仓库、车马分拆出卖,剩下的商路和雇工将没有半点价值,很快雇工会解散,商路会荒废,纵使再想悄悄做,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做起来了。
神骑军属于殿前司,他虽然不认同神骑军自己做生意,但州府不供给钱粮,让他们连温饱都顾不上,很容易就引起他的共鸣,很想帮他们保住药材生意,反正这钱不是神骑军赚去,也会被有权有势的大商贾赚去,落不到百姓手里,也落不到朝廷手里,与其如此,何不改善神骑军处境?
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纵使不甘心,也只能将这偌大的生意贱卖,尽快转交凶手,将劫案命案了结,毕竟结案要比生意更紧迫。
经过良久的沉默权衡之后,杨丛义终于妥协了,只听他低声向明参军道:“那就这样吧,把能卖的卖了。”
明参军点头,而后高声道:“既然没人愿意全买,那我们来谈谈药材、车马和仓库的价钱。药材十六万斤,品质的很高,大部分都不是一般药材,一口价二十五万贯。马车一百一十多辆,全都是两年之内打造的,配的马也都是耐力很好的北方马,走一天路也不会撩蹄子,七百贯一辆,全部买下的话,只收七万五千贯。二十四个仓库,背风向阳,不怕风吹雨淋,交通方便,位置绝佳,分布在南剑州和周边多个州县,全部买的话,一口价六万贯。当然,这些东西也都可以单卖,只不过单卖的价钱就要再商量。”
“二十五万贯?十六万斤药材要这么多钱,不如去抢好了!”王掌柜见他们松口,原本很高兴,可一听报价,当即就忍不住开始质疑。
白掌柜脸色一变,急道:“你们这马车也太贵了,拉个货而已,哪里用得着七百贯钱的车,两百贯的车已经完全够用。七百贯一辆,我不要了,还不如自己造。”
而原本想要仓库的马掌柜,听了报价也开始摇头,这可比他的预期高出了整整一万贯,他的钱也是幸苦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自然不想多出这一万贯。
其他人虽然也有意买些资产,但他们同样觉得对方的报价有些高,既然已经有人出声,他们便不再多言,沉默以对。
孟知州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慢慢喝口茶,而后道:“都急什么,买卖慢慢谈就是了。觉得价高,就给出你们的价格,总会谈出结果来。”
王掌柜随即道:“大人说的是。既然是买卖就要有谈的余地,不能谈就不能算是买卖,十六万斤药材我全部都要,如果你们的药材确实品质好、价值高,价钱可以在二十万贯上浮动一些,二十一万贯全部买下,再高的话,我就要考虑是不是还要了。”
而白掌柜道:“这么贵的马车,我确实用不上,再说北方马匹虽好,若他们的年龄都大了,买过来怕是累赘,二百五十贯一辆,我还可以考虑,七百贯,我看都不想看。”
第389章 签定契约
马掌柜道:“二十四仓库确实是我所需要的,我也不说五万贯,你们也别说六万贯,取个中间数,五万五千贯,如果行,现在就拟契约,如果不行,我也不想再耽误时间。”
明参军难以抉择,再次低声道:“杨大人,是不是降价卖了?”
“卖了吧。”坚持到现在,杨丛义也不想再坚持,还是早些把此事了结,转交了凶手,早些结案吧。
谁知他刚说完此话,明参军正待开口之时,却听门外一衙役进来禀报道:“大人,仁和药铺掌柜在外面等着,说是应邀来衙门谈生意。”
给他个机会谈生意还迟到,孟知州不是很高兴,不过别人已经来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又是命案和劫案的苦主,也不好说不让他进来的话,便道:“让他进来。”
衙役应声退出房间,去通知仁和药铺掌柜。
明参军听到又有人来,赶紧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里,不如人都到了,再说不迟。
房间里安静下来,都在静静等待仁和药铺掌柜到来。
少时,一人在衙役带领下走进房间,年纪在五十上下。
一进房间,便赶紧上前几步,朝孟知州躬身行礼,口中致歉道:“小人来迟,大人恕罪!近日家里出了些变故,接到邀约,便匆匆赶来,还是来迟一步。还请大人体谅!”
孟知州看了他一眼,见他言辞恳切,便淡淡回道:“坐吧。”
掌柜马上再谢道:“多谢大人体谅!”
随后拱手向众人道:“汤某家里有些变故,来迟一步,诸位多多担待!”
白掌柜笑道:“汤掌柜家里有事,在家处理家事便是,何必又来衙门谈生意,在汤掌柜看来,捞银子要比处理家事重要了?”
汤掌柜回道:“白掌柜这话不对,汤某受知州大人邀约,即使家里出了再大的变故,也是要赶来的赴约的。倒不知白掌柜为何而来?”
白掌柜脸上神色一滞,只得回道:“当然也是受孟大人邀约而来。”
汤掌柜不再言语,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之后,抬眼扫视一圈,发现南剑州叫得出名的药商基本都来了,能把这么多大药商吸引过来,今天要谈的生意绝对不会小。
随后众人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什么。
汤掌柜看着眼前的情况,心知有些不妙,显然他们已经商讨的差不多了,他来得有些迟,不知道这么大的生意,他还能不能分得一杯羹。
“汤伯父,近来可好?”正当他在低眼盘算之际,忽听有人叫他。
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有一年轻人正站在那里向他施礼,于是慌忙起身回礼,口中却惊疑道:“你是?”
行礼之人正是杨丛义,之前在泉州见过汤掌柜几面,他一进房间,杨丛义便认出他来,而他却没有认出杨丛义。
只听杨丛义笑道:“小子姓杨,是汤鷽多年好友,三年前在泉州见过伯父几面。”
汤掌柜一听此话,再定睛一看,恍然大悟,马上哈哈笑道:“原来是四郎好友,伯父老眼昏花了,方才竟没认出杨大人,大人勿怪啊!”
杨丛义笑道:“不敢,上次见面也是三年之前了,伯父事务缠身,小子岂敢怪罪!”
汤掌柜之前没有认出杨丛义来,心里有些歉意,随即回道:“哎,伯父老眼昏花,你不怪罪就好。既然你来到剑蒲,不论为公为私,都得多留几日,一定要赏光去寒舍坐坐,陪伯父喝几杯!”
杨丛义笑道:“只要伯父不嫌打扰,小子一定会去府上拜访。”
汤掌柜笑道:“怎么会,四郎不在家,伯父自然要替他好好招待他的朋友。四郎的朋友,就是汤家最尊贵的客人,一言为定,可一定要来啊!”
“咳”忽然一声干咳,从孟知州嘴里发出。
白掌柜马上高声问道:“还谈不谈生意了?邀请客人私下再说,不要扰了生意。你说是吧,汤掌柜?”
汤掌柜脸色微变,但马上恢复如初,朝杨丛义抬抬手,二人笑笑不语,先后坐下。
而房中的气氛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
只听王掌柜高声问道:“考虑的怎么样了?十六万斤药材,二十一万贯,如果真想卖,赶紧拟定契约,早日交割。如果坚持二十五贯,我就不买了!”
明参军正要回话,却听汤掌柜笑道:“王掌柜,二十一万贯买十六万斤药材,你这价钱压的有点低啊。”随口说完,便向四周看去,他还不知道卖家是谁呢!
“汤掌柜,你又不买,就别捣乱了!”白掌柜出言,似有打抱不平之意。
汤掌柜却笑道:“白掌柜如何知道汤某不买啊,纵使不买,连说句话也不行吗?”
王掌柜见他出来搅场子,脸色顿时一变,冷声道:“汤掌柜,你要是买就报价,要是不买,也别出来捣乱,我们这是在谈生意!”
汤掌柜脸上笑容一敛,马上问道:“你怎么知道汤某不买?”
随后高声问道:“恕汤某眼拙,不知道卖家是哪位?”
眼见这种情形,明参军心下一喜,马上回道:“我是卖家,汤掌柜想买什么?”
汤掌柜一见明参军坐在杨丛义身边,二人似乎关系不一般,随即问道:“不知你想卖什么?怎么卖?”
明参军道:“我要卖整个药材生意,商道九条,仓库二十四个,车马一百一十余辆,药材十六万斤,熟练雇工四百余人,一起作价六十万万贯,全部转让。汤掌柜对什么感兴趣?”
“六十万贯?”汤掌柜不由得叫出声来,这个数字不小。
“汤掌柜不是想一口全吃了吧?”白掌柜斜眼冷声道。
“你觉得汤某吃不下?”汤掌柜转头反问。
“白某怕你能吃不能消化!”白掌柜冷笑。
“能不能消化,就不劳白掌柜操心了。”汤掌柜转过头来。
随后又向明参军问道:“如果全部买下,价钱能不能再谈?”
明参军心下一喜,转头看向杨丛义。
杨丛义马上回道:“如果能全部买下来,价钱自然好商量。若伯父真有诚意,五十五万贯,你直接拿去。这药材生意三年就做成这等规模,况且现在已经在赚钱,五十万万贯买去绝对不亏!”
汤掌柜一听这话,便确定杨丛义与卖家是一起的,心下也高兴,当即笑道:“伯父相信你,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伯父哪有不买的道理,这生意我一人要了!”
“汤掌柜,你真不怕这是个烂摊子?”王掌柜出言提醒。
汤掌柜道:“做生意,该冒险的时候还是得冒险,一直这么谨小慎微,早晚坐吃山空。”说完向杨丛义问道:“五十五万贯,伯父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钱,先付二十五万贯,签订转让契约,等交割完成之后再付三十万贯,你看如何?”
杨丛义笑道:“这是自然,完全没问题!”
汤掌柜笑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回去筹钱。”说完转头道:“老周,你回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马上筹集二十万贯现钱。”
周掌柜道声好,马上起身向孟知州行礼,而后迅速离去。
“诸位,如果你们没意见,这生意汤某就拿下了!”汤掌柜笑笑,转头扫视众人。
“哼”王掌柜心下不悦,甚至有些不服,却也不想全部买下这生意,随即起身,向孟知州告辞道:“大人,小人先退一步了。”
孟知州脸上神情有些复杂,既松了一口气,又多多少少有些失落。面对王掌柜的辞行,只是轻“嗯”了一声。
王掌柜再不看众人一眼,随即大步离去。
白掌柜、马掌柜等人眼见如此,已没有便宜可占,也纷纷向孟知州辞行。
少时,房间里便只剩下孟知州、杨丛义、汤掌柜与明参军四人。
房间一空,顿时安静下来,正待汤掌柜要问起各项资产细节说,却听孟知州道:“既已确定转让、购买,那就赶紧拟定转让契约,将此事定下吧!”
汤掌柜一听这话,马上应和道:“对,我们还是赶紧拟定契约。”
杨丛义道:“那就先拟定契约吧,交割的事情以后再说。”
明参军点头。
衙役随即送来笔墨纸砚,四人略一商量之后,将资产、付款方式、付款时间、交割时间、交割方式等关键信息确定之后,杨丛义当即拟定转让契约,一式三份。
随后明参军、汤掌柜、孟知州分别代表转让方、购买方、见证方签名,并在签名上留下指印,三份契约每人保留一份。
契约签定不久,周掌柜随同仁和药铺其他人和钱庄掌柜,送来价值二十万贯的银钞,在孟知州与杨丛义见证下,双方的药材生意转让契约正式完成。
由于还有重要事情待办,此后的交割细节只能另约时间再谈。
汤掌柜一行人离开之后,明参军马上与孟知州具体商谈凶手交割之事,此事杨丛义便没再参与。
不久,等他二人从房间出来,孟知州叫来刘捕头,让他马上带人去城西捉拿命案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