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精明的掌柜
既然今年要去福建路,那不就可以趁机回泉州?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该问的都问了,关于功勋审核之事,已经没什么疑问,于是当即笑道:“多谢孙大人解惑,对于此事,下官心里已经多少有底了。”
孙淼道:“那就好,时间不多了,你抓紧看看各军上报的功勋集录,对他们或多或少都要有些了解才好。”说完便拿起自己书案上的文册细看。
杨丛义心情愉悦,随手拿起各军功勋集录快速翻看。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就要沉浸在这些记录着各军功勋的文册中了。
小院子有些热闹,总能听到有人来来去去,但兵案安安静静,除了进来斟茶打杂的差役来过几趟,再无外人。
看过数本功勋集录后,一天时间很快又过去。
二人一同出门,孙淼把门锁好之后,给了杨丛义一把钥匙,叮嘱他一定要好生保管,切切不能丢失,兵案署衙大门上的锁是朝廷特意打造,钥匙有限,一旦丢失,就得换门换锁,十分很麻烦。
不说还没注意,杨丛义朝门上一看,那锁确实跟常见的锁有些不同,但其中有什么玄机,他不可能知道。
殿前司统管天下禁军,而兵案人虽不多,却是货真价实的殿前司办事机构之一,实实在在的主管殿前司一部分差事,署衙里的文书资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外人来说全是机密。
杨丛义知道轻重,于是应道,一定贴身保管。
走出殿前司,与孙淼分别之后,依旧步行回客栈,半路在小摊吃了晚饭。
一进客栈大门,掌柜方安便迎出来,满脸笑意问候道:“大人回来了,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这让人做好给大人送到房间去。”
杨丛义笑道:“不必了方掌柜,刚在外面吃过了。”
“大人,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看看还缺什么,直接跟小人说。”方安小心翼翼,不敢有居功之意。
“好,多谢了。”杨丛义说完便径直上了楼梯,往楼上房间走去。
方掌柜落下几步,跟在后面。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推门而入,屋内的陈设完全变了样子,已不再是之前的房间。
只见破旧的木板床不知搬去哪里,换成了全新的雕花木床,床上的被褥也焕然一新,绸缎被面,光滑丝柔,一张素色帐幔在床上架起,放下来就能将整张床遮挡的严严实实。
一套全新的红木桌椅靠窗放着,桌上摆上了笔架、镇纸和墨砚。
另有一张小桌,配有两把椅子,桌上放着一套茶具。
在房间角落空隙,摆放有数盆绿色盆栽,时时飘散清香之气。
就在这样拥挤的房间里,还放有一个三尺方圆的浴桶。
这样的陈设,把杨丛义看得肉疼,俸禄还没领,身上所剩钱财不多,他哪有钱住这么奢华的房间。片刻之后,忍不住问道:“方掌柜,这样的房间住一晚上要多少钱?”
方安笑道:“没多少钱,这是特意为大人布置,不要钱。”
杨丛义神色一变,正声道:“方掌柜,这些东西可不便宜,我来住店,你不收钱,等我出去,我的名声可就没了。”
方安脸色一僵,急忙道:“小人不敢,绝不敢坏了大人名声!也从来没有这个心思!小人是看这个房间破旧,陈设太过简陋,这才置办些物件,稍稍布置一二,也好吸引客人投宿。”
杨丛义神色稍缓,暗暗点头,这掌柜脑子倒是灵活。
“方掌柜,我原本住的房间是五十文一天,你把这个房间布置的这么好,是不是要加钱?要是太贵,我可住不起。”
“不会不会,本店新布置的房间,前十天都是免费体验,只为增加些人气,十天过后才会收钱。”方安急忙再行解释。
“哦,还有这样的规矩?我走了这么多地方,可是第一次听说。”杨丛义不由得笑了,这掌柜真是有意思。
方安见杨丛义脸色转好,心下稍定,小心答道:“对,这是本店的规矩,也是本店的特色,临安城里做生意不容易,不想点办法根本活不下去。”
杨丛义点头道:“好,想法很好,有这心思,方掌柜的生意一定可以在临安城做大。”
方安道:“借大人吉言了。”
杨丛义道:“这新装饰的房间对别人免费可以,可我大小也是朝廷命官,不付钱有损声誉,所以房钱还是要付的。”
方安心下一紧,想了想,小心回道:“大人,你看这样行不行,房间还按之前的价钱付,一天五十文,若是房里的物件有损毁,照价赔付就成。”
杨丛义笑道:“如此也好,那我还是先住十天。等找好住处,我就搬出去,不打扰方掌柜做生意。”
方安一听要找住处,立即道:“大人想找什么样的住处,有什么要求,是租还是买?小人在临安生活几十年,消息还算灵通,大人要是信得过小人,交给小人就是。”
租房买房,耗费时间,十分麻烦,有本地人帮忙当然最好,既然他主动提出,杨丛义便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回道:“我初来临安,俸禄不多,在临安买房是不可能的,能在临安城外租个小院就可以了,年租金不能超过一百贯钱。方掌柜人脉广,要是知道有这样的一进小院出租,价钱合适的话,麻烦跟我说一声。”
谁知方安马上回道:“大人公务繁忙,这事就包在小人身上,一定给大人办妥当!”
“那就多谢了。”杨丛义也不客气,找房子这种事,若要他亲自来,确实不太靠谱,交通不便,全靠两条腿,他没时间,也没那么多精力。
“不敢不敢。大人好好休息,小人先告退了。”方安见杨丛义在桌前坐下,便马上告退,神情之间隐隐有些喜气。
“好,方掌柜自去。”杨丛义伸手一摸茶壶,壶尚温,提壶倒出一杯清水。
方安离去,随手带上房门,喜悦之情顿时便浮在脸上。
不枉一番苦心布置,马上就换来帮杨大人找房子的机会,找了房子,后面还要清扫整理、添置家具等,大小事务接踵而来,只要做的够好,想不攀上他都难。
客栈的生意可以暂停,杨大人的房子不能不找好,傍上朝廷命官,还怕没生意?
方安对将来满怀信心,趁兴而去。
杨丛义喝了杯清水,起身又在房里走了走,这房间虽然拥挤,但该有的都有,完全够他生活所需,只是有些太好了,全新的物件,绝对不便宜。
稍稍有些不安之后,随即便释怀了,这些都是客栈的东西,他也不过是先住几天,又不是方掌柜送给他的,有什么好担心。
红木书桌光滑宽大,伸手一摸,十分坚实,质地很好,杨丛义虽然对这些东西没有研究,但也知道这书桌不会是一般俗物。
对爱好写作的读书人来说,他们最看重的首先是一张像样的书桌,而后才是喜欢的笔墨,很难想象一个读书人能在满是污渍、坑坑洼洼的书桌上读书,奋笔疾书。
看着眼前的书桌和笔架上的湖州笔,杨丛义顿时就生出提笔疾书的**,该给清尘写封信了。
洗簌一番之后,太阳也落山了,钱塘县不在临安城中心,靠近钱塘门,位置较偏,太阳一落,街上就没多少人。
街上静了,客栈自然也安静下来。
研磨、润笔、铺纸,提笔蘸墨,却不知该从何处写起。
许久以来,想说的话太多,十张纸也写不完,还是报个平安吧。
于是在纸上写道:“娘子见字当知为夫平安,不知娘子是否安好,为夫时时挂念,夜夜忧心。去年九月别后,在广南公务至三月方才返回明州,本欲回家探望娘子,不料又有调动,限期为夫半月赴临安任职,今已在殿前司兵案任秘书,每日点卯难以脱身,路途迢迢,唯恐年内不能相聚,难解相思之苦。然五月兵案将赴福建路公办,如无意外,此行当有为夫。临安、泉州两地分居,非长久之计,为夫已在临安寻找居所,娘子当有准备,待为夫返家,你我二人便可同赴临安,从此相守,朝朝暮暮。夫丛义,四月十九日笔。”
信写完,杨丛义看了又看,觉得不是很满意,提笔又加几句,再看又觉得该写的思念没有在信里面,再加几句,再看又觉得不好,随后提笔划掉又写,到最后写了好几张纸,还觉得不够,但信已涂改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墨迹。
看着这封信,他已经很不满意了,想说的话仍然没有写完,烦躁之下将之揉成一团。
重新铺好纸,再提笔,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纠结、苦闷许久之后,忽而释怀,反正不久就要返回福建路,不如明天找找,看殿前司有没有在泉州驻军,五月直接就去泉州不是正好,还能清尘一个惊喜。
想到这里,杨丛义随即将笔墨纸砚收起。
第346章 提前准备
第二天一早,杨丛义像昨天一样穿着官府步行去城南殿前司衙门。背后议论的依然不少,但那些话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触动,百姓想说什么,随他们说去。
早早来到殿前司衙门前,还是要像往常一样等待。
唯一一个先来的还是差事磨勘案的冯忱。
两人寒暄过后,冯忱告诉杨丛义,明天就是休息日,可以在家歇一日,洗洗官衣,或是去西湖走走。
在临安孤身一人,现在的休息日对杨丛义来说没有意义,找房子这一天时间也根本不够用。
后又聊起月俸发放的问题,杨丛义自从去年回到临安领过一次俸禄之后,离开临安至今的俸禄都没再领,如今在殿前司任职,俸禄如何领取他还不知,于是当即请教冯忱。
冯忱告诉他,任职宣威军监军的俸禄,之前在哪儿领,现在还去哪儿领,在殿前司任职的俸禄就在仓案领取,每月二十五日下午是发俸时间,到时候去领就是。
他还特意提醒杨丛义,这个月的俸禄就是在殿前司领,除了银钱,还有其他实物补贴,比如丝绸布匹、油盐粟米、柴火石炭等,如果不想要这些实物,也可以折成铜钱,但是在临安相同的铜钱买不到那些折现的实物。
杨丛义一听就明白,冯忱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因为不方便就把朝廷要发放给他的实物俸禄折现,实物折现后的差价肯定是被发放俸禄的署衙官员占去。
另外,冯忱还告诉他,实物俸禄如果不领,可以一直放在那儿,都在账上不会少,但如果超过十年不领取,就不再发放。
杨丛义孤身一人从外地入京,冯忱在差事磨勘案任职,对他的出身和经历比较清楚,又见他看起来比较顺眼,是以才会出言提醒。
正聊间,殿前司大门从里面开启。
“多谢冯大人解惑。”杨丛义心存感激。
谢过之后,二人先后迈步进门。
打开兵案署衙大门,杨丛义迫不及待伏案翻阅书案上各军功勋集录,他只想知道是哪支禁军驻守在泉州附近,既然是要派他去核查功勋,去哪里,他应当有一些提议权才是。
不久之后,孙淼也到了。
这一天,杨丛义和孙淼又是在翻看核对文书资料中匆匆渡过。
申时,孙淼起身提醒道:“杨秘书,明天是休息日,好好休息一天,月底之前张大人应该会来一趟,与我们一道确定核查对象。你做好准备,如果时间紧迫,可能下月初就要出京。”
“好,多谢孙大人。”杨丛义笑着回应,越早离京越好,他求之不得。
孙淼稍稍收拾书案之后,先一步离开。
“诸位大人,闭衙时辰到了,请诸位大人早些回去吧。”
杨丛义又看了一会儿文册,直到听到院中有人在喊,这才收好文册,起身出门,顺手将大门锁上。
当杨丛义走过院中,经过那禁军士兵身前时笑道:“不好意思,忙忘了。”
那禁军班头神情肃穆,抬手道:“杨大人慢走。”
到了衙门口,就见四名禁军士兵回到门内,准备随时关门了,杨丛义也不耽搁,快步出去。
殿前司内机密资料众多,一到申时之后衙门外便无人值守,之前还怀疑,资料直接放在署衙里,既无柜子,也无箱子,可能会不安全,但如今看来是想多了。
殿前司衙门有多大,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第一天来报到,也只是随便走了走,有些地方有禁军岗哨 ,不便靠近。
整个殿前司都在禁军掌控之中,来衙门办公的官员似乎并不是这里的主人。
殿前司怎么样,官员是不是衙门的主人,其实杨丛义不在乎,出了大门之后,径直离开,一路直接返回客栈。
方安的效率很高,当杨丛义回到客栈,便听到一个好消息,他在城外找到两个不错的小院子,价钱也还可以。
这个消息对杨丛义来说很重要,清尘是要接来临安的,不在离开临安前把房子弄好,等带着清尘回来时就很麻烦。
第二天一早,杨丛义在方安和伙计亲自带领下直出钱塘门,向西北走了小半个时辰,便进了一个不大的院子。
这个院子有房间六七间房屋,看着比较老旧,木质门窗有些发黑,屋顶瓦上青苔密布,房中家具陈旧,但比较齐全,院中还有一个鸡舍,一口水井,整个院子生活气息很浓。
户主家里最近出了变故,要急着搬去外地,所以这院子只卖不租,院子加两亩良田只需要铜钱四百贯或是纹银二百两,这还是方安与户主已经谈好的价钱。
说实话,杨丛义对这个院子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些陈旧,但并不影响居住,他和清尘都是受过苦的人,对房子不会太挑剔,可购买院子的价钱远远超过预期,现在他身上没几个钱,根本付不起,就算把七八个月的俸禄一起领了,也还不够,是以他有些犹豫。
方安在一旁看出了些端倪,杨丛义也没什么好隐瞒,在临安买不起房子,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于是直言相告,这院子不错,可现在手头上有些拮据,只能租住,还买不起,并且俸禄也要过几天才能去领。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户主催的比较紧急,院子的价钱也很便宜,方安从杨丛义的神情和态度也能看出来他对这个院子比较满意,如果能拿下来,当然是最好的,可惜钱不够。
在杨丛义问过另外一个院子的情况之后,方安更能确定杨大人中意的就是这个院子。
于是试探着向杨丛义提议,这个院子他可以先帮忙买下来,等手头宽裕了,再慢慢还钱给他也行。
杨丛义对于这个提议没有立即回绝,考虑了一会儿,说还是直接借钱他自己买房比较好,随后便向方安借钱。
方安早有准备,当即拿出二百两银钞。
杨丛义向户主借了笔墨,当场写好借据交给方安。
不多一会儿,购房手续交割完毕,杨丛义顺利拿到地契和房契,并与户主约定三天之后前来收房。
处理妥当,便没有再去看另外一处院子,至于地契上的两亩良田,杨丛义并不是很在意,他不会种田,也没那个心思,有没有良田他是无所谓的,所以也就不想去实地验看。
在回城的路上,方安主动提议,如果杨丛义没时间的话,他可以找人先帮忙整理一下房子,重新休整一番。
杨丛义的确是没有时间,即使买了房子,在清尘来临安之前,他也不会住进去,因为从那儿到殿前司衙门的路程实在太远,若没有代步工具,每天到殿前司很不方便,但以他目前的财力,买匹劣马都难,况且不久之后就要离京,眼下也没有必要买马买车,因此,在离京之前倒不如还继续住客栈。
但现在既然已经买了院子,没人照料肯定不行,方掌柜主动提出帮忙,房子暂且交给他看管也好,反正房契在自己手里,他一个生意人也不大可能打朝廷命官的主意。于是假意推辞一番之后,院子休整看管之事就全部交给他处理。
回到临安城后,杨丛义没有与方安一道返回客栈,而是去了马市。
泉州与临安不同,在泉州城步行小半个时辰就能把全城稍微繁华的地段转完,而在临安转一天,也转不了几街几坊。清尘是女眷,来到临安以后,没个出行工具不合适,马车是必备工具。
城里的马车不需要快,够稳就行,所以拉车的马也就不需要多好,实用第一,就这个来说,大宋本地养的马刚好合适,杨丛义没钱,官职也不高,北方草原马买不起,也用不起。
来到马市,他也只是先看看物价,好心里有个准备。
城里的马市很小,各种价位的马匹都有,但也只看不卖,要想买马得到城北郊外的马场去。据伙计介绍,郊外马场很大,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各种名马,高丽马、青海马、草原马、还有西域汗血宝马,当然也有各种价位较低的马,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北郊马场,杨丛义早有耳闻,一直没去看过,听说那个马场实际掌控人背景深厚,即使实在宋金激烈交战之际,也能一次就从北方弄来上百匹优质战马,不过弄来临安的战马并不会供给军队,而是待价而沽,最后都会被豪门大户高价买去。
在宋金两国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一匹北方草原优质战马能卖钱三十万贯,如今宋金和议,两国无战事,北方边境又有榷场,良马南下不算太难,价位有所下降,之前能卖三十万贯的,现在只能买二十万贯左右,但北方最顶级的战马一旦来到临安,则根本不会出售,只会借给高官权贵把玩,因为这种马十分稀少,卖给谁都会得罪人。
杨丛义在马市转了几圈,看中一种大宋本地马,此马个头不大,十分温顺,很适合用来拉车,而售价只需五十贯钱。
看好之后,再无他事,便想去西湖走走。
第347章 香炉峰故人
江南四月下旬的晴天已经很热,但在西湖岸,柳堤旁,树荫遮挡,一把折扇,便能送来阵阵清凉。
杨丛义不算读书人,杨柳岸摇纸扇,湖中听曲泛舟,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做不出来,孤身一人就该登山慢走,闻一闻松柏清香,听一听鸟叫蝉鸣,感受自然之美,方能心神宁静。
临安附近没有高山,但有两片矮山,一片在皇城南边,是皇家园林,对普通百姓来说是禁地,不能游览,不能靠近,另一片在西湖北岸,林木葱郁,有小道贯通东西,山间有道观、寺庙数坐,香火旺盛,是香客和临安人闲暇之时一个不错的去处。
从凉山回到钦州之后,杨丛义已经许久没再爬过山了,穿过湖边阔道,一上林间小道,登上几步台阶,山间清香之气扑面而来,驻足深呼几口清凉的空气,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由内而外舒畅无比。
跟在香客身后慢步上山,四处停停看看,蝉鸣声一路不绝,香客无言,林中愈加安静。
不久,几名香客走上一个岔道,顺着那岔道向山上望去,飞檐阁楼耸立的高处,异常显眼,期间冒出袅袅青烟,看来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
杨丛义没打算进寺庙,便转身走上一条偏僻无人的岔道,前后无人,听着蝉鸣,心也更加宁静。
越往山上走,越清凉清幽。
小草在台阶两旁长出半尺高,中间两尺宽的地方时常有人行走,杂草难生,于是两尺宽的山道蜿蜒盘旋,一路延伸到山林深处。
临安城外这唯一一处可供人放松游览的去处,自然不会缺少供人歇息的亭台,沿着台阶山道,三五十丈远便有一个,一路上已经见过许多。
杨丛义体质很好,在台阶上行走只觉得身心舒畅,并不需要休息,上山之后几乎没有停歇,顺着脚下的路一直慢慢悠悠往上走,至于何处是尽头,他才不担心,是路终归有尽头,况且有上山路,自然就有下山路。
走了许久,也许是小半个时辰,也许是大半个时辰,上山下下经过几个岔路口之后,山路似乎还没到尽头,而路上也没遇到其他游人。
再绕过几个弯,一个凉亭探出树木遮蔽的树荫,琉璃亭顶浮在枝叶上空,寂静无人的山林也隐隐传来说话声。
杨丛义信步走着,十多丈外有人的凉亭,给这片山林增添了不少人气,不然他还以为偌大的临安城今天就他一人上山呢。
一路上山,几乎所有凉亭他都没有停留,这座凉亭也不例外,何况亭内还有其他人,今天出来就想独自走走,并没有与陌生人搭讪攀谈的打算。
不过当杨丛义靠近凉亭之后,厅内忽然就没了说话的声音,室外聊天也是有**的,杨丛义自然懂,但他不可能因为前边凉亭有人要聊天就退下山去,于是加快脚步朝山上走去。
目不斜视走到凉亭附近,余光扫见亭中有两个男子,他不想去看他们是什么人,快步从亭边通过,继续向前走去。
谁知他刚过凉亭三步,便听到亭中有人喊道:“杨大人。”
杨丛义心中一惊,会是喊他吗?他在临安并不认识几个人,况且才刚到临安几天,不会这么巧就是殿前司同僚吧?但哪有那么巧的事,若真是同僚,想认出他,早就认出他了,何至于过了亭子才出声。
迟疑了一瞬间,步伐稍微降低少许,却没有停下脚步。
“杨大人,在临安当了官,就认不得在下了?”身后一声笑,言语中似有几分讥讽。
此话一出,杨丛义当即停步,亭中当是故人,随即转身朝亭内看去。
只见一人身着布衣,正坐在那里,面带笑意。
“怎么,真认不出我了?杨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男子年纪在三十上下,看起来比杨丛义也大不了多少。
男子的面貌确实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他见过的人实在太多,在脑海中搜寻一番之后,毫无所获,只得抬手致歉道:“请恕在下眼拙,不知我们在哪里见过?”
“香炉峰,程文,杨大人记起了吗?”说话间那男子起身站立。
香炉峰三字入耳,杨丛义思绪瞬间飞回数年前的天柱山,马上想起押着三十多个逃犯从香炉峰下来时,有两个兄弟陪同护送,一个叫程武,另一个便是程文,印象很深。
认出人来,杨丛义当即上前,抱拳笑道:“原来是程兄弟,恕罪恕罪,多多包涵。”
程文迎上来,哈哈笑道:“不敢不敢,杨大人久在临安,记不得我等山野小民再正常不过了。”
“程兄弟说这话就见外了,当日在山里可没少照顾杨某饮食起居,今日认不出程兄弟实在不应该。既然在临安相遇了,不请程兄弟吃顿酒,那可说不过去。走走走,下山吃酒去。”孤独的杨丛义,偶然遇到天柱山并不十分相熟的故人,忽然觉得格外亲切,不由得热情起来。
“杨大人,这不合适吧。你如今可是在临安做官呢,跟我这山野草民一起吃酒不怕低了身份,惹人非议?”程文笑问。
“杨某芝麻绿豆大点的官,哪有什么身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走一天都不会有人认出来,哪有人有那闲心思来非议我。在这临安,能被百姓议论的都是朝中大员、皇亲贵戚,当官没个三五品,还真没人认识。说实话,在临安啊,还不如在山里自在呢。”自嘲一番之后,杨丛义忽然话头一转,问道:“哎,程兄弟,你不在香炉峰好好待着,怎么也到临安来了?”
程文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然后才回道:“山里出了点变故,让我到临安来打探点情况。”
“什么变故?”杨丛义一惊,急忙问道。
“其实也没啥大事。”程文似乎是不想多说,便随意搪塞过去。
杨丛义哦一声,也就不再追问。随后又道:“那你要打探的情况打探的怎么样了?可有眉目?”
“我才来没两天,刚刚在临安站住脚,一点头绪都没有。”程文还是不愿多透露。
“既然刚来临安,那就先玩几天。刚好无事,下山吃酒去吧。”杨丛义笑道。
“今儿就算了,我这儿还有些事要谈,改天吧。”程文想都没想,直接婉拒。
杨丛义哈哈一笑道:“那行,程兄弟先忙,我们改天再见。有时间可去钱塘门附近的如家客栈找我,眼下在那儿落脚。”
“好,改天一定去,到时候可要请兄弟我吃顿好酒。”程文抱拳笑道。
“那是肯定的。再会!”杨丛义抱拳回礼,随后转身继续向山上走去。
不久,杨丛义走远进了密林之后,亭中另一男子这才问道:“文哥,你还认识在临安当官的?”
程文笑道:“算不上认识,好几年前在山里见过,同行过一段时间,当时他还是一个小小的衙门捕头,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临安,几年前听说还当了官,现在官职应该不低了。”
那男子道:“那我们在临安是不是可以找他帮忙了?行事也能方便不少。”
程文道:“我先来临安就有这个意思,毕竟多年不见,又没有多少交情,真要找他帮忙也得先看看是不是靠得住。我们来临安也不是只待一天两天,等在临安稳定下来,把该摸的情形都摸清楚,再暗中观察观察。况且他现在是朝廷命官,跟之前做捕头的时候地位大不相同,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身份地位不同了,能不能走到一起,能不能同坐一张桌,吃一碗酒,都不好说了。”
那男子回道:“文哥说的有理,我们确实应该慎重。”
程文道:“能不能借助杨大人的力量以后再说。你继续盯着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消息,还是送到山上来。”
那男子道:“是,文哥。那我先走了。”
二人很快分别,一个上山,一个下山,匆匆消失在小道和密林山野。
杨丛义跟程文分别之后,漫步向山上走去,但原本平静的思绪已被打乱。
他离开天柱山好多年了,对那里经历的一切人和事,随着程文的出现,纷纷从脑海深处涌起。前后两次进入天柱山,期间发生太多事,特别是后一次。
当初他便知道,天柱山、安庆一直暗流涌动,牵动朝野,陈大人也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才能被从知县的位置上突然提拔为知军,委以重任,而他也因在天柱山釜底抽薪,抓获绝大部分逃犯,使各方纷争暂时平息下来,帮助陈大人脱离困境,而后他才能获得举荐进京求学,逃离安庆这个各方势力争斗不断的大漩涡。
现在这个并没有多少印象的程文突然出现在临安,还能在多年后轻易认出自己,显然事情不会简单,忠义盟终于要走出天柱山,准备来临安大闹一场吗?
忠义盟为何组建,虽然之前听宋头领说过,多少还有些印象,但他们的目的绝不单纯。
况且当初大叔让他从黄梅县来临安,要打探的可是那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很明显,他们盯上的是同一个目标。
第348章 兵案大人
大叔去流求,已经好久没消息,也不知是否安好?
到了海外,他的心事应该会放下吧,在那一片广阔的天地里,他会生活的很自由。
香炉峰出山了,之后可能还会有熟面孔,天柱山里的人一旦出来,就不会有好事。
杨丛义如今已是朝廷命官,再跟那些人有接触,若他们犯事,难保不会被牵连。大宋朝廷不杀文臣,但对武人却从不手软,特别是涉嫌谋反的,谁说情都没用。岳元帅功勋卓著,作为十万大军统帅,官居枢密副使,不就是被栽赃陷害,因重臣一句“或许有谋反的意思”,就被害死吗?
香炉峰、天柱山的人,能躲还是躲躲吧,他不过是殿前司一个小官,要是被他们牵连,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杨丛义觉得刚才有些冒失了,偶遇故人,一时欣喜,却顾不上细想,就把住宿地址告诉他们,这绝对是祸不是福。
心神难静,蝉鸣声在耳中也变得喧嚣,惹人焦躁。
心境已乱,爬山散步,索然无味。
杨丛义转身,匆匆下山。
一回到客栈,就跟方安交代一番,而后才稍稍心安。
之后的几天,在殿前司署衙,他跟往常一样,每日看看功勋集录,翻看的速度越来越快,除了南方今年要去核查的地方,其他方向的驻军功勋记录,一目十行,一页一页,迅速翻过,有些明显跟南方不沾边的,直接略过。
功勋核查虽然十分重要,但兵案就他跟孙淼两人,要想全部核查清楚,基本不可能,能重点看看就不错了。
在这几天里,杨丛义把江南西路、两浙东路和福建路驻军上报的集录集中在一起,再细看之后,挑选了几个距离泉州不是很远的州府,当然泉州也包括在内。
四月二十五日,杨丛义在仓案领取到四月的俸禄,铜钱三十贯。
随后又告假去户部领取之前大半年的俸禄,到了户部,负责发放俸禄的官吏查完记录,一通计算之后,各种钱加在一起,一共发给他三百二十七贯钱,那官吏说的很多,他听起来很乱,具体是发了些什么,他还真不清楚,本想再问问,可等着领取俸禄的人多,只得作罢。
身负三百五十贯钱,杨丛义顿时觉得富足不少,但这些钱还是不够还方安,况且他离开临安远赴外地,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离开临安前,他借方安的钱是还不上了,只能等回来之后再说。
临近月底,四月二十七日,一直未曾露面的兵案张大人终于现身。
这天一早,杨丛义像往常一样,第一个来到殿前司衙门前,等待大门开启。
不久,冯忱第二个赶来殿前司,就跟约好的一样。
开门的时间还早,二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就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一直到殿前司门前停下。
冯忱一见马车出现,立即闭口,整整官衣,不再言语。
杨丛义虽不知来者是何人,但也马上有样学样的整整了官衣官帽,以示尊重。
牵车的下人从车上拿下马蹬放在车下,而后才道:“老爷,到了。”
片刻之后,车中人问道:“门可开了?”
下人回道:“还没开,已经有其他大人到了。”
车中人一听有同僚在,便伸手拨开门帘,在下人帮扶在,一步跨下车来。
“张大人,好久不见,身体可好些了。”站在一旁的冯忱上前一步,笑脸相询。
六十多岁,胡子发白的红衣官员笑道:“不服老不行啊,老夫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休养了一段时间,略有好转,但也不能久坐,坐上一个时辰,腰就直不起来了。”
冯忱道:“身体要紧,大人该在家好好休养才是,怎么今日却来衙署了。”
红衣官员道:“病再重,该处理的事还是要处理,一段时间不来,衙署的事要堆成山了,不少人直接找到老夫家里,不胜其烦,也没法静心休养。想着能办的就赶紧办了,拖下去也不是事。”
冯忱拱手道:“张大人有恙在身,还心系国事,当是下官楷模!”
红衣官员摆手笑道:“冯大人过誉了。”
冯忱瞥眼见杨丛义还站在一旁,便赶紧介绍道:“杨秘书,这是兵案张大人。”
杨丛义一听此话,立即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下官兵案秘书杨丛义,见过张大人。”
红衣官员张大人看了一眼杨丛义,面有异色,问道:“冯大人,这是?”
冯忱道:“张大人,杨秘书是前几天才调进殿前司,兵案不是人手紧缺吗,就直接调进兵案了,张大人这段时间不在,也没找到合适的时间通报,是下官失误了。”说着拱手赔礼。
红衣官员张大人听完解释,脸上神情瞬间恢复如初,笑道:“冯大人说的哪里话,调拨人手本就是磨勘案职责所在,老夫这段时间身体有恙,不在署衙,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兵案新人,哪里能怪冯大人。”
冯忱道:“多谢张大人体谅。”
见张大人摆手,又看向杨丛义,并且上下打量,于是赶紧介绍道:“张大人,杨秘书的情况比价特殊,他之前在武学读书,后随回易船队出海两年,去过南洋、西洋诸多国家,经历较为丰富,在船队回易期间任宣威军监军,对军队比较了解,去年回易结束之后,刚好南方边境发生战乱,宣威军奉命调往广南,杨秘书则继续任监军之职,他带领宣威军在广南立下不少功勋,以磨勘之制,杨秘书就该调离宣威军,而殿前司正好缺人,兵案秘书之职刚好合适。”
听了冯忱的详细介绍,张大人道:“如此说来,杨秘书当是青年俊才,不过放在兵案是不是埋没了人才?”
杨丛义回道:“大人过奖了,下官称不上俊才,能在殿前司兵案任职,是下官的荣幸,下官一定在大人引导下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办好大人交办的差事。”
张大人看着杨丛义点头道:“好,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态度。在殿前司署衙任职可跟在军中任职不同,在军中任职最多管万人,而在殿前司,则要管理天下百万禁军,其难度可想而知。不过也不用担心,年轻就多学多锻炼,经历的多了,自然就会有所成长,将来能独当一面,也未尝可知。”
“多谢大人教诲,下官一定好好做事。”杨丛义赶紧表态。
“吱呀”一声,殿前司大门打开。
“张大人,进署衙再聊吧,要不要下官搭把手?”冯忱笑道。
张大人推谢道:“不用了,老夫腰不好,不能久坐,可腿脚还行。”
“张大人,请!”冯忱让开一步,让张大人先走,杨丛义也随即让开正对大门的路。
“冯大人请!”张大人嘴里这么一说,抬脚先行。
走了几步,还没上台阶,回身道:“一个时辰后来接我。”
马车旁的下人立即回道:“是,老爷。”
三人先后进了衙门,冯忱直接去了差事磨勘案署衙所在的院子,张大人、杨丛义停留片刻。
“杨丛义,一会儿孙淼来了,你们一起我这儿来一趟。”说完,张大人朝另一个院落走去。
“是,大人。”杨丛义抬手躬身。
等张大人走远之后,杨丛义这才进了兵案所在的院子。
对于这个张大人,说实话,杨丛义并不是很喜欢,但要说不喜欢哪一点,也说不出所以然,总之给他的感觉并不好,也许是他身体建康,却佯装有病在身吧,长时间不到官署的官员,要别人多学多锻炼,脸不红心不跳,做官的本事是学到家了。
杨丛义一心求官,但不是一个一心做官的人,求官是为了做事,而不是做官,所以他自然就会对善于做官的人心无好感。
在署衙书案前坐了一会儿,翻了翻案上单独摘出来的几册功勋集录,它们记载的几乎全部是今年要核查的三路禁军,如果孙大人说的不错,今天张大人过来就该是为功勋核查之事。
不久,孙淼走进署衙,刚刚坐下,杨丛义便道:“孙大人,张大人来了,让你我二人一起过去找他一趟。”
孙淼应了一声,对张大人的到来,丝毫没觉得意外。
稍稍收拾了一下书案,孙淼起身:“走吧,杨秘书。”
在孙淼带领下,二人穿过几个院落,来到一个小院,在一排房屋中,便见到几间房屋有“兵案”字样,在其中一间房外还有两名守卫值岗。
二人靠近那间房屋,在三步之外问道:“张大人在吧。”
一守卫道:“刚刚出去,二位大人稍等。”
房间大门敞开,屋内无人。
杨丛义见孙大人并没有要进去等的意思,便也站在一旁等待。
这个院落,他之前从未来过,如今看来应该是殿前司各机构主官的官署,这院落不大,容不下多少人,而殿前司机构不少,料想还有机构在别处。
仔细想来也是,殿前司这种主管大宋百万禁军的衙门肯定不会小,有些官员、有些机构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而兵案张大人就是其中一位。
第349章 核查目标
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洒在身上,后背发热,隐隐有汗。
二人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张大人从院外信步而来。
“大人,身体可好些了?”孙淼拱手行礼,神态恭敬。
张大人边走边道:“还是老样子,久坐不得。把该办的事办了,还得回去静养。都进来吧。”向二人一招手,便进了屋内。
二人落后几步,跟进屋内。
“都坐下说。”张大人落座,后背往椅背上一靠。
“谢大人。”二人道谢之后,一左一右先后落座。
“身体有恙,坐不了多久,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了,今日过来,是有几件事情要处理,其一就是大教阅转资,去年各军申报要转资的,尽快审核,在六月底之前完成,但这个数量要控制,十转其四就行了,现在不打仗,朝廷也没那么多钱。孙大人教阅转资就由你负责,审核出结果之后,要是我不在官署,直接去我府上,记住六月底之前一定要完成,没通过审核的,下一年再说。”张大人说完看着孙淼,等他回复。
孙淼起身回道:“是,大人。”
应承下来之后,杨丛义见他神色有些凝重,看来这不像是个好做的差事。
“其二是诸军、直、班内外转补、连排,按岁月功次来办,今年各军申报也不要全部通过,十转其七。孙大人,此事也由你负责,七月底之前完成,审核出结果来找我。”
“是,大人。”孙淼起身再次应承下来。
“其三是审核各军功勋。此事颇为耗费时日,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完成,但又是诸军、直、班将士功赏、转补、连排、换官等必不可少之依据,此事本该三月初就要开始,六月底完成,可兵案人手奇缺,我又有恙在身,一直拖延到现在,好在杨秘书及时调来殿前司任职。杨秘书以前在军中任过几年监军,对军中之事应该不陌生吧?”
毫无疑问,明摆着,功勋核查之事,自然要落在杨丛义头上,但他能不能做好,张大人不清楚,此人能不能放心使用,也摸不清,多多少少有些犹豫。
杨丛义起身回道:“下官在军中是待过几年,不过那支军队之前不是禁军,军纪奖惩都比较随意,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如今有幸能调来殿前司任职,下官自当多做多学,好好办差。”
张大人点头道:“坐下说。”
杨丛义依言落座。
“功勋审核其实不难,只要把握好分寸,自然皆大欢喜。但分寸历来最难把握,你应该已经看过各军上报的功勋,真真假假很多时候确实难以分明,但难以分明不是不能分明,真实功勋自然就不用说了,那些假的虚的,能核查出来最好,到时候通报诸军,给他们以震慑,若查不出来,那也就只能算了,除了虚假的,还有一些夸大的,夸大的功勋一旦查出来,正常情况下也不能通过审核,但万事都有特例,需要临机处置,实在难以决断的,可以去找本军统制或统领商讨,还不能决断的,回殿前司衙门之后,我们再商讨决定。你可明白?”张大人睁着一双精明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复。
“下官明白。”杨丛义稍稍考虑一番,理清里面的一些关系之后,随即给了肯定的答复。
张大人笑道:“好,如此我就放心了。接下来我们看看具体核查哪些地方吧。孙大人,去年核查你有参与,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孙淼道:“大人,下官以为还是按之前的规矩,在同一个区域挑选目标,近几年西北、西部还有北边都去核查过了,今年该去南边,至于是东南还是西南,其实都可以,若按路程远近来说,似乎去东南更好,比如两浙东路、福建路、江南西路,这三个地方距离临安不算太远,如今已经是四月末,时间不多了。”
“嗯,时间确实是个大问题,每到一地,一来一去都得半个月,两个月时间确实去不了几个地方。据我所知两浙东路东起明州,江南西路西至南安军,两地相隔四五千里,一个月也难有一个来回。既然时间不多,那就不要去那么远了,就在两浙东路和福建路挑选。两浙路北部也不考虑,尽量往南去,南边是温州和处州,处州在三路交界处,位置险要,此地驻军该去核查一二。福建路则核查中部和南部地区,南剑州位居福建路中心,位置也十分紧要,另外南部泉州和汀州也该选一个,一个沿海,一个接壤三路,可选一个,此次核查时间不多,能去三州之地足矣。杨秘书,你以为呢,是去泉州还是汀州?”张大人手无地图,却侃侃而谈,一连说出不少州府和位置,好似大宋州府近在眼前一般。
杨丛义听得暗暗有些佩服,看来张大人胸中还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一个装病空混官俸之人。原本以为张大人会一口气把所有要核查的地方全部确定下来,没想到最后却来问他的意见。
其实此事他之前早有考虑,于是当即回道:“下官以为不管泉州还是汀州,都有可选之处,汀州三路交界,位置重要,而泉州与漳州接壤,并且泉州还是大宋第一大海港所在,路径停靠泉州的船只北有高丽、倭国,南有南洋和西洋诸国,往来通商频繁,外邦人留居较多,他们对大宋是否有害,我们无从得知,只能寄希望于当地驻军严守军纪,守好国门。以此来看,泉州当比汀州位置更重要,所以下官以为此行当去泉州。另外,说句题外话,下官督造回易之时,曾多次前去泉州,也在泉州停留过一段时间,对泉州还算熟悉,如果核查泉州驻军,想来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
张大人点头笑道:“杨秘书言之有理,泉州位置确实重要。自从去年回易船队回来之后,带回大量稀有贵重之物,听说朝廷准备将远洋回易继续做下去,马上就会开始筹备,泉州海港以后还会有禁军驻守,地位只会越来越重要。既然你对泉州较为熟悉,那就去泉州。如此,今日就把核查之地正式确定下来,两浙东路处州,福建路南剑州、泉州。”
见孙、杨两人没有异议,张大人又道:“这三个地方的驻军不少,我们时间有限,也不能去一一核查,三州之地,选择八个指挥即可。这个选择权力就交给杨秘书,毕竟这次是要你去幸苦一趟。”
“是,多谢大人。”杨丛义立即起身应承。
“好了,就这样吧,你们各去忙自己的事,有事难以定夺,可直接去我府上。”张大人拿起茶杯。
“是,大人。”孙淼、杨丛义起身应承之后,随即离开。
二人回到兵案署衙之后,再没说一句话,低头伏案,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所有事情,张大人都给了期限,而他自己却做了甩手掌柜,要继续回家休养,官高几级,他二人哪敢有什么意见,上面的大官不管,他们也只能办好接到手上的差。
一转眼,一天过去,又到了回家时间。
“孙大人,好像要关门了。”杨丛义听到院内禁军守卫已经开始喊了,于是出言提醒依旧伏案忙碌的孙淼。
孙淼抬头一看,恍然发觉已到离开署衙的时辰,口中道:“时间过的可真快。”放下手中笔,合上文册。
“是啊,一忙起来,时间就不是自己的了。”杨丛义回道。
二人一同出了大门,杨丛义回身将门锁好。
“孙大人,今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酒?”杨丛义边走边问。
孙淼感觉有些意外,回道:“杨秘书是有事相询吧,不妨直说。”说完微微一笑。
杨丛义笑道:“那下官就不饶弯子了,关于功勋核查之事,早上在张大人面前不好细问,还得大人多多指教。”
孙淼笑道:“早猜到是为这事。”
“那大人今晚是否方便?”杨丛义再问。
“今晚就算了,明晚吧。”孙淼稍稍一考虑,便如此回道。
杨丛义拱手一礼:“下官多谢孙大人,感激不尽!”
“杨秘书说的哪里话,你们同在兵案共事,何须言谢。”说着赶紧摆手。
二人一同出了殿前司,寒暄一声之后,孙淼上了马车当先离去。
杨丛义沐浴着夕阳,慢慢朝城北钱塘县走去。
临近月底,核查地点终于确定了,当真如愿要去泉州。但接下来,他便有些忐忑不安了。
功勋核查具体要如何做,可从来没人告诉他,什么样的情况判定为虚假,什么样的情况判定为夸大,在张大人面前,他不好说不明白,但张大人那么说,必有深意。
要核查哪州哪路,张大人似乎早有考虑,孙大人和他的意见,都在张大人预料之中,所以这功勋核查一事,并不简单。
幸好,他约到了孙大人,只要好好请教一番,弄清里面可能存在的一些弯弯绕绕,应该就能避免掉进坑里。
但到底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第350章 龙骑军营
此后几天,杨丛义将处州、南剑州、泉州驻守禁军上报的功勋集录仔细研究后,又向孙大人了解三州驻军情况,为了此行做了必要准备。
一顿六十贯钱的酒,换来机会,与孙大人于密室之内讨教核查功勋之事,短短半个时辰,收获颇丰。
城外房屋也做了安排之后,临安已无牵挂。
杨丛义于五月初二领取殿前司诸军通行信符,又去仓案支取了公使钱,当天便离开临安,渡过钱塘江南下。
由北向南,此行第一站便是处州。
处州在温州以西,婺州以南,建宁府以南,距离临安不算远,只有七八百里。杨丛义前几年几次南下泉州,便是走的婺州、处州、建宁府、福州、泉州这条路,因为几次路过处州,所以对这个地方也算熟悉。
这次具体核查哪里,他已在地图上标明,全在去往泉州的必经之路上。
殿前司有很多军马,全是优良的草原马,杨丛义出京一行就是两个月,几千里路,自然会有好马供他挑选。
好马走官道,一日便是三四百里。
处州,龙骑军军营。
烈日当空,龙骑军禁军不减训练热情,在将军带领下,一遍遍操练军阵,每刺出一枪,嘹亮整齐的操练口号便能传出军营很远,惊的飞鸟不敢靠近军营百丈之内。
龙骑军统制此刻正在距离军营两三里外的衙门里,神情稍微有些焦虑。
“杨大人到哪里了?”统制坐立不安,来回走动。
参军道:“一个时辰前探子来报,他已经到处州城五十里外,估计这会儿已经到处州城了。”
“该打点的都打点了?”统制踱步不停。
参军道:“大人放心,上个月我去临安是亲自登门打点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如此就好,我在处州磨勘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别的也不敢多想,要是能升任观察使就满足了,即使退下去,面子上也过得去。”
参军道:“按说以大人的资历,早该升任观察使了,朝廷一直却拖着,末将实在是想不通。”
统制道:“你想不通就对了,朝廷如今不打仗,升那么多官做什么。”说完便坐下了,拿了杯水,一口喝下。
“大人,我听说此次来核查功勋的杨大人,是上个月才调进殿前司兵案,年纪也不大,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意刁难。”
“杨大人之前在哪任职,你可有消息?”
“末将在临安打听过,没探到什么消息,可以肯定之前不在禁军任职,很可能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不知来历,确实麻烦,若是他来捣乱,即使在临安打点好了,我再进一步的心愿恐怕也要落空。”统制又站起来,开始走动。
片刻之后,吩咐道:“杨大人一路从临安赶来,今晚应当会在城里歇息,你先去拜访一下。”说完拿出两张银钞交给那名参军。
结果那参军刚将银钞接到手中,还没来得收起来,便听军士在屋外通报:“统制大人,殿前司杨大人已到军营外。”
统制一听这话,脸上神情大变。
“大人,看来这杨大人不好对付。”参军将银钞递回。
统制坐回椅子上,没有理会递回来的银钞,稍许沉默之后,吩咐道:“你先去军营见见这位杨大人,探探口风。”
“是,大人。”
参军接令,转身离开。
殿前司来人,军营里没人敢怠慢,确认通行信符之后,杨丛义很快被迎进营内,由一名将校陪同。
演武场上的操练没有因为杨丛义出现而中断,烈日下,操练的尘土飞扬,满头大汗。
杨丛义看着禁军这等操练强度,暗暗心惊,禁军就是禁军,果然要比宣威军严格艰苦很多,一般这种天气,宣威军基本不会训练军阵,顶多去练练弓射。
“像这种军阵训练,龙骑军每天要练多久?”
那将校回道:“每天至少要练三个时辰,不论刮风下雨,都不会中断。”
杨丛义笑了,追问道:“这个季节雨多风大,当真从不中断操练?”
将校脸一红,吱吱唔唔回道:“倒也不是,要是下暴雨刮大风,人都站不住的时候,才能不操练。”
这才像话,要真是一年到头从不中断,那禁军得强成什么样。
在将校陪同下,杨丛义绕着演武场边缘行走,眼睛盯着正在操练的士兵,大宋禁军他接触过一些,水平到底怎么样,他还真不知道,但从这些士兵持枪刺击的气势上看,应当不会太弱,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这是完整的一指挥兵力吗?”绕场一圈之后,杨丛义站在一旁。
“是,大人。这个演武场就只有这么大,只能供一指挥兵力共同操练,再多就不行了。”将校回道。
“龙骑军一指挥,一般是多少兵力?”杨丛义再问。
将校想也不想便回道:“一指挥从来都是五百人,龙骑军也是一样。”
“哦,那在场中操练的好像不够一指挥吧,差了一百二十人。”杨丛义转头笑道。
将校忽然有些紧张,赶紧解释道:“可能有部分被调走,协助衙门办差去了吧。”
“龙骑军经常要协助衙门办差吗?一般都办些什么差?”杨丛义继续追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们哪里管得了上边,他们想怎么调人也不会告诉我们,只要人不丢就行。至于办什么差,我还真不知道。”将校继续解释,额头上汗珠直滚。
眼见如此,杨丛义笑道:“你也不用紧张,我就随便问问。你们这军营一共有几指挥兵力?”
将校稍稍想了一下,回道:“龙骑军多数驻守在其他地方,处州城外就只有三指挥兵力,这个军营一般有两指挥,另一指挥在统制衙门,不过有时候两边兵力也会调动,并不固定。”
“好,多谢。带我去营房走走。”
听到这个要求,将校顿时更加紧张,也没有拒绝,没有答应。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杨丛义笑容微微一敛。
“不是,士兵们的营房太乱,本来气味就重,现在又是夏天,根本进不去人,再说他们营房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是算了吧。”将校一边解释,一边劝解。
“是啊,大人,天这么热,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杯茶吧。”杨丛义正要再问,忽听身侧传来一个声音,扭头一看,见那人三十多岁,一身衣甲,穿戴整齐,也是一名将校。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杨丛义转身。
那人抬手抱拳回道:“末将姓李,统制衙门参军,见过杨大人!”
“李参军,你来的正好,士兵居住的营房是否要保持干净,以防疾病传播,或引发瘟疫?”杨丛义当即发问。
李参军答道:“杨大人说的是,营房居住的士兵较多,不干净确实会生病,龙骑军更不敢马虎,也一直要求强调各指挥注意清扫营房。”
杨丛义笑道:“既然李参军知道要清扫营房,龙骑军也一直在强调,那刚刚怎么说营房气味重,进不去人啊?”
“大人有所不知,南方气候跟北方不同,北方少雨干燥,南方多雨湿热,营房里常年晒不到太阳,一下大雨,还会有积水,都是泥巴地,踩来踩去就成了烂泥,非常潮湿,如此一来,即使再清扫的勤便,里面的味儿也清不干净。不过要是朝廷能拨些钱,让我们把营房地面铺上方砖,营房里应该就会少些难闻的味儿了。”李参军不慌不忙的回答。
“原来如此,是杨某见识浅薄了。”杨丛义笑道。
李参军回道:“其实也怪不得大人,要是大人能在处州多住上一段时间,便能对这里的气候多些了解。”
“哈哈哈......李参军这是要将杨某的军啊!”杨丛义不觉的笑了。
李参军则回道:“不敢,大人有重任在身,末将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挽留,耽误大人行程。不过大人来到处州,如果不在这儿歇上一宿两宿,对处州多些了解,岂不是平白辛苦一趟?”
“哦,李参军觉得我该在这儿了解些什么呢?”杨丛义觉得这个李参军很有意思,言谈之间便发现他不是个简单人物,恐怕是龙骑军统制的左膀右臂。
李参军道:“处州虽然距离临安不算太远,可这里的风土人情与临安相比,差异还是不小,既然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由末将陪大人领略一番。”
说完见杨丛义没有回应,马上又道:“大人,你看这军营满是尘土,烟尘直往鼻子里面窜,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喝杯茶,纳纳凉,顺便也给大人洗洗八百里风尘,大人意下如何?”
演武场内的操练还在继续,士兵每踏一步,便激起灰尘无数,他们离的不远,确实有些呛鼻。
杨丛义可不是受虐狂,他来军营只是想证实自己对禁军的一些猜想。如今既然看的差不多了,再在军营演武场边站着确实没那个必要。
“好啊,李参军久在处州是主,杨某远来是客,客随主便,李参军请。”杨丛义一笑,回答的很干脆。
第351章 酒前胡话
“杨大人请!”李参军领先半步,带着杨丛义朝大营外走去。
出了营门,二人便翻身上马,李参军笑道:“杨大人,去处州城找家酒楼坐坐,大人看如何。”
杨丛义笑道:“我跟参军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那就进城。”李参军双腿一夹马腹,催马而动,往处州城方向慢步。
杨丛义一抖缰绳,跟上他的步伐,两马并头前行。
十余名龙骑军卫士提枪跟在两人马后,保持一丈距离。
“李参军从军很多年了吧?”杨丛义转头打量身旁之人。
“十五六年吧,不过来处州时间不算长,也就五六年而已。杨大人看着不像军伍出身啊。”李参军回话之后,伺机打探对方来历。
杨丛义笑道:“也是军伍,只不过时间短,三四年而已,比李参军在军伍的时间短多,才有这等错觉吧。”
李参军大惊,脸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直接问道:“三四年就能在殿前司兵案任职,简直不敢相信,实在领末将佩服。冒昧问一句,大人之前在何处任职?”
“怎么,李参军也想去殿前司任职?”杨丛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企图转移话题。
李参军笑道:“大人这话说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高升。可惜末将穷苦出身,没什么关系背景,只能在军中苦熬资历,要想到杨大人的高度,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但愿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杨丛义道:“李参军此话不对,能不能高升不仅仅是要背景,也要看能力和机会。杨某也是穷苦出身,偶得机遇入了军伍,后来抓住机会立了些功勋,才有机会进殿前司任职。所以说,没有背景也不一定不能达成心愿,关键还是一旦有机会,就要牢牢抓住。对你我来说,虽然机会很少,但抓住一次就够了。”
“多谢大人教诲,是末将执迷了。”李参军抱拳致谢。
杨丛义回道:“教诲不敢当,说说事实和心里话而已,要是听得进去,对你有帮助更好,不认同也没关系。”
“不敢,有大人榜样在前,末将自当效仿进取。”李参军说的恭敬。
“哈哈哈......好说好说。”杨丛义笑着,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参军不是简单角色。
烈日当头不是很好受,二人不由得催快马速。
不久,一行人便进了处州城。
李参军轻车熟路,很快来到一家看起来比较高档的酒楼前。
酒楼伙计张口就叫李将军,赶紧过来将马牵到一旁,拴在拴马桩上,杨丛义的马也一并被牵走。
李参军是这个酒楼的熟客,不等他的开口,伙计就直接将他们带上三楼一个雅间。
至于酒菜,他与杨丛义互推一番后,最终还是由他点了数个招牌菜,外加本店自酿的酒。
杨丛义其实不需要暗中观察,从李参军不看采单熟练点菜,就能知道这个酒楼他没少来。
将士饷钱并不多,即使他是一个参军,一个月饷钱也不够他来这种地方吃一顿,军中来钱的门路有限,常见的便是克扣饷钱,以他对酒楼的熟悉程度,这种事估计他没少干。
不过杨丛义此行只是核查功勋,至于是否有人克扣饷钱,不该是他管的事,也不是他能管的,只当没看见吧,何况哪个军中没有克扣饷钱的,若统制、将军不克扣士兵饷钱,哪里填补的了他们日常开销。
其实他也知道,在宋朝,武将地位低下,根本不能跟文臣相比,即使是五品武将遇到七八品文官都得低头,所以那些找关系的人,能有门路攀扯上文官的,都不会走武将的门路,没人找他们办事,武将自然就没有额外收入,一大家子十几二十多口人全指望那点饷钱生活,别说上酒楼,全家能不能顾得上温饱都成问题。
杨丛义自己也是武官,他之前没有遭遇羞辱和歧视,全因他的差遣是监军,而监军之职在所有官员心里那都是极其重要的差遣,能得此差遣者莫不是朝廷和官家宠信之人,而他这个监军来得极为偶然。
当时因为远洋回易需要,而匆忙组建宣威军,宣威军不论有没有战斗力都是一支军队,是军队,离开大宋就算出征,就得派遣监军,而他从一开始就负责督造宣威军,钱财花费都要从他这里出,兼任监军之职,顺理成章,回易船队返回大宋,回易参军的职务自然解除,便只剩了监军之职,而后宣威军匆忙调防要去南方作战,他这个监军这才随着宣威军取得的一系列胜利逐渐进入众人视野。
能走到这一步,在他看来,多半是巧合,当然与他自己的争取和努力也有分不开的关系,但严格来说,武官任监军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他就任了,说到底还是巧合,没有这个巧合,他再努力也不得到机会。
但即使他现在任职殿前司兵案秘书,少了监军之职的加持,在大街上遇到八品九品文官,他也得低人一头。
武将武官便是这等悲哀,他作为后来人也无法改变,除非能推翻整个士大夫阶层,但这根本可能,因为整个大宋都是赵家与士大夫的,士大夫代表的就是天下读书人,没有读书人的世界,是一个可怕的世界,所以不能打破,就只能顺从。
他与李参军其实一样,只是李参军运气没他好,也只能克扣点士兵饷钱,潇洒快活一番了。
“杨大人,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李参军一句话,他方才回过神来。
“我在想朝廷怎么会把如此精锐的龙骑军放在处州这种交通不便的地方,为什么不放在临安府附近?”杨丛义心思一动,眼也没抬,便如此说道。
李参军笑道:“末将可不知道,这就要问枢密院了,那么多禁军都在临安附近,偏偏我们建军上百年的龙骑军要驻守在处州。”
“是啊,估计还真是只有枢密院才知道。”杨丛义随口回道。
“杨大人,你说我们龙骑军平常一直都归殿前司管,不管是训练还是军职调整,怎么一到调动驻防的时候,就全是枢密院说了算,一张纸盖个印,就把我们弄的团团转,今天来一指挥,刚想好好训练,可连押官都没认熟,改天就调别处去了,再来一指挥新人,刚想做点事又给调走,真是什么事都办不成,几次闹下来,士气全没了。”提起枢密院,李参军忽然开始抱怨,神情语气里满是丧气与无奈。
杨丛义听的心里微微一惊,没敢接口。
这套制度是大宋立国之本,所有军队都要掌握在朝廷手里,而枢密院是文官掌控,说白了这套制度就是文官拴着武将脖子的绳子,这根绳子断了,文官绝对不会安心,谁要想挣断这根绳子,文官集团会毫不犹豫的直接把他弄死。有这个心思都不行,因为他们会联想,你动这个心思是不是想谋反,一旦他们怀疑你想谋反,就会含沙射影找出各种证据,或者什么证据都不找,直接就说怀疑你谋反,你很危险,既然对他们来说是危险,当然就要毫不犹豫的消灭清除,就像狄青与岳飞一样。
见杨丛义没搭腔,李参军问道:“杨大人你说呢,是不是很没道理,禁军直属殿前司,殿前司却没有一点调动和指挥兵马的权力,枢密院那帮文人整天就呆在临安,坐在衙门,从不进军营一步,随便挥挥笔,就把我们调来调去,弄的我们晕头转向,疲惫不堪,实在是可恨。”
杨丛义还是不搭话,李参军继续道:“其实我们底层禁军还好,都是穷苦出生,不管到哪儿,反正都是要跑,只要饭能吃饱,其他的也无所谓。最憋屈的还属殿前司,名义上是掌管天下百万禁军,每天忙前忙后,从南跑到北,从东跑到西,一年到头都没个时间休息,而一旦打起仗来,或是用兵调防的时候,所有权力和风头全被枢密院抢去,你说憋屈不憋屈!”
“咳,李参军,喝杯茶消消气。杨某在军伍时间不长,但也知道一个规矩,军人永远要服从命令,想太多会出问题的,既然选择从军,那就做好自己的本职差事,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朝廷,朝廷里那些大人都是聪明人,比你我不知道要聪明多少倍,有些问题想不通,那时因为我们是在山脚下看山顶,自然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没什么好想的。饭菜该上来了吧,我都有点饿了。”杨丛义实在是忍不住了,再让他说下去,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没事也要变成有事了。
李参军听了这番话,一时显得有些尴尬,不过随即神态恢复正常,连连道歉:“大人,实在不好意思,还没喝酒,末将就开始说胡话了,大人勿怪啊。”
杨丛义正色道:“作为将官,说话还是要注意,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最好想都别想。”
“末将谨记大人教诲!”李参军起身抱拳施一礼。
第352章 直入主题
杨丛义道:“身为将官,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无条件服从最高指令才有以后,对我们来说最高指令就是朝廷的命令,就是那一张纸、一个印。身为低级军官,而上级太多,如果所有命令都要你听,命令又不相同,你该怎么办?”
李参军道:“自然该听顶头上级的。”
“错,顶头上级不一定对,你在山脚看,他在山腰看,而朝廷是在山顶,登高远望,这时候自然是要听朝廷的命令,朝廷的命令是什么?朝廷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不算是朝廷,所以也不能只听一个人的命令,而是要看到那一张朝廷传过来的纸,上面有很多签名,压有朝廷印信的纸,那张纸才是真正该执行的命令。要想往上走,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听朝廷话的人,才是可用之人。”杨丛义说完,猛然觉得似乎说的有些多了,于是赶紧拿起一杯茶。
李参军点头道:“大人说的有理,今日受教了。”停了一会儿,随后又道:“但不论如何,我们殿前司都是武人,应该抱成一团,没错吧。”
杨丛义没有立即回应,想了一想,这才说道:“我们的确都是武人,但如果犯了大错还是应该指出来,不然不是就要乱套了。如果只是小过小失,或是办差略有瑕疵,那当然就私下说几句就过,都不是圣人,谁不会有点小失误。”说完又喝一口水。
李参军正想再说什么,这时忽听敲门声,便高声道:“进来。”
门开,伙计进来,笑问:“将军,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赶紧上,做好了就上来。”
李参军挥挥手,伙计应承一声,赶紧退出雅间,把门关好。
“处州的天气可比临安热不少啊。”杨丛义转头看看窗外,烈日正烧烤着地面。
“跟临安相比,处州夏天是很热,但到了冬天就处州就比临安好多了,很少下雪,在处州待着,其实也还不错。再说了,现在没仗打,在哪儿不都一样。”李参军笑道。
“参军说的也是,天下很大,不管在哪儿,作为军人,只要能护得一方百姓平安,那便无愧于心了,至于打不打仗,不该是我们考虑的事情,有仗朝廷自然会让我们去打,没仗打,那就好生训练休养,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其实很快,争来争去,浪费的都是自己的宝贵时间啊。参军说是吗?”杨丛义笑道。
李参军笑道:“大人说的太对了,争来争去确实很没意思,人生苦短,再为小事争斗耗费时间,确实有负自己,有负苍天啊。”
话刚说完,伙计敲门,随后推门而入,送来酒菜。
李参军拿起酒壶,各满一杯,笑道:“大人初来处州,先共饮一杯,为大人接风洗尘!”
杨丛义举起酒杯,道声:“多谢。”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空酒杯随即斟满香酒,李参军再次举杯,笑道:“第二杯酒,末将代表龙骑军欢迎大人莅临处州,请!”
“请!”杨丛义举杯,再次同饮。
酒杯马上又被斟满。
“第三杯酒,末将恭祝大人平步青云、步步高升!”李参军举杯祝愿。
杨丛义举杯笑道:“杨某也祝参军早日得偿所愿,快意人生!”
二人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处州的菜与临安有所不同,大人尝尝看。”李参军放下酒杯,拿起筷子。
杨丛义早就饿了,也不推让,举起筷子随意吃了一口,随即赞道:“不错,确实别具风味。”
李参军边吃边笑道:“要说吃的,处州可不比临安差多少,这里有山有水,物产丰足,天上的,地下的,山里的,水里的,样样都有,只要有钱,吃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喝酒下筷,很快酒壶见底,盘子渐空,李参军原本还要上酒加菜,被杨丛义拦住。
他来处州是有差事要办的,时间紧迫,喝一点酒是个意思,可不能多喝。
酒足饭饱,该说的,该聊的,其实在酒前都已经说完,李参军红着脸,拿出两张银钞,直接往杨丛义身前一放,笑道:“大人远道而来看望龙骑军,实在幸苦,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望大人收下龙骑军上下一片心意。”
杨丛义赶紧推辞:“李参军,这怎么好意思,你赶紧收起来。”
李参军回道:“殿前司来一趟处州不容易,这都是我们的心意,大人要是不收下,可就寒了龙骑军数万人的心啊!”
“看这话说的,这怎么好意思。”杨丛义半推半就,将银钞收起来。
见杨丛义收了银钞,李参军笑道:“龙骑军之事就拜托大人了!”
杨丛义拿起茶杯道:“好说好说。”
“处州虽然偏僻,可特产很多,本想给大人弄一些带上,又怕大人不太方便。等大人回临安,路过处州,末将再弄些土特产,送给大人尝尝。”李参军笑道。
“不必不必,是不是要原路返回,现在还不好说,再说我孤身一人,带些特产随行,不是惹人非议,参军这个注意不好啊。”杨丛义哈哈笑道。
李参军随即赔礼:“是末将考虑不周了。”
“参军,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是不是该办正事了?”杨丛义看着对方,面带笑意。
李参军脸上神色一滞,问道:“大人要办什么事?”
杨丛义道:“参军忘了我从临安来做什么吗?核查功勋啊。龙骑军便在今年实地核查之列,处州营地我也去看了,但不核查那里。参军,带我去见见统制大人吧,如何核查,还要跟统制大人商量商量。”
李参军神色渐渐转好,一拍额头笑道:“末将一高兴,一喝酒,倒忘了正事。走,这就带大人去统制衙门,商议正事。”
二人起身下楼。
到了一楼柜台前,李参军道声:“老规矩。”便直接出了酒楼。
伙计快一步将马解开,牵到二人手中,他们翻身上马,随即出城。
不多时便来到城外的统制衙门。
杨丛义在李参军陪同下,一进议事厅,就见一花白胡须的将军坐在议事厅正中,两旁还有数名将校。
于是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下官殿前司兵案秘书杨丛义,见过统制大人。”
龙骑军统制起身抱拳回礼:“杨大人不必客气,快快请坐。”
李参军指引杨丛义在最靠近统制的位置坐下,他也随后在旁边落座。
等落座之后,统制道:“杨大人此行是为核查功勋吧。不知龙骑军年初上报的功勋有何问题?”
没有任何寒暄,直入主题,这样的开场还真是少见。杨丛义回道:“龙骑军上报的功勋确实有少许疑点,有略微夸大之嫌,所以便在今年实地核查之列。”
统制眉梢微动,用略微惊讶的语气回道:“哦,是吗?不知是哪个地方驻军上报的功勋让杨大人怀疑。”
杨丛义笑道:“统制大人此言不准确,不是下官怀疑,是殿前司兵案怀疑,下官只是奉命前来核查一二,没有夸大更好,若有夸大,整改一下便是,问题不大。”
统制笑道:“哦,是本官失言了。年初各指挥上报的功勋,本官都亲自核查过,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殿前司兵案对哪些功勋申报有疑问?”
杨丛义笑道:“既然统制大人相问,下官就直言了,殿前司兵案对龙骑军驻守龙泉县和庆元县的两指挥上报功勋有些疑问,故而派遣下官来处州核查。这二县距离处州较为遥远,若是统制大人一时不察,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没问题,自然皆大欢喜。”
统制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回道:“龙泉、庆元确实偏远,但本官可不相信他们敢夸大功勋,统制衙门多次强调让他们踏踏实实,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鹜远,弄些虚的,要是他们敢犯,弄虚作假,本官定会撤了他们的职!”
杨丛义劝道:“统制大人不必动气,他们到底有没有夸大功勋还不一定,等下官去核查之后才能知晓。”
统制微微点头道:“杨大人说的对,是该好好查查,要是他们有问题,本官决不姑息!”
“统制大人高风亮节,下官敬佩,我一定秉公而行!”杨丛义正色回应。
“哪里,都是当为之事。”统制略作推辞,随后又道:“龙泉、庆元两地驻军,三个月才会来派人来一趟处州,实因两地道路不顺,杨大人从临安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不如便在处州歇息几日,养好精神再去龙泉、庆元不迟。”
杨丛义笑道:“多谢统制大人关心,今年核查比去年晚太多,时间紧迫,耽搁不得。来到处州,不拜见统制大人恐有失礼节,下官如今已过统制大人,一会儿便要出发。”
统制一惊,问道:“如此紧迫吗?”
杨丛义回道:“确实如此,一日也不能耽搁了。”
统制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留杨大人了。”
“告辞!”杨丛义起身。
“杨大人稍等,让李参军送你一程。”说完统制一挥手,其他将校随即告退散去。
第353章 龙泉军营
不久之后,杨丛义催马离开处州,赶往下一站龙泉县。
李参军送出十里,在一个凉亭停下歇息,几番推辞之后,他还是将一个小匣子交到杨丛义手中,看着对方将礼物手下,这才道:“杨大人,末将还有些事,就不陪大人同行了,前方路远,多加小心!”
杨丛义笑道:“好,麻烦代我转告统制大人,请他放心。先走一步了。”说完,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杨大人一路好走。”李参军目送对方远去,策马返回龙骑军统制衙门。
“大人,他把东西收了。”李参军回禀。
“好,收了就好。你亲自去一趟龙泉和庆元,随后盯着,有什么事情随时禀报。”统制大人神色平静,稍稍一想,便如此吩咐道。
李参军道:“是,末将这就去龙泉。”接令后转身离开。
纵马奔驰两个时辰后,杨丛义到达处州与龙泉县之间的一个驿站,当晚便在此休息一晚。
下午收到的小匣子在半路上没有打开,拿在手里轻飘飘的,里面装的不像是贵重金属,非金银珠宝。他很想打开看看,但他知道驿站也不是安全场所,若小匣子里面真是贵重之物,却是不好在人前显露。
直到第二天正午,他路过一片荒山密林,少见人烟之地,趁着纳凉休息之时才将包裹打开,拿出那个小匣子,一掀开,心便砰砰只跳。
只见里面放的是一沓纸,却是贵重之物,都是面额百两的银钞,细细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张,也就是银钞两千两。
看清之后,杨丛义迅速将匣子放好,心绪起伏不定,难以平静。
禁军统制一个月俸禄不会超过五十贯钱,一年也才六百贯,换成银子只有三百两,积攒两千两银子就得不吃不喝整整七年。到了统制那个年纪,一大家子人要养,每月五十贯估计都不够全家开销,他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只能是其他人送给他,或是克扣将士军饷。
收了这个钱,杨丛义内心难安,但如果不收,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毕竟那个年纪还能坐在禁军统制的位子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背后的关系定然不简单,今天能把银子送给他,也能随时送给别人,想做一个另类,恐怕不太可能。
不能反抗,那就顺从吧,反正这银子,今天他不收,明天也会送给其他人。
杨丛义稍稍安慰了一下自己,心态逐渐平复一些,便翻身上马,继续前往龙泉县禁军驻地。
驻守龙泉县的龙骑军只有一指挥,人数不多,犹豫龙泉县位置重要,而治下的其他地方都是山地,驻军便都驻守在城内。
杨丛义达到县城之后,没有任何耽搁,直奔城南军营。
表明身份之后,龙泉县禁军指挥王部将亲自出营迎接。
这王部将年纪三十多,满脸胡碴子,看起来是个不修边幅的粗野大汉。
时间有限,杨丛义也不想耽搁时间,简单寒暄两句之后,直奔主题:“王将军,我从临安到龙泉县来,是为核查你们年初上报殿前司的功勋。在你上报的功勋中有一项是剿灭一伙盘踞龙泉县的盗贼,盗贼人数三十八人,当场全部格杀,没有活口。此事蹊跷,不合常理,你以为呢?”
王部将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紧张,吱吱唔唔的回道:“大人,我们去年确实剿灭了一伙盗贼,那伙盗贼盘踞在龙泉县通往蒲城的商道多年,抢劫杀人,无恶不作,衙门也组织人手去追捕过几次,都没抓到,还折损了不少捕快。去年九月,我们出城操练,刚好在上垟偶遇这伙盗贼,于是一举把他们歼灭。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上垟或是县衙询问,这件是大事,当地老百姓和衙门都知道,大人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他们。”
杨丛义道:“我不是怀疑你们没歼灭三十八人,而是怀疑这三十八人的身份。那次歼灭之战,你们有多少人参与?”
王部将想了想,回道:“一般我们出城操练是带三队人,那次我们人多,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手持利刃,正在密谋劫掠商贾,我们一百多人,直接就把他们包围了,一番恶战,才将他们尽数歼灭。”
“一百多人歼灭一伙手持利刃的惯盗悍匪,还是在他们熟悉的地盘上,这场恶战不简单吧。”杨丛义顺着他的解释回道。
王部将道:“确实不简单,那伙悍匪实在难缠,我们跟他们激战小半个时辰,才把他们全部歼灭。”
“激战半个时辰,你们禁军是否有伤亡?”杨丛义继续追问。
“没伤亡。”王部将想也没想立即回道,不过随即又反口:“记错了,我们有伤亡。”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杨丛义抓住问题不放。
王部将额头冒汗,焦急的解释道:“有,那伙盗贼是惯犯,所以我们跟他们的战斗很艰难,有两个兄弟为了阻止盗匪逃跑,被他们拼命反扑,重伤不治,还有几个轻伤。”
“既然有伤亡,为何不在申报资料上写明?”
“这确实是末将疏忽了。”王部将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死亡的两名禁军士兵,姓什么叫什么,你可记得?”
“末将记得,他们一个叫王二狗,一个叫周三娃。”王部将想都没想,立即回答,显然他记得很清楚。
杨丛义微微点头,随后问道:“他们的抚恤都发放了吗?”
王部将道:“发了发了,已经送回他们老家,给他们爹娘了。”
“他们也为剿灭盗贼出了力,不能亏待他们,寒了其他将士的心。”杨丛义轻轻说道。
“大人说的是,末将在当时在第一时间就安排好了抚恤。”王部将随即回应。
杨丛义脸上神色逐渐放松,喝了口茶之后,忽然吩咐道:“王将军,把你们最近三个月军饷发放名册拿来我看看,可以吗?”
王部将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而后反问道:“大人要军饷名册做什么?”
杨丛义随意说道:“想看看你们是不是有克扣士兵军饷,有没有足额发放。”
王部将急忙回道:“大人,我们的军饷从来都是足额发放,兄弟都很幸苦,从不敢克扣。”
“既然没问题,那就拿来我看看吧。”杨丛义喝着茶,眼也没抬。
王部将犹豫片刻,还是应声道:“是。大人稍等。”
不一会儿,王部将带着一本名册回来,亲手递给杨丛义。
杨丛义什么话也没说,翻开名册,把今年二月、三月、四月军饷发放记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将名册合上,一言不发,抬眼看着眼前的王部将。
王部将被看的有些心里发慌,小心问道:“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杨丛义笑道:“王将军,你刚刚说有两名禁军士兵,在去年九月与盗贼的战斗中重伤身亡,一个叫王二狗,一个叫周三娃,怎么他们的名字还在今年二月、三月、四月军饷发放名册上,是不是要解释一下。”
一听这话,王部将大惊,急忙回道:“大人恕罪,他们两人确实已经不在了。他们两人的家境都不好,活着的时候军饷都是要送回家,补贴家用,可他们死了以后,要是家里没了他们的军饷就会饿饭逃荒,他们死了就已经是祸事,要是他们家人因为没军饷补贴家用饿死,兄弟们都会寒心。所以末将就把他们的名字继续留在名册上,好给他们家里争取一份军饷。”
杨丛义笑容一敛,正声道:“你可知道这么做违反大宋律法和军纪?”
“末将知道,但末将没有办法,兄弟们都很幸苦,拼死拼活就是为了家人能活下去,他们一死,家里就要断粮,末将看在眼里,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是惩罚末将,末将没有怨言,只希望大人不要追回发放给他们的军饷。”王部将说的双眼含泪,情绪激动,难以自持。
“王将军不必这样,我也没说要追究,只是让你解释一下,既然是一片好心,说清楚就好了,朝廷也会体谅。” 杨丛义眼见如此,不论真假,都得出言安抚对方情绪。
“多谢大人!”王部将抱拳致谢。
“这样吧,你把军营里所有将士们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说。”杨丛义没有再纠结那两人不在了,还在领军饷的问题,转而提出另一个要求。
“是,大人稍等。” 王部将应承一声,随即出去吩咐安排。
不到一刻钟,驻守在龙泉县的所有龙骑军禁军全部在校场集合完毕,杨丛义拿着名册在王部将陪同下走进校场,站在整整齐齐的数百将士身前。
“本官来自殿前司兵案,今天来龙骑军龙泉驻地,只是希望跟大家认识认识。下面我会按名册点名,点到名字的,走出队伍,站到另外一边。”
杨丛义说完,众将士齐声答:“是。”
随即,杨丛义开始按四月军饷发放名册点名。
约两刻钟之后,近五百个名字点完,整个禁军队伍却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在左边,一部在右边。
第354章 空饷救命
杨丛义一转头,只见王部将脸色十分难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下。
“王将军,是不是再解解解释为什么你一指挥兵力只有二百三十七人,而这二百三十七人中却有一大半不在军饷发放名册之上?”离开校场,杨丛义面无表情。
“大人恕罪!”王部将当即长跪在地,再不做任何解释。
杨丛义看着他,沉默片刻,冷声道:“起来!你是将军,可以站着死,不能跪着生!”
王部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言语一声。
“还要我说第三遍吗?站起来!”杨丛义厉声训斥。
一听这话这语气,王部将这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低头不敢再看杨丛义。
“解释一下吧,为什么会是这样,原原本本说清楚。”见他站起来,杨丛义依然面无表情,但语气稍稍有些缓和。
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王部将才道:“大人恕罪。末将出身家境贫苦,家中兄弟姐妹七八个,末将也成了亲,孩子两个,一大家子人都等着末将弄钱回去,俸禄本就不多,时间一长,根本难以为继,无奈之下才想到冒领军饷,把不满编的兵力加上一些不存在的人,后来军营里的人越来越少,不能执行任务,末将就私下招募了一些人冒充禁军,只管饭,不给他们发军饷。这就是全部实情,请大人恕罪!”
“也就是说你这一指挥龙骑军,真正在编的只有两队禁军?”虽然点完名,他就猜到会是这样,但从王部将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很吃惊。
“是,大人。末将也是没办法,刚接手这一指挥时,也就只有两百来人,后来人就越来越少,末将不得已才私自招募一些流民,冒充禁军。”全部交代清楚之后,王部将反而镇定轻松了很多。
“既然逃兵很多,你就应该上报统制衙门,让他们想办法,你私自招兵成何体统,还冒充禁军,难道不怕杀头吗?”杨丛义脸色依然冷。
王部将回道:“上报过,一开始上面要我们自己想办法,但上报逃跑人员之后,那些人的军饷就不再继续发放了,后来就不上报了,为了应付统制衙门巡查,就只能自己招募一些人。这种情况不止末将这一指挥有,几乎全军都不满编,末将这里好歹还有二百多人,不少地方一指挥也就一百来人,其中有多少是真正的禁军就不知道了。”
听完这话,杨丛义脸色又变,心下震惊不已,一指挥编制的禁军果真五不存一?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好了,今日核查到此为止,我问过什么,你说过什么,不要再向别人提起,最好烂在肚子里。”杨丛义丢下军饷发放名册。
“是,大人。”见杨丛义要走,王部将立马小心问道:“大人,那末将的罪责?”
“管好你的军营,至于你的罪责,我无权过问。”
说完,杨丛义抬步便走。
王部将顿时一喜,高声道:“恭送大人!”
杨丛义没再理会他,快步出营。
龙泉县驻军也就这样了,功勋真假,他心里早有定数,自然不必再去县衙求证。
眼看天色还早,便催马出城,沿着官道直往庆元奔去。
庆元县地处处州与建宁府交界处,是处州最南边的一个县,与龙泉县一样,也在群山之间,连通两地的官道沿河谷地处修建,曲折难行,好在沿路不时会有人烟出现。
杨丛义催马而行,在一个傍晚,顺利达到庆元县城,当晚便在一家客栈投宿,虽然他可以去县衙住,但他更喜欢客栈的自由。
连续多日没有好好休息,在到庆元县城的这个夜晚,杨丛义吩咐掌柜照顾好马匹后,便好好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他伸个懒腰,翻身坐起。
今天要去龙骑军营核查功勋,如无意外,上午就得离开庆元,向南进入建宁府境内,而后直接赶往南剑州,这些行程他已经规划的很清楚,不想在路上有任何耽搁。
龙骑军驻守庆元县的禁军营地也在城内,杨丛义没花多少时间很快便来到军营外。
一靠近军营,便能听到校场上传来操练之声,声音很洪亮,只是多少有些杂乱。
在距离军营大门五六丈外站了一会儿,然后才牵马走向营门。
“站住!军营重地不得靠近!”杨丛义刚靠近大门两丈距离,便被门前两名持枪军营守卫喝止。
杨丛义拿出殿前司信符向前一举,高声道:“本官来自殿前司兵案,速报于你们将军知道。”
那军营守卫虽没见过殿前司信符,但也不敢再呵斥、多问,因为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冒充殿前司,而殿前司出来的全部都是上官,他们可得罪不起。
其中一人立即进营禀报,另外一人则笑道:“大人请稍等。”
杨丛义牵马前行数丈,便在营门前等候。
片刻之后,就见营里脚步匆匆出来一将校,一见杨丛义便急忙上前抱拳行礼道:“末将龙骑军庆元县驻军部将侯勇,见过大人!”
“侯将军,你可知道本官来龙骑军庆元县驻地所为何事?”杨丛义站在原地问道。
侯勇回道:“末将不知。”
这个回答倒让杨丛义微微有些意外,不应该吧,殿前司兵案要来处州核查功勋,早在他离开临安之前就已经传出,处州会没给庆元县传递消息?他不信。
“既然不知道,那就进营再说。”杨丛义牵马上前。
侯勇快步上前接过杨丛义手中的缰绳,笑道:“大人,里面请。”牵马跟在一旁,落后一步。
进营之后便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下属,冲杨丛义道:“大人这边请。”说着便将杨丛义引向校场旁边一条道,看似是要找一个清静之所在。
杨丛义却停下脚步,看着正在校场操练军阵的士兵,高声道:“侯将军,这个军营有多少禁军?”
侯勇回道:“回大人,龙骑军在庆元县驻守一指挥兵力,如今共有二百一十七人。”
“都在军营吗?”
“是,都在军营。”
“把所有人都集中校场来,另外将近三个月军饷发放名册拿来我看看。”有些事情杨丛义想调查一下,但他不想拐弯抹角,于是便直接吩咐。
“大人稍等。”听到这个命令,侯勇有些意外,但没有多少犹豫,立即应是。
在太阳底下等了将近一刻钟,所有人在校场集合完毕,军饷发放名册也交到杨丛义手中。
侯勇稍稍整理全军队形之后,便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杨丛义翻开名册看了看,随后向校场上数百人高声道:“诸位,先介绍一下,我来自殿前司兵案,姓杨名丛义。从临安来一趟庆元县龙骑军驻地实在不易,借这个机会,就跟大家认识认识。接下来我会按名册点名,点到名字的站到那边。”说着抬手一指左边,随后问道:“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士兵们的声音并不整齐,也不清晰,但这并不影响杨丛义点名。
“牛峻!”
“杨幺!”
“尤逹!”
“李二娃!”
“陈七!”
................
名册点完,眼前的队伍分成了两部分,人少的那部分在名册上,人多的那部分却不在其中。
眼见这种情况,杨丛义看了侯勇一眼,后者镇定自若,脸不红心不跳。
随后二人来到校场后边,一处较为僻静的营房。
一进营房,杨丛义便道:“侯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说完将手里的名册丢在桌案上。
侯勇立即道:“大人息怒,容我解释。”
“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名册之中不足百人,而在校场却有那么多不在名册上?”杨丛义径自在椅子上坐下,眼睛却盯着对方,看他如何解释。
谁知侯勇马上回道:“大人,不瞒你说,名册上确实多是虚名,庆元县龙骑军驻地真正的禁军不到百人,另外那些人都是私下招募的,充充人数。”几句话说完,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似乎这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侯将军,你这话说的很轻松啊,难道就不怕朝廷治你的罪吗?”杨丛义瞳孔微微一缩,声音顿时变冷。
侯勇笑道:“大人错了,末将只是一个小小的部将,去年才调来此处,这个名册上的名字三年前就是这样了,上面要治罪也治不到末将头上,庆元县有多少禁军,末将一直是如实上报,况且军饷也不是按五百人编制发放,每个月能发下来一百五十个禁军士兵军饷就不错了。不妨告诉大人,不止龙骑军,其实哪儿都一样,实际人数能有在册人数十之三四就算多的了,军官不吃空饷,靠那点俸禄根本就活不下去,这事儿从上到下,没人不知道。如果大人在殿前司任职时间够长,就不会追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是何来历?”杨丛义越听越觉得眼前这个侯勇不是一般人,因为他那神态和气势,完全不把责问当一回事。
“末将是何来历,大人随意去打听一下便知,难道在处州,统制大人没有告诉大人吗?”侯勇笑问。
第355章 黑狼出没
对方给杨丛义的感觉非常不好,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嘲弄他多管闲事,嘲弄他自不量力。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瞬间就要引爆他的情绪。
但沉默片刻过后,一切消解无形,如果侯勇说的是实话,抓住侯勇不放有什么用,凭他一个兵案秘书能做什么。
“侯将军是何来历,路过处州时,确实没有听统制大人提起,你能否亲自告诉我?”如果吃空饷是多数人的问题,侯勇只是轻轻松松说出来而已,真要追究,他并不会比别人多多少罪行,况且还不一定有罪,想清楚这些,杨丛义忽然也变的轻松起来。
侯勇笑道:“不知大人可否认识殿前司法司侯大人?”
法司?杨丛义听过这个衙署,法司管的就是殿前司军法,吃空饷触犯的便是大宋军法,这样的案子一旦被爆出来,肯定是归法司处理。此时猛然听侯勇提起法司侯大人,心下却是一颤,莫非他们是亲属?
“你与侯大人是亲属关系不成?”杨丛义心下虽惊,却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侯勇笑道:“正是,末将便是殿前司法司侯大人的族侄。”
“那还真是失敬了。”杨丛义心里虽不情愿,却还是从容起身抱拳。
“大人客气。”侯勇抱拳回礼,脸上满是笑意。
临离开临安前,请孙淼吃了一顿酒,他告诉杨丛义,大宋官场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临安要夹着尾巴做官,去了地方更要夹着尾巴,因为你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会无意中得罪一些人,而那些人的关系可以直通临安,影响你的官运,也许他们不能一句话罢免你,但他们绝对可以一句话让你再也升不上去,并告诫他离京之后要万分注意,因为所有事查来查去,最终都会汇集到京城,至于怎么解决都是上面的事情。
既然侯勇是法司侯大人的族侄,庆元县驻军的问题就没法再问,关于功勋核查,虽然杨丛义有疑问,也不好往深处追问,他只简单问了问过程,便只能草草结束。
离开军营时,侯勇牵马将杨丛义送出营门外。
“还请大人将这封信带回到临安,转交给法司侯大人,多谢!”临行前,侯勇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杨丛义。
杨丛义接在手里,笑道:“好,一定带给侯大人。”
“大人一路珍重!”侯勇抱拳送行。
“回吧。”
杨丛义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子,头也不回,迅速离去,片刻就出了城门,一路南行。
龙泉、庆元之行,让杨丛义知道龙骑禁军号称万人,但实际兵力可能不到五千人,甚至会更少。
去年在广南他也接触过禁军,李耕的殿前司游奕军,也是号称万人,可事实上有没有一万人,就真的难说了,反正也没人会去查,打了胜仗没人查,打败仗自然更查不出来,吃空饷的问题究竟有多严重,是只有处州的龙骑军吃空饷,还是天下所有禁军?
杨丛义有种冲动,他想把这个问题弄明白,但稍稍一想,便只能放弃,因为只凭他一人根本弄不明白,那些既得利益者也不可能让他弄明白,蚍蜉撼大树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离开庆元之后,一路纵马南下,除了暴雨和必要的休整,中途停留时间几乎不会超过一天,杨丛义很快进入建宁府,先经过政和,数天之后又穿过建安。
建安再向南,便是南剑州地界。
建宁府、南剑州境内几乎全是山地,人烟稀少,处处是荒野密林,真是“八山一水一分田”,虽良田不多,但山中物产丰富,除了珍惜少见的鸟雀动物,更有采之不尽的各类药材,生长于高山密林之中,这些药材就成了山中百姓换钱的宝贝。
他们每年采集的药材,若无商贩上门收购,他们自己没法走十多天山路,将药材拿进城里换钱,因为一家一户能采集到的药材毕竟有限,犯不上花大半个月时间专门进城一趟,这时候商贩对他们来说就尤为重要。
上中道路难行,常有野兽出没,进山收购药材的商贩一般都要结伴而行,两人或三五人比较常见,当然如果是较大的药铺或是药材商,出动的人手就会在十人以上,人手越多,运输工具也就越齐全,基本都会配备骡马驴和。
在建宁府与南剑州交界处的官道上,此时便有一支收购完药材返回剑蒲的商队,十多辆马车,二十来人,打头的马车上插着一杆旗帜,由于林下无风,旗帜卷在一起,看不清上面是什么标记。
二十余人分左右将马车护在中间,以防忽然从林中窜出来的动物惊扰马匹,给商队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诚哥,我们在这儿歇会儿吧,走了快有一个时辰了。”中间一人开口喊道。
“再走一段,走出这片林子再歇。”走在队伍最前边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魁梧,头也不回。
说完这句话,他随后回头喊道:“加把劲,再有一刻钟就能出了林子,前面的路就好走了。”
谁知,他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到前边林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顿时脸色大变,“唰”的一声,将手中刀拔出刀鞘。
随后便传来对话声:“大哥,他说前边的路好走,怎么个好走法?是不是一刀下去,一路好走啊?”
“哈哈哈......咳咳咳......你小子说话可真有意思,不过下次注意点场合,差点把老子呛死。”
“大哥,我知道了,以后这种时候就不说了。”
“兄弟们,出来吃肉喝汤了!”
一声喊叫,几丈之外的林中冲出数十人,个个手持大刀,一字排开,将官道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无缘无故拦住我们去路!”叫诚哥的汉子厉声喝问。
“你是瞎子吗?我们是什么人你看不出来?”对面一个满脸黑胡子的大汉舞动手中刀,狞笑道:“乖乖投降,不要反抗,老子还能给你们留具全尸,要是不听话,妄想逃跑,被老子抓住可是要活着喂狼的。听懂了吗?”
“你们是黑狼?”诚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发颤,手里握着的刀也开始抖。
而他身后二十余人,见到有土匪挡道,从车中抽出刀具准备自卫,但一听到“黑狼”二字,众人大惊,不少人手脚瞬间无力,武器噗噗掉落在地,更有人直接尿了裤子,一阵尿臊味,迅速向四周飘散。
“不错,老子正是你们传说中的黑狼,算你小子有点眼力。既然你知道老子,那就不要啰嗦了,放下武器投降,不要妄想反抗。反抗是什么下场,你肯定听过不少,都不是什么好结果,最好还是丢进狼窝前咬断了舌头自杀的,其他人都是活生生被恶狼生吃了,你们应该不想活着被狼吃吧?如果有,老子乐意成全,那种惨叫声,听起来真的很好听。”黑胡子大汉说到这里,满脸是陶醉的神情,似乎在回味。
诚哥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滑落,发白的嘴唇张合了几下,努力了好多次,好不容易发出声音:“好汉,饶了我们性命,这十车东西全归你们。”
“哈哈哈.......这小子比你还会说笑话。”黑胡子大汉看了一眼旁边一个矮个胖子,笑出了泪花。
“哈哈哈......不错,这小子是挺会讲笑话,都快把我笑死了。”那矮个胖子附和着大笑。
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声来,笑到最后,累的杵刀在地,低头弯腰,依然在笑。
商队众人手里的刀,在土匪笑声中几乎全掉了,诚哥脸色惨白,手里用力握住的刀随着手臂不停的颤抖,握刀的手由于太过用力,骨节发白。
“好了,都他娘的别笑了,有这么好笑吗?”黑胡子大汉笑够之后,迅速制止了手下一帮兄弟。
等兄弟们止住笑,黑胡子抬手擦干笑出来的泪花,笑骂道:“他娘的,笑的老子肚子都疼了,差点把老子笑死。”
接着举刀向前一指,高声道:“你们也别打什么活着的注意,能舒舒服服的死就不错了,不管你们怎么死,这十车东西都是老子的,有老子在,谁也别想动。听懂了吗,小子?”
诚哥又张了张嘴,牙齿磕碰的咔咔直响,嘴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控制自己,却徒劳无功,最终还是说不出话来。
“最后说一次,把刀放下,留你们一具全尸!”黑胡子大汉举刀向商队众人一点。
还把刀拿在手中的,一听这话,顿时便松了手,被恶狼生生咬死的传说,他们不止一次听过,谁会想到竟然这么背运,被他们遇上,不少人已经瘫倒在地,吓的哭都哭不出来,令有些人扶着马车勉强还能站立。
“听不懂话是不是?还拿着刀做什么?”黑胡子大汉见商队领头之人还把刀拿在手里,顿时提刀上前,厉声喝问。
“大哥,我来!”一人越众而出,提刀快步向诚哥走去,挥刀砍向他握刀的手臂。
第356章 惊退群匪
“咳!杀人吗?”
一声爆喝从商队后边传来,将举刀砍来的土匪惊的手中一顿。
而原本在土匪巨大压力下,精神恍惚的诚哥,则在这一声呼喝声中头脑霎那间清醒,眼见对方的刀就要砍下来,本能的将手中刀向左上一挥,正中对方举刀手臂。
只听一声惨叫,长刀落地,那土匪手臂血流如注。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那声呼喝之后的一瞬间,受伤的土匪转身往后跑去,诚哥看着沾血的刀,来不及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人!敢这趟浑水,不想活了!赶紧给老子出来受死!”黑胡子大汉听到那声音来自商队后边的官道,于是厉声喝问。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一马出现在商队后边十多丈远的官道上,抖动缰绳,徐徐上前。
黑胡子大汉瞳孔一缩,孤身一人便想惹他们的闲事,定不是寻常之辈,立即低声道:“兄弟们,估计不是善茬,小心戒备!”
说完再次高声喝问:“阁下是什么人,敢来管我黑狼的闲事!”
对方缓步而行,没有答话。
一众土匪持刀戒备,以半弧之式将官道彻底拦住。
少时,那一人一马便缓步来到商队前头,与那犹自惊恐的诚哥并排站立。
此时,土匪们才看清忽然出现的马上之人。
只见这是一个年纪在二十六七上下的青年,一身青衣,头发梳成发髻,束于头顶。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御马而行,一路赶往南剑州核查禁军功勋的杨丛义。
看清来人衣服颜色,黑胡子大汉眼角跳动,脸上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杨丛义方才刚好落在商队后边不远,眼见前边商队停住,又听到响彻山谷的大笑声,便知前方有事,在看清情形,悄悄观察权衡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站出来。
他是朝廷命官,又在殿前司任职,路遇盗匪,没有逃避的道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等持刀拦路,已是触犯律法,还不退开,更待何时!”杨丛义骑在马上,高声呵斥。
“你到底是什么人?”黑胡子大汉心下有几分惊慌,但还是想搞清楚来人孤身一人,是何身份。
杨丛义掏出一物,想前一举,高声道:“本官任职殿前司,你们若不想牵连亲族就乖乖去衙门投案自首,若心存不轨,敢向本官出手,那便就地正法,如若不信,你们大可试试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本官的剑快。”
说完将信物收入怀中,一拍马背,跳下马来,伸手便将挂在马鞍一侧的佩剑拿在手中,神色淡然的看着不远处十多个土匪。
诚哥见有官员为他们出头,下意识的往杨丛义身边挪动几步,惊慌混乱的心神也安稳了几分,但手里拿着的刀也还是微微颤抖。
“多谢大人相助!”诚哥转头致谢,可脸色实在难看。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不要谢本官,该谢这个天下太平的世道。”杨丛义看了对方一眼,见他眼神诚恳,但其中的惊恐之意显露无遗。
而众土匪一听杨丛义介绍顿时惊慌起来,殿前司是什么所在他们很清楚,于是纷纷转头去看黑胡子大汉,是进是退,要老大拿主意。
黑胡子大汉听到殿前司三字,也是明显一惊,殿前司可不是一般所在,它是掌管大宋军事的最高机构之一,权力非同小可,里面任职的官员轻易也招惹不得。但话已经说出去,就这么灰溜溜的走掉,显然有损他的声誉,心中一动便问道:“你说你是官就是官了?我还说我是官呢!”
“哈哈哈......有意思,你要这么说,那就别怪本官不经审判先斩了你们这些盗贼了。”说着缓缓拔出手中剑,接着说道:“天下太平多年,久无战事,正愁无处建立功勋,不能升官,今日这个斩杀悍匪的功劳,本官就一人独享了!等他日把你们记在本官的功劳薄上,你们也算帮本官了。”
转脸又对诚哥道:“捡起刀来,准备反击!杀了他们,为民除害,本官替你做主。”
诚哥心中一定,立马回头高喊:“兄弟们,有官老爷给我们做主,都把刀捡起来,与其等死,不如跟这帮强盗拼了!”
说完一声大吼,将心底的恐惧彻底驱散,手腕翻动,舞起刀花,把僵硬是手臂活动开来。
商队众人眼见土匪似乎被忽然出现的人镇住,诚哥又是一声高喊为他们鼓气,众人随即打起精神,从地上捡起刀来,迅速集结在两人身后,跟对面的土匪形成对峙。
土匪们一见如此,更加心惊,马上有人悄声问道:“大哥怎么办?”
黑胡子大汉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不语。他实在不能确定眼前之人所言是真是假,殿前司不是一般地方,他们执掌大宋大部分禁军,如果他真是殿前司官员,他们马上就得走,逃得越远越好,如果是冒充的,那就可以一起杀了,但此时他却难以判断。
“本官数十个数,十个数数完还不离开,便是有意持刀阻挡本官去路,蓄意谋害朝廷命官,死到临头可没有再后悔的时候!”杨丛义说完便立即开始数数。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黑胡子大汉见杨丛义语气镇定,眼神坚毅,手中剑没有丝毫抖动,知道此人不好对付,如果不走,真有可能跟他们火拼起来,十二人对二十几人,胜负难料。
“八!”
“走!”黑胡子大汉一声低喝,提刀缓缓向后退走。
其他土匪听到命令,立即沿着官道后退。
杨丛义眼见土匪退走,便停止数数。
土匪退出数丈远后,转身飞奔而走,很快从官道上消失,不见踪影。
直到此时,杨丛义才稍稍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随后将剑还于鞘中。
“多谢大人出手救我等性命,小人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诚哥说完,“噗通”一声在杨丛义身前跪下,“砰砰砰”磕头三个,伏地不起。
商队其他人见诚哥跪下磕头,便也都有样学样,不停的磕头,口中喊着“感谢大人”的话语。
“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本官乃朝廷命官,路遇盗匪意欲行凶,自然要替你们做主。”杨丛义伸手轻轻扶起诚哥。
诚哥起身后,又接连道谢数声方才罢休。
商队众人起身后,杨丛义看到受伤的盗匪失落在地的长刀,觉得有些眼熟,便俯身捡起来,顿时心里一惊。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盯上你们?”细看之后,便把刀收起。
诚哥恭声回道:“小人宋诚,在剑蒲县一家药铺做事,平时也就是帮忙收货运货,多是从建宁府各县收货运回剑蒲,这条官道路程最近,小人也时常走,每隔几个月都会运送十车左右的药材货物,以前从来没遇到过盗匪,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被黑狼给盯上了,幸好大人及时出现,不然小人这二十多口人全都要死在这儿了。”
“黑狼?他们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杨丛义眉头一跳。
宋诚摇头道:“具体是啥来历,小人不知道,只听其他人说过,这伙土匪时常会在偏僻无人的官道上打劫商贾,抢了财物货物,还要杀人,从来不留活口,要是被他们抢的人敢反抗,就会留他们一条命,然后带进山里活生生喂狼,原本这事儿没人知道,也是一个侥幸逃得一命的商人去报官,才传出来的。”
“既然有被害人报官,为何他们今日又出现在这里,衙门不管吗?”
宋诚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伙土匪狡猾的很,打劫完商贾就跟消失了一样,大半年后才又出来一次,据说他们上次出来作案还是去年底,衙门也派人追查过,但找不到线索,就只能不了了之。”
“有活口人证,如何会找不到线索?”杨丛义又看了一眼手中刀,眼中显出疑惑。
宋诚摇头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一般小民不知道衙门案情也在情理之中,杨丛义便不再多问此事。
“此地距离剑蒲县还有多少路程?”
宋诚回道:“不算太远,一百多里,两天就能到。”
“一百多里也不算近,赶紧启程吧,我随你们一起,送你们一程。”杨丛义说完翻身上马。
“多谢大人!有大人同行,小人心里就有底了。”宋诚倒头便拜。
“起来吧,赶路要紧。”杨丛义双腿一夹马腹,缓缓而行。
“走了,走了,有这位大人跟我们一起,都打起精神,赶紧赶路。”
宋诚起身回头一声高呼,众人各回各位,拍拍马屁股,商队重新启程。
“宋诚,今天这起打劫未遂的案子,回城之后你们继续去衙门报官,那伙盗匪长的什么模样你应该看清楚了吧。”杨丛义拿起刀来又仔细看了几眼。
宋诚有些犹豫的问道:“报官有用吗?这伙土匪已经打劫过好几次了,衙门也出动过,根本就找不到他们。”
“不报官怎么知道没用。”杨丛义说着把手中刀递过去:“拿着这把刀去。”
第357章 银子买错
“是。”宋诚双手接过刀来,看了一眼后,放在车上收好。
此后一路同行,通过一些闲聊,杨丛义才知道宋诚任事的药铺不单单是一家药铺,同样的药铺还有很多家,他们不光零售,还做转手买卖,但他们会把从各地收购的药材进行分类加工之后,再进行出售。
这家药铺在剑蒲县,乃至整个南剑州药材行业都是叫得出名号的,他们每年收购的药材上百车,价值几十万贯,据宋诚说,这十车药材的价值就在五万贯左右。
如此值钱的货物,难怪盗贼挺而走险,难怪只半年抢一次。
两天后,一行人顺利到达剑蒲县,入城之后,宋诚一再道谢,要杨丛义留下地址,他好跟掌柜汇报之后,再去拜访,杨丛义推辞了,说他也许今天就会离开剑蒲。
宋诚无奈,再谢之后,各自离去。
剑蒲县是南剑州治所在,神骑军驻守于此。
殿前司兵案资料记载,神骑军原驻北方军容浩大,共有十八指挥,是骑兵部队,但在靖康之役中几乎全军溃散覆灭,在临安重建朝廷之后,神骑军惨军数千先后参加过多次战斗,但战力已经不复从前,加之军马尽失,几乎名存实亡,无法继续去北方跟金人拼斗,朝廷便将他们安置在南剑州,兵力共六指挥。
神骑军与龙骑军不同,他们的驻地在城内。
杨丛义一人一马找了家饭馆,饱餐一顿之后,便直接赶去城西神骑军统制衙门。
殿前司通行信符一亮出来,杨丛义直接被请进衙里客厅,各种茶果点心,依次送上,在茶几上摆了六盘,将茶几遮的严严实实。
刚吃过饭不久,点心水果虽好,但都是摆设,杨丛义自然不会去动。
稍等片刻之后,只见一五十余岁之人出现在客厅,看他衣着气势,不用想,肯定就是神骑军统制无疑。
杨丛义立即起身抱拳施礼:“下官殿前司兵案秘书杨丛义,见过统制大人!”
那人抱拳拱手笑道:“杨大人来得好快啊,我前几天才接到临安的消息,说是兵案今年的功勋核查要重点核查神骑军,不想杨大人今天就到了。请坐!”说完上前几步,在正座落座。
杨丛义随后坐下,笑道:“今年时间较紧,根据兵案安排,功勋审核只有五月、六月两个月时间,是以下官不得不快。”
神骑军统制笑道:“年轻人就是精力充沛,要我从剑蒲回临安,少说也得走二十天,杨大人只走了十天,还将龙骑军功勋核查完,真是让人羡慕啊!”
这话听得杨丛义心下暗惊,能做到统制高位果然不简单,千里之外的事情居然都能这么清楚,连他何时离开临安都知道,不会是那日张大人与他们一商讨出结果,他在临安的耳目便探知到了,一路随行吧。
他心里虽惊,也有疑问,但不会直接就这么问出来,于是回道:“哪里哪里,下官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一心想把兵案的差事办好,仅此而已,要说精力充沛,那还真没有,下官恨不得此时就地睡他个三天三夜,可时间不允许啊。”
“杨大人若想休息,我现在就可以安排,在剑蒲多休息几日,再去泉州不迟。”统制大人意味深长的笑道。
杨丛义道:“下官这是个苦差事,日夜奔走都不够,哪有时间休息。”
统制大人笑道:“两三天休息时间,想要总是有的。”
“大人此话何议?”杨丛义惊问。
统制大人脸色一正,回道:“杨大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此来南剑州不就是要核查神骑军功勋,要核查哪些地方,有何疑问,你不妨直接说出来,一次解决了,也免得耽误你时间。”
杨丛义似乎不懂,问道:“不知大人想怎么解决?”
统制大人伸出两根手指,看着杨丛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一个地方,白银两千两。”
杨丛义没有说话,伸手拿起茶杯,慢慢喝了几口。
统制大人脸色微微一变:“杨大人这是嫌少吗?”见他还是没有回话,便又道:“三千两,不能再多了。”
杨丛义放下茶杯,问道:“下官还没核查,大人怎么就知道神骑军各指挥会有问题?”
统制大人道:“不管能不能查出问题,这钱我神骑军都出。杨大人还是说说准备核查哪些地方吧。”
“既然统制大人快人快语,下官也不藏着掖着。按计划,南剑州要核查剑蒲军营、石城银场、沙县和龙泉银场,一共四个地方,也就是要核查神骑军全军六个指挥。想必大人也清楚这六个指挥上报的功勋有多少问题,如果就这么蒙混过关,一旦追查下来,兵案上下都要担风险。”杨丛义心里很是矛盾,这个地方他想好好查一查,但又不能真的查出问题来。
“杨大人如此坦诚,那就一口价,一指挥五千两,一共三万两,如何?”统制大人面无表情,说出这话实在是心疼。
“好,就依大人所言。”杨丛义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同意神骑军统制的提议。
“杨大人先在衙门好好休息,三万两银钞稍后送到。”统制大人随后呼喝一声:“来人,送杨大人去偏院住下。”
话音一落便有亲卫走进客厅。
“多谢统制大人款待。”杨丛义抱拳施礼之后,便随那亲卫离去。
待杨丛义走远之后,统制大人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的自语道:“辛辛苦苦一年的收入就这么没了。”
南剑州州衙大门外,鸣冤鼓“咚咚”响起。
随即便有两个衙役出来喝问:“大中午的敲啥鼓,就不能让人休息会儿!”
宋诚回道:“小人路遇土匪抢劫,侥幸逃脱,现在是来报案的。”
“抢劫?伤亡多少?丢了多少财物?”衙役一听是抢劫大案,立即开始询问。
宋诚如实回道:“刚好路遇贵人,没人伤亡,也没丢财物,赶走了土匪。”
衙役一听,马上呵斥道:“消遣我们是吧,没丢东西,没伤人,算什么抢劫,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说完转身就走。
“那伙土匪是黑狼,这是缴获的凶器。”宋诚见他们不理,马上拿出那把刀来。
“黑狼?你确定?”衙役顿时止步回身。
宋诚点头道:“我拿性命担保,他们就是黑狼,一共十二个人。”
衙役看了看宋诚手中那把刀,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便道:“进来,到大堂等候。”
宋诚被带进大堂后,等了两刻钟左右,一身穿绯色官服之人才后堂出来,在堂上坐定,正是南剑州知州大人。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如实道来。”知州一拍惊堂木,威严无比。
宋诚当即跪在堂上,双手举起那柄刀道:“小人宋诚,是城中仁和药铺的一名主事,月初去建宁府采购药材,两天前经过东山,不料被一伙土匪拦住,他们想杀了小人一行二十三人,抢夺十车药材,幸好一位路过的殿前司大人刚好出现,小人一行人才幸免于难,特来报案。这是小人缴获的土匪凶器,请大人过目。”
知州大人一挥手,便有衙役上面取物证,而他则问道:“既然土匪没有动手,你是如何缴获的凶器?”
宋诚回道:“在那位大人没出现前,土匪本来准备杀小人,下人反击之时伤了他手臂,他抓不住刀,才掉落在地。那个土匪被小人砍杀之后,殿前司的大人随后出现,十二个土匪这才没敢继续动手,后来他们就跑了。”
“那位殿前司大人贵姓,为何会出现在那里?现在何处?”知州大人心下一松,既然没有伤亡,那便不是大事,随即便问起他感兴趣的事情来。
宋诚回道:“据小人所知,那位大人姓杨,一个时辰前,他是与小人一同进城的,眼下应该还在城里,具体是来做什么,小人不知。”
听了此话,知州大人若有所思,而后又问道:“你可知道那伙土匪是何来历?还记得他们的样貌吗?”
宋诚道:“他们就是传说中恶贯满盈的黑狼,领头之人三四十岁,满脸黑胡子,身高八尺,看起来很是凶恶,他身边还有一个矮他一头的胖子,脸很圆,眼睛不大,有二十三四岁,其余十人,小人多少还有些印象,但记得不是太清楚。”
“黑狼?你确定是他们?”知州大人心下一喜。
这伙土匪在南剑州作案多起,抢了不少路过的商贾,他们不但抢财物,还杀人灭口,迟迟破不了案,抓不到凶手,福建提刑司已经多次发文,询问劫案侦办进程,等下次提刑司来查狱,知州府还不能结案的话,他这南剑州知州任期一到,通不过考核,就得在家待命,如今得到这伙土匪的消息,如何让他不高兴。
宋诚点头道:“是,他们亲口承认的,除了他们不会再有别人。”
“好,关于这伙土匪,你还知道什么?”知州大人得到肯定的回答,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第358章 报案证物
宋诚细想了一会儿,回道:“那伙土匪一共十二个人,他们手里的刀是同一个样式,穿的鞋也是一样的。当时实在太紧张,小人能看到的也就这些了。”
“好了,在证词上签字。”
等宋诚签好字,知州大人道:“近期不要离的太远,随时听候传唤。”
宋诚道:“是。小人就在城里的仁和药铺,招呼一声就到。”
知州大人随后吩咐道:“带他下去画像。画完之后,就可以先回去。”
“是。”衙役一声应承,马上带宋诚离开大堂,去找人画像。
知州大人端坐堂上,并没有立即退堂,端详了一会儿证物之后,开口道:“刘捕头,你来看看这把刀。”
一捕头上前,拿过那把刀左右翻看了好一阵,才将刀放下。
“如何?能看出来历吗?”知州大人看着对方问道。
刘捕头想了想,回道:“一般刀具在打造完成之后,铁匠都会在刀上留下自己的标记,这把刀上之前也有,只是被有意磨损,已经看不清了。虽然看不清刀上是什么字,但这把刀质量很好,不是寻常铁匠打造,如果没猜错,它应该跟我这把刀一样,出自官营作坊。”
“官营作坊,那些刀具武器都是配给军队和官差的,怎么会流落到土匪手中。”知州大人自语。
刘捕头道:“在战乱之时,有不少军队武器流落民间,被土匪有意收集也不是不可能。刚才听报案人说,那些土匪用的刀一模一样,这就很可疑了。一伙土匪十几个全部都用这种刀,若说他们有意收集,这根本不可能,南剑州并无战事,官差的刀也都是有数的,一人一柄,不会随意丢失。况且这刀也跟官差佩刀差异明显,刀上有引血槽。”
知州细细一想,猛然一惊,低声问道:“你是说这刀来自另外一个地方?”
刘捕头点头道:“正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解释了。”
“跟我来。”知州大人起身朝后堂走去。
大堂上人多嘴杂,关于案情推测谈话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刘捕头深知其理,赶紧跟上去。
到内堂之后,知州大人支走其他人,问道:“你能确定这刀来自军营吗?”
刘捕头道:“我之前见过军营里的刀,样式跟这把刀几乎一模一样,他们的刀上有字,烙印的是制造作坊和打造年份。”
“这么说来,盘踞在南剑州多年的那伙土匪很可能跟军营有关,是吗?”知州大人脸上阴晴不定。
刘捕头道:“如果我没听错,方才报案人还说这伙土匪脚上穿的鞋也一样,这也是疑点。去大街上随便拦住十个人,能有三两个穿的鞋一样就不错了,一帮打劫商贾的土匪穿的这么整齐说不通,除非他们来自一个妆容统一的地方。”
“还是军营?你是说那伙土匪出自军营?”知州大人惊道。
刘捕头赶紧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同样的刀,同样的鞋,在南剑州我还想不出,除了军营还有什么地方会是这样。那些豪门大户虽然也有看家护院的人,衣裳和鞋都是统一缝制,他们的刀也是统一打造,但他们的刀样式与军刀不同,也没有铁匠敢私自仿制朝廷的武器。”
“这么说来,除了军营别无他途?”知州大人追问。
刘捕头虽然十分怀疑他们来自军营,但却不敢轻易说出口,只能回道:“等我把刀拿去找他们比对之后,才能最终确定,有些什么意外,也不好说。”
知州大人道:“这伙土匪终于又露面了,这次务必要抓住他们,把他们做下的几件案子都结了。加把劲,办完这件案子给你放假半个月。”
“是。”刘捕头脸上没有丝毫兴奋之情,反而十分凝重。
涉及到军营的案子哪有那么好办,禁军营地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他能不能进得了军营都难说,更别说查案,只能尽力而为了。
刘捕头接令之后,很快带着几个兄弟离开衙门。
军营他们是没法进去的,但可以先去核实那把刀是否跟禁军佩刀一样,城里能找到禁军佩刀的地方有不少,至少四个城门口就有。
一到城北门下,刘捕头远远的便笑着招呼道:“方兄,今天又是你值守啊。”
一士兵回道:“可不是,这都连着值了半个月了。”
刘捕头很是关心的问道:“以往不是十天一换吗?这次是怎么了?”
“京里要来人巡查我们神骑军呢,很可能这一个月都不能调动,都得在这儿守门了。”那士兵想也不想,随口回道。
“那还真是不走运,要是方兄晚几天或早几天,不就避过去了。”刘捕头惋惜道。
“谁说不是,真是倒霉。”那士兵抱怨一句,随后问道:“你们这是要出城办差?”
刘捕头笑道:“不,兄弟我是有事儿专门来请教方兄的,本想晚上请方兄一起吃顿酒,边吃边说,可事情比较紧急,只能急匆匆找到这儿来了。”
“哦,何事啊。”那士兵精神一振。
刘捕头道:“是这样,最近衙门接到商贾报案,说他们在回城的路上遇到土匪,这是他们捡到的一把土匪留下的凶器,麻烦方兄帮忙看看是何来历?”说完就将那把刀递过去。
那士兵没有说话,伸手接过刀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便将刀还了回去,随后又一把拔出他自己的佩刀,细看几眼之后,低语道:“怪了,土匪留下的刀怎么会跟我的刀一模一样。”
“方兄肯定这把刀跟你的佩刀完全一样?”刘捕头立即追问。
那士兵有些想不通,但还是回道:“除了你这把刀上烙印的字没了,其他的全都一样,没有半点不同。”
“多谢方兄!兄弟我有事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酒。”说完,拿着那把刀匆匆离去。
而那士兵还在反复察看自己的佩刀,口中自语道:“怎么会跟土匪一样。”
确定凶器确实与禁军佩刀相同之后,刘捕头立即回到衙门向知州大人禀报,具体怎么做还要知州大人拿主意才成。
案子涉及禁军,知州大人也不敢轻易做什么决定,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他虽是一州之主,也承担不起责任。沉默半晌之后,吩咐刘捕头先按报案人提供的土匪画像暗中查访,等查到关键线索再去军营寻求协助不迟。
知州大人说的有理,虽然可以确定这把刀是禁军佩刀,但天下禁军何其多,这伙土匪虽然一直在南剑州作案,但也不能肯定他们就一定出自南剑州,若贸然去禁军驻地查访,查到线索还好说,若查不到,这皮有得扯了。
关键是像这种提刑司多次催促破案的大案,禁军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让衙门捕快轻易进驻地探查,因此,即使捕快能顺利进入城里的禁军驻地,也极有可能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因此,刘捕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迅速带着多份依宋诚所言画好的土匪画像,率领衙役捕快在城中广泛查访,酒馆茶馆、青楼妓院、酒楼赌坊,任何一个可以一夜暴富的人可能会去消费的地方全都没有放过。
如此大规模查访持续了半天,衙役捕快把整个剑蒲城翻个遍,但等到了晚上,所有人齐聚衙门,信息汇总之后,刘捕头神色沉重,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有关土匪的消息,也就是说这个土匪头目未曾在剑蒲城里出现过。
这样的结果,刘捕头实在难以接受,如果连剑蒲城里都没人见过他,那他们之前抢到的货物是如何换成钱的?是其他土匪露面,还是另有团伙,或是他们把货物运去北边的建安县出售?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办案难度都会大增,甚至还会跟之前一样,一无所获。
以前没有任何线索还好说,现在已经有了主犯画像,若还找不到突破口,他这个捕头怕是做不了多久就得被撤掉,做捕头的收入还不错,没了这收入,全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刘捕头想了很多,也理不出头绪,看着一众疲惫不堪的兄弟,只能挥手让他们回去休息。至于明天怎么办,他还需要好好想想,实在不行,只能把人都撒出去,拿着画像沿官道向北寻访。
“老爷,出了凶杀案,城里死人了!”
天刚刚亮,知州大人便被鸣冤鼓声惊醒,随后便有丫鬟进来传话。
“凶杀案?”知州大人翻身坐起,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要下床。
“老爷,你急什么?就是天大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何况人都死了,你去了就能救活?”同床的女子衣衫散乱,随后坐起,嘴里抱怨不停。
“无知。”知州大人神色不善,十分焦虑。
那女子被训之后脸上虽无不悦之意,却不再言语,随即起身替老爷更衣。
知州大人一到大堂,一班衙役已经在堂上站的整齐。
“刘捕头呢?”
“已经去叫了,一会儿应该就到了。”一衙役回道。
“击鼓鸣冤之人何在?带上堂来!”
第359章 凶案数起
一个老泪纵横、双眼红肿的老人,很快被衙役带进来。
老人一进大堂,噗通一声,双膝跪下,哭嚎道:“大人,我儿死的冤,你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啊!”
一听到哭喊,知州大人心情瞬间烦躁起来,但在大堂之上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尽量安抚引导:“本官定会为你做主。可你得让本官知道你儿如何冤,到底发生了何事?”
老人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抬起头来回道:“小老儿姓宋,我儿姓宋名诚,昨天才从建宁府回来,还不到一天,就被人杀死在家里。我儿性情温和,平日与人无争,也没有仇家,如今不明不白被人杀死在家里,大人一定要替我儿做主,抓住凶手,为我儿偿命!”越说越激动,说完又是叩头在地。
“宋诚?”知州大人眼皮一跳,脱口而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稍稍稳定一下心神之后,平静的问道:“你儿多大年纪?为何会去建宁府?”
老人泪眼婆娑,抬头回道:“我儿在城里仁和药铺做事,这次去建宁府是运送一批药材回来,可怜我儿刚刚回来,便遭贼人毒手!”
一听此话,知州大人脸色瞬间阴沉,死者果然是昨天前来报案之人。
可还没等再问什么,就听衙门外的鸣冤鼓“咚咚”响起。
少时便有衙役进来通报:“大人,又有凶杀案。”
“带上来!”知州大人脸色越发阴沉。
一女子泪如雨下,刚进大堂便下跪叩首,哭喊道:“为夫死的冤,大人要为民妇做主啊!”
“有何冤屈,起身说明白。”知州大人额头冒汗,一连两起命案,这让他如何是好,其中一起受害人还是抢劫案的报案人和人证。
“大人,为夫昨晚睡觉时还好好的,半夜起夜后好像就没回来,今天早晨民妇起来才发现为夫惨死在院里,是被人用刀杀死的,血流了一地。为夫如今惨死家里,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要民妇怎么活啊!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女子边哭便说,泪流不止。
“你丈夫如何谋生,可有仇家?”知州大人只能先把宋诚的案子放一边,问问眼前这个民妇。
女子回道:“为夫虽然时常与人有口角之争,但脾气不爆,也从来没跟人动过手,据民妇知,为夫生前并没有仇家。”
“你丈夫是做什么的,怎么谋生?”女子并没有回答完问题,知州大人不得不耐着性子再问一遍。
女子这才流泪回道:“为夫在城里仁和药铺帮工,时常会跟人一起去外地收购药材,这次出去大半个月,昨天才回来,没想到还没一天,人就没了。”
又是“仁和药铺”,两个死者难道有什么关系?
一念至此,正要询问,又听外面传来击鼓鸣冤之声。
“大人,又是凶杀案!”进来禀报的衙役脸色怪异,似是不敢相信。
一听这话,知州大人头昏脑胀,只感觉自己的脑袋瞬间大了一圈。
“带上来。”他悄悄吐出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求大人为我兄长做主!”一年轻男子,满脸泪痕,进堂便跪地高呼。
“起来回话,到底发生了何事?”知州大人看着眼前三个受害人家属,后背冒汗,头大如斗。
年轻男子十分悲痛的回道:“兄长昨日才从外地返回家中,他说他很累,昨天晚上吃完饭,天刚黑就睡了,今天早晨我看见他房门开着,喊了两声却不见他人,进屋去找他,就看见他被人杀死在床上,脖子都被砍断了。”
“你兄长可是在仁和药铺做事?”知州大人心神混乱之间,脑海中灵光一现,一连三个死者,莫非他们之间有关系?于是当即发问求证。
年轻男子一惊,随即回道:“正是,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知州大人正待回答,忽听外面再次传来鸣冤鼓声,脑袋“嗡”的一声,瞬间就憋不住了,立即高声吩咐道:“马上去把县丞、主簿找来!”
一衙役应承一声,迅速跑出大堂。
“大人,冤枉啊,我儿冤枉啊!”一老妇上堂就跪倒在地,大呼冤枉,声嘶力竭,哭喊不止。
“有何冤屈,跟本官说明白,本官自会替你做主。”知州大人已经没有耐心,顾不得作为父母官的尊严,烦躁的连连挪动身子。
听堂上的大人如此回复,老妇这才抬头哭诉道:“我儿昨晚早早就睡下了,今儿一早我去喊他起来,一进屋子就见血流了一地,我儿倒在地上,身子都硬了。大人,我就这一个儿子,他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可让我怎么活啊!我儿死的冤啊,求大人为我儿讨还公道!”
“你儿子是不是在仁和药铺做事?”知州大人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有一丝清醒,前三个死者都与仁和药铺有关,这个死者应该也不例外。
“正是,我儿是在城里仁和药铺做事,昨天刚从建宁府回来,今天人就不在了。难道我儿是被仁和药铺的人杀的?”老妇很是吃惊。
“你儿子的死是不是跟仁和药铺有关,衙门自然会去查清楚。案情本官已经了解,你们都起来,本官马上安排人手去勘察现场。”一下四个命案,巨大的压力让知州大人感觉自己胸闷气短,呼吸都有些不畅,但好在这些案子都跟仁和药铺有关联,从药铺入手应该就能找到破案线索。
四个报案人刚刚起身站好,便有衙役匆匆跑进大堂禀报:“大人,衙门外又来了两个报案人。”
“没见本官正在审理凶杀案吗?让他们等等。”知州大人烦闷不堪。
谁知那衙役并没有退走,反而神情怪异,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
“怎么,还有何事?”知州大人本就烦躁,见前来通禀的衙役站着不动,眼睛一瞪,便要开始训人。
“大人,外面两个报案人也是要报凶杀案。”那衙役说出这句话,心里似乎好受不少。
“什么?又是凶杀案?”一听此话,知州大人瞬间瘫坐在椅子上,这么多凶杀案,今年的考核全完了。
“大人,要带进来吗?”衙役见大人神情不对,小心问道。
“带进来。”说完又问道:“刘捕头呢,赶紧给我找来,还有县丞、主簿,一刻钟内必须找来。还有,把通判也请来。”知州大人脑子还有些清醒,这么多凶杀案全赶在一起,此案定不寻常,这压力不能由他一个人来扛,他也扛不住,需得把有关联的人全都找来。
“已经去找了,一会儿应该就来了。”立即有衙役回道。
“大人,我儿死的冤啊!”
“大人,为夫死的冤啊!”
一个老妇、一名女子一进大堂,便双双跪在地上,争前恐后,大呼冤屈。
“都起来,一个一个说。”知州大人后背都被汗水浸湿,衣裳贴在身上。为官几十年,他从没像今天这般紧张与狼狈不堪。
一个接一个的大案,让他目不暇接,州府原本就积压了不少尚未堪破的案子,现在又来这么多凶杀案,再加上之前的劫案,后面这半年什么都不用干了,光这些案子都够他忙的。
刘捕头不住衙门,等衙役找到他家,跟他说城里发生了凶杀案后,他连脸都没来得及洗,拿了佩刀便急匆匆赶往州衙。
一到衙门口,就见衙门外围了不少百姓,也不知是在看什么热闹。
他刚一进门,便听守在衙门口的衙役小声道:“头儿,你可来了, 大事不妙啊,一大早就发生了八起凶杀案,老爷焦头烂额,正到处找你呢。”
“八起?”刘捕头吓了一跳,手里拿的刀差点都掉落在地。
“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凶杀案,他实在不敢相信,南剑州虽然民风比较悍勇,但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发生八起凶杀案,也太匪夷所思了。
“天知道怎么会这样,老爷正在堂上问案。”衙役无可奈何的说道。
刘捕头刚准备走,就听身后有人叫道:“杀人了!杀人了!何老三一家全被人杀了!”
一听此话,他脸上赫然变色,加上这起案子,一夜之间就是九起,不排除后面还有,一念至此,他顾不得回身去问案情,快步朝堂上走去。
一近大堂,就听一男子哭诉道:“我爹娘早亡,我弟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如今身中三刀惨死在家中,可怜他连婆娘都没娶上,大人一定要抓到凶手,为我弟弟讨还公道!”
“你弟弟也是在仁和药铺做事?”知州大人已经焦虑的有些麻木了,死这么多人,都跟这个药铺脱不开关系,他倒想知道这个药铺是何来历。
“是,大人,我弟弟确实是在仁和药铺做事。”那男子回道,眼中有一丝不解,大人怎么会知道?
“刘捕头,这多起凶杀案死者都与城里仁和药铺有关,你去把药铺掌柜带来问话。”
知州大人一见刘捕头进来,心里稍微轻松一分,立即吩咐他去将这些案子的关键人物找来,一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