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汤家六娘
所有的一切在三日内全部布置到位,大旗在港口立起,插旗小船划出去,搬货劳工每个港口各招募了两队。
又两天后,三艘前来交割货物的商船进港,一艘在秀涂港停靠,两艘在蚶江港靠岸,商船一进港,所有人立即忙碌起来,各港*割验收负责人,当先登船按清册检查核对货物种类与品质,无误之后,劳工上船卸货,再搬进库房造册登记。
三艘船当天进港,当天卸货出港,几乎没有耽搁,港口一切运转顺利。唯有秀涂港停靠的瓷器商船出了点问题,卸货时发现瓷器有一些破碎,好在破碎的瓷器不多,回易处不予计较。
汤鷽当天下午到蚶江港、秀涂港察看,对两个港口很满意,看到库房人少,他便有些担心,因为库房建设的不是特别坚固,若有歹人趁夜来偷盗,恐怕也难以避免。这些货物要在港口堆放一两个月之久,若丢的多了,那可不是好事,想来想去也只能安排水手五人一组,在夜间轮流值岗。
不由得想起宣威军来,若宣威军能提前赶来泉州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宣威军估计刚上战船不久,还没学会操弄风帆和桨撸,要过来至少也得一个月后。
从港口回到泉州城,天就已经黑了,等回到回易督造处,已是繁星满天。
汤鷽见过他爹,简单将港口之事说于他听之后,就回到房里准备洗簌。
这些天来回奔波,直比去年徒步千里送完颜亮回淮北还累。
谁知他刚把手放进水盆,就听身后似乎有呼吸声靠近,随即又感觉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汤鷽瞬间手搭肩头,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脚下一勾,一个转身就将来人摔倒在地。
随着一声惊叫,那人便被擒拿住。
“四姐是我啊,快放开我,你弄疼我了!”身下一女子带着哭腔喊道。
“六郎?”汤鷽一惊,赶紧放开手,一把将那女子扶起来,仔细一看,顿时兴奋道:“六郎,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揉着手腕,疼的眼泪都流出来,十分委屈的带着哭腔埋怨道:“我大老远来看你,你还打我,明天我就回去!”
“还怪我,谁让你悄无声息的。好了,不哭了,都多大人的了。”汤鷽将温暖如春的笑容展现在女子面前,已极尽的温柔捧住她的脸,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就怪你”那女子赌气似得挣扎了一下,晃了一下脑袋。
“六郎,两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水灵好看了,上门提亲的俊郎都踩烂我家门槛了吧。”汤鷽拭去女子泪水后,抓起她的手,轻轻揉着。
“哪有。”女子突然微微低头,红了脸颊。
“还说没有,我家六郎长得这么好看,谁看了还走得动路。”汤鷽拉着她的手调笑。
“四姐,怎么还叫我六郎,人家现在改叫六娘了。”女子抬头撅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汤鷽,语气十分认真。
“好,我错了,我家六娘最好看了。来,我们坐下说,一转眼都整整两年没见了。”汤鷽拉着女子坐下。
汤六娘看着汤鷽,拉着他的手,十分心疼的说道:“四姐,两年不见,你怎么成了这样?”
汤鷽笑道:“我成哪样了,这不是挺好的。六娘倒是越长越水灵,两年前你还是比我矮半头的小丫头,现在都长成标致的小娘子了,将来出嫁,肯定能嫁进豪门大户。”
听这么一说,汤六娘留下泪来,哭道:“四姐,两年没见,我们都很想你,要是让姐姐们知道你现在成了这样,不知道她们会有多难过。”
汤鷽抬手擦去六娘的泪水,笑靥如花:“我挺好的啊,哪有你想的那么悲惨。小时候喜欢哭,现在都大多的人了,还哭。别哭了,我们见一面不容易,该高兴才是。”
汤六娘这才抬手擦着眼泪,流着泪笑道:“四姐教训的对,六娘该高兴才是。”
汤鷽又给六娘擦去泪水,笑道:“你怎么想着来看我了,在临安的时候你时常写信,就不见你人。”
汤六娘擦干眼泪,埋怨道:“你还说,临安那么远,去一趟走路都要一两个多月,娘不放心,我怎么出门。等你到泉州来,爹也来了,离家不算远,六娘才能过来看你。两年了,你都不回来看我们。”
汤鷽握着六娘的手笑道:“我本来很想回去看你们,可武学放假时间短,回去路程又远,一直没时间,年初接了这个差事,更是忙的抽不出空来。等把这事忙完,我一定回去。”
汤六娘抱住汤鷽的胳膊,笑道:“四姐,临安城那么大,那里风流才子那么多,这两年有没有看到中意的?跟六娘说说。”
汤鷽笑道:“什么风流才子,没见过。你不知道,武学里的学业可重了,每天要从早晨学到天黑,十天都休息不了一次,每个月还有考试,哪有时间出去。”
汤六娘翻个白眼道:“我才不信呢,你肯定有中意的,藏着不告诉我。”
汤鷽眼中神色一暗,笑道:“真没有,以前学业忙,如今这差事也忙,吃饭都顾不上,哪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
汤六娘扑捉到了汤鷽眼中的神色,忽然打个哈哈,笑道:“四姐,六娘今晚在你这儿睡,我们到床上聊吧。这两年有什么好玩的事,都跟六娘讲讲,六娘最喜欢听了。”说着拉起汤鷽就往床边走去。
汤鷽起身笑道:“好,我们好久没在一起睡了,看你是不是还跟小时候一样不老实。”
两人牵着手到了床边,汤鷽将蜡烛放下。
“六娘,你先睡,我洗脸去。”汤鷽忽然想起来,回房之后脸还没洗。
“四姐快去,要洗的干干净净的。”汤六娘边脱花鞋,边笑道。
汤鷽认认真真的洗了脸,洗了好几遍,直到汤六娘叫他,才算洗好洗完。
回到床边,见汤六娘已经安静的躺进被窝,便脱下外衫,又脱了鞋,吹熄蜡烛,在汤六娘这一头坐下,轻轻将衣衫脱下,放好之后,方才钻进被窝仰身躺下。
谁知汤鷽刚睡下,旁边的汤六娘将被子一掀,一个翻身就压过来,双手忽然抓到胸上来。汤鷽一惊,瞬间一把推开:“死丫头,你疯了。”
谁知倒在一边的汤六娘咯咯笑道:“四姐,看不出来啊,你的这么大,比以前还大,穿了衣裳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汤鷽一把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住,气道:“都多大了,真是不害臊。要摸摸你自己的,你又不是没有。”
汤六娘拉过被子,钻进被窝,靠过来,紧挨着汤鷽笑道:“我是有,可没你的大啊。”
汤鷽怕汤六娘又摸上来,赶紧往外边让让,留点距离出来:“我看你也不小。”
汤六娘又靠上来,一手抱住汤鷽的胳膊,一手抱住汤鷽的腰,笑道:“我的是不小,可跟四姐比起来还是小一点。”
汤鷽一把抓紧汤六娘的手,生怕她再乱来,嘴里说道:“你才十六,想多大,过两年肯定比我大。”
汤六娘往回扯了扯手,笑道:“真的吗,我不信。”
汤鷽仰躺着:“爱信不信。”
汤六娘又扯了下手道:“姐,你捏疼我了,快放手。”
汤鷽道:“你保证别乱动我就放手。”
汤六娘下巴顶着汤鷽的胳膊,连连点头道:“保证不乱动了,手捏的好疼。”
汤鷽练功很多年,也知道自己的手劲,六娘皮肤细嫩,水灵灵的,哪里经得起捏,生怕真的捏伤了她,赶紧就放了手。
汤六娘把手抽回去,然后道:“姐,你把我捏疼了。”
汤鷽扭头问道:“没事吧,我看......”
汤鷽话还没说完,汤六娘忽然身子一探,一双手又狠狠抓到胸上,捏了两下之后,一翻身把背留给汤鷽,咯咯笑的抱成一团。
“死丫头!”汤鷽气的狠狠的在汤六娘屁股上拍了几下,由于穿的是薄裤,掌掌到肉,拍的“啪啪”直响。
挨了打,汤六娘还是止不住的咯咯笑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汤六娘才翻过身来,轻声道:“姐,你睡了?”
汤鷽静躺着没做声,不理她。
汤六娘又靠过来,轻声道:“姐,你真睡了?那我可又来了。”
汤鷽一听这话,身子一动,就翻过身,把脊背留给她。
汤六娘笑道:“姐,你就这么防着我呀。”见汤鷽没有回身的意思,又道:“姐,你给我讲故事,我就不摸你了。”
汤鷽侧躺着,还是不为所动。
汤六娘把双手伸过去,认真的说道:“姐,你要是不信我,你把我两只手都抓住。”
汤鷽背对着汤六娘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汤六娘气道:“姐,你要是不给我讲故事,我叫你今天晚上睡不好觉。”
汤鷽听了这话,忽然转过身来,无奈道:“好了,我怕了你了。你想听什么?”
汤六娘伸过手来,抓住汤鷽的手道:“我要听太学辩论的故事,你信里说的不清楚。”
汤鷽道:“行,给你讲讲。话说那是十月深秋的一天,那天休息,早晨我练完剑,听说太学有太学生公开辩论,于是我就想去看看热闹......”
“是看热闹,还是看风流才子?”汤六娘忍不住笑问道。
“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姐,你接着讲。”
“我想去看看热闹,于是就跟那个武学同窗一起去了太学。那天一到太学门外,就见太学外面等了好多人,全是想去看热闹的......”
八月底的夜晚,繁星满天,无月,宁静,温馨。
第181章 赶回老家
一早醒来,汤鷽感觉到自己身上趴着一个人,这可把他下了一跳。伸手正想推开时,触手之处,十分柔软,随即想起身边睡的是何人。
轻轻汤六娘的手拿开,汤鷽悄悄起床穿好衣裳。
“四姐,你干嘛去?”汤六娘醒了。
“练剑去。醒了还不起来。”汤鷽又穿好鞋子。
“起不来,我再睡会儿。”汤六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天蒙蒙亮,离太阳出来,估计还有大半个时辰。睡就睡吧,汤鷽也不理会她,取了剑就出去。
等汤鷽练剑半个时辰,天色快亮时回房,见汤六娘还在床上躺着,睡的死死的,睡觉姿势都一点没变。
汤鷽上前就掀开她的被子:“六娘,起来了。”
汤六娘一惊睁开眼睛,见是汤鷽,便出口怨道:“四姐,我正做梦呢。”
“做什么梦,快起来,天都亮了。”汤鷽见六娘醒来,便转身出房去打水洗簌。
打水回来,往床上看了一眼,见汤六娘还在躺着,便过去重新掀开被子,催促道:“六娘,太阳都快出来了,赶紧起来。一会儿还去见爹呢。”
汤六娘这才半睁着双眼坐起,嘀咕道:“知道了。”
等汤鷽一转身,她就噗通一声,柔软无力的躺下了,闭眼躺着,头偏向一边,露出雪白的粉颈。
汤鷽无奈,小丫头就是这样人性,他也只得先去洗漱。
稍稍洗了下脸,汤鷽回到床边,见汤六娘睡的安静,与昨晚的疯状大相径庭,她这个美好的年纪,虽然有些不忍将她叫醒,但还是一伸手就将她拉起,手还轻轻碰一下她的胸部,口中笑道:“六娘,你真的长大了啊。”
汤六娘胸部被一碰之下,如遭电击,猛然睁大了眼睛,雪白的脸颊也瞬间泛红,扭头瞪着汤鷽道:“四姐,你不知羞!”
汤鷽笑道:“是你不知羞才对吧,天都亮了还不穿衣裳起来。”
汤六娘气恼的拿起衣裳慢慢穿着,嘴里还嘀咕:“不知羞,那么大,还摸我。”
汤鷽笑道:“到底是谁不知羞,别磨蹭了,你看看太阳出来没。”说着把床头另一边的衣裳拿起来扔给她。
汤六娘穿好衣裳,洗完脸,就听汤鷽道:“六娘,你是真的长大了,越看越好看,不知道将来要便宜哪个小子了。”
汤六娘羞道:“哪有。”忽而环顾屋内道:“四姐,你屋里没镜子?”
汤鷽笑道:“我要镜子干嘛。”
汤六娘道:“没镜子怎么梳妆?”
汤鷽指指自己的头发,笑道:“有一把木梳就够了。来,我给你梳头。”说着便拉着汤六娘坐下,拿起木梳给她细细梳起来。
汤六娘道:“四姐,你要给我梳个好看的头,就跟小时候一样。”
汤鷽一手抓着六娘的秀发,一手拿木梳细细的梳着,恍然想起从前,偷偷躲在房中对镜梳妆,害怕被爹娘发现,紧闭门窗。后来自己不能梳妆了,便给五郎、六郎、七郎梳,每天把她们梳的干净好看,她们高兴,自己也高兴,梳头也算是那时候少有的欢乐时光。
一刻钟后,汤鷽放下木梳,笑道:“六娘如今看起来简直就是国色天香,大家闺秀,要是上街走走,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子。”
汤六娘一听这话,转身问道:“四姐,真的吗?真这么好看?”
汤鷽拉起她的手,笑道:“我要是男子,见到你后,肯定此生非你不娶。”
汤六娘双脸羞红,低声道:“什么娶啊嫁的,六娘还小呢。”
汤鷽笑道:“不小了,都十六了,也该给你定门亲事了。”
汤六娘害羞,不接话,忽道:“我们去见爹吧,见过爹后,陪六娘出去走走。”说完拉着汤鷽就走。
两人出了独立的小院,直接来到他爹的住处。
他爹起的也早,正在房中看书,见汤鷽、六娘二人进屋,“啪”一声将书拍在桌上,怒道:“成何体统!”
吓得汤六娘赶紧松开汤鷽的手,低头避开他爹的目光。
汤鷽恭声道:“爹爹息怒,四郎知错了。”
汤父道:“六郎,你安心待着,不要随随便便出去。四郎现在是朝廷命官,有正事要办,你不要跟着,给他添无谓的麻烦,扰他公办。听清了吗?”
汤六娘低声道:“是,六郎听清了。”
汤父道:“听清了就在院子里待着。”见汤六娘恭恭敬敬,不敢放肆,便又到:“四郎,以后要渐渐忙起来了,你就不用早晚过来,安心办你的差事。要是忙不过来,为父也不是无用之人。”
汤鷽道:“是,四郎一定会好好办差。”
汤父道:“那你去吧,六郎留下。”
等汤鷽转身离开,汤六娘顿时有些害怕,站在哪里不知所措。
汤父指着她训道:“在家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不要找四郎,你就是不听,你知不知道四郎现在是什么?回易督造副使,是朝廷命官!都跟四郎保持点距离,你这么跟他拉拉扯扯,一不小心就会害死他,害了我们汤家!明天就给我回去。”
汤六娘忽然抬头道:“爹,我走了十多天才来泉州,我才不回去。”
汤父道:“不回去,那就待在后院哪儿也别去!”
汤六娘道:“不去就不去,我就憋死在院子里。”说完转身跑出去。
“反了你了!”见汤六娘离去,气的汤父顿时拍了桌子,拍完桌子,剩下的还是无可奈何。
汤六娘过不了两年就要嫁出去,终究不是汤家的人,只要不影响了四郎,他也不想费心管那么多,早晚都是别家的人,何必呢。但汤六娘的到来,让他十分担心汤鷽的状况,若是影响了汤鷽的心志,那对汤家来说就是个绝对的坏消息。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把六娘送回去,她们永远不见汤鷽才好。
“来人。”汤父一声高喊。
不多时,一个老仆人进来,近前问道:“老爷, 咋了?”
汤父道:“你收拾收拾,马上把六郎送回剑蒲县。”
老仆人道:“老爷,六郎昨天才来,今天就要她回去,她肯定要闹,不如就让她在泉州待几天,待烦了肯定会回去。”
汤父道:“不,未免夜长梦多,现在就把她送回去,四郎一路过来不容易,绝不能让他半途而废。”
老仆人知道再说无益,便道:“好,老奴这就去收拾。”
汤六娘怨气满满回到后院,早饭都吃不下去,气还未消,就听到老仆人在院外喊叫。
也不知道他喊的什么,老仆人在汤家一辈子,她来泉州都是他亲自送的,汤六娘也不好不搭理,便起身出去。
老仆人一见到汤六娘就道:“六郎,老爷让老奴送你回剑蒲县,已经收拾好了,你也赶紧准备准备,免得老爷生气。”
汤六娘一听这话顿时急道:“我爹怎么这样,刚才还说不出院子就行,怎么转眼就改了主意。”
老仆人道:“老爷是这么跟老奴吩咐的,没办法,收拾收拾走吧,马车都准备好了。”
“不!”汤六娘气的转身进了院子,闭门不出。
老仆人没有办法,后院他不能进去,只能回去跟老爷禀报。
汤父听闻之后,提了一根竹杖就进了后院,喊道:“赶紧出来,还要为父进去请你不成。”手里竹杖在地上敲的啪啪直响。
不多时,就见汤六娘拿着包裹,在丫鬟的陪同下快步出来,绕开汤父迅速出了院子。
老仆人道:“老奴回去了,老爷多保重。”
汤父道:“路上不要耽搁,半个月之内送回去,到家之后给我报个信。”
老仆人道:“老奴知道了。”说完就走,跟上汤六娘出去。
马车出城,一路向北而去。
“六郎,要是马车太快,颠簸了,你说一说,老奴就慢点。”
“不用,越快越好。”汤六娘在车内生闷气。
才刚刚跟四姐见上一面,好多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赶回去,这一走,再见不知会是何年何月。一想到四姐手上粗糙的皮肤,跟她年纪不相符的面容,还有那随意梳起的头发,特别是四姐那无时无刻不挂在脸上的笑容,每每想到就觉得心酸,忍不住的眼眶湿润。
四姐这么做值得吗?汤六娘不知道,她从来没有问过,也不敢在汤鷽面前提起。
值不值得,也许只有汤鷽自己知道。
六娘走了。
汤鷽晚上回到回易督造处的时候,不见六娘,就知道她应该已经被送回去了。自从他离开剑蒲县到临安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时常回去,家里人也不会来看他,如今授官,又有差事,更是不可能回去。这次六娘能来,应该是意外吧。
进入九月之后,泉州湾忙碌起来,每天都有五六艘船在三个港口靠岸,多的时候能有七八艘,有时候进泉州湾的商船太多,一时难以进港停靠,不得不在泉州湾口等待。
一批批回易物资进港卸货,搬运入库,全港口的人也越来越忙碌,有时候要从天边放亮,忙到月亮升起,每个人都在忙碌,每个人都很幸苦,但只要有钱赚,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汤鷽白天在船厂、招募处、港口来回奔走,晚上一遍一遍查看各港口入库账目,哪个商贾送来什么货物,送来多少货物,都一一再核对清楚。在船队出海前,商贾要来泉州,要来确认签订的契约最终生效,这关系到每一个商贾的利益,不得不慎之又慎。
泉州各港热火朝天,繁忙异常,明州宣威军如何了?汤鷽也在夜深人静时,偶尔心念涌起。
第182章 旗语检验
蔚蓝如宝石的大海上,十几艘海船张着风帆,一声号响,如鸟雀般四散,原地只剩一艘船。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船回望,原地停留的那艘船变成了天边的一个小黑点,若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
小黑点是一艘搭载了四百人的三桅杆战船,此时船上的风帆全部降下,两百名穿着严整军装盔甲的军士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如泥塑一般。
杨丛义从船头走到船尾,又从船尾走到船头,对这些军纪严明的军士十分满意。
八月中旬他带着船队从泉州出发,日夜不停,航行九天,跨越两千多里,于二十多天前抵达昌国县。
回到昌国县就发现宣威军经过三个月强化训练,陆战军阵、弓射都已经全部完成训练任务。
在杨丛义要求下,宣威军全军准备三天,之后开始训练验收考核。
本次考核行军和弓射,行军合格标准是全副武装一个时辰行军四十里,五个时辰行军一百五十里,弓射合格标准是百步之内三箭不脱靶。原本杨丛义还有些担心,可最后的验收考核结果出人意料,宣威军四千五百余人行军全部合格,弓射稍差,但也只有一成不合格,这个训练结果已经非常好了。
验收考核结束之后,又准备三天,全军四千五百多人开始轮流上船,进行海战训练。
训练科目有迅速上下船、海上颠簸适应训练、风帆升降转动演练、浆撸操练、尾舵掌握、旗语训练。其中前两项全员参与,风帆升降转动每队选五人学习,浆撸操练每队十人学习,尾舵每队选两人学习,旗语每队选两人学习,每队五十人中,一小半要学习操船技能,其他人员在船上待命。
开始训练学习阶段,上船人员不宜过多,每艘船每次出海只带两队一百人,而杨丛义带回来的战船和海船一共只有十五艘,一次轮训也能训练一千五百人,三轮就能训完,一批宣威军出海,其他不出海的宣威军,则继续练弓射和军阵。
船队早出晚归,每日一轮训。宣威军在船上的各种技能,除旗语外,都由杨丛义带来的舵手和水手教授,各种技能容易学会,但要熟练掌握,各岗位配合起来熟练运用,却不是十天八天就行的。
比如让航行中的船左转向,就得尾舵和浆撸手配合行动,左桨轻划右桨重划,尾舵向左,让船右转,就得左桨重划右桨轻划,尾舵向右,如遇大风,转向还得配合风帆升降和转动。可三拨人几乎谁也看不见谁,这就需要有人居中协调,统一发号施令,这也是海上训练的一部分。
经过全军经过半个月海上训练,已经基本学会操船,左转、右转、掉头、升降帆、转帆等,在无风时或风力较小的天气,都已经配合的还算熟练。海上通讯联络不便,于是马上开始加入旗语训练。
旗语是杨丛义召集沈缙、赵安、教导团和出海经验丰富的水手、舵手共同制定,先有赵安和教导团列出行军、巡逻和战斗指令、命令,水手、舵手列出船在海上航行规律、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解决方法,之后双方坐在一起研讨出战船在海上的指令和命令应该怎么下才对,最终确定指令、命令和规律等一百三十八条。
经过研究之后,将所有一百三十八指令、命令和规律分成三大类,即巡逻航行、战斗和求援三类。一百三十八条已出,至于如何实现一里、两里,甚至五里之外的有效联络,则由沈缙全权负责研究。
虽然古代行军打仗时已经使用各种不同颜色的令旗,但命令相对简单,无非就是进攻、撤退和停止前进这三种,也有用青、赤、白、黑、黄等旗来指示不同状况,但现在有指令等三大类一百三十多条,却难以通过悬挂不同颜色的令旗来加以区分。
后来沈缙从杨丛义那里得来启示,首先三类命令用三种不同颜色的令旗来指示,即黄旗指示巡航指令,赤旗指示战斗指令,青旗指示求援指令,然后再把三大类指令分别用数字进行编号,从一开始往上数。每一个指令都有了明确的编号,那么要想实现指令传达,只要在视线范围内让对方看清相应的指令编号就行。
如何用令旗指示编号呢?这是要创造的,需要制定一定的规则,依从一些的规律。
沈缙跟杨丛义讨论之后,觉得左右手各拿一杆令旗,两旗齐出,根据令旗在身侧不同的位置,指示一个单一的数字比较稳妥,编号一到九的指令出旗一次,就可完成指示,比九大的编号要出旗两次,若是以后指令更多,超过九九个编号,可以出旗三次。为确保指令无误,每一个指令要传达三次,每传达一次都要连续出旗完成,完成之后间隔五息,再继续出旗传达指令。
确定令旗在身侧的固定位置指示一到九,九个数字的规则之后,杨丛义、沈缙二人随即开始拿着指令手册进行验证。规则是他二人制定,他们依着手册自己验证自然觉得简单,验证结果也无误。但也有些问题,如果离的太远,手中令旗不大,就容易模糊,看不清指示的种类和指示的指令编号,没有望远镜,这个问题现在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也就不再强求。
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口头喊话,就能在一里、两里之外传达上百个指令,众人听说之后已经非常震惊,非常满足,这对相互之间无法靠近的海上航船来说简直太有用了。赵安和教导团已经都出过海,船在海上随风浪颠簸不定,两船靠近就肯定会发生碰撞,风浪稍大,必定船毁人亡,离的稍远安全一些,但相互喊话很难听见,命令根本无法传达,有了旗语指令,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完全可以在安全距离之外实现指令传达与联络。
沈缙跟赵安、教导团讲解、说明这套旗语的使用原理和方法之后,众人当即决定在全军推行。当然不能强求人人都会打旗语,但各级军官必须要能看懂,必须要学会。另外在全军挑选两百名头脑灵活之人,学会打旗语,背熟三类指令。
决定推行之后,杨丛义第二天就派人去明州制作了赤、黄、青各两百杆令旗。需要练习打旗语的人员,则利用晚上回营之后的时候练习打旗语,不耽误白天训练时间。
旗语指示数字的规则很明确和清晰,只要头脑不是一团糨糊,很容易就能学会,打出想要的指令编号,难的却是旗手要将旗语转换成指令。比如加速前进、减速前进、右侧通行、左侧通行、右侧同行、左侧同行、后方跟随、前边开路等,旗手从别船接收指令,他不可能直接报个编号给主官,主官与其他船联络,也不可能报指令编号,说出来的肯定是指令。
要把所有编号代表的指令牢牢的记在脑子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三类一百三十八条,不排除之后还要增加指令。能记下来的就能当旗手,旗手的饷钱每月增加五百文。
那些早先沈参军教他们识字,还不用心的人,到此时后悔莫及,不识字看不懂旗语手册,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挥几下旗子,每月就多拿五百文,再想学习,沈参军却没有时间再来教授他们。
又半个时辰后,散出去的黑点渐渐返航,进入视线内,已经能看清战船、海船的轮廓。
等十几艘船再靠近一些,就能发现那些船前前后后,快慢不一,无排列、无队形。
当第一艘船进入三里之内,杨丛义当即向旗手下令:“左侧通行,前方开路!”
这是巡航指令,不需要提醒,旗手随即拿起两杆黄色令旗,打出“左侧通行”指令编号后,间隔两息,又打出“前方开路”的指令编号,间隔五息之后,又将两个指令编号又打一遍,再间隔五息时间再打一遍。
三遍旗语打完,旗手回复:“车船三回复,接到命令,按令而行。”
不多时,就见那艘车船转向,从左边通过,相距一里之外,直直向前而去。
又一艘船进入三里范围内,杨丛义再向旗手下令:“右侧通行,前方开路。”
这还是巡航指令,旗手随即拿起两杆黄色令旗,打出“右侧通行”指令编号后,间隔两息,又打出“前方开路”的指令编号,间隔五息之后,又将两个指令编号又打一遍,再间隔五息时间再打一遍。
三遍旗语打完,旗手回复:“车船一回复,接到命令,按令而行。”
不多时,那艘车船转向,从右边通过,相距一里之外,向前而去。
第三艘船进入三里范围后,杨丛义又向旗手下令:“右侧驱敌护航。”
驱敌,这战斗命令,旗手随即拿起两杆赤色令旗,打出“警戒敌袭”指令编号后,间隔两息,又打出“右侧同行”的指令编号,间隔五息之后,又将两个指令编号又打一遍,再间隔五息时间再打一遍。
三遍旗语打完,旗手回复:“车船二回复,接到命令,按令而行。”
不多时,那艘车船右转向,远行相距五里,再转向与主船并排同行。
“左侧驱敌护航。”
“前方发现暗礁,右侧慢行。”
“前方发现敌船,左侧绕行接敌。”
“人员受伤,需要救援。”
.........
第183章 大制鱼面
每艘过来的船,不管是战船还是海船,都接到了主舰旗手发出的指令,或快或慢,或向前后,或向左右,依令而行。
旗手发出清晰指令,目标船旗手只要看得清楚,接收指令自然不成问题,但两个旗手之间要实现相互沟通,却还是难以办到,他们双方都必须要把所有指令及对应编号完全记熟,熟练应运方才可以,这需要他们继续下功夫。
最后一艘船过来了,是一艘海船,回来的速度比其他船慢了不少,看来舵手和水手对海船并不熟练。
船进三里之内,看得清船头人影之后,杨丛义立即下令:“护航断后。”
这是战斗指令,旗手拿起两杆赤色令旗,打出“警戒敌袭”指令编号后,间隔两息,又打出“随后护航”的指令编号,间隔五息之后,又将两个指令编号又打一遍,再间隔五息时间再打一遍。
三遍旗语打完,旗手惊声回复:“海船四,青旗回复二十七、二十九。”
杨丛义听后心里一惊,赶紧查看旗语手册,只见青旗编号二十七:船体严重受损进水,请求救援。青旗编号二十九:有人员伤亡,请求转移治疗。
“勿需惊慌,马上就到。”杨丛义心里有些慌张,难道船触礁了?随即传令:“前船受损,升帆救援!”
主舰甲板上众人一阵惊慌,水手、舵手接令后立即升帆动桨,迅速向前接近那艘海船。
杨丛义眉头皱起,紧盯着那艘海船。主舰甲板上的将士们心也悬起来,紧张之下,无人言语,他们这艘主舰也不知道能不能装得下六百人,此地距离昌国县两个多时辰,一路上有没有危险,很难说。
主舰正在快速接近,准备减速救援时,却见海船上旗手一展赤旗,又打出旗语。
“海船四,请求护航出击!”旗手忽然喊道。
杨丛义听得的一愣,他也看到对面旗手的赤旗。
“海船四,再次请求护航出击!”旗手喊道。
“这帮混蛋,还真会有玩!”杨丛义大骂一声。随即传令道:“右转向掉头。”
之后又向旗手道:“不允,舰后随行。”
这是巡航指令,旗手拿起两杆黄色令旗,接连打出三个大x,然后接着打出“减速慢行”指令编号,间隔两息,又打出“随后护航”的指令编号,间隔五息之后,又将两个指令编号又打一遍,再间隔五息时间再打一遍。
主舰甲板上众将士虚惊一场,要不是监军在,他们立刻就要开骂。
随后旗手高声道:“海船四回复,接到命令,按令而行。”
“返航!”
杨丛义一声令下,传令兵立即向水手、舵手传令,战船随即掉头,迅速向昌国方向驶去。
两个时辰后,十五艘战船、海船安全返回昌国,停靠在宣威军军营外,这天的海上旗语训练顺利结束。
但今天海船四闹的这一出,却让赵安和江恺大为恼火。海船之间相互演练旗语,进行沟通交流是可以的,但不按要求来,肆意更改指令,给其他战船带来麻烦和危险,那就是严重的错误。
结果海船四的营指挥薛望因胡乱传讯,被罚饷钱一贯,全军通报批评。
不过,在杨丛义看来这是好事,真实的海上环境复杂无比,谁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如果训练时连一个小小的恶作剧都不能应付,等船队南下,遇到真正的危机,那要怎么应对?
杨丛义召集众将官,将他心里的想法讲清楚,看是否要开始预演将来出海有危机发生时,各船如何应对。
有人认为现在为时尚早,宣威军刚刚接触战船和大海不久,各种技能还不能熟练掌握,旗语也马马虎虎,没几个旗手能完全熟记,熟练运用,还是等各岗位都熟练后再开始预演不迟,现在还是应该以基础训练为主。
也有人认为危机预演也是训练,现在时间不多了,也许再有半个月就要离开昌国,南下泉州,训练强度必须要加大,危机预演复杂度刚好,能同时训练很多科目,对提高宣威军海上各种技能很有益处。
也有人说宣威军全员都已经出海满五天,基础技能已经学习的差不多了,开始危机预演训练完全可行,就是发生危险,也比等出海以后遇到危险要好的多,真发生危险,也算是吸取了教训,对以后出海也大有益处。
经几番争论之后,还是决定即刻开始危机预演,具体就由赵安、沈缙和教导团来负责设计预演方案。
那天之后,宣威军海上训练,杨丛义就不再参与,由赵安全权负责,教导团跟随协助。
杨丛义也没有闲着,他还有新军的事情要处理。
在他五月下旬离开昌国以后,雨季爆发,明州遭了水灾,良田受损严重,官府赈济力量不足,灾民无数,流民也不少见。
江恺早就得到杨丛义的指示,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在水灾爆发以后,他立即先在昌国招募了一批年轻力壮、无家可归之人,充入宣威军,吃喝管够,训练十天,而后就带着这批人渡海去明州。
明州灾民很多,官府能赈济一部分,但也只能是一天一顿稀粥,不使灾民饿死而已,没有一点盼头。
江恺在杨丛义离开昌国后,就联系到负责宣威军后勤物资采购的郭青,让他提前为宣威军采购了两个月的粮食,直接运到昌国。有这批粮食做支撑,江恺不惧新增的宣威军无粮下锅,可以大肆招募。
朝廷虽不让各军随意招募流民入伍,但宣威军新建,兵员不足,缺额不少,招募流民充军,也合情合理。明州受灾严重,府库赈灾粮不足,有宣威军出头招募灾民、流民入伍,把灾民、流民带走,给州府减轻赈灾压力,州府自然乐见其成,也不会从中作梗,更不会使花招拖后腿。
宣威军在明州打出招募旗号,四处宣扬:入宣威军,每天有肉,一天两顿饭管饱。
对灾民、流民来说,别说吃肉,只要能吃口饱饭,让他做什么行。招募消息一出,明州各县的灾民、流民蜂涌而来,五天时间招募了整整三千人。江恺一看人数已经差不多,第五天晚上就停止招募。
由于明州缺吃少喝,每天招募到的人,第二天一早就直接送往昌国,带去正在修建中的靶场驻守。
等江恺随最后一批招募到的灾民、流民返回昌国以后,首先解决他们吃饭问题,跟宣威军一样,一天两顿,有米有肉。招募到的这三千人几乎都是农民,只要给他们锅碗、粮食和鱼肉,他们就能吃饱饭,能吃饱饭就很满足。
解决了吃喝问题,接下来就是整军,把他们三千灾民、流民整成军队,并不容易,但好在这批新军听话,在他们看来,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应该听谁的,这天经地义。于是江恺请教导团来整顿三天后,新军也能听得懂命令,列的好队。
之后又从宣威军里调进几个老兵加入新军,从早到晚,天天带着他们进行队形队列训练,让他们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明白什么叫军纪。训练半个月后,他们看起来已经算是军人,而不再是农民,从此开始训练减少,用大半时间来劳作,为高强度训练的宣威军做后勤辅助。
宣威军吃了一个月的清蒸鱼、水煮鱼、水煮鱼丸,满身鱼味,一到吃饭时间,看到鱼就恶心的想吐。新军负责后勤,就有了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研制鱼肉新做法,制作鱼面,改善宣威军饭食。江恺把制作鱼面的方法拿出来,让新军中厨艺精湛的人试做,经过几次尝试之后,那些人就熟练掌握了制作鱼面的方法和技巧,开始在全军中教授。
同时,在江恺与县令谈判,将鱼肉价格降到五文一斤之后,昌国县衙送来的鱼肉逐渐增多,每天从一万斤,增加到两万斤,不久之后增加到三万斤。新军来鱼不拒,小鱼当天水煮吃掉,大鱼剔骨剁肉之后和面,全部制作成鱼面。
当全军第一次吃到鱼面的时候,许多人激动的留下泪来,终于不用天天吃鱼,终于不是满满的鱼腥味,鱼面一时之间代替了米饭。不过几天之后,宣威军做出了强制性的饭食要求,一天两顿饭,只能吃一顿鱼面,鱼面由新军每天按量供应,各营队伙食长不得多要,不得随意更改。
当送到新军的鱼肉每天达到两万斤以后,全军七千多人就已经吃不完这么多,每天多做的鱼面自然就要晒干保存,留作军粮备用。
随着新军制作鱼面越来越熟练,每人每天制作十斤不成问题,但江恺随即给每个小队分工,有的专职清理鱼,有的专职剔骨剁肉,有的专职和面擀面,有的专职架锅上笼蒸面,有的专职切面,有的专职晒面储藏。
如此一来,制作鱼面的效率又增加不少,每人每天平均制作二十斤都不成问题,生鱼的需求量又进一步增加,要求县衙多多供应,这可把昌国县令高兴坏了。
昌国海里的鱼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以前不值钱,现在遇到这发财的好机会,县令怎么可能放过,当即下令采珠的全部开始捕鱼,又放出话去,税收可以用鱼来抵。
这个话一放出去,捕鱼的数量大幅增加,每天送到新军的鱼肉一下从三万斤增加到四万斤,不久之后增加到五万斤,最多的时候达到六万多斤。
第184章 亲训新军
新军越来越忙碌,到后来,除了早晨出操一个时辰,其他时间几乎都用来制作鱼面。
晒干的鱼面封装起来,堆满一个仓库又一个仓库,两个月时间储藏鱼面不下两百万斤,够整个宣威军吃四五个月。
杨丛义回到昌国后得知这个消息,自然十分高兴,宣威军四五个月的口粮要花不少钱,回易督造处花钱的地方还多,能节省四五万贯当然最好。
但新军的作用不是用来制作鱼面,首先他们是后备军,是宣威军的一部分,该有的军事训练必须要训练,军阵、行军、弓射一样都不能少。
宣威军当初领了五千多套装备,四千五百套下发,还剩七百套,全部领出来发放给新军。
军械装备不够,只能一批一批进行训练。新军有将近三千五百人,分成五个新军营,每天有一个营进行军事训练,训练一天,做工四天。
这些新军种贯了地,拿贯了农具,让他们拿长枪兵器,他们不知所措,有的像拿擀面杖、有的像拿锅铲,有的像提着烧火棍,形态各异。
杨丛义看着他们,想起自己第一拿起长枪时的情景,都是一样。
这种毫无基础军事能力的新军,让教导团来教军阵,那就是白费力气,得先教兵器使用。杨丛义学枪有几年了,枪法练的还算可以,他自己来教也正好合适。
偌大的新军训练场,杨丛义站在前边九尺高的石台上,七百新军两两相距九尺距离列队场中。
“兄弟们,我们虽是宣威军后备军,但我们也要练习兵器、弓射、行军,所有战斗部队会的东西,我们都要会,因为我们是后备军。什么是后备军?后备军就是时刻准备顶替战斗部队的部队。大家想想,当战斗部队顶不住的时候,我们后备军就要上,后备军的能力能比战斗部队差吗?当然不能!后备军必须是一支部队里最强大的力量。
如何做到最强大,首先要做到战斗精神强大。我们都是一无所有的新军,没什么好怕的,我们要敢于战斗,敢于打倒一切敌人。其次要善于战斗,会战斗。这就要求我们要学会使用兵器,熟练战斗技能,需要我们不断的练习和训练,常用的锅铲、擀面杖、烧火棍、菜刀、尖刀也都是兵器,也可以训练,但战斗最好的兵器还是长枪和弓箭。
因此,从今天起,我们全体后备军也要像战斗部队一样,练习长枪和弓箭,时刻准备战斗,我们也要打仗,也要立战功,也要出人头地!”
训话完毕,便开始教授最基本的枪术,从握枪开始。
杨丛义提枪站立,高喊道:“立枪,枪尖朝上,脚旁半尺立地。全体都有,立枪!”
七百人站在高台下,自然将前方高台上杨丛义的动作看得清楚。听到命令,台下众人这才纷纷调整握枪动作,将枪尾立在地上。
杨丛义又将枪提起,握于身侧,高声道:“握枪,左脚上前一步,枪提起来,左手握枪身,右手握枪尾,枪尾留一掌距离,右手靠上腰,枪尖向前,平端于身前,握枪!”
七百人看着高台上杨丛义的动作,有样学样,把枪提起来握好也不难。
不多时,众人已把枪握好。
“立枪!”杨丛义一声令下,自己也同时把枪立在身侧。
台下众人随即将枪立好。
“握枪!”杨丛义一声令下,又将枪握起。
七百新军又依令将枪握好。
“立枪!”
“握枪!”
“立枪!”
“握枪!”
.............
新军整整练了两个时辰的“立枪”与“握枪”,直到这两个动作人人都熟练,杨丛义令出,随着声音落下,七百人动作几乎同时将相应的动作完成,这两个动作的训练才算结束。
“握枪!”一声令下,七百人将枪握好。
杨丛义也握好枪,忽然一枪刺向前方,同时高声道:“刺,身体前倾,同时两条胳膊向前伸直,枪尖尽量往前刺。刺!”
七百新军听得的明白,也能看得清楚,立即纷纷将枪刺出,只是现状惨不忍睹。
大多数人身体僵硬,手脚不能协调,方向感也差,有的枪尖刺到地上,有的刺到了天上,有的往右偏,有的往左偏,五花八门。
“握枪!”杨丛义握枪之后再刺出,随后道:“刺,要向身前人的背心方向刺。刺!”
如此一说,新军众军士有了目标,这一枪刺出方向才统一起来。
“握枪!”一声令下,众人将长枪收回腰际。
“刺!”再一声令下,众人又将长枪向前人背心处刺出。
“握枪!”
“刺!”
“握枪!”
........
随后杨丛义带着七百人,又开始不停的练习刺击,一直从上午,练到傍晚,方才结束。
新军都是种地百姓,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两个月也天天劳作,身体很好,但经过一天的刺击训练,众人双臂酸软无力,结束一天训练开饭的时候,胳膊酸的连饭碗都端不住。但由于杨丛义与新军一同吃住,受累的军士也不敢口吐怨言,毕竟监军也跟他们一样,练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换另一营新军开始同样的新军训练,没有任何改变。
第三天,再换一营新军进行基本的枪术训练,整个内容和流程不变。
第四天,又换一营,进行同样的基础枪术训练。
第五天,同样的基础枪术教完最后一营七百人,第一轮枪术训练才算结束。
从第六天开始,杨丛义教授新军新的枪法,拨。
杨丛义站在高台上,手中长枪一握,高声道:“握枪!”
一声令下,一营七百人立即将枪握住。
“今天教大家新的枪法,拨。枪尖下压一尺,右手握枪尾紧挨着腰,左手抓枪身往左猛拉,枪尖左偏一尺,这叫左拨。”
“左拨!”杨丛义讲解完,迅速法令,同时完成左拨。
通过之前的训练,众人对长枪已经熟悉不少,接令之后迅速将枪尖下压,左臂一动,完成左拨。
但众人实在难以掌握左拨的度,有些人用力过猛,甚至都把长枪打横了。
杨丛义不得不稍作调整:“左拨之后,必须立即回到握枪状态。”
做了示范后,又高声道:“握枪!左拨!”
“左拨!”
“左拨!”
发现还有人在左拨之后忘记回到握枪状态,杨丛义连续几个“左拨”让他们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稍微整顿,再下令左拨,那些人也就改正过来。如此一来,就不再有“左拨”把枪打横的事情发生,用劲都还比较得当。
“左拨”练习了一个时辰。
“握枪!枪尖下压一尺,右手握枪尾紧挨着腰,左手抓枪身往右猛推,枪尖右偏一尺,之后迅速恢复握枪姿势,这叫右拨。”
杨丛义随即做了演示,之后高声道:“右拨!”
由于众人已经学会左拨,右拨只是方向不同,自然很容易就学会。
“右拨”练习一个时辰,休息一刻钟后,开始新的训练。
只听杨丛义站在高台上高声道:“我们已经学会了两招枪法,刺和拨。这两招枪法练熟,就能在战场上杀敌。现在大家把这两招枪法连起来使用。我强调一次,刺跟拨一样,完成之后自动回到握枪姿势。现在大家听我口令。”
杨丛义稍微停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高台,随后下令:“左拨!刺!”
一开始,两个指令之间有半息的间隔,新军动作不连贯,给他们反应时间。有了短暂的停顿与间隔,众新军完成两个动作,难度不大。
之后杨丛义逐渐加快速度,减少两个指令之间的时间停顿,众军士也能慢慢适应,将两个动作渐渐连贯起来。
一个时辰,左拨和刺能连贯之后,随即开始练习右拨和刺。训练方法一样,先慢后快,一个时辰也都能连贯使用。
这就是杨丛义想教给新军的全部枪法内容,练熟之后足以上阵对敌。
接下来的四天,另外四营新军接受了同样的枪法训练,拨与刺都能熟练使用。
练习了十天兵器,新军已经把长枪的基本使用方法掌握,之后就不需要杨丛义再教什么,只要各营自己训练就行。
此后每天早晨全军练习枪法一个时辰,没枪的全部用木棍代替,众人也算有了兵器。
如果给新军足够的时间,这么训练下去,一旦上了战场,结成阵型,还是有相当的杀伤力,毕竟枪兵主要杀敌方法就是刺击。
然而,新军哪里会有那么多练习枪法的时间,他们要制作鱼面,还要练习弓射,还要行军,每一样都需要时间。
行军、弓射也是一样,分营进行,有营指挥和老兵共同组织,杨丛义不再继续参与。
教新军练习枪法的十天,杨丛义是监军,也一直跟新军一起练习,没有少刺一枪,他的所作作为被全体新军看在眼里。由此,新军对杨丛义很佩服,好感度飙升。
在之后的半个月里,虽然新军训练杨丛义很少过问,但偶尔到新军营地去看看,跟大家一起吃吃饭,一起训练训练,立即就会受到新军热烈欢迎。
第185章 改造针盘
除了练军,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准备,后勤供应尤为重要。
百艘船,七八千人,一路下南洋,去西洋,少则两年,多则三年五年,全员吃喝就是大问题,为安全计,所有粮食全部要自带,以免遇到危机时,难以应付。还有药材、辅食、蔬菜、肉类等等,都需要一一提前采购到足够数量。
潮起潮落,光阴流转,时间转眼就到九月下旬。
十天前,郭青已经将宣威军所需的最后一批粮食和咸菜运来昌国,江恺给他结算钱款后,杨丛义又跟他签了一纸关于回易船队后勤物资供应的契约,将回易船队八千五百人后勤供应,除军资军械外,全部交给他采购。为确保海上生活所需物资一样不少,杨丛义还给他请来了不少老水手,尽量帮他补全物资清单。
关于是否跟船供应,二人做过一番沟通后,发现无法确定,郭青则即刻离开昌国,去采购物资运往泉州。至于采购花费,杨丛义预先支付三万贯,其他后勤费用要等物资运到泉州港,再找回易副使汤鷽领取。
明州地处杭州湾口,是钱塘江入海口,航运发达,商贸繁荣,往来于明州、高丽与倭国之间的商船很多,自然也是造船大港。
杨丛义从泉州带着战船回到昌国后,就立即去明州*二十艘两千料海船,可以新造,也可以是下海三年以内的旧船翻新。从要求交货的时间上来说,一个半月造新船肯定不够,若收购旧船翻新,时间就绰绰有余。
造船之事确定之后,杨丛义每隔十天左右就亲自去明州看一次,及时掌握造船进度,又什么事情不能确定,也能及时商讨解决,总体看来,一个半月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在沈缙解决旗语问题之后,杨丛义再次找到他,跟他讨论针盘问题。不管是战船还是海船,虽然都已经用上针盘,但都比较简陋,就是一根指针,再加一个装水的碗,指示的方向并不是很准确,不教营指挥等各级军官和舵手识别和使用,他们基本不会。
杨丛义拿出一张草图,放在桌上,指着草图道:“沈兄请看,我以为可以把针盘做成这样,圆盘中部凹陷如碗状,四周对称标刻东南西北四个大方向,两个方向之间再分出六个刻度,如此一来,磁针指示的方向就更加精确,发现船有小幅度偏转,就能及时调整,海上夜晚四周漆黑一片,船队在海上航行一旦偏离方向就十分危险,特别是到了南洋以后,远离大陆,一旦晚上看不见前船,后船方向偏离,没有跟上船队,就很有可能迷失在海上,大海广阔无边,运气不好,甚至会永远迷失。”
沈缙把草图拿过来仔细看了看,道:“杨兄说的有理,之前我也有这样的顾虑,也有改改针盘的想法,只是没有想到太好的办法。这个改法很好,拿到针盘之后,只要看得懂针盘就能辨得明方向。只是根据杨兄这个草图来看,制作起来怕是有些麻烦,中间凹陷,四周刻上二十个刻度都还好说,针盘上加盖子却不容易。”
杨丛义笑道:“沈兄想多了,我虽想在针盘加上盖子以后指针也能看得清楚,但现在是不可能的,等从西洋回来,或许才有可能。现在我只是想,在不用针盘的时候给它装上盖子,保持里面的水不会漏出来,磁针也不用拿出来,等需要看方向时直接打开盖子,不需要再倒水进去,不需要再翻磁针,能如此就行,应当不难吧。”
沈缙看着草图思索片刻,然后道:“还是有些难度,针盘加盖不漏水,这样的针盘用起来是很方便,但做起来怕是很难做成。陶瓷的肯定不行,若不另外保存磁针,不小心摔碎针盘,磁针很可能随之丢失。除非都做成木头的,但木头泡水时间长了会腐烂,也不能保存长久。”
杨丛义道:“木头的就很好,船一直泡在水里都没事,针盘用个三五年也没问题,不需要一个针盘用几十年,若有需要,多刷几遍桐油,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水、防腐蚀。就用木头制作一批,沈兄以为如何?”
沈缙想想也别无他法,只能用木头一试,便问道:“木头制作也可以,但不知杨兄想要制作几个?”
杨丛义笑道:“多多益善,至少需要两百个。”
一听这话,沈缙当即一惊,颇有压力,这是精细活,做出一个来都难,两百个如何做的出来,真要制作这么多,待在昌国,待在明州肯定不行,略一思索之后,回道:“那我得回临安一趟找木工手艺精湛的工匠帮忙,看能不能做出两百个来。”
杨丛义道:“可以,针盘对船队来说十分重要,要是真能做出来这样的针盘,那就太好了。回临安请人制作,少不得有些花销,我给你一千贯,争取在十月下旬,船队离开前带两百个新的针盘去泉州,一定要记得时间,在船队离开前到泉州。”
沈缙收起草图,笑道:“杨兄放心,这点事我还是可以办好。”
杨丛义笑道:“自然难不住沈兄,只是临安繁华,就怕沈兄回到临安就忘记了我等,忘记了宣威军。”
沈缙道:“杨兄大可放心,临安已经留不住我。船队离开前,必定去泉州再见杨兄!”
杨丛义笑道:“这就好,等一切准备完毕,我们一起出海。沈兄准备何时回临安?”
沈缙道:“时间不多,我明天就走。”
杨丛义道:“我写封信,沈兄明天替我带回临安,带到保民坊回易督造处,交给那里的值守人。”
沈缙一口应承下来。
回临安路途较远,有些情况很紧急,必须早些将信传回去。杨丛义从泉州带来的那匹马,自然就要借给沈缙,好让他早些回去,做好针盘再早些到泉州。
从泉州离开前,杨丛义就将海船战船督造进度报给临安的黄大人,请他也早日做好来泉州的准备,最好能在十月中旬赶来泉州,最迟不能超过十月下旬,否则冬季风已过,船队下南洋就不太容易。
如今宣威军练了四五个月,有一定的战斗力。同时,泉州海船应当已经大部分造好,回易督造处采购的物资也应该已经运到泉州,陆续入港,巨量的商品物资需要人守护,而宣威军建立的职责就是保护回易船队,因此,宣威军需要马上调去泉州。
驻守军队调动,需要朝廷下达调令,杨丛义自然无权申请调动宣威军,他需要写信给黄大人,黄大人作为宣威军统领,他来做这件事正合适,只有办好调动宣威军的各种手续,杨丛义拿到调令,宣威军才能离开昌国,开赴泉州,不然就只能在昌国待着。
其实调令应该早些申请,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明州离临安也有好几百里,快马一来一去路上就要四五天,再加上办理调令所需的时间,等调令送来昌国县,也应该是半个月以后。
杨丛义在昌国,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泉州很需要人,一千二百多万贯钱的契约商品物资,要在两个月内运到泉州,还有大量的官窑、织锦院物资也要运去泉州,三个港口需要多少人力,根本无法想象,他不知此时汤鷽在泉州到底是一副如何狼狈的模样,就算有他爹带来的人帮忙,但想来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给黄大人的书信写好,交给沈缙带走之后,杨丛义找到赵安商量了一番,他打算用五艘海船先送一部分后备军去泉州,协助维护港口秩序。
宣威军训练正在关键的时候,一旦把船调走,就直接打乱他和教导团制定的训练计划,船一少,训练会严重滞后,直接影响宣威军战力,不利于出海回易护航。
赵安这么说也有道理,带过来的船本来就不多,海上训练时间又少,再把船撤走五艘,海上训练任务怕是更难完成。
无奈,杨丛义也只得放弃,希望汤鷽能坚持半个月,等明州造船厂的海船造好,就能立即把后备军全部带去泉州,到时候既有劳力,又有巡防保卫港口的力量。
九月底,杨丛义去了一趟明州,又去看了造船厂,他们已经买到二十艘海船,从外观颜色看,其中有六艘算是新船,刚出厂下水不久。新船不需要经过太大的翻修,只进行了简单的检查修补,这六艘船直接被杨丛义带回昌国,当作训练船。
宣威军全都上船练过好久,看船只有限,新军却从没机会到海上训练。如今又带回来六艘船,自然要开始对新军进行一番训练,让他们提前适应海上的颠簸和生活。
六艘海船,每船乘坐三百名新军,由从泉州带来的舵手和水手操船,绕昌国县主岛一周。有些从来没出过海的新军一天下来,被颠簸的精神全无,但随后几天继续出海,等适应海中颠簸,他们就发现乘船也是一种享受。
三千五百新军轮流进行桨撸练习,划桨是他们出海以后的主要差事,不能不会。
此后,用十天时间,每名新军都至少摸过一刻钟的桨撸,划桨这种比较简单的技能,要想掌握并不难,一刻钟足够。
至此,整个宣威军几乎天天都在海上训练,熟悉大海,熟悉战船、海船,时刻做好离开昌国,南下护航的准备。
第186章 准备离营
十月初六,枢密院调兵文书到达昌国县宣威军驻地。
枢密院同意宣威军从昌国拔营南下,扈从回易,但有严令,沿途不得离港进城。
朝廷既然已经应允宣威军拔营,杨丛义便不再担心,当即与赵安商量拔营南下之事。
宣威军分两部,战斗部队和后备军,战斗部队有朝廷给的五千编制,后备军则没有,可被看作是经过训练的水手民夫。简单商量之后决定,战斗部队四千五百人由赵安统领,搭载战船分批开往泉州,后备军由杨丛义统领,搭乘海船前往泉州协助进行回易物资交割。
随后,杨丛义派人去明州造船厂察看海船建造进度,若有成船即刻带回。
后备军得到三日之内南下泉州的命令后,立即开始收拾物资,将仓库堆满的鱼面一一装船。
而宣威军的陆战、海战训练至此已算结束,命令五日之内拔营南下,他们也要开始做撤离昌国的准备。
正午,太阳悬于头顶,洒下些许温暖,海风一吹,暖意尽去。
杨丛义与一人面朝大海,坐在海边,那人正是下山帮他练军五个月的吴谦。
二人沉默许久,杨丛义道:“大叔,你看,这小小昌国就如此广阔,南洋西洋更是大的无法想象,那里国家众多,风土人情与大宋也有很大不同,既然下山无事,你真该去看看才是。”
吴谦道:“当初下山就是帮你训练新军,如今新军已经练成,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况且我早已不是军中人,不便久留军中,随你下南洋却是不能。南洋、西洋国家再多,跟我也没关系,不去也罢。”
杨丛义道:“大叔是要回黄梅吗?”
吴谦笑道:“黄梅就不回去了。我喜欢清静,在岛上生活也不错,等你们离开后,我会在岛上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再做打算。”
杨丛义笑道:“要是大叔喜欢大海,喜欢海岛,我可以给你指一个好去处,那里四季如春,无严寒酷暑,要是去了那里谁也找不到你,清静的很。”
吴谦回头笑道:“哦,还有这样的去处?在哪里?”
杨丛义笑道:“泉州出海,正对面的流求,那可是一个大岛,不比淮西小,但它孤悬海外,与大陆联系不便,朝廷也不怎么管,这对大叔来说可是好去处。”
吴谦忽而笑道:“丛义,你这是在诳我跟你去泉州吧。”
杨丛义道:“大叔,我什么时候诳过你。泉州对面确实有一个大岛叫流求,朝廷在流求设县,那边派的有县令,你去泉州一问便知。因为孤悬海外,比淮西还大的地方,朝廷只派了一个县令,你说那边有多清静。明天跟我一起去泉州吧,到了泉州我给大叔弄艘船,两天之内,就能到流求,保证去了流求不想回来。”
吴谦笑道:“行,反正无事,我就到流求去看看,要是那儿没你说的这么好,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杨丛义笑道:“大叔放心,那儿绝对是好去处,就怕你在那儿待的时间长了觉得闷,我觉得大叔可以把他们几个也带上,一起去流求就不会闷了,再说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出点事也有帮手。”
吴谦笑道:“真是好去处怎么会闷。他们几个不一定会去那么远,新军练完,也许他们就要回去了。”
杨丛义道:“那真是可惜了。要不是我还有事儿,我就跟大叔去一趟流求。”
提起教导团,他们辛辛苦苦从黄梅县一路赶来明州,又在昌国帮忙训练新军将近五个月,如今新军练好,该给他们点表示才是。
如此想着,杨丛义就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吴谦,笑道:“大叔,你们不远千里来帮我训练新军,这大半年来很辛苦,新军能练成也全靠你们。这点钱大叔留一千两,其他的跟大伙分了,想回去的,明天就可以走,要是有人想跟我们一起南下,我也欢迎。”
吴谦看了一眼银票,没有伸手,有些严肃的看着杨丛义,问道:“丛义,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把军饷军费拿出来给我们,几千人吃喝怎么办?你这么当官可不行。”
杨丛义笑道:“大叔,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私拿将士们的军饷军费。这些都是我个人的钱,去年误打误撞救了一个有钱人一命,那人出手就给了我两万两银子,我一个人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就一直留着。请你们出来帮忙训练新军,也是我个人的事,自然就的我个人意思意思。大叔你就收下吧,都要养家糊口,大家这大半年也不能白忙活。”
吴谦心有疑虑:“真不是你克扣的军饷军费?”
杨丛义道:“大叔,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从年初建宣威军到现在,朝廷就出了一万贯钱,以后也不会出一文钱,所有的花销全要从回易督造处支取,包括军饷军费。我是回易督造副使,还能做一些住,所有将士们才顿顿有肉吃。宣威军所有的花销,都用的是回易本钱,出了海,统统都会赚回来。所有这宣威军的军饷军费不归朝廷管,回易督造处有钱,军饷就可以多发点,饭就能吃饱,就能吃好。收下吧,大叔。”
吴谦一听心里就清楚了,这宣威军说白了就是回易督造处请的保镖,如果回易船队不是朝廷的,那这宣威军就不是军,是看家护院的打手,但因为这次南洋回易是朝廷要做,用看家护院的打手肯定掉面子,不得不新建立一支部队做保镖,宣威军说是军,其实就是保镖,等回易结束肯定就要撤销,因此朝廷才不出军饷,而有回易督造处出钱养着。
想到这里,吴谦忽而笑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收了。”说完当即将银票收下。
“丛义,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你给我们这么多合适吗?”吴谦接过银票数了数。
杨丛义笑道:“有什么不合适,反正是外财,又不是我辛苦挣来的,我没地方花钱,大家有需要,给大家花了就是。”
“那好,一会儿回去给他们分了。”吴谦数清,整整两千二百两。
又闲坐一会儿之后,杨丛义与吴谦一同回营。
明州船厂又带回来五艘船,整个宣威军现在就有海船十六艘,后备军三千五百人加两百六七十万斤鱼面,轻轻松松可以一次全部带去泉州。
杨丛义找到赵安和江恺,将行军安排再次确认一次,明天江恺带后备军跟杨丛义一起离开昌国,南下泉州。赵安暂且带宣威军留在军营,三天之后六艘战船先带两千人南下,另外两千五百人等明州船厂的海船造好之后,乘海船一起南下。
宣威军和后备军,几乎是赵安和江恺带出来的,他二人一直在昌国不曾中途离开,分别主管两军,对两军的情况最为熟悉,现在由他们分别带领,两人均无异议。
第二日一早,后备军吃过早饭随即登船。
当太阳升起,十五艘船杨帆,先后离开昌国,在海中排成一行,直往南边行去。
而宣威军则需要留在军营等待两日,方能南下泉州。
杨丛义乘坐的海船在队伍里的位置中间靠前,操船的舵手、水手全是从泉州带来的,后备军没有练习过掌舵和升降帆,这些事情自然就不能让他们来做。八月从泉州来昌国时带了二十个舵手,离开昌国时给赵安留下五个,水手也留下了五十个,为宣威军导航引路。
三千五百后备军,还有二百六七十万斤鱼面,都在这十五艘船上,而船上能操船的就只有十五名舵手,一百五十名水手,第一次带这么多人出海远行,杨丛义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虽然从明州到泉州,路程不算远,只有两千多里,但海上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一船几百人,出点事那就是大事。
“杨大人不必忧心,这些后备军虽然没有战力,但军纪还算严明,都是农民出生,不会随便闹事,也不会随便惹事,上船前已经跟他们强调过,在船上不守军纪,随意乱动,争斗斗殴的,下船之后一律逐出后备军。应当无事。”江恺见杨丛义盯着海船似有心事,便在一旁说道。
杨丛义道:“若真如此,那就好了,就怕在船上的时间太长,他们承受不住船上狭小的空间,心烦气躁,惹出事端。”
江恺笑道:“大人放心,我已经有应对之法,上船前承诺他们,若不出事端,全军安全到达泉州,每人奖励铜钱五百文,若有船出现不守军纪之事,全船奖励减半,若有船出现事端,甚至争斗,则整船奖励取消。后备军无饷钱,这五百文钱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有他们相互监督,自然不会出大事。”
杨丛义转头盯着江恺看了一会儿,笑道:“江参军手段不少啊,如此一来,各船的安全就不用担心了。”
江恺道:“哪里,我是对他们了解。他们之前受灾没饭吃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吃一顿饱饭,如今吃饱喝足,不愁肚子饿了,自然就有其他想法,就想有钱,现在给他们一个轻轻松松就能挣到五百文钱的机会,要是不抓住,可没有后悔药吃。”
杨丛义笑道:“果然还是由你带他们最好。”
第187章 港口繁忙
一阵风来,风帆鼓鼓,船行速度加快。
站在船头环顾,远处不时有小岛隐没。
现在离开昌国还不远,周围小岛礁不少,等一两个时辰之后,出了这段海路,后面基本就安全了,一路风帆全开,顺风直下,估计用不了九天就能到泉州。
“大人,起风了,回舱吧,外面有些凉。”江恺紧紧衣衫。
昌国没有几家店铺,也买不到合适的秋装,穿着单薄,风一起确实凉。
杨丛义时常练功,身体强健,这寒风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江恺是书生,身体较弱,一旦受风着凉,船上没郎中可没办法处理,于是两人转身进舱。
众人在舱里无事,便都坐着闲聊,不会有人去管他们,只要不闹,海船能安全航行就好。
吴谦也在舱中,跟他一起的还有教导团另外两人,是他昨天晚上拉来,准备一起同赴流求,此刻他们也在一起闲聊传说中的流求。
海船很快远离了昌国县范围,脱离了小岛暗礁的包围,进入广阔无边的大海。
冬季风已经开始,水手将三桅六帆全部升起,海船顺风而行,一日三四百里。到了晚上视线受阻,为防行船速度过快,海船相互碰撞,海船风帆全部降下,随风漂流慢行。
每艘船都配备了简单版的针盘,可以随时看看针盘,保持航向向南,若有偏移及时调整。
海船顺风南下,一路十分顺利。
泉州湾,外出打渔的渔民会发现,从九月初开始,满载货物的商船便开始进出不息,每日进出的船只多达几十艘,湾内停泊等待进港靠岸的,也不在少数,特别是泉州湾口的秀涂港、石湖港、蚶江港,已经被全国各地赶来交割回易物资的商船、货船团团围住,进出都不容易。
秀涂港口内,从岸边到岸上十丈宽的空地已经堆满刚刚卸下船的瓷器,工人还来不及把它们搬进仓库,工头就被瓷器交割掌柜喊上其他船去。
稍后回来,就立即催逼工人赶紧上船卸货,又有一船货物检查完毕等待卸货交割。
工人们有苦难言,差事多起来,他们都没有喝水的时间,虽说卸一船货能得不少钱,可这钱真没那么好挣。听说又有货要卸船,工人们看看眼前一地的瓷器,心里都是绝望,晚上又别想睡觉了。
“狗哥,前两船货还在地上堆着,再卸货往哪儿搁?我们还是先入库,再卸货吧,出了差错就不好了。”有工人扯着嗓子喊道。
“先入库吧,再卸货都要摞起来,打碎了我们可赔不起。”
“对,先入库,入库都要搬到天黑了。”
一有人开口,顿时就有人帮腔,现场叫叫嚷嚷,一时之间就有些纷乱。
“都不想挣钱了?不想挣钱的现在就走,我绝对不留!你们不想挣钱,有的是人想挣!”工头一听这话立马暴怒,这么好的挣钱机会,他们既然还嫌累,还想早点休息?
此话一出,叫嚷的工人顿时安静下来,有人低头看脚,有人转过视线去看瓷器,都不再敢看工头,也不敢再言语。
工头见他们都像霜打的茄子,立即高声喊道:“跟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那儿干嘛,还不赶紧上船卸货!”
工人们听到吩咐,心里虽然不愿意,双脚还是向一艘装满货的商船走去。
“这船货卸下来,今天就不卸货了。”工头又向工人们高喊一声。
随后他也抬脚跟在工人身后,爬上那艘船去卸货。
秀涂港有三个卸货点,三队搬运工人,此刻都面临一样的情况,岸上的货搬不进库房,交割掌柜又催着上船卸货,工人们忙的晕头转向,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得休息,今天与昨天一样,又得搬到半夜。
秀涂港苦不堪言的是工人,其他两个港口稍有不同,那里着急的却是交货商人。
丝绸、茶叶受不得潮,沾不得雨水,可不敢随随便便就堆在岸边,所有丝绸或茶叶要从检查交割完的船上直接搬到库房入库,不曾在岸边有半刻停留。从船上到库房,工人来来回回,不停的搬运,一刻也没有停息,然而商人们却很不满意。
很多船从进泉州湾到靠岸已经五六天了,现在依然还是等待,更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轮到给他们检查交割卸货。去找交割掌柜,掌柜说工人搬货速度太慢,检查了也不能卸货,仍然完不成交割,让他们都安心等待,既然都来泉州了,也不在乎多等一天两天。
商人们都怕夜长梦多,货物进港了不能交割,一旦出事,货物有损失,谁来负责?他们可不敢有丝毫大意,货物一个时辰不交割,他们要担心一个时辰,一天不交割,晚上觉都谁不着。他们有些人双眼通红,不知已经有几天没睡觉。
交割掌柜要等搬运工人搬完前一船,才能开始检查下一船,不然他们要担风险。茶叶和丝绸都是高价值的货物,丢一点少一点,都是麻烦,作为交割掌柜就得受罚,货物一旦离开船头,就算交割,他们也不敢大意,必须要盯着每一件货物下船卸货,这就必须要每队工人搬完前一船货,再一起过来集合,才不至于出错。
于是石湖港和蚶江港,不管是前来交货的商人,还是负责交割的掌柜,都把压力施加到搬运工人头上,他们心浮气躁,站在一边不停的催促。而工人也没有办法,他们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腾云驾雾,只有两条腿一双手,搬得再多,跑得再快,也只能一趟一趟搬运。
商人们看着忙忙碌碌、来来去去、片刻不停的搬运工人,心里焦急万分,也无可奈何。每个港口卸货点就这么多,库房入口也就那几个,想增加几个,那也只是想想而已,根本不可行,心里再急,也只能继续等下去。
汤鷽核对完入库物资账册,已到深夜。
自从九月份进港的商船多起来之后,他几乎天天都要忙到二更天,三港离泉州城远,每天晚上回城很不方便,回易督造处晚上自然就不回去,隔几日才会在上午去一趟,看看招募情况。
汤鷽回到蚶江港附近租来的住处,这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周围有田地,住户不多,十分清静。
房门紧闭,房间里的灯亮着,他抬手敲了两下门,片刻之后,门便开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房门打开,一女子站在身前。
汤鷽进屋,反手把门关上,在椅子上坐下后,抬手轻揉着太阳穴,回道:“今天卸船的货太多,出了些差错。”
女子走到汤鷽背后,把双手放在他肩上轻揉:“姐,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刚才都要睡着了。”
汤鷽回头道:“别叫我姐,要叫哥。跟你说多少次了,就是记不住。再改不过来,赶紧回老家去。”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再次来到泉州的汤六娘。
汤六娘吐吐舌头,媚声笑道:“好,哥,今晚就让小妹来服侍你吧。”
汤鷽一听这话,转身就给了汤六娘一巴掌,斥道:“恶心不恶心,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汤六娘笑道:“谁要你让我叫哥的,深更半夜,这么叫不是应景嘛,是吧,哥。”
一个“哥”字尾音拉的老长,极尽娇媚与温柔。
汤鷽浑身一颤,一把打开汤六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又斥道:“想嫁人了?明天我就让爹给你说门亲事,把你嫁出去。”
汤六娘闪身坐下,正经说道:“我年纪又不是很大,我才不嫁,嫁人有什么好,你看大姐二姐,天天带孩子又受气,哪有我们自在。”
汤鷽道:“你多大了,还说自己不大,都已经整整十六岁,比你还小两岁的堂妹都成亲了吧,是不是连孩子都有了?你这么疯疯癫癫的,不早点嫁出去,我怕你以后嫁不出去。”
汤六娘道:“我哪有疯疯癫癫的,人家在家可是个恬静贤淑、温柔多礼的小娘子,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要不是家里挑来挑去,这家不行,那家不好,我也早就嫁出去了,不然哪还能跑来泉州看你。还有,我大老远跑过来,给你端茶做饭,还说我嫁不出去,都不说我一点好,我这个小妹做的亏啊。”
汤鷽道:“你还亏,你偷偷跑出来,招了多少麻烦,你说说。”
汤六娘顿时一笑,拉住汤鷽的手撒娇道:“六娘在泉州人生地不熟,又不敢去城里找你,只能到港口来,不然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
汤鷽摇头:“你就不该再来,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哪有时间照顾你。”
汤六娘笑道:“你忙你的,才不要你照顾。六娘今天又做了一些点心,要不要尝尝?”
汤鷽笑道:“在哪儿呢,快去拿来。”
汤六娘起身去拿点心:“你前天不是才说怕胖,不想吃吗?”
汤鷽道:“忙了几个时辰,太饿了,饿的我肚子疼。什么味的,甜的还是咸的?”
汤六娘从盒子里拿来点心,放在桌上,拿起一个带花的米糕饼递给汤鷽,笑道:“当然是甜的,咸的怎么吃。”
汤鷽接过来,咬了一口,立即赞道:“六娘,手艺见长啊。”
汤六娘笑道:“那当然,我可学了好久呢。要是觉得好吃就把这一盘全吃了吧。”
汤鷽白了她一眼,边吃边道:“你是嫌我还不够胖吧。”
汤六娘道:“你这么辛苦,不多吃点怎么行。”
汤鷽吃完两个小饼,把点心盘子一推,道:“行了,洗洗睡觉。”
汤六娘一瞪眼道:“这就吃好了?刚不还说饿吗?”
“吃的太多,怎么睡得着觉。”汤鷽起身去洗簌。
汤六娘看看盘中的点心,虽然看着还不错,她也不敢多吃,只得拿回去放好。
房间里的灯很快熄灭,整个院子陷入寂静的夜晚深处。
“别动手动脚,你又不是没有!”一声轻轻的呵斥,接着就是咯咯不停的笑声。
夜更深,院子更加寂静。
第188章 登陆泉州
“大人,前边就是泉州,我们是否现在进港?”杨丛义正在看书,忽听江恺进来通报。
杨丛义将书放下,吩咐道:“先不进港,全部停在泉州湾外。”
江恺出去传令,杨丛义也起身跟出去。
顺风航行六天,后备军十五艘船安全抵达泉州,杨丛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站在船头,只见远处已经可以看到海岸,若估计不错,一个时辰就能进入泉州湾。但泉州湾内情况不明,一下子进去这么多船,三千多人,怎么安排还是问题,需得先进去看看情况,找汤鷽商量一下才行。
“江参军,我们先进港做些安排,其他船暂且等待。”
江恺道声好,随即让旗手向各船打旗语,让他们慢行等待。
而他们所在的主舰,则风帆拉满,一路快速向前,直向泉州湾行去。
旗手在不停的打旗语,提醒所有船只,慢行等待。接到命令的船只,将风帆降下大半,速度立即降低不少。后面的船只见前船都已经降速,便也跟着降速行驶。
主舰全速航行,一个时辰之后,到达泉州湾外。
只见泉州湾里大货船、小货船、商船、木舟、渔船等,各种船只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川流不息,好一番热闹繁忙的景象。
杨丛义走时,三个港口尚未完全建好,但也知道要论地域宽阔,当属石湖港,石湖港靠近外海,船只可以停靠的地方有很多,但由于本身离泉州城和内港较远,卸货交易都十分不便,因此不受重视,多数船只不会在外港停靠。
当初修港建库房也是稍微靠内,跟蚶江港紧挨在一起,避开了外海一侧,主要是为了方便管理。
泉州湾里船只众多,有不少应该是来交割回易物资的,驾着船直接往蚶江港或石湖港停靠点闯显然不合适,停在外港倒是不错的选择,一不影响泉州湾内船只同行,二不影响港口商船货物交割。
杨丛义当即抬手一指:“在那边靠岸下船。”
江恺向杨丛义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那个方向无船停靠,只是普通的海岸,能不能顺利停靠他不知道,他对泉州的情况不熟,也不好多说什么,当即应了一声,向舵手水手传令,在左边海岸停靠。
不多时,海船顺利下锚,停靠在海岸,船桥架好,水手当先下船将船固定。
“参军,你带一百人先留在船上,其他人跟我走。”说完杨丛义跟吴谦等人先一步下船。
江恺一声吩咐,两队人陆续下船。而其他人则眼巴巴的站在甲板上等待,在船上呆了六天,都快把人憋坏了,现在靠岸了却不能下船,只能看着别人下船离开,眼里心里都是嫉妒。
“没有命令,不得下船!都回船舱等待,靠岸了,还怕下不去船?”江恺一声令下,转身回船舱。
留在船上的人,也只能看一眼荒凉的海岸,其他人远去的背影,恋恋不舍的转身回舱。
要是他们知道以后几乎几个月才能下船一次,就明白这六天简直不值一提。
杨丛义带着一百后备军,没用多少时间穿过荒凉的滩涂来到石湖港。
石湖港里无人认识杨丛义,他带着一大群人来当即就引起了误会,守卫人员以为他们心怀不轨,死活不让他们进去,把他们拦着港口外好一阵子,直到汤鷽从蚶江港赶来。
“杨兄,你终于回来了!这一个多月我没日没夜的,可把我忙的焦头烂额,晕头转向,你回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汤鷽大笑着,迎向前去。
杨丛义哈哈笑道:“汤兄,你这港口的保卫做的不错嘛,把我这个副使都给拦住了。”
汤鷽走近,笑道:“港*割的物资实在太多,我哪里敢掉以轻心。杨兄,你把人都带来了吗?现在港口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杨丛义笑道:“一半吧,你需要多少人,我马上就给你找来多少人。”
汤鷽试探着问道:“有一千人吗?最好能把这港口都围起来,商船卸货也还需要人手,越多越好。”
杨丛义伸出三根手指,笑道:“三千人够吗?”
汤鷽一听这个数字,当即兴奋的回道:“够了够了,完全够了,请杨兄赶紧把他们调来!”
杨丛义哈哈一笑:“够就好,不够后面还有呢。”
说完转身传令:“去告诉参军,令所有船只即刻进港靠岸,留五百人驻守海船,其余人等全部带来石湖港,听汤副使调用。”
传令兵应承一声,立即转身向外滩跑去。
见传令兵离开,汤鷽展颜笑道:“杨兄,你一回来,我顿时就觉得轻松一大截,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杨丛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汤兄这些日子幸苦,我从昌国带来不少人,应当都能帮得上忙。”
汤鷽笑道:“杨兄在昌国不是一样幸苦。走,先进港。”
杨丛义道:“这些日子,泉州之事都还顺利吧。”
汤鷽笑道:“都还好,晚上找个时间再跟杨兄细说。”
杨丛义点头道:“也好,那先看看港口。”
二人并排而行,一百后备军随后进入守卫把守的港口。
石湖港内,搬运丝绸的工人没有时间休息,正不停的把丝绸从船上搬回仓库,百米距离,一队队人,海岸显得尤为忙碌。
汤鷽介绍说,石湖港已经交割丝绸锦缎一百六十多船,三百二十多万匹,还有将近一百万匹没有交割,织锦院的都没有交割,交割完的全部分类堆放在库房,库房不算小,五百万匹完全放的下,但估计织锦院不会调拨那么多丝绸来了,他们能调拨五十万匹用来回易就算是好的。
四百万多匹丝绸已经是巨量,用来做回易,完全够了,再多的话,回易商船也不够。
杨丛义转头看看一排排的仓库,如今把丝绸全部集中在一起,真是够危险的,出点意外可就全没了。
汤鷽不等杨丛义发问,便解释说,分类卸货就是为了方便集中管理,丝绸集中在石湖港,还算安全。每天天还没黑库房就已经关闭上锁,并且三丈之内严禁灯火,每时每刻都安排有人巡逻,库房的安全问题他一直都十分小心,派的也是他家带来的库房掌柜,到目前为止,石湖港还没发生火灾和漫水。
如此一解释,杨丛义的疑问顿消,看来他是多虑了。汤鷽看似年纪小,可有他自小接触药材生意,又有家里人帮忙,当然毋须担心。
汤鷽随后又道,既然宣威军来到泉州,那以后的巡逻防卫可交由宣威军来做,以此也可以震慑宵小,心怀不轨之徒。
有宣威军来防卫当然是最安全最保险的事,杨丛义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稍后汤鷽又将蚶江港和秀涂港物资交割情况一一说明,蚶江港的茶叶交割了一千五百多万斤,还有不少货船在泉州湾等待交割卸货,违约的应该不多。秀涂港的瓷器也是正常交割,以官窑瓷器居多,一大半已经交割卸货,等在港口内的船只还有很多,十月下旬全部交割完成不成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再有十天左右物资可以全部交割完成,但何时装船,何时出发却是个问题。汤鷽也连续送回临安几封信,可一个多月了,黄大人没有丝毫消息传来,货物只能堆积在港口,静静等待黄大人或朝廷的命令。
对此,杨丛义也是无话可说,他早就给黄大人去过信,请他早做准备,现在等不来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朝廷改变了主意,若真如此,他们的麻烦就大了,一千多万贯钱的货物,他们可没法处理。但这是杨丛义最糟糕的想法,这么大的事情,又牵扯到不少有势力的商贾,朝廷应当不至于让回易夭折。
既然没信,那再就等等,说不定消息已经在路上,杨丛义安慰汤鷽一番,让他不要着急,慢慢等着,朝廷不会让三百万贯钱白白花出去,总要求点回报不是。
汤鷽家里做生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哪有做生意白白撒钱不想着赚钱的事情,再说真要改变了主意,赔钱还是退货,也自有朝廷担着。
两人把石湖港和蚶江港转遍,天色已经不早。
港口怎么布防,怎么巡守,杨丛义已经交代随后赶来的江恺,让他听汤副使吩咐,协助三个港口的防卫和物资搬运。
港口之事还是由汤鷽负责,杨丛义不插手。他回到泉州,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人员招募,和后勤物资采购。采购虽然已经交给郭青去做,但郭青不属于回易督造处,为安全考虑,这些事情他还得一一过问。人员招募这几个月一直在进行,但除了水手、舵手、工匠等低层次人员外,像郎中、道人、僧人、江湖异人等却是难以招募,几乎无人前来报名,这是很麻烦的事,还得另想办法进行招募。
当晚在港口,杨丛义与汤鷽又聊到泉州造船厂的问题,海船基本建造完毕,就剩最后几艘。
最大的主舰神舟也已经建好,在做最后的内部打磨与精修,听汤鷽说,他去看了,那艘船非常宽大、壮观,近看犹如一座小山,上船进舱,里面房间众多,空间大的难以想象。
第189章 喝风受冷
看汤鷽那痴迷的神色,杨丛义可以想象那艘船有多大,有多壮观。但知道后世海船有多大的他,对这艘神舟并没有太多感觉,也不以为然,毕竟二十一二丈长的神舟,跟一百多丈长的航空母舰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海船已经基本建造完成,对此他也不用再操心,等回易物资需要装船的时候,直接去接收交割就是。
当晚,杨丛义在蚶江港休息,这里修建的有临时休息房屋,除了少量家就在附近的工人要回家,港口几乎所有人晚上都会留在港口休息。
汤鷽有家人在泉州,他自然是要回去。
下船之后的这个晚上,在简陋的房屋里,杨丛义睡的特别踏实,甚至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杨丛义跟江恺要了十个人,就带着他们离开港口回到泉州城,回易督造处,准备接手招募差事,把该招的人招齐。
泉州回易督造处住的是汤鷽家里人,汤鷽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港口物资交割,招募差事基本交给他们在做。
杨丛义八月中旬离开前,汤家已经带人赶来帮忙,他们那时候就见过杨丛义,如今自然认得出这个回易督造副使。
一进院子,杨丛义就明显感觉到如今的回易督造处已经不是当初的回易督造处,像极了一个等级森严的家,而不是一个办事衙门。
改变这些的除了汤鷽的父亲,再不会有其他人。
“汤副使在吗?”杨丛义进回易督造处所在的院子后,便高声向汤家仆人问道。
那仆人回道:“回禀杨大人,少主人不在这儿,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住了。”
听得这话,杨丛义却是略感意外,昨晚他离开,还以为是回这儿来,不想却是一个多月都没回来。
不等他再问什么,就见一五十余岁的长者从房中出来,迎到院中。
只听他笑道:“杨大人,好久不见,你可算是回来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汤鷽的父亲。
杨丛义赶紧迎上前,笑道:“汤伯父,近来可安好?”
汤父笑道:“好好好,吃得好,睡得香,一切安好。只是杨大人一离开,四郎肩上的胆子就重了,忙的整日回不来,就连这回趟回易督造处看几眼都没时间。杨大人不在,四郎又忙的回不来,这里的差事,老夫不得不替他上点心,照看一二,若有不妥的地方,还请杨大人指正。”
杨丛义赶紧推辞,笑道:“不敢。我与汤副使乃同窗好友,伯父带人前来相助,我们感激已是感激不尽。况且伯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我们初出茅庐,回易督造之事繁杂无比,当向伯父多多请教才是。”
汤父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多吃几碗米,论见识哪里比得上杨大人博览群书,行万里路见诸州风土。”
杨丛义又推辞:“伯父过奖,都是无谓奔波而已。伯父在泉州这些时日帮了我和汤兄大忙,等差事忙完,改日闲暇,再设宴款待。”
汤父笑道:“不必了,四郎的差事就是汤家的差事,我们来帮他做好也是应该的,杨大人不必如此在意。”
杨丛义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伯父了。”
汤父笑道:“好说好说。杨大人,进来坐坐,喝杯茶?”
杨丛义推谢道:“不了,还有事要忙,改日再请伯父喝茶。”
汤父笑道:“哦,杨大人去忙,老夫就不打扰杨大人办正事了。”
杨丛义抬手行礼后,快步离开,来到招募处。
招募处房门紧闭,内外无人。杨丛义推门而入,桌椅摆放的整齐,屋内一切如旧,书案上还留有不少招募告示宣传标语。
几本招募名册就放在桌上,杨丛义坐下翻看了一会儿,见名册上六七百人几乎都是舵手、水手、工匠,其中郎中也有数个,但其他人员却是一个不见。
有些人员必须要有,不说别的,单说郎中,两艘船上配一个,一百艘船就得五十人。五十个郎中,还真不好招募。如果朝廷要求即刻出海,招不到郎中,出海的几千人就遭了,海上航行温热多病,一旦在船上瘟疫流行,一船人,甚至整个船队都得没命,郎中绝对缺不得!
“来人,把这些标语纸张拿到街上,在繁华热闹的地方张贴!”
十名后备军听令全部进来,杨丛义把书案上招募郎中的招募告示和标语分给他们,让他们出去大肆宣传一番,看看到底能不能招来郎中。
等后备军军士拿着招募告示离开后,杨丛义闲坐招募处,等了个把时辰,也不见任何人前来报名应征任何一个岗位,但又不能离开招募处出去,便只能练练字打发时间。
大半年来,已经很少练字,提笔居然都有些生疏。在大宋,没有好文章,没有一手好字,想做官那是做梦。
杨丛义走了大运,被选中来做这回易督造之事,授了小官小职,从此天南海北,费神劳力,也不得不为。他是武学出身,授的是武官,不然依他现在的文笔,在文人中根本没机会授官,还不知要等多少年以后才会有参加科考的机会。
即使授官了,文笔依然不能丢弃,时不时的要写报告,要写文书,官做大了还要写奏折,写出来的东西字难看,又没有文采,就不会有人想多看一眼,如此一来,不管你说的什么,说的再正确再对,上官都不会有兴趣,写也是白写。
杨丛义现在是小官,但他有大志,大志就得配上一手好字,不然一切都是瞎折腾,没人看得入眼。
中午,发完招募告示和宣传标语的军士回来了,依然不见有人造访回易督造处。
傍晚,太阳落山,从早到晚,始终没有一个人前来报名,这一天,杨丛义练了一天字。
接下来的一天依然如此,直到傍晚,不见一个人影前来,莫说郎中,连舵手、水手都没有。
如此一来,这招募处,杨丛义再也坐不下去,当即起身去港口找汤鷽,必须想出办法才行,不然真等到朝廷出海的命令,却因为他们招募的人手不足,不能出海,他们就会麻烦不小。
蚶江港离泉州城最近,杨丛义来到蚶江港时,天已经黑了,整个港口防卫已经被后备军接手,入口处的后备军自然认得他们的监军,当即就把他放进港口。
进港之后一打听,才发现汤鷽不在蚶江港。
杨丛义直接找到库房掌柜打听汤鷽的消息,那掌柜却告诉他,汤副使一早就离开了,可能是去了石湖港或者秀涂港,每晚他都要亲自核对入库物资的账目,也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到蚶江港来。
之后,掌柜又告诉杨丛义,要是找汤副使有急事,可去他住处找他。
汤鷽果然另有住处,应当就在这附近,不然晚上太晚,他也回不去城里。
掌柜告诉他,汤副使的住处离蚶江港不远,就在蚶江港后面,两刻钟就到。
既然掌柜的知道汤鷽住处,当然就得请他带路。
二人当即提着灯笼出蚶江港,往汤鷽住处而去。
不多时,就见远处有灯火亮着,隐隐像个小院子,夜太黑,看不太清楚。
库房掌柜手一指灯火处,说道:“杨大人,那就是汤副使的住处。”
杨丛义道:“多谢,你回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
说完,杨丛义提着灯笼,踩着田埂,一步步朝那亮着灯光的院子走去。
不想汤兄也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居然把住处选在这样一个四周无人的田野里。不过这四周黑黢黢的,附近好像也没有更好的住处,以汤兄的性子,让他跟其他人一样住在乱糟糟的港口,他显然不会愿意。
低头看路,不知不觉就来到那处院外,提起灯笼一看,只见院门紧闭,抬手轻轻一推,木门纹丝不动,这门还挺结实。
杨丛义“哐哐哐”连敲三下门,然后高声喊道:“汤兄,你回来吗?”
院内无人应答,从门缝往里看去,里面依稀可见灯火光亮。
“汤兄,你在不在?找你有事。”杨丛义又敲三下门,院内还是无人应答。
院内听不到一点声音,看来汤鷽应该是没有回来,但院中有灯火,却是颇为可疑。
一个念头在杨丛义心头升起,爬进去看看?
当他把手搭上院头,正准备翻进去时,一想到私进宅院似乎不太合适,虽然他们很熟,没经同意就爬墙进去,那也是失利,随即就息了翻墙的念头。
还是在院外等待吧,汤兄应该是没有回来,不然不会听不出他的声音。
十月中旬,一阵风吹过,穿着单薄的秋装,便感觉微微有些冷。
杨丛义将灯笼挂在院墙边,准备活动活动手脚,练练攻,暖暖身,却不想挂的不够牢固,又一阵风来,灯笼随即一晃,落地熄灭。
院外顿时就漆黑一片。
黑就黑了,杨丛义也无所谓,在黑夜里活动了一番手脚,便开始慢慢练起拳来。
一趟拳慢慢练完,身上热气渐渐上涌,冷风吹过,再没有一点寒意。
当杨丛义准备再练一遍时,却忽然听到院内传来两个年轻女人说话的声音。
第190章 夜会汤鷽
“那人是不是走了?”
“应该走了吧,听不到声音了。”
“你去看看。”
“不,我不敢。”
“你不敢,难道还让我去?快去。”
好个汤鷽,小小年纪居然还学会金屋藏娇了,也不知是从哪找来的小娘子,一会儿见到他,可得好好臊臊他。
可眼下院中是两个小娘子,他一个大男人半夜躲在门外,要是她们真的开门出来,一旦碰面,就太尴尬了。要是一不小心,再落下个调戏朋友妻的恶名,那这一辈子可就毁了。但他又不能就这么离开,还得等汤鷽回来。
于是便高声干咳几声,提醒对方,他还在院外等着,并没有离开。
果然,一听到杨丛义的咳嗽声,院内顿时惊慌起来。
“六娘,那人还没走怎么办?”
“六娘,等等我。”
接着便听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传来,想来是她们又躲进了房中。
院内再无声息。
杨丛义高声道:“二位娘子不必惊慌,我只是要找汤兄谈些急事,在此等他回来而已。”
院内无人答话,连之前亮着的灯火也熄灭了。
杨丛义暗自摇头,这话却是多此一举,大晚上院内无男丁,都是弱女子,院外守着一个大男人,不相识不了解,说再多宽心的话,也只是让她们难堪,她们更惊恐而已。
还是练练拳,练练功吧。
大半个时辰之后,正在练功的杨丛义忽见远处有一盏灯火出现,四下无其他院落,应当是汤鷽回来了吧。
杨丛义慢慢将一套拳法打完,收功之后,就静静站在院门前等候。
那盏灯火越来越近,已在百步之内。
等灯火再近一些,杨丛义忽然高声喊道:“汤兄,是你回来了吗?”
“杨兄?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对面果然是汤鷽,一听到杨丛义的声音,顿时大感惊讶,脚下速度也加快不少。
“找你有些急事谈,港口没找到你,不得不到这里来啊。”杨丛义语气里满是无奈。
“有何事这么着急?不能明天谈吗?”汤鷽深感意外,语气里也有几分焦急。
“我们时间不多了,不急不行啊!”杨丛义深深叹口气,心里很虚,大晚上守在别人家院子外,院子里只有女眷,难保不会被认为是图谋不轨。
说话间,汤鷽已打着灯笼来到院门前。
“杨兄,你在港口库房等我就行,何必跑这儿来喝风受冷。”汤鷽脸色不是很好。
杨丛义尴尬的笑道:“不是担心等不到你,不然我才不会跑这儿给你守门。”说完之后又悄声道:“汤兄,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跑到城外来一招金屋藏娇。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娘子,是在哪认识的?”
汤鷽立即否认:“你别乱说,什么金屋藏娇,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看杨丛义一脸不信的神情,接着又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就抬手敲门,敲了几下,却听不见有人来开门。
又重重的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开门。
汤鷽满脸疑问的转头去看杨丛义。
杨丛义十分尴尬的笑道:“不好意思,可能我之前敲门的时候吓到她们了,估计以为又是我在敲门。”
汤鷽顿时有些紧张,手上又重了几分,同时焦急的喊道:“六娘,你没事吧,我回来了!”
“哥,真的是你吗?”院内远远的传来惊喜的喊声。
“不是我还有谁。快开门吧,没事儿了。”听汤六娘没事,汤鷽心里顿时一松。
“那人是不是还在?”她们并没有立即来开门,而是在远远的盘问。
“在,这是我同窗好友,回易督造副使杨大人,专程来等我有事相谈。开门吧,杨兄可是正人君子,不用担心。”汤鷽语气轻松的笑道。
听六娘的问话,杨兄应该确实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没进过院子。如此一来,他放心不少。
“哦。”
不多时,便听到门后拉动门栓的声音。
房门打开,汤鷽将灯笼举起,照亮自己的脸,好让汤六娘看清楚。
“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汤六娘说完这句话,瞥了旁边的杨丛义一眼,就转身回去。
见院门打开,杨丛义忍不住好奇,想去看看汤鷽的妹妹长的什么样子,但由于院内的灯笼打得低,只能清晰的看到一双花鞋、一条粉色长裙,上身却在黑暗里,一片模糊,看不真切。正想再看,却见她转身离去。
汤鷽在门外停了几息,等汤六娘走远,才慢悠悠的推开门,笑道:“杨兄,请进。”
杨丛义也不客气,抬脚先进去,汤鷽随后进院,反身关门,上了门栓。
汤六娘已经回屋,关上了房门。
院子里无灯无光,就有些黑。
“杨兄,随我来。”汤鷽在前走近一间房子,推门进去,把灯笼放好,把蜡烛点燃,屋内顿时亮了起来。
杨丛义一见屋内桌椅摆设,便知这是厅堂,便毫不客气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汤兄,你这儿地方不错啊,清静。”
“前段时间忙,没日没夜的,回城里不方便,就在这儿附近找到这个出租的院子。”汤鷽也坐下。
随后便直入正题,问道:“杨兄,你这么晚找来,到底是有何事?”
杨丛义道:“棘手事。这两日我在招募处一个人也没招到,准备的说是一个人都没来招募处。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也看了名册,舵手、水手、各种工匠都招募的差不多了,但郎中才招募到四个,这万万不行,出海人员预计不下八千人,做不到每艘船一个郎中,也至少得两艘船配一个,海上不可能想靠岸就靠岸,两船之间人员来往也十分不便,海上气候又潮湿多变,容易水土不服,容易生病,在湿热的船上处理不当就容易形成疫情,因此必须要招募到足够多的郎中。你家是做药材生意,接触的几乎都是药店郎中,你有什么好办法,招募四五十人来?”
汤鷽想了想道:“郎中可没那么好招募,他们在陆上可以生活的很轻松、很好,没必要跑海上去承受颠簸。我家是认识很多郎中,但他们都是有家有业,有药店、医馆的人,不可能上船出海受罪。但郎中招募确实紧要,一旦海上生病得不到及时治疗,以海上的潮湿气候,肯定是小病成大病,大病最后要了命。要不多招募些道人吧,不是有句话叫十道九医吗,刚好也要招道人,多招募一些道人不就行了?”
杨丛义苦笑:“汤兄,你这是坐着说话不腰疼,道人、僧侣到现在一个都没招募到,比郎中还少,怎么多招募道人?”
汤鷽想想也是,道人平常都在山里,纵使有下山游历的,也不会跑到泉州来。便回道:“杨兄,要不直接去道观找找看?反正在大街上也遇不到,不如去碰碰运气,要是运气好,找到个大道观,一次招募到十几人也有可能。”
杨丛义点头道:“你这个想法不错,招募道人去道观招募,可比在大街上等道人下山靠谱多了。可问题是泉州有没有大道观,有多少道观,都在哪里?据我所知,道观可跟寺庙不一样,全都在深山中,交通不便,纵使知道在哪,也没时间一一找过去。”
汤鷽叹口气道:“说的也是,道人都在山里隐居,道观肯定也在大山密林之中。进山找道人,肯定来不及了。郎中招募还得另想办法,懂些医术会看病开药方的,都不会是穷人,每月给他几贯钱,根本不会看在眼里。除非能多给薪俸,不然招募不来郎中。”
杨丛义问道:“依你看,每月多少薪俸才能招得来医术不错的郎中?”郎中看病之事他真的不懂,来到宋朝几乎没主动去看过郎中,那次在莲花村受伤,也是村长找来的郎中,花费多少,他还真的不知道。
汤鷽思索片刻回道:“好点的,十里八乡有些名气的郎中每月少于二十贯请不来。县里的名医更贵,每月五十贯还要看他们心情。州府名医更不好说了,一百贯、两百贯估计也请不来人。”
杨丛义一听这话当即无话可说,这比后世的医生收入都只高不低,招五十人,那这花费可不低,回易本钱没多少了,恐怕经不起这么花。
汤鷽又道:“就是我们愿意出这么多钱,短时间内也招不来几个好郎中。还是另想办法吧,不能在招募郎中这棵树上吊死。不如还是去探探深山道观吧,打听打听附近有什么大道观,分头派人出去,就是招不到太多,也总比招郎中要强。”
看来也只能如此,去探探深山道观了,能不能有收获,还真不好说,关键是从没听说泉州有什么道家名山,出泉州太远,一来一回一两个月肯定不行,要是朝廷忽然要求出海,时间上肯定来不及。朝廷?
“汤兄,我想到办法了!”杨丛义忽然兴奋起来,高喊一声。
汤鷽一脸迷茫,赶紧问道:“什么办法?”
杨丛义咧嘴笑道:“郎中嘛,何必要费力招募,太医局里不是多的是,个个医术高明,让黄大人调拨一批随船队南下,应该不是问题。”
第191章 议定诸事
太医局?不就在保民坊附近吗,一上御街就能看到,怎么把它给忘了,太医局里那么多人,都是朝廷花钱养着,随便调配些人跟船不是难事。
汤鷽当即笑道:“这的确是个办法,太医局倒是能找一些医术高明的人。可我们需要的人多,太医局也调拨不了多少,该招募的应该继续招募,城里招郎中,深山道观找道人,不信凑不齐人手。”
杨丛义想了想,又道:“汤兄说的是,三管齐下,郎中问题一定可以解决。如此一来,临安得有人回去,一是解决太医局调人的问题,二是找些德高望重的僧侣,三是明确船队何时出发,四是领取一批军资武器。”
汤鷽笑道:“临安这么多事,除了杨兄谁回去都不合适,又要有劳杨兄再跑一趟。”
杨丛义哈哈笑道:“无妨,我就是个奔波命,跑来跑去也跑习惯了。事不宜迟,我明天一早就走,泉州之事拜托汤兄多多费心。”
汤鷽道:“泉州现在人手充足,杨兄尽可放心回去,招募之事我明天就派人四处看看,尽量多找些道人回来。”
杨丛义道:“除了招募,船厂也得再去看看,那艘神舟派人多去操练操练,其他海船也都扬帆出海检验一下,切莫出差错,船队后勤物资采购,我之前已经联系商人专门来做,他应当就在泉州城里,这两天回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不知采购的如何,汤兄有时间回城里一趟,商人叫郭青,应该会找去回易督造处。”
汤鷽道:“好,我都记下了。要是临安有出海的消息,杨兄可要第一时间给我个消息,我在泉州也好提前准备,免得时间一过,错过风季。”
杨丛义笑道:“这是当然,汤兄不需多虑,一有消息立即传给你。对了,还有一事,广州有十艘海船应该会在这几天送来泉州,昌国宣威军最近会陆续赶来泉州,有四千五百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可承担港口防卫的差事,若有需要,到时候去找江参军和赵将军协调。”
一听宣威军还有这么多人,汤鷽一惊:“杨兄,你这是招募了多少人?”
杨丛义笑道:“百艘船出海,千八千人也不算多。宣威军专职承担防卫,先到的后备军是水手劳力,不过是提前招募,又进行军事训练,方便管理而已。”
汤鷽道:“好,有这么多人可以调配,泉州诸事尽可交给我。”
要说的已经说完,天色也越来越晚,杨丛义便起身告辞:“汤兄,那就这么说定了。”
汤鷽起身道:“那就祝杨兄一路顺风。”
杨丛义走进院子,忽又回头道:“汤兄,你那匹马可否借我用用?”
汤鷽道:“杨兄稍等。”说着回屋打了灯笼又出去。
不一会儿,汤鷽就牵着马来到院中,把缰绳交到杨丛义手中。
汤鷽快走几步,把院门打开。
杨丛义牵着马出去,又接过灯笼,随后高声道:“汤兄,告辞。”
汤鷽道:“杨兄慢走,不送。”
杨丛义转身打着灯笼,牵马而行。
汤兄也是,天都这么晚了,也不出言留宿一晚。想到这里,杨丛义无奈的笑笑,这是怕祸害他妹妹?汤兄多虑了!
夜已深,无处可去,只得去蚶江港凑合一晚,明早直接回临安吧。
看着杨丛义走远,汤鷽将院门关上,上了门栓。
拿了烛火刚回到自己房间,门还没关上,一人就抢进门来。
汤鷽将门关上,把蜡烛放好,才道:“六娘,没事吧。”
汤六娘拍拍胸口看了几眼屋外,悄声道:“他走远了吧?”
汤鷽坐下道:“走了。杨兄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汤六娘大大咧咧的坐下,看了一眼汤鷽笑道:“我是谁啊,他连门都没进来,能把我怎么样。”
接着又靠过来悄声道:“姐,他跟你好像很亲密的样子,你们之间是不是有秘密?”说完抿嘴一脸坏笑。
汤鷽转头呵斥道:“别瞎说,我跟杨兄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武学同窗而已。”
汤六娘不为所动,又八卦的问道:“他好像年纪不小了,是不是成亲了?”
汤鷽一脸淡定的回道:“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你想成亲嫁人回去嫁了就是。”
汤六娘道:“我才不嫁。”
过了一会儿又道:“他到底有没有成亲?你不会不知道吧?”
汤鷽道:“这么关心他做什么,人家有没有成亲跟你有什么关系。洗洗睡了。”说着起身洗簌去了。
汤六娘一撇嘴,起身上床睡觉。
房间灯火熄灭。
“姐,你这个杨兄到底成亲了没有?”
“你烦不烦,睡觉了。”
“姐,你就告诉我吧。”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谁让你不说,你告诉我就不挠你痒痒。”
“你要说话算话。实话告诉你,他早就成亲了。”
“哦。”
“你拉我被子做什么?”
“睡觉。”
汤鷽转身抱住汤六娘,两人安静的睡去。
十月中旬的夜晚,天气微寒。
第二天一早,杨丛义找江恺交代一番后,打马离开泉州,一路直奔临安,不敢有丝毫停留。
此时冬季风已经开始,即使现在决定出海,至少也得在港口准备半个月,加上临安到泉州半个多月的路程,正式出海也在十一月中旬以后。若再拖上一个月,期间再耽搁几日,一旦到了腊月,今年就没法出海。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回易物资快交割完毕,海船也绝大部分造好,各种人手也招募了大半,要是今年不能出海,等到来年春天,冬季风过去,再出海就难了,这期间每天都是成本开支,回易督造处已经没有多少现钱,再拖下去,仅日常开销一项就承受不起。
杨丛义快马赶去临安,汤鷽也没有闲着。
当天他回了一趟泉州城,找人打听泉州的道家仙山洞府。仙山洞府一般也是名胜古迹,风景秀丽,多有文人名士寻访,而官员本身就是文人,对名山自然熟悉。
很容易就打探得知,泉州城里就有一座名山,叫清源山,山上有道人居住,城南靠近安南县有一座紫帽山,山上也有道人居住,西边永春县有仙洞山,历史悠久,唐朝时就有宫观。
得知这些消息后,汤鷽赶回蚶江港,找到江恺便将寻访招募道人之事交给他去办理。
杨丛义离开时跟他有交代,汤副使若有事需要帮忙,请他尽力协助,如今真有事找来,江恺也不好推辞,只得接下寻访招募道人的差事。
但道人不同于一般人,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想也知道他们都是出尘之人,不是用金钱可以请下山的。江恺在港口还有三千五百多人要管理,根本不可能离开,手下的后备军绝大多数大字不识一个,话都说不出清楚,只派他们去显然不行,需得想想办法。
宣威军建军目的,回易船队南下所为何事,杨丛义跟江恺聊过多次,南洋西洋国家林立,风土人情各不相同,从秦汉到唐末,东方与西方多有交流。
细细想过之后,江恺便闭门以回易督造处的名义写了几封书信,然后从后备军里挑了一些做事认真、口齿伶俐的人,让他们将信分别送往紫帽山、清源山和仙洞山。至于道人们见信后会不会下山一同出海,他并没有太大把握,只能看缘分,听天命。
同样在这天,宣威军先头部队两千五百人抵达泉州,五艘海船、四艘战船、两艘车船。一艘车船先进了泉州湾,在秀涂港靠岸,由于秀涂港无人能做主,车船转而去对面石湖港。
石湖港存放的是丝绸,价值极大,但怕火烧怕水浸,是需要重点守卫和保护的港口,由江恺亲自带人驻守,层层设防。
宣威军的车船一在石湖港靠岸,消息就传到江恺耳中。算算日子,他们也应该到了。
江恺出港,见到车船一号停靠岸边,但无人下船。
宣威军未离开昌国时,就已经接到枢密院的严令,如今车船靠岸将士不下船,应当是在执行军令。
江恺见船头站着一名指挥,仔细一看便认出来人,当即高声道:“罗指挥,此行可还顺利?”
罗聪抱拳回道:“回参军,顺风而下,颇为顺利。”
江恺又道:“一起来了多少人?都在何处?”
罗聪回道:“整整五营,十一艘船,除这艘车船外,其他战船海船都还在外海等待命令。请问参军,我们在何处靠岸,如何安置?”
江恺道:“好,你们来的正好。所有船只停靠外海海滩,与十五艘海船停靠一处,靠岸之后可在海滩扎营休整,明日开始自有安排差遣。去吧。”
罗聪抱拳道:“明白。”当即一挥手,接着向船上的军士命令道:“起锚,返回外海。”
车船上的铁锚迅速被从水中拉起,悬挂于船头。接着铁轮转动,随着海水哗哗之声,车船快速向海中退去,不多时就已经离岸掉头向外海而去。
宣威军,终于也来了,泉州港防护力量进一步加强,物资安全终于可以得到绝对保障。
第192章 正使未定
秀涂港、石湖港、蚶江港,还陆续有商船前来交割回易物资,到十月下旬之后,进港交割的商船终于不再见到。
依入库账册统计,丝绸锦缎类物资共四百七十六万五千三百余匹,茶叶两千零四十万六千五百余斤,瓷器九百七十四万三千二百余件,其他小物件,诸如折扇、团扇、笔墨纸砚、竹席、乐器等,加起来也有十几万件。
依账册和契约名册核对来看,除少数商家毁约没有按时将约定的物资送来之外,绝大部分已经交割清楚,只等商船出海,两年之后收取双倍钱款。
前来交割的商船一一离开,整个泉州湾顿时一空,瞬间感觉宽敞了许多。
港口内每日忙碌纷乱的劳工也全部离开,一个不留。
从此之后,港口内除了汤鷽父亲从老家带来帮忙的人之外,全部都是宣威军和后备军,港口内外不光有岗哨,还有一队队军士不时巡逻,港口一里之内见不到一个外人。三个港口犹如三个军营,物资安全程度自然毋庸置疑。
泉州湾清空之后,船厂造好的商船开始接收,一艘艘扬帆驶出造船厂,出外海几十里后,检验商船各项性能无误,这才一一驶回港口,个别桅杆风帆有瑕疵的,当即返回船厂维修。
等所有船只停靠在港口岸边之后,若有人来数,就会知道,商船数量早已超过一百艘,达到一百二十七艘。但海船在泉州湾两岸分布太广,数量太多,不知情的人根本难以数清楚。
整个泉州知道回易督造处拥有海船确切数量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汤鷽。
这里面有他自己出钱建造的十艘海船,至于做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回易物资交割完毕之后,各个港口全都安静下来,白天无事时,宣威军除了要留人守卫巡逻外,其余人全部驾驶战船、车船出海训练,在季风中练习升帆降帆,熟悉旗语联系与指挥。
再之后,后勤生活物资也逐渐从各地运到泉州,但这些生活物资没有堆放进港口库房,而是直接装上停靠在岸边的商船,前前后后半个月,粮食、咸菜、腌鱼、熏肉、油料、食盐、佐料、药材、石炭、各类工具等装满七艘船,其余所有商船和战船也装了至少够百人生活一个月的物资,其中神舟主舰装的粮食物资最多,足够一千人生活一年之久。
这些物资够八千人生活一年之久,花费自然也是十分巨大,总共花费十四万四千六百多贯钱。
后勤物资运到,检查交割之后,费用当然就得结算,十四万四千六百贯,减去杨丛义预先支付的三万贯,还有十一万四千六百贯钱要付,但汤鷽手边的现钱只剩十万贯而已,回易督造处的账上还有五十多万贯,但得高大人签章同意,才能在户部或各地州府支取,如今高大人远在临安,自然就不能在泉州支取现钱,因此后勤物资费用只能先支付一半,五万贯。
好在郭青还有些手段,这些物资虽然多数是他赊欠来的,但多数被他说服,最后的付款日期延迟到腊月初七,从汤鷽那里收到的五万贯钱,当先支付了那些不做退让的商贾,只后便等在泉州,看看回易督造处还缺什么,也好随时采购补充。
泉州的人员招募也在正常进行,江恺的书信起了一些作用,带回近十名道人,年纪大的估计有五十多岁,年轻的不过十几岁。泉州城里的招募处也招募到道人六名,郎中五人,总体而言,收获还是不小,稍稍解决了郎中不足的问题。
道人、郎中也来的及时,冬天到了,又在海边,天一冷难免受风着凉生病,港口人员聚集,生病发烧也传染的厉害,他们一来,大锅熬药,一人一碗喝下去,烧退病消。海船、战船生活休息场所也撒了杀虫药粉,防止病虫滋生。
所有道人、郎中全都住在港口,或在船上,或在陆地,郎中有事号脉治病,无事便招呼些军士帮忙配药,道人则有时讲道,有时打坐练功,却也自在。
总之,泉州诸事一切顺利,就等临安传来年内出海的确切消息。
杨丛义一路顺利返回临安,在路上还遇到完成针盘制作赶往泉州的沈缙,不过二人并未多做寒暄,随即告别,一个去泉州,一个回临安。
十月二十八,杨丛义已经回到临安五天。
回来的当天,他就给黄大人传去要求见面的消息,两天之后,黄大人才匆匆赶来。
杨丛义将泉州诸事,包括商船、战船、神舟建造完毕,回易物资也绝大部分运抵泉州,宣威军已经练成,随回易船队出海可堪一用等好消息,一一相告,并告诉黄大人,泉州已经做好年内回易船队出海的准备,现在就等黄大人给一个明确的出海日期,泉州就可以立即开始将物资装船,随即准备出发。
然而,黄大人的态度却有了一些转变,似乎对回易之事并不是很上心。
辛苦了这么多时日,杨丛义当然不想让回易半途而费,当即向黄大人询问朝廷对回易持何种态度,是要放弃还是继续?如果放弃,可有一千多万贯的物资要处理、要赔付,如果出海,两年之后至少可以赚回五倍利润。
黄大人听说有这么多物资顿时心惊,回易督造处采购物资时虽在临安,关于采购了多少物资,但他很少过问,一点印象都没有,即使汤鷽告诉过他,估计也被琐事耽搁,忘在脑后。此时再听杨丛义说起回易督造处有一千多万贯物资,如何让他不心惊,官家给他的回易本钱是三百万贯,现在采购了一千多万贯物资,等于说还没出海,回易督造处的资金就扩充了三倍多,如果不能出海,他可赔付不起。
当即黄大人就对杨丛义和汤鷽不吝赞誉,直称他们年轻有为,将来必定能成大器,有望成大宋栋梁之材。但随后又告诉杨丛义,出海回易之事,他还要再去催一催,争取能在年内启程。
还要催什么,回易不是官家确定要做的吗,难道改主意了?杨丛义想弄清楚愿意,不然心里不踏实。
小心询问之后,黄大人告诉他,本来接到他们从泉州送来的书信就准备出发,谁知朝中突然有人提出回易是国家大事,大船队出海,不单单就是回易,南洋沿途国家众多,不免要跟他们接触,安南和三佛齐国等时常前来大宋朝贺进贡,而大宋从未派使臣回访出使,此番朝廷船队下南洋,途径这些国家,若不派使臣登岸封赏,便是失礼,如此一来,大宋天朝上国的颜面何存?最后提议,应当选派一位朝臣充当回易正使。
可说到谁来充任回易正使,朝臣们便争来推去,选不出合适的人选,也拿不定主意,一拖再拖,已经拖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定论,以致回易船队何时出发无法确定。
听明白缘由,杨丛义也是无奈,按天朝上国的自我定位,船队南下确实应该封赏诸国,要封赏就得有使臣代表皇权与朝廷,黄大人是内侍,当然不能充任使臣,代表皇权与大宋朝廷对各国进行封赏。以文官士大夫们的秉性,能代表皇权与朝廷的只有他们,正使定不下来,船队就别想出海,官家发旨也不行。
至于为什么正使人选定下来,杨丛义想不出。这本来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有人提议某人充任,官家问明众卿家没有异议,当即宣布就是,可拖延一个多月还确定不下来,这就有些复杂了,不知是各派系都想去,还是都不想去。
但关于正使之事,连黄大人都无可奈何,他也只有静等黄大人消息的份。只希望朝廷快点把回易正使确定下来,好早日出海。
黄大人承诺再去催催,但显然他已经不怎么热衷了。谁遇到这事儿,谁也提不起精神。黄大人原本是回易负责人,又是找人,又是协调各方关系,终于把前期工作完成,就要出海的时候,忽然半路杀出来一帮人,要换个负责人,直接出手摘桃子,换谁谁都不开心。
好好的回易使,忙了大半年,临出发时,要安排一个历来看不起他们的正使,把他降成副使,积极性自然大受打击。
杨丛义对能不能年内出海回易已经没有信心,但也不能放弃,能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太医局调人的事,没跟黄大人提,德高望重的僧侣他也没有面子请来,军资现在更是没有办法领取,正使不确定,这些事情就无法解决,他现在只能做些能做的事情,招募。
满城散发招募传单和告示,招募郎中,招募道人。
三天时间,杨丛义已经请人发出去了几千张招募告示,而他一人等在保民坊的回易督造处,等待郎中或道人上门报名。
然而三天过去,不见一个人前来询问。
正当杨丛义心灰意冷时,忽听院外有人问:“有人在吗?”
第193章 再会故人
印刷了一万张招募告示和传单,回易督造处仅有的两个人都已经被派出去,院外已无人看守。
杨丛义心中一动,莫名一阵兴奋,随即高声道:“请进。”
只听院中脚步轻响,几息之后一人在门外轻问:“听说你们这里找道人?”
一听道人二字,杨丛义立即起身迎出门外,边走便道:“正是,我们出海想找一些道长同行。”
到得门口,只见眼前的蓝衣道人满脸风霜,十分清瘦,看面相,眉目之间似有几分相熟,再细看却又想不起像谁,便笑道:“道长请进,外面天寒,到屋里说。”
门外道人挽着发髻,衣衫单薄,衣上有不少补丁,脚下的道鞋也有破损,由于天寒,脸上冻的微红,听到杨丛义邀请,却站在门口没动,也不言不语。
杨丛义见道人不动,又道一声:“道长请进。”
“杨施主,是你吗?”那清瘦的道人盯着杨丛义,忽然开口。
杨丛义心里一惊,难怪有几分面熟,原来他们真见过,他大脑飞速转动搜索,却是想不起眼前这个道人到底是何人。既然对方认得自己,便也顾不得尴尬之情,当即笑道:“正是。刚才见到道长就觉得有几分面熟,却想不起与道长在哪里见过?道长,进屋再聊。”
那道人眼中神色一动,似有伤感之情,没再言语,只把随身包裹打开,从中取出一物,伸手递给杨丛义。
看着眼前道人这种奇怪的举动,杨丛义更觉得熟悉,脸上神色也凝重起来。
当看到道人用枯瘦的手拿出一把匕首,递过来的时候,杨丛义立即惊声叫道:“清尘道长!”当即上前两步,来到道长身旁。
“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郑道长呢?”清尘道长如此模样独自一人来造访,杨丛义顿时忐忑不安,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当初在天柱山,两位道长两次救他性命,还以为这份恩情没机会再报答,不想清尘道长尽然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可清尘道长此时的模样跟两年前相比,实在变化太大,若不是眉目有些相似,几乎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清尘道长一听到问话,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再也收不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丛义见此情形就知道怕是有糟糕的事情发生,清尘道长情绪悲伤激动,不是当问之时,当即就不再询问,轻声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到这儿来,就是到家了,进屋吧。”
清尘道长听到这话,稍稍犹豫了一下,背过身去抬手擦了擦眼泪,然后才提着包裹进屋。
杨丛义抬手关了房门,随后道:“道长坐吧。”
清尘道长随即坐下,继续流泪不语。
此等情形杨丛义也无法,倒一杯热茶递过去:“不管发生了什么,道长都要珍重身体。喝杯热茶,先暖暖身。”
清尘道长低头默默流泪,不发一言。
杨丛义坐在那里,心里干着急,手足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清尘道长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终于止住眼泪,随后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干。
杨丛义又新倒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轻声道:“道长,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清尘道长道声:“多谢施主。”慢慢拿起茶杯喝了口热茶。
杨丛义道:“道长稍坐,我出去一会儿。”
清尘道长没有说话,只是捧着茶杯轻轻点头。
杨丛义起身出去,顺手关上房门,随后迅速向街上走去。
清尘道长这么番模样,也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两年多前脸圆体健,今日再见枯瘦如柴,这么冷的天还穿着单薄的衣衫,郑道长也不在身边,可见变故不小。当初说要访名山,少则两年,多则三五年,最后会到衡山停留开辟洞府,如今道长孤身一人出现在临安,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当初在天柱山里,道长两次出手救命,帮他渡过难关,这份恩情不能不报。看道长的模样,在临安定然无处落脚,还是先把道长安顿下来,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杨丛义快步走进一家饭馆,一进门不等伙计走近,就对伙计道:“炒两荤一素三个小菜,两份米饭,一碗粥,装食盒带走,要快。”
伙计一听,当即转身去厨房下菜。
掌柜笑道:“杨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吃饭?”
杨丛义笑道:“趁着有时间先把饭吃了,晚点有事,忙起来怕是吃不上饭。”
掌柜笑道:“杨大人公务繁忙,以后到饭点,让伙计把饭菜给大人送去就是,免得大人跑一趟,也耽误功夫。”
杨丛义道谢:“不用麻烦,我出来也没几步。到饭点你们也忙,就别为我怠慢进店的客人,耽误生意。”
掌柜笑道:“不麻烦,也就几步路的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每天中午晚上给大人把饭菜送过去。”
既然掌柜的都这么说了,杨丛义也不好再推辞,便道:“那就麻烦掌柜了。我先付三日饭钱,要是不够改日再补。”说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接过银子笑道:“每日午时、酉时三刻,准时把饭菜送到督造处。不知杨大人有什么要求?”
杨丛义道:“三个清淡小菜,两份饭就行。”
掌柜道一声好,把要求记录下来。
杨丛义则在一边坐下等待。
没多少时间,那伙计提着一个食盒出来。
杨丛义接过食盒,道一声:“多谢。”便快步离开饭馆。
等回到督造处,清尘道长还在屋内安静的坐着。
杨丛义把食盒打开,将饭菜碗筷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之后又单独拿出一碗热粥,轻轻放在道长身前。
“道长,天不早了,先吃饭吧,吃完饭就在这儿安顿下来。”
清尘道长轻轻道:“多谢施主。”
杨丛义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当年在天柱山承蒙道长悉心照料,我才能活过来。今天你来到临安,我们又碰面,这也是缘分,就把这儿当家吧,有我遮风避雨的地方,就不会让你受风淋雨。先吃碗粥,暖暖身子,养养胃。”说完拿起碗筷就开始吃饭。
两年多不见杨丛义,如今突然再见,清尘道长多少有些拘谨。她见杨丛义自顾吃起来,便也慢慢拿起粥,一口一口将热粥喝下去。
热粥下肚,身子顿时暖和起来。
已经许久不曾吃饱饭,喝完粥,开了胃,就着桌上的热菜,再吃一碗饭。
饭间,二人无语,互不打扰,专心吃饭。
饭罢,清尘道长顿时精神了许多,清瘦的脸上也有了一些神采。
将菜盘碗筷收拾好,杨丛义还是没有再问清尘道长的经历,想着等她休息一段时间,心态稍稍平和之后再说。
抬眼看看道长此时的模样,从衣着打扮和脸上看,不会有人想到她会是年仅十几岁的女道人,岁月在她身上已经留下痕迹。
想起道长从前虽然衣着朴素,但清纯水灵的模样,杨丛义心里一阵难受,到底承受了什么苦难,两年时间就让年纪轻轻的道长变成这般模样?
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先让清尘道长安顿下来才是当务之急。回易督造处如今人少,有空闲的房屋,杨丛义便找了一间干净又清静的偏房,将她安置下来。
随后又去厨房烧了两锅热水端进道长房里,又找来他暂时不穿的秋冬衣裳,让道长换上。
清尘道长久居山野,并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也没有那么多顾虑,当即在房内清洗一番,换了杨丛义的衣裳。
等她再次出来,模样又变了一变,脸面干净了,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清尘道长对她的经历只字不提,杨丛义也不好询问,为避免无话可说的尴尬,便把他这两年的经历细细讲给她听。
从那日二人分别后,杨丛义上香炉峰开始,一直讲到眼前,期间带着三十几个逃犯出天柱山,得知军推荐到临安入武学,在武学发生的一切,回易督造等事,也都一一讲给道长听。道长只是静静的听着,未发一言打断。
等杨丛义将自己的经历细细讲完,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饭馆的伙计准时送来晚饭,杨丛义自是一番道谢。
“道长,吃饭,吃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带你在临安城看看。”
清尘道长轻声谢道:“多谢施主。”
吃饭时,两人又是各自吃饭,不发一语。
然而,饭后清尘道长却主动开口:“施主,你招募道人出海,不知道我符不符合你们的要求?”
杨丛义听后随即回道:“回易船队什么出海,朝廷还没确定下来,也许今年能出海,也许年内出不了海。道长想去,自然可以,先安心在这儿住下,等时间确定下来,我们就可一起出海。”
清尘道长又谢道:“多谢施主。”
杨丛义笑道:“有道长同行,我求之不得。只是海上颠簸,怕是要受一番苦。”
清尘道长道:“不怕。”之后就不再说话。
二人又喝了一杯茶后,天色已晚,便送清尘道长回房,让她先好好休息。
今日见到清尘道长,杨丛义便心浮气躁,看着她遭苦受难的模样,却又不知她和郑道长遭遇了什么,内心始终难以安宁,看书写字也没一点心情,干脆也早早睡了。
第194章 清尘还俗
天不亮,杨丛义已在院中练枪,练了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大亮。
等他出去买了早餐回来,清尘道长的房门还没有开,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起床,他也不便去叫,还是个小姑娘,受了许多苦,就让她多睡会儿。
招募告示和传单继续在临安城里四处散发,一万份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发完,至少得发七八天。
杨丛义独坐招募处,等待郎中与道人前来。
清尘道长则一直在房间里很少出门,除了吃饭的时候。
转眼三天过去,招募效果也并不好,道人没有,郎中倒是招了三个,就是不知医术如何。
这天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清尘道长忽道:“我想还俗。”
杨丛义听的一愣,想也不想脱口问道:“为什么?”
问完就有些后悔,还俗是好事,女孩子在山中修道,何等清苦。
清尘道长低声道:“师父不在了。”
听得这话,杨丛义脑中一片空白,脸色大变腾然站起:“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回事?”他虽有预感,猜到郑道长和清尘道长遇到麻烦,甚至是困难,可哪里能想到郑道长会出事。郑道长年纪也不算很大,一身修为更是高深难测,短短两年怎么就会不在了?
一听询问,清尘道长又流下泪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讲道:“去年我跟师父从华山下来,准备进川蜀,去峨眉山,谁知路上被金贼拦住,说他们有人死了,让师父去给他们超度,师父不愿去,就打发他们离开,却不想他们怀恨在心,说我们是宋国奸细,派了好多人来抓我们,师父不愿动手杀生,我们跑了一天,最后还是被金贼大队人马追上,师父为了救我被金贼暗箭射伤,杀退金贼后,师父当天就羽化了。”
说完泣不成声,难以自已。
金人?道长的风姿,道长的恩情,瞬间涌上心头,杨丛义顿时怒从心头起。郑道长与世无争,一心参悟天地大道,下山云游,去一趟陕西,却被金人所害,恩情难报,此恨难消!
杨丛义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转眼看到清尘道长独自哭泣,他强忍愤怒,轻呼几口气,涌动的情绪逐渐平息,慢慢坐下后,劝道:“师父已经不在了,我就是你的亲人,还俗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清尘道长留着泪道:“不,师父因为救我才受伤羽化,我一定要给师父报仇。”
“师父是得道高人,一生参悟大道,早已超脱生死,纵使因金贼而羽化,但也绝也不会让你替她报仇。师父救你,就是为了让你能好好活着。若要报仇,也该是我去报。师父救我一命,你救我一命,我只有一条命,这条命就给了师父吧,你好好活着。”杨丛义看着瘦弱的清尘道长,眼里满是怜惜,心情复杂。
“师父也说我是修道的出家人,不让我替她报仇,可每次想起师父,心里就难受,就想杀了那些金贼,不杀他们,我不能安心。”清尘道长声音虽低,但语气坚定,这仇不能不报。
“师父的仇,我报。我今日在此立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立誓之后又道:“当日我要拜师,师父不允,如今我再拜师,师姐当不会拒绝。”
清尘道长明白过来,顾不得流淌着的泪水,立即推辞想让:“清尘不敢,当称师哥才是。”
杨丛义想想也不再推辞,便道:“也好,那我便以师哥自居,此仇我报,师妹是弱女子,该好好活着。”
清尘道长道:“我跟着师父十年了,还俗就是要报仇,此仇不报,怎么能好好活着。”说着抬手擦泪。
杨丛义则道:“既然认我是师哥,那就听我的,况且报仇也得从长计议,不是说报就能报。师妹可知道要抓你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清尘道长回想了一下,低声道:“我不知道,都是当兵的,不知道姓什么,也不知道叫什么。”
杨丛义又问道:“你们具体是在哪儿遇到金贼的?”
清尘道长道:“华州郑县。”
华州,前有华山,后有泾河渭河,左控潼关,右有南田关,历来都是关中军事重地。华州西边是京兆府,千年古都西安,陕西军政中心,雄兵盘踞。
杨丛义对山川地理颇为熟悉,自然知道华州是什么地方,便道:“陕西现在是金贼地盘,华州又有大部金军驻守,要报仇只凭我们自己怕是不行,要做好准备,不然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清尘道长急道:“那怎么报仇?”
杨丛义起身在屋内走动片刻,不久之后便道:“我现在已从武学出来,授了武官,要是不出意外,领兵打仗就是我以后的主要生活,等机会来了,我必然领兵直取华州,为师父报仇。但现在宋金议和,双方和平相处,短时间里怕也难有机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能独领一军,必是报仇之时。到时候国恨家仇,定要跟金贼好好算一算!”
清尘道长听得此话,起身深深行一礼:“师父的仇就拜托师哥!要是用得上我,我这条命便也舍出去!”
杨丛义回礼道:“师妹不必如此,师父的仇我一人承担,你好好活着就好,这一定也是师父的心愿。”
清尘道长没再说什么,对于报仇这件事,她能做什么,她真的不知道,但她知道师仇必须要报。
杨丛义回身坐下,转而问道:“师妹,你是怎么来临安的?”师父的仇现在报不了,还是不要多纠结,等到机会来临,再一举报仇。
清尘道长也在旁边坐下,低声道:“师父离开前让我回大宋,回怀宁找你。可我三个月前回到怀宁,才听说你已经到临安了,我又不知道路,半个月前才找到临安来,在城里找了十多天都没有你的消息,城里又没地方住,看到招道人,就想先找个地方落脚,之后再慢慢找你。”
“师妹,你受苦了!”听到清尘道长的经历,杨丛义忍不住眼眶湿润,他难以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是如何从华州回到怀宁,又从怀宁来到临安,期间路途遥远,何止五千里?
清尘道长却道:“找到师哥就不苦。”随后又道:“从今天起,我便还俗了吧。”
杨丛义点头道:“也好,还俗吧。”
清尘道长道:“我俗家姓顾,父母也早就不在了,没有亲人,以前的名不用了,就用师父给我取的名吧,从今以后我就叫顾清尘。”
杨丛义道:“好,今天还俗也是大喜,当换下这身衣衫,但天色已晚,多有不便,等明天我带你出去置办几身合身的衣裙,开始正常生活。”
顾清尘起身谢道:“多谢师哥,清尘没了师父,以后就只有师哥了,望师哥不要嫌弃清尘麻烦、不懂事。”
杨丛义道:“何来嫌弃。我现在也是无依无靠之人,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宗亲,以后我们师兄妹两人相依为命,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饿着。”
顾清尘面现疑问,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哥,你之前在山里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不是有亲人吗?”
杨丛义叹口气道:“往事不可说,等有机会再给你讲讲吧。好了,今天就先说到这儿,你身体瘦弱,要早些休息,好好养好身子才是。”
顾清尘见杨丛义似乎心里有事不愿提起,也就不再追问,随即起身道:“师哥,清尘先回房了。”
杨丛义起身送道:“师妹今日还俗,自此前尘往事俱是过往,之前经历的种种不顺,都让它们随风去吧。”
顾清尘道:“清尘知道了。师哥也早些睡吧。”说完转身开门出去,径直回房休息。
杨丛义站在房中,呆立许久。
天柱山中盘龙山上,郑道长讲天地大道,拔剑退群蛇,是何等气势,杨丛义当场就被折服,当时就想拜她为师,却是没有机缘,如今惊闻道长羽化,内心难安,诸多恩情未能报偿一二,便再无见面机会,这不能不说是人生大憾事。
道长一生清修,居山中不与人争,不沾红尘,却招无妄之灾,被金人所害,这等大仇不报,如何还天柱山中救命之恩?
金人势大,匹夫之勇,怕难以成事,当借宋军之力,斩除华州之金贼。可如今宋金议和,两国不会开战,纵使开战也在十年之后,盟约被完颜亮撕毁之时。但十年之后,不知作恶之人是否还在华州,该打探清楚此事才行。
如今他有回易差事在身,不能亲自前往,唯有请人前去打探。杨丛义相熟的人不多,能做此事的更是没有。也许只能请忠义盟宋头领,他以前在岳家军里负责谍报,打探这点事情应该不难,可他现在已经是朝廷命官,再跟忠义盟有接触,不知道会不会埋下祸患。
事已至此,其实也没有其他办法,有仇不报枉为人。
杨丛义当即回到房里,研磨展纸,开始写信。至于写好之后怎么送去天柱山,他也有所考虑。
这个夜晚过后,许多人的命运都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