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貌合神离
尽管杨广不停留十原县,直接前往大利城,但他的队伍实在太过于庞大,五十万大军连绵二百里,三天三夜都走不完,甚至杨广已经结束视察,离开五原郡了,他的后军才刚刚渡过黄河进入五原郡。
虽然去年去草原巡视时,杨广曾—度采用定襄太守周法尚的建议,以方阵行军,但那只适合宽广的草原,并不适合山川复杂的中原,不久,杨广便取消了方阵行军。
队伍簇拥着**城,开始浩浩荡荡向北方的大利城而去,千余名朝官也夹杂在队伍之中,有的坐鸟车,有的骑着马,无精打采地跟随大队北上。
宇文化及身为太仆少卿也跟随在主要朝宦之列,但和其他无精打采的朝官相比,宇文化及却精神颇好,或者说他有点紧张,进入五原郡后,他就—直在不安地等待消息。
他的商队也就在这几天将进入五原郡购买荼叶,然后直接从五原出塞,前往突厥。
商队之所以选择从五原郡出塞,很大原因是马邑郡那边从去年以来,加大了对违禁物品的盘查,风险极大,而这—次,他的商队将携带—万把兵器入突厥,这—万把兵器可以给他带来三十万吊钱的翱小,无论如何,他难以拒绝。
而五原郡这边因为皇帝出巡,大部分军队都会用来保护皇帝的安全,对违禁物品的盘查20度也将随之减弱,这就出现了机会,宇文化及便决定铤而走险,他商队从五原郡以贩运茶叶的名义出塞。
尽管他对杨元庆有些忌惮,但上次铁铺之事,圣上没有追究,他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更重要是,私卖违禁品所带来的暴利令他难以抗拒,蒙蔽了他的理智和眼睛。
宇文化及这两天—直在焦躁不安地等待消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他的心开始越来越紧张。
就在宇文化及必中—阵忐忑不安之时,远处—阵战马蹄声传来,宇文化及精神—振,回头望去,只见—名身着绯红色军服的虎贲卫军官疾奔而至,正是他的兄弟宇文智及。
大隋王朝在去年改革了军制,原来的骠骑军府改为鹰扬府,骠骑将军改为鹰扬郎将,副将车骑将军改为鹰扬副郎将,而皇帝直属禁军改为虎贲卫,宇文智及便是—名虎贲副郎将,从五品官。
宇文化及见兄弟到来,心中大喜,他便趁周围官员不注意,离开了队伍。
“有什么消息吗?”
在—杆大旗的掩护下,宇文化及低声问兄弟,宇文智及笑着点点头,“很顺利,商队已经进入五原郡,分成两部分,—部分去购茶,另—部分拿铁货在九原县等候,等茶叶到乎,两支队伍再汇合出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宇文化及想了想道:“这里毕竟是杨元庆的地盘,我们要防备他,还是小心—点,等两支队伍汇合后,你带几个弟兄护送他们出塞,就算遇到盘查,你也可以应付。”
“好吧!今晚我会找个机会离队,争取后天出塞。”
宇文化及点点头,“这次是兵器,可千万不能大意。
兄弟二人又商量片刻,宇文智及便调转马头南下了,得到商队的消息,宇文化及的—颗心也终于放下。
傍晚时分,杨广的**城从九原县以东十里外经过,虽然没有视察九原县的打算,但天色已晚,杨广便下令宿营,明早再走。
**城上载有枪车,—辆辆枪车围绕**城两圈,车上密集的长枪对外,可有效抵御骑兵冲去,内圈地上洒满了铁蒺藜,就算冲破枪车,骑兵在内圈也寸步难行,不仅如此,六和城边缘布满了床弩,上面放置旋机弩,以绳索相系,只要有人触动绳索,弩机便会旋转,向触绳处发射,另外,四周还布满了铃柱—木槌和石磐等报警物品,三千甲士分三班在城头上昼夜巡逻,戒备异常森严。
大臣来觐见也必须有专门人带领入内,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
队伍停下宿营,早在宿营前—个时辰,韦嗣云便带领数百名士兵随从将上万头牛羊送至军飝队中,又送来了几十桶上好的蒲桃酒和数百桶马奶酒,由于队伍太漫长,大部分军飝队还没有进入五原郡内,此时也只需供应皇帝—百官以及先头的数万军飝队。
军飝队中有专门的厨营,他们接收食料后便开始杀牛宰羊,准备晚饭,当队伍扎营后,晚饭便已准备停当,—队队侍卫将精心烹制的烧烤牛羊肉以及美酒送上**城和百官营帐。
大臣们的辛苦就在于白天赶路,夜晚还要集中处理朝务,皇帝出巡,并不等于朝廷停止运转,由于主要大臣跟随出巡,实际上就是—个流动朝廷。
五品以上的大臣可以乘坐马车,能在马车内处理—些公事,但很多公事需要多方协商才能定下来,因此宿营后,各大营帐内都格外热闹,朝官们在互相讨论,阐述各自部门的意见。
临时朝廷是由—定可容纳数千人的大帐和数十顶小帐组成,大帐是宇文恺制作,堪称帐中之王,连突厥的王座也只有它的—半大,它就是临时朝廷大殿,四周如众星拱月般围着数十顶可容纳数百人的稍小之帐,每—顶小帐就是—个部寺。
此时,各个帐中人声鼎沸,大臣们有的在讨论朝务,有的在吃晚饭,不断有各部的跑腿从事拿着牒文进进出出,还有奉食的士兵端着—盘盘食物走进帐中。
杨元庆在礼部员外郎裴晋的引导下找到了礼部所在的大帐,在大帐门口,杨元庆却意外地遇到了高颖,高颊在去年北行时两次触怒隋帝杨广而被贬为礼部侍郎,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人敢使唤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相国做事,他基本上是个闲职。
“元庆!”
高颖惊讶地喊了他—声,—年多年他—直郁郁不乐,脸上罕有笑容,但今天意外地见到杨元庆,高颖脸上出现了—丝少见的笑容。
“你来礼部做什么?”高镇笑问道。
杨元庆指了指大帐,无奈地苦笑—下,“我去见见父亲!”
高镇长长的‘哦!,了—声,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朗,他捏了捏元庆的肩膀着笑道!”这就对了,哪能真的父子反目,让人诟病,半年前,太史令庾质和内史侍郎薛道衡还联齤名上书弹劾你,指责你不孝,引发朝中很大的典论,对你非常不利,我也是想找个机会劝劝你,你能自已认识到这个问题严重,那是最好不过。”
半年前发生在京城的弹劾案杨元庆也有所耳闻,最后弹劾虽然被皇帝杨广压下,不了了之,但杨元庆还是从中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他—直处于—种两难的抉择,—方面他知道皇帝杨广不希望他回杨家,甚至当年他被革除族籍,也和杨广有关。
但另—方面,他父亲杨玄感已经向他表示悔意,他却拒不妥协,保持沉默,使他备受非议,尤其令各大世家对他不满,认为他有违人伦,—面是皇帝的阻拦,另—面是士族的压力,令他左右为难,今天杨丽华给他提供了—个折中意见,让他表面上和父亲和好,至少面子上过得去,以绝外人非议,杨元庆便接受了这个方案,他将来要想得到士族支持,他就必须学会妥协。
尽管他也知道,这个妥协可能会令杨广不满,但从长远考虑,他还是决定和父亲表面上和解。
他便点头道:“我应该见见父亲,以尽地主之谊。”
高颖欣慰道:“等会儿见了父亲,到我帐中来—下,我想和你聊—聊。”
“等会儿吧!我—定来!”
高颖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便走了,杨元庆望着高颊已瘦成六把骨头的背影,不由心中有些奇怪,历史上高颊好像是在去年被杀,却不知为何活了下来?
高颖的命运,在历史上的大业三年,高镇和贺若弼议论杨广待突厥人太厚,结果引发杨广震怒,以诽谤朝廷罪趁机杀了高颖—贺若弼和宇文弼三人,但因为贺若弼早死,而宇文弼因独孤罗之案变得畏不敢言,议论之事便没有发生,竟使高颖躲过了大业三年的死神,仅仅被贬职。
在礼部大帐后面有—座连在—起的小帐,供尚书处理朝务专用,此时,礼部尚书杨玄感正在小帐里吃晚饭,和几年前的意气风发相比,他变得沉默了,也苍老了不少。
尽管杨氏家族力争爵位,但杨玄感最终没有正式得到楚国公之爵,仅仅得到了—个假楚公,也就是非正式楚国公。
除了在爵位上没有能如愿以偿外,别的方面杨广对他还不错,他继承父亲司徒的散官,官任礼部尚书。
但杨玄感心里明白,这其实是圣上—乎软—乎硬的策略,朝中他父亲的门生故吏太多,圣上想打压杨家,却又不敢做得太过分,表面上提拔他作为掩饰,但背地里却严厉打击杨家,他的二叔杨约就因为拜祭兄长之墓而被革职,几个庶弟的勋职也被革去,等二叔去年病入膏肓时,却又重新任命他为淅阳郡太守,不久二叔便病逝。
皇帝表面上的恩宠和背地里的打压猜忌使杨玄感心中十分抑郁,再加上长子杨俊担任上党县令多年,却—直不得提拔,而次子杨嵘又不争气,变成—个纨绔子弟,日久天长的失落感使杨玄感心中开始对杨广生出了怨恨之心,但他又不敢有半点表露,只得压在心中,终日郁郁寡欢。
眼看到了五原郡,杨玄感又想到了儿子杨元庆,想到父亲对元庆的—直关爱,想到自己的有眼无珠,竟把明珠丢弃,随着年纪渐老,他开始回忆对扬元庆小时候的种种冷漠,使他心中愈加悔恨,今天—整天他都闷闷不乐。
这时,—名从事上前施礼,“禀报尚书,杨总管来见!”
杨玄感—时没有反应过来,便奇怪地问:“哪个杨总管?”
从事苦笑—下,索性直说,“就是元庆公子!”
“啊!”
杨玄感蓦地站了起来,他有点呆住了,元庆来了吗?
半响他又慢慢坐下,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像做梦—样,但他只是短暂茫然了—下,便立刻道:“快!快请他进来。”
片刻,杨元庆走进了后帐,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父亲,从小他对父亲的感情就很淡薄,在某种程度上,祖父杨素取代了他心中父亲的角色,但无论如诃,这是他的生父,和他有着共同的血脉。
他安前深施—礼,“元庆参鬼父亲,”
杨玄感心中涌起—丝难言的苦涩,儿子还是不肯跪他。
“元庆,坐下吧!”
杨玄感不敢因为儿子的不跪而恼火,以前他会不满,而现在他不会,他心里明白,杨元庆肯来见他就已经是—种妥协,他若再摆出父亲架子,最后他们还是不欢而散。
杨元庆坐了下来,杨玄感又笑问道:“吃饭没有?”
“还没有呢!等会儿回去再说。”
“—起吃吧!”
杨玄感立刻命从事道:“再端—份饭菜进来!”
杨元庆也没有拒绝,很快,从事端了—份饭菜,另外两人又端来—张小桌子,杨元庆席地而坐,也笑问:“父亲感觉这里饭菜如何?”
杨玄感笑着点点头,“能吃到牛肉,这就是口福,大家都很夸赞这—点,在中原,随意宰牛,先杖六十再治罪,也只有边塞才能品尝到。”
杨玄感又关心地问道:“这次北巡,有没有给五原郡造成很大的压力,我是指献食。”
杨玄感毕竟是礼部尚书,他深知献食给地方上带来的深重灾难,巡游江南时,竟使运河两岸两百里范围内的农民悉数破产,这种献食恶果令每—个大臣都忧心忡忡,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因为洛阳粮食不足,圣上被迫想到的—种解决办法,就食地方,虽然有点荒唐,但杨玄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杨元庆微微欠身道:“还好吧!五原郡毕竟靠草原,可以从草原上搞到牛羊,我们用茶叶换,基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杨玄感瞥了杨元庆—眼,淡淡道:“你就不怕有人弹劾你私通突厥?”
……
第十六章 宇文告密
杨元庆愕然,汕将从来都是这样,涿郡和马邑郡那边的边将也是这样,何来私通突厥之说?
杨玄感轻轻叹息一声,“当然,如果圣上不计较,什么事没有,可如果有居心叵测者拿这件事做文章,元庆,你久在边关,不懂朝廷人心险恶,你少年得高位,又深得圣眷,不知有多少人嫉妒你,越是这样,你越要当心。”
杨元庆默然,他承认父亲说得对,但除此之外,他也别无他策,难道也要让他像丘和一样,将五原郡盘刻一空,五原郡可是他的根基,那么多的军户,他怎么可能下手。
杨玄感见元庆若有所思,知道他心里明白,便不再多说此事,而将话题转到元庆的婚事上。
“元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娶敏秋?”杨玄感尽量用一点轻松的口气问道。
“今年吧!具体什么时候还没有定,我等乐平公主和裴家商量的结果。”
杨玄感沉默了,他感到非常尴尬,儿子成婚应该是父亲去商量,但现在却是由一个外人长辈去谈,在婚姻这么大的事情上,元庆完全将杨家排斥在外,使杨玄感忽然明白了一点,元庆心中对杨家的怨恨相当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弥补,甚至永远也难以弥补,杨玄感心中生出一丝深深的遗憾,他们父子之间的亲情是回不来了。
沉默良久,杨玄感叹息一声道:‘1元庆’你今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父亲跃然来五原郡,我作为地主,应该来看看父亲。”
杨玄感苦笑一声,“那就多谢你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把晚饭默默吃完,从事进来将盘子收走,杨元庆便起身告辞,“多谢父亲的提醒……只是元庆诸事繁多,就不多陪父亲了,元庆告辞!”
“去吧!”
杨玄感听儿子一口一个i……庆,连‘孩儿’的自称的都没有……令他一阵心酸他忽然想到一词……”敬而远之”正是元庆对他的真实写照,元庆特地来看望他,陪他吃饭,礼数很周到,但他们的心却相距很远很远……杨玄感心中充满自责……这是他的责任……他甚至忘记元庆今年是十九岁,还是二十岁,他这斤,做父亲的都不合格,还指望儿子对他怎样?
杨玄感坐在大帐里发愣,就在这时,从事又来禀报,“启禀尚书,有个自称杨家子弟的高胖男子在外求见。
杨玄感愣了半晌,他忽然明白是谁了,连忙道:“快请他进来”。
片刻,杨巍激动地走进大帐……跪下磕头行礼,“巍儿参见家主!”
杨玄感的眼睛一下子有些湿润了,侄儿杨巍的及时出现使他在绝望中又看到了一线希望,这一线希望正是他尖亲当年和下的一颗和子。
杨元庆离开礼部大帐,一名从事领着他来到了高镇的寝帐,高镇正在接待两名官员的来访,见杨元庆进来,两名官员连忙起身见礼,高颖笑着给杨元庆介绍道:“元庆,来认识一下我大隋的两名远征男儿。”
他指着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对杨元庆笑道:“这是鸿胪少卿朱宽。”
杨元庆见朱宽年约三十岁出头,皮肤黝黑,目光明亮,知道此人在去年率军出海,征服了琉球,不由对他肃然起敬,向他拱手还礼笑道:“朱将军去年的壮举,元庆亦有耳闻,不知可去了夷州大岛?”
夷州就是后世的台湾,三国时称为夷州,隋时统称为琉球,朱宽微微笑道:“杨总管说的是琉球大岛吧!途径那里,只是岛上症气弥漫,难以久驻,只在河口补充了淡水便返回,杨总管怎么知道那座岛?”
“呵呵!我只是听人说起过,可惜了,那可是宝岛,将来朱使君若有兴致,可以再向南,那边便是南洋群岛,有商人往来大隋,那边更是富饶,有名贵的香料、木材和宝石。”
高颊微微笑道:“元庆,说到南方诸国,我看过高僧法显的记载,那边有一个赤上国,是一个大国,方圆几千里,我们这位隋使马上就要前去那里。”
高颊笑着给杨元庆介绍第二人,“这位是屯田主事常骏,马上要出使赤上国,居然来向我讨教,我那能教他什么?”
常骏也是三十岁左右,身材中等,杨广因赤上国遥远,风险极大,便向满朝文武招募志愿使者,常骏便应募前去。
他向杨元庆施礼笑道:“杨总管有所不知,高相国虽不问相国之事,但在我们这些后辈心中,他的威望无人能代,这次出使赤上国,我特来请求高相指点。”
高颊得到后辈尊重,心中着实受用,他捋须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好的见解,无非就是八个字,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展现我大隋威仪,让赤上国王心服来朝觐。”
常骏长施一礼,“高相之言,晚辈铭记于心!。
常骏和朱宽见高镇有事和杨元庆谈,便告辞而去,高颊又重新请杨元庆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问道:“见到父亲感觉如何?”
“很淡!”
杨元庆叹了口气道:“高相,我给你说实话,我对他感觉真的很淡,称他为父亲,我觉得仅仅是一和礼貌,我想对他亲切一点,可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重大山。”
高颖缓缓点头,“我能理解,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和一群小孩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结果你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严惩你,我还记得清楚,当时你对父亲充满了怨恨,我以为是孩子气话,却没想到你长大后,你们父子的关系竟变得如此淡薄?”
“不!其实和那件事无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实话,我从小到现在,见他的面最多只有十次,实在是没有什么感情,还有他的妻子,我应该叫母亲那位,对我伤害尤深,高相,我今天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你能主动去见他一面,已经不错了。”
高颖微微叹息一声,又勾起了自己的心思,“至少你还能听别人劝谏,不像某人,别人劝他,他就要杀人!”
杨元庆知道他说得是皇帝杨广,他沉默片刻道:“高相,你应该回乡古养老。”
“元庆,记得上次你告诉我,若长宁王有难,让我立刻辞职,果然,去年前太子杨勇的几个儿子都被杀了,在去年北巡时,我因为修长城之事劝谏他,结果差点被他所杀,被你言中,我也考虑过辞官回去养老,可是一想到先帝辛辛苦苦建立的隋王朝,我们这帮老臣碰尽竭虑,奋斗了几十年才出现的大隋盛世,竟被他这样糟蹋,我心不甘啊!”
高疑的语气中充满了悲愤和苍凉,“元庆,你知道他怎么修长城吗?从榆林到紫河,长达五百余里的长城,他征发了百万民夫,要求二十天修筑完成,二十天啊!你知道最后死了多少人,一百多万人死了近一半,还有他挖掘通济和永济渠,又死了多少人,要求十个月修建完东都,勒令地方献食,这些又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家破人亡,他视民为草芥,可他赠送给突巅人的布帛,一挥手就是二千万匹,对胡人如此大度,可对自己的子民却那么凉薄,元庆,你让我怎么能安心回家养老,我担心先帝建立的大隋王朝会毁在他手上,等我死了,先帝问我,你怎么不去制止他?让我怎么回答先帝?”
杨元庆没有说话,他能体会到高颊心中的忧愤,体会到一个老臣的忧国忧民,杨元庆沉吟片刻,便缓缓解释道:“其实圣上很多事情本意不坏,但他做事的手段和方法不对,造成了恶果,就像高相所说,他赠送给突厥人二千万匹布帛,事实上,突厥人也回赠了几千万头牲畜,这其实是一和赠与贸易,但就是圣上在细节上没有处理好,以至于引来大家的愤恨,还有运河开凿,可以说利在千秋,可他却只用两年的时间完成,弊就落在了当代。”
高颊冷笑一声,“是!我承认突厥人是回赠了几千万头牲畜,可这些牲畜在哪里呢?他分给自己的子民了吗?没有,一小部分用作他的军粮,而绝大部分都宁可死掉而掩埋,可从左藏里拿出去的布帛却是实实在在,他一点都不心疼,那可是天下子民的血汗,是我们一年年积累下来的财富,他开凿运河,我可以理解他有雄才大略,但我却恨他视民如芥、挥霍无度,秦朝不就是这样亡了吗?”
杨元庆离开了高颊的营帐,他能理解高颊的心情,看不惯杨广的所作所为,想制止却又无能为力,被压抑了一年多,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一时情绪有点失控,但他着实为高镇担忧,如果他那些话被杨广听见,他真的就活不成了,杨元庆也无能为力,只得叹。气,离开了朝官区,返回自己的大帐。
隋帝杨广此时也正在**城的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他同样也朝务繁忙,不因为巡视而放弃朝政,他每天非常忙碌,没有人能替他,一直要忙道深夜才能入睡。
这时,一名侍卫禀报,“宇文大将军有急事求见!”
“宣他进来!”
杨广放下笔,他不知宇文述来找他有会什么急事?
片刻,宇文述匆匆走进来,躬身施礼道:“陛下,臣刚刚听说了一件事,和杨元庆有关,臣不敢隐瞒,特来向陛下禀报。
“和杨元庆有关?什么事情?”杨广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第二十三章 汾阳宫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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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其初犯,从轻处置,改封汾阳宫监,限时三个月建成汾阳宫,勿负朕望,钦此
大帐前,宣旨宦官读完了新的旨意,杨元庆沉声道:臣杨元庆遵旨
他起身接过圣旨,心中却一片茫然,他什么都考虑好了,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去江南,探望婶娘,然后再回长安,不料一纸圣意又改变了他的计划,居然让他去修汾阳宫,他从未有过营建宫室的经验,这让他从何入手
宦官还是那名朱姓宦官,他对杨元庆颇有好感,将圣旨交给杨元庆,又叮嘱道:杨使君,时间很紧,要及早动工,误了工期可是大罪。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提醒。
杨元庆又想起一事,问道:请问丰州总管将由谁来出任
宦官见两边无人,便压低声音道:听说五原郡刺史一职由韦嗣云升任,但丰州总管一职则由燕王遥领。
遥领的意思就是名义上兼任,实际军务由长史负责,丰州总管府长史也是韦嗣云,但他是文官,长于政务,军务他不擅长,杨元庆和韦嗣云共事多年,知道此人为人谨慎,自己所建立的军队体系他应该不会轻易改动,杨元庆一颗心也微微放下。
宦官又一次提醒他道:杨使君,建宫只有三个月时间,就从今天开始算起,非常紧迫,杨使君要尽快和副宫监商量一下。
不知副宫监是谁
副宫监是内史舍人封德彝,他有造显仁宫的经验,杨使君不妨和他多多商议。
封德彝
杨元庆微微一愣,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此人了。
......
封德彝现在依然担任内史舍人,这个职务他已经任了近十年,一直未得提升,不同的是,他已从一个刚出道的青涩小官锤炼成了大隋资深内史,很多重大旨意都是由他来草拟。
尽管封德彝已是资深内史,但他心中怨念依然很重,他认为凭自己的才能早应该升为内使侍郎,之所以一直不得提升,就是因为他靠错了杨家,杨家的失势将他也拖累了。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为此,封德彝对杨家心生怨恨,甚至生出休妻的念头,他的妻子是杨素弟杨慎之女,最后封德彝看在一儿一女的份上,没有休妻,整ri郁郁寡欢。
不过官场上虽然失意,但他也曾经有风光之时,几年前,他投靠了圣上第一红人虞世基,颇受其看重,因而捞到了修建显仁宫的肥差,让他大大赚了一笔,虽然未得升官,但收获之丰,足以让他几代人都衣食无忧,封德彝心情又好了起来,只可惜好景不长,就在虞世基许诺要提升他时,虞世基却被杨元庆扳倒,罢官免职,封德彝的仕途之望又一次落空了。
这次他随圣上北巡,一路也是气息恹恹,无jg打采,不料他时来运转,圣上居然下旨,命他为汾阳副宫监,协助杨元庆修建汾阳宫,这不由令他又喜又忧,喜是修宫殿捞钱之便利丰厚,让他又有了一次发财的机会,忧是他居然跟着杨元庆,那个手段狠辣的家伙,他从杨元庆小时候就看出来了。
就在封德彝坐在帐中心事重重之时,帐外却传来了随从的禀报,使君,杨元庆来了。
封德彝一惊,他腾地站起身,快步走出大帐,只见帐外月光下,杨元庆正负手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他不再穿军服,而是换了一身紫sè官袍,头戴乌漆纱笼帽,腰中系一条革带,革带上挂有紫金鱼袋,脚上穿一双乌皮靴,完全一身文官的打扮。
这身打扮连杨元庆自己都有点不太适应,穿习惯了紧身的军服,忽然变成这种宽宽松松的夹下衣,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封二叔还记得小侄吗
杨元庆拱手施一礼,封德彝忽然醒悟,连忙还礼,不知杨将军前来,下官有失远迎。
杨元庆虽被免去了丰州总管之职,但他的爵位和勋官都不低,更重要是,他即将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封德彝不敢怠慢。
同时杨元庆从杨家除籍后,一直没有归籍,封德彝心知肚明,杨元庆叫他一声二叔,不过是一种客气,他若不知趣地真摆出长辈架子,恐怕杨元庆马上就要收拾他。
杨将军,快请帐内坐
封德彝慌忙恭敬地将杨元庆请进帐,又命随从倒茶来,两人在帐中坐下,杨元庆打量一下他的大帐,见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小桌,一张毛毯,旁边有一只书箱,一只行李箱,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别的大臣都是满帐篷的书,封二叔这里怎么看不到
封德彝苦笑一声,他们都坐马车,当然可以携带很多书,我是骑马,只能带一箱书。
这次北巡,正五品或者六十岁以上官员可以乘马车,而封德彝只是从五品,年纪也才四十岁,没有资格坐车,只能骑马。
杨元庆点点头又笑道:这次修汾阳宫,元庆经验全无,心中没有底,特来向封二叔讨教。
提到建宫,封德彝jg神一振,他已经盘算了一个时辰,心里多少有一点底,便笑道:汾阳宫是小宫殿,占地只有三十余亩,不像显仁宫,占地百里,也只用了五个月,三个月时间抓紧点应该足够了。
杨元庆想想也是,二百里的长城只用了二十天,开凿跨越太行山,连接并州和幽州的驰道也只用了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他若连一个小宫殿都修不出来,也确实交代不过去。
封德彝仿佛明白杨元庆的心思,又笑道:汾阳宫虽是小宫殿,但它也有难处,听说圣上看中之地是在山上,搬运物资上山就是最大问题,需要耗用大量的人力,我看至少需要三十万人,还要从太原郡运输物资,所以三个月的时间也并不宽裕。
杨元庆眉头皱了起来,汾阳宫在楼烦郡北部,楼烦郡本身人口就少,如果真需要三十万人,去哪里调人,还有修建宫殿的物资,太原郡能全部提供吗他感觉有千头万绪的事情,却不知该从哪里着手。
封德彝之所以对杨元庆很恭敬客气,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封德彝想投靠裴矩,但他却没有一个引荐人,裴矩未必会理睬他,而杨元庆是裴矩的孙女婿,这就使封德彝的心中有了想法。
杨将军一点都不要担心,具体修宫殿有将作监和工部的人负责,人力征发是地方官的事情,物资准备也由少府寺来考虑,杨将军是宫监,只是负责整体协调,负责督促地方,其实我觉得,楼烦郡地方官府是最为重要。
封德彝的话让杨元庆一颗心放下,原来具体琐事并不是由他cāo心,他又笑问道:就不知楼烦郡太守是谁
封德彝微微笑了起来,将军应该认识此人,在洛阳时,还和他一同去狩猎,李渊,杨将军还记得吗
李渊
杨元庆眯眼笑了起来,原来是他。
.........
汾阳宫的宫址位于楼烦郡静.乐县的北部,紧靠马邑郡,坐落在汾水源头的天池旁,这里人烟稀少,交通却很便利,距离北上驰道只有十里路程。
更重要是这里绝佳的风景给杨广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山峦起伏,峰奇石秀,森林茂密,终年云雾缭绕,再加上天池水碧如镜,就算炎热的夏季,这里也清幽如chun,没有丝毫暑气,俨如就是一处神仙居住之地。
从去年开始,这一带便不准樵夫猎人和采药人上山,附近的几个村落也被勒令迁走,官府贴出告示,方圆百里内,不准有任何人出现,违者格杀勿论。
但二月下旬开始,便有军队在这里驻扎,工部尚书宇文恺亲自带领大批将作监和工部的官员出现在天池一带,他们开始勘测地形,设计道路,术士章仇太翼也率领十几名徒弟在天池附近测量风水,确定最后宫址。
三月中旬,圣旨终于下达,从太原马邑楼烦雁门离石五郡抽调三十万民夫,开始修建汾阳宫,命原丰州总管杨元庆为宫监,内史舍人封德彝和将作少匠韩顺为副宫监,限时三个月,必须在六月中旬前修建完毕,若有误期,所以相关人员皆斩。
就在圣旨下达的三天后,楼烦太守李渊征调的三万民夫抵达了天池,开始修建汾阳宫的第一步工程,筑路。
将作的工匠已经用石灰标注出道路修建范围,民夫需要先将土地夯实,再铺上烧制的青砖,这条路一直要铺到山上。
当宫监杨元庆和封德彝率两千监工士兵从榆林郡赶到汾阳宫址时,正逢第二批从太原郡过来的十五万民夫抵达筑路工地,整个工地上人山人海,一队队民夫在士兵的监督下忙碌地夯土,用箩筐挑来细碎的小石,将细石均匀地撒在路基上,将作工匠要求极为严格,每一块石头都和食指指头一般大小,光是敲碎细石就动用了三万人,十几万民夫分布在十余里长的路基上,他们用巨大的木头将每一寸土地都夯得坚实无比。
杨元庆在九名铁卫的护卫下,骑马在工地两边视察,这时远处有人大喊:杨将军
杨元庆一回头,只见数十名衙役簇拥着几员官员骑马奔来,为首的官员,正是楼烦太守李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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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掌握主动
建造汾阳宫的基地位于驰道东面,是一片占地十余里的平地,从前,这里长满了荒草和灌木丛,蛇鼠横行,但自从十天前,第一批民夫在这里安营扎寨,这里便渐渐热闹起来。
此时这里已成了二十万人的驻地,一望无际的帐篷一顶接着一顶,密密麻麻,延绵十几里,民夫帐篷的北面是监工军队驻地,也是粮草集中之地,数百顶大帐内堆满了从太原晋阳宫运来的粮食,足有二十余万石之多,数百名士兵守卫,戒备森严……
而民夫帐篷的南面则是匠人和官府的驻地,修建晋阳宫所需各种材料的仓库也位于这里,仓库是一座由巨大栅栏围成的木城,里面堆满了巨木和各种石料……
在仓库南面也是一座军营,杨元庆从榆林郡带来的两千士兵就驻扎在这座军营里。
李渊的营帐位于西南角,由十几座营帐群组成,住着他和下属以及一百余名衙役。
此时,在李渊的大帐内,李渊背着回来踱步,显得忧心忡忡,半个多时辰前发生在筑路工地上的血流冲突令他始料不及,杨元庆处理问题的手段突破了他所知道的官场常规。
官场斗争,最多是翻脸,形同陌路或者怒目相视,口唇讥讽之类,但杨元庆今天第一次遇到元尚应,连话都没有说上两句,便动手杀人,看似很粗野鲁莽,但李渊却蓦地发现,杨元庆并没有什么损失,他已经杀了元胄,现在再杀他儿子也不会改变什么,倒是他李渊成了最大的受害人。
这就意味着他和其他关陇贵族之间有了一丝裂痕,元氏家族和独孤氏家族一直是关陇贵族的两大头领,尤其元胄在贺若弼一案无辜被杀后,元氏家族对元胄的三个儿子一直关照有加,元尚应便是元胄的第三子,他原本是只是齐王侍卫正是得到元氏家族的鼎力关照,元尚应一举成为鹰扬府郎将,而同样是太子侍卫的柴绍却只得了一个录事参军事,原因就在于此。
现在杨元庆直接和元尚应发生了流血冲突他李渊该怎么站位,帮着杨元庆吗?那整个关陇贵族都会抛弃他,而和元尚应站一边对付杨元庆,杨元庆肯定会直接弹劾他,轻而易举将他罢官。
李渊两头为难,一时间如坐针毡,心中焦躁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这时李建成看出了父亲的为难他上前劝道:“父亲杨元庆和元尚应发生流血冲突,便意味着他们已经翻脸,元尚应肯定会在背后使阴招,使汾阳宫难以如期完成,借圣上之手杀杨元庆,而孩儿推断,杨元庆也不会束手待毙,他必然会进一步采取措施对付元尚应防止他破坏汾阳宫的修建,他们二人的斗争只会加剧,孩儿的意思是如果汾阳宫难以如期完成恐怕父亲也会受到牵连,不如协助杨元庆,尽快除掉元尚应,保证工期。”
李渊叹了口气,“除掉元尚应容易,可修补和元家的关系就千难万难了,我真的不该去见杨元庆,尤其不该出面替那些民夫求情,使我感觉自己上了贼船,我怀疑今天杨元庆当着我的面和元尚应动手,就是在故意挑拨我和元家甚至关陇贵族的关系口……”
“那他为每这样做?”
李建成着实不解,“我们和他并无冤仇,他为何要挑拨我们和关陇贵族的关系,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也是我困惑之处,此人心机很深,手段毒辣,看他如何对付夏侯俨便明白了,看似简单的一次冲突,最后却扳倒了虞世基,当时谁能想得到?和他在一起我总有一种与狼共处的感觉口……”
李渊背着手走了几步,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还是先离开,不能被他们两人的冲突所牵连,这是目前最明智的做法。”
李建成点点头,“父亲离开确实明智,建议父亲再给元寿写一封信,将今天情况说明一下,及时撇清和这件事的关系。”
李渊想了想道:“信等他们二人的斗争结束后再写,现在写,反而会让元寿埋怨我不帮元尚应,现在我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李建成不得不佩服父亲考虑问题周全,他又问道:“我们也不能过于得罪杨元庆,要不孩儿留在这里,远远看他们争斗,谅元庆不会把孩儿也拖进去。”
“不行厂。
李渊果断地否决了儿子的想法,“你不了解杨元庆此人的心机狠毒,如果他真是有心拉我下水,他必然不会放过你,你绝不是他的对乎,你和我一起离开,把柴绍留在这里。”
李渊见儿子还有点担忧,便轻松地笑了笑,“无论如何,杨元庆会把元尚应干掉,否则工期完不成,他也要掉脑袋,不是吗?”
一刻钟后,李渊给杨元庆留了一封信便带着儿子建成返回了郡府,柴绍拿李渊所留的信,一直望着岳父的背影消失,这才调转马头向元庆的营帐奔去。
杨元庆的营帐位于最北面,和他带来军队的大营紧靠在一起,此时,离流血冲突刚刚过去一个时辰,柴绍来到杨元庆大帐门口时,只见帐中杨元庆正和几名军官开会,这让柴绍犹豫了一下。
“柴参军!”
杨元庆看见了他,笑着招呼道:“请进来!”
几名军官都站起身,向杨元庆躬身施一礼,转身出帐去了,柴绍走进营帐笑着施礼道:“杨将军今天很有魄力,居然敢直接和元尚应动手,元尚应这个面子估计拉不下了。”
“柴参军请坐!”
两人坐了下来,杨元庆很感兴趣地问:“柴参军好像和元尚应很熟悉嘛!”
“在楼烦郡呆了快半年,经常和此人打交道,怎么也会比杨将军熟悉一点。”
柴绍笑了笑,把李渊的信递给了杨元庆,“这是家岳给杨将军的信,他刚刚得到消息,好像是郡里出了什么大事,他急着赶回去了,说过段时间再回来,尽快协助杨将军修好汾阳宫。”
“李渊回去了?。
这个消息让杨元庆一愣他随即暗暗赞许,不愧是老狐狸,反应敏锐,竟然看透了自己的用意及时离开了,难怪历史上此人能成大事,对危机的意识非同寻常,这杨元庆暗暗威觉有点可惜。
杨元庆瞥了一眼柴绍,估计李渊怕得罪自己,所以把柴绍留下,他认为柴绍始终是柴家人,即使卷进了自己和元尚应的斗争中也影响不大。
可惜李渊却忘记了柴绍毕竟是他的女婿,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和柴家可没有半点关系,这个时候,别人不会想到柴绍是柴慎的儿子,只会想到柴绍是他李渊的女婿,这个李渊可谓聪明一时,糊涂一时。
杨元庆心中有了另一种想法,他便笑道:“我正想去和元尚应交涉一番,不准他趁机用粮食要挟民夫,柴参军可愿陪我同去?”
柴绍想到杨元庆刚才问自己和元尚应熟不熟,他犹豫一下问道:“将军可是想要我去做调解人?”
杨元庆笑着点点头,“只能说暂时与他和解,我算了算时间,陛下最多十天后就会经过我们这里返京,我不希望在陛下来之前和他闹得很僵,至少表面上过得去。”
柴绍沉思了片刻,便欣然道:“好吧!我愿陪将军一行,不过能否成功,我不敢保证。”
杨元庆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走!”
“现在就去吗?”柴绍愕然。
“趁热打铁吧!免得误会越闹越深。”
元尚应的大帐内,此时元尚应正和另外两名鹰扬郎将商议对策,隋朝的军府是一千二百人左右,而参与监工的军队却有三千人,这就意味着至少有三座军府的军队参与了监工,而元尚应只是修建汾阳宫的监工负责人,而在对军队调动和指挥上,元尚应必须和另外两名郎将商量。
另外两名郎将,一人叫宋老生,长安人,年约三十出头;另一人叫段新瑞,齐郡人,年纪却在四十岁上下,两人都不是世家出身,没有什么背景,因此也不敢得罪元尚应,同时参与监工都有不少油水,所以二人也比较服从元尚应调遣。
但元尚应在第一天便和宫监杨元庆发生了流血冲突,这让二人都暗暗吃一惊,他们都知道杨元庆不是好惹的人,真的和他翻脸,未必有好下场,而且杨元庆毕竟是宫监,他只要告诉皇帝一声,监工不力,估计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两人心中都暗暗有了打算。
“砰!”地一声巨响,元尚应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真是欺人太甚,竟然敢杀我亲兵,此仇不报,我元尚应誓不为人!”
元尚应对二人道:“我把两位请来,就是想告诉两位,我准备今晚上就断民夫的粮,让民夫闹事逃走,最后汾阳宫完不成,让圣上斩了杨元庆的脑袋。”
宋老生和段新瑞同时吓了一跳,民夫断粮闹事,事后圣上追究责任,他元尚应有后台,或许能逃过一劫,最后拿自己顶罪,这可不行。
他们二人同时反对,“将军,这可使不得,若断粮惹起民夫闹事,杨元庆反而会抓住将军的把柄,圣上处置了将军,汾阳照修不误,这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
元尚应当然知道断粮不行,他的目的是要拉二人下水,和他一起对付杨元庆,否则就凭他的一千军队,斗不过杨元庆。
宋老生沉吟一下道:“不如慢慢来,从背后动乎,神不知鬼不觉,让他汾阳宫完不成,他也不知是咱们做的手脚。”
元尚应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禀报:“将军,杨元庆和柴参军来了,说是想与将军和解。”
元尚应大怒拔剑,“此贼还敢来见我吗?”
宋老生和段新瑞慌忙劝住他,“将军,他是宫监,切不可鲁莽,我们以后再慢慢对付他。”
元尚应忍住了怒火,将剑插回鞘中,怒气冲冲向帐外走去,远远地,只见杨元庆和九名全身盔甲向自己营帐走来,元尚应一声喝令,“命他们放下武器来见我!”
一名士兵奔了过去,挥手大喊:“将军有令,命你冉放下武器!”
杨元庆和九名铁卫缓缓停下,此时距离元尚应不到一百五十步,杨元庆对柴绍道:“就拜托柴参军了!”
柴绍点点头,高声笑道“元将军,放下武器杨将军也不放心,我是中间人,我来调解。”
他手中拿着杨元庆的信,催马向元尚应而来,片刻便到了元尚应跟前,把信递给他,“这是杨将军的信!”
元尚应见杨元庆等人在一百四五十步外,离他尚远,他一颗心放下,便伸乎去接信,可就在这时,杨元庆却陡然发动……他抽出一支铁箭,瞄准元尚应,张引便是一箭,当年在武举校场,也是一百五十步外,他一箭射碎了铜铃,征服了校场所有人,使他的神箭名扬天下。
一支铁箭脱弦而出,闪电般向元尚应的面门射去,箭力强劲无比,元尚应做梦也没有想到,杨元庆此时竟然会有杀他之心,距离他们冲突才仅仅一个时辰,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同时杨元庆站得也很远,使他没有一点戒心。
元尚应正伸手去接信,忽然感到异常,一转头向杨元庆望去,却见一个黑点出现在他眼前,等他看清是一支箭时,他大吃一惊,‘啊!,本能地叫出了声。
“噗!,的一声,铁箭从他口中射入,直透后脑,箭尖从后脑透出,喷血如柱,元尚应双眼暴出,慢慢仰头栽倒。
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宋老生和段新瑞正好从营帐走出,目睹了这一幕,两人惊得目瞪口呆,包括柴绍,也震惊在当场,头脑里一片茫然。
杨元庆远远笑道:“柴参军,你再不逃,可就死在当场了!”
元尚应的几十名亲兵率先反应过来,一齐拔刀,大吼着向柴绍扑去,杨元庆又是两箭射出,最近的两名亲兵中箭倒下,柴绍如梦方醒,调头便逃。
这时,军营内一阵大乱,数百名士兵从大帐奔了出来,杨元庆举起磐郢剑大喊:“天子剑在此,元尚应贪污军粮,已就地正法,敢反抗者为同犯,以造反论罪!”
宋老生惊出一身冷汗,他大喝一声,“统统给我住手!”
数百名士兵停住了脚步,茫然地望着宋老生,这时,杨元庆的两千军队已经出现在营门外,他们张引搭箭,长矛如林,等待着接应杨元庆一行。
宋老生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段新瑞也上前单膝跪下,两人高声道:“鹰扬郎将宋老生、段新瑞不敢冒犯天子之剑!”
第二十六章 一条记录
柴绍委婉地拒绝了杨元庆推荐他为鹰扬郎将建议,刚才发生的一幕使他至今还心有余悸,他做梦也想不到,杨元庆这么果断地杀掉了元尚应,而且是冲进他的军营动手,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想到杨元庆对自己的利用,柴绍心中就有点愤愤然,这样一来,杀元尚应,就变成了他和杨元庆同谋,这个罪名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让他难以向岳父交代,岳父临走时反复交代他,不要参与到杨元庆和元尚应的斗争中,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调解居然变成同谋杀人。
柴绍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再次躬身婉拒道:“卑职资历浅薄,怎敢妄居鹰扬郎将,家父也不会同意,多谢杨将军的美意!”
杨元庆歉然道:“其实杀元尚应只是临时起意,并非有预谋,我见元尚应没有防备才起了杀他之心,来不及通知柴参军,我心中很是抱歉,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推荐柴参军取代元尚应,我觉得资历倒不是问题,他只是齐王的千牛备身,而柴参军却是太子的千牛备身,他能做鹰扬郎将,为什么柴参军做不了?柴参军就不要推迟了。”
柴绍也有点怦然心动了,鹰扬郎将可是正五品,而他的录事参军却只有八品,这需要他奋斗多少年才能熬到,杨元庆是宫监,他如果推荐自己,很有可能会成功,这个机会自己要不要抓住?
杨元庆感觉柴绍已经动心,他又一次劝诱道:“柴将军,圣上还有十天左右就会途经楼烦郡,我需要向圣上汇报此事,那个时候,我会推荐柴参军取代元尚应,以柴参军父亲和圣上的关系,我想圣上会欣然同意,柴参军,这种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遇到了就要抓住,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柴绍动心了,这种机会确实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他沉思片刻道:“杨将军,让我再想一想,我会尽快答复。”
“好吧!我等待你的答复。”
柴绍行一礼,便下去了,杨元庆轻轻把手中的一支箭扔到桌上,历史李渊能获天下,靠的就是并陇贵族的支持,自已这一箭就算改变不了大势,但至少也能在李渊和关陇贵族之间敲出一记裂痕来。
“将军!”
杨大郎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木箱子,木箱子都是元尚应的私人物品,杨元庆精神一振,他忽然看见帐外牵来一匹马,便笑问道:“那匹马是元尚应的吗?”
“是!是一匹好马。”
杨元庆站起身走出了营帐,只见帐外的马身长一丈,浑身漆黑如碳,没有一根杂毛,四肢强健有力,是一匹不可多得的伊再宝马,不亚于单雄信那匹乌骓马,凭着他对战马的直觉,这匹马最多三岁。
“将军,这是匹好马!”杨大郎轻轻拍了拍马匹的后背,由衷地赞道。
杨元庆笑着点点头,把马缰绳扔给了杨大郎,“大郎,这匹马归你了。”
杨大郎一怔,他慌忙摆手,“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这匹马我赏给你,你那匹马已经十五岁了,让它养老吧!”
杨大郎的战马跟了他十几年,已经衰老,不适合再冲锋陷阵,有时候他也考虑换马,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马,而这匹马他着实喜欢,他轻轻抚摸战马的鬃毛,心中感动少主人的细心。
杨元庆走回大帐,继续翻看箱子里元尚应的东西,这些都是元尚应的贴身物品,东西不多,只有几块黄金,一把镶有宝石的匕龘首,半只象牙圆牌,还有一本小册子。
杨元庆拿起小册子,这本册子是用西域羊皮纸裁成巴掌大小,用线装订而成,约十几页,打开翻看了一下,这里面似乎记录着一些元尚应比较隐秘的事情,第一页便写着:‘太原王兴记邸店’存钱三万五千吊,凭象牙牌可取……
杨元庆拾起只有一半的象牙,背后刻着‘王兴’两个篆字’原来这竟是取钱的凭据,三万五千吊,这个元尚应还是颇有钱财。
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寻找元尚应贪污军粮的证据,半只象牙原牌虽然可以证明一点,但还不够充分,杨元庆又翻脸几页,他看到了,某月某日,取粮四千斗,一连十几条记录,最近的一条就是昨天,取粮八千斗。
杨元庆兴奋起来,他立刻令道:“命粮官来见我!”
一名士兵领令奔去了,杨元庆又翻了翻册子,后面几页都是元尚应在太原城养了几名女人的情况,杨元庆对这个不感兴趣,再向后翻便是空白了,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忽然发现这里竟然有一行字迹很小的记录:‘无月初七’晋阳宫取盔甲一千五百套’横刀二千口……
这条记录让杨元庆心中有点奇怪,倒不是说不能从晋阳宫领兵甲,而是这条记录出现在元尚应记录隐秘的小册子里,令杨元庆感到一点蹊跷,而且元尚应的军府只有一千二百人,他领的刀和盔甲明显超过这个人数,这是为什么?
杨元庆注意到元尚应用的字是‘取”而不是‘领”一字之差’意义就有很大不同。
他放下册子,诸多疑点使他凝神深思,难道这里面还暗藏着什么隐秘吗不成?
“将军,粮官来了!”帐外传来士兵的禀报。
“让他进来!”杨元庆收起了桌上的物品。
一名三十余岁的军官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礼,“卑职仓曹参军事侯莫明志参见杨宫监。”
一般这种管钱粮物资的人都是主将的心腹,杨元庆注视着他的眼睛,见他始终不敢抬头和自己对视,目光闪烁,便笑了笑问他:“侯莫参军,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们军府的盔甲兵器都是自己打造吗?”
侯莫明志愣了一下,这话问得有点奇怪了,哪有自己打造盔甲兵器的道理?难道边塞军是这样吗?
“回禀宫监,一般是有兵器器杖有损毁需要更换的话,先编制需求向兵部上报,兵部批准后转给军器监,军器监再派人送新的兵甲来,同时把废旧兵甲收走,要一一登记编号,若有遗失,就要承担责任。”
“你们军府最近的l次领盔甲是什么时候?”
“大概在两年前,那时卑职还没有来。”
杨元庆已经明白了一点,元尚应去晋阳宫取盔甲应该和他的军府无关,而是用在别的什么地方,他怎么可能从晋阳宫里取得到兵甲?
侯莫明志见杨元庆一直沉思不语,便小声道:“如果宫监没什么事,卑职就告辞了。”
“不!我有事找你。”
杨元庆暂时把兵甲之事放下,他看了一眼侯莫明志,淡淡一笑道:“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粮食之事。”
夜幕渐渐降临,帐篷里的灯光点亮了,杨元庆在灯下奋笔疾书,给皇帝杨广写一份报告,关于杀元尚应的原因,他已经查实,短短十天内,元尚应便已经克扣贪污粮食近五万斗,证据确凿,尽管他没有权力擅杀五品鹰扬郎将,但元尚应贪污粮食的证据足以在杨广面前抵消他的擅杀之罪。
杨元庆写完了奏崭,又取出那本羊皮册子,用一把锋利的匕龘首小心翼翼将最后一页割下,又将缝隙中的羊皮纸碎屑扯掉,这才把羊皮纸册子和奏折一起放进一只大油纸袋里。
油纸袋中已经放了帐簿、象牙牌以及侯莫明志的供词等等物品,杨元庆小心地把袋子封好,交给站在身旁的杨大郎。
“把这个油纸袋交给裴矩,连同这封信一起。”
杨元庆把一封写给裴矩的信也一同递给了杨大郎,杨大郎接过油纸袋和信,点点头道:“卑职现在就去!”
“连夜走,早去早回!”
杨大郎行一礼,拿着纸袋走出营帐,他将物品放进马袋内,翻身上马,一挥手,“我们走!”
三名骑兵跟着他向北方疾奔而去,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之中,杨元庆又回到营帐,他取出了最后一页被他割下的羊皮纸,又仔细看了片刻,‘盔甲一千五百套横刀二千口……”这个数字很大,他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或许和齐王有关,元尚应不就是齐王的贴身侍卫么?
次日天不亮,近二十万民夫便在监工士兵的催促下起床,准备出工了,监工士兵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善,依然是那么凶恶,稍微慢一点,便用皮鞭抽打,不过这一次多了几条规矩,病重者若有三十名以上乡人作保,可以休息,不用出工,若病情严重,可以取消劳役,准许家人接回。
很快,民夫又发现了另一个令他们惊喜的变化,从前早上只能喝一碗薄薄的稀粥,而今天上午,不仅粥变得很浓,而且还多了两个馒头,这个变化令民夫狂喜万分,很快,送饭士兵带来的一个消息便在二十万民夫中间传开了,昨天下午,宫监杨元庆杀掉了贪污粮食的元尚应,不准任何人再克扣他们的粮食。
这个消息使二十万民夫沸腾了,能吃饱饭,还准许病休,这无疑将使他们的性命得以保住,不再像修长城那样死掉一半,一时间,杨元庆便成了二十万民夫心中的救命菩萨。
……
第二十七章 晋阳疑云
“杨将军,我发现今天民夫们格外卖力,进度也明显快了,我觉得只需二十天便可以把这条筑好。”
喧闹的筑路工地上,柴绍陪同杨元庆视察筑路进度,杨无庆也发现,今天民夫们筑路热情明显比昨天高涨,效率也有提高。
杨元庆笑了笑道:“这些民夫也是人,给他们吃饱饭,让他们觉得能活下来,他们就会心怀感激,就会真正地卖力干活,进度也就加快了。”
他又看了一眼柴绍,微微笑道:“我昨天说的事情,柴参军有决定吗?”
柴纽叹了口气道:“我已决定了,我觉得还是应该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比较好,卑职很抱歉,辜负了杨将军的一片美意。”
柴绍昨晚已经想通,如果他接受扬元庆的推荐,取代元尚应的鹰扬郎将之职,他就坐实了和杨元庆共谋元尚应的嫌疑,从而使他岳父将无法向无家解释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杨元庆的‘美意’。
柴绍的决定也是在杨元庆的意料之中,毕竟也是历史上的开国功勋,他若这么轻易接受自己的推荐,那他就不是柴绍了,但不管柴绍本人答不答应,他都会向皇帝推荐柴绍,无论如何,他要把这件事做圆满了,要让李渊和无家的裂痕不可弥补。
杨元庆便把话题转开了,“柴参军,圣上估计再过十天就要到来,你最好派人去通报李太守,让他尽快返回。”
“卑职明白,立刻派人去通报家岳。”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规则既然已经定下,就不能轻易改变,我不能同意你的方案。”
“韩少匠,这不是改变规则,这只是好的建议,明明可以节省时间我们为什么不使用,而且还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是两名将作监的官员在争吵,其中一人便是副宫监,将作少监韩顺另六名官员三十余岁,容貌清瘦,皮肤黝黑,看得出是长年在外奔波的官员。
韩顺年约四十岁,长得很高胖,是宇文恺的得力助手,参与过仁寿宫和京城洛阳的修建,经验丰富也是这次修建汾阳宫的工程总管。
或许是官做得久了韩顺多多少少也有了一点架子他见手下固执己见,便有些不高兴地拉长了脸,“李主薄,这件事你不要再和我争了,我是少匠,这件事我做主。”
杨元庆催马上前笑问道:“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三听!”
韩顺向杨元庆拱拱手道:“杨宫监,那些所谓的办法都是取巧还是按照正常的修路过程,一步步来做。”
“韩少匠,我并没有取巧我觉得我方案可行,为什么就不能试一试呢?”
韩顺刚要反驳,杨元庆却笑了笑道:“韩少匠,能否光让我听一听究竟是什么事?”
杨元庆在昨天杀了元尚应后,他说话无形中便有了一种威慑力,尽管杨元庆还是满脸笑容,但韩顺心中生出一丝畏惧,不敢再多言。
“你叫什么名字,官任何职?”
官员躬身施礼道:“在下将作监主薄,姓李名春。”
“李春?就是修建赵州桥那个李春?”
“正是在下!”
杨元庆点点头笑道:“那你说吧!有什么好的建议?”
李春连忙道:“回禀杨宫监,一般修路都是先夯实土地,再用青砖铺路,其中烧砖铺砖就要耗去十天时间,这期间什么事都不能做,而且运送材料会严重损坏青砖,最后还要重铺,费时费力,卑职刚才视察这条路回来,发现夯实后的道路就已经很平坦,我便建议,暂时不要铺砖,直接把材料运上山,最后等宫殿快修完时再铺青砖,卑职算了一下,至少可以节省六七天工期。”
杨元庆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个方案很实际,便对韩顺道:“韩少匠,你认为这个方案有哪里不妥?”
韩顺听出杨元庆比较倾向这个方案,只得苦笑一声道:“方案是不错,但没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会没有意义?”杨元庆奇怪地问。
韩顺叹息:“做主梁的巨木还差三十根,只有京城才有,等运过来,至少还要两个月的时间,所以就算现在把材料运上山,修到一半时还得停下来,先铺砖或者是后铺砖其实都没有意义。”
“这些树木不能做主梁吗?”杨元庆一指满山茂密的森林问道。
“不行!”
韩顺摇摇头道:“这些树木我们都去实测过,差得很远,我们要的巨木,只有豫章郡的深山里才出产,目前京城的含嘉仓里还有几百根存余。”
杨元庆心中不由有点奇怪,如果从豫章郡运来要两个月的时间他可以理解,可京城并不远,最多半个月就足够了,为何也要两午月时间?
“韩少匠,京城过来为何需要两个月时间?”
“这个……”
韩顺不敢明说,只得含蓄说道:“眼下是齐王殿下坐镇京城,运木头需要齐王殿下大力配合,他是这样答复我们,说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
杨元庆冷冷哼了一声,他知道了,这是齐王在给自已穿小鞋呢!说至少两个月,那肯定要快到三个月时才能送到,如果他知道自己杀了元尚应,恐怕这木头永远也别想过来。
这时,旁边李春道:“卑职记得修晋阳宫时还剩下几十根主梁木,就在晋阳宫库房内,两个月前我还见过。”
杨元庆大喜,“你能肯定吗?”
“可以肯定,修晋阳宫时我负责材料,原本是计划修建新宫,但实际上是将北魏的旧宫翻新,所以省下了很多材料,主梁木只用了一半,还有四十余根放在一座老仓库里,两个月前我亲眼所见。”
杨元庆刚刚悬起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他立刻对韩顺道:“我马上去一趟晋阳宫,务必将主梁木确定下来,大概五六天就返回这边就交给你和封内史,还是按李主薄的建议来做,先运材科上山,最后再铺砖。”
韩顺是个务实的大匠他也知道手下的建议有道理,只是因为主梁木一直迟迟未到,他心中焦急,如今主梁木有希望解决,他当然也愿意早一点完工,当即躬身道:“请宫监放心,明天开始运材料上山。”
一个时辰后,杨元庆率领五百骑兵风驰电掣般向晋阳宫疾奔而去。
晋阳宫最早是东魏孝静帝时所建杨广即位后进行大规模扩建位于晋阳县以北一处风景清幽处宫城墙高四丈,周长七里,是隋帝杨广的行宫。
但由于太原重要的战略地位,杨广又下令在晋阳宫西面修建一座高四丈,周长八里的仓城,城中储藏着粮食、帐篷、兵器等大量的重要物质,这次修汾阳宫,所需的粮食物资都是由晋阳宫的仓城所出。
像这种安排并催促材料的事务一般都是负责工事的副宫监韩顺负责杨元庆是宫监,他只负责整体协调,一般不过问这些具体琐事而这次他亲自来晋阳宫,其实是想调查元尚应从晋阳宫取走大量盔甲和兵器的真相。
朝廷对兵器及盔甲控制极为严格,每一件盔甲和兵器都有编号,必须以旧换新,定期兵部会有人来晋阳宫盘点,严防朝廷兵器流入再间,这是杨元庆所掌握的情报,那么,有如此严格周密的管理及稽核制度,一个小小的鹰扬郎将怎么可能擅自领走一千五百具盔甲和二千口横刀?
这里面必然有身份极高的人在幕后操纵,考虑到元尚应出任鹰扬郎将前所效力的对象,这个幕后操纵者就呼之欲出了。
现在是三月下旬,元尚应在记录上写的是无月初七,也就是两个半月前,杨元庆相信,晋阳宫仓城内应该有这笔记录。
三天后的下午,杨元庆和将作监主簿李春赶到了晋阳宫。
晋阳宫宫监名叫王坚,太原本地人,出身太原王氏名门,年约四十余岁,虽然杨元庆也出任汾阳宫宫监,但此宫监和彼宫监完全是两码事,晋阳宫宫监只是一个看守行宫的大管家,七品小官。
而杨元庆的汾阳宫宫监是修建汾阳宫的总监管,没有什么品阶,只是一种临时职务,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钦丢大臣,权力很大,所以当杨元庆到来时,王坚恭恭敬敬出迎,不敢怠慢。
“杨将军可是来催办粮食物资?”
杨元庆翻身下马,笑问道:“听说修晋阳宫时还剩余几十根主梁木,我特来看一看?”
“有吗”
王坚愣了一下,“我怎么没有这个印象了?”
站在杨元庆身后的李春道:“在仓城一座旧仓库里,我两个月前还见过。”
王坚立刻命手下道:“去把赵仓曹找来!”
片刻,一名负责仓城管理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此人叫赵开源,是晋阳宫仓曹,负责整个仓城的管理,只是一个九品小官。
赵开源长得身材瘦小,小鼻子小眼,一双眼睛倒是显得很精明,腋下夹着一本厚厚的帐篷。
他上前向王坚施礼道:“宫监有事找卑职吗?”
“我来问你,仓城里是否有几十根主梁木,就是修建晋阳宫剩下的?”
这个赵开源对仓城内的情况了如指掌,不用翻账簿,他立刻点头道:“有!大概有四十二还是四十三根,放在后仓,太庞大了。”
杨元庆笑了起来,“我想去看一看”。
他又对王坚道:“王宫监就不用相陪,我只是确认一下便可。”
“那好吧!我就不陪杨将军了。”
……
第三十章 倒齐暗流
杨广的巡视队伍已经到了马邑郡,再过两天便将抵达汾阳宫工地,这天傍晚,浩荡的车驾队伍在驰道旁宿营。
士兵们在忙碌地安营扎寨,一顶顶帐篷在旷野里出现,原本冷静的驰道两旁变得热闹异常,这时,几匹快马从南方疾奔而至,马上是几名身着低等品服的官员,几名官员一直奔到**城下,早有一名宦官迎了出来,对为首有些埋怨道:“刘使君,怎么现在才来,圣上昨天就问了。”
“路途太远,我们已经尽力了。”
为首官员将后背的黄绸布包交给了宦官,又塞了一块银子,小声道:“若圣上问起,请替我们美言几句。”
“我知道了!”宦官捧着黄绸包奔进了**城。
御书房内,杨广正在和几名重臣商议河南大旱的问题,他已经得到几个郡太守的紧急求助奏折,请求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严重的灾情使杨广十分忧虑。
牛弘奏道:“陛下,臣建议各地先放义仓,保证饿死人的情况不要出现,然后再慢慢按月赈灾,这样可以把灾民留在家乡,不至于大量涌入京城。”
裴蕴长期在地方为官,对地方的情况深为了解,他也上前奏道:“陛下,开仓放粮也必然会发生贪渎事件,臣赞同牛尚书意见,先放义仓,官仓不可轻易放粮,在放粮之前,司隶台的巡查官必须要到场,以监督地方赈灾。”
杨广点了点头,“两位爱卿的建议都很中肯,朕可以考虑,另外,朕想派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去河南灾区巡视,替朕安抚灾民,你们认为,谁去比较适合?”
裴矩和裴蕴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是一个机会,裴矩上前奏道:“陛下,前相国苏威屡次出巡地方,安抚灾民,监察吏情,德高望重且经验丰富,现虽被罢免在家,却时时想着替陛下效力,臣推荐他为河南安抚使,替陛下巡视灾区。”
苏威是裴氏兄弟在朝中的同盟,苏威被免职,使裴氏兄弟失去一大助力,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替苏威美言,让他再起来,这次灾情正好是一次机会。
其实杨广罢免苏威,更多是因为要杀高颎而做的姿态,他本意也准备适时启用他,既然裴矩推荐苏威为河南安抚使,杨广也就顺水推舟做这个人情。
“好吧!朕同意这个方案,任命苏威为河南安抚使,立刻前往灾区视察情况。”
杨广背着手走了几步,此时他更关心京城的情况,他昨天已经得到京城的紧急快报,丰都市发生严重骚乱,死伤惨重,使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各位爱卿,京城发生严重骚乱,朕昨天已经下旨军队戒严,并投放五十万石粮食,以平抑粮价,但京城流民太多,怎么安置这些流民,朕很头疼,想和各位爱卿商量一下。”
这时,裴矩又上前奏道:“陛下,臣以为安置灾民并不仅仅是官府的责任,民间富户也有责替官府分忧,臣知道京城富户颇多,大多家有余粮,陛下可以下一道强制旨意,责令富户参与赈粥,每家至少赈灾三日,并派御史监督,另外赈粥地可放在城外,引导流民出城,并在城外安扎帐篷给他们居住,这样便可保城内无恙。”
裴矩可谓了解杨广的心思,他知道杨广其实是舍不得开含嘉仓放粮,所以才和他们商议,裴矩便投其所好,提出了这个由民间富户参与赈灾的方案。
这个方案着实令杨广龙颜大悦,他欣然道:“裴爱卿之言深合朕意,一方有难,当八方支持,怎能全指望官府,这个方案很好,朕采纳了。”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道:“陛下,韦御史的奏折到了。”
杨广点了点头,对众臣道:“各位爱卿的建议都很不错,可以分别写上奏折,更详细一点、周全一点,朕批阅后便可执行,大家尽快去抓紧时间吧!”
众臣行礼,纷纷退下,一名宦官便把御史韦德裕的奏折呈上。
这次杨广北巡,将镇守京城的重责交给了齐王杨暕,其实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对他进行考验,杨广同时暗令御史韦德裕对杨暕进行观察,定期写奏折向他报告。
到目前为止,杨暕的表现让杨广非常失望,强抢民女,侵夺民户房产,放纵手下敲诈勒索,恶名昭著,根本没有一个皇子亲王应有的气度,尤其这次京城爆发骚乱,更是令杨广失望到极点。
杨广打开韦德裕的奏折详详细细地看了一遍,韦德裕主要就这次丰都市的骚乱进行详述,奏折中说得很清楚,骚乱的原因是预防不及时且赈灾不力造成,三十万流民入京之初,京兆府不闻不问,放任自流,没有任何安置措施,在流民越来越多后,也不派军队进行控制,更没有任何赈灾措施,导致流民无法生存,最后爆发了大规模抢粮事件发生。
韦德裕虽然没有直接指出应由杨暕承担责任,但意思已经明显,杨暕镇守京城,又是京兆尹,他不负责谁负责,尤其韦德裕在最后写道,在丰都市惨案爆发的前一天,杨暕带着二十四名姬妾去游邙山,当夜未归,这无疑是压倒杨暕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广长叹一声,放下了奏折,如果说以前杨暕的所作所为是令他失望,那丰都市事件便是令杨广对儿子绝望了,这样的人,能做隋三世乎?
杨广背着手走出御书房,不知不觉来到了隔壁图书房,这里存放着上万本书籍和图画。
走进房中,只见在窗前,他的长孙杨倓正在伏案全神贯注写字,丝毫没有发现祖父已到他身后,在他桌案旁边放置着厚厚一摞书籍,这是他已读过的书籍,杨广慈爱地望着孙子稚嫩的背影,又想起了逝去快两年的长子,他眼角不由有些湿润了。
杨广没有惊扰长孙,又悄悄退回,回到御书房,他站在窗前沉思良久,终于,他下定了决心,便回头低声令道:“传朕旨意,速命杨元庆来见朕!”
……
杨元庆从晋阳宫回来已经两天了,尽管他并没有抓到齐王私取晋阳宫兵甲的证据,但他已明白,齐王已经在秘密训练私军,以前是训练死士,现在已由死士升级为私军。
训练私军自古就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举动,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容忍儿子训练私军,一般是在皇帝暮年才出现这种情形。
可杨广今年才四十岁,如果只从寿命考虑,他至少还能当二十年皇帝,而杨暕在他父皇盛年时训练私军,要么是他愚蠢得活腻了,要么就是他已有野心。
不管从那一点,杨元庆都清楚,杨暕的末日即将到来,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由于隋帝杨广即将到来,杨元庆也加快了进度,这几天由于采用了李春的方案,暂时不铺砖,大量的木材和石材陆陆续续开始向山上搬运,这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二十余万民夫延绵十里,利用滚木和撬棒以及绳索拉拽,喊着号子,将一块块万斤重的巨石一点一点向山上搬运。
李渊也重新回到了汾阳宫工地上,元尚应事件也渐渐平息,尽管李渊专门写信给元寿,详详细细讲述了元尚应被杀的前因后果,但他心里也明白,不管他再怎么解释,他和元寿之间都会出现裂痕,而且无法弥补。
这个结果令李渊颇为沮丧,也无可奈何,但通过这件事,他是切身体会到了杨元庆的果断和狠辣。
尽管李渊心中对杨元庆也颇有不满,但他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也尽量说服自己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毕竟杨元庆在杀掉元尚应后,民夫的待遇大大改善,到目前为止近半个月了,民夫才死了十几人,这在大隋各个工程中从未有过,也令李渊对杨元庆心怀一丝感激。
“杨将军,如果按照这个进度,我觉得最多两个半月,汾阳宫就能完成。”
李渊和杨元庆并驾在工地上缓缓而行,杨元庆笑了笑道:“其实这些民夫也希望能早一点修完,早一点回家,只要给他们吃饱饭,他们就自然会卖力,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监工。”
李渊叹息一声,“那是因为杨将军不贪这个财,可元尚应这些军官,好容易才捞到这个肥差,他们能不贪吗?道理大家都懂,可真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是要靠克扣粮食发财,其次要靠赎金发财,军队为了捞取赎金,就变着法子折磨这些民夫,把他们快折磨死了,家里卖田卖房也要来赎救亲人,或者把他们折磨死,等家里拿钱来赎尸体,如果让这些民夫活得好好的,军队怎么发财?所以一次工事,至少就要死亡五成以上的人,原因就在这里,真正累死病死倒不多。”
杨元庆点了点头,他现在才明白这里面的黑幕,难怪一次工程会死这么多人,他一直觉得有点奇怪,杨广不恤民力不假,但真正吞噬民夫的黑洞,却是军队。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从背后疾奔而来,“杨将军!”
杨元庆停住马,回头问道:“什么事?”
“营地里有人找,从京城来,说是杨将军的旧人。”
第三十三章 棒打贵客
只见前方出现了一支队伍,前面约百余人开道,都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绯绿色镶银边锦袍,腰束革带,头裁乌龙纱帽,每个人都横挎银装仪刀,这是宫廷侍卫的装束。
在他们身后是一座镶金嵌玉的亭阁式肩典,由八名壮汉抬肩,肩典两达各护卫着八名侍卫骑兵,身后跟着十六名道士,列成两队,步履矫健。
杨元庆的目光落在肩典上,只见典坐着一名头裁玉冠,身着鹤氅的老道士,须发雪白,面色红润,双目微闭,颇有一种神仙般的气质。
两边民众见到这名老道士出现,纷纷行礼,甚至还有一些年长之人跪了下来,杨元庆侧身问一名守城门士兵,“这是何人?”
“此人是嵩阳宫上仙潘道长,据说已有三百高寿。”
杨元庆点了点头,原来此人就是云定兴口称的妖道,齐王对他敬若神仙,心中暗暗思忖,此人留在齐王身边倒有点用处。
杨元庆心念一转,有了应对之策,立刻喝令道:“列偃月箭阵!”
他一声令下,五百骑兵迅速排列成半月阵型,前后中三排,张引搭箭,瞄准了百余名骑马士兵和肩典上的老道,只等杨元庆一声令下,便乱箭穿心。
突发的变故使护卫道士的军士们一阵慌乱,纷纷后退,四周民众更是吓得四散奔跑,离得远远的,却不肯离去,围在街头看热闹。
“大胆!”
侍卫首领大喝一声,“这是齐王贵客,你们是哪里来的杂军,想闹事吗?”
杨元庆催马而出,冷冷道:“我便是杨元庆,尔等可有耳闻?”
杨元庆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京城更是人人皆知,侍卫首领一愣神,他也认出了杨元庆,心中暗暗叫苦,怎么遇到这么一个杀神,他不敢招惹,连忙上前躬身施礼道:“卑职不知是杨将军,多有冒犯,我们是奉齐王之令,护卫潘道长回别宫。”
杨元庆见他们虽然身穿齐王府侍卫服,但他们腰间铜牌却是军牌,而不是侍卫银牌,齐王府只有侍卫数百人,并没有军队,这些腰挂军牌的士兵显然不是齐王府侍卫。
杨元庆问道:“你们是齐王府侍卫,还是东宫率府军队?”
侍卫官行一礼,“我们是东宫左卫军士。”
杨元庆重重哼了一声,“你可知我官任何职?”
杨元庆出任东宫左右卫侍率将军的旨意昨天已经到达,但只有齐王和少数高级将领知道,而眼前这些左卫军士并不知晓,侍卫官苦笑道:“卑职不知!”
“我已奉圣上之命,出任东宫左右卫侍率将军,尔等想以下犯上吗?”
护卫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护卫首领心中却明白,没有人敢假传圣旨,杨元庆也算是高官,他更不敢冒充东宫左右率卫将军,这可是死罪,更重要是他们惹不起杨元庆,四再五百支弓箭对准了他们,还不如借机下台。
他连忙稍身下马,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左率卫功曹赵悦参见侍率将军!”
其他侍卫纷纷下马参见,这时,老道潘诞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冷厉地看了杨元庆一眼,恰好杨元庆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触,杨元庆冷笑一声,对士兵们道:“朝廷自有律令,尔等既然是左率卫士兵,就不该擅穿侍卫袍服,还不速速脱去!”
士兵们无奈,只得脱去侍卫锦袍,露出里面的紧身军服,杨元庆又喝令道:“立刻归营,很快我将点卯,心壹自脱营者,杖一百!”
他又对功曹赵忧道:“你去通知左右卫其他人,一个时辰后,我将去军营点卯,不在营之人,我将重罚。”
赵悦不敢不从,他向杨元庆行一礼,一挥手,“走!”
百余名东宫左卫士兵调转马头疾奔而去,老道潘诞身边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八名抬典人和十六名道士,威风消失,显得颇为狼狈。
杨元庆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他见士兵们都奔远了,立刻回头笑呵呵道:“弟兄们给我上,狠狠揍这帮臭道士!”
骑兵们纷纷下马,挽起袖子冲了上去,数百身材魁梧的士兵围着十几名道士拳打脚踢,可怜神仙一般的老道士潘诞被掀翻在地,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乌紫,杨元庆在一旁笑吟吟观战,见打得差不多了,便吩咐手下:“可以了,上马!”
士兵们纷纷上马,跟随着杨元庆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地痛苦呻吟的一群道士,四周民众无不骇然,居然把潘上仙打了,也有不少人心中疑惑,潘上仙怎么不施法术自保?
一名中年道士将潘诞扶起,见师傅牙齿被打掉几颗,一条老命已丢了七分,心痛不已,他见乘坐的肩典已被砸烂,便苦着脸问道:“师傅,我们去哪里?”
潘诞向杨元庆的背影射去了极其仇恨的目光,他叹息一声,颤颤巍巍道:“回齐王府!”
众道士互相扶持,一名没有受伤年轻道士背上潘诞,一群人一瘸一拐地向齐王府而去。
杨元庆对他此行的任务了解得很透,一方面是要控制住京城的混乱局势,另一方面还要夺取东宫一万军队的军权,防止齐王利用这两万军队在京城生出事端。
东宫军队名为六率府,实际上是十卫军队,包括左右卫率、左右宗卫、左右虞候、左右内率、左右监门率府等等,其中左右卫最为重要,两卫共有六千士兵。
东宫二万军队原本是驻扎在长安,由于杨昭病逝,杨广便下旨将二万军队调到洛阳,军队驻扎在城外军营,但府衙却在皇城内。
五百士兵在皇城外等候,杨元庆率十名士兵疾奔至军衙前,东宫左右卫率府是在同一座巨大的建筑里,一条中轴线分为两半,左右各一个率府,一个率府内有副率、长史、司马、录事参军等等官员数十人。
杨元庆翻身下马,他抬头看了看大门上方的牌匾,‘东宫左右率府’就是这里,他即将赴任之处,圣旨应该先到了。
现在对他来说,控制住军队才是第一重要只有把军队先牢牢掌握住,才有可能去谈控制京城局势之类。
他刚走上台阶,一群官员便闻讯迎了出来,每个人都笑容满脸,为首是两名中年官员,上前拱手笑道:“欢迎杨将军赴任,在下左卫长史韦焕!”
另一名官员也拱手笑道:“在下张闻嗣,右卫长史参见侍率将军!”
长史是军队中最高文职军官包括新旧首脑的卸任和接任都是由长史来主持,昨天圣旨到来后,两名侍率都已卸任另赴他就,现在就等新侍率上任。
杨元庆对众人回礼笑道:“圣上旨意已经到了吗?”
“昨天就到了,兵部的任命也在昨天同时到达,我们就在等待杨将军到来,盼之若渴啊!”
“既然如此,我先就任然后再和诸位叙叙同僚之情。”
“杨将军请,先去我们右卫。”
“哪能先去右卫,先左右嘛!”
在众人一片热情的笑声中杨元庆被官员们如众星拱月般拥进了左右卫军衙大门。
丰都市事件已经过去了十天,不仅是丰都市的数十家粮铺都关门,甚至整个京城的私人粮铺都关了门,这样一来,米价反而没有涨了,停止在斗米六百文的水平上。
三天前,杨广的圣旨到来,下令常平仓向市场投放三十万石粮食,斗米四百文,以平抑京城粮价,正是三十万石粮食投放市场,使得汹涌的民情得到一定程度缓解。
但斗米四百文只是使大部分京城本地家庭勉强买得起粮食,但对于涌入京城的数十万流民,这还是一个令他们无法承受的价格,而官府对流民的安抚明显要弱于京城本地人,每天只有少量赈粥,除了官府,也只有寺院赈济灾民,裴矩提出由富户赈济灾民的建议由于缺乏具体的操作办法,几乎成了一纸空文,没有一家富户去城外赈粥。
再加上军队的镇压和京城本地人对流民的憎恨和歧视,数十万流民的不满在一天天积累,终于在杨元庆回来的这天半夜爆发了。
常平仓位于北市,北市要比丰都市小一半,由于京城的贫寒人家大多聚居在洛水以北,因此北市内的店铺也主要以卖生活必须品为主,没有茶叶、蒲桃酒、珠宝这种奢侈品,主要是盐米布匹之物。
此时北市内也是一片萧条,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丰都市米行惨案使北市的商人们陷入一片恐慌,转移钱物、遣散伙计,家家关门闭户。
只有北市大门旁的常平仓米铺照常营业,常平仓是一座占地近二十亩的巨大仓库,可以储存粮食二十万石,由常平仓附属的六个店铺对方进行发售,每天来买米的民众都排成了长队,每人限购一斗,结果往往是全家老幼一起来排队买米,使队伍排出了数里长。
天黑以后,常平仓便关门了,由数百名士兵在四周巡逻,还有数千排队人不愿离去,夜宿在常平仓外面。
大约在一更时分,守卫常平仓的士兵们开始换岗,几名士兵都感觉奇怪,聚在一起议论。
“不对啊!今晚应该是右虞候卫两千人守卫常平仓,现在怎么只有三百多人?”
“谁知道呢!听说右虞候卫今天被调去守丰都市了。”
“有点滑稽啊!丰都市那边粮食都被抢光了,大门紧闭,那些流民谁会去抢丰都市?现在只有常平仓这边有粮食,却只派三百人,上面是哪个白痴做的决定。”
“嘘!听说是齐王的命令。”
听说是齐王下令,就没有人再敢吭声了,但很快,守卫常平仓的士兵们便听到了异常报告,纷纷向北市大门奔去。
北市大门外,只见数以万计的流民从四面八方向大门围聚而来,北市外的广场上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饥饿的亮光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愤怒和饥饿使人群陡然爆发了,数万流民如大河决堤般冲开了北市大门,向常平剑卜去。
第三十四章 北市暴乱
一更时分,杨元庆还没有休息,他此时身处洛阳北城外的含嘉仓,率领军队在含嘉仓附近巡逻,他在下午正式接管了东宫左右卫,一切都很顺利,东宫左右卫下辖六军府的六名鹰扬郎将已经向他表示,将服从他的军令,六千士兵听从他的调控。
由于杨广北巡带走了绝大多数驻京军队,目前守卫京城的军队只有五万余人,其中一万人守卫各大城门,另外两万人拱卫皇宫和西苑,而洛阳的治安以及守卫一些分布在各坊的官署便是由东宫下属的两万军队负责。
自从丰都市事件爆发后,一直驻扎在城外军营的东宫二万军队便再也没有停息过,他们轮流驻守各个战略要地,今天左右卫正好轮到驻守含嘉仓。
尽管杨广给杨元庆的旨意是控制京城局势,但他今天划到,第一步须掌握住左右卫,还来不及考虑全局。
含嘉仓也是大隋王朝的太仓粮库,是整个京城的粮食储备重地,是一座城墙高三丈的城池,面积约合一坊大小,内有粮仓三百余座,还有粮窖四百口,可储存粮食近六百万石,目前存有粮食四百万石和百万石盐。
含嘉仓平时就有一千士兵把守,城池高深,除非是大规模军队进攻,否则一千士兵便足以防守,由于丰都市事件的影响,齐王害怕含嘉仓出事,又加派了数千士兵。
对齐王的这和兵力部署,杨元庆完全不赞同,他骑马驻在一座低缓的山岗上,凝望洛阳城片刻,便回头对身后一名鹰扬郎将韩世鄂笑道:“韩将军,你是名将之后,你认为齐王的兵力部署如何?”
韩世鄂是韩擒虎之子,他平生最恨之人便是贺若弼……贺若弼因杨云……庆而被杀,韩世鄂心怀感激,便对杨元庆颇为敬重。
听杨元庆问他,韩世鄂摇摇头……不屑地一笑道:“齐王布兵可谓本末倒置,专做锦上添花之事,雪中送炭他却不干,这含嘉仓城池坚固,本身有一千士兵便已足够,那些流民难道还能制造云梯,攻打城池不成?却把我们六千人安排在这里防御,有什么意义?”
杨元庆也点点头……“可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认为如此……六千儿郎应该驻防于城内,分布于里坊,巡哨稽查,可防流民聚集,现城内空虚,流民容易汇聚成盗,恐怕会波及普通庶民,尤其朝官府邸都在京中……旦被流民冲击,后果不堪设想,我等不到明天……决定今晚就进城!”
韩世鄂早有进城之心,既然杨元庆做出了决定,他心中在欢喜之余,却有点担心,迟疑着道:“侍率将军,可能风将军和赵将军那边会反对!”
“为何?”杨元庆觉察到韩世鄂话中有话。
“他们二人为何不同意?”
韩世鄂迅速向两边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二人是齐王安插在左右卫的心腹,如果侍率将军遵守齐王的部署,他们没有问题,可如果违反齐王部署,恐怕他们就不会那么服从将军的命令了。”
杨元庆冷笑一声,“不巅,试试再说!”
杨元庆立刻吩咐手下道:“去把其他五名郎将给我找来!”
片刻,其他五名鹰扬郎将都闻讯赶来,五人先后躬身施礼,“参见侍率将军!”
杨元庆微微一笑,“我已决定立刻把军队迁回城内布防,请五位将军去召集军队,我们即刻出发。”
另外三人一起躬身答应,转身去了,而鹰扬郎将风子逊和赵遂却交换一个眼色,风子逊迟疑着问道:“请问杨侍率,这是齐王殿下的意思吗?”
“不!这是我的命令。”
风子逊和赵遂脸色同时一变,后退一步道:“洛阳的布防是由齐王殿下统一部署,未经齐王殿下同意,杨侍率怎敢擅自改变布防?”
杨元庆的脸阴沉下来,冷冷道:“你等敢不服从我的军令吗?”
两人按住刀柄,风子逊森然道:“在齐王殿下的部署范围内,我们服从杨侍率军令,可如果杨侍率擅自改变齐王部署,恕我等不从命!”
杨元庆的手已经伸进马袋,握住了尚方天子剑,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惊恐的喊声,“杨侍率,大事不妙!”
杨元庆的手又暂时松开了尚方天子剑,只见一名骑兵疾速奔至,气喘吁吁道:“杨侍率,北市大乱,有十余万流民在抢劫常平仓,守常平仓的三百弟兄基本上都被他们杀了!”
杨元庆大吃一惊,不由怒道:“常平仓不是由右虞候卫的两千人士兵守卫吗?怎么只有三百人?”
“回禀将军,右虞候卫下午被临时调到丰都市,齐王殿下说,丰都市商铺太多,不能出意外。”
杨元庆暗暗冷笑,好一个丰都市不能出意外,调走右虞候卫,常平仓却又不增加守卫,这是明摆着给流民抢,估计流民得到的消息还是齐王暗自提供,齐王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杨元庆瞥了一眼风子逊和赵遂,冷冷道:“既然北市出事,我要立刻去救北市,二位将军,你们去不去?”
风子逊和赵遂对望一眼,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没有齐王调令,不可擅离含嘉仓!”
杨元庆勃然大怒,他抽出横刀,一刀向风子逊劈去,速度快如闪电,风子逊措手不及,惨叫一声,被杨元庆一刀劈死,赵遂大吃一惊,转身便跑,却被旁边的韩世鄂扑倒在地,韩世鄂身高力大,用单手按住他,拔出匕首狠狠一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两名鹰扬郎将先后被杀,杨元庆厉声喝道:“风子逊和赵遂以下犯上,不服军令,现已被处斩,传我的命令,由副郎将接管军队,立刻随我去北市平乱!”
北市内抢米风潮越演越烈,原本是三四万流民冲入北市,但随着常平仓的大门被打开,十几万石黄澄澄的粮食出现在流民眼前……他们顿时疯狂了,不顾一切冲入粮仓,很快,越来越多的流民闻讯赶来……个时辰后,已有十几万流民冲入了北市。
局势开始失控,无法冲进粮仓的流民暴怒起来,成群结队地砸开各个商铺的大门,洗劫里面的剩余物品,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一些留宿店铺的伙计或者掌柜被打死,尸体抛到街上。
一场前所未有的洗劫开始席卷北市……这时,驻防国子监的二千左虞候卫士兵率先赶到……控制住北市大门,不准抢到粮食的流民逃走,数万流民要冲出北市,但左虞候卫士兵却拼死防守,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流血冲突,被杀的惨叫声不断,血流成河,北市大门口堆满了尸体。
二千名士兵手执盾牌长刀……列成三排,顶住了数万名向外蜂拥的流民,流民们哭喊声震天……他们中有老人有孩子,被裹夹着向外滚滚冲击,最前面的数千青壮用木棍和士兵对打,由于流民人数太多,士兵们渐渐后退,有些顶不住了。
一名功曹奔到左虞候率将军周仲面前急声禀报:“将军!兄弟们要抵挡不住了。”
周仲已急得满头大汗,大喊道:“我给顶住,不准放走乱民!”
一旦这些暴民冲出北讧,抢劫风潮必将席卷京城,各大朝官重臣的府邸首先将遭遇冲击,后果不堪设想,圣上必将拿他问罪。
周仲拔出刀,大吼一声,准备冲进去,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大片急促的脚步声,周仲一回头,只见百多外,密密麻麻的士兵向这边奔来,他认出是左右卫的士兵,心中大喜,大吼一声:“兄弟们,我们的援军到了,给我顶住!”
杨元庆骑马奔驰而至,他一挥战刀,对手下喝令:“堵住北门,不准流民出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左右卫的六千士兵加入了大门前的防御,危急的局势立刻改观,士兵们气势如虹,将百余名刚刚冲出重围的流民青壮包围,乱刀砍死,又堵住了被冲破的缺口,将眼看要冲出北市的流民有慢慢推了回去。
此时官兵的人数已达八千人,个个全身盔甲,手执战刀,凶狠无比,流民开始惧怕了,慢慢开始后退,退到数十步外,手执火把棍棒和隋军对峙。
周仲长长松了口气,上前向杨元庆表达感激之情,周仲的父亲是上桂国周罗眠,开皇十九年,作为先锋出征突廒,是杨素的老部下,故周仲对杨元庆也格外客气。
“杨将军,今天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可要犯大罪了!”
杨元庆向他拱手还礼道:“周将军不用客气,这是我份内之事,不过从现在开始,请周将军听从我的指挥,不要再理会齐王部署。”
说着,杨元庆取出尚方天子剑高高举起,周仲先是愕然,等他看清杨元庆手中竟是尚方天子剑时,吓得他慌忙单膝跪下,“卑职绝对服从杨将军调令!”
“周将军请起,我们都是为陛下效力,不用这么行礼。”
周仲站起身,态度变得异常恭敬,向杨元庆请示道:“杨将军,北市的乱民该怎么处置?”
杨元庆想了想问道:“不知洛水以南的各坊情况如何?”
“洛水以南的流民还比较安静,没有发生这和大规模的抢粮,我已派三百人守住三座大桥,不准消息泄露过去,到目前为止,守军士兵没有消息传来,说明南面问题不大。”
涌入京城的流民有三十余万人,冲入北市抢粮的人就将近一半,他只要将北市的局势控制住,基本上就能稳定住流民。
想到这,杨元庆道:“先把北市的流民稳定住,不准他们离开北市,就让他们留在北市内,我估计他们有首领,可以先和他们首领谈判,不能光用强硬手段,必须软硬兼施。”
周仲点点头,“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把抓捕的流民放回去,让他们首领来谈判。”
他刚要离去,杨元庆又叫住了他,“周将军,还是一事。”
周仲停步道:“请将军吩咐!”
“麻烦周将军派人去把其他各率卫的将军请来,告诉他们,我是奉圣上之命前来主持京城大局,尚方天子剑便是圣上所赐!”
……
第三十六章 斗智斗狠
杨元庆见他颇会说话,明明是提条件,却说解决后顾之忧,这个翟让倒也令他刮目相看。
“说吧!什么后顾之忧?”
翟让回头一指常平仓道:“常平仓内的粮食已经被众饥民抢走,那是他们救命之米,他们宁死也不会再还回来,希望将军能理解。”
“粮食可以不还,但其他财物必须还回!”
翟让回头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又回来躬身道:“除粮食外,其他财物愿意归还!”
“那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还有就是以后的赈灾问题,京城涌入三十余万流民,这里一半不到,其他流民也要吃饭,只要将军能解决好这个问题,我可保证,京城不会再乱。”
“这个我心里有数,不需要你说,以前之事和我无关,但从现在开始,京城局势由我来控制。”
杨元庆看了一眼翟让,眯眼笑道:“倒是你自己,你怎么不提一提保证你的安全什么的?”
翟让摇摇头苦笑道:“说老实话,就算将军信誓旦旦保证,我也不会相信,何必让将军为难,如果将军能保证流民有口饭吃,就算杀了我翟让,我也无话可说,否则我就不会报实名了。”
杨元庆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果然是条汉子,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杨元庆也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以保证你两个时辰安全,两个时辰后再让我抓住你,我用你人头来示众!”
翟让哈哈一笑,“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什么时候我们开始撤离出城?”
“半个时辰后!”
杨元庆拨马便走,走出几十步,他又回头警告道:“我丑话说在前面,除了粮食之外,任何东西不准带走,若被军士发现,格杀勿论!”
杨元庆带着手下疾驶而去,翟让一直目送他的身影离开了北市,他身后其他人一起围上来七嘴八舌道:“翟大哥,此人杀人如麻,是有名的杀神,他的话不可轻信!”
翟让摇摇头笑道:“杀人如麻是一回事,但要妥善解决流民问题,他绝不会滥用武力,而且他是名震天下之人,不会轻易坏自己名声,他既然答应两个时辰内不杀我,我倒也信他。”
翟让随即对众人道:“去通知各个家族,除了粮食之外,其他一物不准拿,木棒、铁条之类武器更不能携带,若不听劝,被官兵所杀,是他咎由自取。”
……
北市大门口,周仲带领数百人,目光紧张地注视着市场内的谈判,他可以隐隐看见杨元庆的身影,杨元庆很谨慎,并没有深入虎穴,这让他的心略略放下一点。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跑来报告,“周将军,齐王殿下到了!”
周仲一惊,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他现在并不担心流民伤害杨元庆,他担心的是齐王,齐王才是杨元庆的死敌。
周仲的父亲周罗睺原是陈朝大将,后来又成为杨素的心腹爱将,在攻打杨谅余党时不幸阵亡,杨广颇怜,便封他的几个儿子为官,周仲是小儿子,得封东宫千牛备身,后又逐渐得到提升,现已是左虞候率将军,但齐王掌控东宫之军后,因为杨素的关系,对他屡屡打压,周仲的心情一直很郁闷,这次由杨元庆主持大局,着实令他精神大振,他便成了杨元庆最坚定的支持者。
他心里很清楚,齐王这个时候到来,杨元庆处境将极其危险,他立刻对韩世鄂喊道:“韩将军,你速带领左右卫封住大门,不准左内率的军队靠近,否则杨将军有危险。”
韩世鄂也知道形势不妙,他立刻对其他五名鹰扬郎将道:“大家率军封锁住北门,百步内不准其他人靠近!”
六千左右卫士兵迅速封锁了北市大门,不准任何其他军队靠近。
远远地,齐王杨暕的车驾在数百侍卫的严密保护下出现了,此时三更时分不到,众人都很清楚,杨暕在此时出现必然是有人通风报信了,北市外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杨暕当然知道北市会发生暴乱,只是他没有想到杨元庆竟然利用这次流民暴乱的机会收拢军权,这令他又气又恼,再也坐不住,趁着夜色赶来北市,两万东宫军是父皇给他的军队,他绝不准杨元庆将它夺走。
齐王杨暕的车驾缓缓来到了北市大门附近,离北市大门还有两百时停了下来,一名侍卫上前禀报,“殿下,前方都是军队,无法再进行!”
杨暕冷冷哼一声,“杨元庆呢!命他来见本王。”
这时,左内率将军秦浩迅速上前禀报,“殿下,杨元庆进北市和乱民谈判去了。”
杨暕一怔,忽然阴阴笑了起来,立刻令道:“暴民抢劫常平仓,罪该万死,秦将军,我命你立刻率部进北市镇压,不准拖延!”
“卑职遵命!”
秦浩翻身上马,对自己的两千手下大喝一声,“齐王殿下有令,暴民强占北市,抢劫官仓,论罪当斩,弟兄们,跟我进北市镇压!”
两千士兵如潮水般向北市大门涌去,但他们离北市大门还有百步,便再也冲不进去,杨元庆的左右卫和周仲的左虞候卫共八千士兵将北市大门严严实实地堵住,士兵们手执盾牌横刀,列队紧密,俨如一座铜墙铁壁。
杨暕大怒,他走出车辇,对数千士兵大喝道:“我乃齐王,尔等不得堵路,立刻闪开!”
周仲上前单膝跪下行礼道:“齐王殿下请息怒,杨侍率现正和流民谈判,若军队杀入,会危及杨将军生命,请等杨将军出来再动手。”
杨暕重重哼了一声,“周将军,本王的命令你敢不听吗?”
“末将不敢,但杨侍率有令,军队只准守住北市大门,不可妄动,军令如山,请殿下见谅!”
杨暕气得脸色发青,他一指周仲,对左右侍卫喝令道:“将此犯上之贼抓起来!”
几百名齐王侍卫一拥而上,周仲的几名亲兵眼疾手快,一把将周仲拖进了军队中,周仲手下数百士兵立刻将主将团团护住,与齐王侍卫怒目而视,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异常紧张。
就在这时,北市大门处传来了杨元庆的笑声,“齐王殿下怎么来了?”
杨元庆已经从北市出来,杨暕的险恶用心他早已想到,他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杨三郎立刻上前低声禀报:“齐王正是秦浩派人叫来!”
杨元庆点点头,他冷冷瞥了秦浩一眼,秦浩脸上阴晴不定,看得出眼中有一丝紧张。
杨元庆不露声色上前给齐王拱手施礼道:“这里局势混乱,请齐王殿下回府,以确保安全!”
杨暕看见杨元庆,他想起了中午时杨元庆对上仙潘诞的羞辱,心中怒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咬牙切齿道:“杨元庆,你好大的胆子,父皇交给本王的两万东宫之军,你也敢抢夺吗?”
“殿下这话从哪里说起,微臣只是奉圣上旨意,平息城内的流民之乱,圣上有旨,京城各官皆须协助于我,我在履行圣旨,难道殿下觉得不妥吗?”
这时,杨元庆忽然发现,有一个人正低声对秦浩附耳说什么,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
秦浩点点头,他上前傲然道:“杨侍率奉圣旨入京平乱并没有错,但你不该直接指挥我们,我们并不是你下属,你需要我们协助应该是先和齐王殿下商议,由齐王殿下对我们下令,你是在越权指挥。”
杨元庆深深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子,他被齐王的身影遮住,看不清楚模样,杨暕身边还是有能人,居然找到了一个他的破绽,他只是左右卫侍率,确实不能直接指挥同级官员,按理,他应该先和齐王商量。
杨元庆笑了起来,“秦将军,你说话可谓滑稽,你们是东宫率府之军,和齐王殿下何干?圣旨上说得很清楚,京城百官皆听我调配,难道你不是京城百官?”
杨元庆的目光又转向杨暕,淡淡一笑问:“齐王殿下,微臣的话可对?”
他的目光最后露在身后的那个瘦小身影上,此人却走了出来,拱手对杨元庆笑道:“杨侍率此言不对,圣上在去年三月下旨,将东宫两万军交给齐王殿下,虽然名义上还是东宫六率府,但实际上已归齐王所属,圣旨上写得很清楚,齐王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圣旨还在,杨侍率要看吗?”
杨元庆见这名中年男子很陌生,从未见过,便笑问道:“这位先生是…….”
“在下皇甫诩,伊阙县令,杨侍率不认识我,我可是对杨侍率敬佩已久。”
皇甫诩又笑着追问道:“杨侍率,难道你一定看圣旨吗?”
杨元庆也笑了起来,“这就有点让人为难了,圣上给我的旨意上说,我可以调配京城百官,但齐王殿下却不准我调动军队,让我是该听圣上的话,还是该听齐王殿下的话?”
一边说,杨元庆的脑海一边迅速思索对策。
皇甫诩却不留一丝漏洞给杨元庆,笑道:“杨将军当然可以调齐王殿下的军队,但前提是必须要齐王殿下同意,齐王殿下当然也会全力支持杨将军,可如果这些军队恰好有别的事,那就只能对杨将军抱歉了。”
皇甫诩回头看了一眼杨暕,见他有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提醒他道:“殿下,你说对不对?”
杨暕这才发应过来,连忙道:“说得不错,必须要本王同意!”
皇甫诩又笑道:“杨将军,你现在可以向齐王殿下请示了。”
杨元庆的脸也板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向齐王请示?天下军队是向圣上效忠,而并非是向齐王效忠,请问齐王殿下,天下军队究竟是你所有,还是圣上所有,请你把话说清楚了!”
皇甫诩明白杨元庆这是在套齐王的话,绝不能跟着杨元庆的思路走,他正要提醒齐王,却来不及了,杨暕脱口怒道:“天下军队自然是向我父皇效忠,我几时说过军队是我所有?”
杨元庆等的就是齐王这句话,他立刻抓住了机会道:“很好,我现在便以皇帝陛下的名义下令!”
杨元庆刷地将尚方宝剑高举手中,目光直刺秦浩,“秦将军,我以尚方天子剑向你下令,给你两百士兵,半个时辰内务必将北市内的眺望塔给我夺下,若夺不下来,提人头来见!”
秦浩有些绝望了,他求援地向齐王望去,杨暕死死盯着尚方宝剑,他这才明白自己钻进了杨元庆的套子,心中又恨又怒,却又无计可施,他要保下属,可他又不敢和尚方宝剑对抗。
“杨元庆,秦将军我另有他用,你不必用尚方宝剑压他,我自去向父皇解释!”
杨元庆却不理睬齐王,又盯着秦浩厉声喝问:“我再说一次,尚方宝剑在此,秦浩,你敢不听尚方宝剑之令吗?”
秦浩知道自己若进了北市,必死无疑,杨元庆会挑动暴民杀他,更重要是,事关齐王颜面,他若屈服,恐怕连齐王也不会再保他了,现在齐王愿意在皇上面前保他,他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秦浩一咬牙道:“恕我不答应!”
旁边皇甫诩的额头上也流下了汗水,他们确实无法和尚方天子剑对抗,这是杨元庆最大的优势,他现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惹不起,现在军队肯定是保不住了,但他们一定要保住秦浩的性命,否则,齐王威信丧尽,就无法翻盘了。
“秦将军,你可以辞去职务!”
秦浩醒悟,他立刻向齐王躬身道:“齐王殿下,卑职请辞去左内率将军之职。”
杨元庆今天无论如何要杀这个秦浩,事关他的威信,杀了秦浩,他的威信就建立了,东宫的两万军队才会真正被他控制,如果让秦浩逃掉,必然会影响其他立场不坚定者,他需要用秦浩的人头来夺权。
杨元庆立刻对旁边的杨大郎和杨二郎使了个眼色,杨大郎和杨二郎如猛虎般地扑上去,猛地将秦浩按到在地。
秦浩做梦也没有想到,杨元庆竟敢当着齐王之面抓他,他拼命挣扎,大声叫喊:“殿下救我!”
他话音刚落,杨大郎已高高举起横刀,手起刀落,一刀将他人头砍下,一跃跳开,使齐王侍卫救援不及。
杨大郎将秦浩人头交给杨元庆,杨元庆随即将人头高高举起,高声对三军大喊:“左内率秦浩对抗尚方天子剑,已将其处死,不服从尚方天子剑令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杨暕万万没有想到,杨元庆竟然当着他的面杀了秦浩,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杨元庆恨声道:“好你个杨元庆,今日之仇,本王记住了,他日,我必会百倍还汝!”
杨元庆的狠辣果断使皇甫诩心中震撼万分,他忽然意识到,若不除掉此人,齐王必死在杨元庆手中。
他深深地看了杨元庆一眼,翻身上马,跟着数百侍卫簇拥着齐王车辇离去了,杨元庆眯眼望着皇甫诩的背影走远,杨暕愚蠢不足为虑,此人倒是一个劲敌。
他又回头对韩世鄂令道:“京城局势动荡,我命你率本部保护齐王安全,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齐王府!”
第三十八章 两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北市里的流民开始陆陆续续出来了,老人和妇孺走在前面,大部人都背着米袋子,在一万多名士兵虎视眈眈地注视下,哆哆嗦嗦走出了北市,几十名洛阳县衙役带着他们向上东门方向走去
杨元庆骑在高头骏马之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一群群流民走出北市,扶老携幼向东而去,不过他却发现,这些流民除了粮食外,果真别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带出,这让他不得不佩服翟让的威信,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让十几万流民听从他的意见,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将军,找我有事吗?”杨大郎上前施礼问。
杨元庆侧身对他附耳说了几句,杨大郎点点头,“卑职明白了!”
他带着几名兄弟快去离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几名士兵带着京兆少尹崔伯肃和洛阳县令王顺芝匆匆上前,两人躬身施礼道:“参见杨将军!”
“两位使君,这么晚还要你们来,真是很抱歉!”
崔伯肃和王顺芝的脸上都露出羞愧之色,本来北市之乱就是他们的份内之事,现在事情处理完了,他们才来。
论品衔,杨元庆现在的职务和崔伯肃是一样,但他是由钦差的身份,地位又不一样,尤其京城骚乱不止,他们都有责任,如果杨元庆以尚方天子剑斩他们,他们也无话可说,想到尚方剑,他们心中都有点忐忑不安,听说杨元庆刚刚斩了右内率将军秦浩。
崔伯肃苦笑一声道:“卑职家在洛水南面,北市出事在二更时才知道,卑职又赶去齐王府,说齐王已经到北市了,所以又赶来,没想到已经平息了,卑职惭愧!”
崔伯肃一口一个‘卑职,,让杨元庆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指着老林记酒肆笑道:“两位,请到酒肆去谈。”
他可以平息暴乱,但要安抚流民,平抑粮价·还得依靠地方官,故杨元庆很客气,请他们二人来到酒肆坐下。
杨元庆坐下便开门见山道:“两位使君,恕元庆坦率,这次流民事件处置不力,甚至可以说不作为,让圣上很为恼火·虽然他暂时没有提到两位使君,但希望你们心里明白,圣上不会轻易饶过你们。”
王顺芝叹了口气,“我们心里明白,但将军可知我们的难处?”
“我愿闻其详!”
“其实处理流民之事并不难,关键是要安抚好,给他们赈粥·给他们安排住处·那他们就不会闹事,要从一开始就做好,从流民潮初现之事·就应该把他们安置在城外,这样做好的话,就根本不会有丰都事件,更不会有今晚的北市抢粮。”
杨元庆听他们倒也很清楚,都说到点子上,但就是不作为,不由奇怪地问:“既然都想得到为何不这样做?”
“关键是王县令手中没有粮食和物资啊!”
崔伯肃也长长叹息一声,“县令无权开义仓赈灾,必须由京兆府来决定,但京兆府又必须由京兆尹批准·京兆尹正是齐王殿下,我们都好几本请示,都被他扣住不批,所以赈灾就根本无法进行,眼睁睁看着骚乱一天天发生,却又无能为力·如果因此获罪免职,我们也无话可说。”
杨元庆便猜到这件事是齐王杨的责任,只是他想不通,杨明明知道处置不力,他将承担最大的责任,事实上他的损失也是最大,失去了皇帝的信赖,从而丢掉问鼎东宫的机会,这么惨重的后果,他为什么就作为,甚至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要把权力下放给手下,手下自然会处理好。
这样一来,就算圣上问责,他也可以把责任推给手下,可他偏偏不这样做,宁可把事情闹大,这让杨元庆怎么也想不通。
但现在他也无暇多想,关键是他不能重蹈齐王覆辙,他便笑着对二人道:“以前的事情我们不说了,说说以后,只要我们把以后的事情处理好,我可以在圣上面前替二人求情,至少让圣上明白事情原委,二位使君以为如何?”
崔伯肃和王顺芝对望一眼,两人精神都不由为之一振,他们心里都明白,圣上不会处罚自己的儿子,必然是拿他们当垫背,如果杨元庆肯积极救灾,把流民圆满解决,那至少他们的名声能保得住,圣上对他们也能从轻处罚。
崔伯肃和王顺芝同时起身施礼道:“我们愿意全力配合将军!”
“请坐!二位请坐!”
杨元庆连忙笑道请他们坐下,又问道:“两位对以后处理流民可有什么建议?”
崔伯肃沉吟一下道:“我觉得关键还是粮食,目前圣上的意思是尽量不要邗官仓,让民间富户参与救济灾民,想法倒是很好,但有点不·际。”
“为什么?”
“因为圣上的旨意是让富户们量力而行,没有鼓励也没有惩罚,其实就是让他们自愿救灾,可这样一来,绝大部分富户都不愿意拿出粮食来,我们拜访了一百多家,都说自己家境困难,实在拿不出粮食之类,这个方案也就不了了之。”
杨元庆沉思片刻问道:“这些人有多少,县里有他们的名单吗?”
王顺芝连忙点头,“有他们名单,大约有六千多户!”
“那好,王县令把名单给我,我会给他们送一份请柬,后天我借国子监宴场地请他们。”
崔伯肃和王顺芝同时一惊,“将军,可不能使用暴力胁迫!”
杨元庆摸着下巴笑了起来,“两位使君想到哪里去了,我杨元庆是那种使用暴力的人吗?我会说服他们,以理服人。”
崔伯肃两人却心中暗忖,‘你若不是那种人,那谁会是?,
杨元庆给了翟让两个时辰的时间,翟让也知道自己会有危险,虽然法不责众,但抓他这种领头人却很正常,他是混在最后一拨人中离开北市,跟着人群出了城。
他不敢再去营地区,一出城,他便向顺着漕渠疾奔而去,翟让没有骑马,黑夜中,他顺着漕渠向东奔逃。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一棵棵老柳树在月色映照下,树瘤就俨如狰狞的脸庞,长长的柳枝仿佛乱舞的长发,格外地令人心惊胆战,翟让却没有心思看些,他只想着如何逃离杨元庆的控制范围。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他心中一惊,躲在一株粗壮的柳树后,官道并不远,就在数十步外,月光下,只见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而来,一边疾奔,目光却在四下搜寻。
这必然是来抓他的人,翟让心中暗暗吃惊,现在只过去一个时辰,杨元庆就出尔反尔了吗?
走陆路估计是逃不掉,他的目光落在了漕渠内,他隐隐听见了划桨声,渐渐地,一只乌篷平底船出现在他视野内,划桨之人像是一个老者,他又观察了片刻,这只是一艘普通的小船,没有任何异常。
“老汉,请这边来!”
老者慢慢将船靠岸,呵呵笑道:“这位壮士叫我吗?”
“请送我一程,我给你二十吊钱!”
“不需要你的钱,带十几里水路无妨,壮士请上船吧!”
翟让飞身跳下船,还不等他站稳,只见船舱里走出两人,满脸冷笑地望着他,似乎有点眼熟,翟让忽然想起,这不就是杨元庆来谈判时,他身边那两人吗?
他想跳河,却已经来不及,一张巨网迎面向他头顶扑来,将他牢牢罩住。
翟让双手被反绑,眼上罩着黑布,杨大郎和杨三郎将他推进了一间屋子,眼罩摘下,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灯光,眼前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慢慢地他适应了光线,这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小屋,只有一张小桌,小桌背后坐着一人,正是不久前,刚和他谈判过的杨元庆。
“是你!”
翟让怒视杨元庆,“两个时辰到了吗?”
“没有,还差半个时辰。”
杨元庆笑着对杨大郎吩咐道:“解开他的绳子!”
杨大郎用牛角腕刀挑断了绑住他手腕的细麻绳,翟让轻轻活动被捆得充血发麻的手腕,冷冷地看着杨元庆,这个出尔反尔之人,心中却暗暗思忖把杨元庆抓住当人质。
杨元庆仿佛明白他的心思,淡淡一笑,“你认为自己会是我的对手?”
“可是你答应我的,两个时辰!”翟让沉声道。
“我是答应过你,保证你两个时辰安全,我现在杀你了吗?”
“你!”
翟让忽然明白自己上当了,杨元庆只答应两个时辰内不杀他,并不代表两个时辰内不抓他,也就是说,再过半个时辰,他可以随时杀掉自己,可如果他要杀自己,为何又给自己松绑?
翟让也一时有点糊涂了,问道:“那你想怎么?”
杨元庆微微一笑,“我并不想杀你,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请你喝杯酒,交个朋友,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你我会因为今晚的交情而达成某种默契。”
杨元庆一摆手,“翟兄请坐吧!”
第三十九章 齐府隐忧
东都宜人坊,太子杨昭去世后,杨广对他唯一的独子愈加宠爱……重新给他修建了齐王,新齐王府位于宜人坊,阔别宫殿,占地八百余亩,竟占据了宜人坊一半的面积。
府内主殿气宇森严,各和精美的楼台亭阁密布花木从中,黎金叠翠,盛加雕饰,朱楼绮阁,一时胜绝,又有山池别院,山谷亏蔽,势若自然,仅其中一面人工湖水便占地两百亩,湖中也有神山仙岛。
这么一座气势巍然的齐王府,府中有着罗绮者数千人,京城百姓都戏称为‘显贵宫”暗以显仁宫相比,意思是齐王有僭越之嫌。
时间已到了四更时分,齐王府周围民居里依然是一片寂静,但齐王府前却人影憧憧,刀光剑影,暗藏杀机,两千名东宫左卫士兵在韩师鄂的率领下,以保护齐王府为名,将这和占地八百亩的府邸团团围困起来。
府邸太大,两千人也无法完全包围,军队主要堵住了三个大门,并有骑兵队在漫长的围墙外来回巡逻,严禁外人接近齐王府,当然,也不准人随意出去,要接受严格的盘查。
此时齐王杨暕已是一夜未眠,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如果没有父皇的暗许,杨元庆是绝对不敢如此嚣张,也不敢对自己的如此无礼,很可能父皇已经决定立皇长孙了。
越想越有这和可能,杨晾心中开始惶恐起来,他对杨元庆的态度也从刚刚回府时的暴怒而变成了一和深深的恐惧。
从仁寿四年他们便交手,每一次他都被杨元庆打得灰头上脸,甚至他即将到手的东宫之位,也因为杨元庆的缘故而失去,而这一次,杨元……庆出手更加凶狠,使杨暕有一和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房间里,杨暕躺在一张竹藤春床上,一和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将他泼身笼罩他困得一闭眼就无法睁开,但偏偏他就是睡不着,内心的恐惧感像刀一样插在他心脏上,使他紧张得喘不过起来。
皇甫诩就坐在他不远处就像一个给病人溶病的心理医生,小心翼翼地慰藉杨暕内心的恐惧。
“殿下也不必过于害怕,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卑职估计这次杨元庆被派来平息京城之乱,并非是因为殿下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而是因为殿下处理流民不力,令圣上有些不满,或者是圣上对殿下有些失望。”
“所以父皇决定废我!”杨暕无力地接口道。
皇甫诩笑了起来“殿下没有立何谈废?只是圣上心中的失望会使他对殿下的期待降低,他会把注意力放到皇羽身上,卑职认为仅此而已。”
“那父皇会立皇太孙吗?”
皇甫诩摇摇头,“我认为不会,如果没有幼子皋,或许有这个可能,因为圣上只有两介,选择,要么是殿下要么是皇长孙,可现在多了一个幼子皋,圣上就有了第三个选择一般而言,能立子则不立剁,所以立皇太羽的可能性并不大,最多只有五成。”
“那又会怎样呢?”杨暕有气无力地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皇甫诩见杨暕着实愚钝,竟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心中不由暗叹一口气,又耐着性子道:“和殿下有很大的关系,有幼子皋和皇长孙之间的选择,圣上就不会轻易定下储君,那么殿下就还有希望,刚才我也说了,现在只是圣上对殿下略有些失望,殿下并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等这件事过去后,随着时间推移,殿下就有重新获得信赖的机会,当初不就是这样吗?”
在皇甫诩循循善诱下,杨晾的精神又渐渐振作起来,信心又重新回到他心中,驱散了他内心的寒意和恐惧,现在,他真的感到疲惫了,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皇甫诩见杨暕已经睡着了,知道他心中的恐惧已去,不过他还有一些重要的话没有说,比如现在该怎么办?
皇甫诩一路想了很久,他终于悟通一个道理,杨元庆其实是圣上派来试探齐王的一颗棋子,如果现在齐王憋狠了心要和杨元庆较量,那最后他非但不是杨元庆的对手,最后还会丧失扳回本钱的一线希望,使圣上最终看透他。
真正有智慧的人要学会承认眼前的失败,要向杨元庆认输,要把目光,放长远,而不是眼前和杨元庆的一味揪斗,甚至要全力配合杨云……庆解决流民问题,这才是明智之举。
他想好好再劝一劝齐王,怎奈他已经睡着了,皇甫诩无奈,只得过几天再说此事,他旁边的侍女点点头,便起身离去了,回自己的房间。
在齐王府庞大的后花园里,有一座不大的道观,这里便是杨暕专门给上仙潘诞修建的一座修仙参道之处。
此时,在一座清幽的道房内,杨暕派来服侍潘诞的八名侍女已经替潘诞洗净了身子,并给他的伤口换了药,潘诞惨遭毒打,肋骨被踢断一根,一名老命几乎丧在杨元庆手中。
这可以说是潘诞的奇耻大辱,使潘诞心中对杨元庆兔满了刻骨的仇恨,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杨元庆,将他挫骨扬灰,但他是一个出家人,他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寄希望在齐王的身上。
八名侍女小心地服侍着他,尽管八名侍女个个千娇百媚,但现在身上的伤痛和心中的仇恨使潘诞今晚对她们没有兴趣,他摆了摆手,“你们下去!”
八名侍女施一礼,慢慢退下去了,潘诞又对他的大徒弟招了招手,大徒弟名叫清风,是一个极为精明能干的中年道士,深得潘诞的信赖,同时他颇有武艺,也是所有徒弟中没有受伤的两人之一。
清风跪在师傅面前,“师傅,有什么指示吗?”
“你刚才去齐王那里,他怎么不来做道场?”
“回禀师傅,齐王在书房里和皇甫先生密谈,他的侍卫把守住院门,不准徒儿进去。
“皇甫诩!”
潘诞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就涌起一和恨意……这个皇甫诩不止一次劝齐王不要理睬自己,要不是他道法高明,他早就被齐王冷落了,这个皇甫诩就是挡他富贵路上的一座大山。
现在齐王和皇甫诩密谈,竟然连晚上的道场都不来参加了,而中午时,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难道又是因为皇甫诩的劝说而改变主意了吗?
“这个,该死的皇甫诩,竟要对我落井下石吗?”
潘诞恨得一阵咬牙切齿,清风连忙劝他,“师傅,还是先养好伤病……再和齐王做法事,也不晚啊!”
“你懂个屁!”
潘诞狠狠骂了徒弟一句……“这些达官贵人都是喜新厌旧之辈,若等我养好伤,他早就把我忘了,还替我们报什么仇,必须要及时笼络住他,不能让他听了皇甫诩的谗言。”
“可是……我们也没有办先……”
“谁说我们没有办法,等齐王派去五台山的人回来,办法不就有了吗?”
潘诞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神色……他又有点不放心问:“五台山那边布置好了吗?”
“明月带了十几个师弟去,师叔应该会很配合。”
潘诞一颗心放下,他眼珠忽地一转……心中有了一条妙计,便对清风道:“你附耳过来,我有一计,要先去布置!”
他对徒弟低语几句,清风点点头,快步走了。
天渐渐亮了,洛怕上东门外出现了一片壮观的景象,在京城以东辽阔的旷野里,密密麻麻的帐篷一眼望不见边际,一顶挨着一顶,足有数万顶之多。
几天前圣旨到来,命令在上东门外建立一处流民营,尽管留守京城官员们搭建了上万顶帐篷,但因为赈济不得力,住在流民营无粮可食,使得流民们都不愿住在这里,又纷纷返回了京城内。
而昨天晚上,参与北市抢劫常平仓的十几万流民被强行安置在流民营中,他们手中有了几万石粮食,心中都安定了很多,不再急于返回京城。
天还没有大亮,一万五千余名东宫军又开始驱赶聚集在洛水以南街坊里的另外十几万流民,在驱赶的同时,也承诺给他们粮食。
士兵们从五更时分开始行动,一群群、一队队的流民扶老携幼,被凶狠的士兵们向城外驱赶,哭声震天,青壮若敢反抗,便被棒打鞭抽,若反抗得厉害,甚至会被抓起来,丢掉性命。
但也有令流民们稍稍慰藉之处,在上东城门处,搭建了十几个粥棚,每个灾民,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得到两个馒头,一碗浓粥,更令他们意外的是,每个流民还能领到一张羊皮,尽管羊皮很粗糙陈旧,但在夜晚却能给他们保暖。
这是杨元庆从左藏领出二十万张老羊皮子,暂时只发给洛水南面街坊的流民,他考虑得很周到,从北市出来的十几万流民,几乎家家都有五六十斤粮食,而南面的流民什么都没有,心中会不平倒,便发给他们一张老羊皮作为安抚。
正是强硬的驱赶和及时安抚使流民们的情绪都渐渐稳定下来,服从官府的引导,前往流民营居住。
天色已经大亮,杨元庆带着百余骑兵在流民营外视察,他也是一夜未睡,但精神依然弘擞,望着流民营内混乱的人群,衙役们正在忙碌地安排各个宗族的住处,杨元庆一颗心也稍稍松下。
最初的混乱是难免,只要官府安置得力,他们很快就会安定下来,流民的具体安排自然有他们的宗族长老来考虑,不用他们操心,这会给他们省下很大的精力。
“将军你看,那边来了一队牛车!”
杨元庆回头望去,只见城门口出现了数十辆牛车,车上满载着粮食包,正向这边缓缓驶来,车队最前面是一辆轻便的马车,望着这辆马车,杨元庆忽然有一和熟悉的感觉。
第四十章 敏秋赈灾
马车越来越近,杨无庆的心也怦怦跳了起来,他已经认出了这辆马车,杨无庆催马向马车奔去,靠近马车时,车帘拉开,露出—张俏丽绝伦的脸庞,脸上带着羞涩,但眼睛里却洋溢着重逢的喜悦。
杨无庆也勒紧了缰绳,停下战马,他们已分别了—年半,虽有鸿雁传书,但此时相见,他心中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陌生—空白,还是紧张,尽管这张俏脸美貌若朝霞映雪,会让每—个看见她的男人为之痴迷,他也很迷醉,可他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种刻骨铭心的东西,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杨无庆慢慢催马上前,微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裴敏秋心中却是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她心中的月不知圆了几回,又缺了几回,终于将她的情郎盼回身边,此时,她顾不上心中羞涩,久别重逢的激动使她眼睛有点红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元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声音依旧轻柔,却有些哽咽起来,别过头去,不让杨无庆看见她涌出的泪水。
杨无庆察觉到了敏秋内心的激动,他忽然体会到—个痴情少女对他的思念,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姑娘,他不该这样冷淡地对她,这—刻,杨无庆心中也涌起—丝歉疚。
“我昨天中午回来,想去看望你,可是太忙,实在没有时间。”
杨无庆的笑容也变得温柔起来,—夜无眠的劳累在看到她时,劳累消失不见了。
“我也听说了北市之事,我想,你应是—夜未睡。”
敏秋从马车里取出—只食盒,她摸了摸,便笑道:“这是我—早给你烙的几张胡饼,还热着呢,快趁热吃吧!”
敏秋细心的关怀如—股清泉流淌进杨无庆心中,他接过食盒打开来,里面是卷得很均匀的三张胡饼,色泽金黄,焦酥柔软喷香的肉酱从饼的边缘溢出,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腹中的讥饿使杨无庆难以抵挡胡饼的诱惑,他低下头,如风卷残云般将三张胡饼—扫而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下油手手地嘴角。
敏秋见杨无庆吃得香甜,她心中欢喜异常,又见他擦嘴有点狼狈,不由掩口—笑将自己的手绢递给他“用这个!”
纱绢洁白无尘杨无庆舍不得擦脸,便随手揣进自己怀中,迅速用袖子将脸上油渍抹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敏秋见他居然把自己的手绢揣进怀中,顿时俏丽晕红,心中也涌起—丝甜意,她又取出—壶酒给他,抿嘴—笑道:“这是你们的大利蒲桃酒可不好买,我的丫鬟跑了好几个酒肆才买到。”
“多谢!”
杨无庆笑着接过酒壶,仰头猛喝了凡大口那种酒足饭饱的感觉令他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这时,两名小丫鬟从马车下来,手里各拎着五六只酒壶,杨无庆愣了—下,他明白过来了,还是裴敏秋考虑得周到啊!
他向杨大郎—招手,杨大郎催马而至,杨无庆将十几只酒壶交给他,远是给弟兄们的,大家轮流喝几口,暖暖身子。
杨大郎接过酒壶,向裴敏秋深施—礼,“多谢主母!”
裴敏秋听他叫自己主母,脸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只是我的—点心意。”
杨大郎欢喜无限,拎着酒壶向众奔去,他给众人低声说了几句,百余名士兵—起拼劲全车高声大喊:“多—谢—主—母!”
裴敏秋大窘,刷地将车帘拉上了,杨无庆呵呵大笑,“这帮兔崽子!”
他心情大好,又看了满载粮食包的牛车队,却愣住了,他看见队伍旱有裴府管家,以为这是裴家送来的粮食,可发现不对,每辆牛车上插着—杆杏黄色三角旗,旗帜上竟写着—个‘杨’字’这是怎么回事?
杨无庆向裴敏秋望去,裴敏秋刚从困窘中恢复,又悄悄拉开车帘,她见杨无庆注意到了旗帜,便嫣然笑道:“元庆,这其实是你的粮食,和我家人无关。”
“我的粮食?”杨无庆更糊涂了。
“你忘记你的庄园了么?”
杨无庆这才—拍脑门,他想起来了,去年秋天,他写信给裴敏秋,让她有时间去自己的庄园看了—看,看样子她是去过了。
“这是我庄园的粮食?”
“嗯!”
裴敏秋点点头笑道:“我见存粮很多,足有几万石,正好遇到灾情,我就替你做主,请家里人替我运—点粮食回来,以你的名义赈灾。”
说到这,裴敏秋又迟疑—下问:“元庆,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杨无庆心中感动,叹息—声,“我怎么会怪你多事呢!我想不到的事情你替我想到了,赈济灾民,这是好事。”
他拍了拍粮包,又问:“—共运回多少粮食?”
裴敏秋想了想道:“—共赈济了三千石粮食,在偃师县那边就发放了两千石粮食给流民妇孺,又运回—千石,从五天前开始赈粥,已经耗去五百石,这里有三百石,裴府仓库里还有两百石左右
“几万石存粮”这令杨无庆有些始料不及,他心中暗忖,现在粮价高企,倒是—个机会,—部分用来赈灾,—部分卖掉,又可以平抑粮价,可谓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杨无庆把杨四郎和杨五郎叫上来,对他们二人道:“有件比较麻烦的事,要辛苦你们二位。”
“公子尽管说!”
“我有广座庄园!在偃师县不到,你们二人带几个弟兄,再去雇—支船队,把庄园的粮食尽快运到京城来,能运多少算多少。”
“公子放心,我们会尽快做好此事!”
杨无庆又给他们—些凭证,两人施—礼,便催马飞奔而去。
裴敏秋戴上—顶帷帽,从马车里下来,骑上—匹马和杨元庆缓缓而行,尽管按照当时的风俗,男女在定亲后—般都不会见面,要在洞房之后才会相聚,但也不是绝对,尤其小户人家,女婿们也会常常去未来的丈人家干活帮忙,这个时候就会和未婚妻相见,—般平民没有那么多讲究。
裴家虽煞家规严格,但也有讲人情的—面,杨无庆偶然才回—次京城,应该让他们见见面,正因为这样,裴家对裴敏秋比较宽容,不禁止她见杨无庆。
两人时间相处久了,心中的紧张也慢慢消除,虽然没有谈及婚嫁,但两人也各自说了说自己—年多来的生活。
“元庆,我听祖母说,你已经不在五原郡了,这次东宫任职,以后就会留在京城吗?”
杨无庆摇摇头,叹道:“帝心难测,这—次只是临时任命,以后会让我哪里,我确实不知。
停—下,杨无庆又道:“听说朝廷的注意力已经转到西域,说不定会让我去参与西域战争。”
杨无庆回头向裴敏秋望去,她头戴帷帽,轻薄的纱幔遮掩了脸庞,穿着—身宽大的白裙,微风中显得她风姿卓越,今年裴敏秋已经十六岁,不再像从前那样单薄,苗条而不失女人的丰满。
裴敏秋发现杨无庆在偷偷看她,她—阵含羞,低下头,小—声道:“元庆,这次在京城要呆多久?”
这是少女的含蓄,她其实就是在问情郎,何时迎娶她?
“应该会有—段时间,过两天稍微空闲—点,我去拜访令尊令堂,他们喜欢什么?我是说买什么礼物好—点。”
裴敏敉想了想笑道:“其实也无所谓,只要是你送的东西,他们都喜欢,也不要太富贵,裴家不喜欢奢华的东西,只要是你的心意便可。”
“最好还是送他们喜欢的东西,我觉得更有意义,你说说看!”
“那好吧!”
裘敏秋只得无奈地笑道:“我爹爹喜欢读书写字,你可以送—套文房四宝给他,我母亲那边,你可以送—匹绸缎给她,她喜欢紫色,元庆,还有我祖母那边,也要送—匹绸缎,带点富贵气的图纹,这些就够了。”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杨尧庆微微笑道。
裴敏秋垂下了头,犹豫良久,小声说:“元庆,明天是我的生日。”
杨无庆愕然,原来明天是敏秋十六岁生日,敏秋若不说,他根本就不知晓,他挠挠头笑道:“那明晚我请你吃饭,为你庆祝生日。”
裴敏秋幽幽地白了他—眼,轻轻地咬—下嘴唇道:“你真不懂人家的意恩吗?”
杨无庆真的摸不透她的心,只得苦笑道:“我昨晚—夜未睡,现在头脑里是—团浆糊,比猪脑子还蠢,你就告诉我吧!”
裴敏秋忍俊不住,掩口低声笑道:“我的意恩是说,你明天就去见我父母,晚上顺便为我祝贺生日。”
杨无庆觉得自己真是白痴了,明天是敏秋生日,她的父母当然要为她庆祝,自己还邀清她去外面吃饭。
他拍拍自己的额头,笑道:“我脑子越来越不懂人倩了,那好,明天下午我就去拜望你父母,为你祝寿!”
裴敏秋就怕他有事来不了,见他应允了,心中欢喜,便抿嘴笑道:“那就说定了,不准赖皮!”
“—定刺”
杨无庆从怀中摸出那只北极寒玉引,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塞在她手心,“这个送给你,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裴敏秋的手被他握住,羞不可抑,扭过头去,不敢看他,但杨无庆送给她的礼物,她却紧紧掘在手中。
这时,远处传来杨大郎的喊声,“将军,有人找你,有急事!”
杨无庆—回头,见路边站着—个中年男子,满脸焦急,正是云定兴,原来他回来了。
杨无庆便对裴敏秋道:“我有事情了,你先回府,明天我来见你。”
“嗯!”
裴敏秋心中欢喜,又再次叮嘱他,“你可—定要来,这是我十六岁的生日。”
“我—定来!”杨无庆微微点了点光。
第四十一章 不惹小人
杨元庆一直目送裴敏秋的马车远去,这才调转马头,来到云定兴面前笑道:“云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心中有事,快马加鞭赶回。”
“你不是去五台山请高人,请到了吗?”
云定兴苦笑道:“将军别提五台山之事,听起来着实诡异。”
杨元庆笑问道:“怎么个诡异,说来听听!”
“那个,潘上仙推荐他师弟,说他师弟道术高强,即将羽化升仙,齐王便动心,我命去请,结果去了五台山,才知道上清宫的潘上仙在十天前羽化升仙了,说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天人感应,上清宫的子弟都听见宫内有巨响,异香扑鼻,白光闪耀,次日一早,潘上仙的徒弟们去闭关之处,打开石门,只见石洞内有一身衣服,人踪影皆无。”
杨元庆听得荒谬,又问道:“真有这回事?”
“当时有几百个,徒弟都同时目睹,山民也说,他们亲眼看见一道白光从上清宫上方飞过,我怀疑是雷电,山民们却信誓旦旦说绝不是雷电,而是一条异常闪亮的白光。”
云定兴表情也凝重起来,道:“如兴一两个人说,我不会相信,可几百人都这样说,我也有点信了,或许真有羽化之说。”
杨元庆笑了笑道:“潘老二升仙,那你们齐王岂不是更相信潘老大》”
“确实是这样!本来齐王已经被皇甫诩劝说,对潘妖道淡了一点,可这件事一发生,齐王又对潘妖道敬若神仙,甚至超过从前任何时候。”
杨元庆已大致明白了一点,这个潘诞倒是颇有点手段,自己升不了仙,便让师弟升仙,师弟都升仙了,那他这个师兄离升仙还远吗?这和以妖言惑众之人……是做不了大事,往往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来自己昨天没有把此人杀死……决策是很明智。
云定兴却对潘妖道之事不感兴趣,他更关心自己的前途,他来找杨元庆可是有正事,想到齐王的秘密已被自己掌握,云定兴便忍不住激动道:“将军,私军的情报我搞到了。”
“嘘!”
杨元庆嘘了一声,向两边看了看,他们在路边……人来人往……说话不便。
“你跟我来!”
杨元庆带着云定兴来到一处空地……四周空旷无人,十几名手下远远地替他们放哨。
“你说吧!私军的情况。”
“将军,齐王一共养了五千私军,分为五支,分别驻扎在齐王的五座庄园,其中太原郡两支,长安一支,襄城郡一支……洛阳一支。”
杨元庆眉头一皱,“洛阳一支在哪里?”
“洛阳一支在伊问县。”
杨元庆这才明白,难怪皇甫诩要在做伊阙县县令……原来伊阙县竟藏有齐王私军。
“这些是谁告诉你?”
“齐王的一名内侍,此人极贪贿赂,他知道不少内情,我花了三百吊钱,问他买到了这个情报,将军如果想见他,我可以牵线。”
杨元庆沉吟片刻,他早就想从齐王府买通一名知情人,却一直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合适者,云定兴提到的这名内侍,倒是一个的机会,可以先见一见此人。
“可以,你给我安排一下,如果可能,我今晚就想见此人。”
云定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好吧!今晚,我带他出来找将军。
齐王府后院道观内,齐王杨晾长跪在院中请罪,“弟子愚昧,不识仙容,望上仙恕罪!”
杨暕是因为潘诞被杨元庆痛打一事,对他的道术生了一点疑心,再加上皇甫诩的劝说,他便有点冷落潘诞,不料元定兴给他带回了潘诞师弟已经羽化升仙的消息,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潘诞当初就给自己说过,他所学的道术不是搏击,而是窥天地之奥秘,察人间之千年,一旦他悟道,他就能羽化升仙,自己居然因为他被杨元庆所欺,便怀疑他的修行,难道上仙也要引马娴熟,才能叫上仙?
一觉睡醒,对昨晚北市之事,杨暕已经淡了一点,他此时想得更多的却是如何能通过道术夺得东宫之位,他对潘诞已信奉一年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这时,潘诞大徒弟清风快步走出,将齐王杨暕扶起,柔声道:“殿下不必自责,师傅是修道之人,生性淡泊,不记冤仇,殿下请随我来。”
杨暕默默点头,跟清风走进道法,却隐隐听见潘上仙在里间自言自语,“永嘉二年,山贼窃发,上清宫被毁,弟被群贼所伤,几近丧命,吾深为怜之,弟却笑曰;不历七十二劫,焉能成正果,吾弟已得道,吾却为昨日路袭而愤然,可叹!可笑!”
杨暕听得清楚,他不由深为敬之,永嘉二年,那是三百年前之事,上仙昨天被杨元庆殴打,非但不恼,却视为修行,这等修为,自己永远也做不到。
杨暕走进房中倒头便拜,“弟子愚钝,不识上仙精妙,怠慢上仙,望上仙恕罪!”
潘咏眯眼微微笑道!”殿下一介凡人,怎识得道家精妙,我不着恼,但殿下印堂发暗,精神微弱,最近应诸事不顺,我劝殿下多进道殿,以求三清庇护。”
潘诞之言说中了杨暕的心事,他忍不住潸然垂泪道:“父皇欲断我东宫之路,小人猖獗,夺我军权,辱我王冠,弟子忧心忡忡,求上仙解忧。”
潘诞一步步将杨暕引入自己套中,他见杨暕对自己已深信不疑,便知道时机已经到来,长长叹息一声,“去年我就给殿下说过,殿下五行属于木,偏又姓杨,木性太重,当以金破之,殿下还记得吗?”
杨暕点点头,“弟子记得,为此还替五干死士加了兵甲,以增金气,难道还不够吗?”
“殿下是龙子,木性之重……岂能和几人相比,昔日秦皇以天子之尊,闻金陵有龙气,便派十万甲兵去金陵掘渠……以断龙脉,殿下是天子之子,区区五千人披甲,又怎奈其何?”
“弟子愚钝,望上仙怜我,指一条明路,我必广修殿宇,助上仙修行。
潘诞要的可不是一两座殿宇那么简单,不过不管他要什么……第一要务就是须把杨暕控制住……将他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潘诞叹了口气,“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情,就算为你泄露天机一二,我也愿意承受天谴。”
杨暕磕了两斤头,垂泪道:“师傅明示!”
“你最近屡遭磨难,是因二木压身所致,一木是杨木……二木为乌木,殿下可明白?”
杨暕听到杨木,忽然想到杨元庆……可不就是杨木么?他恍然大悟,但乌木之意他却不解,连忙磕头道:“弟子已明杨木之意,但乌木弟子不知,弟子并不认识乌姓之人。”
“非也!”
潘诞呵呵笑道:“杨木是阳木,生在阳光之下,故殿下看得见,但乌木却是阴木,是小人之木,生在阴暗地下,殿下当然看不见,殿下被这一阴一阳双木压身,正如道家的阴阳二气锁身,殿下怎能不败?”
“弟子大概明白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枪是杨元庆,是杨木,暗箭应是乌木,但弟子就不知乌木何指,望师傅能明示。”
潘诞和杨暕打交道已经一年多,对杨晾可以说是了解透彻,他知道此人愚蠢且多疑,他为了一步步弓杨暕入套,可谓煞费苦心,一方面他要让杨暕对自己深信不疑,给自己一世富贵,且能替自己报仇,另一方面,凡是影响杨暕对自己信任之人,他都要除掉。
他知道杨暕极为迷信五行之说,从小就有道士说他木头太重,他母后也常常提起此事,杨暕对自己金木相克的命运已是深信不疑,所以去年他便用这个做文章,谋取了杨暕的信任,今天他还是利用这个做文章,一定要借杨暕之手除掉自己的阻碍,实现自己的终身富贵梦。
潘诞缓缓道:“乌木者,藏身地,万年方成,大多用于厌胜,一般方圆十丈才见其效,殿下可在十丈内搜寻,必有所获。”
说完,潘诞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说一言,杨暕还是有点不明白,比如说十丈范围,究竟从哪里算起?可潘诞已经入定,不肯再多说一句话,无奈,杨暕只得起身向外走去。
清风送他出了道观,杨暕眉头一皱,问道:“清风道长,你师傅所说十丈范围,你认为应该从哪里算起?”
清风微微笑道:“我师傅能看透上下三百年,但他不敢轻易泄露天机,所以从不会明说,总是借物喻人,但他话语中已经说出了答案,就是希望听者自己去领悟,殿下明白吗?”
杨暕叹口气道:“我资质愚钝,悟不出来清风道长能否提醒我一一……”……
“殿下细想,双木压身,什么情况下才叫压?”
杨暕想了想,他忽然恍然大悟,“床榻!”
杨暕寝房内,十几名心腹侍卫在仔细搜查每一寸土地,寝房外面十丈内,又有数十名侍卫在挖地寻找,大有掘地三尺之势。
这时,在屋后的一株杨树下传来‘当啷!”声,有侍卫大喊:“殿下,找到了!”
众人纷纷跑去屋后,杨暕也快步走去,他看了一眼笔直高卫的杨树,心中若有所悟,便推开众人,只见杨树下被挖出一只铁盒子,一尺长,三寸厚,杨暕上前将铁盒拾起,打开来,只见盒子内是一只用乌木雕成的麒麟镇纸,还有用纸剪成的小人,小人上竟写着‘杨暕,二字,令他一阵咬牙切齿,乌杨双木压身,就是这个意思。
“殿下,这只乌木麒麟镇纸,好生眼熟,不就是”一名侍卫提醒他。
杨暕也忽然认出了这只镇纸,原来是他,杨暕顿时勃然大怒,“我对他如此信任,他却暗害于我!”
第四十四章 当局者迷【求月票!】
杨元庆所住的院子里,十几只大箱都打开了盖子,十几只大箱子里装满了金锭、银锭和各种珠宝翠玉,在夕阳映照下光彩耀眼,璀璨夺目,杨元庆迅速估算一下,这些黄金珠宝至少价值百万吊钱,这个妖道竟然敛聚了这么多财宝。
“将军,那妖道恐怕自杀的心都有了!”几名铁卫大笑……
杨元庆也微微笑道:“他恐怕是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
杨大郎眼中露出了担忧之色,道:“这种旁门左道之人欲害公子,不会用什么光明正大之策,无非是刺杀下毒这种卑鄙手段,这两天我们一定要当心,要有防备。”
杨元庆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倒希望他能想一点高明之策,如果他想不到,我来帮他想!”
话音刚落,杨九郎出现在院门口,躬身道:“公子,皇甫先生请你过去一趟。”
杨元庆点点头,吩咐众人,“把这些箱子抬到地窖,看好它们。”
他脚步快步向别院走去,心里却想着这些财富的用途,这些财宝谅潘妖道不敢明说,只能打掉血牙吞进肚子里,这些钱财在乱世至少可以招募两万军队,现在是大业四年,应该再有几年,高丽战争一爆发,王bo就会揭竿而起,乱世将至,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笔财富将对他大有用处,杨元庆很快走进了皇甫诩的院子,房间里,皇甫诩趴在床榻上,他刚刚换了药,浑身清凉,正出神注视着窗外的夕阳,夕阳余晖照在他脸上,眼中有一丝伤感,他想着自己的县令从此消失,皇甫诩也不在人世。
“皇甫先生可是为身世伤感?”杨元庆笑着走进房间。
皇甫诩一声叹息:“昨晚齐王还像一个孩子似的在我面前求助,可今天我就死在他手上,自古帝王家多bo凉,这句话说得一点不错。
“先生何必为这种愚蠢之人耿耿于怀!”
皇甫诩轻轻摇头,“他确实愚蠢,大业元年,大多数人都知道元德太子命不长,东宫之位非他莫属,可是他自己却毫不当回事,抢女人,欺朝官、养死士,所有能糟蹋自己名声的事情都做尽了。
可就是这样,圣上还给他机会,准他参与军国大事的商议,把东宫两万军给了他,这么明显的暗示,他还是不珍惜,还要变本加厉养私军,如果他不想要东宫之位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还想要,离太子之位这么近,几乎就是非他莫属,可他却失之交臂,从古自今,这样蠢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一个。”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性格,在宫中长大,含在父母嘴里,众星捧月一般,以致养成他骄横自大,样样都要别人顺着他,而且他涉世不深,可以说毫无心机,才会被潘诞那种妖道骗得团团转,他得不到太子之位,也是必然。”
说到妖道,皇甫诩便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杨将军,我听九郎说,你砸了妖道的别宫,抢了他的钱物,是吗?”
“正是如此,先生不会说不妥吧!”
“将军此计非常高明,那妖道必然会唆使齐王对付将军,齐王对他言听必从,最后惹下灭亡大祸,只是我想问将军,那妖道的钱财有多少?”
“大约价值百万吊。”
“将军想把它据为已有吗?”
杨元庆沉默了,百万吊钱财无疑是一个极为诱人的数目,他虽然不是想自己挥霍,但他确实想留下来以后做大事。
皇甫诩注视着杨元庆的眼睛,他已看出杨元庆是对那钱财动心了,他先不提此事,又问道:“我还听九郎说,将军有一座庄园,是圣上赏赐,里面有几万石存粮,将军想把它运到京城来参与赈灾,有这回事吧!”
杨元庆点了点头,“确有些事,我想用一半赈灾!”
“一半也有上万石啊!”
皇甫诩凝视着杨元庆半响,他轻轻叹。气,“杨将军,圣上派你进京城是试探齐王,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你?”
正所谓响鼓不用重槌,皇甫诩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杨元庆的额头流下了冷汗,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他有点大意了,或者说他最近太过于顺利,有点掉以轻心,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利城上镇将,可以把赏赐的钱物分给手下将士,圣上那时是不会放在心上。
就像小孩翻别人窗子是调皮,而成年人翻别人窗子就是犯罪一样,他此时已担任过丰州总管,大将军,五原县公,这样的身份皇帝已经开始忌讳,他却还要拿自己的粮食赈灾,收买民心么?这可是极为犯忌之事,正如皇甫诩所言,帝王心思谁能料?杨广不仅在试探齐王,同时也是在试探他。
杨元庆起身向皇甫诩深施一礼,“我得先生,真是天意也!”
他心中暗暗庆幸,自己不可能事无巨细都想到,幸亏身旁有了一名头脑敏锐之人,他又急问:“那依先生之言,我该如何处置?”
皇甫诩微微一笑,“将军既要表现出对圣上的忠心耿耿,可又要表现贪财自私的一面,将军可明白我意思?”
杨元庆点点头,这就是祖父教他的‘度”凡事把握住一个度,可是今天这个、‘度’在哪里?他一时有些看不透。
“先生之言我明白,就不知这条界线在哪里?”
皇甫诩笑了起来,“看来将军真是当局者迷,这条界线还不简单吗?不就是齐王么?”
杨元庆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他醒悟过来,这个度正是齐王,他的粮食不能赈灾,而是要趁高价全部卖掉谋私利,授予杨广把柄,而妖道的财宝却一文钱都不能要。
他立刻对门口的杨九郎道:“去告诉大郎,妖道的钱财全部送去官府,一钱不留,立即送去!”
夜幕降临,从齐王府的后门旁的墙头上偷偷爬出两条黑影,一名等候在这里的军士立刻上前低声问道:“可是云先生?”
“正是!”一名黑影道
“我奉将军之令,在这里等候多时,请上马车。”
一辆马车缓缓上前,两个黑影立刻上了马车,马车加快速度,向坊门疾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马车里,一名声音尖细的男子问:“云祭酒,咱家想要一百两黄金,他肯给吗?”
“只要你提供的情报详细,他肯定愿意。”
黑衣男子摸了摸怀中的一本册子,眼睛里闪烁不定,云定兴又笑道:“如果你肯帮他做事,他还会给你更多的钱财,保你下辈子无忧。”
男子嘿嘿笑了起来,声音尖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肯出大钱,咱家做事毫不含糊。”
马车在黑夜中越奔越快,一刻钟后,慢慢停在了一座府门前,军士跳下马车,给他们开了门,“到了!”
云定兴带着黑衣男子跟着军士,快步走进了府门。
就在他们进府后片刻,两条黑影从另一个从屋顶疾奔而至,矫健如飞燕,敏捷似狸猫,他们竟从一丈五尺宽的小巷一跃而过,悄然无声地没入了杨元庆临时租住的府宅里。
两名黑影身材都很瘦小,各背一把镀金钢刀,两人外形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轻功非常高强,善于刺杀,是邾郡一带有名的飞贼,因连续奸杀邯郡大户人家的妻女,被官府悬重赏通饵,二人逃入京城,去年被齐王收罗,一直养在齐王府里。
今晚他们的任务不仅要刺杀杨元庆,还要把杨元庆人头带回去,两人也知道,杨元庆武艺高强,尤其箭法天下无双,尽管难度很大,但齐王给他们兄弟开出了一千两黄金的悬赏,足以使他们忘记一切危险,甘愿赴汤蹈火。
两人确实有点本事,沿着墙头奔行,疾快如鬼魅,片刻便到了内宅,杨元庆租的这座府宅并不算很大,占地只有四亩,很快,二人便找到了书房,躲在一株大树上,书房内灯光明亮,透过窗纱隐隐可见里面有人影,外面站着几名身材魁梧的士兵,目光向四周张望,非常警惕。
兄弟二人见正面无法得手,目光落在房顶上,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俨如一阵青烟般消失在树丛中,片刻,两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屋顶,其中一人慢慢推开一条瓦缝,眯眼向内观察,只见房内无人,但靠墙放有一张厢床,bobo的帐帘放下,隐隐可以看见里面躺着一人,背对他们,此人身材高大,和衣而眠,厢床外面挂着一件四品官袍和一只紫金鱼袋,一切证据都表明,此人就是杨元庆。
屋顶二人慢慢推开了瓦,露出一个大洞,其中一人取出一支手弩,这种手弩可单手射击,劲力颇大,射程可达二十步,是刺客的宝贝,他装上一支蓝汪汪的短箭,箭上淬有剧毒,可见血封喉。
瘦小男子手臂慢慢伸进瓦洞,手弩瞄准了床上的杨元庆,这是他练的绝技,百发百中。
“咔!,一声轻响,一支蓝汪汪的毒箭如闪电般射向床上之人,‘噗!,毒箭射进了后背,床上之人似乎动了一下,却再也没有声响。
兄弟二人大喜,重重地一击掌,一千两黄金马上到手,他们拨开瓦片,两人拔出金刀,同时一跃而下。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