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回京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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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染干率领贵族们返回突厥牙帐,达头已死,西突厥必然大乱,他急于率兵来接受都蓝旧部,已经急不可耐了。
隋军完成了护送任务,他们也将返回大利城,在茫茫的草原上,阿思朵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出百里外,姐姐阿努丽追上她,她才依依不舍和杨元庆告别。
远方的草丘上,姐妹二人骑在马上,遥遥望着远去的隋军,阿思朵眼睛有些红了,她哽咽着声音问:“阿努丽,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阿努丽心中叹息,杨元庆是汉人大族,她们是草原可汗之女,他们相隔的并不仅仅是山水间的距离,他们想走在一起,无疑是千难万难。
她柔声对妹妹道:“你只是刚刚长成的小天鹅,是父汗最心爱的明珠,父汗不会让你过早嫁人,你向腾格里祈祷,相信你们会有重逢的一天。”
阿努丽拉着妹妹战马的缰绳,笑道:“走吧!父汗已经出发了,再不走,就会赶不上他们。”
阿思朵一步一回头,慢慢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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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停住战马,回头凝望着阿思朵渐渐远去,尽管阿思朵柔情似水,却难以将他流淌着铁血的心留在草原,他的心绝不会被任何女人拴住,此时,他已经把阿思朵暂时放开了,如果有缘,上天会自然安排他们重逢。
“将军,你将来会娶她吗?”尉迟绾慢慢策马到他身旁,一双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他,她眼中充满了担忧。
杨元庆仰头望着天上盘旋的苍鹰,淡淡笑道:“大丈夫当心胸如苍鹰,翱翔于天地之间,容纳世间万物,一个女人,只要我喜欢,我就会娶她,无论她是汉人,还是突厥人。”
说完,他狠狠抽一鞭战马,向前方奔去,他望着苍茫的草原,心胸忽然变得无限宽广,高声笑道:“尉迟、胖鱼、老康,和我一起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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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在边塞已经整整五年,随着他年龄渐长,他也开始思念家乡了,尤其婶娘和妞妞在四年前给他写过一封信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让他心中始终放不下。
杨元庆已经是偏将,他想换地方必须由兵部来进行调动,否则只能以请假方式回家,他向鱼俱罗请了两个月的假,让杨思恩替他镇守大利城,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这几天,适逢大隋与草原的春季马市开市,大利城内的街道上已是人流如织,隋王朝在丰州开设了马市,和突厥及铁勒各部进行边境贸易,在大利城没有修建之前,马市贸易一般是在五原县进行,但自从大利城修建后,官方的交易依然在五原县,而民间的交易已经渐渐北移到了大利城,而且也不再像官方那样一年两次,这里一年四季都有交易。
商业的兴盛也使大利城出现了好几家酒肆和客栈,也有了不少固定的商铺,甚至还出现了两家中低档次的妓院,这也是杨元庆想把大利城升格为县城的原因,升格为县城,城池就可以扩大,会有更多居民涌入,使大利城更加繁荣。
杨元庆漫步在大利城的主街大兴街上,大利城其实就是两条主要的大街,呈十字型架构,东西走向的大街叫大利街,南北走向的大街叫大兴街,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开在这两条大街上。
杨元庆想给婶娘和妞妞买一点边境特产,想了很久,他决定还是给她们买一些上好皮毛带回去。
突厥和铁勒输往中原的产品主要是马匹、牛羊、皮毛以及药材,而隋朝输来的产品则是粮食、丝绸、瓷器、布匹和手工日用品,茶叶也有,但这个时候,草原人还没有开始大量饮茶,只有一些靠近隋境的草原人发现饮茶对他们的重要。
大兴街上喧哗声、叫卖声,热闹异常,一群群牲畜从街上走过,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的酸臭,但每一个人都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中原商人、突厥人、各族铁勒人,甚至还出现了粟特人的身影,他们是天生商人,哪里有商机,哪里就有他们。
杨元庆的赏赐加上军饷,也积攒下颇多,足有两千吊钱,他将这些钱从粟特人手中兑换成两百枚东罗马金币,便于携带。
手中还有几十吊零钱,他便给婶娘买了一张雪狐皮,这是住在极北之地的黠戛斯人猎到的北极雪狐,轻松细软,非常舒适,他又给妞妞买一双鹿皮靴,以及一只放在马上的鹿皮马袋,另外在前两年他便给婶娘准备了一对红宝石手镯,给妞妞一把用迦沙铁打制的长剑,迦沙铁也就是陨铁,主要出产的黠戛斯人所在的米努申盆地,‘每雨,俗必得铁,号迦沙,为兵绝犀利’。
杨元庆买完东西正要回去,忽然听见了胖鱼的声音,“老康,你买这么多茶叶做什么?”
杨元庆一回头,只见康巴斯和胖鱼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康巴斯在东张西望找人,而胖鱼却一脸埋怨。
“你们两个!”
杨元庆笑着喊他们一声,“在做什么呢?”
这一次回京,杨元庆把胖鱼和康巴斯也一同带上,尉迟要回家探父,也先跟他一起回京,而杨思恩、刘简和马绍三人则留守大利城。
康巴斯手中有五十两黄金的本钱,就是他上次卖掉的那对瓷瓶,他又说服了胖鱼和尉迟,让他们把钱投给他,一起做生意,胖鱼攒下六百多吊钱,而尉迟也有三百多吊,今天尉迟身体有点不好,便由胖鱼和康巴斯采购货物。
他两人看见杨元庆,吓了一跳,一起上前见礼,“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我给家人买一点东西,你们呢?”
胖鱼一指康巴斯,满脸怨气道:“我和尉迟把钱投给他,让他赚钱,他把钱全部买成了茶叶,这突厥人不喝茶,我就不懂,他买茶叶卖给谁?”
杨元庆拍怕他肩膀笑道:“你别小瞧了老康,他四百吊钱收来的瓷瓶竟然卖出五十两黄金,他做生意的头脑不是你能比的,你听他的不会有错。”
康巴斯有些得意洋洋道:“还是将军明白,将军,我五十两黄金加上他们的一千吊钱,一共买了一百二十担茶叶,你觉得贵吗?”
杨元庆迅速算了一下,折算下来大概五十钱一斤,在京城,普通茶叶虽然只要三十钱一斤,可这里是大利城,这个价格可以说相当便宜,他有些惊讶问:“你在哪里买的?真有这么便宜吗?”
康巴斯笑道:“我从一个洛阳客商手中买下,他第一次来马市,不懂行,竟然带茶叶来卖,结果卖不掉,我便用五十吊一担的价格,把他的一百二十担茶叶全部买下,他其实也不亏,只是少赚一点,剩下的利润我来赚。”
这时,胖鱼在一旁恶声恶气道:“你想怎么赚?”
康巴斯搂着他肥厚的肩膀笑道:“老鱼,你不用担心,突厥人不喝茶,并不代表别的草原人不喝茶,契丹人不是一样喝茶吗?”
“可是.....契丹那么远?”
“别急,有人会替我们送去。”
康巴斯忽然眼睛一亮,向远处挥手大喊:“安达!安达,我在这里。”
他用的是粟特语,杨元庆跟他学过,听得懂八成,他一回头,只见几十步外,出现几名牵着一队骆驼的粟特人,外貌和康巴斯长得颇像。
粟特人是前年开始出现在大利城,康巴斯便托这些故乡同胞将他的积蓄送给家乡的老婆和女儿,同时他利用手中职权给粟特商人提供便利,和这些粟特商人建立了深厚的交情。
康巴斯和几个粟特商人紧紧拥抱,大声说笑着,胖鱼低声道:“将军,老康平时沉默寡言,三脚踢不出个屁来,怎么现在变得这样油滑?”
杨元庆微微一笑,“假如你单身在撒马尔罕从军,遇到了汉人,你也会这样。”
康巴斯将几名粟特人拉上前,向他们介绍杨元庆,三名粟特人听说是大利城主将,一起躬身施礼,杨元庆用粟特语笑着问他们,“几位是粟特哪国人?”
三人听隋军主将居然会说粟特语,都大为惊讶,为首粟特商人道:“回禀将军,我们是安国人,从布哈拉来。”
康巴斯在一旁笑着补充道:“他们已经在大利城呆了五天,明天要出发去契丹,我的茶叶就是卖给他们,我昨天就和他们谈好了。”
杨元庆不由暗暗惊叹康巴斯会做生意,居然坐地买卖赚钱,胖鱼大喜,连忙把康巴斯拉到一边,低声问:“你卖多少钱?”
康巴斯狡黠一笑,“翻一倍。”
胖鱼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转眼,他的六百吊钱就变成一千二百吊钱,这个老康,真是行啊!
他又急问:“那我们买点什么回去?”
康巴斯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我问过长孙将军了,京城内就数上好战马最赚钱,一匹好马从草原贩到京城,至少有三倍的利,我算过,我们可以买两百匹上等战马回京城,跟着长孙将军走,还不用交税,咱们这一次要大大地赚一笔。”
“三倍!”
胖鱼有些晕了,他的眼前飘过无数吊钱,难道他的一千二百吊钱又要变成三千六百吊钱不成,那样的话,他可以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了。
“可是上好的战马突厥人一般不肯卖。”胖鱼忽然想起这个要命的问题。
康巴斯却狡黠一笑,目光瞟向杨元庆,胖鱼恍然大悟,还是老康高明,以他们将军的面子,哪个突厥人敢不卖马给他们?
胖鱼嚷了起来,“将军,我们求你一件事,这件事关系到老康能不能见到他娘子,关系到老鱼能不能生儿育女,关系到尉迟能不能见到他父母,总之,你一定要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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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完,请看卷三一入京城深似海】
第一章 重返京城
一个月后,杨元庆带着他的几名手下又再次回到了阔别五年的西京城,望着远方巍峨的城墙,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杨元庆心中忽然变得紧张起来,相隔五年,是不是已物是人非?
“将军,我们快走吧!”
胖鱼催促着,他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他现在急切地想着把一百五十匹好马变现,让他发一笔横财,他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早过了娶妻的年龄,他已经有点急不可耐。
在他们身后跟着大群战马,昨天卖给苏家五十匹,现在一共还有一百五十五匹良马,四肢强健有力,毛色均匀光滑,都是上好的突厥马,他们又在灵州雇了十几名马夫替他们一路照料。
长孙晟在岐州直接去了仁寿宫,据说皇帝杨坚病重,杨元庆的祖父杨素也在那里,长孙晟想劝杨元庆跟他一起去,但杨元庆牵挂婶娘和妞妞,而且他也放心不下自己的手下,驱赶二百多匹上好战马在关中行走,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苏家的一名执事,他们昨天路过咸阳时得到了苏家的热情款待,苏烈的父亲苏邕当即便买下五十匹好马,又命府中一名熟悉卖马行情的老家人陪他们进京。
大家都称老家人为苏五叔,杨元庆众人也叫他五叔,苏五叔见胖鱼心急如焚,便笑呵呵道:“鱼兄弟不用急,从这里过去是延平门,进延平门不多远就是利人市,马匹可以在利人市的马行里卖掉,很快的,不需多少时间。”
杨元庆回头,见尉迟绾有点郁郁不乐,便放慢马速和她并行,笑道:“你的三百多吊本钱马上要变成二千吊,可以给你父母买地买房子,你应该高兴才对。”
尉迟绾低低叹了口气,她是担心回家乡后,和她定亲的那个人不肯死心,又跑来纠缠她,说实话,若不是为了探望父母,她压根不会回去,可是这件事,她又不想说。
杨元庆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她,对众人笑道:“大家进城吧!”
一行人马引入瞩目地出现在延平门口,早有士兵发现了他们,几个人没问题,可是后面一百余匹马,让守门的士兵们都紧张起来,纷纷关闭城门。
“站住!是什么人?”一名军官拦住他们去路,厉声问道。
杨元庆取出一面金牌,高高举在军官面前,这是长孙晟的出使金牌,可在天下任何州县通行,军官肃然起敬,立刻回头一挥手,“开门放行!”
城门开启,杨元庆带着几名手下和数百匹马,缓缓走进大兴城。
一进城门,喧嚣热闹的气氛便扑面而来,行人往来穿行,络绎不绝,和五年前相比,人们衣着打扮明显不同,五年是穿布帛者多,穿绸缎者少,现在却反过来,穿绸缎者多,而穿布衣者变少了,连骑在毛驴上的妇女所戴的羃帽也坠上了珍珠,用白缎为质,颇显招摇。
延平门靠近利人市,在大街上也可以看到来自天下各国的商人,戴卷檐虚帽的粟特人,穿紧身胡服的突厥人和铁勒人,身材偏小的高丽及新罗国人,还有这两年刚刚出现的日本国人,自从五年前日本使臣小野妹子第一次出使大隋后,从日本来的遣隋使开始源源不断来到中原,最多便是聚集在京师。
但不管是本地京城人,还是来自海外的商人,每个人都衣着光鲜,容光焕发,相比之下,他们几个人却皮肤黝黑,衣甲寒酸,他们的衣甲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颜色都褪了,衣甲缝中还有斑斑血迹,难怪守城士兵看他们都有点目光不屑。
边塞军在隋朝的地位不高,很多都是犯罪之人流放到边塞充军,在世人交往中,听说对方是边塞军,首先就会看轻一等,若不是杨元庆有长孙晟的金牌,他们连城门都进不了。
“你们先去利人市卖马,我回家安排一下,等会儿我们务本坊门口碰头。”
杨元庆给众人交代几句,又对苏五叔拱手道:“一切都仰仗五叔了。”
苏五叔呵呵一笑,“无妨,我会安排好一切,公子尽管去,等会我带大家去务本坊。”
“老康!”
杨元庆又笑着特别叮嘱康巴斯一句,“今晚你请客,可别像大利城那样吝啬?”
康巴斯嘿嘿一笑,“我请大家去胡姬酒肆!”
众人在城门口分手,苏五叔带着众人去利人市卖马,杨元庆则调转马头向务本坊而去,杨元庆的战马是五年前从达头手中缴获,是一匹极为雄骏的大宛马,他虽然衣甲粗陋,但战马却一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还有他的破天槊,也非同寻常,他特地缝制了一支皮袋,将槊头包裹起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杨元庆并不是去杨府,此时杨素在仁寿宫,不在京城内,他便不想回去,而是去找婶娘和妞妞,那才是他的亲人,她们的房子也在务本坊,离杨府约隔有几条街。
一晃离家五年,杨元庆再次回家,心情十分激动,也很紧张,坊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卖糖粥的张五爷还挑着发黄的竹制骆驼担,坐在坊门前招呼生意,相貌没变,只是须发变白了很多,额头又添了几道皱纹。
杨元庆却相貌变化很大,尤其身材长高变魁梧,张五爷竟然一下子没有认出他来,他看了半晌,忽然认出来了,“你是....元庆吧!”
杨元庆拱拱手笑道:“张五爷,五年不见了,你身体可好?三郎娶妻成家了吗?”
三郎是张五爷的儿子,比杨元庆大三岁,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张五爷呵呵笑道:“我身体不错,三郎前年也成婚了,还给我生个孙子,元庆,这几年你到哪里去了?”
“我从军去了,张五爷,我先走了,有空来看望你老。”
“哎,慢走!”
张五爷想起元庆三岁时,带着妞妞拿一枚钱来买糖粥时的情景,一晃十几年过去,这孩子居然长得这么高壮,而且从军去了,从军好呀!有出息了。
这时,张五爷忽然想起一事,脸色一变,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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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心中紧张得怦怦直跳,眼看要见到婶娘和妞妞了,他想象着见到婶娘时的情形,婶娘一定会把他搂在怀中,放声大哭,埋怨他几年不写信回家,不知她的头发又白了几根,杨元庆的鼻子微微有点发酸,他从小没有母亲,婶娘就是他的母亲。
他又想到妞妞,一定长得更高,更加标致了,出落得应该像芙蓉花般美丽,也不知她出嫁没有,杨元庆心中忐忑不安。
已经远远看见那株枝繁叶茂的老杏树,杨元庆心中一热,加快马速向巷子里奔去。
可越靠近宅子越觉得不妙,他竟感到一种死一般的沉寂,当他的家出现在他面前时,杨元庆惊呆了,到处是残砖断瓦,被烧成焦炭的屋梁,坍塌房屋,只剩半堵墙没有倒掉,但墙面被熏得漆黑,院子里和房间里的荒草已经长到一人高,至少已荒废了三四年。
杨元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形,他的家显然是被一场大火烧毁了,隔壁没烧到,惟独就烧了他们这一户,那婶娘呢?妞妞呢?她们到哪里去了?
忽然,他调转马头,猛抽一鞭战马,紧咬嘴唇向杨府奔去,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杨府承诺过替他照顾婶娘和妞妞,这就是他们的照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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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欺人太甚
京城利人市也就是唐朝时的西市,占地两个坊大小,四周修有内城墙,市内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贸易极为繁荣,又有胡商的收宝店和波斯邸,是京城,乃至整个大隋王朝最繁华的市场,各个店铺又按大类聚集在一起,叫做‘行’,如米行、绢行、布行、骡马行等。
马行在西北角,紧靠放生池,拥有三四十家大马店,大多时候只是出售驾车驽马,上好的战马很难出现,一般战马都会被军队垄断,或者来京城的半路上就会卖光,隋朝武风昌盛,很多练武之人都希望能有一匹好马,但得到好马的机会不多,往往一匹好马出现,会引来数十人争抢。
此时,马行内沸腾了,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百五十多匹上好的战马,轰动了所有店铺,听说是卖马,各家店铺蜂拥而出,争先恐后抢这些战马,他们都是行家,一看这些战马都是来自草原的上等突厥马,如果草原上没有关系,突厥人根本就不会卖。
这让康巴斯等人又惊又喜,价格已经翻到五倍了,远远超过他们三倍的预想,还是苏五叔有经验,他立刻喊住众人,“这些马要都全卖,五匹一组,谁出的价格最高,就卖给谁!”
这个办法不错,胖鱼立刻兴奋得大喊:“现在一匹不卖,大家按出价高低来买。”
“这些马我全买了!”
有人高喊一声,街道上顿时安静下来,只见前方走来一群人,约五六十人之多,都穿着黑色家丁服,为首是一名锦袍男子,头戴金冠,身材魁梧,一脸横肉,目光冷酷,令人心生惧意,他骑在马上,手执一柄狼牙槊.
大家明显有点害怕这群人,纷纷退下去了,不敢来争马,苏五叔认识这群人,他心中暗暗叫苦,京城一直有四霸,其中首霸刘居士在七年前已经被杀,还剩下三霸。
京城三霸都是朝廷权贵子女,甚至还是皇族,比如京城第一霸就是太子杨广的次子,豫章王杨暕,他欺男霸女,鱼肉民众,可谓无恶不作,被京城人痛恨到极点。
第二霸是宇文化及,他仗着父亲宇文述的权势,敲诈勒索,巧取豪夺,恶名远扬。
眼前这群人就是京城三霸中的第三霸,贺若三虎,也就是贺若弼的三个儿子,这个锦袍男子就是次子贺若锦。
原来贺若家三虎也是惹不得的豪强恶霸,甚至曾经当街杀人,但自从四年前太子杨勇被废,贺若弼因为站错队,支持太子杨勇而被牵连,虽然没有论罪,但已经被边缘化,这两年贺若弼比较低调了。
而贺若三虎也没有了从前的嚣张,不过余威尚在,他们依然很强势,他看中的东西,不容许别人和他们争抢,此时,他们便一眼看中了这群马。
贺若锦带着家丁就是来马市买马,准备用作庄丁巡逻之用,但马市中的马大多是驽马,让他很失望,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街上忽然来了一群马,老远便可看出这群马非同一般,使他眼睛顿时亮了。
贺若锦武功高强,对战马也有眼力,他翻身下马,走上前拍了拍这些马匹,每一匹都四肢强健,皮毛光滑,毛色也不杂,都是上好战马,他心中暗暗赞叹,居然来了这么多好马,他决定全部拿下。
“你们谁是马匹的主人?”他目光扫向康巴斯、胖鱼等人。
胖鱼恨他态度强横,便不理睬他,康巴斯为人老实一点,连忙上前拱手道:“这些马是我们所贩。”
贺若锦打量他一眼,见他身着边塞军的军服,而且是个粟特人,心中便轻视了几分,便冷冷道:“这些马我全买了,你们开个价吧!”
胖鱼恨恨道:“这些马我们不卖!”
康巴斯连忙拦住他,他年纪稍大,从前经商也见过世面,他见众马店掌柜都明显害怕此人,苏五叔甚至不敢吭声,他便知道此人不好惹,他不想惹事,便道:“这些马两百吊钱一匹。”
他们的本钱是六十吊一匹,这还是突厥人看在杨元庆的面子按驽马的价格卖给他们,如果没有杨元庆的面子,突厥人根本就不卖,千里迢迢运到京城来,一路上还要雇人并耗费草料,两百吊一匹,价格绝对不高,康巴斯不想惹事,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三倍价格卖掉。
贺若锦脸一沉,“哪有这么贵的马,五十吊一匹,我全买了。”
马行里二十岁的驽马都不止五十吊,何况他们这是上等战马,马行里卖给客人的售价都要五百吊一匹,五十吊,这明显是就是抢劫了。
康巴斯脸色大变,他立刻摇头,“二百吊,少一钱都不卖。”
“是吗?”
贺若锦眼睛眯了起来,“几个叫花子边军,居然敢在京城撒野,狂啊!真他娘的狂。”
他忽然厉声喝道:“你们一定是私卖军队的马,要拿你们去见官!”
他回头大喊:“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尉迟绾和胖鱼勃然大怒,他们同时拔出刀,怒视众人,尉迟绾咬牙道:“谁敢上来,我让他成刀下之鬼!”
贺若锦一共有六十几名手下,都是练过武的高手,哪里会把这三人放在眼里,他喝令一声,“给我拿下他们,若反抗,格杀勿论,一切由我来承担!”
康巴斯见势不妙,他们只有三人,根本打不过这群人,他一把将他俩推走,“你们快去找将军,这边我来应付。”
苏五叔知道这帮恶霸是借口抓人见官,若被抓进贺若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也急道:“你们别傻了,快跟我跑!”
这时,贺若锦冲上来,猛地一拳打来,康巴斯措不及防,被打翻在地,贺若锦用脚踩住康巴斯脖子,他一挥狼牙槊,“这些人是突厥奸细,给我抓起来!”
尉迟绾和胖鱼眼睛都红了,康巴斯在地上大喊:“你们快跑,你们不走,我们全死定了。”
胖鱼一咬牙,“尉迟,我们走!”
他们催马狂奔而去,老远听见胖鱼大喊:“你们这帮王八蛋,等我们将军来,你们就哭吧!”
贺若锦得意万分,哈哈大笑,这些良马全归他了,不过这些人的将军是谁,他倒要拷问一番,他一挥手,“把人和马全部带回府去。”
众家丁将康巴斯捆上,搭在马背,拉着马缰绳便走了,周围马店里人都暗暗叹息,正好遇到贺若三虎,他们运气也太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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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已经被族叔杨玄挺请进了房间,杨玄挺是杨素兄弟杨约之子,一直掌管杨府大权,他见杨元庆五年未见,竟然长得如此高壮,令他赞叹不已,真如家主杨素所言,杨家又得一个栋梁之才。
杨元庆却没有心思跟他寒暄套旧,他便开门见山问道:“请六叔告诉我,我的房子为何被烧,我婶娘和妹妹到哪里去了?”
杨玄挺知道他会问这件事,这件事他心中也很愧疚,杨玄挺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我发现得太晚,夜里起火,我带人赶到现场,大火已经将宅子吞没了,元庆,你还记得你祖母那件事吗?”
杨元庆明白他说的是贺若云娘那件事,他心中一怔,难道和那件事有关?
“那件事我还记得很清楚,房子被烧和它有关系吗?”
杨玄挺点点头,“和那件事有直接关系。”
他眼中也露出愤恨之色,“我也原以为这件事结束了,却没想到贺若云娘一直怀恨在心,就在你离家从军的第二年,家主跟随太子率军北征,贺若云娘便利用这个机会,让贺若家出手,逼走了你的婶娘和妹妹,烧了房子,我得到消息后,四处去寻找她们,但已经找不到了,我还派人去江南沈家,也没有找到她们。”
“砰!”地一拳,杨元庆狠狠砸在桌子上,桌上茶杯跳了起来,摔碎在地,婶娘和妞妞都会武功,不是逼走那么简单,一定是动用了武力,夜晚动手,有没有伤害到她们?
杨玄挺连忙劝住他,“元庆,你要冷静,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杨元庆克制住了滔天怒火,冷冷问道:“贺若云娘在吗?我去问她要人。”
杨玄挺苦笑一声,“贺若云娘去年已经病逝了,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事情没有完,我去找贺若家要人!”杨元庆的眼中射出冷酷之色。
杨玄挺大急,“元庆,这件事你不要急这一时,等你祖父回来了,再让他拿主意,毕竟是贺若家,你会给祖父闯祸的。”
杨元庆冷冷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祖父一直瞒着我,或者说他根本没把她们二人死活放在心上,他是堂堂的尚书右仆射,他如果有心,他能找不到人吗?六叔,一个是我养母,一个是我妹妹,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我心里有数,我不会鲁莽,但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可是....”
杨玄挺叹了口气,“可是贺若家不好惹,贺若三虎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强悍,你会吃大亏的。”
杨元庆‘咚!’地一声,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放在桌上,大步走了出去,杨玄挺愣住了,“元庆,这是什么?”
远远传来杨元庆的声音,“那是西突厥达头可汗的人头,我从两万军中猎到,他们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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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恩怨分明(上)
“元庆,这边!”
杨元庆刚走到府门口,忽然听见有人叫他,他一回头,见是刘二叔,他连忙上前行礼,“刘二叔,多年不见了。”
“哎!都长这么高了,盼你多年,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杨元庆听他话中有话,他连忙问:“是关于我婶娘吗?”
刘管家点点头,“你二婶知道一点她们的事,我带你去找她。”
刘管家说完,便带着元庆向西院走去。
“刘二叔,菲儿好吗?”
刘菲尔是刘二叔和刘二婶的小女儿,从小和妞妞关系最好,刘管家笑道:“她去年出嫁了,嫁给她表兄,现在在洛阳,元庆,你这一走五年,杨府变化很大啊!”
“我知道,贺若云娘死了。”
“不光她死了,你父亲也调回朝廷,你长兄杨峻也做官了,潞州上党县县令。”
刘二叔见元庆毫不关心,知道他心结难解,便给他解释,“你不要怪你祖父,他当时不在京城,后来贺若弼专程上门来道歉,你祖父不准他进门,根本不见他,听过贺若弼想重修被烧的宅子,但老爷也不准,为这件事,老爷休了贺若云娘,把她赶回娘家,后来独孤皇后调解也没有用,为此老爷还得罪了独孤皇后,毕竟贺若弼是上柱国,老爷能做的,已是极致了。”
杨元庆停住脚,惊讶地问:“祖父已经休了贺若云娘?”
“是!只是没有对外宣布,只有圣上和皇后知道,后来贺若云娘没几年也就病死了。”
刘二叔叹了口气,“元庆,老爷的身体真的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三年前从草原回来后,老爷生了一场大病,等你见到他,你就明白了。”
杨元庆默默点了点头,虽然祖父休贺若云娘不完全是因为自己,但他确实已经为自己尽力了,自己不能怪他。
他们走到刘管家的院子前,刘管家进院门便高声道:“二娘,你看看谁回来了。”
刘二婶从里屋出来,见是杨元庆,她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哎呀!这不是元庆,是元庆回来了。”
杨元庆向她施一礼,“二婶,你身体好吗?”
“我身体好着呢!快进来,哎!要是秋娘知道你长得这么高壮了,她不知该多高兴。”
“二婶,我婶娘现在在哪里?”杨元庆一进屋便着急地问道。
“坐下!坐下我告诉你。”
杨元庆坐下,刘二婶给他倒了杯茶,这才告诉他,“你婶娘和妞妞现在都在江南吴兴老家。”
“可是杨府也派人去沈家,却没有找到。”
“是秋娘不愿再和杨府有什么瓜葛,他们当然找不到,你婶娘去年还写信让我转告你,你回来后,可以去江南吴兴找她们,她们过得很好。”
说着,刘二婶把一封信递给了杨元庆,杨元庆望着信封上婶娘那熟悉的字迹,不由鼻子一酸,眼睛有点湿润了,他接过信看了一遍,婶娘在信中说她在吴兴老家,妞妞前年去衡山拜师学艺去了,她过得很平静,希望元庆回京后,能去江南探望她。
杨元庆拭去眼角泪水,他一定要去探望婶娘,婶娘和妞妞无恙,让他长长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婶娘和妞妞被贺若家抓走。
可信中婶娘提到她的左臂一到阴雨天便疼痛难忍,这让杨元庆心中有点奇怪,婶娘以前并没有这个病症,他又问:“二婶,当年倒底是怎么回事?”
刘二婶叹了口气,恨声道:“是贺若家欺人太甚,你当年教训了贺若云娘,她一直怀恨在心,在第二年的四月,她趁老爷北征,便向贺若家哭诉,你不在了,贺若家就对你婶娘和妞妞下手,他们在半夜冲进你婶娘家中,把你婶娘打成重伤,你婶娘带着妞妞逃到我这里,我让她去找杨府,她不肯,我就给了她二十吊钱,让她治伤,她便带妞妞回老家了。”
杨元庆愣了一下,“我婶娘身上没有钱了吗?还有,她哪里被打伤?”
“唉!你婶娘所有的积蓄都被他们抢走了,不仅如此,你婶娘的额头上还被砍了一刀,浑身是血,而且左胳臂被打断,病根应该就从这里留下。”
杨元庆的瞳孔急剧收缩成一条线,眼中射出了一丝深深的仇恨,“二婶,是贺若家的谁干的?”
“不知道,好像听妞妞说,是一个拿狼牙槊的人,是他亲手打断你婶娘的胳臂。”
“是贺若三虎中的老二。”
刘管家在一旁接口道:“名字叫贺若锦,他就是拿一根狼牙槊,到处招摇。”
“多谢二婶、二叔!”
杨元庆取出二十块东罗马金币,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多谢二叔二婶对我婶娘的照顾。”
“你这是做什么,使不得!”
刘管家和刘二婶慌忙把金币塞还给他,“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帮助她们是应该的,你千万不要误会。”
“我知道二叔二婶是好心,我从小就知道,但这是我的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杨元庆把金币硬塞给他们,转身便快步走了,两人追之不及,刘二婶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真的有出息了,秋娘的福气啊!”
........
杨元庆出了杨府,他翻身上马,向利人市而去,他刚走到坊门口,却见胖鱼和尉迟绾疾速奔来,满脸愤恨和焦急,在他们身后是苏五叔,不停地喊了他们慢一点。
“出什么事了?”杨元庆拦住他们,厉声问道。
“将军,我们的马被人抢了....老康也被抓走。”胖鱼急得语无伦次。
“你们冷静一下,是被谁抢走了。”
这时,苏五叔赶了上了,他气喘吁吁道:“在利人市,被贺若三虎中的老二贺若锦抢走,他们有六十多人,诬陷康老弟是偷军马来卖,便把他抓走了。”
杨元庆的牙齿咬紧了,当真是老天注定的仇人,又是他!
他缓缓问:“苏五叔,你知道贺若府在哪里吗?”
“我知道,在平康坊。”
杨元庆向他一抱拳,“多谢苏五叔,你回去吧!代我向苏烈问好,改日我再去拜访他。”
苏五叔知道他要去找贺若府的麻烦,他有心跟去,可是又不敢,贺若府不是苏家惹得起,只得苦笑一声,向杨元庆行一礼,转身走了。
杨元庆一直望着他走远,这才对胖鱼和尉迟绾道:“走吧!咱们用边塞的方式来解决。”
..........
杨元庆绝不是鲁莽之人,用鱼俱罗的话说,他最擅长抓住战机,今天也是一样,贺若弼虽然已是昨日黄花,他毕竟还挂着上柱国的招牌,饿死骆驼比马大,如果是平时,不是他杨元庆一个偏将惹得起,他最好还是找祖父出面。
但现在不同,杨元庆心里很清楚,现在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杨坚病重,军国大事都已经顾不上,更不用说贺若弼家的鸡毛蒜皮小事,太子杨广更不会喜欢一直支持杨勇的贺若弼,自己狠狠教训贺若家,杨广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至少会装聋作哑,他绝不会为一个贺若弼而得罪杨素,错这个这个机会,他再想动贺若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大丈夫恩怨分明,当断则断,贺若家抢他的马,抓他的人,烧他的家,打伤他婶娘,新仇旧恨,他要一并清算。
平康坊是大兴城一处极为繁华热闹的街坊,坊内酒肆、客栈、青楼林立,乐坊、教坊随处可见,是京城著名的娱乐场所,这里可谓寸土寸金,地皮价格要比别的坊贵上一倍。
就是这么一处地皮金贵之地,贺若家却拥有一座占地近五十亩的巨宅,也由此可见贺若弼当年所受恩宠,开皇九年平陈,将贺若弼进位上柱国,赐绢八千段,加位上柱国,进爵宋国公,食邑三千户,加以宝剑、宝带、金瓮、金盘各一,并雉尾扇、曲盖,杂彩二千段,女乐二部,又赐陈叔宝妹为妾,拜右领军大将军,寻转右武侯大将军。
贺若弼受恩宠,全家也跟着升天,其兄贺若隆为武都郡公,弟贺若东为万荣郡公,并为刺史、列将,贺若弼家有珍玩不可胜数,婢妾曳绮罗者数百,生活无比奢侈。
可惜这位贺若大将军恃宠而骄,不知低调,为人骄横狂妄,屡屡触犯天子杨坚龙颜,更重要是他在皇储问题上站错队,支持前太子杨勇,最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再没有往日骄荣。
尽管如此,贺若弼依然是上柱国、宋国公,食邑三千,家资巨富,他的三个儿子被称为贺若三虎,为京中一霸,他们虽然不敢惹皇亲权贵,但欺压普通民众却毫不手软。
中午时分,离利人市抢马事件仅仅半个时辰,杨元庆便带着他的两名手下一阵狂风般冲至贺若府前。
贺若府前是一片占地颇大的广场,其中一半已被贺若家占据,在府门前列戟十六架,二十名体壮如牛的家丁两边站开,面目凶恶,胸脯和胳臂袒露,露出粗卷的黑毛,使人不敢近前。
而另一半成为一个墟市,摆满了各种小摊,卖肉、卖蔬菜、卖布匹,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杨元庆他们虽然只有三人,但所骑都是高头骏马,尤其杨元庆,挥动破天戟,俨如天神一般,虽仅三人,但他们气势夺人,墟市内顿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闪开,惊讶地望着他们,一直望着他们杀气腾腾向贺若府而去,忽然有人明白了,这三人是要找贺若府之茬,这是十几年来从未有过之事,墟市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人们纷纷拥上前,满怀期盼地看热闹。
杨元庆手向后一摆,命胖鱼和尉迟绾停下,他忽然加快马速,向贺若府疾冲而去,目光中迸射出冰冷的杀机。
.........
第四章 恩怨分明(下)
二十名守门大汉被雷鸣般的马蹄声惊动了,他们见一人高骑战马,执槊向这里冲来,杀机凌厉,他们顿时慌了手脚,一面后退,纷纷拔刀大喝:“停下,这里是贺若府,不得无礼!”
杨元庆霎时间疾冲而至,他挥槊横扫,左边九支长戟齐刷刷被斩断,戟头落满一地,引来看热闹之人一片惊呼,门前列戟是地位高崇的象征,十八支戟是一品之位,代表了贺若弼的荣耀和尊贵,现在居然被斩断了。
二十名门卫更是大惊失色,他们慌乱地向台阶上后退,杨元庆破天槊劈砍,右边的九支长戟也一齐被斩断,他大喝一声,挥槊向二十名家丁杀去,杨元庆沙场百战所迸射出的杀气,吓得家丁们个个魂飞魄散,他们调头便跑,手脚并用,跌跌撞撞逃进府内。
杨元庆冷笑一声,他横槊于马上,取出弓箭,他张弓搭箭,一箭射向府门上的描金牌匾,‘宋国公府’,箭破匾而入,射断了牌匾后的细绳,牌匾轰然坠落,只剩一根绳将牌匾坠在半空。
几名家丁吓得轰地关上大门,只听‘咔’的一声,一支铁箭破门而入,大门是木门,外包铜皮,黑黝黝的箭尖竟然射透了大门,几名家丁惊得心都要碎裂,回头大喊着向府内跑去,“不好了,有人上门砸府了!”
斩毁长戟,射破牌匾,射穿大门,这就是给贺若弼一记响亮的耳光,也是一种奇耻大辱。
杨元庆横槊立马,目光冷冷地等待着贺若弼和他的三个儿子到来。
外面观战的民众为之轰动,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胜景,简直大快人心,无数人鼓起掌来,尽管他们不敢惹贺若府,但有人敢惹,还是令人激动,但也有人担心,贺若三虎是出了名的强横,这个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惹下滔天大祸了。
消息越传越广,越来越多的人赶来观战,广场一边黑压压挤满了数千人。
尉迟绾和胖鱼在二十几步外,她有些担忧道:“胖鱼,将军这样闹会不会惹下大祸?”
胖鱼恶狠狠道:“他们不把老康交出来,不还老子的马,老子踏平贺若府!”
片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侧面马宅传来,尘土飞扬,贺若三虎带着一百余名家丁疾速奔来。
不用说府牌坠落、府门洞穿这样的的奇耻大辱,仅一个长戟被毁便令三兄弟暴跳如雷,他们顾不上问原委,立刻点集家丁向府门杀来。
贺若弼此时并不在府上,基本上朝廷重臣都赶去了仁寿宫,贺若府便以长子贺若胜做主,贺若胜并不是贺若弼的第一个儿子,第一个儿子贺若全在十年前便去世了。
长子贺若胜年约三十五六岁,也和其父一样,长得容貌粗犷,一只大鼻子,手执一把雁翎金刀,他年纪稍长,也略微冷静一点,他远远看见了杨元庆,杨元庆胯下那匹赤烈马便让贺若胜吃一惊,他父亲贺若弼常常自诩有一匹千里驹,可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战马一比,父亲的千里马便立刻逊了一筹。
拥有这样战马的人,应该不是普通人,贺若胜心中惊讶,可就在这时,台阶上传来‘轰!’地一声闷响,吊在半空的‘宋国公府’牌匾支撑不住,轰然落地,摔成两半。
贺若胜的冷静只是相对而言,面对门戟被毁,门匾被砸,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吼一声,“是什么人,敢来贺若府闹事!”
他的三弟,老三贺若驹早已暴跳如雷,催马向杨元庆杀去,他脾气暴躁,头脑简单,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将此人千刀万剐,难平他心中怒火。
老二贺若锦却明显放慢马速,他已审问过那个粟特人,已得知他们的将军叫杨元庆,是杨素之孙,这个人贺若锦五年前便知道了,他父亲当时嫉妒杨元庆获得金麟剑,曾提起过这个名字,而且杨元庆得罪过他的姑母贺若云娘,自己曾替姑母出头,狠狠教训过杨元庆的乳母和妹妹,若不是她们跑得快,此时她们已是贺若府的奴婢。
难道他来找自己复仇了?还是仅仅因为马匹之事,贺若锦心中有些狐疑,他便放慢马速,让兄弟先上前去试探。
就这时,贺若锦忽然看见了杨元庆的破天槊,竟是他从未见过,他爱马槊如命,自己就使用一杆狼牙槊,在愤怒的同时,他顿时贪念之心大起。
杨元庆缓缓举槊,指着冲上来的老三贺若驹,冷冷道:“滚回去,让贺若锦上来!”
贺若驹是三兄弟中武艺最高之人,今年二十八岁,体格健壮魁梧,深得他父亲真传,也和他父亲一样,使一杆金背雁翎刀,此刻他怒极反笑,大吼一声,“小贼,拿命来!”
他催马疾奔,一道金光在阳光下闪过,挥刀向杨元庆的脖子劈去,引来周围人一片惊呼,此时在人群中出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数十名骑马侍卫护卫左右,因为观战人太多,遮住这辆马车,前马车前排坐着一名长得极为肥胖的年轻公子,年约二十岁上下,透过车帘望着远处的杨元庆。
在他身后则坐着两人,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长得貌美无双,气质卓然,而她身旁坐着一名容貌清秀的男子,看样子他们应是夫妻,一行人本来只是路过平康坊,却见许多人跑进坊看热闹,他们也跟了进来。
“夫君,这个人是谁,竟然敢挑战贺若府?”女子问旁边的丈夫。
容貌清秀男子眉头轻皱道:“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边军,或许是跟贺若家结下仇了。”
女子冷哼一声,“跟贺若家结仇还不正常吗?他们仇家满京城,若不是皇祖父宠着贺若弼,他们早该灭门了。”
“嘘!别说话,打起来了。”肥胖年轻公子制止住他们谈话。
.......
贺若驹凌厉一刀劈头砍来,杨元庆战马向后一退,闪过这一刀,就在贺若驹一刀劈空的同时,杨元庆一槊刺去,速度之快,如迅雷不及掩耳,一槊刺穿了贺若驹战马的脑袋,战马惨嘶一声,横摔出去,将贺若驹摔出两丈远,金刀也脱手而飞。
杨元庆冷冷道:“滚回去告诉贺若锦,他若不放人还马,我火烧贺若府!”
贺若驹被两个家丁扶起,恶狠狠地盯了杨元庆一眼,拾起金刀奔了回去,老远便大喊:“二哥,你抢马抓人,人家现在打上门了。”
贺若胜不满地瞪了贺若锦一眼,“二弟,这是你的事情,你去解决了,否则,你去跟父亲解释。”
贺若锦见杨元庆一个回合便将三弟拿下,他心中有点发憷,但他又不敢不上前,杨元庆毁戟砸门,他无法向父亲交代。
贺若锦挥槊上前,大喝一声,“小贼,你欺人太甚!”
杨元庆看见了他手中的狼牙槊,他的瞳孔像狼一般地收缩成一线,就是这个人,打断他婶娘的胳膊,烧了他的家,欺辱他的手下。
杨元庆一言不发,他策马猛冲,分心便是一槊刺去,一刹那,贺若锦眼前出现了九个槊头,他顿时慌得手忙脚乱,挥动狼牙槊抵挡,九个槊头突然间消失了,使他一愣神,可就在此时,他的右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狼牙槊拿不稳,当啷一声落地。
一齐落地的,还有贺若锦的一只右臂,竟被杨元庆齐根斩断,血喷涌而出,贺若锦痛得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突来的变故使广场上的一片惊呼,随即鸦雀无声,很多人都捂住嘴,惊恐地望着眼前血腥一幕,马车内的少女也吓得惊叫起来,双手捂住眼睛,年轻胖公子却眯起了眼,“好,够狠!”
杨元庆用槊尖顶住贺若锦的脖子,冷冷道:“四年前,你烧我的房子,打伤我养母和妹妹,你可想到会有今天?”
剧痛已经使贺若锦几乎晕厥,但求生的欲望使他保持一丝清醒,他喉头咯咯作响,气息微弱哀求,“饶我一命!”
“你想不死,可以!你知道该怎么办。”
贺若锦挣扎着扭头,向兄长望去,贺若胜急得大吼,“快放马放人!”
“还要赔偿五百两黄金!”杨元庆厉声喝道。
贺若胜咬了一下嘴唇,五百两黄金,这太狠了,杨元庆冷哼一声,用槊基一击,只听‘咔嚓’一声,贺若锦的左大腿骨硬生生被打断,贺若锦‘嗷!’一声惨叫,晕厥过去。
贺若胜心痛如绞,五百两黄金啊!可是眼看兄弟已经流血太多,他拖不起了,只得大喊:“再去取五百两黄金!”
片刻,一群战马和康巴斯被送了出去,两名账房也端来两盘黄金,康巴斯被打得很惨,浑身是血,胖鱼和尉迟绾立刻迎了上去,将战马和康斯思接下,胖鱼同时毫不客气地将黄金收下。
贺若胜见今天被欺辱得太狠,他实在是恼羞成怒,恨得双眼冒火,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敢留下姓名吗?”
“你听好了,我就是丰州偏将杨元庆,有种,咱们再干一场。”
杨元庆一收槊,“我们走!”
四人牵着一百五十余匹战马浩浩荡荡而去,周围人这才明白,原来是贺若三虎抢马抓人,惹来了狠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鼓掌声,胖公子缓缓点头,眼中恍然,“原来是他!”
“王兄,他是谁?”女子好奇地问。
“杨太仆的孙子。”
胖公子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吩咐左右,“追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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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路遇贵人
“太他娘的痛快了!”
胖鱼挥动着拳头,“老子就恨不得冲进贺若府中,杀他个片甲不留。”
“哼!”尉迟绾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就是嘴上说得凶,拿黄金时动作快,动手时怎不见你上去?”
胖鱼脸一红,连忙反驳道:“那些小喽啰将军一个人就收拾了,我再上去岂不是坠了将军的名头?不对!是抢了将军的风头。”
杨元庆不由哑然失笑,他拍了拍胖鱼的肩膀,“老鱼不上来是对的,我有祖父做护身符,他们不敢惹我,但你们就不同了,你们也参与,他们就会对你们下手,毕竟贺若弼还是有很强的权势,而且这里面还有我私人仇怨,你们不知道。”
“尉迟,听见没有?”胖鱼得意洋洋道。
这时,胖鱼又想起五百两黄金,他将装满金锭的马袋递给杨元庆,涎着脸笑道:“将军,这黄金怎么处置?”
杨元庆接过马袋微微一笑,“贩马就够你们赚了,这些黄金你们没份。”
胖鱼尴尬一笑,“我怎么敢和将军争黄金?”
杨元庆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当年张锦缎,赵明胜他们四个阵亡,至今尸骨无存,还有和薛延陀之战阵亡的八十名弟兄,这些黄金,我准备分给他们家人,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胖鱼脸上露出了羞愧之色,他忽然抬起头,诚恳地对杨元庆道:“将军,这些抚恤,我来处理吧!”
杨元庆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可以,这五百两黄金我就交给你,一共八十四名弟兄,你替我抚恤他们家人。”
杨元庆又对尉迟绾道:“抚恤军属耗费时间,你就不用参与了,你回家探亲,然后直接返回大利城。”
尉迟绾默默点了点头,胖鱼见杨元庆竟然将五百两黄金交给自己一人,这份信任让他心中异常感动,无论如何,他要这件事办好。
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叫喊:“杨将军,杨将军请留步!”
杨元庆勒住战马,回头望去,只见数十名侍卫护卫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疾奔而至,他让胖鱼和尉迟绾把马匹赶到路旁,看护好康巴斯,他等待马车上前。
马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两名侍卫扶住一名十分肥硕的年轻公子下了马车,胖鱼眨眨小眼,他忽然自信地挺起胸膛,自言自语笑道:“我觉得我该改个名了,应该叫壮鱼。”
年轻公子缓缓走上前,拱手笑道:“你就是杨太仆的孙子杨元庆?”
杨元庆见他长得虽肥胖,但头戴紫金冠,身着赤金黄袍,腰束玉带,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威严之势,而且他居然提到自己祖父,杨元庆不敢怠慢,他翻身下马,躬身施一礼,“恕元庆无知,请问公子尊姓?”
胖公子微微一笑,“我是晋王杨昭,你听说过吗?”
杨元庆一怔,原来是杨广的长子杨昭,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杨元庆连忙单膝跪下,行一军礼,“末将丰州大利城主杨元庆,参见晋王殿下!”
杨昭是杨广的嫡长子,今年二十一岁,仁寿元年被封为晋王,马车里的女子是杨昭的妹妹南阳郡主,她是杨广嫡长女,只比兄长小一岁。
而旁边另一个年轻男子是她丈夫宇文士及,也就是宇文述的次子,宇文化及的兄弟,他和不学无术的兄长完全不同,他学识渊博,人品端正,很得杨广喜欢,七年前把自己长女南阳郡主许配给了他。
南阳郡主和丈夫在城门口遇到刚从洛阳赶回来的杨昭,便搭乘他的马车,准备一同去仁寿宫探望病重的皇祖父,不料在平康坊正好遇见杨元庆教训贺若府,杨元庆的强悍和高强武艺给杨昭留下深刻的印象,也使他动了爱才之心。
杨昭连忙扶起杨元庆笑道:“我五年前便听闻杨将军少年救驾,心仪已久,一直未能见到,今天才一睹杨将军之威,似乎杨将军和贺若府有深仇,能否给我说说?”
杨元庆淡淡一笑,“这个说来话长,元庆怕耽误殿下大事。”
“不妨,我可以慢慢听,杨将军可愿去我王府坐一坐?”
“这......”
杨元庆感受到了杨昭的盛情邀请,这个面子他得给,可是他要帮手下去卖马,他苦笑一声,指着康巴斯三人道:“这三人都是我手下,我要去利人市卖马,回头我再来拜访殿下,这样可行?”
杨昭看了看马匹,呵呵笑了起来,“这些马不错,我也正要给我侍卫们换马,我全买下了,以十倍的市价,如何?”
胖鱼和康巴斯眼睛都瞪圆了,十倍的市价,这简直天上掉金子啊!胖鱼双眼发光,忍不住喊道:“将军,答应吧!十倍啊!”
杨昭哈哈大笑起来,胖子见胖子,总是比常人多一分亲切,他对胖鱼印象很好,杨昭又拍拍杨元庆肩膀,笑眯眯道:“我也只是一时兴起,过了这村,可再没这店哦!”
杨元庆只得苦笑一声,深施一礼,“那卑职就领情了。”
杨昭回头对侍卫们一挥手,“你们去把马收了,让秦先生按十倍市价付钱,不可耍赖!”
一群侍卫早就看中了这群良马,他们大喜,纷纷上前牵马,一名随驾的中年文士上前对胖鱼等人道:“你们跟我去取钱!”
三人向杨元庆望来,杨元庆点点头笑道:“去吧!”
三人欢天喜地跟去中年文士先走了,杨元庆见康巴斯浑身是血,他眉头一皱,又对杨昭道:“我那名粟特手下被贺若府打伤,能否请殿下找医生看一看。”
杨昭微微笑道:“这个没问题,我王府有最好的太医,杨将军请跟我回府上一叙。”
杨元庆欣然点头:“那就打扰殿下了!”
杨昭的马车调头,缓缓向北而去,杨元庆骑马跟在杨昭车旁,他忍不住问道:“殿下,卑职听说圣上病重,殿下怎么不去仁寿宫?”
杨昭脸色黯然,“我从洛阳赶回京城,就是要去仁寿宫,我先回府是要带上三个皇重孙。”
停一下,杨昭又道:“杨将军不如跟我同去,圣上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几次对我们兄弟提到你,你也去最后看看他老人家吧!”
杨元庆点了点头,“如果可以,我愿意跟殿下一起去。”
这时,一直沉默的南阳郡主杨沁芳好奇地问:“我感觉杨将军好像和贺若锦有滔天仇恨,这是为何?”
她一直想知道,杨元庆为什么下手那么狠辣,不仅斩断贺若锦一只胳膊,还打断他一条腿,几乎将人置于死地,他们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杨元庆本不想说婶娘和妞妞之事,但他知道,南阳郡主很可能会把此事告诉萧妃和太子杨广,如果只是轻描淡写说别的事,这会让杨广和萧妃反感自己,认为自己的狠毒残暴之人,必须要通过南阳郡主,让杨广了解实情。
“我和他确实有滔天之仇。”
杨元庆便将他和贺若家之间的仇怨,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杨昭和南阳郡主,没有一点隐瞒,杨昭这才知道他和贺若府之间原来从小便有仇怨,难怪杨元庆下此狠手,杨沁芳忍不住恨恨道:“我早就听说贺若三虎被称为京城一霸,天下脚下,竟敢如此目无王法,欺压良善,依我看,当杀他们向京城人谢罪!”
杨元庆没想到郡主竟如此评价贺若家,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他连忙谢道:“多谢郡主为卑职直言。”
杨沁芳却摇了摇头,“杨将军,你虽有情可原,但出手太狠辣,我也并不赞同你的行为,你应该报官,让朝廷法度来惩处他,不仅是你的私怨,还有无数被他们残害的民众,也应一并算帐。”
杨昭却笑道:“王妹毕竟是女子,心中总是不忍,却不知恶人当以恶报,我却觉得杨将军勇烈果断,以直报怨,是大丈夫本色。”
杨昭现在要笼络杨元庆,处处替他说话,杨沁芳也感觉到兄长有点言不由衷,兄长从来不赞成私刑,若是平常,他会说应交给官府处理,现在为何又赞成?她刚要再反驳,旁边丈夫拉了她一下,杨沁芳忽然醒悟,便不再不多言。
杨元庆苦笑一下,“我的手下被他们所抓,若不及时相救,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这倒也是!”杨沁芳歉然笑道:“是我没考虑周全,错怪杨将军了。”
.........
晋王府位于永昌坊,紧靠东宫,是一座占地近两百亩的巨宅,气势辉煌,晋王及王妃刘氏,以及三个儿子便住在这里,府内宫娥、宦官、侍卫,足有数百人之多,仅王府左侧养马及跑马的马宅,便占地四十余亩。
片刻,一行人到了王府前,府内的数十名宦官宫娥都奔了出来,磕头迎接晋王殿下回府。
杨昭性格温和,他对众人歉然笑了笑道:“很抱歉,这次太急,没有给大家带礼物来。”
他又问:“三个小王爷收拾好没有?”
“父王,我们都收拾好了。”
从府内奔出三个年幼的孩子,杨昭成婚很早,十五岁便生下长子杨倓,杨倓已经六岁,次子杨侗四岁,三子杨侑只有三岁,虽然他们父王长得肥胖,但三个孩子却个个乖巧可爱,容貌俊秀。
杨昭笑呵呵蹲下,将三个儿子抱进怀中,长子杨倓已经开始读书,懂一点道理,而次子杨侗和三子杨侑却聪明调皮,像爬山似的爬到父亲身上,杨侑更是爬上父亲肩头揪他的耳朵。
杨昭一点不生气,笑眯眯地任儿子们在他身上调皮玩耍,杨元庆在一旁远远看着,一叶可知秋,他忽然感觉到,这个杨昭是个宽厚仁慈之人。
......
第六章 王府夜话
当天晚上,杨元庆便住在晋王府内,一轮圆月将银辉洒满了枝头小路,王府内格外地安静。
“公子,往这边走!”
两名宫女各提着一盏橘亮的莲花灯笼给杨元庆带路,穿过一扇圆形院门,杨元庆来到了客房区,这里是王府西院,更加空旷,仅客房区就占地五亩,一百多间房舍,有精致的独院,有连排单屋,绝大多数房间都空关着,只有几间小院隐隐亮着灯光。
“公子,到了!”
两名宫女停在一间小院门口,抿嘴笑道:“我们就不进去,在这里等候公子。”
“多谢两位!”
杨元庆向她们拱拱手,走进了院子,院子里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杏树,足有三四丈,巍然矗立,一排屋子中有三间屋子亮着灯,其中一间屋子门开着,隐隐可听见胖鱼和康巴斯嘿嘿笑声。
“将军!”
杨元庆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他一回头,只见尉迟绾坐在杏树的一支枝桠上,神情落寞。
“你怎么在这里?”
杨元庆灵巧地攀上大树,坐到她旁边笑问:“他俩在屋里做什么?笑的声音好像不对。”
“两人发了大财呗!他们还能有什么可高兴之事?”
尉迟绾心中对他二人充满了蔑视,路上还信誓旦旦说,绝不把马卖给权贵,可这会儿,一个王爷出了十倍的价钱,他们早就把路上的誓言忘之脑后,尤其那个胖子,还后悔卖给苏家五十匹马太多了。
“我发现那个死胖子比老康还要贪心!”尉迟绾恨恨道。
杨元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贪心早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多年了,你才发现吗?”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被贪心害死。”
杨元庆会心一笑,“我看看他们去。”
他正要跳下树,尉迟绾却叫住了他,“将军,有件事,你帮我参谋一下。”
尉迟绾心中压抑得慌,她实在忍不住要说实话,“我....其实在家乡从小就订了亲。”
“你莫非是......逃婚?”杨元庆有点听懂她的意思了。
尉迟绾点点头,小声道:“一半是替父从军,一半是逃婚。”
她叹口气又道:“我从小就不喜欢那个人,但.....我没办法,只好从军逃婚。”
杨元庆这才明白,为什么和尉迟一提到嫁人之事,她就立刻翻脸,原来是另有隐情。
“可是已经过去五年了,那个人还会等你吗?”
“婚约女方不能取消,就算他已经娶妻,他也一样可以纳我为妾,如果我嫁人,我就得吃官司,即使我躲得过,我父母也躲不过。”
尉迟绾忧虑到了极点,杨元庆瞥了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不要担心,你的婚约,我来想办法替你取消,我相信只要我出手,那个人会乖乖听话取消婚约,但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去探望父母。”
尉迟绾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将军,婚约之事,我自己能解决,你别乱来,那人是我表兄。”
杨元庆沉吟半晌,便点了点头,淡淡道:“好吧!我不插手,你如果需要帮助,尽管开口。”
尽管大多数时候杨元庆都把尉迟绾当做是男人,但有时候他也会想起,尉迟是一个女兵,已经二十岁,这个年纪在大隋已经很危险,男人晚成婚可以理解为建功立业,但女人却不行,扮演的社会角色不同,晚婚为家族礼法所不容,或许这才是尉迟不敢回家的真正原因。
杨元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但这种事情他却一筹莫展,他原想让尉迟回家去,让家人和她商量婚事,可没想到她居然已有婚约,让杨元庆无可奈何了。
他跳下树向房间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回头道:“尉迟,回去和你姐姐商量一下终身大事吧!”
尉迟绾抓了抓头发,她心中一样充满了苦恼,她根本就不想嫁人,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她,连杨元庆也不理解。
她忽然又想起一事,她要去给义成公主做侍卫,这件事还没有和杨元庆商量。
“将军!将军!”
她连喊两声,杨元庆却没听见,他已经走进房间了。
.......
房间里,胖鱼和康巴斯笑眯了眼,两人正在分银子,他们的卖马钱全都是银子,桌上堆放着几百锭官银,都是岭南铸造的银饼,五十两一饼,银子是财富,不是货币,主要用于赏赐军功,但也可以从邸店兑钱,杨元庆记得,五年前,一两银子可以兑二十吊钱。
他们的一百五十匹马,一共卖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这就是市价的十倍,对于一般人,这是不可想象的出手阔绰,但想到杨昭是晋王皇孙,一切的不可思议都迎刃而解。
回京第一天,他们便卖马发了一笔大财。
杨元庆坐了下来,笑着问他们二人,“说说看,这笔钱你们有什么打算?”
“将军,我想......”康巴斯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老康,有什么话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
康巴斯怎么也开不了口,还是胖鱼替他说了,“将军,他是说,他想退伍从商。”
杨元庆沉默了,片刻,他缓缓问康巴斯,“你已决定了?”
康巴斯默默点了点头,他叹口气道:“五年了,我很思念我妻子和女儿,我想在京城开一家店铺,把她们接过来。”
“好!没有问题,你的军籍我会替你安排好。”
康巴斯忽然扑通跪倒在杨元庆面前,他竟哭了起来,“将军,我不想离开大家,但我真的实在是.....”
杨元庆连忙扶起他,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他道:“老康,你不要歉疚什么,我们都能理解,毕竟你有妻女,不像我们,都是单身,没有什么牵挂。”
胖鱼在旁边嘟囔道:“其实我也想有牵挂。”
杨元庆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给了他一拳,“你小子,闭上你的鱼嘴!”
杨元庆又安慰康巴斯几句,这才斜睨一眼胖鱼,“说吧!你这条肥鱼,你又有什么打算?”
胖鱼眨眨小眼睛笑了起来,“其实我刚才和老康已经说好了,我把这次赚的钱全部投给他,他的店铺里将来有我一份,我觉得老康确实很会做生意,一对破瓷瓶居然被他捣鼓成上万两银子,他简直就是财神爷转世,康财神!”
杨元庆伸手抽了他一个头皮,笑骂道:“那是晋王看在我的面子好不好,你以为他会睬你?还有你们的马,要不是我去给突厥人说,你以为他们会卖给你战马?你小子居然把我忘了。”
胖鱼捂住脑袋道:“我当然知道是你,但我敢说吗?万一你要分一杯羹怎么办?”
杨元庆和康巴斯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个死胖子,谁说他没有心眼?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在门口道:“杨将军,我家王爷找你,在前堂!”
“我这就去!”
杨元庆点点头,又吩咐他们道:“既然有钱了,你们尽快去找店铺,店铺找到就搬出去,明天我要去仁寿宫,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胖鱼替我把五百黄金一一抚恤好,然后你们就回大利城,到时我自己直接回去。”
“将军,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杨元庆又重重一拍康巴斯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康,好好干,在京城有什么难处直管去找杨府,他们会帮你解决。”
康巴斯心中感动,他默默点了点头。
杨元庆转身便向前院而去了。
.........
回到前堂,只见杨昭端着一大盘水果,一边吃,一边好奇地上下端详一只布包,杨元庆一眼便认出,正是他放在杨府的那只布包,杨玄挺又把它送回来了,只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晋王府?
杨昭见杨元庆回来,便笑道:“这是刚才杨府派人送来的,说是你的东西。”
他又有点好奇地问:“这里面是什么?感觉沉甸甸的。”
“是我的军功!”
杨元庆笑了笑,“里面装满了石灰。”
“石灰?”
杨昭不理解,石灰和军功有什么关系?他疑惑地望着元庆。
杨元庆解开布包,里面是一只木箱子,他笑道:“石灰里是一颗人头,西突厥达头可汗的人头,殿下要看吗?”
杨昭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不!不!我不看。”
他忽然反应过来,眼中蓦地睁大了,惊讶地问:“你是说.....这里面是西突厥步迦可汗的人头?”
杨元庆点了点头,他淡淡一笑道:“这是我的军功,我想圣上一定很想亲眼看一看。”
“我可以替你呈给皇祖父,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仁寿宫,你和我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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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贺若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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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降临,平康府的贺若府前依旧是一片狼藉,被斩断的长戟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长子贺若胜下令不准收拾,并用一条白布将破碎的长戟围了起来,今天贺若府被打了脸,兄弟贺若锦被打成重伤,这口气他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天刚擦黑,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二十几名骑士的护卫下,缓缓驶进了平康坊,马车车辕上挂一盏灯笼,在黑夜中,橘黄色的灯光格外醒目,灯笼上有三个黑字——‘宋国公’,宋国公是贺若弼的爵位,这辆马车正是贺若弼回家了。
贺若弼已在开皇十九年高熲案中被免去官职,但杨坚仍旧厚待于他,保留他宋国公的爵位和上柱国勋官,保留他的三千食邑,使他依然在大隋王朝地位高崇。
这次杨坚病重,贺若弼在一个月前便去了仁寿宫,但他并不是一直在呆在那里,其间也会回家住上两天,享受一下娇妻美妾,然后再回仁寿宫,今天他思念爱妾,正好回家。
马车进了平康坊没有多久,却忽然停下了,凭着直觉,贺若弼感觉并没有到府前,怎么会停下了?
“有什么事吗?”他有点不悦问道。
“大将军,府门前好像有异常!”
“什么异常?”
贺若弼心中很不高兴,也很不耐烦,他对几名爱妾的美妙肉体已经有点急不可耐,这个时候又出什么事?
“大将军,你还是看一看吧!”侍卫的声音有点紧张了。
贺若弼探头向府门前望去,本来眯缝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嘴不自觉张开,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府门的列戟竟然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而且全部被折断,两座戟架也倒在地上,破败得就像两个落入土匪窝的女人。
贺若弼推开车门大步走下,在府门前走了一圈,当他看见门上钉着箭矢,还有折成两段的宋国公府牌匾,孤零零地靠放在大门边,他眼中里开始燃烧起了熊熊怒火,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理由,他竟被如此羞辱,实在让无法忍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若弼暴跳如雷。
这时,府门开了,他的长子胜和三子驹闻讯奔了出来,他们跪在父亲面前放声大哭,“父亲,你若早回来两个时辰,就不会这样了!”
“别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二呢?”贺若弼发现次子锦不在,他心中有种不妙之感。
“父亲,贺若府被羞辱,是杨素的孙子所为!”
“杨素!”
贺若弼愕然,他可是杨素的舅子,杨素的孙子怎么会来砸自己的府门?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缘故了,贺若弼毕竟已经六十岁,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火爆,他开始觉得这里面不是那么简单。
“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贺若胜擦去眼泪道:“父亲还记得四年姑母托付的那件事吗?”
“哪件事?”贺若弼一头雾水问。
旁边贺若驹接口道:“当时姑母托我们去收拾杨素庶孙的乳母,后来我们向父亲禀报过,后来父亲去找杨素道歉,被拒之门外,父亲,还记得吗?”
贺若弼有点记起来了,四年前是有这么一桩事情,妹妹贺若云娘让自己的三个儿子替她出气,烧了杨素庶孙乳娘的房子,老二还打伤了那个乳娘,这件事后来闹得很严重,云娘也被休了,最后导致他和杨素的对立,他一直认为,杨素是在借题发挥,是想和自己划清界线。
“锦儿!”
贺若弼心中一惊,他忽然反应过来,“老二,他人呢?”
“父亲,二弟被打成重伤,几乎丧命!”
贺若弼眼睛一下子红了,他发狂般地向府内冲去,“锦儿!”
床榻上,贺若锦刚刚苏醒过来,浑身包得像粽子一样,一只胳臂没有了,一根大腿骨被打断,下巴底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气息微弱,目光里充满了绝望。
“父....亲!”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贺若弼最喜欢这个次子,次子出生时,贺若弼梦见花团锦簇,便给他起名为锦,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从小对他也是最为疼爱,此刻,他见儿子重伤若斯,已成废人,贺若弼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拳头捏得指节发白,眼睛里已经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仇恨。
“父亲,二弟叫你。”贺若胜小声提醒父亲。
贺若弼连忙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儿子嘴上,“要给爹爹说什么?”
“给我....报仇!”贺若锦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
贺若弼重重点头,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会用杨元庆的人头来给你做尿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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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贺若弼背着手来回快步疾走,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思找小妾亲热,大门口那断裂成两半的牌匾,像针一样地刺他的心,如果是平常人家,他早就上门兴师问罪了,可对方偏偏是杨素之孙。
他知道杨元庆,五年前被圣上深为赏识,赐剑金鳞,后在战场上两夺突厥王旗,这种英雄事迹早已在军中传开,是杨素最引以为傲之孙,尽管如此,他贺若弼也不惧此军中小辈,关键还是杨素,以杨素的手腕和地位,不是他贺若弼惹得起。
而且他不知道,杨元庆上门挑衅有没有得到杨素的默许,如果杨素不知,他可以找杨素评理,如果杨素事先已同意,那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这里面会不会藏有什么更深的图谋?
贺若弼心中乱成一团麻,半天也理不出头绪,最后他只得恨恨自言自语:“也罢,找明事理之人去。”
他又吩咐长子,“把门口收拾好了,不要再丢人现眼。”
他懂儿子的意思,把那些屈辱保留原样,无非是让皇帝评理,可皇帝都快死了,谁还会管他家中这种烂事,贺若弼长长叹一口气,怎么会如此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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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病危,在京重臣和退仕老臣几乎都赶去了仁寿宫,但还是有一名老臣未去,此人便是大隋第一名相高熲,如果用开隋第一臣来形容高熲也毫不为过,杨素、韩擒虎、贺若弼等人都是高熲举荐。
开皇十九年,杨坚已决意废太子杨勇,他首先便是铲除杨勇的羽翼,高熲首当其冲,他和杨勇是儿女亲家,是太子杨勇最坚定的支持者,很快高熲便被罗织罪名,贬黜为民。
一晃五年过去,高颎已经心静如水,在家看看书,偶然上街去酒肆里喝两杯,倾听民众之声,日子也过得平平淡淡,他母亲告诫过他,他已位极人臣,再往上走就是掉头,他深以为然,此时他无官一身轻,只觉得大祸已脱。
书房内,高颎正和儿子表仁说话,高表仁是高熲第三子,他的妻子便是前太子杨勇之女,他也是高颎最喜爱的儿子。
高表仁想劝父亲去仁寿宫最后和圣上告别,已尽君臣之情,不料却被父亲一口回绝,令他深为沮丧,他还想再劝,高熲却摆手止住了他,“仁寿宫那边我决意不去,你不要再劝我。”
高熲心里比谁都明白,他虽然已经过了杨坚一关,但太子杨广一关他还没有过,他如果再抛头露面,杨广登基,第一个就是要杀他。
“这几天你若有时间,替我买到那些书,清单我已经给你了。”
“是!孩儿明白。”
高表仁无可奈何,只得告辞,他刚要说话,门口却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贺若将军来了,有急事求见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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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黑夜黑人
‘贺若弼?’
高熲愣了一下,此人现在应该在仁寿宫才对,找自己做什么?高熲立刻吩咐儿子,“替我请他进来。”
高表仁匆匆去了,不管高熲心中怎么想,也想不出贺若弼找自己的理由,杨元庆砸贺若府之事,虽然已传遍小半个京城,但还没有传到高熲耳中。
片刻,高表仁把贺若弼领进书房,贺若弼一进门便躬身求救,“请高公助我!”
高熲微微笑了起来,几年未见,贺若弼的急暴脾气丝毫不改,也不知他出言不忌的致命毛病有没有收敛。
“贺若将军,请坐下说吧!”
高熲给儿子使个眼色,高表仁便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高熲和贺若弼两人,高熲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这是洪州西山白露茶,我最为喜欢,尝一尝,建议贺若将军少喝酪浆多喝茶。”
贺若弼哪有心思喝茶,他咕嘟一口,将茶一口吞下便叹道:“高公,我今天被人羞辱,毁戟砸门,儿子也被打成废人,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特向高公求策。”
高熲好奇地问:“谁敢如此羞辱贺若将军?”
“杨太仆的孙子杨元庆!”贺若弼恨恨道。
“元庆!”
高颎愣住了,“那孩子回来了?”
贺若弼听高熲称杨元庆为孩子,他心中着实不爽,他不敢发作,只能忍住气,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高熲。
这几年高熲身为庶民,深入民间,对贺若三虎的劣迹早有耳闻,他一直不懂,贺若弼这些年连续重挫,为何他的儿子却嚣张依旧,难道不怕得罪掌权者吗?昨天吃晚饭时,他还和家人说起做人要低调,并引贺若弼的三个儿子为反例,不料今天事情就来了,居然被杨素之孙杨元庆砸了门面。
他对杨元庆记忆犹新,尤其记得他小时候一个人打六个人时的勇烈,以杨元庆恩怨分明的性格,贺若三虎必然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之事,才引来杨元庆的惨烈报复。
想到当年元庆的志向是‘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现在这么年轻便已积功为偏将,几追当年的圣上,高熲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什么时候要见一见他。
贺若弼见高熲脸色居然露出笑意,脸顿时沉了下来,拉长了声音道:“高公!”
高颎压根就不想管贺若弼这件事,莫说和元庆有关,就算无关,他也不想管。
在高颎看来贺若三虎是罪有应得,贺若弼自己儿子被打伤,他就暴跳如雷,可他儿子打死别人,他却轻描淡写,不闻不问。
高颎喝了口茶淡淡道:“此事,我建议贺若将军去找杨太仆,或者找玄感,毕竟你们以前是姻家,什么事都好坐下来商量,贺若将军以为如何?”
自从贺若云娘去世后,贺若弼和杨素的关系已经冷淡了很多,有时候他甚至忘记杨素曾是他妹夫,贺若弼恨声道:“我猜杨元庆来砸我府、伤我儿,十之八九已被杨素的默许,他心中若还念一点点云娘旧情,就不会休她,更不会纵容孙子,高公,除了找杨素外,是否还有别的路可走?”
高颎摇了摇头,“圣上病危,太子登基在即,以杨素之功,必为百官之首,我劝贺若将军还是忍了这口气吧!以现在杨素的权势,你得罪不起。”
高熲的话实在太刺耳,贺若弼胀得满脸通红,他再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杨广能登基吗?我不妨告诉高公一句实话,鹰犬坊关着那人,根本就不是废太子。”
这句话太突然了,让高熲大吃一惊,鹰犬坊关的不是杨勇,那会是谁?那杨勇又在哪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高熲急追问.
贺若弼猛地发现自己失言,他神情慌张,连忙摆手,“此事我不知,高公不要问我。”
高熲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贺若弼眼光闪烁,不敢和高熲对视,显得心慌意乱,他连忙岔开话题,“依高公的意思,我只能去找杨素吗?”
高熲注视他半晌,这才缓缓道:“不去试一试,贺若怎知不行?”
“那好吧!多谢高公指点,我就不打扰高公休息,告辞了。”
贺若弼匆匆告辞而去,高熲送走他回到书房,背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还在回味刚才贺若弼的失言:‘你以为杨广能登基吗?我不妨告诉高公一句实话,鹰犬坊关着那人,根本就不是废太子!’
这句话太令高熲震惊了,他是一个极有政治智慧之人,从这句短短的话中,他敏锐地嗅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不能!他不能身处暴风漩涡中,他会被牵连。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儿子高表仁走进书房,他当即吩咐儿子,“立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一早立刻京城返乡。”
高表仁愣住了,“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要多问,立刻去命家人收拾细软,快去!明早城门一开,我们就必须离开。”
高熲心急如焚,他恨不得今晚连夜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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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辆马车在前往仁寿宫的御道上疾速,十几名侍卫骑马跟在一旁,马车行至宫途驿站时停了下来。
驿丞是一名低级小官,姓秦,三十五六岁,非常精明能干,秦驿丞官虽小,见识却大,连皇帝杨坚都夸奖过他,甚至相国、亲王之类,在他眼中,平常得已如家常便饭。
虽然此时已是一更时分,但秦驿丞却没有睡觉,这段时间前往仁寿宫的官员络绎不绝,昼夜不停,大部分官员都要到他驿站歇下脚,吃一点饭,让他疲于应对,他也听说圣上这几天已病危,他更不敢休息了。
“哎!圣上是千年难有的好皇帝啊!应该再做一百年皇帝才好,真希望他平安无事。”
驿站门口,秦驿丞和另一名从事正聊着天,感概皇帝勤俭仁德。
“我也希望平安无事,也好让这些官员早点回京去。”
从事已经困顿不已,哈欠连天,累了一天,他实在没有精神,现在只想上床睡觉。
秦驿丞也很有点累了,他看了看御道远处,如果没有人来,那索性就关门睡觉,看了半晌,御道上没有动静,秦驿丞站起身正要吩咐关门,忽然,御道上隐隐传来了马蹄声,似乎还远,但在寂静的夜晚听得格外清晰。
秦驿丞脸色露出一丝苦笑,又来人了,他连忙吩咐众人,“去准备一下吧!估计要吃点东西。”
众人无奈,只得抱怨着进屋去,片刻,马蹄声越来越近,秦驿丞也看清楚了,是一辆马车,旁边跟着十几名侍卫,车辕上没有灯笼,不知来历,不过秦驿丞心里有数,向仁寿宫去的官员,至少都是四品以上,他不敢怠慢,挤出了一脸职业笑容,他已看出,马车在减速了。
马车果然在驿站前停了下来,马车内传来一人低低的声音,“殿下,吃点东西吧!”
声音很小,但秦驿丞还是听见了,‘殿下?’他愣了一下,这个仪仗可不像亲王或者郡王的排场啊!会是哪个殿下?
车门开了,下来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三缕长须,容貌清雅,秦驿丞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不是驸马爷柳尚书吗?
他慌忙上前行礼,“柳尚书,这么晚啊!”
来人是当朝驸马柳述,娶兰陵公主为妻,官拜吏部尚书,同时兼兵部尚书,是朝中极具实力的重臣,他看了一眼秦驿丞,便淡淡吩咐道:“简单准备一点饭食,要快一点。”
“是!卑职明白,请柳尚书进去休息。”
柳述却回头从车上扶下一名男子,身材中等,穿着黑衣,用黑巾覆面,一双眼睛精亮,目光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他随意看了一眼秦驿丞,竟使秦驿丞生出一丝下跪的冲动。
秦驿丞慌慌张张跑去准备饭食,心中却暗忖,‘不知这是哪个殿下,竟然黑衣遮面。’
“殿下,去休息一下吧!”柳述恭恭敬敬道。
黑衣遮面人点点头,跟着柳述进了驿站,在西花厅坐下,他和柳述坐在里间,侍卫们在外间吃饭。
坐了片刻,柳述起身道:“殿下稍坐,我去更衣,很快便回。”
黑衣人点点头,端起茶杯慢慢喝茶,或许是遮面喝茶不便,他便将面巾掀起一角,却不小心使面巾掉落,露出一张清瘦白皙的脸庞,恰好此时,秦驿丞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蒸饼进来,他一眼看见了露出真面目的殿下,他一下子呆住了。
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当啷!’铜盘落地,蒸饼滚得满地,黑衣人迅速将面巾遮住脸,凌厉的目光射向秦驿丞,坐在外间的几名侍卫闻声冲了进来,手按刀柄,恶狠狠地盯着在地上捡蒸饼的秦驿丞。
黑衣人一摆手,“你们都退下!”
几名侍卫退了下去,黑衣人冷冷看了一眼秦驿丞,最后他目光变得平淡了,“你什么都没看见,是吧!”
“是!是!小人什么都没看见。”
秦驿丞端起蒸饼,便慌慌张张出去了,柳述正好回来,他望着秦驿丞慌张的背影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个驿丞进门不慎,被门槛绊了一跤。”黑衣人若无其事地淡淡道。
柳述点点头,便坐了下来,片刻,秦驿丞又送来了饭食,众人都低头吃饭,很快便简单地吃完了夜宵。
马车又重新启动了,柳述在车窗里远远望着秦驿丞不安的脸庞,便又狐疑地问黑衣人,“他真的没发现什么?殿下,事关重大,我们绝不可心慈手软。”
“他确实什么都没有看见!”
黑衣人有些不高兴道:“父皇病危期间,你们不可随意杀人,听见了吗?”
“是!殿下,臣明白了。”
马车起动,向被夜幕笼罩的仁寿宫疾驶而去,秦驿丞长长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真是奇怪,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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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仁寿宫变(一)
仁寿宫位于岐州社水上游风景秀丽之处,这里地势较高,山峦起伏,沟壑众多,气候凉爽,仁寿宫也是杨坚避暑离宫,几乎每年夏天,他都会来仁寿宫避暑办公,在这里一呆就是近半年时间。
但这一次他却病倒在仁寿宫内,独孤皇后死后,杨坚一下子失去了约束,他开始纵情于酒色,企图将过去失去的帝王享受都补回来,但他毕竟年迈,仅仅两年时间,他的身体便被酒色掏空,这一病就再也起不来。
杨坚也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他垂泪向大臣们一一告别,并再三叮嘱太子杨广,要克己节俭,善待天下黎民,杨广也一一含泪拜受。
房间里,杨广背着手来回踱步,他心里很紧张,已经到最关键的时候了,他即将登位九五,君临天下,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十几年,终于要等到了,杨广闭上了眼睛,他心中充满了期待,他有太多的抱负要去实现。
这段时间父皇病重,杨广亲自端水尝药,衣不解带伺候,另外,需要他做的事还有很多。
一方面他要代理父皇处置国家大事,另一方面要筹备、计划、拍板父皇的医治以至规模巨大、头绪纷繁的国葬事宜。
更重要的,他还要掂量、分析、捉摸各派大臣的内部争斗情况及心理,特别是掌握各地武力的调配情况,以防止国家大丧之际出现任何意外和变乱。
而且他最小的弟弟杨谅这几年一直在招兵买马,就等父皇驾崩动手,这些事情令杨广殚尽竭虑,忧心忡忡,一个多月来睡眠不足,面容迅速消瘦,两眼布满血丝。
在身旁,坐着他的太子妃萧引凤,萧引凤是西梁孝明帝萧岿之女,出身华族,性格婉顺,才貌双全,虽然此时她已三十七岁,但依旧丰姿绰约,容颜清丽。
她自从开皇三年嫁给杨广为妻,夫妻已经共同生活了二十一年,育有两子一女,夫妻二人感情深厚,杨广也深爱其妻,不近其他女色,萧引凤感于丈夫子嗣太少,不像兄长杨勇生了十子,尤其丈夫已为太子,即将继承大统,子嗣太少对社稷不利。
在萧引凤的苦劝之下,杨广终于纳了一侧妃,目前已有四个月身孕,这让萧引凤颇为欣喜。
她见丈夫精神疲惫,显得很是紧张不安,便给倒一碗参茶放在他面前,柔声劝他:“二郎,登基称帝那是天意,但父皇垂危却是人伦,二郎暂不要想登基以后的事,当务之急还是应多为父皇祈福。”
杨广感激妻子的体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叹口气道:“虽是那样,但父皇弥留之际,也是宵小者旁窥之时,我怎能不当心。”
这时,一名宦官匆匆走来,躬身施礼,“圣上宣殿下觐见!”
杨广点点头,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出房间,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一事,问身边的近侍,“晋王到了没有?”
近侍连忙回答:“晋王殿下在洛阳,早已去通知了,估计这两天就到。”
“派人去催他,让他快一点,还有豫章王,也让他立刻赶来。”
豫章王是杨广次子杨暕,他也没有赶到,这让杨广很不高兴,长子从洛阳赶来,晚到情有可原,但杨暕就在京城,他怎么也迟迟不来?
他担心父皇等急,便急急向父皇的寝宫而去,杨广住在北斗殿,距离杨坚所在的大同殿较远,他的东宫侍卫都在山脚偏殿,身边只有四名贴身侍卫保护他安全。
仁寿宫的防卫极其严密,太子及亲王的侍卫皆不准入内,只是因为杨广长期住在仁寿宫,皇帝杨坚才破例准许四名东宫侍卫保护他的安全,就算是这样,这四名侍卫也不准离开北斗殿。
而仁寿宫内的防卫由左卫担任,六千左卫士兵分六班轮流执勤,每班执勤六个时辰,当然,仁寿宫外围还有数万禁军驻守,将整个仁寿宫区防御得跟铁桶一般。
一路长长的回廊之上,站满了身材魁梧的左卫士兵,不断有人高喝,“太子殿下觐见!”
这是在提醒内宫回避,杨广走到父皇的寝宫台阶前,他站住了,此时父皇的嫔妃都在床榻边,他必须等她们退下,得到同意后才能进去,片刻,宦官赵进德出来,上前给杨广施礼,“殿下,圣上宣你觐见!”
“赵公公,圣上的情况怎么样?”
赵进德神色黯然,他摇了摇头,“太医说,可能就这两天了。”
杨广心中不胜唏嘘,步履沉重地向宫内走去。
龙榻前,杨坚的嫔妃都已退下,只有几名宦官服侍左右,杨坚此时已枯瘦如骨,面如金纸,已到油尽灯枯之时,他连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闭着眼,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人之将死,杨坚这两天脑海想到的,都是已经逝去的亲人,他的父母双亲,他的阿阇梨,和濡沫共处几十年的老妻,但他还是不放心,他一手开创的大隋江山刚刚建立,还有太多大事没有处理,这些大事凶险异常,一个不慎,就会使他开创的江山覆灭,他执政二十几年,始终未能下手,最终只能把这些事情交给了自己儿子。
“陛下!太子到了。”耳畔有宦官轻轻提醒他。
杨坚微弱地睁开眼睛,见儿子杨广跪在自己面前,满脸泪水,他微微抬起手,抚摸儿子的脸庞,慈爱地笑了,低声低微道:“痴儿,朕要去见你母后,这是好事啊!”
杨广握住父亲的手,泪水扑簌簌落下,最后他失声痛哭起来,“父皇!”
杨坚此时头脑异常清明,他声音低微道:“朕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你,叫他们退下!”
杨广点点头,对四周宦官和宫女道:“你们都退下!”
十几名宦官和宫女都退了下去,寝殿内只剩下杨广一人,杨广哽咽着声音道:“父皇,儿臣谨听父皇训诫。”
杨坚叹了口气,缓缓道:“自永嘉之乱以来,南朝北朝更迭纷纷,终无一朝善始寿终,原以为魏能长久,但仅百年又被周齐所代,昔日孝文帝也思改革,却误入歧途,以致门阀之风再起,宇文泰建关陇门阀,得以最终立国,可它还是毁于门阀之手,天下毒瘤,莫过于门阀,门阀之毒又莫过于关陇,朕执政二十年,始终奈何不了他们,皇儿,关陇门阀是我大隋心腹首患,谨记!”
杨广默默点头,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儿臣已经决定,儿臣主政后就尽快迁都,将朝廷中枢移出关陇。”
“朕也想迁都,奈何制肘太多,皇儿须慎重谨行,不可操之太急。”
叹息一声,杨坚又低声道:“大隋心患之二就是北齐旧地,胡汉混杂,大多是六镇子孙,彪悍之风犹在,这些人不服教化,一遇风雨便起兵起义,你要万分小心,善待他们,宽以待民,不要给他们起兵的借口。”
杨广却并不太赞成父皇的想法,在他看来,宽仁相待只是使矛盾后延,就算他当政时不乱,那以后呢?他的子孙怎么办?六镇已过百年,强悍之风依旧,可见并不是教化就能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将这些六镇后裔杀绝,不留后患,但这话他不敢说。
杨坚又道:“大隋心患之三是草原北虏,突厥始终是中原心腹大患,永嘉之乱也是由北胡引发,草原一旦寒冷,北胡必然南下,我大隋建国之初,也几近被突厥所灭,启民虽是大隋扶持,但胡人多变,不可轻信,须刚柔两手并举,加强防御,长孙晟和裴矩都是治胡良臣,你可重用之。”
杨广点头,“儿臣铭记于心。”
杨坚长长叹息一声,“朕思秦之短暂,又思汉之四百年,感触良多,秦以法治国,强暴而不施仁义,以致天下大乱,汉初以老庄无为而治,后武帝又尊儒术得以中兴,最终实现长治久安,皇儿,你要谨记,法以治人,儒以治心,这是汉法治国之道,才是我大隋长治久安之本,朕治如初汉,已使国富民强,希望你能成为汉之武帝,实现大隋中兴,完成朕未尽之事业,驱除胡虏,恢复汉统。”
杨广给父亲重重磕了两个头,“父皇金玉之言,儿臣铭记于心。”
杨坚握住杨广的手,费力地喘息道:“还有你的兄弟,你要善待他们,你大哥虽不堪大用,可给他富贵终老,这是朕唯一拜求你之事。”
杨广垂泪道:“儿臣安敢忘记手足之情,不用父皇嘱咐,儿臣自会善待他们。”
停一下,杨广又问:“父皇可想见一见大哥?我命人去接他来。”
杨坚欣慰地笑了,“你有这心就行了,朕已让柳述和元岩去接他,应该快到了吧!”
说到这里,杨坚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杨广连忙叫宦官进来服侍,杨坚摆摆手,“你去吧!朕累了,想休息片刻。”
“是!儿臣告退。”
杨广慢慢退了下去,这时他见屏风下裙裾翻飞,这是陈贵人从侧门走入,他连忙加速退下,却给一名小宦官使了个眼色,他退下去了,很快,陈贵人走了进来,陈贵人也是陈后主之妹,陈朝灭亡后,她没入进宫,她长得天香国色,颇让杨坚喜欢,只是独孤皇后管束严格,杨坚无法得手,独孤皇后去世后,陈贵人立刻得到了宠爱,尽管她此时已是三十出头,但风韵犹存,杨坚病重,她一直伺候在旁。
她见杨坚咳嗽得厉害,连忙轻轻给他敲拍后背,抚平前胸,杨坚慢慢平静下来,她有些埋怨道:“陛下,你干嘛和太子说这么多话,你要休息,他不知道吗?”
杨坚非常喜欢这个年轻妻子,他笑了笑道:“朕想和太子多说几句话,他很孝道,也很体谅朕,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贵人非常不喜欢杨广,她自幼生长在陈朝深宫,所受教育都是长幼有序,嫡长为先,她对废嫡长立次子极为不满,更重要是,当年是杨广率军灭了陈朝,使她心中对杨广总有那么一丝敌意。
“陛下,臣妾觉得还是长子勇更宽厚仁慈,陛下不应轻易废嫡。”
杨坚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傻话。”
“可是.....臣妾觉得只要陛下有心,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不要再说了!”杨坚疲惫地摇摇头,“太子是国本,焉能轻动,朕只想和长子最后说说话,以尽父子天伦。”
杨坚不想再说话,闭上了眼睛,陈贵人只得坐在一旁发征,她忧心如焚,一旦圣上驾崩,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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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杨广侧妃所怀的孩子就是历史上的杨妃,吴王李恪之母。
注二:陈贵人就是宣华夫人,杨坚在世是封贵人,去世后遗诏封宣华夫人。
注三:隋唐演义中,李密玉玺换萧后,可萧后当时已经五十二岁。
注四:仁寿宫的地图没有找到,老高是按华清宫的地图来写。
第十章 仁寿宫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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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背着手站在窗前久久不语,脸色阴沉如水,他没想到父皇竟然会背着他召见长子杨勇,尽管这是父子天伦,但杨广心中依然充满了警惕,他知道,还有很多人都依然在支持嫡长杨勇,如驸马柳述之流,他又是兵部尚书,手握实权,还有京城几大门阀,至少有一半都偏向杨勇,尤其独孤氏和元氏门阀,更是杨勇一贯支持者。
他已经看见了九五之座,那是属于他的宝座,他绝不能在最后一步失足,不!一点都不能大意。
“殿下!安奴到了。”门口有人禀报。
安奴就是杨坚身边的小宦官,早已被杨广收买,杨广蓦地转身,“带他进来!”
片刻,小宦官安奴被带了进来,他跪下磕头,“安奴参见太子殿下。”
“那个女人说了什么?”杨广冷冷问。
“她说,嫡长子宽厚仁慈,现在换太子还来得及。”
“贱人!”
杨广恨得直咬牙,他知道陈贵人对他灭陈一直耿耿于怀,这两年没少在父皇说他坏话,现在父皇眼看临终,她还怂恿父皇再换太子,等以后再收拾她。
“你去吧!好好服侍圣上,让他安心走完最后一段路,以后我不会亏待你。”
“是!安奴告退。”
小宦官安奴退了下去,杨广背手在房中疾走,他还是很担心,如果外有柳述及元氏支持,内有陈贵人挑唆,再加上杨勇见到父皇再哭诉一番,柳、元二人在旁边再劝一劝,父皇神智糊涂,说不定真的会翻盘,他心中有点急了起来。
他立刻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他的贴身近侍,“你速将这张纸条交给宇文述,小心点,别被人看见。”
近侍藏好纸条便匆匆去了,杨广叹了口气,他的心始终悬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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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宫并不是孤零零一座宫殿,而是一组宫殿群,从山脚一直延绵到山上,有数万武卫军驻守,另外又专门修了一条御道,从岐山县一直通往仁寿宫,长约四十余里。
中午时分,御道上疾速奔来一队马车,一共有七八辆马车,二百余名侍卫护卫左右,杨元庆单骑横槊,跟在队伍之中,这便是晋王杨昭的马车,一辆是他单人独坐,王妃和他的三个儿子坐在另一辆,妹妹南阳郡主也和孩子们坐在一起,他们赶路两天,眼看就要到仁寿宫了。
杨昭拉开车帘对杨元庆笑道:“元庆,前面便是宫途驿站,我们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杨元庆看了看远处,二十几里外,仁寿宫已经依稀可见,他便笑道:“殿下,就快到了,最多大半个时辰。”
“这个.....”
杨昭苦笑一下,“你不了解胖人,要吃饭的时候,那种感觉要死人的。”
杨元庆想起了胖鱼,他肚子饿的时候,天王老子都挡不住,他不由歉然道:“卑职不知,请殿下见谅!”
“没事,咱们去吃饭,喝点水,休息一下再走。”
杨昭又吩咐众侍卫,“去驿站休息吃饭。”
众人加快速度,向一里外的驿站奔去。
驿站叫做宫途驿站,顾名思义,就是去仁寿宫途中的驿站,实际上就是专为仁寿宫而设立,往来的公差、官员都可以在这里休息歇脚,驿站很大,占地约十亩,近百间房舍,最大的还是马房,占去三亩地之多,养有数十匹上等良马,给往来官员换马之用。
站在驿站门口迎来送往的秦驿丞老远便看见了车队,他眼睛很毒,八马拉车,两百名侍卫,来的应是亲王,再走近一点,旗幡上猎猎飘舞着一个斗大的‘晋’字,这是晋王来了,他慌忙迎了出去。
车队在驿站前停下,两名侍卫将身材肥胖的杨昭扶了出来,秦驿丞连忙上前见礼,“参见晋王殿下!”
杨昭认识他,便微微笑道:“我是最晚一个皇族吗?”
“殿下不是最晚,蜀王也还没有到来。”
杨昭见驿站另一边停着十几辆华丽的马车,便笑问:“那边是谁的马车?”
“是豫章王,他也刚到。”
豫章王就是杨昭的兄弟杨暕,太子杨广目前一共有两子一女,都是萧妃所生,其中长子杨昭因为从小染病,导致身体肥胖,杨广不是很喜欢他,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次子杨暕,杨暕聪明能干,文武双全,长得酷似杨广年轻之时。
两兄弟虽然是同母所生,但关系并不是太好,这是皇家的一贯规律,有弱兄强弟者,必生祸端,杨广本身就是如此。
杨昭听说兄弟也在,他脸色微变,他有点不想再呆驿站,只是已经来了,他也不好离开,便勉强道:“我们只是小憩片刻,准备点简单饭食,我们吃完就走。”
“好的,下官去准备,请殿下去驿内休息!”
车门开了,杨昭的妻儿下了车,南阳郡主也跟在后面,几十名宫女簇拥着她们从另一扇门向驿站内而去。
杨元庆跟着杨昭进了驿站大门,驿站一进门便是左右两个院子,其中一个院门口站了十几名侍卫,这是杨暕的院子,他们也在院中休息。
杨昭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兄弟打个招呼?这时一群人却从院中走出,中间一人头戴紫金冠,身着赤黄袍,腰束玉带,和杨昭的打扮一样,但此人却长得丰神俊朗,气质飘逸潇洒,年约二十岁上下,杨元庆立刻便猜到,他就是豫章王杨暕。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皇族,竟然会是京城三霸之首,杨暕感觉杨元庆在看他,他冷冷地瞥杨元庆一眼,目光中有一丝不悦,杨元庆已经换掉边塞军装,他没有带衣服,便穿一身侍卫服,杨暕把他当做侍卫了。
他立刻笑眯眯给兄长施礼,“大哥,小弟以为你该早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他俩小时候关系很好,兄弟亲密,但杨暕十五岁成婚后,兄弟二人见面次数越来越少,关系也越来越淡,杨暕开始从骨子里瞧不起这个肥胖如猪一般的兄长,这两年,随着他们父亲东宫之位坐稳,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微妙,至少杨昭知道,杨暕买通了母亲身边的人,天天说自己的坏话,弄得母亲也开始有的嫌厌他了,这让杨昭心中很难受,同时他心中也对兄弟极为不满。
杨昭淡淡道:“我刚从洛阳赶回来,当然要晚一点。”
“哦!原来如此。”
杨暕装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忽然附耳对兄长低声笑道:“我以为是马车太重,马儿跑不快的缘故!”
杨昭勃然变色,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杨暕笑眯了眼睛,盯着两名侍卫扶着兄长肥胖的身影,笑眯的眼中射出一丝冷冷之意,“连路都走不动了,这种废物还想治理天下?”
杨元庆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有些吃惊,杨暕好歹也是个王爷,父母都是知书达礼的贵族,他从小饱读经书,在宫中长大,应该多少有点染一点威严之气,可他居然像个小户人家的无赖子弟,讥讽兄长肥胖,一点王者的气度和涵养都没有。
杨元庆暗暗摇头,估计长一辈夺嫡之争,又在下一辈中复制了。
杨元庆又看见杨暕身后有四名身材雄壮的武士,他们打扮不像侍卫,四人目光冷厉,骨健筋强,有万夫不当之威,让杨元庆颇为好奇,这四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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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驿丞终于送走了豫章王杨暕,让他长长松一口气,毕竟这是仁寿宫脚下,杨暕虽是京城首恶,却不敢轻易闹事。
他刚要回去,却见御道上一支数百人军队护卫着一辆马车驶来,秦驿丞一眼认出,为首大将正是左武卫将军于充。
他连忙上前施礼笑道:“于将军可进来喝杯水酒?”
于充没理他,下马走到车窗前恭恭敬敬道:“殿下,要去驿站吃点东西吗?”
车窗开了,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秦驿丞却像见到鬼魅一样,惊得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车上之人竟是前太子杨勇。
杨勇看了一眼驿站,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尽早去探望父皇吧!”
车窗刷地拉下,马车起动,数百士兵护卫着马车向仁寿宫方向而去,秦驿丞有点失魂落魄,自言自语,“真是见鬼了,连声音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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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一行人在院内主堂里坐下,很快,驿丞里的从事送来饭菜,侍卫们如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
杨昭也不声不响吃饭,虽然兄弟对他的侮辱很多人都听见了,但他却不想提此事,更不想对杨元庆说,他见杨元庆有点不习惯和他同桌,便用筷子指了指饭菜笑道:“在外面从权,我们随便吃一点,然后就出发。”
“宇文兄呢?”杨元庆向四周看了一圈,不见宇文士及。
“他已经先去仁寿宫了,要去先见他父亲,你也快点吃饭吧!吃完咱们就走。”
这时,秦驿丞端一盆汤上来,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自言自语,“奇怪了,难道是我看花眼?真是奇怪了。”
“秦驿丞,有什么奇怪之事?”杨昭笑问道。
“可能是我看花眼了,怎么会有两个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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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仁寿宫变(三)
“你说什么?”
杨昭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叫两个废太子?”
秦驿丞挠挠头道:“是这样,大概前天晚上,废太子,就是杨.....勇,我亲眼见他去了仁寿宫,可刚才,我又看见了他,和左卫于将军在一起,也是向仁寿宫去了,当真是奇怪。”
“这不奇怪啊!”
旁边杨元庆接口笑道:“或者他曾经回来过,你没有看见,现在又去了,完全有这种可能啊!”
秦驿丞拍拍自己额头笑道:“这位将军说得对,或许是他又回来过,我没有看见,不过声音好像也不一样,难道是我听错了?”
杨昭眉头皱成一团,“这确实有点奇怪,据我所知,大伯是被监禁,他怎么可能随意走动?你没有看错吧!或许不是他。”
秦驿丞连忙摇头,“废太子我见过多次,绝对没有看错,属下就是靠这双眼睛吃饭。”
饶是杨昭怎么想,也想不通这其中之缘故,他们匆匆吃完饭,便又再次启程了。
驿站距离仁寿宫不远,一个时辰后,车队缓缓驶近了仁寿宫大门。
老远便看见大门前一片混乱,数千宫廷卫兵三字排开,拦住了御道上的一辆马车,为首一名将领,杨元庆认识,正是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此时已升任右监门卫将军,统帅三千余人,负责守卫仁寿宫外围各处大门,他已接到父亲宇文述的命令,太子有旨,务必拦截前太子杨勇入仁寿宫。
“宇文化及,你胆大妄为,这是圣上的旨意,你敢对抗圣意吗?”左武卫将军于充指着宇文化及厉声喝道。
宇文化及冷冷道:“圣上去年有旨,罪臣不可入仁寿宫,宫中亦有规定,白身不得入内,我也是遵照圣意,于将军,恕我得罪了!”
前太子杨勇被拘押在东宫鹰犬坊,罪名未除,而且他已被贬为庶民,身上一无官爵,宇文化及完全有理由不准他入内,除非是用圣上的金牌,但对方却拿不出来。
宇文化及一挥手,三千士兵刷地举起了弓弩,对准将军于充和马车,于充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于将军!”
杨勇在马车里发话了,“那我们就等一等,等柳尚书把金牌请来,我再进宫见父皇,我一定会在父皇面前,好好夸赞宇文化及将军。”
宇文化及冷冷一笑,“卑职只是尽职尽责罢了,不劳殿下夸赞!”
就这时,一名宦官从大门内骑马奔出,他一眼看见了杨昭,连忙道:“殿下,快随我来,圣上要见你。”
杨昭本想去见一见这个杨勇,但皇祖父急着要见自己,他只得深深看了一眼马车,便对杨元庆使个眼色,一行人进了仁寿宫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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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门,还只是仁寿宫山脚的别宫,进真正的仁寿宫还要走一段山路,但再往上走,杨元庆却不能进去了。
他向杨昭一拱手,“殿下,卑职就不上去了。”
杨元庆又取出蓝布包递给杨昭,“这个就拜托殿下交给圣上。”
“放心吧!我会转给圣上。”
杨昭接过包裹,想到这里面是一颗人头,他心中就暗暗发憷,但他是晋王,他怎么能被一颗人头吓倒,他按耐住内心的不安,将包裹收好,又笑问:“假如等会儿要找你,怎么能找到你?”
“我应该和祖父在一起。”
“我明白了,将军保重!”杨昭向他挥挥手,同时他的侍卫也换成仁寿宫侍卫,马车继续前行,沿着一条由砖石砌成的甬道向山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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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别宫占地广阔,有上千亩之多,各种亭台楼阁,宫殿房舍,足有数千间,不仅大臣们安排住宿在山脚,还有东宫侍卫,和各个亲王的侍卫,他们也同样留在山脚下,每天会有宦官下山来宣诏。
此时朝廷重臣们基本上都已经赶到仁寿宫,谁都知道,圣上已到弥留之际,很多主要大臣都已经和圣上一一告别,圣上驾崩,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情。
杨素住在东北角的相国馆,他一个人有一座独院,他在仁寿宫已经住了近一个月,每天处理政务,或者去探望圣上,向圣上汇报朝中重要事情,每天都忙忙碌碌,不过这几天,杨素的心思已经不在朝务上,圣上到了弥留之际,每个人的心弦都绷紧了。
杨素也得到了消息,太子命宇文述拦截前太子杨勇,无论如何,不准杨勇觐见圣上。
这让杨素心中也生出一丝忧虑,虽然人之将死,都会想最后见一面自己的儿子?况且还是长子,就算有千般过错,临终前都会恩怨泯清,但杨素知道,这里面还是隐藏着风险。
杨素很理解杨广的担心,杨广是害怕最后时刻被杨勇翻盘,毕竟杨勇坐了二十年太子,而杨广只做了五年,杨勇虽被废,但支持他的势力尤在,只要杨广一天不登基,杨勇就一天有机会,尤其是圣上已到弥留之际,这也是杨勇最后的机会,他真的会束手待毙吗?
杨素正在担忧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在院外道:“公子,杨太仆就住这里。”
“多谢了!”
杨素一怔,这好像是孙子元庆的声音,他怎么来了?
杨素起身走出房间,只见院门口人影一闪,身材魁梧高大的杨元庆走进了小院,使杨素一下子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元庆吗?长得这么高了。
杨元庆已经四年没有看见孙子了,在他记忆中,元庆还是个充满生机勃勃,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目光已经深沉了很多,仅仅走进院子几步,便让他感到了一种刚毅的军人气质,完全和五年前那个少年不一样了,但他的脸庞、他的眼睛......这分明就是孙子元庆。
“元庆,是你吗?”杨素迟疑着问。
杨元庆也愣住了,他眼前的祖父杨素已经变成了一个干瘦的老人,四年前那个高大威猛的主帅竟然变得如此衰老,苍苍白发,深深皱纹,目光不再像从前那样锐利,他已是垂暮之年。
杨元庆忽然想到刘二叔所说的话,祖父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他鼻子一酸,缓缓跪倒,声音有点哽咽,“祖父,孙儿元庆回来了。”
“孩子,真是你!”
杨素惊喜交集,他连忙上前几步,扶起元庆,他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孩子,你已长得这么高了。”
“孙儿不孝,这几年不能在祖父面前尽孝。”
“哎!你有出息就是对祖父最大的孝心。”
杨素这几年一直在关注孙子的情况,知道他已经累功升为偏将,他前几天还听长孙晟说起元庆在哈利湖畔的勇烈,令他欣慰不已。
此时,杨素心中异常欢喜,也暂时顾不得想太子之事,他拉着孙子进屋,“来,我们屋里坐!”
祖孙俩进了房间,杨元庆在木榻上坐下,杨素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笑得:“前两天怎么不和长孙将军一起过来?”
杨元庆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率地说了,“我想先去探望乳娘和妹妹。”
杨素眼中露出一丝歉疚之意,叹息道:“元庆,你乳娘之事,我愧对你,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找她们,我派人去吴兴沈家,但没有找到她们,我答应你,等找到她们,我会加倍补偿她们。”
杨元庆本来是有一点埋怨祖父,没有替自己照顾好婶娘和妹妹,可今天见到祖父苍老的身躯,他忽然明白了,不是祖父不肯帮自己,而是他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了,而且他还为此休了贺若云娘,不能说他不重视自己。
“我没有埋怨祖父,只是有一件事我想让祖父知道,我已经找过贺若府了。”杨元庆平静地说道。
杨素愣住了,半晌才迟疑着问道:“你....对贺若府做了什么?”
“祖父,他们不仅伤害我的乳娘,烧毁我的房子,还打伤我手下,抢走我们的马匹。”
杨元庆便将发生在贺若府门口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祖父,最后他道:“如果祖父觉得这件事很难处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到祖父。”
杨素没想到孙子竟然这么勇烈,他不由捋须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话,我能不管你吗?打就打了吧!一个贺若弼,我杨素还担得起。”
杨元庆没想到祖父这样轻描淡写就将此事揭过了,他心中感动,连忙道:“是孙儿给祖父惹麻烦了。”
杨素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这个小滑头,明知是麻烦还给我惹,你是明知故犯啊!”
杨素仰头呵呵笑了起来,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事,又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进的仁寿宫?按理,你资历还不够,是谁领你进来的?”
“回禀祖父,是晋王昭,昨晚孙儿就住在他府,孙儿感觉到他在刻意拉拢我。”
杨素眼中涌出了强烈的兴趣,这倒有意思了,晋王杨昭竟然对自己的孙子感兴趣,此人倒颇有眼光,而且杨素知道,杨昭拉拢孙子,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一旦圣上登基,首先就要立太子,杨昭虽然是嫡长子,但杨广并不是很喜欢他,相反,杨广非常喜欢次子杨暕,很明显,杨昭是想通过杨元庆向自己求援。
杨素沉思片刻,便对杨元庆道:“你暂时不要和晋王走得太近,可以泛泛而交,但不能深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元庆点了点头,“孙儿明白,孙儿不久就要返回丰州,不可能和他深交。”
这时,院子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喝:“圣上有旨,宣丰州大利城守将杨元庆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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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仁寿宫变(四)
“孙儿拜见皇祖父!”
杨昭在杨坚的病榻前跪了下来,杨坚此时精神却颇好,虽然身体依然动不了,但眼睛里有了亮色,他指了指旁边的坐榻,示意孙儿坐下。
杨昭的肥胖使很多人都不喜欢他,但杨坚却很喜欢这个胖孙儿,认为他宽厚、仁慈,颇像自己,当初杨广曾想立次子暕为世子,却被杨坚一顿训斥,正是杨坚的决定,才使杨昭得到了父王世子的地位,杨昭心中也同样对祖父感激不尽。
杨昭坐下来,握住皇祖父的手,皇祖父的衰弱使他忍不住哭了起来,杨坚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痴孙儿,天地轮回,人终有一死,不用难过,说点让祖父高兴的事。”
杨昭点点头,强颜笑道:“皇祖父还记得杨元庆吗?就是杨太仆之孙,开皇十九年上元节前,他曾经在西内苑外救过皇祖父,皇祖父还记得吗?”
“记得,听说他在漠北立下不少功劳。”
杨昭便将杨元庆给他的包裹放在膝盖上,笑道:“这就是他让我转给皇祖父,皇祖父知道这是什么吗?”
“你说!”杨坚微微笑道。
“这里面是西突厥步迦可汗的人头,是他亲手在战场上所杀,是他献给皇祖父。”
杨坚的眼睛亮了起来,达头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如果达头被杀,那西突厥势必分裂,这个消息让杨坚欣喜若狂,他挣扎要坐起身,旁边几个宦官连忙扶起他,给他后面垫了一床被褥。
此时,杨坚脸上出现了一抹奇异的光泽,两腮竟像葡萄酒一般酡红,让杨昭心惊胆战,他连忙扶住皇祖父,“皇祖父,你不要紧吧!”
杨坚坐起身,已经非常吃力,他气喘吁吁道:“突厥是朕心头大患已近二十年,这个消息是让朕最高兴,朕要亲自见一见他,当年朕就说过,他会为我大隋建功立业。”
杨坚立刻对旁边宦官道:“传朕旨意,宣杨元庆立刻来觐见。”
杨坚哆嗦着手,慢慢打开箱盖,箱子里是栩栩如生的达头的人头,杨坚眯眼笑了起来,“达头,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他放下箱盖,忽觉觉得一阵心绞痛,他摁住了胸膛,脸上的光泽迅速消退,开始变得惨白,吓得杨昭连忙扶住他,杨坚痛苦地摆摆手,“你且去,朕想.....休息!”
杨昭慌忙起身,对外间喊道:“太医!太医!”
几名太医冲了进来,他们七手八脚,将杨坚扶躺下,杨坚突然大叫一声“痛杀我也!”
他眼前一黑,顿时晕厥过去,杨昭惊得捂住嘴,眼中露出恐惧之色,皇祖父刚才脸上的光泽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一名太医上前安慰他道:“殿下不用担心,昨天圣上也晕厥过,让他休息一下,我们会尽力抢救,殿下先下去吧!”
杨昭点点头,退了下去,他吃力地走到门外,两名侍卫连忙扶住他,杨昭忽然想起一事,便对侍卫道:“请扶我去见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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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并没有意识到两个前太子杨勇出现的诡异,但晋王杨昭却意识到了,首先杨勇出现就不正常,而且还同时出现两次,父王怎么可能容忍他这样自由?
杨昭心中疑惑,立刻赶来见父王杨广,房间内,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父王,杨广正在看书,儿子的话顿时使他愣住了,出现两个杨勇,这是什么意思?
他背着手在房间走了几步,忽然他停住了脚步,一种意想不到的恐惧向他突袭而来,他的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还有一个假杨勇不成?”
杨广忽然意识到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难道杨勇并不是哭诉翻盘,而是要进行宫廷政变,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将自己推翻?夺回皇位。
一定是这样,如果真有一个假杨勇,那说明他们策划已久,真杨勇应该在三天前的晚上就潜入了仁寿宫,而马上要见父皇的,是假杨勇,他们知道自己会命宇文述拦截住杨勇。
汗珠从杨广的额头滚落,他不知道自己的发现是否已经晚了,是否还来得及。
“昭儿,你带来多少侍卫?”杨广蓦地回身问杨昭。
“回禀父王,儿臣带来两百人。”
杨广心中迅速计算,他在下面别宫有八百名侍卫,加上长子的两百人,一共有千人,而仁寿宫的内宫侍卫有三千人,如果这三千人都已被柳述和元岩控制,那么形势就对自己相当不利了。
杨昭已猜到了危险出现,他心中暗暗惊骇,难道大伯最后要孤注一掷吗?
“父王,儿臣建议父皇立刻离开仁寿宫。”
“不!”杨广果断地摇了摇头,“这个关键时刻我决不能离开,我若离开,他们就会矫诏废我,现在谁能抢到父皇,谁就胜利!”
杨广觉得自己有点失策了,他什么都想到了,惟独就没有想到柳述和元岩等人会在最后关头铤而走险,发动宫廷政变。
此时他非常被动,他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对方了解他,而他却对对方一无所知,更重要是,他准备不足,信息不畅,得不到外援。
杨广知道自己必须要控制住仁寿宫,这个关键时刻,他还得指望杨素、宇文述等人,他沉吟片刻,取出自己金牌交给杨昭道:“你立刻下山找到杨素,命他率领我的东宫侍卫,抢先抓捕柳述和元岩二人,然后立刻上山接替戍卫,另外,把你母亲也一同带走。”
杨昭拖着沉重的身躯去找母亲了,杨广在房间焦躁不安,这些年他一直收罗罪名想杀掉大哥杨勇,但父皇却始终不准,不仅不准,还重新重用支持杨勇的柳述、元岩、元胄等人,尤其驸马柳述,官拜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权倾一时,这对杨广如鲠在喉,杨勇始终像一根刺,钉在他的后背上,他总觉得早晚会出事,没想到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们终于出手了。
他心中大恨,负责看守鹰犬坊的官员是他心腹赵汝仁,连此人都被柳述收买,他还能再相信谁?
杨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只能一赌,他赌并不是所有的宫中侍卫都被柳述等人收买。
“太子殿下,安奴紧急求见!”
杨广一惊,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小宦官安奴哭着奔进来,“殿下,圣上、圣上他崩了。”
俨如一个晴天霹雳,这个消息把杨广惊呆了,半晌,他一把抓住安奴的襟袍,大吼道:“消息传出去没有?”
安奴被吓得浑身发抖,他慌忙摇头,“太医都害怕极了,他们不敢说,连陈贵人都被瞒住,他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杨广心中乱作一团,他只觉有千头万绪之事要做,所有的事情都万分紧急,可他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杨广毕竟是太子,在心慌意乱中,他还是想到了最关键的东西——父皇的兵符!
他一把推开安奴,便匆匆向父皇的寝宫而去,此时杨广心急如焚,由快步奔走变成了小跑,他已经顾不上痛哭父皇的驾崩,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抢先夺到父皇的兵符,若被陈贵人抢先拿走,他大势休矣!
奔出回廊,前面就是父皇杨坚的寝宫,杨广放慢了脚步,尽量表现得神情平静,他虽带来八百东宫侍卫,但他们却不能进仁寿宫内,只能在山下等候,在宫内,杨广只有一名贴身宦官照顾他起居,还有四名贴身侍卫,但四名贴身侍卫根本出不了北斗殿。
杨广脑海里迅速思考对策,必须要找借口骗过守卫,否则他进不了父皇寝宫,但无论怎么想,他都找不到借口,尽管他贵为太子,没有父皇召见,他也不能随意进入父皇寝宫,那里是防卫最为严密之处。
杨广走到的小广场上,这里是大同殿的入口,远远杨广看见台阶前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官,看服饰不像是宫中侍卫,像是一名边军将领,他心念一动,‘难道会是杨元庆?’
杨广刚才听儿子杨昭说过,父皇要召见杨元庆,一定是他,杨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杨元庆的意外出现,使他就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的大木头,杨广此时太需要一名勇猛大将在他身旁,杨元庆是杨素之孙,这不就是老天爷赐给他杨广的战刀吗?
杨广大喜,“元庆!”他高喊一声,快步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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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仁寿宫变(五)
杨元庆也刚刚奉旨来到杨坚的寝宫前,在等候杨坚宣他进去,刚才一名宦官告诉他,圣上身体不适,太医正在救治,让他稍等片刻,就在这时,杨元庆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一回头,只见一名身着皇袍的男子快步向自己走来,杨元庆一下子便认出来了,是太子杨广。
杨元庆在四年前的开皇二十年见过杨广,那时杨广是作为西路军主帅进攻西突厥,祖父杨素是副帅,虽然当时只见了两次,时隔四年,杨元庆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他连忙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卑职杨元庆叩见太子殿下!”
杨广连忙将他扶起,在他耳边迅速低声道:“圣上已崩,你不要声张!”
杨元庆大吃一惊,圣上竟然已经驾崩了?尽管消息非常突然,但杨元庆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紧张。
“我能为太子殿下做什么?”
“你做我的贴身侍卫,随我进寝宫,谁敢阻拦,立刻杀之!”
杨元庆还在考虑怎么给杨坚讲述他搏杀达头可汗的经过,尽量言简意赅,不影响病人休息,不料杨广的出现却忽然使他改变了任务,圣上已崩,杨元庆心中一片茫然,但杨广不给他任何考虑的时间,拉了他一把,两人一前一后便向台阶上快步走去。
他现在还处在寝宫大门处,再向里走,还有两重宫门,此时杨坚驾崩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寝宫门口一如往常般平静,二十名执戟左卫军士站在门口执勤,杨广和杨元庆快步走到门口,门口的直殿长拦住了他们。
“太子殿下,圣上未宣,请在门口稍候!”
“圣上宣杨将军觐见,你们不知道吗?”杨广厉声喝道,却迅速给杨元庆使了个眼色。
杨元庆身上没有兵器,他目光盯在直殿长腰间的长刀上,戟是真铁戟,那刀也应该是真刀,那应是一把十分锋利的仪刀,刀柄距离他五尺远,杨元庆决定赌上这一把。
直殿长态度坚决,“没有圣上宣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忽然,杨广一指殿内,“你们看,宣旨人不是来了吗?”
就在直殿长一扭头的刹那,杨元庆陡然发动,他动作迅疾无比,一把抽出直殿长腰间战刀,一道寒光闪过,直殿长脖子上血光迸出,惨叫倒地,鲜血喷了杨广一身。
突来的变故使其他十九名守卫都惊呆了,不等他们反应,杨元庆身如迅雷,刀似闪电,连杀数人,刹那间,离大门最近的四人死在他刀下,杨广也配合默契,在直殿长倒地瞬间,他冲进了寝宫。
其他十五名守卫都反应过来,他们大吼一声,挥戟向杨元庆刺来,杨元庆脚一挑,直殿长的铁戟已入他手,他左手挥刀,右手舞戟,左劈右刺,凶猛无比,片刻间,又有八九人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剩下几人见他勇猛无比,势不可挡,都吓得大喊一声,转身逃走,杨元庆从守卫腰间拽下两把刀,手握长戟向杨广追去。
寝宫大门口虽然只有二十名守卫,但广场和对面走廊上却有近百左卫士兵,杨元庆杀死十几人只是在兔起鹘落之间,将所有人都惊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杨元庆和杨广已经先后冲进宫去。
宫门外顿时一阵大乱,‘当!当!当!’的警报声响起,有守卫在大喊:“抓刺客啊!”
喊声虽响,士兵们却不敢轻易冲进寝宫,他们在等直阁将军贺少康的命令.......
贺少康年约三十岁,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武艺极为高强,号称左右卫第一将,他的弓箭百发百中,一杆蛇矛使得神出鬼没,最早他是皇帝杨坚的贴身侍卫,后来进入左卫,成为左卫将军元旻的心腹,逐渐升为直阁将军,他担任直阁将军近八年,资格很老,准备今年秋升为左卫将军。
贺少康是今天宫中当值的最高指挥官,他左卫将军下属六名直阁将军之一,本来今天不是他当值,但皇帝杨坚这两天病情加重,时机已经成熟,柳述便命他换成今天值班,准备今晚动手。
贺少康正在房间内思考今天动手的具体方案,杀杨广很容易,关键是他的上司,左卫将军史祥那一关,他很可能今晚会进宫值守。
就在贺少康低头沉思之时,一名太医紧张地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贺少康打开门,见太医表情古怪之极,不由愣了一下,“怎么,出事了吗?”
“快去禀报...柳尚书,圣上....已经...驾..崩!”太医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什么!”
贺少康大吃一惊,他呆了半响,猛地转身奔回屋,从床头取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纸条,招手将一名心腹叫上前,“你立刻把这张交给柳尚书,立刻去!”
心腹接过纸条便飞奔而去,贺少康背着手在房间内焦急地来回踱步,圣上的忽然驾崩,意味今晚的计划打乱了,他该怎么办?是现在就动手吗?
可是事关重大。没有柳述指令,他不敢贸然行动,贺少康也不知在房间里走了多少圈,他在焦急地等待心腹的消息,心腹应该早到了,怎么还不回来。
贺少康心急如焚,忽然,大宝殿方向传来了‘当!当!当!’的敲钟声,这是警报钟声,贺少康愣住了,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一名士兵飞奔而至,“将军,太子殿下,还有另外一人,杀进大宝殿了。”
贺少康眼睛蓦地瞪大了,他忽然大吼一声,“立刻命弟兄们集中去大宝殿,给我堵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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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飞奔进殿,片刻追上了杨广,将一把刀递给了他,此时杨广除了杨元庆外,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任何一名守卫都可能已被杨勇余党收买,连他派去看守杨勇之人都被收买,他还敢再相信谁?
此刻杨广已经豁出去了,他拔出长刀,扔掉刀鞘,杀气腾腾向内宫疾步走去,杨元庆跟在他身后,手中执戟,一边疾走,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
杨坚的寝宫叫大宝殿,呈‘同’字型结构,外面大宫殿套着里面的小宫殿,十二根朱红描金大柱分两排矗立在宫殿中间,宫内有上百名宦官和宫娥,他们吓得尖声大叫,跌跌撞撞向两边跑开,躲在大柱后,惊恐万分地望着浑身是血的太子和杨元庆。
杨广和杨元庆一路疾奔,就在‘抓刺客’喊声刚刚叫起,而警报钟声还没有敲响之时,他们已经冲到了杨坚的内宫门前,房门外同样站着十二名侍卫,个个身材魁梧,都是武艺高强之士,他们不是左卫军士,而是杨坚的贴身侍卫。
他们见太子浑身是血,手握长刀,后面还跟着一名执戟军官,他们都惊得不知所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杨广知道这十二名侍卫是父皇的心腹侍卫,不可能被收买,杨广刀一指他们,厉声喝道:“柳述造反,你们愿跟我护驾否?”
十二名侍卫其实已经听到宫内传来哭声,他们都知道圣上已不妙,却又不敢擅离职守,太子一声厉喝,让他们面面相觑,忽然,他们一起跪倒,“愿为太子效力!”
杨广大喜,他一指杨元庆,“你们可听杨将军命令!”
他快步向内宫冲了进去,杨元庆此时已经明白自己在扮演什么角色了,他心中一阵苦笑,却又无可选择,谁让他是杨素的孙子,他只得低声令道:“左边六人守住宫门,不得放任何人入内,其余六人跟我来!”
他是沙场百战之将,言语间自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侍卫们不敢不从,右边六人跟着杨元庆闯进内宫。
杨坚的内宫并不大,被垂地的帷幔一分为二,外间站着十几名太医和二十几名宦官宫女,个个神色悲戚,尤其太医们更是神色惶恐,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圣上就这样驾崩了,他们还以为圣上和昨天一样,晕厥后会醒来,没想到这次晕厥便是去了。
帷幔内传来几个女人的悲哭,随即传来陈贵人的惊呼,“太子殿下,你要做什么?你不能拿......”
杨元庆冲进内帐,迎面见几名宦官和太医惊恐地跑出来,他闪身让开,只见床榻上杨坚枯瘦如骨,面似金纸,已经闭目长逝,几名宫装妇人坐在床榻前哭泣,但此时她们都捂住嘴,神色恐慌望着床头边上的太子。
杨广已经将剑扔到一边,在一只靠墙的檀木柜子里焦急地翻找什么,尽管父皇就死在他身旁,但心急如焚的他已经顾不上哭拜父皇,他要找到玉玺兵符。
一名三十余岁的美貌女子被推倒在地,正是陈贵人,她爬起身,死劲撕扯杨广的胳膊,阻止他,“太子,你不能乱来!”
“给我滚开!”
杨广一脚将她踢倒,陈贵人倒在地上,捂住肚子,脸色露出痛苦之色,杨广这一脚极狠,几乎将她踢成内伤。
忽然,杨广找到了,他捧出一只紫玉匣,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打开玉匣,匣内分两层,上层是皇帝的朱笔和玉玺,下层是十只虎符,这就是皇帝的军国大权,玉匣旁还有一份拟好的遗旨,传位太子登基。
玉玺虎符等物一般是由符玺郎来保管,但杨广知道,这段时间父皇弥留之际,特地将它们放在自己身旁,就怕最后关头出乱子。
杨广紧紧将紫玉匣抱在怀中,又将遗旨收好,他擦去额头上的大汗,这才缓缓跪在父皇面前,他磕一个头,垂泪道:“请恕孩儿不孝,不能守在父亲身旁,待孩儿铲除叛逆,稳定朝纲,再向父亲请罪!”
他抱着紫玉匣对杨元庆喝令道:“我们走!”
杨元庆双膝跪下,默默向杨坚的遗体磕了三个头,起身跟着杨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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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仁寿宫变(六)
前太子杨勇从开皇元年册立,到开皇二十年被废,他足足做了二十年时间的太子,他性格宽仁随和,率意任情,尤其礼贤下士,深得朝廷大臣和世家名望之士的拥戴。
历史有一种奇怪的规律,很多王朝第二代继承人都是一种悲剧结局,秦的扶苏,汉的刘盈、隋的杨勇、唐的建成、宋的德昭、明的朱标。
但杨勇悲剧却是他的性格和执政理念造成,如果是汉或者唐,甚至除了隋以外的任何一个朝代,杨勇都将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众望所归,而偏偏他是生在隋朝。
杨勇文弱的肩膀担负不起这个特殊时代的变革,数百年的天下分裂,无数短暂的朝代更迭,胡强汉弱的社会格局,一江南北的敌视对立,与朝廷鼎足的门阀世家,根深蒂固的九品中正,与皇权比肩的关陇权贵,虎视眈眈的突厥强胡,此起彼伏的边患动乱等等,不一而足。
面对危机四伏的新隋帝国,对面强大无比的门阀集团,杨勇的宽仁随和便显得力不从心,他只能是一个善于妥协的守成君主,而绝不是一个解决危机、开拓进取的强势帝王。
杨坚在长子杨勇做了二十年太子后,开皇二十年,杨坚终于下定决心废掉了他,改立更有雄心壮志的次子杨广为继承人。
但杨坚却忘了一点,杨广在扬州坐镇近十年,一直在安抚和治理南方,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势力,杨广的势力是军方和南方华族,在朝廷中根基浅薄。
而杨勇却做了二十年太子,他有更强大的支持力量,那是以相国高熲为首的部分朝廷重臣和以元氏为首关陇集团,高熲被贬后,另一名重臣柳述便承担起了继续支持杨勇的重任,也成为‘仁寿兵变’的首领。
柳述年约四十岁,学识渊博,潇洒俊秀,他娶妻兰陵公主,是当朝驸马,官拜兵部尚书兼吏部尚书,可谓位高权重,在几年前柳述便开始策划杨勇复位,他找了一名酷似杨勇的替身,将杨勇从幽禁中换出,而杨勇则藏在他的府中,等待机会。
杨坚病危,柳述意识到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他便联合同党开始发动了。
按照柳述的计划,真杨勇趁夜间掩护提前进入仁寿别宫,然后柳述劝说杨坚最后见儿子一面,再以假杨勇入仁寿宫,而杨广必然会派宇文述阻挡杨勇觐见,这样就迷惑住了杨广,使杨广以为大局已定。
他的策划可谓天衣无缝,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两个杨勇入宫的秘密竟被一个小小的驿丞发现了,泄露了天机,而杨勇的一念之仁,失去了最后杀人灭口的机会。
此时,在仁寿别宫尚书馆的一座院子里,十几名重臣济济一堂,他们便是策划这次行动的核心人物,一共十三人,他们将身家性命都压在前太子杨勇身上。
对他们而言,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今天便是最好的机会!”
柳述目光缓缓扫向众人,用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道:“内宫传来消息,圣上昨天两次晕厥,他已经无力过问异常事件的发生,今天贺将军特地换了当值,所以我初步决定,在今天晚上发动,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我感觉把这么重大的事情,放在一个小小的左卫直阁将军身上,是不是有点太冒风险?”一名重臣沉声道。
柳述微微笑了起来,“独孤大将军多虑了,杀杨广只是我们的第一步,杀了杨广,还有很多重大事情,比如控制仁寿宫周围的军队,控制京城,还有对付杨凉,这些都是重大问题,相反,杀杨广反而是最简单,他身边无侍卫,几名普通士兵便可把他杀死,贺将军手下有一千人,绝对听从他的指挥,我想用一千人杀一人,应该足够了,再说,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把握,我们肯定要冒风险。”
“如果失败怎么办?”另一名重臣宇文弼接口道。
柳述沉吟片刻,这才对众人,“如果失败,我是不能幸免,但你们或许可以,我不妨告诉大家实话,所有关于这次行动的文书,我都烧毁了,也就是说,只要大家沉默,杨广就没有大家参与这次行动的证据,不过,我相信不会失败,我们已策划四年,我们的行动天衣无缝,只要一举将杨广杀掉,再矫诏重立太子,没有任何问题。”
这时,元岩走了进来,对众人笑道:“刚才有消息传来,监门卫将军宇文化及拦住了假杨勇,不准他进入仁寿别宫。”
“果然不出我所料!”
柳述得意地笑道:“杨素果真借用监门卫军士拦截住了那个假者,这下,他们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好了,行动即将开始,大家按照计划行动吧!只要杀掉杨广,大家便一起发动。”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柳述则转身走进了里屋,屋子里,杨勇依然是黑衣覆面,一直默默无语,他话很少,就像是个局外人,他正在为父亲的病危而担忧,毕竟是他的父亲,父子天性,父亲即将去世,他焉能不难过,甚至还不能再最后见父亲一面。
“殿下最后决定了吗?如果殿下放弃,尚可隐名改姓度过余生,可一旦发动,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柳述最后一次问杨勇。
杨勇沉默半响,最后点了点头,“我知道风险,但我做了二十年的储君,最后却被废,无论如何我绝不甘心,这是最后的机会,即使失败身死,那也是天意。”
说完,杨勇长长叹了口气,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心中不胜悲戚,柳述见杨勇神情黯然,便柔声安慰他道:“我知道殿下担忧圣上,但正如殿下所言,现在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我们不抓住它,我就将永无翻身,时间不多,殿下,当以大局为重。”
杨勇叹了口气,“我只是心里难过,但我不会坏大事,我有点担心宫里的情况,贺少康此人可靠吗?”
左卫直阁将军贺少康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杨勇不知他的底细,着实有点不放心。
一旁的元岩接口笑道:“此人最早是圣上的贴身侍卫,后来成为我族兄元旻的心腹爱将,武艺超群,三年前便已是我们的人,绝对可靠,宫中若有变,他会立刻有消息传来。”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在外禀报,“柳尚书,宫中有紧急消息传来!”
柳述一愣,立刻道:“让他进来!”
片刻进来一名宫中侍卫,他单膝跪下,将一份叠好的纸条高高举起,“这是贺将军命卑职送来,贺将军说情况紧急。”
柳述接过纸条,他顿时脸色大变,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元岩见他神情有异,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柳述声音都变调了,牙齿上下打战,“圣上....崩了!”
元岩和杨勇都惊呆了,杨勇跪倒,忍不住放声大哭,柳述急道:“殿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情况紧急,我们要当机立断!”
杨勇擦去眼泪道:“一切凭柳尚书做主!”
柳述一咬牙道:“事不宜迟,我立刻进宫,我要亲自指挥这次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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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柳述前往仁寿宫不久,杨昭也带着母亲萧妃下山,找到了杨素,此时杨素刚刚和宇文述商量完回来,宇文化及已率监门卫士兵成功地将‘杨勇’拦截在仁寿别宫外,但杨素心中还是有一点不安,那就是杨广的安全。
杨广单独住在仁寿宫内,只有宦官宫女侍候,身边只是四名贴身侍卫,自从开皇十九年杨坚下旨削弱东宫侍卫后,杨坚便严令不准东宫或亲王侍卫进入皇宫或者仁寿宫,杨素很担心,圣上已近弥留,一旦圣上驾崩,仁寿宫内发生什么变故,四名侍卫远远不够,杨广只能束手待毙。
还有他的孙子元庆,杨素心中也有一点后悔,这个关键时刻,元庆不该出现在这里。
就在杨素忧心忡忡之际,杨昭赶到了,将他转述了父亲的意思,杨素反应敏捷,两个废太子杨勇,难道杨勇想在最后关头夺嫡吗?
尽管事情看似有点荒谬绝伦,但杨素心中却很清楚,杨勇虽已被废四年,但支持他的人依然掌握着朝廷重权,只要杨广突然死亡,杨勇完全可能翻盘。
杨素的冷汗已经下来了,原来他们拦截在外面的杨勇竟然是替身,真正的杨勇三天前便潜入了别宫。
杨昭更是心如火焚,他把金牌递给杨素,急道:“相国,圣上情况已经不妙,这个时候就是他们最好的动手机会,父王请相国立刻率领东宫侍卫进宫,一刻也不能再拖!”
杨素接过金牌,沉声道:“殿下不要着急,老臣知道事态严重,会立即安排,不仅东宫侍卫要即刻上山,还有外面的左右武侯卫大军,也必须要控制在手中。”
杨素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回头道:“还有殿下的侍卫,也请一并交给宇文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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