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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天下枭雄txt下载     天下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银甲小将

    杨元庆快步走进大堂,对鱼俱罗单膝跪下行礼,“末将杨元庆,参见鱼总管!”

    鱼俱罗既是杨元庆的顶头上司,又是杨元庆的半个师傅,这些年,他们一起在边塞作战,结下深厚的感情,若不是长孙晟在,他会给杨元庆一拳,笑骂他野到哪里去了,连家都不顾。

    但长孙晟在,鱼俱罗平时的嬉笑怒骂也没有了,恢复了上司的严肃,他便点点头道:“杨将军,长孙将军可给你带来好消息了。”

    长孙晟呵呵一笑,“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朝廷已经批准你们的请求,将大利城扩建为大利县。”

    杨元庆大喜,这其实是他的请求,从前年开始,延州一带连续大旱,不少民众逃到丰州谋生,大利城的人口从三百余户猛增到七百余户,这样城内管理就有吃力了,他便建议鱼俱罗索性向朝廷将大利城申请为县,这样既可以扩大城池,也可以让朝廷派县官来管理,鱼俱罗在去年十月便向朝廷提出正式申请,没想到时隔近半年才批下来。

    他又急问道:“那城墙我想修到五丈高,是否可行?”

    这也是杨元庆所关心的,突厥人已经学会打造攻城器械,三丈高的城墙就有点吃力,他便想修到五丈,可京城城墙也才三丈高,他担心朝廷不准。

    长孙晟沉吟一下道:“军事设施不同民城,不要考虑僭越问题,要因地制宜,这个圣上前几年也说起过,戍城要修建得高大结实,京城城高三丈,咱们修五丈应该没有问题,这个就不用向朝廷禀报。”

    鱼俱罗还有有点担心,他眉头不由一皱,“如果升为县城就不一样了,我就担心朝廷那些言官弹劾。”

    “这个不用担心,上次太子不是亲口答应过吗?反正太子迟早登基,他金口玉言答应过的事情,没有谁敢弹劾。”

    鱼俱罗点点头,太子在四年前确实有过指示,应该问题不大,便放下此事,他又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一些消息,说独孤皇后去世后,圣上没有了约束,开始沉溺于酒色,尤其喜好女色,不知节制,短短两三年时间,身体便垮掉了,他低声问:“听说圣上的情况不是很好?”

    长孙晟摇了摇头,“是非常不好,已经有术士劝圣上不要去仁寿宫,但圣上不听,我来时听说已经病倒。”

    长孙晟叹了一口气,又强颜笑道:“算了,不说这个,再说另一个好消息,这次我来,还给你们带来两千坛好酒和一千担茶叶,这应该是好消息吧!”

    杨元庆和鱼俱罗对望一眼,眼中都露出惊喜之色,他们早喝腻了马奶酒,就期盼能喝到中原的米酒或者果酒,还有就是茶叶,天天吃肉食,没有茶叶解腻,这个日子实在难熬。

    杨元庆和鱼俱罗同时伸出手,杨元庆是伸出三个指头,‘至少给我们三成!’

    鱼俱罗则伸出两根指头,摇摇头道:‘还有别的城池,大利城最多给两成!’

    长孙晟见两人在讨价还价,忍不住大笑起来,旁边的银甲少年也忍不住笑了,杨元庆看了他一眼,便笑问长孙晟:“这位是?”

    长孙晟拍拍额头,歉然道:“看我糊涂了,忘记给你介绍。”

    他指着少年对元庆笑道:“这位是李靖的徒弟,一心想来边塞游历,李靖便将他塞给我,这次便顺便带他来,他姓苏,名烈,雍州始平县人,元庆,他比你好像还小一岁。”

    杨元庆点了点头,原来此人就是苏定方,杨元庆从小在隋朝长大,对隋朝的历史名人早有了免疫力,苏定方尽管在历史上赫赫有名,但在杨元庆眼中,已经不算什么了。

    “原来是苏贤弟,小小年纪居然有兴致来边塞游历,很有志气嘛!”

    苏烈是雍州豪族苏邕之子,和李靖有一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五岁时被李靖发现他是一个练武天才,便开始教他筑基练武,练武近十年,也突破了滞固期,成为一名少年勇猛武士。

    他从十二岁开始前往大隋各地游历,去年在嵩山脚下一个人独杀二十名拦路盗贼,便起了去边塞游历的念头,师傅李靖认识长孙晟,便托长孙晟这个人情,这次长孙晟出使突厥,就顺便将他带了出来。

    苏烈见杨元庆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一副老气横秋,夸自己有志气,他心中颇有点不是滋味,不过人家是偏将,而且从军五年,远不是自己能比,他只得抱拳道:“苏烈初来边塞,还请杨将军多多指教!”

    “好说,不会让苏贤弟失望。”

    杨元庆微微一笑,又问长孙晟,“长孙将军这次来丰州,不是犒军那么简单吧!”

    长孙晟笑眯眯道:“我这次是奉旨出使突厥,去探望义成公主,想让你陪我去,没有问题吧!”

    “卑职没有问题.。”

    杨元庆看了一眼鱼俱罗,鱼俱罗笑呵呵道:“既然长孙将军有要求,那你就护卫长孙将军前往。”

    “末将遵命,不知长孙将军何时出发?”

    长孙晟微微笑了起来,“现在就出发!”

    .........

    四年前隋军大败步迦可汗后,便扶持突利可汗取代都蓝可汗,成为东方大突厥可汗,并册封他为启民可汗,由于安义公主在开皇十九年时死于乱军之中,隋帝杨坚又选宗室之女,封为义成公主,再次嫁给启民可汗为妻。

    这次长孙晟便是奉隋帝杨坚之命,去突厥探望义成公主,同时也要安抚突厥。

    队伍一共由五百人组成,除了杨元庆率三百骑兵护卫外,还有一支百人骆驼队,这是长孙晟在灵州租了一支骆驼队,五百匹骆驼满载着隋帝杨坚送给启民可汗的礼物。

    草原此时已进入最具活力的季节,茫茫草原上,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一望无际的新绿将草原覆盖,从草丘向远处望去,一群群黄羊在草原上悠闲地吃草,碧水如带,蜿蜒流淌在草原上,一面面湖泊如宝石般地镶嵌在草原上,更远处是黑黝黝的于都斤山脉,延绵千里。

    他们行走在漠北草原的大湖盆地区,大湖盆地区位于于都斤山和金山之间,由乌布苏、科布多和扎布汗三个盆地组成,其间大大小小分布着数十个湖泊,于都斤山和金山就像巨人的两条臂膀将数十个湖泊揽在怀中。

    “长孙将军,突厥牙帐应该在额根河畔,在于都斤山以东,我们为何向西走?”

    杨元庆和长孙晟走在队伍最前方,他笑着对长孙晟道:“这边容易遇到西突厥,早知是向这边走,我就多带一点人来。”

    “我是出发前才得到消息,启民可汗在春猎,行营设在扎布汗河。”

    长孙晟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声对杨元庆道:“现在突厥的形势有点复杂,义成公主派人送信到京城,说启民可汗和西突厥私下有往来,圣上担心草原有变,所以派我前来查探情况。”

    杨元庆眉头一皱,“那启民可汗来于都斤山以西春猎,莫非是另有深意?”

    长孙晟点了点头,“我也怀疑是这样,但没有证据,我们也不好带太多军队来,以免启民可汗起疑,我想,至少表面上,大家还是会和和气气。”

    “长孙将军!”

    苏烈催马上前,向长孙晟躬身请示道:“那边有一群黄羊,我能否去狩猎?”

    “去吧!不要太落后了。”

    苏烈答应一声,他表面平静,眼中却露出兴奋之色,他看一眼杨元庆,便催马向不远处一条小河飞驰而去。

    “这孩子!”

    长孙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第一次来草原,就兴奋成这样。”

    “我去看看他!”杨元庆微微一笑,便调转马头,向苏烈追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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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再见故人

    在演义中,苏烈一口刀使得神出鬼没,箭术高超,更是计谋出众,连罗成也死在他的手中,而历史上,苏烈也同样是智勇双全的猛将,十余岁便勇猛过人。

    一路之上苏烈话不多,显得比较孤傲,独来独往,他只和长孙晟说话,和杨元庆也最多只是打个招呼,至于其他人,他从来都不理睬。

    但苏烈毕竟只有十四岁,他的孤傲和杨元庆那种身经百战的少年老成不同,他骨子里还是有少年人特有的新锐之气和猎奇之心,看见一群黄羊在河边饮水,他便忍不住起了狩猎的意愿。

    苏烈骑马在黄羊群边上奔驰,手中拿着弓箭,他用的是一石弓,他学武走的不是刚猛霸道的路子,而是技巧型,百步之内,他的箭法百发百中,连号称天下箭术无双的长孙晟也对他箭法赞不绝口。

    苏烈箭如连珠,仅仅片刻,便有三只肥壮的黄羊被他射倒,这时他看见数十步外,一只最肥大的黄羊奔跑极快,像是羊群之头,他张弓便是一箭射去,箭速极快,眼看要射中黄羊的脖子,就在这时,一支黑箭闪电般射到,‘当!’的一声,射在他的箭上,将他的箭撞出数丈之外,黄羊死里逃生,奔过小河,向草原深处逃去。

    苏烈怔怔地盯着插在地上的黑箭,他认出那竟是一支铁箭,令他心中骇然,他一回头,见百步外,杨元庆手执一把大弓,正冷冷地望着他。

    苏烈游历大隋天下,他的箭术从未遇到对手,使他颇为自负,不料今天却在边塞遇到了比他更高明之人,且不说百步外能射中高速飞行的箭,这需要何等眼力和技巧,更让他不可思议是,对方竟然是用铁箭,百步外用铁箭,那他的弓至少是三石强弓,他听师傅李靖说过,只有号称天下武功第一的太子心腹侍卫宇文成都才用三石强弓,今天他又见到一人。

    但对方撞开了他的箭,这种无礼的举动还是让他颇为不满,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恼火,怒视杨元庆,忿忿道:“杨将军为何射开我的箭?”

    杨元庆缓缓上前,用长槊挑起自己的铁箭,插回箭壶,苏烈注意到杨元庆的马槊也与众不同,又长又粗,尤其槊头,隐隐泛起一种青红之色,他听师傅说过,这是从天而降的玄铁,份量极重,也就是说,杨元庆这杆槊至少重百斤,令他暗暗震惊。

    杨元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队伍中粮食足够,无需再猎黄羊,如果你只是兴起而猎,三只足矣,草原万物皆有灵性,不可随意糟蹋。”

    说完,他调转马头,向队伍追去,苏烈呆呆地望着他走远,他又看了看三只倒在血泊中的黄羊,不由苦笑了一声。

    ..........

    第十天清晨,他们开始看到草原上有零星的帐篷,这一带分布铁勒葛萨人的一支部落,主要的葛萨人已经西迁,在夷播海(巴尔喀什湖)以东建立了可萨汗国,但在金山一带还有零星分布。

    又向北走了十几里,他们走上一座低缓的草坡,终于看到远处十余里外的一片穹帐,密密麻麻分布在清澈宁静的哈利湖畔,那是便是启民可汗的行营,隋军士兵们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他们的到来引起了突厥游哨的注意,游哨早已回去报信,片刻几名年轻的骑士飞驰而来,他们见是隋军士兵,都颇为客气,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将手按在胸前笑道:“远方的客人,请问是路过,还是愿成为我们贵客?”

    “乌图,你不认识我了吗?”长孙晟走出队伍,微微笑道。

    年轻男子顿时眼睛一亮,“原来是长孙将军,请将军慢行,我去禀报可汗。”

    他调转马头,便一阵风似的向营帐群疾奔而去,长孙晟摇摇头笑道:“还是那么性急,一点都没变。”

    他回头对杨元庆笑道:“这是启民可汗手下的一名勇士,叫做乌图,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我曾经教过他箭术。”

    启民可汗也就是当年的突利可汗染干,

    杨元庆自从七年前在京城都会市中见过他一次,便再也没有遇见过,也不知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他又想起隋朝公主,便笑了笑问:“公主现在也在这里吗?”

    杨元庆所指的公主是义成公主,当年嫁给染干的安义公主已经亡故,杨坚便又将宗室女义成公主再嫁给他为妻。

    “应该也在这里,她已被册封为可敦,现在我们隋王朝强大,启明可汗依赖于我朝,所以对义成公主非常尊敬,想当年北周大义公主,因为亡国而被都蓝可汗所杀,其实也是可怜之人。”

    长孙晟叹息一声,他心中有点歉疚,当年是他的反间之计,当初他让突利去劝都蓝,说隋王朝准备将公主嫁给他为妻,都蓝信以为真,便挥刀杀了北周大义公主,结果隋王朝却将安义公主嫁给了突利,使都蓝和突利彻底反目,导致五年前爆发战争,杨元庆便是在那场战争中脱颖而出。

    “他们来了!”

    杨元庆凝视着远方,只见数百骑士向这边飞驰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启民可汗染干,杨元庆目力极好,他老远便看清了,和七年前相比,染干老了很多,依然留着大胡子,但一半已经变白,花白的发丝随风飘起,再无从前那种威猛,已经有了一种苍老之态,草原人寿命普遍不长,大多只能活到三四十岁。

    胡思乱想时,染干已经奔至隋军队伍前,他没有看见杨元庆,翻身下马,跪在长孙晟面前,“染干叩见长孙公!”

    他能有今天,全仗长孙晟多年提携,他心中视长孙晟为父,长孙晟连忙扶起他道:“可汗不必这般客气,我们都是圣上之臣,可行平辈之礼。”

    “在长孙公面前,染干永远是晚辈。”

    染干站起身,他向后看了看隋军,却一眼看见了杨元庆,他微微愣了一下,时隔七年,杨元庆模样变化很大,但他还依稀有一点印象。

    “这位将军,我们见过吗?”

    杨元庆翻身下马,从马袋取出当年那把黄金匕首,杨素后来又还给他,他递给了染干,笑道:“可汗还认识它吗?”

    染干眼睛一亮,他立刻想起了当年比武赠刀之事。

    “你是....那个打豹的小壮士?”

    杨元庆拱手一笑,“可汗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原来真是你!”

    染干又惊又喜,他呵呵大笑,张开膀臂和元庆紧紧拥抱,他又上下打量他,“我们已经七年未见了吧!你居然已从军,已经长大成人了。”

    长孙晟有些奇怪,“你们认识?”

    染干重重拍了拍杨元庆肩膀笑道:“七年前我去京城迎娶安义公主,在都会市遇到这位小兄弟,颇有缘分,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他忽然想起还不知杨元庆的名字,不由有些尴尬地笑道:“我们虽有缘,我却还不知道小兄弟的名字。”

    杨元庆微微一笑,拱手道:“我叫杨元庆,现是隋军大利城主。”

    启民可汗眼睛蓦地瞪圆了,惊喜道:“原来两夺达头金狼头大旗的杨将军就是小兄弟,我久闻大名,没想到竟然是故人。”

    “杨将军还是.....

    长孙晟笑呵呵刚要说杨元庆还是杨素之孙,却看见杨元庆的眼色,他会意,便改口道:“他还在五年前对达头的战役中射伤达头,夺其王旗,是我隋军边塞的后起之秀。”

    “哼!就凭他,能射伤达头?”

    染干身后传来一声嫉妒的冷笑,杨元庆这才发现是一名十六七岁的突厥少年,衣着华丽,手执一把金背射雕弓,长得浓眉碧眼,相貌粗犷,身材魁梧,尤其双肩极为宽阔。

    染干回头一声怒斥,“咄吉,不得无礼!”

    他歉然对杨元庆道:“这是我子咄吉,草原粗人,不懂礼节,杨将军见谅!”

    杨元庆笑了笑,他两夺达头金狼头大旗的事迹早已传遍草原,有人崇拜他,也有人嫉妒他,咄吉明显就属于嫉妒一派,杨元庆早已习惯,他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站在这里说了半晌的话,长孙晟佯怒道“可汗,一杯马奶酒都舍不得给吗?这可不是突厥的待客之道啊!”

    染干恍然,他连声道:“快请!快请!我已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欢迎远到的贵客。”

    ........

第二十四章 草原天鹅

    ‘呜~呜~’

    号角声传遍了突厥各大营帐,这是启民可汗召集部落首领的号角声,突厥人以部落而居,大部落里有小部落,小部落中又有细分,以血缘为纽带,大小部落林立,启民可汗出身突厥王室,血统高贵,同时也是几十个大部落的共同盟主。

    这次染干是出来春猎,带的人并不多,只带了一千侍卫,另外还有各个部落的酋长和他们的妻女,所有卫士加起来,只有三千余人。

    染干在最大的一顶穹帐内举行了盛大的宴会,穹帐内装饰华丽,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帐壁上挂满了各种鲜艳织锦,招待客人所用盘碗都是上好瓷器,甚至帐角还有两个一人高的越州青瓷花瓶,这些是隋帝杨坚送给他的礼物。

    此时大帐内已摆满了一圈低矮的胡榻,榻上铺有细软的羔羊皮,并配有小桌,一般突厥人都是席地而坐,最多铺一张羊皮,但今天有贵客,启民可汗特地命人搬出胡榻,以示尊重。

    胡榻上各坐一名突厥酋长,有须发皆白的长者,也有孔武有力的青壮,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大都留着突厥人的翘胡子,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热情和真诚的笑容。

    大帐里只能坐最尊贵的客人,只有长孙晟和杨元庆两人就坐主帐,并不是因为杨元庆和启民可汗有私交,而是因为他是领队将军,长孙晟只是朝廷使者,而杨元庆才是代表军队的使者。

    苏烈和其他隋军士兵则去别帐喝酒接风,突厥主人自有安排。

    “杨兄弟,你突厥语好像不错嘛!”染干笑道。

    杨元庆微微一笑,用熟练的突厥语道:“在草原呆了五年,不会也会了,不仅能说突厥语,我还能书写突厥文字。”

    他在草原多年,早已入乡随俗,和突厥人说话不用谦虚客气,会什么就说什么,坦坦荡荡,太过谦虚反而是一种无礼,众人对他会说突厥语并不在意,但他居然会书写突厥文字,大帐中绝大多数酋长却不会,引起酋长们一片惊叹,染干的儿子咄吉撇了撇嘴,对乌图低声道:“中原人也就能读读书,论骑射,差远了,我就不信他能射伤达头?”

    乌图是染干手下有名的勇士,他坐在大帐门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时探头向帐外望去,忽然,他眼睛亮了,只见两名突厥少女托着酒壶姗姗列队而入,为首是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头发盘成小辫,皮肤白皙,眼睛像宝石般明亮。

    在她身后是另一名突厥少女,身着艳丽的流苏裙裾,年纪约十二三岁,身材修长,眉眼和前面的少女长得很像,眼睛也同样亮如宝石,鲜红的嘴唇上带着迷人的微笑,脸色红润,就仿佛初升的朝霞。

    她们穿着镶有金边的胡袍,腰间系一条银丝蹀躞腰带,佩戴着金刀、银铃、玉牒,脚踝上的金环叮当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路款款走来,俨如草原上最美丽的鲜花绽放。

    “我们的天鹅来了!”

    众人会心地笑了起来,能在贵客面前展示突厥美女,这也是突厥主人的一种荣耀,长孙晟捋须轻笑,这两个少女虽然艳美,却只能看而不能碰,她们是染干的两个女儿,前面是姐姐,叫阿史那努丽,大家都叫她阿努丽,后面是她的妹妹,叫阿史那朵思,也叫阿朵思,她们是草原上的天鹅,只有草原上最勇敢的骑士才能和她们比翼齐飞。

    后面还跟着两个少女,她们每人端着铜盆,来到了每个两名贵客面前,里面是一盆清水,杨元庆知道是让他洗手,他知道突厥人规矩极为讲究,每个细节都不能搞错,搞错一点点就是轻慢主人。

    一般突厥人洗手没有什么规矩,很随意,但突厥贵族有没有规矩,他却不知道,杨元庆迅速看了一眼长孙晟,学着他的样子,将手背和手心放在铜盆中,又用水在脸上拍拍,学得一丝不漏。

    少女阿朵思见他和长孙晟的动作一模一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捂住嘴,笑得娇躯直颤,染干却瞪了女儿一眼,笑着对杨元庆道:“杨将军,这里洗漱也没有规矩,可以随意,不用跟长孙公一致。”

    杨元庆的脸顿时红了,闹半天那是长孙晟自己的规矩,和突厥人无关。

    洗漱完,两名天鹅般的姐妹姗姗上前,给客人的酒碗注满了马奶酒,妹妹阿朵思端酒碗,轻轻一躬身,柔软的双手将酒碗端给了杨元庆,她和姐姐一起娇躯轻摆,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用甜美的声音唱起歌来。

    春天将草原唤醒,羊羔儿即将诞生,

    霏霏细雨,灿灿阳光,

    美丽天鹅河边,

    迎来尊贵客人。

    奶酒浓郁,肉脂喷香,

    让我用亲手熬制香醇之酒,

    敬给草原最尊贵的客人。

    喝下这一碗,请再接受我的敬意,

    愿我的歌声和甘甜奶酒,将客人留在草原。

    .......

    杨元庆知道突厥人的待客之道,会有最美丽的少女来敬酒,她会唱敬酒歌,只要一曲唱完,客人喝下三碗,那就是给主人最大的面子。

    杨元庆慢慢悠悠地喝着马奶酒,感觉味道比他们大利城喝的奶酒要好很多,至少没有那么酸涩,带着一丝奶香回甜。

    阿朵思是草原女儿,热情奔放,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客人,但杨元庆却是汉家男儿,非礼勿视,他只用礼貌的笑容回敬她,目光却不时儿溜了边,他看见乌图目光痴迷地注视着阿努丽,眼睛里充满了绵绵情意,阿努丽唱着歌儿,但她美眸却不像妹妹那样专注客人,在娇躯轻摆之时,爱恋的目光却偷偷瞟向乌图。

    杨元庆明白了,这是一对情侣。

    就在杨元庆端起碗准备喝第四碗时,大帐里爆发出一片鼓掌声,原来歌儿已经唱完,他正好喝完三碗,使大帐里的主人们感到了他的敬意。

    惟独阿朵思有些不太高兴,她从杨元庆身边走过,低低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汉家男儿,你敬了大家,却怠慢了我。”

    杨元庆一怔,裙裾已飘远,他忽然反应过来,她是指自己的目光离开了她,他不由苦笑了一下,在汉人,若一直盯着女孩的眼睛,那才是一种无礼,他在草原多年,这一点却始终改不了。

    这时,两名大汉抬着一只大盘进帐,大盘里是一只烤好的整羊。

    “我来吧!”

    染干笑着站起身,他亲自操刀,将最肥美的羊后腿肉切给了客人,应该是最年轻人操刀切肉,首先敬给帐中最年长的族人,如果是身份最高的主人操刀,那说明来了最尊贵的客人。

    鹿肉、鲜鱼、野鸭、浆果,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了上来,启民可汗用最丰盛的酒宴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长孙晟端起一杯酒,起身笑道:“我这次来拜访突厥主要是两件事,一是受圣天子之托,对可汗和草原各部表达慰问,希望突厥和大隋世世代代和睦相处,永为兄弟,也希望可汗早日收服草原各部,成为真正的草原之主。”

    染干高高举起酒杯,大帐内其他长老也跟着举杯,染干恭敬地说:“染干蒙圣天子所赐,才得以重生,突厥子民愿永远为大隋之臣,这杯酒敬给我们的圣天子陛下。”

    其实突厥虽然强大,但它们并不是草原唯一的主人,突厥只控制漠南,而漠北是铁勒人的天下。

    铁勒是草原非突厥人的统称,主要有九姓,又叫铁勒九姓,包括回纥、仆骨﹑同罗﹑拔也古﹑思结﹑契苾﹑浑、葛逻禄、拔悉蜜等九姓,没有一个强大的统一者,都是各自分散。

    另外草原上还有一些其他民族,如西方的结骨、葛萨,东方的契丹、奚、霫、室韦等等,这些民族和铁勒一样,信奉强者为王,都臣服于强大的突厥。

    其实突厥最早也和铁勒九姓一样,同样是柔然人的臣属,而突厥因为铸铁技艺高超,成为柔然的锻奴,后来突厥渐渐强大,灭掉了柔然,成为草原霸主,铁勒九姓和其他草原民族又转而臣服于突厥。

    隋王朝扶持启民可汗,让他成为突厥大可汗,就是让他替大隋王朝稳定北部边疆,对抗西突厥,并统帅铁勒诸部

    这时,杨元庆见长孙晟取出了一面金狼头大旗,他不由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夺取的西突厥可汗王旗,已经献给圣上,怎么会在长孙晟手中?

    金狼头王旗中只有大可汗才能拥有,东方突厥的金狼头王旗是在启民可汗手中,长孙晟取出这面西突厥金狼头王旗,意义非同寻常,长孙晟将金狼头大旗展开,一指杨元庆对染干笑道:“这就是杨将军从达头手中夺来之旗,我受圣天子之托,正式将这面大旗赠给可汗。”

    就在这时,大帐外忽然出来冷冷的声音,“那是我们步迦可汗的王旗,谁有资格接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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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速之客

    大帐内一片哗然,人人怒视帐外,只见帐外走进三人,为首是两名突厥贵族模样的男子,他们推开了帐门口的守卫,迈步走进来。

    乌图离帐门最近,他霍地站起身,指着来人怒斥,“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可汗大帐!”

    “乌图,你当真不认识我吗?”

    这时第三个人走了进来,他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乌图一眼,乌图脸色大变,扭头向站在帐边的阿努丽望去,阿努丽脸色刷地惨白,向后退了两步,她认出这是薛延陀部大酋长之子薛乞罗,三年前,她的父汗为了拉拢薛延陀部,便将她许配给薛延陀部大酋长之子,就是这个薛乞罗,但她喜欢的却是勇士乌图。

    “乌图,你坐下!”

    启民可汗缓缓站起身,他极力掩饰住眼中一丝惊慌,笑呵呵道:“原来是远道而来的西方雄鹰,怎么有勇气飞过了金山?”

    先走进帐的两人,一个是西突厥步迦可汗之弟,叫阿史那伯翰,另一个年轻勇壮者是步迦可汗的侄子,叫阿史那俟利伐,而后面年轻人则是薛延陀部俟斤之子,名字叫薛乞罗。

    长孙晟已经坐下,他心中充满了冷笑和警惕,东西突厥以金山为界,这里离金山还有数百里,步迦可汗的弟弟和侄子却堂而皇之出现在大帐内,居然事先都没有通报。

    这说明他们在自己之前便已经先到了可汗行营,所以染干的侍卫才没有拦截他们,这就证明了染干和西突厥确有勾结.

    这也是长孙晟来这里的原因,染干虽然投靠了隋朝,但他并没有彻底臣服大隋,他甚至想和西突厥结盟,这是大隋王朝绝不容许,如果东西突厥结盟,那就意味着大隋王朝的北方出现两个强大的敌人,他们早晚会同时进攻大隋。

    大隋王朝的北方策略是东西突厥永远敌视对立,他们互相征伐,消耗实力,而无力南图隋王朝。

    正是担心东西突厥和解结盟,所以长孙晟才赶来安抚染干,阻止他和西突厥的结盟,不料还是被达头的使者抢先一步。

    长孙晟将金狼头大旗放在桌上,不露声色地观察形势变化,他想看一看,染干会怎样应对?

    杨元庆也没有说话,他慢慢喝着酒,观察着帐篷内的每一人,他已经发现一点端倪,第三个进来之人似乎和姐姐阿努丽关系非同寻常,否则乌图不会那样紧张,阿努丽也不会那样花容失色。

    “隋军勇士!”

    坐在杨元庆对面的染干之子咄吉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冷冷道:“你不是说这王旗是你夺下的吗?现在别人挑战了,你怎么沉默了,你夺旗的勇气呢?”

    大帐里所有人的目光同时向杨元庆望来,杨元庆淡淡笑了笑,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迅速看了一眼长孙晟,征求他的意思,长孙晟点了点头。

    杨元庆伸手将金狼头旗拿到手中,展开旗帜一挥,用熟练的突厥语道:“不错!这是我的战利品,由我来决定。”

    他斜睨一眼两名突厥贵族,回头抽出一支自己从前用的箭扔给了他们,他的箭杆上都刻有自己的名字。

    “这支箭,你们还认识吗?”

    伯翰和俟利伐拾起箭,两人顿时脸色大变,就是这支箭,他们认出来了,可汗五年前就是重伤在这支箭下,至今伤势未愈,两人同时向后退一步,手按在刀把上,愤怒的目光直刺杨元庆。

    长孙晟迅速瞥了一眼染干,见他脸上露出了极为难之色,他冷笑一声,“可汗,这也是你的贵客吧!”

    染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知道长孙晟已经怀疑自己了,便站起身道:“帐中都是我的客人,按照我们突厥的规矩,在欢宴没有结束之前,只有朋友,没有敌人,大家就坐吧!”

    ..........

    大帐内人人各怀心思,一顿极为压抑的欢迎午宴就这样草草结束,染干随即让心腹大臣史蜀胡悉给远来的贵客安排住宿,史蜀胡悉考虑周全,特地吩咐将两支使团远远分开,一个在哈利湖西面,一个在哈利湖东面,使两支使团相距二十里,这样两支使团难以发生冲突。

    染干则心中有愧,借口醉酒钻回自己寝帐内,谁也不见。

    大帐里一片漆黑,染干盘腿坐在羊毛毯上,呆呆地望着帐顶,他心里十分矛盾,多年来,他一直梦想着能统一东西突厥,成为所有突厥人共同的大汗,摆脱隋王朝,不再成为它的附庸。

    但他又缺乏勇气,隋王朝的强大令他惧怕,他不敢走出背叛的一步,更重要是,他的实力太弱,铁勒各部依然是在西突厥的控制之下,还有都蓝部的大部分部族依然在西突厥手中。

    半年前,步迦可汗派使者来秘密见他,表示愿意和他和解,希望和他结成同盟,并抛出了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如果他愿意结盟,西突厥将立刻把都蓝部的十五万户族人还给他。

    十五万户部族,近百万人口啊!让他怎能不动心?他终于下定决心,和西突厥结盟,同时也保持和隋朝的关系。

    这次他借口春猎西来,就是要和步迦可汗签订盟约,不料长孙晟却意外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可汗!”帐外传来了心腹大臣史蜀胡悉的声音。

    “进来!”

    史蜀胡悉是染干的心腹谋士,他想听听此人的意见。

    帐帘掀开,亮光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大帐,史蜀胡悉是一名粟特商人,长年和突厥人经商贸易,去年启民可汗发现他颇有智谋,便将他留在突厥为自己军师。

    史蜀胡悉是个商人,他精于计算,善于权衡利益,他不仅是染干的军师,同时也是他贸易使,和隋朝的贸易就由他全权负责。

    史蜀胡悉慢慢跪坐下来,笑道:“可汗是否为长孙晟的到来而感到苦恼?”

    “是很苦恼啊!”

    染干叹息一声,“我估计长孙晟已经听到一点风声,所以他才赶来,毕竟他代表大隋,我还不能和大隋翻脸,惹不起啊!”

    “可汗想过吗?长孙晟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和西突厥结盟,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远在万里之外,他却知道了,可汗不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

    染干冷冷道:“当然是公主传递的消息,除了她还能有谁?”

    大帐内沉默了,半晌,染干重重哼了一声,“如果她再敢给隋朝报信,我就让她暴病而亡!”

    “可汗,让我去一趟西突厥的营地吧!我去劝劝步迦可汗,让他体谅可汗的难处,等长孙晟走了,再签盟约。”

    染干沉思片刻,也只能这样了,他还得罪不起长孙晟,得罪不起隋王朝,他无奈地叹口气,“好吧!你现在就去。”

    史蜀胡悉起身要走,染干又叫住了他,“你告诉达头,他如果真有诚意,就不要拿薛延陀来威胁我,别以为我不懂他的意思。”

    “属下知道了,一定会好好劝劝他。”

    史蜀胡悉退了下去,染干只觉心中心烦意乱,他没有想到薛延陀部会出现,他意识到自己失策了,带的兵力太少,如果他不肯结盟,恐怕他也很难活着离开这里,染干心中有点懊悔起来。

    他本来想左手握住大隋,右手拉着西突厥,把二者玩弄在自己手掌中,他却忘了,西突厥也不是善类,搞不好最后是他被达头玩弄于手掌中。

    染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出帐,又怕被长孙晟堵住,实在无颜见他,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可汗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请长孙将军明天再来吧!”

    染干一惊,他连忙躺下,拉过羊毛毯将自己盖上,连头都捂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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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奸商本色

    杨元庆和他的手下都被带到东面的营帐区,史蜀胡悉已经划给他们一大块空地,准他们自己扎营,并命人送来不少起居日用品。

    营地里,杨元庆正忙碌地带领众人搭建帐篷,众人都听说了发生在主帐内的事情,纷纷过来打听。

    “将军,肯定是西突厥贵族吗?”尉迟绾低声问。

    “应该是吧!看他们那种架势,感觉就像天王老子一样。”

    杨元庆笑着将一根木楔子插在土里,回头喊:“胖鱼!”

    “来了!”胖鱼拎过一把大锤,在手掌心吐两口唾沫,抡圆了膀子将木楔几下砸进土里。

    “将军,要不然我去看看他们的动静?”

    胖鱼狡黠地笑了笑,“我有办法让他们发现不了我。”

    杨元庆看了一眼不远处深碧色的湖水,便点点头,“你自己当心。”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胖鱼吹着口哨若无其事地走了,尉迟绾有些担忧地望着他肥胖的背影,“百长,他那么胖,一个人行吗?”

    杨元庆笑了起来,“放心吧!这小子长得虽肥壮,其实人比猴子还精。”

    尉迟绾着实放心不下胖鱼,众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五年,彼此都有了很深的友情,虽然平时挖苦讽刺不少,但毕竟五年来一起出生入死,胖鱼为什么一个人去,她还没有转过弯来。

    “将军,要不然我再带几个弟兄和他一起去?”

    杨元庆瞥了她一眼,却没有理她,他拾起帐篷的绳子,牢牢地绳子捆扎在木楔上,又站起身向帐篷另一边走去。

    帐篷另一边传来了他的声音,“你们和他一起去,反而会害死他。”

    尉迟绾忽然反应过来,她拍拍自己脑门自嘲地笑了,“你啊!真是个笨蛋,所有人都明白,就是你反应最慢。”

    “我说尉迟。”

    杨元庆又想起一事,走到她面前道:“上次我给你说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

    “你是说让我退伍吗?”

    尉迟绾的脸立刻阴沉下来,“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会退伍,你不要再劝我了,再劝我,我就故意战死沙场。”

    杨元庆在她身旁坐下,笑道:“可你已经二十岁,你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再说,你父亲年纪也大了,你忍心他再来找你吗?”

    尉迟绾的父亲两年前曾千里迢迢来大利城找女儿回家,尉迟绾将她几年当兵挣得军饷和赏赐都给了父亲,她自己却不肯回去,结果她父亲大哭一场,自己独零零一人回去了,当时杨元庆看在眼中,他也颇感心酸。

    他又劝尉迟绾,“你父亲的身体你也知道,他还能再撑几年?”

    想到父亲那日渐衰老的身体,尉迟绾终于低下头,半晌,她低声道:“退伍我肯定不干,我可以去探望父亲,然后再回来。”

    大家相处五年,杨元庆知道尉迟绾的脾气比牛还倔,她决定的事情很难回头,杨元庆也拿她无可奈何。

    这时,杨元庆眼一扫,他忽然发现康巴斯从营帐里出来,手中拿着一个蓝布包裹,有点鬼鬼祟祟,他记得康巴斯临走时特地跑回去拿来这个蓝布包,他是要做什么?

    杨元庆心中有些奇怪,便起身喊他一声,“老康!”

    康巴斯一回头,脸顿时红了,连忙把蓝布包藏在身后,杨元庆笑着走上前,“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你包里是什么?”

    康巴斯无奈,只得拉了杨元庆一把,“将军,你到这边来。”

    “是什么?这么鬼鬼祟祟!”杨元庆跟他走的帐后,没好气道。

    “嘘!”康巴斯嘘了一声,他向两边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便打开了蓝布包,里面是木盒子,再打开木盒子,只见盒子里堆满羊毛,在羊毛中间,是一对精美绝伦的越州青瓷瓶。

    康巴斯恋恋不舍地抚摸瓷瓶,“将军,你还记得这个吗?”

    杨元庆记得,这是去年康巴斯用四百吊钱从一对逃难来的延州夫妇手中买下,杨元庆也知道这是对极品青瓷,若不是遇灾,那对夫妻也不可能卖,这个卖到京城,至少要翻一倍。

    “你不是说这对瓷瓶要送给你娘子吗?”

    康巴斯摇摇头,“我人回去就是给她最好的礼物,这对瓷瓶我准备用它做买卖的本钱,我想把它卖掉。”

    “老康,你打算卖给谁?”尉迟绾从旁边探望问道,她一直在偷听。

    康巴斯吓了一跳,见是尉迟,他一颗心放下,笑道:“我刚才遇到一个粟特女人,是史国人,就是那个史蜀胡悉的妻子,她告诉我,库苏部的大酋长最喜欢隋朝青瓷,而且肯出大价钱,我打算把这瓷瓶卖给他,先赚它几倍利润。”

    “老康,我陪你去,帮你当保镖!”尉迟绾兴致勃勃道。

    杨元庆拍了拍他肩膀,“去吧!让尉迟当你保镖,顺便帮你讨价还价。”

    康巴斯答应一声,便带着尉迟绾走了,远远还听见他们谈话。

    “老康,你准备卖多少钱?”

    “不要钱,我要黄金,低于五十两黄金我不卖。”

    “啊!老康,你简直太心黑了!”

    “嘿嘿!做生意就是这样的,不心黑怎么能赚钱,我从家里来一趟大隋,至少都是十倍的利润。”

    ........

    杨元庆摇摇头笑了,这个康巴斯平时很老实正经,也很吝啬,一个钱也不肯乱花,可一旦做起生意,他骨子里粟特奸商的本性就流露无遗,倒也蛮可爱。

    这时,远远听见马绍在喊:“长孙将军来了!”

    杨元庆走出营帐,只见长孙晟笑呵呵骑马过来,“元庆,跟我去一趟!”

    “将军是说去公主那里?”

    “公主要见你,另外,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杨元庆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跟着长孙晟向南边的突厥人大营而去。

    .........

    “元庆,形势有些不妙啊!”长孙晟微微叹了口气。

    “将军是说启民可汗?”

    “是他,我刚才听公主说,西突厥开出的条件很优厚,不仅将俘虏的都蓝部族还给他,还准他在大河区建牙帐。”

    大河区是指于都斤山和肯特山之间的一片广袤河谷草原,娑陵河流域,这里雨量充沛、植被茂盛,历史上的匈奴王庭、柔然和突厥牙帐都在这里,沿着娑陵河北上便可达到北海,是整个草原的精华地带,目前那一带被铁勒人控制。

    杨元庆已经有点明白长孙晟的意思了,这是隋王朝和西突厥在同时争取启民可汗,他眉头一皱,“我不明白西突厥为什么这样做,他们扶持染干坐大,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对他们是没好处,但对大隋更没有好处!”

    长孙晟苦笑一声道:“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当初我们就是这样对付突厥,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硬生生让突厥分裂,现在达头见我们要扶持染干,他便以重利诱惑,将染干拉过去,和大隋决裂,从今天染干的态度,便可知此人已经动心了。”

    “难道染干不知道达头是在策反他叛隋吗?一旦染干叛隋,达头再大举进攻他,他还指望隋朝再帮助他吗?”

    “他知道,但他想火中取栗,两手都抓,一个都不放。”

    长孙晟叹息一声,“更重要是染干本人不想被我大隋控制。”

    两人来到突厥人主营区,皆不再多说,在几百顶大帐中间,有一顶洁净得如同天上白云一般的羊毛穹帐,比其他帐要大上两号,这就是义成公主的寝帐了,如今她已被启民可汗立为可敦,地位高崇,除了寝帐外,还有十几顶副帐,甚至还有一队突厥勇士作为护卫。

    走到大帐不远处,长孙晟拍了拍杨元庆的肩膀笑道:“你去吧!公主在等你,我去看看染干,看他醒了没有?”

    元庆愕然,“长孙将军不同去吗?”

    “我已经见过公主,她听说杨太仆之孙在,便要见见你,与我无关。”长孙晟的声音已经在二十几步外了。

    杨元庆望着长孙晟奔远,十几名突厥少年围追他,要跟他学射箭,杨元庆不由挠了挠后脑勺,苦笑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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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义成公主

    “喂!你不进来吗?”

    身后好像有人在叫他,杨元庆回头,看见一名头戴脱浑帽,身着条纹长裙的突厥少女在向他招手,肌肤白皙如天空云朵,一双眼睛明亮仿佛草原上的湖泊,带有一种湛蓝之色,嘴角笑容就像二月草原上盛开的鲜花,但她的眉毛却像刚刚展开的小鹰翅膀,眉眼间有一种草原少女特有的英武之气。

    不过她打扮很怪异,脱浑帽是胡帽,条纹长裙却是中原女子最流行,明明是突厥少女,却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杨元庆感觉她似乎是给自己敬酒的少女,可是那个少女是什么模样,他却有点忘记了,只记得那少女穿一件镶有金边的胡袍。

    少女见他看自己的眼光有一丝茫然,心中有点不高兴了,“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原来真是你!”

    杨元庆脱口而出,他终于想起,她就是给自己敬酒的那个少女,好像是突厥的二公主。

    他歉然道:“你换了身衣服,我就不认识了。”

    “哦!”

    阿朵思拖长了声调,“原来你也和其他汉人一样,只认衣裳不认人。”

    杨元庆见她口齿伶俐,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便笑了笑,“是义成公主找我吗?”

    “要见可敦娘娘,你得先过我这一关!”

    阿朵思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你要回答我三个问题。”

    杨元庆用突厥礼节,手放在胸前行一礼,用突厥语笑道:“姑娘要问我什么?”

    阿朵思对他颇有兴趣,她也改用突厥语笑吟吟问:“第一个问题,达头的狼头旗真是你夺的吗?”

    “阿朵思!”

    帐篷内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不能这样怠慢客人。”

    阿朵思吐了一下舌头,连忙闪身让出帐门,当杨元庆经过她身旁时,她又低声说:“记住了,我叫阿朵思。”

    .......

    可敦大帐给杨元庆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干净,一尘不染,所有的物品都是白色,连地毯也是雪白的羔羊毛织成,使他仿佛置身于云团之中,但这种一尘不染的白色却让元庆感觉到一种病态,只是大帐里弥漫着的一丝淡淡的百合香,才让他感觉到一点人间的气息。

    穹帐很大,里面用帷帐隔成三间起居及寝室,透过薄薄的绣花缎面,可以隐隐看见里面坐着两人。

    “杨公子,请进!”帷屏里传来轻柔的声音。

    杨元庆迟疑了一下,这么雪白的地毯让他怎么下足,旁边上来两名身着白袍的贴身侍女,将一块块羊皮铺在地毯上,铺出一条羊皮路。

    杨元庆走到帷屏一侧,从这里可以看见帷帐内的情形,帷帐内放置一张低矮的黄梨木方桌,桌上放有几支玉瓶,两边各坐一女子,其中一人是阿朵思的姐姐阿努丽,元庆却记得她,她和乌图郎情妾意,给元庆印象很深。

    而另一女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模样,身着一袭雪白的长裙,乌黑的头发梳成高髻,发上珠光璀璨,额头贴有用金箔裁剪成的花钿,朱唇轻点,柳眉细画,虽然打扮得很精致,相貌也清秀,但脸色却不太好,背靠几只软褥,不时捂住胸口,娇喘不断,看得出她有点感恙。

    她便是大隋王朝的义成公主,名叫杨佩华,是宗室之女,两年前嫁给启民可汗,在她之前,她的姐姐,也就是安义公主,在开皇十七年也嫁给了启民可汗,当时启民可汗还是被称为突利可汗,五年前的一个夜里,都蓝和达头夜袭突利大营,安义公主死在乱军之中。

    随即隋帝杨坚又将安义公主的妹妹封为义成公主,再次嫁给了启民可汗,义成公主看见了身材魁梧,英姿勃勃的杨元庆,便微微一笑问:“你就是杨太仆的孙子?”

    杨元庆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他连忙单膝跪下,“卑职杨元庆,叩见公主殿下!”

    “原来是元庆公子,请进!”

    杨元庆走进帷帐内,阿朵思从后面走进,她给杨元庆倒了一杯热茶,义成公主笑着一摆手,“公子请坐!”

    杨元庆坐下,欠身道:“不知公主殿下唤卑职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听说是故乡来人,我便想见一见。”

    义成公主眼中有些哀伤,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指了指阿努丽姐妹笑道:“我在教她们做熏香,马上就好,你稍坐等我片刻。”

    “不敢,公主请随意。”

    义成公主笑了笑,又对阿努丽姐妹道:“刚才我说的八种香料,记住了吗?”

    妹妹阿朵思有点心不在焉,姐姐阿努丽却很认真,“我记住了,是用沉香、白檀香、麝香、丁香、苏合香、甲香、熏陆香、甘松香,这把八种香料,每样取一两,用蜜和匀,装入瓶中埋地底二十日,出丸便可以熏衣。”

    义成公主点点头,“阿努丽说得不错,阿朵思呢?你记住多少?”

    阿朵思嘻嘻一笑,“姐姐做好,我用她的就是了。”

    “你呀!太依赖姐姐了,好了,阿努丽,你自己去做,我要和杨将军聊聊家常。”

    义成公主给阿努丽使一个眼色,阿努丽拉一把妹妹,姐妹俩便起身退出帐外。

    帷幕内只剩下义成公主和杨元庆两人,帷幕外还站着两名陪嫁的贴身侍女,义成公主忽然起身跪倒,对杨元庆含泪道:“求公子救我一命!”

    杨元庆愣住了,他原以为公主要和自己聊聊家乡之事,不料一转眼变成了公主向自己求救。

    “公主,卑职不敢!”

    杨元庆只是一名边塞偏将,堂堂的大隋公主向他下跪,让他有点承受不起,“公主请起,卑职愿为公主效力!”

    义成公主坐起身,有些悲伤道:“杨公子,我没有对长孙晟说,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我感觉染干想要杀我。”

    杨元庆沉思不语,他知道公主的危险,如果染干真的决定和西突厥结盟,背叛大隋,那杀义成公主就是必然,就像当年都蓝可汗为娶隋朝公主而杀北周大义公主一样,但杨元庆也知道,染干毕竟忌惮隋朝,他不敢亲自动手,很可能会借西突厥之手来除掉公主。

    想到这,杨元庆沉声道:“我相信染干如果想杀公主,必然会先杀我们,所以公主殿下也不必紧张,既然我们已有警惕,那就会有防范。”

    “可是启民可汗想杀我易如反掌,我身边一队侍卫都是他的人,不知公子.....”

    义成公主凄楚的目光望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哀求,她不由想起自己的命运,假如染干死了,她就得嫁给他的儿子,如果他的儿子死了,孙子继位,那她就得嫁给他的孙子。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泪眼婆娑,这个大隋王朝高贵的公主此时就像草原上的无助孤羊,无所依托,她只能求救于自己的同胞。

    一种民族的勇气在杨元庆心中被缓缓激发了,他握紧拳头,这是大隋王朝的公主,是大隋王朝的尊严,保护她是他杨元庆的责任,他绝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我会派一队士兵来保护公主殿下,为首之人姓尉迟,她实际上是一名替父从军的女子,希望公主殿下替她保住秘密。”

    ........

第二十八章 局势复杂

    杨元庆离开了可敦大帐,大帐门口已不见阿努丽姐妹的身影,杨元庆没有在意,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长孙晟,尽管义成公主不想让长孙晟知道,但理智告诉杨元庆,长孙晟更有经验,更懂得处理这种事情,而且他是突厥使,全权负责隋王朝和突厥的关系,大隋公主的安危也是他的责任。

    “杨将军!”

    背后有人在叫他,是个女子的声音,杨元庆回头,只见阿朵思骑马追了上来,他刻意放慢马速,片刻,阿朵思飞驰到他身边。

    “你怎么就走了?”

    “可敦接见结束了,我还能去哪里?”

    杨元庆微微笑道:“想和你打个招呼却不见你人。”

    “我一直在外面等你呀!刚才我.....”

    阿朵思脸一红,连忙岔开话题,“算了,我们不说这个,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什么事?”

    阿朵思人虽然不大,心眼却多,她从马袋中取出一颗核桃大蓝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纯净得如同北海的湖水。

    “这是我父汗去年送给我,我送给你。”

    杨元庆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想让我做的事情很难吗?”

    “是有点难!”

    阿朵思低低叹了口气,她忽然扬起头,用她那如同蓝宝石一般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杨元庆,“如果你肯帮我把薛乞罗杀了,我会重重地谢你,不光是这颗宝石,我绝不会食言。”

    “为什么乌图不去动手呢?”

    杨元庆笑问道:“我听说草原上的勇士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连自己生命都可以放弃,为什么他却没有了勇气?”

    “你怎么知道姐姐和乌图?”

    阿朵思眼中一阵慌乱,就仿佛被人突然揭穿了她的秘密,也暴露了她的心思。

    “我怎么不知道?他们俩的事情就像和尚头上的虱子,谁都看得出来。”

    “哎!”

    阿朵思叹息一声,“乌图是想去动手,可我姐姐不准他去,他的武功虽然高,却打不过薛乞罗,我姐姐哭了,你知道,草原最勇敢的战士,也挡不住爱人的眼泪,而你.....”

    阿朵思眼睛变得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崇敬,“你能在万马军中夺下金狼头大旗,那你就一定能战胜薛乞罗,只要你杀了他,我一定会报答你。”

    杨元庆哈哈一笑,转身便催马走了,老远传来他的笑声,“如果那面金狼头大旗是我在战场上捡到的呢?”

    “你......”

    阿朵思气得俏脸通红,冲着杨元庆的背影大喊,“你是懦夫,你不是勇士!”

    .........

    长孙晟的大帐也和隋军们在一起,他刚刚从突厥可汗的营帐回来,还是能没有能见到染干,这让长孙晟心中颇为焦虑,此时染干的态度开始暧昧起来,很明显是处于一种两难境地。

    长孙晟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考虑着眼前的形势,他现在该如何着手?

    “长孙将军!”帐外传来了杨元庆的声音。

    “进来!”

    长孙晟的思路稍稍放下,他倒有些事情要和杨元庆商量。

    帐帘一掀,杨元庆走了进来,长孙晟呵呵笑道:“刚从公主那里出来吗?”

    杨元庆坐下便直率地说:“公主告诉我,染干要杀她。”

    “什么!”

    长孙晟大吃一惊,粗黑的眉头凑成一团,“公主....她真是这样说?”

    他也去见了义成公主,义成公主却丝毫不提,只是淡淡地和他寒暄几句,她却对杨元庆说染干要杀她,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杨元庆明白长孙晟的疑惑,便给他解释道:“或许公主只是一种感觉,她怕长孙将军去找染干,反而使她陷于更大的危险,这是公主的慎重,她告诉我,是因为我带有士兵,可以保护她。”

    长孙晟轻轻叹了口气,他能理解公主的担忧,这确实有可能,染干和西突厥结盟,虽然并不意味着染干立刻就会背叛大隋,但背叛是迟早的事情,杀公主也是迟早之事。

    但杨元庆却想得更多,“长孙将军,我现在倒不担心染干杀公主,毕竟有我们在,他不敢动手,我更担心西突厥会杀公主来逼染干表态,正如长孙将军所言,染干的态度是既想和西突厥结盟,同时他又不想和大隋反目,他打算游离在大隋和西突厥之间,捞取最大的利益,但西突厥不傻,他们不会让染干的想法得逞,而让染干和大隋彻底决裂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公主,长孙将军以为呢?”

    长孙晟沉吟片刻,他不得不承认杨元庆说得有道理,公主真正的危险不在染干,而在西突厥,他们确实可能会以杀公主来断突利的后路。

    “那你有对策?”长孙晟瞥了一眼杨元庆问。

    杨元庆冷冷道:“以我之见,索性先下手为强,杀了西突厥使臣。”

    长孙晟却摇了摇头,眼中露出忧虑之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关键是薛延陀部,你以为薛乞罗为什么会出现?”

    “他不是来联姻吗?”

    “不是!”

    长孙晟微微叹了口气,“就是这个薛延陀部的出现才是问题所在,这其实是西突厥一手软一手硬的策略,用重利拉拢是软办法,而搬出薛延陀部威胁是硬手段,如果我没有猜错,附近肯定有薛延陀部的大军,用以威胁染干,染干也意识到了,所以他才倍感压力,他毕竟只有几千侍卫,另外还有大量的妇孺,一旦真的开战,他不是薛延陀部的对手。”

    这个问题杨元庆却没有想到,他沉思片刻道:“如果我们护送染干离开呢?”

    “护送染干逃离倒是一个办法,我唯一担心西突厥已有准备,就怕他逃不脱达头之手。”

    说到这里,长孙晟还是难以下决心,“元庆,我们还是分头行事,我再去劝染干,和他商量一下应对之策,公主那边的安全,由你来负责。”

    杨元庆久久沉思不语,染干态度暧昧,再怎么劝他,也不会有结果,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先断了染干的后路。

    .........

    西突厥的驻地在哈利湖西岸,离湖水约两百余步,这次和启民可汗在哈利湖畔签订盟约,按照双方约定,达头本人亲自到来,达头也只带来一千名侍卫。

    但正如长孙晟的担忧,达头事先另有准备,他暗中命令金山一带的薛延陀部出兵两万,埋伏在哈利湖以西,如果结盟失败,那染干也休想离开这里。

    近一百顶西突厥的大帐呈梅花状扎在哈利湖西岸,达头的大帐位于正中,达头封自己为步迦可汗,他认为自己是草原共主,他也一度成功,收拢了都蓝的部属,逼铁勒各部向他效忠,可是他又被隋军击败,退回西方,

    达头自从五年前被杨元庆一箭射成重伤后,便一直没有恢复,他身体极差,每天冬天都会咯血,几年来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此时他正在大营内接见史蜀胡悉,史蜀胡悉已经表达了染干的意愿,达头盘腿坐在胡榻,眯着眼想了半天,便缓缓道:“你回去告诉染干,薛乞罗只是来联姻,我们只是在半路遇到而同行,让他不要想多了,我是很有诚意,我可以耐心等待,等隋军走了再谈盟约,不过我要加一个附加条件。”

    “可汗请说!”

    “我听说我的仇人就在他大营内,很好,我已经等了五年,你告诉他,我想要杨元庆的人头做尿壶,就这个条件。”

    “我明白了,我会转告启民可汗,步迦可汗请保重身体,我告辞了。”

    史蜀胡悉起身告辞,达头又笑着叫住了他,“你认为我这个要求过份吗?”

    史蜀胡悉弯腰行礼,“我认为可汗的要求合情合理!”

    达头眯眼呵呵笑了起来,“去吧!好好劝说染干,我会让你成为突厥最大的贸易商人,让你成为史国国王。”

    史蜀胡悉大喜,他深深行一礼,“卑职愿为步迦可汗效劳!”

    他慢慢退出大帐,达头笑眯眯望着他离去,脸立刻阴沉下来,“俟利伐!”

    站在旁边的阿史那俟利伐立刻上前行礼,“可汗,属下在。”

    达头冷冷道:“你今晚带五百人摸到染干营地,把隋朝的公主给我宰了!”

    旁边他兄弟伯翰大吃一惊,“可汗,是否再考虑一下?”

    达头冷笑一声,“染干的心思我知道,宰了隋朝公主,就让他死了那条心!”

    ........

第二十九章 运筹帷幄

    春天的哈利湖,水并不是清澈见底,冰雪融化,带来丰沛的水量,使湖水颜色变得和青草一般嫩绿,湖面上漂浮着冬天残留的枯草和从远处山原吹来的树叶。

    在紧靠哈利湖西岸约两百步外的一片草地上,西突厥人扎下了百余顶帐篷,千余名西突厥骑兵正在忙碌地收拾物品,他们也是昨晚才刚刚扎下营帐,营帐内外一片狼藉。

    此时,在离营地不远的湖面上,一支芦管和一堆枯草正顺水而上,慢慢靠近了营地,几名在湖边打水的突厥士兵,谁都没有注意到水面这堆明显有人工痕迹的树叶。

    突厥士兵拎着水罐,有说有笑地走远了,这时,枯草堆下面露出了一双闪烁着精光的小眼睛,小眼睛眨巴眨巴,认真地观察着拴在帐外的马匹和忙碌的突厥士兵。

    他便是精通水性的胖鱼,他父亲是洛水上的船医,常年驾一艘小船在中原各地的河面上行走,正是经年累月的船上生活,使胖鱼从小便有一身过人的水性。

    他像一条肥肥的大头鱼,横渡哈利湖来探查西突厥人的情报,大概数完人数,他心中不由暗骂一声,‘他奶奶的,人数居然比他们多三倍,而且都是上好的羊毛帐,还有几个人在帐外烤全羊,待遇也比他们好。’

    这时,胖鱼看见史蜀胡悉离开了突厥大营,一名突厥贵族将装得满满的皮囊交给了史蜀胡悉,史蜀胡悉连连推辞,最后收下。

    胖鱼暗暗忖道,‘这个家伙难道在受贿吗?看样子有点像。’

    就在这时,胖鱼的小眼睛蓦地瞪大了,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一条青绿色的小水蛇从他眼前堂而皇之游过,水蛇忽然调头,吐着红信,向他的嘴边游来,从小怕蛇的胖鱼吓得心都要碎裂了,‘咕嘟!’猛吞了一口湖水,调头仓惶而逃。

    ........

    杨元庆回到自己营帐,胖鱼也正好回来,他已换了一身干衣服,向杨元庆汇报自己的发现.

    “他们有一千人左右,个个身材高大,非常勇猛,都身着铠甲,所用弓箭也和我们隋军一样,营地里大概有百顶帐篷。”

    从细节处发现重要线索,突厥只有可汗的侍卫才有铠甲,那就说明达头也很可能来了,杨元庆又问:“附近有游哨吗?”

    “有,都是固定哨,每个方向约四人左右,相距大营一里左右。”

    杨元庆取出一张斥候用的地图纸,用炭笔在纸上随意勾画,把西突厥与游哨位置都勾画出来。

    “他们是怎么扎营,有规律吗?”

    “好像是梅花营!”胖鱼挠挠头,这个他不敢肯定。

    梅花营就是主帐在中间,其他营帐像花瓣一样分布四周,杨元庆却停住炭笔,眼睛一挑,锐利的目光盯住了胖鱼,“好像?你能肯定吗?”

    胖鱼咧了咧嘴,那条小青蛇打断了他的观察,他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扎营形状。

    “应该是吧!”他苦丧着脸道。

    杨元庆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他对手下一向要求严格,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情报。

    胖鱼心中羞愧,又对杨元庆道:“要不然属下再去一趟。”

    杨元庆没有回答他,他迅速勾勒好营帐位置,又问:“营帐之间的间隔如何?”

    “这个属下看清楚了,间距很密,营帐之间只有一尺左右。”

    杨元庆点点头,是不是梅花帐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间距。

    “还有什么情报?”

    “还有.....”

    胖鱼挠挠头,忽然又想起一事:“我还见到那个史蜀胡悉,在西突厥大营,好像他接受了西突厥的重礼。”

    杨元庆点点头,这些情报就差不多了,这时,帐外传来尉迟绾和康巴斯的声音,“将军,我们回来了!”

    “进来吧!”

    尉迟绾和康巴斯一挑帐帘走了进来,康巴斯满脸欢喜之色,看得出他的瓷瓶卖了一个好价钱,心满意足。

    尉迟绾见胖鱼脸上有尴尬之色,便坐下来,用胳膊碰了他一下,揶揄他笑道:“怎么,在水里遇到蛇了,还是在草中遇到蝎子?这般狼狈!”

    “胡说!我几时怕蛇了,我只是没有注意到西突厥扎营的情况。”

    康巴斯取出一只小瓶子递给杨元庆,“将军,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烈毒药,我们老家叫帕帕木,是从花剌子模沙漠中的一种赤练蛇中提炼,只用一点点,立刻见血封喉,据说是天下最毒的药。”

    胖鱼听说是蛇毒,吓得脸上一变,立刻向旁边移了两步,杨元庆接过瓶子好奇地问:“哪里弄到的?”

    “我从史国粟特女人手中买的,就是史蜀胡悉的妻子,她刚刚从粟特带来。”

    杨元庆心中一动,难道是用来对付义成公主?

    “将军,还有一件事。”

    康巴斯忧心忡忡道:“那个史国女人让我立刻离开你,说和你在一起有性命之忧,听她的意思,好像西突厥开出了什么条件,要你的人头。”

    杨元庆背着手在大帐内慢慢踱步,从各种迹象来看,西突厥很可能就是在今晚动手,不能再拖下去了。

    “尉迟!”

    想到这,杨元庆对尉迟绾道:“你带五十名弟兄去保护公主,今晚西突厥可能会杀公主,你不可大意。”

    “将军,我也去吧!”胖鱼在一旁担心尉迟的安全。

    杨元庆摇了摇头,“你不用去,今晚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

    苏烈自从三天前的黄羊事件后便沉默了,他极少说话,就仿佛一个附在军队身上的影子,他从小就心高气傲,从十岁起,一弓一剑行走天下,还从未遇到对手,不料在边塞遇到了杨元庆,杨元庆只比他大一岁,但苏烈却感到他们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那种沙场百战磨练出来的气度,那种在士兵中和草原人中的威信,还有他高强的武艺,都远远超过自己,这让苏烈怅然若失,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从中午起,他便坐在河边,呆呆地望着河水发怔,十几名士兵就在身后不远处比武练刀,他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这几天为什么总是这样忧心忡忡?”杨元庆笑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家了。”苏烈苦笑一声道。

    “你.....成家了吗?”

    杨元庆笑了笑问,在大隋,女子十三四岁出嫁,男子十四五岁成婚,都很正常。

    苏烈摇了摇头,“我没有成家,也不想成家。”

    杨元庆理解他的大志,他拍了拍苏烈的肩膀笑道:“现在有一个沙场作战的机会,你想要吗?”

    苏烈的眼睛亮了起来,回头望着杨元庆,“你不会是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

    杨元庆淡淡道:“如果想的话,现在回去准备,就在今夜。”

    .........

    在突厥大营以南约两里处,有一片平整的草地,和其他草地不同,这片草地矗立着上百只草人靶和数百根木桩,这里便是突利部落的练武场,每天清晨,千余名年轻的突厥勇士便在这里纵马奔驰,练习刀法骑射,但下午时分,这里一般都很安静。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一向安静的练武场内却传来一阵阵马蹄奔跑之声,不时有人在大声喝喊狂叫,练武场内,勇士乌图正手执长刀,在练武场内发疯般地劈砍木桩,他心中充满了耻辱和悲愤。

    薛乞罗要来夺走他心中的爱人,他却没有勇气与之一战,不!不是他没有勇气,而是她的眼泪,她的眼泪浇灭了他内心燃烧的火焰,他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男人的自尊使他内心的苦闷难以抑制,无处发泄。

    “还有你们,你们也在耻笑我!”

    乌图指着几百个草人大骂,他取下弓箭,张弓便向最远处的一只草人射去,箭还没有到,另一支箭却闪电般从旁边射来,箭力强劲,‘当!’的一声,他的箭被拦截射飞了。

    乌图大吃一惊,扭头望去,只见数十步外,隋军护卫首领杨元庆正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意思?”乌图勃然大怒,在突厥人比武中,谁的箭被射飞,那是一种奇耻大辱。

    “你如果还是男人的话,今晚就去找薛乞罗决斗,不要对草人发泄怒火!”

    “你以为我不想吗?”

    杨元庆的话深深刺痛了乌图的自尊,他大吼道:“我做梦都想杀了他,可是、可是.....”

    “可是你技不如人是不是?可是女人眼泪把你的勇气磨掉了,是不是?”

    杨元庆摇了摇头,用一种怜悯的口气道:“明天一早薛乞罗就要向你们可汗提婚了,你的女人只能以泪洗面,她也知道你没用,所以她妹妹来求我,求我今晚替你去杀薛乞罗,这就是启民可汗手下的第一勇士吗?连自己女人都保不住,我真替你丢脸!”

    说完,杨元庆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数十步,只听身后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狂吼,“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能杀死他!”

    杨元庆微微笑了起来,突厥人勇猛是足够了,但头脑还略有欠缺。

    ..........

第三十章 尉迟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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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成公主的大帐前,尉迟绾独自坐在一块大石上,背影显得有些孤独,她率领数十名士兵负责保护公主的安全,此时,营帐四周很安静,尉迟绾想起白天杨元庆和她说的话,她仿佛看见了父母年迈蹒跚的身影,她心中一阵针刺般的痛。

    “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身着一袭白裙的义成公主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吓得尉迟绾连忙站了起来,“公主,你怎么来了?”

    义成公主嫣然一笑,在大石上缓缓坐下,她看了一眼尉迟绾,如果不是杨元庆告诉她,这是一个女兵,她很难看出尉迟绾是个女子,粗黑的皮肤,男人般的举止,难怪她能在男人堆里混迹五年,而没有被发现,义成公主不由暗暗叹息一声,身为女人而不能做女人,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你坐吧!”

    义成公主拍拍身旁的大石,“我知道你是个女人。”

    “是杨将军告诉你的?”尉迟绾坐下,心中有些不安。

    义成公主点了点头,“是他告诉我。”

    她又笑盈盈地注视着尉迟绾,“你叫尉迟绾,对吧!”

    “但在军中,我叫尉迟惇,这是我父亲的名字。”

    “你是真正的巾帼英雄,有时候我也恨不得像男人一样跨上战马,横刀出鞘,为我大隋王朝战死沙场,可惜这只是我的梦,我一直认为战场不会欢迎女人。”

    义成公主眼睛变得十分明亮,她注视着尉迟绾,“可是你却抹去了女人身上的软弱,你让我知道,女人其实也一样能沙场百战。”

    “公主,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很软弱。”

    尉迟绾低低叹息一声,眼中涌出无尽的伤感,她仿佛自言自语道:“很多时候,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个真的女人,穿自己喜欢的长裙,在额头贴上自己喜欢的绢花,梦想有花轿来迎娶自己,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不会再选择从军,公主,你不会明白这其中的苦楚。”

    尉迟绾摊开自己的手掌,有些悲伤地望着手上的老茧,“五年前,我的手白皙而光滑,可现在它又黑又粗,健壮有力,和同伴的手几乎没有区别,他们根本就想不到,我会是个女人。”

    义成公主轻轻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真的是很粗糙,也很有力量,完全不像一个柔弱的女人,她心中不由对尉迟绾充满了同情。

    “尉迟,你今年多大了?”

    “下个月就二十岁了。”

    两人沉默了一下,义成公主忽然低声笑问道:“你告诉我,你喜欢你们杨将军吗?”

    尉迟绾脸蓦地一红,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刚开始对他有一点点喜欢,可是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彼此太熟悉,这种感觉便消失了,很多时候,我当他是我兄弟,其实他比我兄弟还要小一岁,我是看着他成长,五年前他和我一样高,现在他却比我高了大半个头,长得这么壮实,我感觉就像看着自己兄弟在长大。”

    尽管尉迟绾否认,但义成公主还是用她敏感的直觉捕捉到了尉迟绾内心深处情感,她应该是喜欢杨元庆,只是因为杨元庆年纪比她小,她内心不敢承认。

    “可你已经二十岁了,你难道没想过自己的婚姻?”义成公主又好奇地问。

    尉迟绾摇了摇头,“我这辈子不想嫁人。”

    她抬头望着朦胧的夜空,眼中有泪花在闪烁,“等我感觉独孤的那一天,我会战死沙场,我拜托过元庆,他会把我的骨灰带回家乡。”

    义成公主用她女人独有的敏感,她感觉到了尉迟绾内心的矛盾和悲伤,感觉到她内心还藏着另一个秘密,正是这个秘密使她无法嫁人,义成公主也不好深问下去。

    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也不由伤感起来,低低叹息一声,“其实我也不愿意嫁人。”

    “为什么?”

    尉迟绾奇怪地望着她,“你是.....大隋王朝的公主,现在是突厥可敦,难道你觉得.....”

    义成公主轻轻摇头,“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嫁给草原胡人,就因为我是宗室女子,所以我的命运生下来就注定了,尉迟,你不懂突厥人的规矩,如果染干死了,我就得嫁给他儿子,他儿子死了,我又必须嫁给他孙子,草原上的女人永远只是男人的财产,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可不做这个公主,宁可做一个汉家小民。”

    泪水不知不觉从义成公主眼中涌出,她拭去眼角泪水,强颜笑道:“从来没有人可以和我说一说心里话,尉迟,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认识,可我感觉你就像我的姐姐,今天我心中真的很开心,好久没有这样和人说话了。”

    尉迟绾内心对义成公主充满了同情,她一直以为高高在上的公主是生活在云端中的仙女,却没有想到,她们的命运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悲惨,尉迟绾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她似乎在做一个决定,但迟迟拿不定主意。

    当她看见义成公主那充满期望的眼睛,她毅然下定了决心,“公主,我会回家去探亲,等我回来,我来当公主的侍卫。”

    义成公主眼中变得喜悦,但她还是有点担心,“可是......杨将军会答应吗?”

    尉迟绾点点头,“他一定会答应,他之所以派我来,我懂他的意思。”

    ..........

    胖鱼没想到他另一个任务还是下水,而且是夜晚下水,他一路提心吊胆,如果水蛇们趁夜色咬他一口,他该怎么办?

    无可否认,胖鱼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蛇,他八岁时,不知那个天杀的混蛋将一条蛇扔到他脖子上,那种滑腻腻的恐惧令他一辈子都刻骨铭心,十二岁那年,他有一次上岸给父亲买酒,遇到一个玩蛇的卖艺人,别人是扔钱过去,他却是将酒瓶子砸过去,然后当地晕倒。

    胖鱼头顶着一只木箱子,在湖水里慢慢游着,手中拿一把锋利的匕首,紧张地观察着水面上的情况,此时,蛇对他而言,比突厥人更致命。

    木箱钉得很结实,缝隙里都涂满松脂,又铺上两层油纸,滴水不漏,木箱里放着弓箭和火油,半个时辰后,他便游到了突厥人大营附近,躲在一株垂柳下,初春柳枝发芽,枝芽茂密,可以挡住突厥人的视线,更重要是这里水草较少.......

    西突厥人的营地内一片喧哗热闹,中间主帐里灯火通明,两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正在帐中角力做戏,在大帐里面一张宽大的胡榻上,三名重要人物盘腿而坐,阿史那伯翰、阿史那俟利伐以及薛延陀部俟斤之子薛乞罗,三人一边喝酒,一边商量达头交给他们的任务。

    达头身体很差,经不起夜晚的风寒,天刚黑,他便回自己寝帐早早躺下了,被杨元庆射成重伤,他失去了人生很多乐趣。

    阿史那伯翰下午又去拜访了史蜀胡悉,他带回来了重要消息。

    “染干已经明确答复我们,他拒绝杀隋朝使臣,由此可见染干确实是想同时骑两匹马,可汗的意思是,不仅要杀隋朝公主,长孙晟也要一并杀掉,逼染干和隋王决裂。”

    阿史那伯翰是达头的三弟,身材比较瘦小,五年前被杨元庆射杀的阿史那伯力就是他的儿子,他这次签约谈判的全权代表,达头并不出面。

    坐在他对面的阿史那俟利伐是达头二弟之子,他恰恰相反,身高近七尺,虎背熊腰,二十岁出头,是西突厥最有名的猛将,他没有参加五年前和隋军的大战,那场战役中,达头可汗被射伤,金狼头王旗被夺走,让他五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直到今天上午,他终于见到了达头可汗仇人的杨元庆,整整一天,他一直在思虑如何能砍下杨元庆的人头,献给可汗做尿壶。

    ...........

第三十一章 果断杀伐

    阿史那伯翰见侄儿走神,有些不满地敲敲桌子,“俟利伐,你在听我说话吗?”

    阿史那俟利伐茫然地望着叔父,旁边薛乞罗笑道:“我们薛延陀的军队就在百里之外,需要我们来杀死隋朝使者吗?”

    阿史那伯翰瞪了侄儿一眼,这才缓缓道:“可汗的意思是,今晚先杀死隋朝公主,逼染干和我们一起杀死隋朝使臣。”

    听到杀人,阿史那俟利伐顿时有了精神,扭了扭肩膀,骨骼嘎巴作响,他冷冷道:“杀死隋朝公主之事可汗已经交给我,我准备后半夜就动手。”

    阿史那伯翰点了点头,“可汗的决定非常正确,此事须快刀斩乱麻,防止染干被长孙晟说动。”

    这时,门口有一名巡哨禀报:“将军,营地外有一人在叫骂挑战。”

    阿史那伯翰一愣,“是什么人?”

    “好像是染干部落的人,他自称是染干手下第一勇士乌图。”

    薛乞罗笑了起来,“他是来找我的,想和我争夺阿努丽,我去会一会,看我怎么教训他!”

    他起身便向帐外走去,阿史那伯翰连忙嘱咐道:“不要伤他性命,以免节外生枝。”

    “我知道,就去玩玩他!”

    薛乞罗快步走出营去了,阿史那伯翰还是不放心,连忙起身跟了出去,在争取染干的关键时候,千万不能出岔子。

    ........

    胖鱼躲在柳树下,耐心地等待机会,百长告诉他,今天会有人来西突厥营地闹事,他半信半疑,等得他快要打瞌睡时,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他惊醒,他揉揉眼睛,见一名骑士手执火把从黑暗中疾奔而至。

    “果然来了!”

    胖鱼紧张得心怦怦直跳,他手忙脚乱开始准备,将长箭上的布团浸满火油,慢慢爬上岸,一点点向突厥大营爬去,在离突厥大营还有八十步时停下,等待机会......

    乌图满腔悲愤,下午杨元庆的话深深刺痛了他,他竟然要靠女人来保护,而且她还是去求汉人来保护他,他再也无法忍受,他宁可决斗而死,也绝不愿忍辱偷生。

    他不想惊动启民可汗,便单枪匹马来找薛乞罗决斗,要用草原人的方式来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

    乌图勒住战马在西突厥人帐前高声叫喊:“薛乞罗,给我出来!”

    “乌图,我还以为你当了缩头乌龟呢!”

    薛乞罗拿着弓箭和长矛快步走出,后面跟着大群看热闹的西突厥士兵,薛乞罗用长矛一指他,冷冷道:“乌努丽从小就和我有婚约,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若不想受辱,你就赶紧回去,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乌图慢慢冷静下来,他长矛一挥,沉声道:“我和乌努丽情投意合,她是我的爱人,我不容你染指,来吧!用草原的方式解决,骑上你的马,让我们决一死战!”

    薛乞罗是仆骨部大酋长之子,也是仆骨部的猛将,他岂会把一个小小的乌图放在眼中,他一招手,一名手下将他的马匹牵来,他翻身上马,冷笑了一声,“那好,我就陪你玩玩。”

    他回头对西突厥士兵们笑道:“大家点起火把,看我怎么收拾他!”

    西突厥士兵们轰动了,他们纷纷点燃火把,将夜晚的草原照得通亮,一千余人围成一个半圆,一个个眼中露出兴奋之色,等待着争夺女人的好戏开场,从古自今,争夺女人都是最吸引人、最让人激动的故事,突厥人也不例外,连阿史那伯翰和阿史那俟利伐也从帐中出来,站在一旁冷眼观战。

    而乌图那边只有他独自一人,他退到二十余步外,单枪匹马,这是单打独斗,和双方人数多寡无关,他已决心一死,来捍卫他的尊严。

    ..........

    西突厥人对争夺女人的决斗有着极大的兴趣,他们却不知道,危险已经悄然降临,在离西突厥人营地约一里外,西、北、南三个方向都有哨兵,每个方向四个哨兵,按照胖鱼的情报,这些哨兵都是固定哨,并不是站立不动,而是每人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活动。

    在北面也有四名哨兵,在黑夜中他来回巡逻,不时回头望向大营方向,那边灯火一片通明,人人都在看热闹。

    在离他们约数百步外,两名黑影正慢慢想他们靠近,相距百步时,两个黑影停住了,黑影是杨元庆和苏烈,他们两人箭术超群,由他们来干掉四名哨兵。

    杨元庆远远凝视着四名哨兵,一共四人,每人相距约八十步,他心中迅速计算,如果一个人被射倒,那至少要走近三十几步才能看出端倪,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关键不能让他们出声。

    他瞥了一眼苏烈,见他眼中充满了兴奋,便低声笑道:“左面两个你负责,先射边上一人,不能让他们出声。”

    苏烈点点头,他迅速向西猫腰奔去,杨元庆抽出了一支普通狼牙箭,他有两种箭,一种是铁箭,百步外,他可以用铁箭射穿盾牌和铠甲,一种则是普通箭,他现在用的就是普通箭,箭头上淬有剧毒,这是为了更有把握,在关键时刻,他一点也不能大意。

    杨元庆注视着最东面的一名突厥哨兵,淡淡的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哨兵的脖子,哨兵不时扭头向营地望去,似乎也被大营那边的热闹所吸引,杨元庆张弓搭箭,慢慢拉开弓弦,瞄准了突厥哨兵脖子,就突厥哨兵回过头来的一瞬间,弦一松,黑色的箭头如一道闪电,射向突厥哨兵。

    突厥哨兵正好扭头回来,‘噗!’的一声,箭射穿了他咽喉,突厥哨兵捂住脖子,一声不吭地栽下马。

    杨元庆几乎毫不停留,他又一箭射向第二个突厥哨兵,第二个突厥哨兵也仰头栽下马,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短促的惨叫,‘啊!’

    只见苏烈负责的第二个目标,挥动着手臂,慢慢从马上栽下,这一箭是射中脖子,而不是咽喉,杨元庆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凝视远处半响,没有听见鸣镝声响,还好,偷袭没有被发现。

    苏烈迅速奔回,他满脸羞愧,杨元庆一声不响干掉两人,他射第二人却失手了,杨元庆却拍拍他肩膀,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解决了哨兵,杨元庆向远处一招手,两百余名隋军无声无息牵马上前,只要不是快速奔跑,柔软的草地就是最好的消声器。

    杨元庆翻身上马,手握破天槊,向西突厥人营地催马缓缓而去,在百步外,他们停住了,他们在等待着最后的冲杀信号,由胖鱼负责发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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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威震突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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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胖鱼趴在草地上,他距离突厥人最南面一座大帐约五十余步,他见一千突厥人都在帐外看热闹,知道时机已到,便蹲下背对着风,‘咔!咔!’,火石打着,点燃了火折子,草原风很大,呼地一下将火吹灭,胖鱼大急,他又打火,呼地又吹灭了,一连三次都失败,他气得扭头大骂,“狗日的,老子在帐篷里百试不爽,这会儿又点不着了。”

    他索性脱掉裤子,用嘴咬住裤子,在裤裆里打火,这下打着了,他不敢动,慢慢蹲下,将火箭拾起,伸进裤裆里,轰地一下,火箭上的油布团点燃了,上面火油太多,火苗腾空而起,将他眉毛烧去一半。

    胖鱼骂骂咧咧,慢慢拉开弓,弦一松,一支火箭腾空而起,直射四十步外的大帐,火箭准确地射中了目标,很快,大帐被点燃了。

    胖鱼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他撒腿向哈利湖奔跑,他离湖边还有一百五十步,尽管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可他却觉得自己在被千军万马追赶,使他惊恐万分,光着肥屁股狂奔。

    ‘扑通!’跳进了湖中,他像条肥鱼一样,拼命向湖对岸游去......

    “着火了!”

    有突厥士兵看见了南面大帐冒起火光和滚滚浓烟,一般离湖最近的营帐是突厥人储粮做饭之地,大帐一座挨着一座,间距很小,一顶大帐着火,全部都要遭殃。

    阿史那俟利伐急得大吼:“愣什么?还不快去救火!”

    突厥士兵一阵大乱,千余人向南面奔跑而去,数百人拎着陶罐和皮袋,纷纷奔去湖中打水,另外数百人则奔去拆帐,必须要将火势隔断,以免大火烧毁整个营地。

    阿史那伯翰眉头皱成一团,他心中感觉有些不妙,怎么会莫名其妙起火,难道是有人故意放火不成?

    他警惕地向数十步外的乌图望去,他怀疑是乌图派人暗自下手,可火光中,乌图的神情一样困惑,不像是他,难道是.....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支冷箭‘嗖!’地射来,从后面一箭射穿了他的脖颈,阿史那伯翰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薛乞罗和乌图都大吃一惊,同时向东望去,只见黑暗中,杨元庆冷冷地收起了弓,在他身边,二百名隋军骑兵无声无息出现了,他们冲进突厥人营地,将帐前火把扔上营帐,瞬间便使突厥大营变成一片火海。

    薛乞罗见势不妙,他调转马头便向西北方向而逃,杨元庆张弓又是一箭向他射来,薛乞罗听到身后弓弦声,他本能地一缩脖子,‘嚓!’一声,箭从他头顶射过,将他的铁盔射出两丈多远,箭头擦过他的头皮,划出一道深深的血槽,薛乞罗吓得魂飞魄散,打马狂奔,乌图大喊一声,挥动长矛衔尾追赶而去。

    此时,突厥营地里已是一片大乱,千余名突厥士兵绝大部分都赶去救火,他们的兵器盔甲在自己帐中,马匹拴在帐边,早已被隋军斩断缰绳,战马被大火惊吓,嘶叫着四下奔逃。

    突厥士兵手无兵器,身无铠甲,胯下没有战马,他们就像一群被拔掉了牙齿的草原野狼,被隋军士兵四散追杀,尸横遍地。

    .......

    达头睡眠不好,他刚刚入睡,便被叫喊声惊醒,十几年的征战生涯使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妙,他翻身而起,一把握住自己的刀,这时,帐帘被撞开,阿史那俟利伐冲了进来。

    “可汗,隋军偷袭我们!”

    他背起达头便冲出营帐,达头的两名侍卫牵马奔来,“可汗,快上马!”

    阿史那俟利伐将达头扶上战马,一名侍卫带着他打马向黑夜中狂奔而去,另一名侍卫正要跟上,阿史那俟利伐却一跃扑上战马,拧断了侍卫的脖子,抢到一匹战马,他打马狂奔,但只奔出十几步,一支铁箭从斜刺射来,一箭射穿了马脑,战马一声惨嘶,扑倒在地,将阿史那俟利伐摔出一丈多远。

    阿史那俟利伐一抬头,只见数十步外一名手执马槊的隋将向自己冲来,他野性爆发,大吼一声,抽出战马上的刀向隋将扑去。

    杨元庆如一阵狂风般杀到,目光冷厉,破天槊疾刺,‘噗!’的一声刺穿了阿史那俟利伐的胸膛,将这名身高近七尺的突厥猛将高高挑在空中,冷冷地对他道:“你不是想杀我吗?我就是杨元庆!”

    阿史那俟利伐目光中露出愤恨和不甘,脖子一软,死在杨元庆槊下.......

    杨元庆将他尸体甩掉,目光一瞥,见南面有数十名突厥骑兵在围攻苏烈,他拨马便向敌军冲去。

    这数十名突厥士兵抢到最近的营帐内,取到了兵器和战马,企图负隅顽抗,他们见苏烈身着银甲,手执大刀,便认为他是隋军主将,众人一声喊,一起将他围住。

    苏烈虽然刀法精奇,但他师从李靖,学到的是一种技巧型的武艺,单打独斗厉害,但在千军万马中搏杀,他却逊了一筹,尤其他临战经验不足,被数十名突厥士兵围攻,他左劈右砍,已经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这时,杨元庆大喊一声,挥槊杀到,他俨如猛虎下山,勇不可挡,破天槊头沉重,挑刺劈打,将数十名突厥士兵杀得血肉横飞,打得脑浆迸裂,片刻便杀死了二十余人,其余突厥士兵都吓得胆寒心裂,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西突厥营地的熊熊火光和隐隐喊杀声惊动了湖对岸数里外的启民部落,他们纷纷跑出营帐,向远处的火光眺望,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尤其阿努丽,她没有找到乌图,眼中更是充满了担忧。

    染干默默地望着远处的火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无可奈何,唯有一声长叹。

    ........

    天刚时,浑身浴血,身披两箭的乌图逃回营地,他没能杀死薛乞罗,却带来一个严峻的消息,四十里外,出现了一支二万人的薛延陀军队。

    可汗大帐内一片寂静,二十几名部族酋长聚集一堂,还有长孙晟和杨元庆,大帐内回荡着启民可汗忧虑的声音。

    “我们这次是春猎,却无意中遭遇西突厥和薛延陀部,现在我们只有五千余人,其中能够作战的勇士只有三千人,而现在薛延陀部却来了两万人,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

    染干说完,他迅速瞥了一眼长孙晟和杨元庆,其实他最后一句是问他们该怎么办?但他不敢明说,阿史那伯翰和阿史那俟利伐被杀,达头和他已势不两立,他只能断了和西突厥结盟之念。

    大帐内一片窃窃私语声,染干对隋将的不满之色虽然只在一闪之间,但还是被他的心腹大臣史蜀胡悉捕捉到了。

    史蜀胡悉一直认为认为染干被隋朝控制得太紧,这样会容易成为隋朝的傀儡,他建议染干游走在达头和隋朝之间,获取最大的利益,但昨晚隋军的果断行动,却断送了他的策略,令他心中也有些不满。

    他看到了染干的一丝不满,便对染干之子咄吉使了个眼色,咄吉会意,便冷冷道:“隋军杀人的时候倒是很积极,可杀完人,惹出事端来了,怎么头又缩回去了?”

    帐中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向长孙晟和杨元庆望来,杨元庆一言不发,长孙晟却苦笑一声,按照他的计划,最好是能说服染干和隋军一起行动,杀掉西突厥人,不料杨元庆却异常果断,当天晚上就将端了西突厥人营地,杀死阿史那伯翰和阿史那俟利伐,这让他既有些无可奈何,却又佩服杨元庆果断杀伐。

    “我们已经派人去丰州通知隋军,我们可以向南撤,等待我们援军带来。”

    “撤军?”

    咄吉冷笑一声,“来不及了,再过一个时辰,薛延陀部便杀到,你让我们怎么撤?”

    这时,杨元庆站了起来,缓缓道:“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丢掉妇孺财产,青壮向南逃命,要么保护妇孺财产,青壮向北迎战!”

    大帐内顿时一片叫嚷,有人大吼:“怎么可能?我们只有三千人,对方有二万人!”

    “我们必败无疑!”

    “这两个方案都不能接受!”

    .......

    大帐内吵成一团,杨元庆目光凝视着染干,淡淡道:“时间已不多,可汗自己决定吧!”

    ...........

第三十三章 威震突厥(中)

    染干沉思不语,他知道杨元庆说的是实话,带妇孺青壮逃跑,必被薛延陀部骑兵追上,最后全军覆没,现在只能一战,而且还有三百隋军精锐,如果打得好,未必会输,更重要是,达头很可能在军中,如果能杀死达头,那西突厥立刻瓦解,这也是个机会,想到这,他终于点了点头。

    “杨将军说得不错,我们只能应战,别无退路,我们启民部落的生死存亡,就在此一举。”

    他又对长孙晟道:“长孙将军,这次迎战薛延陀部,就由你来指挥吧!”

    长孙晟摇了摇头,一指杨元庆,“我推荐杨将军全权指挥。”

    “我反对!”

    咄吉腾地站起身,怒视一眼杨元庆,对父汗道:“他不过是个隋军偏将,有什么资格指挥我们启民部的勇士?”

    大帐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杨元庆的军职稍低,确实不够资格,这时,杨元庆却冷笑一声,注视着咄吉,缓缓道:“我以二百隋军杀死一千西突厥精锐,一人不伤,你能吗?”

    咄吉张口结舌,大帐内一片寂静,染干沉思了片刻,毅然做出了决定,“好!这次薛延陀部,就由杨将军全权指挥!”

    咄吉顿时脸色苍白,他极为不满地瞪了杨元庆一眼,忿忿离去。

    ...........

    ‘呜——’

    号角声在东tu厥部的大营上空回荡,除了启民可汗带来的三千侍卫外,住在哈利湖畔的葛萨部也派出了五百名勇士,一旦薛延陀军队击败启民可汗,他们也同样会遭到屠杀。

    为了保卫家园,保护亲人,葛萨勇士义不容辞,年轻的葛萨勇士和家人孩子拥抱告别,他们披上皮甲,拾起长矛弓箭,骑上了自己的战马,从四面八方汇集,他们妻儿父母都跟在身后,担忧地望着他们的丈夫、父亲或者儿子。

    五百勇士在酋长菩罗的率领下,来到启民部大营汇合,此时,启民可汗和各部族的三千军队已经汇集在哈利湖西岸的一座木台下,他们队列整齐,全副武装,手持长矛、弓箭和利刀,寂穆无声,胯下战马剽悍强健,威风凛凛,只是鬃毛有些蓬乱,这是草原战马的粗犷。其中启民可汗的一千侍卫大多是各部落的贵族子弟,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他们身披铠甲,更加杀气腾腾。

    乌图也披挂出战,尽管他已负伤,但他是启民帐下的第一勇士,缺战对他是巨大的耻辱。

    突利之子咄吉也出战了,他身披铠甲,手执长矛,尽管他不满杨元庆指挥,但事关全族生死存亡,他也只得把不满压在心中。

    杨元庆率领三百名隋军精锐等候在一旁,连同葛萨部,一共有三千八百人,全部由他统帅,此时他在思考对薛延陀军队的战术。

    长孙晟慢慢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凝重,“此战事关重大,不可失败。”

    杨元庆默默点了点头,他心里明白,如果启民部覆灭,大隋王朝又将面临一个强悍统一的西突厥。

    全身盔甲的染干出现在高台上,他对三千五百名战士高喊,“启民部的勇士们,葛萨勇士们,薛延陀的军队已经杀来,一旦他们获胜,他们将席卷草原,抢走你们的妻儿,杀死你们父母,夺走你们的牛养,我们是为生存而战,勇士们,为了我们的尊严,你们,必须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三千五百名战士一起举矛高呼。

    突利可汗一指他们身后的杨元庆,再次喊道:“这次战斗,由隋将杨将军全权负责,敢不听军令者,立斩无赦!”

    .........

    这时杨元庆骑马缓缓而至,他在众人前取下弓箭,目光投向天空,他早已看见一群北归的大雁,待雁群从他头顶飞过,他抽出十二支箭,一翻身,拉弓如满月,箭如流星连珠,十二支箭箭无虚发,十二只大雁哀鸣一片,纷纷从天空坠落,正好落在众人面前,一只也没有剩下,引起众人一片惊呼。

    对突厥人不需要多费口舌,强大的武力便是最好的证明,这一箭便已征服突厥勇士们的心,杨元庆马槊一挥,厉声大喝:“出发!”

    三千八百名战士跟随着杨元庆浩浩荡荡出发了.......

    咄吉和乌图双双上前,在马上向杨元庆施礼,“请问杨将军,这一战怎么打?”

    尤其是咄吉,他亲眼目睹杨元庆十二箭射落雁群,箭法之高超,令他望尘莫及,他也不得不收起狂傲之心,虚心向他请示。

    杨元庆微微一笑,“我第一箭是射落头雁,便是已经告诉大家,这一战该怎么打,大家没想到吗?”

    咄吉和乌图对望一眼,他们恍然大悟,“杨将军是说斩断鹰头,直接杀薛延陀部的要害吗?”

    旁边葛萨酋长菩罗也点了点头,“杨将军说得不错,薛延陀部各部人心不齐,去年还为争夺牧场而发生内讧,我们人数虽不多,但只要集中兵力攻打薛延陀部中军,中军被击败,此战必胜!”

    他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声,二万薛延陀军队已经出现在五里之外,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望无边。

    杨元庆驰马大喊:“列队,准备迎战!”

    隋军士兵和突厥勇士纷纷整队,排列成方队,三百名隋军精锐列队在最前面,三千五百名突厥士兵和葛萨勇士举起长矛,神色严峻,战斗之火在他们眼中燃烧。

    在南方数里外,染干正带领各部落贵族向东面的一片森林内撤退,他们需要远离战场,阿努丽骑在马上,担忧地拉着妹妹的手,她在担心乌图,他伤势未愈就出征了,他能否坚持得住,而阿朵思那如同宝石般湛蓝的眼中却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她远远望着杨元庆在队伍前纵马飞驰,大声喝令,她低声自言自语,“他不是懦夫,他是真正的勇士!”

    .........

    ‘呜——’低沉的号角声再次回荡在草原上,薛延陀军队的两万军队缓缓靠近了,这次薛延陀军队进攻启民部,有非常鲜明的目的,达头可汗事先已经下令,如果收买染干不成,那就将染干杀死在哈利湖畔。

    薛延陀部是离哈利湖最近的一支铁勒部落,他们得到达头许诺,若配合西突厥的行动,他的牧场将扩大三倍,薛延陀部动心了。

    两万薛延陀部骑兵已经逼近到三里之外,达头在骑马在大旗之下,他目光阴冷如狼,远远盯着队伍最前面的杨元庆,今天他亲手宰了杨元庆。

    薛乞罗傲慢地注视前方的数千染干部众,在他眼中,对方数千人不堪一击,他忽然挥刀大喊:“敌人只有不到四千人,杀死他们,女人和牛羊任你们占有!”

    “杀啊!”

    两万薛延陀军一声大喊,滚滚铁骑奔腾上前,激起滔天杀气,向隋军和启民部军猛扑而去。

    杨元庆缓缓举起了马槊,他厉声高喊:“大隋帝国的战士们,启民部的勇士们,葛萨部的勇士们,让我们的勇气迸发,让敌人的血染红这片土地吧!”

    “杀!”

    杨元庆狂吼一声,率军向薛延陀骑兵迎战而去,他要用此一战奠定他在草原上的威名,要让信奉强者为王的草原人听到他名字而颤抖。

    “杀啊!”三百隋军和五百葛萨部勇士紧紧跟随他,如一只铁拳,直击薛延陀部人的心脏,他们背水一战,没有退路,唯有血战到底。

    .............

第三十四章 威震突厥(下)

    杨元庆没有采用传统的隋军战法,即先用弓箭大量射伤敌军,打乱敌军阵脚,然后突击,他放弃了弓箭射阵,因为隋军兵力太少,普通突厥牧民的弓箭又不堪用,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让士气强盛的薛延陀军冲乱自己阵脚,以静制动,会使启民部在士气上输给对方,而草原作战,最重要的就是士气。

    这就像鱼俱罗对他所言,‘刀法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因人而运刀,因地而制宜,无论是刀法、兵法都是一样’,他放弃了隋军弓箭之长,集中兵力进攻薛延陀人的中枢。

    ‘轰!’两支军队在草原上猛烈相撞,杨元庆长槊跟着战马冲刺,血光迸出,长槊刺穿了一名千夫长的胸膛,将他挑甩下马,杨元庆冷冷一声低喝,长槊左挑右刺,瞬间便将四人刺于马下。

    他忽然听见身后有风声刺来,他一闪身,一支长矛从他右肋下穿过,刺了一个空,杨元庆不加思索,拔刀向后劈去,‘噗!’的一声,人头飞起,一名偷袭的百夫长被劈飞了脑袋,热血从脖腔喷出,溅了杨元庆一身......

    挥动破天槊,俨如猛虎入羊群,一百斤重的破天槊在敌群中劈打砍刺,打得敌军血肉横飞,人头粉碎。

    苏烈的马速略慢一步,他赶到时,杨元庆已经杀开一条血路,两边死尸累累,竞雄的热血在他心中沸腾,他大吼一声,杀进了敌群,这一刻他不再畏惧,他挥动大刀左右劈砍,片刻,他亮丽的银甲被敌军的鲜血染红了。

    两人如猛虎一般,一前一后配合作战,杀得薛延陀士兵哭喊哀嚎,他们所过之地,薛延陀士兵望风而逃,后面三百隋军跟随主将,他们皆是隋军精锐,个个勇猛善战,能以一敌十,将敌军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这时,他们已经看见了薛延陀的王旗,一杆白色大旗,上面绘着莽莽金山。

    ........

    长孙晟没有跟染干离去,他站在高台上,注视着远方的战斗,这是他刻意将这次率军机会让给杨元庆,让他在真正的战役中得到磨练。

    他远远地凝视着在万马军中大杀四方的杨元庆,凝视着英姿勃发的苏烈,心中无限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们这一代纵横沙场数十年,终于到了退幕之时,新的一代少年英雄们正在茁长崛起,杨素有此孙,是他杨门之幸也。

    长孙晟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的三个嫡子无乃、无傲、无宪皆是沙场大将,但都比杨元庆不足,而他八岁的庶子无忌聪明过人,和杨元庆颇为相似,能否让他将来跟随杨元庆,做出一番大事呢?

    他又想到自己去年新收的徒弟,那孩子长大后,也会是个了不起的人才。

    长孙晟在沉思之时,此时战场上又起了新的变化。

    草原游牧民族的战争并不像中原军队那样讲究阵法,用旗、鼓、金来指挥战争,他们是靠勇力取胜,跟随首领冲锋陷阵,而且军纪不严,一旦士气受挫,或者伤亡超过三成,就会崩溃。

    杨元庆指挥的这一战,就是抓住这一点,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但敌军太多,兵力悬殊,他们打异常惨烈,此时战场上已是死尸遍地,血流成河,三千八百战士已经死伤近半。

    但与此同时,薛乞罗统帅的六千人中军也死伤三千人,开始有点支持不住,战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杨元庆见王旗已不远,他便让苏烈替代自己冲锋,又命隋军保护住他,杨元庆脱离第一线,放宽了视野,他一眼便看到了薛乞罗,就在百步外,被数十名心腹亲卫围在大旗之下,脸色苍白,他显然没有意料到对方竟是如此犀利。

    “马绍!”

    杨元庆大喝一声,“掩护住我。”

    马绍挥动着大刀,带领数十隋军,跟随杨元庆斜刺里冲去,他们杀开一条血路,此时,杨元庆离薛乞罗只有七十步了。

    他挂上马槊,抽出一支铁箭,张弓搭箭,马绍率领手下在一旁掩护他,杨远庆猛地拉弓放箭,箭如流星闪电,从人群中向薛乞罗疾射而去。

    昨天晚上薛乞罗躲过杨元庆一箭,但今天,战场上的喊杀声掩盖住了杨元庆弓弦声,当他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一支箭时,已经来不及躲闪,‘噗!’强劲的箭矢射穿了他的头颅,薛乞罗惨叫一声,仰面倒下战马。

    主将阵亡使薛延陀军一阵大乱,苏烈趁势杀透重围,冲到薛延陀王旗下,一刀劈断了旗杆,两丈高的王旗轰然倒下,主将阵亡、王旗倒下,使两千薛延陀中军无心再战,开始撤出战场。

    葛萨部酋长菩罗见敌军中军开始撤退,他大声叫喊起来:“中军败了,敌军败了。”

    葛萨部战士们一起大喊起来,“敌军败了!”

    薛延陀中军的败退俨如多米诺骨牌倒下,连带着其他薛延陀各部也跟着败退,隋军士兵和启民部战士士气如虹,勇不可挡。

    “呜——”追击的号角声在草原上吹响,隋军和启民部勇士趁胜追击,杀得薛延陀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鲜血染红了哈利湖畔的草原。

    杨元庆在射杀薛乞罗后,他便一直在寻找达头可汗,他刚才还是薛乞罗旁边看见达头,却一转眼不见他人影。

    他策马疾驰,跟随败军向北狂奔,忽然,他猛地看见了,数十名突厥骑兵护卫一名干瘦的老者,那熟悉的身影正是五年前见过。

    杨元庆狂喜,他猛抽一鞭战马,猛扑而去,达头是西突厥的可汗,他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薛延陀部的败军中,更不该身边只有二十几名护卫,但哈利湖畔谈判事件的一连串演变,注定了他会出现在薛延陀部中,也注定了他身边只有二十几名侍卫,唯一想不到的就是,二万薛延陀军竟然被四千敌军击败。

    达头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逃过金山,逃回他的老巢,但命运之神就是如此残酷,当他身边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时,他才忽然发现,他死对头杨元庆已经出现在他身边。

    他的二十几侍卫已经被杀死大半,达头大吃一惊,拼命打马奔逃,剩下五名侍卫大吼一声,一起扑上去,杨元庆横槊刺挑,片刻将最后五名侍卫挑于马下,这时达头已经奔出五十步远,达头唯恐杨元庆用箭射他,他竟钻进马腹下奔逃。

    杨元庆冷笑一声,张弓搭箭,一箭射去,他的战马一声惨嘶,滚翻在地上,他箭头上涂有剧毒,见血封喉,战马倒地,将达头掀翻出两丈多远,几乎将他摔死,他痛苦万分,挣扎着要爬起身,一支冷冰冰的槊刃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饶我一命!”达头恐惧万分。

    “你也算一代枭雄,就让你死在战场上吧!”

    杨元庆将槊刃向前一递,一代草原枭雄,西突厥达头可汗就此毙命。

    ........

    这一战,杨元庆以不到四千人战胜了延陀部五倍于己的兵力,杀敌一万余人,亲手杀死达头可汗,创造了突厥内战中最辉煌的战绩,这一战使他威震草原。

    躲在森林边的启民部贵族们一片欢腾,阿思朵姐妹拥抱在一起,阿努丽激动的泪水从眼中涌出,她终于可以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而阿思朵的眼睛却绽放出异样的光彩。

    .........

第三十五章 铁血柔情(上)

    一场惨烈的战役结束,启民部三千士兵阵亡一千七百人,没有受伤的士兵不到五百人,在哈利湖畔的突厥营地里,启民可汗正在给阵亡的士兵举行祭奠,死者集尸于帐内,染干和突厥贵族们杀羊马祭奠,并走马绕帐七周,其中一人至帐门前用刀割破自己的脸,血泪交流,战士们的尸体将运回本部,交给他们的亲属进行火葬。

    在森林边,阵亡的隋军将士也同样在举行最后的葬礼,三百隋军阵亡八十人,伤一百二十人,包括主将杨元庆也受了轻伤,生还的士兵扶持着受伤的士兵,在给阵亡的八十名弟兄默哀。

    长孙晟在给阵亡的士兵们念着悼词,“你们的威名将永留草原,你们的勇敢阻挡了西突厥人的野心,你们保住大隋王朝的安宁,你们是大隋王朝的英雄,愿你们在天之灵安息.......”

    葛萨酋长菩罗带着数千族人们跪下,向保卫他们家园而阵亡的隋军士兵致予最真诚的感谢,五百葛萨勇士阵亡了一百八十人,他们在草草祭奠完自己子弟后,便赶来为阵亡隋军将士送行。

    这时,启民可汗染干带着数十名部落酋长骑马而来,他们翻身下马,在阵亡的隋军士兵们面前跪下,默默地为他们向上天祈祷。

    染干走到长孙晟面前双膝跪下,沉声道:“染干几欲误入歧途,是隋军的到来使染干幡然醒悟,迷途知返,请长孙将军转告圣天子陛下,启民可汗之命是大隋王朝所给,我染干向腾格里发誓,终我此生,突厥军队不会踏进大隋王朝一步。”

    长孙晟连忙扶起他,安抚他道:“这也是圣天子的希望,希望大隋和突厥永为兄弟,永不侵犯。”

    染干又走到杨元庆面前,向他深深行一礼,“杨将军的恩德,我染干铭记于心,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杨将军踏入草原,就是我突厥最尊贵的客人,这是我启民可汗的承诺,也包括我的子孙,他们都将牢记这个承诺。”

    杨元庆默默点了点头,对士兵们道:“让弟兄们启程吧!”

    一具具尸体被抬到森林空地里烧化,他们的骨灰将装入罐中带回,交还他们的亲人,还有他们的抚恤,也将一并带去中原。

    .........

    逝者已去,生者将享受胜利的荣耀.欢笑取代了悲伤,庆祝取代了祭祀,属于胜利者的夜晚来临了。

    少女的歌声在哈利河畔回荡,篝火点亮了人们眼中的喜悦,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肉香,在一堆堆篝火前,隋军将士被热情的葛萨民众拉到自己的篝火前坐下,他们是葛萨人心中的英雄,葛萨主妇拿出了最好的奶酒,众人篝火旁大碗喝着马奶酒,大口吃着烤羊肉,欢声笑语,享受着葛萨少女们崇拜的目光。

    杨元庆和突厥贵族们坐在最大一堆篝火前,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在火光中,一队突厥少女正翩翩起舞,阿思朵也在少女之中,她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恋和热情,就仿佛她在给杨元庆一个人跳舞,在她眼中,杨元庆就天地间唯一的英雄,天啊!她觉得自己心中的爱情之火要把她焚烧了。

    很多人都看出了阿思朵那炽热的情意,都在一旁窃窃私语。

    “我们的小天鹅要寻找自己的爱巢了。”

    “谁,阿朵思吗?”

    “你没看出来?她眼中的热情都要把杨将军都融化了。”

    ........

    尉迟绾快步走过一堆堆篝火,在一堆篝火前找到了胖鱼。

    “胖鱼,你过来,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啊!”胖鱼正和两名突厥女子相谈正欢,有些不耐烦。

    尉迟绾紧咬嘴唇,横刀拔出,指着两个女人,“你们滚!”

    两个女人被吓坏了,跌跌撞撞而逃,胖鱼大怒,腾地站起身斥道:“尉迟,你要做什么?”

    “你这个蠢货,将军要铸下大错了,你还有心思找女人?”

    胖鱼愣住了,他挠挠后脑勺,“你在说什么?”

    “笨蛋,你还没看出来吗?突厥公主喜欢上将军了,今晚将军要铸下大错。”

    胖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为什么事,不就是个女人吗?这有什么?”

    尉迟绾恨得直咬牙,“你还不了解将军吗?他会动真情的,万一他对这个突厥公主动了真情怎么办?”

    “那就娶她呗!有什么怎么办?”胖鱼还是不明白。

    “你这头胖猪娶一百个突厥女人都没问题,没人会在意你,但将军不一样。”

    尉迟绾只得把话挑开了,“将军是汉族世家大族,是杨太仆之孙,你还记得吗?四年前杨太仆说过,将军是他的继承人,你说杨太仆的继承人娶一个突厥妻子,如果他的长子是一半突厥血统,杨太仆能接受吗?他的家族能接受吗?将军就完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还不明白吗?”

    尉迟绾毕竟是女人,她的心思比男人要细腻得多,尽管她是鲜卑血统,但她更懂家族血缘的重要,杨元庆是她的兄弟,也是她的亲人,她无论如果不能让杨元庆走错这一步。

    胖鱼这才有点明白过来,好像是这么回事,他眉头一皱,“那我们怎么办?”

    “你去劝他,让他明白。”

    “我估计劝不了他,将军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如果我劝不了他,那该怎么办?”

    “你这条笨鱼,你不会想想办法吗?”尉迟绾咬牙切齿道。

    “那你怎么不去?”

    尉迟绾脸一红,又恨恨道:“我说话将军什么时候听过?”

    胖鱼一咧嘴,苦笑道:“可是我说话,他更不会听。”

    “你胆大心细,你先去劝劝他,他若不听,你就一把火把突厥公主的营帐烧了,让他们没地方可去。”

    .........

    主篝火前火光熊熊,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葛萨酋长菩罗坐在杨元庆身旁,他见阿思朵不停在杨元庆面前跳舞,眼光热情奔放,他便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看来,我要换个位子了。”

    杨元庆也感觉到了阿思朵的热情,他脸有些发热,草原女儿的敢爱敢恨,大胆直率让他有点难以消受,虽然阿思朵长得也很秀丽,身姿婀娜,可想到她还是一只尚未长大的小天鹅,杨元庆心中的一点点感觉又被哈利湖的凉水浇灭了。

    他只得装作不知,对菩罗笑道:“我发现葛萨的女人很多,男子却不多。”

    菩罗苦笑一声,“我们年年要和薛延陀部争夺马场,男子大多战死,留下的女人很多,今天这一战,又多了一百多个寡妇,男丁不足,是草原上每一个部族的共同苦恼,孩子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

第三十六章 铁血柔情(下)

    “那以后葛萨部有什么打算呢?”

    虽然这一战他们大败薛延陀,但薛延陀并没有元气大伤,葛萨部连青壮之军也只能凑出五百人,假如他们离去,薛延陀饶得了他们吗?

    菩罗感觉到了杨元庆对他们的关心,事实上,今天战场血战,葛萨部就是跟在隋军身后,才大大减少死亡,若没有隋军在前面顶着,他们五百人早就全军覆没了,绝不会只阵亡一百多人,他心中对杨元庆也充满了感激。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几个长老已经商量过,决定西迁,葛萨人的主支在西方,已经建立了可萨汗国,我们这边只是一支偏族,若不走,很快就会被薛延陀部灭亡。”

    他拍了拍杨元庆的肩膀,“以后若有机会来夷播海,你来找我,你就是我们葛萨人最尊贵的客人。”

    “我会的,一定去。”

    这时,杨元庆看见马绍和一个葛萨女人牵着手,消失在黑夜之中,他愣了一下,菩罗酋长也看见了,便微微笑道:“今晚上一些事情,你就别太约束自己的手下了。”

    杨元庆点了点头,他知道菩罗酋长在说什么,其实在草原上,这很正常,草原部落男丁稀缺,女人怀孕生孩子,这是一件大事,他知道像杨思恩和刘简,他们在草原上也有自己的女人,他想管也管不了。

    “将军!”胖鱼出现在他身后,他挠挠头笑道:“弟兄们都在问,将军今晚有什么安排?”

    “有什么事吗?”杨元庆奇怪地问。

    胖鱼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和尉迟的意思,将军身份特殊,最好不要和突厥女人又什么瓜葛,万一她们怀了将军的孩子......”

    “你这小子想到哪里去了?”

    杨元庆笑着在他肥厚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不用管我。”

    菩罗酋长也拍拍胖鱼肩膀,语重心长道:“是男人哪有不喜欢女人的,你就不要多事了,一场血战结束,让你们将军放松一下吧!”

    胖鱼嘿嘿一笑,“我只是说说,哪能真管?我去睡觉,太累了。”

    胖鱼转身向黑暗走远,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时,菩罗酋长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杨元庆身后,便站起身笑道:“我去看一看部落情况,就先失陪了。”

    杨元庆一回头,却见阿朵思端了一壶酒笑吟吟走了上来,“天上的雄鹰怎能独孤地飞在天空,可愿意我这只草原上的小天鹅为你献上自己酿造的马奶酒?”

    “昨天上午,我已经品尝过你敬的奶酒,果然是甘甜回味,那也是你亲手酿的吗?”杨元庆笑问道。

    “你品尝一下就知道了。”

    阿朵思给他满满倒了一杯酒,将酒壶放下,双手递给了他,美丽的眼睛里等待着他的赞赏,杨元庆望着酒杯卷起的泡沫,闻着淡淡的奶香,却把酒递给了她,微微笑道:“按照我们汉人的传统,来而不往,非礼也,昨天你为我献酒,今天应该是我敬你,来吧!这杯酒我敬给草原上最美丽的天鹅。”

    他将酒端给了阿思朵,阿思朵眼睛亮了,脸上飞过一丝羞红,她端着酒小口喝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她喝了小半杯,将酒杯端给了他,宝石般闪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期望,“你是我心中的英雄,这杯酒你一定要喝下。”

    杨元庆接过酒杯一笑,将马奶酒一饮而尽,大声赞道:“甘甜如饴,你一定要再送我几壶。”

    “会的,我一定会亲自给你送来。”

    阿思朵毫不掩饰她热烈的感情,“草原上最勇猛的雄鹰,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杨元庆被她的诚意打动,他欣然起身,“愿意陪天鹅公主共舞!”

    几名突厥人热情地弹奏起了火不思,鹰笛悠扬,阵阵的皮鼓声敲响,这是一支欢快热烈的曲子,很多突厥少女都围了上来,惊讶地望着小公主阿思朵和隋朝的年轻将军翩翩起舞,连她姐姐阿努丽也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妹妹。

    突厥少女邀请年轻男子独舞,这就是要献出她贞节的表示,难道妹妹愿意将她宝贵的贞洁献给隋朝汉人?

    火光中,他们翩翩起舞,殷红的火光照亮了阿思朵明亮的眼睛,她眼中充满了爱恋,充满了人生第一次的期待,杨元庆的眼中也燃烧起了火焰,此刻,他觉得自己心胸像草原一样宽广,他心中的哈利湖水开始随着激昂的乐曲沸腾。

    .........

    入夜,一轮金黄的圆月挂在天空,将清柔的月辉洒在一顶顶温柔的穹帐上,铁血似火,夜色温柔如水。

    隋军将士们和葛萨部的女人们牵着手,三三两两,钻进她们的帐篷,品尝着男女间的鱼水之欢,葛萨部的女人们用她们的热情和温柔,来犒劳她们心中的勇士。

    夜色如水,阿思朵牵着杨元庆的手,俏丽的脸上如水莲花含苞待放,她拉着杨元庆走一处无人的寂静处,扬起头,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汉人男子,她用汉语低声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知道。”

    杨元庆轻轻抚摸她俏丽的脸庞,柔声道:“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

    “我只求一夕,将你的心留在我身旁。”

    杨元庆摇摇头,“我的心比草原还宽,你留不住。”

    “那我用剑撬下一块,那一块属于我。”

    杨元庆解下自己战刀送给了她,低声道:“草原有佳人,粉妆待我怜,慷慨解情刀,但求一夕缘。”

    阿思朵接过元庆战刀,俏丽因喜悦而羞红,她拉着杨元庆的手望向远处她那紫色的穹帐,眼中充满了期待。

    杨元庆却按住了她尚显稚嫩的双肩,注视着她的眼睛摇头道:“你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草原小花,尚未到摘花之时,等有一天,鲜花盛开,你来大利城找我。”

    失望让阿思朵心中美梦破灭,她明亮如宝石般的眼中涌出了泪水,“可是.....你一回头,就会把我忘记。”

    “不会,我是草原上的白云,虽然不会被你牵在身边,但我会记住云的誓言,当鲜花盛开,如果你还愿意,我会化身为你花瓣上第一颗朝露。”

    阿思朵目光有些痴了,她拉着杨元庆的手,美丽的眼睛涌起浓浓的情意,柔美的嘴唇里吐出她甜美的誓言,“我会等待,就像月亮湖等待天鹅的到来,你就是我心中的勇士,永远都是,当我心花绽放,当我可以梳起小辫,我一定会来大利城找你。”

    杨元庆低下头,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便转身而去,阿思朵呆呆地望着他走远,她忽然唱起古老的歌谣,声音是那么哀伤。

    “月亮照在于巳尼大水之上,湖边的天鹅依旧寂寞,

    她在等待远方的勇士,

    给她送来筑巢的爱草,

    她已等待千年,痴情不改,

    终于感动腾格里,把他送到身边,

    ......

    可勇士的箭啊!为什么这样无情,

    射穿了天鹅的心.....”

    歌声久久在草原上回荡,杨元庆却始终没有回头,他的心已飞回遥远的家乡,家乡还有另一只在等待着他的天鹅。

    .......

    注:巳尼大水,就是今天的贝加尔湖,突厥人有时也称它为天鹅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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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李世民、杨坚、窦建德、李靖、秦琼、张须陀、苏定方.....大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魂系千年,权门庶子,黄沙百战,气吞万里如虎,他,安敢与李世民争天下否?(本书平行空间,与史无关)天下枭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枭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枭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