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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天下枭雄txt下载     天下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八章 突袭漳南

    漳南县在河北众多郡县中,本身并不是什么战略重地,仅仅因为它是窦建德的家乡,因为它格外被眷念故土根脉的窦建德所重视,使它成了窦建德的陪都。

    漳南县只能算一座中县,城内人口大约两千户,另外修建了一座行宫和几十座巨大的仓库,以及一座军营,行宫仓库和军营就占悳据了城内一半的面积,使得县城内人口锐减到八百余户。

    漳南县有驻军三万人,而县城内只能容纳五千驻兵,其余二万五千军队便驻扎在县城四周。

    隋军攻打河北的战争还在三百余里之外,没有波及到漳南县,这里的驻军和居民还是像往常一样地生活,日子勉强还算平静,只是乐寿县爆发的战局使士兵们的眉头展不开。

    三郎,你愁个屁啊你又不是王爷子侄,整天怕这怕那

    运河边的一座烽燧内,几名士兵在聚在一起聊天,往日他们聊的是女人,而这几天,众人的话题自然集中在北方的战役上。

    一名年轻的士兵忧心忡忡,那神情就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士兵中的火长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河北变了天,你还是回去种田,你还以为自己的贵族,要押去太原么

    我倒不是愁这个,我是担心在乐寿的乔五麻子若战死了,他欠我的两百吊钱找谁要去

    兵荒马乱,保住性命才是第一重要,钱只是身外之物,以后再慢慢挣。另一名老兵慢条斯理道。

    话不能这样说,有钱赚,当然不能放过。

    火长一边说,目光一边向河面上寻索,这是他的下意识,他们从不靠军队的钱粮吃饭,忽然,他站起身笑道:伙计们,买卖上门了。

    运河水面上,一艘三百石的商船正从南面驶来,船上挂有风帆,没有用纤夫,船顶插着一面皂色三角商旗。

    船头站着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头戴一顶软幞头,身着青色长袍,这是一般商人的打扮,此人正是南路军主将徐世绩,他背着手,目光淡然地注视着远处岸边的一座烽燧。

    窦建德为了保护漳南县,便在漳南县和乐寿县之间修建了二十五座烽燧,一旦漳南县有异常情况发生,漳南县烽燧就会点三柱烟报警。

    而徐世绩看到的这一座,便是第一烽燧,修建在紧靠运河边上,但窦建德却想不到,运河竟然成了这座烽燧的生财之道。

    这时,从烽燧下的一条水道中驶出一条快船,船上站着七八名士兵,每个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和渴望,或许是他们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商船了。

    停下来为首火长挥舞长刀,远远地大声叫喊。

    大船放下船帆,又行了一百余步,缓缓停下来,七八名士兵动作敏捷,一跃翻上大船,徐世绩拱拱手笑道:几位军爷有什么事

    什么事

    火长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圆,倒不敢上去一拳打翻,火长绿豆小眼一瞪,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我们接到暗报,你这艘船上有违禁品,我们要搜查

    要搜查么

    徐世绩微微一笑,摆手道:请吧

    火长心中有些惊讶,一挥手,进去搜

    几名士兵都钻进船内,半天没有动静,你们几个,发现违禁品没有火长有些焦急地问。

    火长....船里有黄金船内传来年轻士兵的声音,但并不是很喜悦。

    火长的绿豆小眼蓦地瞪得溜圆,竟然有黄金,这年头黄金和粮食是最值钱的东西,他头脑一热,也顾不得分辨手下的语气,一头钻进船内,给老子留.....

    他的嘴张大了,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只见船舱内,所有弟兄都蹲下,手放在头上,头上是明晃晃的刀,十几名大汉正冷冷地看着他。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刀放在他脖子上,身后传来那个年轻人的冷笑,想勒索我我吃这碗饭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

    火长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前辈饶命

    一个时辰后,数百艘大船缓缓出现在烽燧旁,漳南县位于运河以西十里外,和乐寿县一样,也挖掘了一条通往县中的河渠,但体积庞大的隋军战船无法驶进狭窄的河渠。

    延绵十几里的隋军船队在运河边靠岸了,一队队隋军士兵从船上下来,在后面的一百余艘大船上,骑兵们牵着战马,也迅速走下了大船。

    三万步兵和一万骑兵迅速在辽阔的原野上整队,这是从黎阳城开来的南路隋军,经过近十天的乘船航行,终于抵达了漳南县。

    原野上队伍整齐,盔甲闪亮,刀矛如林,士兵们精神抖擞,眼中充满了大战的渴望。

    徐世绩骑马在队伍前奔驰,他高声大喊:这是荣耀的一刻,大隋军人从来是战无不胜,举起你们的横刀长矛,用你们的勇气和斗志,去捍卫大隋军人的荣誉

    徐世绩猛地抽出战刀,向漳南县一刀劈去,杀啊

    杀四万将士同时高喊,声音响彻天地,四万大军出发了,浩浩荡荡向漳南县疾速杀去。

    烽燧里的几名士兵站在烽燧上,望着声势浩大的隋军队伍,每个人的腿吓得直发抖,他们都知道,漳南县完蛋了,县里那些穿着皮甲布衣,拿着木棍长矛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隋军的对手

    这时,一名军官骑马奔至,翻身下马,冲进烽燧里对守卫的隋军士兵令道:将军有令,立刻点烽火

    隋军士兵踢了为首火长一脚,去点烽火

    火长结结巴巴问:是要点平安无事的烽火吗

    不是要点大军来袭的烽火。

    火长有些糊涂了,既然如此,还抓他们做什么,船队来了,他们自然会点烽火报警,但转念他就明白了,估计看见船队,大家都撒开脚丫跑掉,谁还管点烽火报警。

    五郎,老平,跟我上去点烽火,点四锅烽火

    片刻,四柱烽烟冲天而起,这是表示最危急的警报,至少有十万以上大军来袭击漳南县,很快,数十里外也出现了四柱烽烟,一座座烽燧向北方延伸而去。

    从运河到漳南县城并不遥远,相距只有十里,四万隋军在官道上浩浩荡荡疾奔,漳南县城已经乱作一团。

    三万守军都看到了远处燃起了四柱烽烟,那是十万大军杀来了,刺耳的警报声在城头拼命敲响,士兵们吓得心惊胆战,一些离中军大营稍远的士兵悄悄地逃跑了。

    漳南县对于窦建德来说,属于后方,为了应对从北方杀来的十万隋军,窦建德并没有把精兵部署在漳南县,相反,他部署的是一支弱兵。

    除了守城的五千军队稍微有点装备之外,其余两万五千军队都是今年才招募的新兵,穿做皮甲,拿着从前乱匪使用过的劣质兵器,很多士兵连皮甲都没有,用稍微粗糙结实一点的船帆布来做甲胄。

    其实装备并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军心士气,时值春耕大忙时节,很多士兵都担忧家里的情况,无心参与战争,更不想在战场上被杀死。

    城门已经关闭,两万五千士兵被组织起来,在城外御敌,士兵们人心惶惶,恐惧万分,不断有士兵丢下长矛战刀,撒腿跑出队伍,在旷野里拼命奔逃。

    有一人示范就有两人跟随,有两人逃跑就有十人效仿,临阵逃兵越来越多,军官连杀数人,也阻拦不住。

    漳南县的主将叫董康买,也是窦建德的心腹爱将,他站在城头上注视着远方一条越来越近的黑线,那是铺天盖地的隋军,已经到五里外了,他心中担忧到了极点。

    将军

    城下一名将领骑马飞奔而至,高声大喊:士兵们逃亡越来越多,已经控制不住了。

    谁敢逃跑就宰了谁,不准逃亡,一定给我顶住董康买恶狠狠下令。

    虽然他下了严令,但他还是看见将领们根本制止不住逃兵,不断有一群群逃兵从队伍中奔出,向远方的田野里逃去。

    董康买已经意识到漳南县肯定守不住了,城墙低矮,城门单薄,很容易被攻破,他转身喝令道:命令弟兄们列队集中。

    董康买催马向行宫奔去,窦建德的王妃曹氏和几十名外戚族人都住在行宫内,本来以为这里安全,不料这里却是最不安全。

    董康买心里明白,城池和仓库丢了,窦建德不会怪他,军队败亡,窦建德心里也有数,但王妃绝不能被隋军俘虏,他必须护送王妃和族人离开。

    很快,北城门开了,董康买率领三千士兵护卫着曹王妃的马车迅速离开了县城,他知道大势已去,丢下先逃了。

    四万隋军一路疾行,已经抵达了漳南县城外,望着一里外的两个敌军方阵,约二万军队,敌军衣甲不整,武器参差不齐,皆惶惶不安,徐世绩冷笑一声,战刀一挥,厉声大喊:杀啊

    杀啊

    一万骑兵齐声怒吼,骤然发动,挥舞战刀,如疾风暴雨般向敌军席卷而去,三万步兵紧随其后,铺天盖地,声势浩大

第六十九章 一触即发

    军心也就是军人!心,只要是人心,它就是—种很微妙的东西,当无数逃兵带回来漳南县已被隋军袭破的消息时,夏军大营内开始被—种不安的气氛所笼罩,每个士兵都有了心事。

    隋军的骚扰式袭击已经连续进行了七天,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晚,投石机—石袍—床弩,各种远程武器接二连三出现,但规模都不大,时间久了,双方都出现了—丝疲态。

    夏军大营内,靠板墙百步内的营帐都已拆除,出招拆招,夏军已经能熟练应对隋军的火油袭击,他们发现灭火油最有效的办法并不是水,而是沙土和浸湿的被褥。

    当火油燃烧时,大量沙土先覆盖上,士兵们拿着湿被褥—拥而上,就能轻而易举地扑灭大火,隋军的火油神话由此被打破,这个发现着实让参加防御的士兵们深感喜悦。

    但羹建德却感觉不到半点欢喜,漳南县被攻破给他带来沉重的打击,他更担心是自己的后路已被隋军斩断,同时南方的失败也给他的军心造成了极大影响。

    夜晚,窦建德背着手,—个人在大营内漫步,后面远远跟着十几名亲卫。

    经过—顶大帐旁,窦建德停住了脚步,大帐内点着—盏副暗的油灯,只有—名士兵在整理自己的被褥。

    “其他弟兄呢?”窦建德走进去问道。

    “其他人都是板墙上防御了,我昨天受了点轻伤,校尉准我休息—天。”

    副暗中,年轻的士兵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他以为是—名队正或者旅帅,便漫不经心地回答。

    可当窦建德走近,他忽然认了出来,吓得他—下子跪倒,“小兵无礼,请王爷恕罪!”

    窦建德温和地笑了笑,“不用害怕,起来吧!”

    他在床边坐下,见这名士兵颇为年轻,便笑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多少岁了?”

    士兵站在—旁胆怯道:“小兵叫吴丰—郎,清河郡武城县人,今年十三岁。”

    “呵呵!武城县离我老家不远啊!你才十三岁就从军了吗?”窦建德有些惊蒋地问。

    士兵紧咬嘴唇,不敢说自己是被强迫抓来,他低下头—声不吭。

    窦建德有点明白了,他又看了—眼士兵的床铺,见收拾得整整齐齐,被褥还用绳子捆扎好,旁边有个小布包,里面塞满了东西。

    窦建德—怔,“你把东西都收拾好做什么?”

    士兵半晌方道:“大伙儿都说,可能要再家了,所以我先收拾好。”

    窦建德脸上顿时露出愠色,原来是准备逃命对方便,再看别的床铺,也—样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拎东西逃走,他刚要发作,又想到这士兵还是少年,—口闷气憋在心中,站起身向外走去。

    窦建德走出营房,心中烦闷之极,士兵们都做好逃走的准备了,心无斗志,这仗还怎么打?

    他忧心忡忡向中军大帐走去,刚走几步他便站住了,凝神细听,他听到了,有士兵在吹奏竹箫,箫声呜咽,如诉如泣,回荡在大营上空,凄凉而婉转,箫声中充满对家乡的思念,很多士兵都坐在草地上,背靠着背,静静地拎听着。

    窦建德有些呆住了。

    ……

    隋军大营内,数十名将领济济—堂,杨元庆头戴金盔,身着明光铠甲,目光明亮而锐利,他坐在帅位上扫—眼众人,缓缓道:“破敌就在今夜,今晚破敌阵分为南北两线,北军由司马李靖为主将,杨思恩和杨巍为副将,率军三万突破!”

    李靖上前接令,“卑职不会让总管失望!”

    杨元庆又望向秦琼,“南军由大将秦琼为主将,裴行俨—薛万彻为副将,同样率军三万突破。”

    秦琼上前躬身抱拳,“末将遵令!”

    杨元庆目光落在罗士信身上,罗士信的箭伤已经差不多好了,这两天他—直求见杨元庆,希望能得到出战的机会。

    罗士信见众主要将领都得到了任务,惟独自己被晾在—旁,心中颇不是滋味,忽然,杨元庆向他望来,他的心顿时怦怦直跳,眼中射出了极度期盼的神色。

    “罗士信将军何在?”

    罗士信大喜,上前—步抱拳,“末将在!”

    “罗将军,我任命你后援主将,程咬金为副将,你们二人可率两万人为外围援助,随时支援两支突破的军队。”

    虽然是后援,但总比坐着大营观战强,罗士信精神抖擞道:“末将接令!”

    旁边也传来程咬金破锣般的声音,“老程接令!”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他表情很严肃,可是他的声音—出现,众人忍不住就想笑,大帐肃杀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杨元庆站起身,大帐内霎时安静下来,他沉声对众人道:“今晚是夜战,进攻的节点听我的鼓声指挥,最后我再说—句,击溃敌军后尽量少杀戮,以战俘多寡论军功!”

    众将齐声答应,“遵令!”

    ……

    “咚!咚!咚!。

    随着极有节奏的鼓声敲响,隋军北营门和南营门同时缓缓开启,—辆辆重型投石机被数十头牛拉拽而出,两边各有—支骑兵队护卫,百余步兵列队跟在后面,再后面是—队队杀气腾腾的骑兵,和平时的骚扰式进攻的时点完全—致。

    不同的是,这—次是双倍进攻,从南面和北面同时出动三十架投石机,各有两万骑兵和—万步兵,两支进攻的军队相距五里。

    但还有微妙之处,那就是隐藏在骑兵队中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浓厚的夜色将他们隐蔽住了,从板墙上望去,只有黑漆漆的—片骑兵。

    —连七天的进攻使窦建德军队也有些疲惫且麻木,他们已渐渐形成了—种制度,每次皆有—万人应对,各军之间互相轮流。

    今晚,当隋军大营的鼓声响起时,—万军队立刻进入应对区,但夏军很快发现了和往常不对劲今晚隋军竟然是南北同时进攻,—名校尉迅速奔去向大将范愿禀报。

    这是消息让范愿暗吃—惊,他骑马飞奔赶到板墙边,凝神向墙外观察了片刻他感觉今天隋军没有往日那种气势逼人的示威,反而有点低调,骑兵远远跟着,显得有点遮遮掩掩,—种多年征战的经验使他心中生出—丝不祥之感。

    他立刻下了板墙,翻身上马向中军奔去,片刻奔到窦建德大帐前,正好看见簧建德站在帐门前凝视向远处观望他似乎也听见了隋营传来的鼓声。

    “王爷!”

    范愿跳下马上前禀报“启禀王爷今晚隋军出动了—南—北两支进攻大军。”

    窦建德今晚有些心神不宁,士兵的士气低迷,无心作战固然令他感到沮丧,但更重要是隋军对漳南的进攻,使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隋军这十几天来的对峙不战,不就是在等待占领漳毒吗?那么,占领漳南县后,是不是就是他们发动总攻的时刻?

    范愿的禀报使窦建德打了—个激灵隋军的异常调动使他心中立刻警惕起来,“带我去看看!”

    窦建德在数百名亲兵的护卫下,迅速向板墙方向骑马奔去很快,他也登上了板墙,凝视着缓缓靠近的隋军。

    窦建德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旁边—名校尉道:“王爷,这次投石机的位置后移了。”

    簧建德这才发视投石机位置确实比平时后退了百步左右,他猛地回头望去,查看平时火球的落点,正好和板墙相距约百步。

    窦建德蓦地明白了,隋军这是要攻打板墙,他大喊—声,“不好!”

    立刻对范愿喝令:“这是隋军的正式进攻,立刻各调五万军堵住南北进攻点!”

    窦建德心中生出—股寒意,令他浑身颤抖不止。

    ……

    隋军大营的高台上,杨元庆正静静凝视着两支隋军的前进,骑兵在五百步外停住,重型投石机继续前行,在四百步外也停住了,—些士兵们迅速将牛辜回大营,另—些士兵在固定投石机。

    南北共六十架投石机都陆陆续续定位了,两名士兵骑兵先后从南北方向疾奔而来,在高台下禀报,“禀报总管,北军已经就位!”

    “禀报总管,南军已经就位!”

    尽管李靖和秦琼在具体大战时都将各自指挥,但—些共同进攻的节点,和—些需要彼此配合的地方,还是要杨元庆统—指挥。

    杨元庆点点头,立刻令道:“开始进攻!”

    他身边的—名大汉举起斗大的鼓槌,猛地向巨鼓重重敲击而去。

    “咚—二。

    隋军大营传枣—声沉闷的鼓声,在夜间传得格外遥远,这就是进攻开始的命令。

    ……

    重型投石机已有改装,将绞盘改成后置式,在投石机两侧装了巨大的防御板,是—块三寸后的木板,上面覆盖了—层铁皮和五层熟牛皮,可以防御住对方的床弩攻击,保护操作投石机的隋军士兵。

    绞盘开始吱嘎嘎地绞动,长长的臂杆被拉下,三名士兵将—块近百斤重的巨石放进了投掷铁斗内,经过七天的训练,隋军士兵已经掌握了投石机的力道和距离,他们知道怎么才能准确砸中板墙。

    “放!”

    —名旅帅大喊—声,士兵们同时松开绞盘手柄,绞盘轱辘转动,长长的臂杆将巨石猛地抛出。

    数十块巨石几乎是同时腾空而去,在夜晚中划过—道道弧线,向四百步外—两丈高的墙板猛烈地砸去。

    最后的决战—触即发。

    ……

第七十章 突破缺口

    ‘轰!”块百斤巨石砸中了板墙,强烈的撞击力将板墙上方砸出—个大缺口,站在板墙上的四五名夏军士兵被砸得横飞出去,血肉模糊,—架床弩也被砸得粉碎,惊呼声—惨叫声响成—片。

    巨石连续发射,—块块巨石呼啸着砸向板墙,不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支撑木架的断裂声,—处缺口被连续三次砸中,终于轰然倒塌。

    窦建德此时已返回中营,防御战由大将范愿全权指挥,他急得大声吼骂,“床弩发射!”

    早在隋军第—波攻击开始时,—千部床弩便集中发射了,黑暗中,强劲的铁箭密集地射向六十架投石机。

    但隋军也有防御床弩的经验,不仅将绞盘后置,增加了保护士兵的防御板,还用厚厚的熟牛皮将投石机包裹,尽管铁箭依然能洞穿牛皮,但它们破坏力大大降低,就和普通箭矢—样,钉在投石机上。

    —连三轮床弩射出后,也只有四架投石被破坏,杀伤力微小,范愿的声音都喊哑了,却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接二连三的巨石砸裂板墙,砸出—个个缺口,已有十几处坍塌。

    但微弱的防御依然存在,那就是拼命修补坍塌的板墙,三千工事兵运来巨木和石块,清理掉损坏的墙面,重新立柱垒石。

    —块巨石轰地砸中正在修补中的缺口,几根刚刚立下的木柱齐根断裂,巨石将几颗人头砸得粉碎,翻滚着向人群砸去,几十名工事兵吓得掉头便逃。

    ……

    尽管投石机在—次次机械地重复,但隋军士兵的兴奋却没有消退,每—次看见板墙轰然倒下,隋军士兵中便爆发出—片欢呼声。

    眺望台上,杨元庆依然在关注远处的攻城战,他面无表情,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隋军投石机的—次次攻击旁边给他送信的记室参军裴青松几次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裴青松自从上次被杨元庆斥责后,他不敢再随意说话,大多时候他都保持着沉默多看多想而不多言。

    “你想问什么?”杨元庆没有回头,他仿佛知道裴青松心中的疑惑。

    裴青松迟疑—下道:“卑职最近也看了—些兵书,书上都提到尽量避免夜战,主要是难以用军旗指挥,还有夜战中难以辨别敌我,另外也容易被敌酋逃走,可是攻打太原城—李叔良之战—涿县大战,总管都采用了夜战和兵书上所有不同卑职不太明白。”

    杨元庆笑了笑裴青松的进步他看得见,而且他问题也不算幼稚,可以给他解释—下。

    “四次大战我都采用了夜战,难道你没有发现它们的共同点吗?”

    裴青松想了想,有点些反应过来,“总管是说,四次都是攻城或者攻营。”

    “正是这样,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夜战最大的问题是指挥和辨别敌我,所以我尽量不在旷野会战中采用夜战的方式,但夜战又是动摇军心造成敌军混乱的有利方式,攻打窦建德我并不是想杀敌多少,我的目的是击溃敌军,让他的士兵们逃走,各自回家务农,恢复河北的平静,至于窦建德,坦率地说,我并不打算阻拦他的逃走。”

    裴弃松有些愕然,“总管不想抓住窦建德吗?”

    杨元庆摇了摇头,“与其面对—个强大的李密,不如留下—个挖他墙角之人。”

    裴青松有些明白了,“总管是想用窦建德来对付李密?”

    杨元庆淡淡—笑,“也谈不上对付,但他至少能分去—部分李密的盘中之食。

    ……

    大帐内,窦建德背着手来回疾走,俨如热锅上的蚂蚁,尽管他知道这—天早晚要到来,但真的来临时,他心中却充满了害怕,他感觉自己的末日要来临了。

    “大伯!”

    侄女窦线娘疾步走进他的大帐,有些焦急道:“范将军—人难以指挥两线作战,大伯能不能再派—名大将指挥南线,让范将军集中对付北线。”

    窦建德的原配妻子和儿女都在他造反时被官府所杀,而后娶的曹氏也没有能给他生下—儿半女,他便将窦线娘视为自己的女儿,对她异常疼爱。

    窦线娘本来应该呆在漳南县,但她却擅自跑到七里坡参战,令窦建德恼火万分,下令将她禁足,不过漳南县失守后,窦建德又暗暗庆幸她不在那里。

    窦线娘的建议让窦建德深以为然,他点点头,立刻令道:“速令曹旦接手南方线防御,范愿全力负责北线防御。”

    —名亲兵接令飞奔而去,窦建德又对窦线娘道:“线娘,现在形势危机,你可先撤退,不用再等我。”

    “可我能去哪里?”

    “去高唐县,那里有你刘二叔和宋金刚率领的两万精兵,孔德绍和—些文官昨天也走了,如果这边不利,我会很快来和你会合。”

    “不!”

    窦线娘果断地拒绝了窦建德的安排,“我和大伯—起走。”

    说完,她转身向帐外走去,窦建德望着她的背影叹息—声,“唉!这个傻孩子。”

    其实窦建德也明白她不肯先去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刘黑闼想让她嫁给自已的儿子刘挚,窦建德也并不很愿意,刘挚性格太暴烈,更重要是窦线娘坚决不答应,窦建德也不想勉强她。

    这时,亲兵领了—人走进大帐,“王爷,都准备好了。”

    “让我看看!”

    窦建德走到此人面前,打量他—下,只见此人几乎和自已长得—模—样,也穿着同样的装束,但气质上比较怯弱猥琐,而且此人的鼻翼有—颗大黑痣,上面还有几根短毛,这是他和窦建德最大的区别,不过在晚上,很难注意到此人鼻翼上这颗痣。

    此人姓刘,是平原郡长河县的—个老农,口音和窦建德也很相似,他报名从军时被军官发现,把他送到窦建德面前,窦建德如获至宝,有些人在,他便有了最好的替身。

    窦建德满意地点点头,对几名亲兵道:“带他去巡视战场,鼓舞士气,他不用开口发令,你们直接替他传话。”

    “遵命!”士兵们将假窦建德带了出去。

    窦建德背着手慢慢走到帐前,凝望着西面的战场,尽管他知道这场大战的胜机不大,但他依然希望能够最大程度地削弱隋军。

    ……

    ……

    投石机的攻击已经历了近—个时辰,南北两边的板墙都各自砸开了—个长达数百步的缺口,就在这时,隋军大营内又传来了巨大的鼓声,“咚咚(月咚咚月(”

    这是新的命令,停止投石机的攻击,发动陷阵战,数十架投石机慢慢地停止了攻击,战场上霎时间变得安静下来,李靖拔出战刀,回头对副将杨思恩令道:“杨将军,下面是你的陌刀重甲兵出战!”

    杨思恩已经披挂完成,他身披重甲,手执手执长约—丈七尺的陌刀,浑身上下只有双眼露出,眼睛里射出森冷的目光在他身后列队站着六千名重甲陌刀步兵。

    六千陌刀军百人为—排,—共六十排,前后相隔—丈,全部都已换上了重早,六千人队列整齐,俨如铜墙铁壁,杀气凛然。

    杨思恩将陌刀高高举起,六千重甲步兵同时爆发出—声惊天动地地吼声:“杀(月”

    杨思恩陌刀—挥,六千陌刀重甲兵发动了攻势,如墙推进,气势凝重如山,向五百娄外的缺口步步杀去。

    在南线战场,主将秦琼也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五千重甲骑兵在大将薛万彻的率领下也骤然发动,百骑—排,列队五十排,挥动马槊,向长达—里宽的缺口疾奔。

    秦琼则率两万骑兵和—万步兵跟随在重甲骑兵之后,向敌军大营掩杀而去……

    北线缺口处,—万弓弩手堵住两百步宽的缺口,万箭齐发,箭如暴风骤雨,射向—步步逼近的重甲陌刀士兵。

    重甲陌刀士兵手执陌刀和藤盾,迎着箭雨,步履凝重地冲向缺口,箭矢早已射透了藤盾,叮叮当当射在他们的铁铠之上,却无法洞穿铠甲,陌刀军和重骑兵之所以又被称为陷阵兵,就是因为他们的重甲不惧箭矢,是冲击敌阵最犀利的兵种。

    眼看隋军重甲步兵越来越近,大将范愿急得眼睛都红了,他嘶声大吼,“用床弩射击!”

    夏军士兵迅速抬来三百部床弩,范愿亲自指挥,他命令将床弩堵住缺口,并排列在两边未塌的板墙上,士兵们绞盘上弦,放入了铁箭,—根根粗长的铁箭,对准了迎面杀来的陌刀重甲兵。

    范愿—声厉喝:“射!”

    三百支威力强木的铁箭呼啸着射向重甲士兵,强劲的铁箭终于穿透了重甲,第—排的重甲士兵发出—片惨叫,百余人被射倒—大半。

    杨思恩位于第—排中间,两支铁箭同时射向他,他挥动陌刀劈飞其中—支箭,另—支箭却射中了他大腿,铁箭射透半尺,将他腿骨射断,他闷哼—声,跪倒在地。

    十几重甲士兵连忙将他拖下去,杨思恩已经无法再支撑,他大喊—声,“李重威将军继续指挥!”

    —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使他—下子晕死过去。

第七十一章 血色之夜

    鹰扬郎将李重威是杨思恩的左膀右臂,位于陌刀阵第六排,他同样身经百战,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他立刻意识到他们是遭遇到了重甲克星,床弩之箭。

    他们曾经不止一次试验过,只有床弩铁箭才能射穿他们厚实的铠甲,应对床弩之箭只有一个字,快。

    他将陌刀高高举起,厉声大喊:奔跑起来,冲进敌营

    第二排重甲士兵冲到前排,补充阵列缺口,他们开始奔跑起来,向百步外地缺口冲杀而去。

    床弩最大的弱点就是上弦慢,隋军陷阵军冲出二十余步,床弩才上完第二轮箭,范愿再次大喝:射

    三百支铁箭再一次密集地射向隋军重甲步兵群

    相对于北线陌刀重甲步兵遭遇的阻击,南线的情况却稍好,南线的防御床弩在投石机反复打击下,几乎已损坏殆尽,他们只能用障碍和密集的弓箭阻挡重甲骑兵的冲锋。

    大将曹旦也是一员老将,早在窦建德起事时他便跟随左右,如果说王伏宝是窦建德左膀,那他就是窦建德右臂,他负责统帅中军,被窦建德调来负责南线防御。

    曹旦一样身经百战,他手下有一万五千人,是跟随他多年的精锐之军,在当初和杨义臣的对阵中,他就曾经成功地抵御住了杨义臣一万骑兵的冲营。

    曹旦没有参加涿县之战,他奉命守乐寿都城,这也是窦建德事后十分后悔之事,如果当时有曹旦在,他们或许就不会那样惨败。

    曹旦用五百余辆兵车堵住缺口,又调集了一万弓弩手部署在兵车之后,而他的:万五千精锐则手执长矛,在弓弩军之后压阵,兵车弓箭和长矛兵是他对付骑兵的三宝。

    兵车就是运送后勤辐重的车辆,主要是木制,它能有效阻碍战马的奔跑作战,这其实也是中原军队对付骑兵的传统战法。

    但曹旦却没有想到,他这次对付的竟是隋朝举倾国之力打造的五千重甲骑兵,箭如密集的飞蝗,铺天盖地射向重甲骑兵,但密集的箭雨却没有任何效果,普通箭矢射不透坚固的马铠和重甲。

    五千重甲骑兵顶着密集的箭雨列队冲来,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声似奔雷,气势俨如惊涛骇浪,冲毁一切披靡一切,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暴烈向密集防御的夏军士兵猛冲而来。

    一万弓步惊恐万分,纷纷调头而逃,人多通道狭窄,混乱成一团,曹旦脸色大变,竟然是重甲骑兵,去年年初他们和幽州军对阵时和这支重甲骑兵打过交道,见识过这支重甲骑兵的强大冲击力。

    曹旦大喊:长矛顶上去

    数千长矛兵列队上前,将弓弩士兵狭小的逃亡空间也封死了,弓弩手更加混乱,有人恐惧得大喊大叫。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曹旦知道该怎么应对重甲骑兵的第一波冲击,一万引尊手就是最好的肉盾。

    烈马奔腾,杀气冲天,五千重甲骑兵距离敌军只剩下五十步,弓弩手的恐惧在最后一刻找到了宣泄之处,他们推开兵车,冲出缺口,向旷野里拼命奔逃。

    后面的数千长矛士兵也被重甲铁骑撼天动地般的气势所慑,心中皆惊恐之极,但前排士兵无处逃命,也无法后退,被后面的士兵推拥着,他们只得举起长矛,闭上眼睛,绝望地惨叫起来。

    轰

    五千重甲骑兵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冲进了敌群,兵车被撞碎,数十具尸体被撞得横飞出去,无数人被战马践踏在铁蹄之下,连惨叫的声音都喊不出,一群群人就仿佛麦子似的被割倒,尸体血肉模糊,血浆遍地。

    重甲骑兵巨大冲击力使他们杀进了敌群约五十余步,但重甲骑兵队并没有停下,骑兵的马槊刺杀飞挑,他们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杀开了一条血路。

    在他们身后,秦琼率领三万隋军沿着他们劈开的血路杀进了大营。

    北线的六千重甲步兵在阵亡数百人后,也终于冲到了缺口前,操作床弩的士兵纷纷后撤,大将范愿率领三万人从四面冲上,和陌刀步兵展开血肉厮杀。

    但这只能成为一种单方面的屠杀,锋利的陌刀劈过,人头滚滚落地,身体被劈断,残肢断臂,地上尸体层层堆积,俨如最血腥的地狱,重甲步兵一步步如墙推进。

    事实上,他们只要冲进缺口,后面的攻城战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了,李靖见陌刀军杀入缺口,立刻命令杨巍:你可率三千骑兵再撕开一道缺口,容我大军杀入。

    杨巍这几个月被派去驻防延安郡,河北战役一直轮不到他,过得着实郁闷,好容易最后大战爆发,他才终于得到一次上阵机会。

    他早已憋闷不住,两柄大锤在空中一撞,当啷一声脆响,他回头大喊:我的儿郎们,跟胖爷爷杀敌啊

    他催动骆驼,率领本部三千骑兵向板墙疾冲而去,板墙高达两丈,用巨木的石块垒成,异常坚固,此时板墙上已经没有了守军,所有守军都在缺口处和陌刀重甲步兵激战。

    杨巍举锤向猛地砸去,只听一声闷响,板墙却纹丝不动,杨巍气得调转骆驼大喊:用绳索拉翻它

    一狠狠绳索向板墙上飞去,上千骑兵同时拉拽,板墙开始晃动起来,在一声呐喊声中,一片宽约百步的板墙轰然倒下,露出一片新的缺口。

    杨巍仰天狂笑,挥舞大锤催动骆驼率先冲了进去,李靖见缺口已打开,战刀一指,厉声高喝:杀进去

    数万隋军从百步宽的新缺口奔腾着杀进了大营,至此,隋军从南北两线都攻进了夏军大营。

    大营内已是一片火海,一队队隋军骑兵和步兵在军营中冲杀,到处是奔逃的夏军士兵,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投降的士兵成片成片跪倒,大营内极度混乱。

    大营被突破的消息已传到了中军窦建德已换了一身士兵的装束,身着一件破旧的皮甲,手中拿一杆烂长矛,脸上抹了红色油彩变成一张关公赤脸,相貌大变。

    他跟着几名士兵从大帐冲出来,远远地,只看见窦线娘护卫在另一个窦建德身旁或许是夜晚的缘故,她竟然没有辨出真假。

    窦建德不由苦笑一声,连侄女都没有看出那是假的窦建德,他暂时也不想说破除了十几名心腹亲卫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有替身。

    窦建德翻身上马低低喝喊一声走

    他率领十几名亲兵向南门飞奔而去,数百亲兵则护卫着假窦建德,跟在他们后面纵马疾奔。

    夜间发动战役也有一种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军心不稳的一方必然会出现大规模逃跑,军官们很难在夜间监视住手下士兵。

    此时,夏军大营内已经有三处营门都被人打开了,不断有大群士兵逃出大营,丢盔卸甲扔掉兵器,向黑暗的原野拼命逃去,但原野中早有一队队隋军士兵等在这里拦截。

    这是罗士信率领的两万增援军队,无论南线还是北线,只要作战不利,他们就会增援上去,但随着两线隋军先后攻进大营,他们也就失去了增援的意义。

    不甘无功的程咬金便提议去外围拦截逃兵,或许他们能抓住窦建德,立下最大的功劳,罗士信采纳了他的建议。

    窦建德率领十几名亲兵只奔出三里,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大骂,狗娘贼,老子叫你没有听见吗

    窦建德一回头,竟发现他的身边出现了一名拎着大斧的隋将,因为长得太黑,穿黑甲,骑一匹黑马,在黑夜中竟然没有发现,吓得窦建德魂飞魄散,几乎摔下马去。

    此将正是程咬金,他长了一双贼眼,一眼看中了窦建德胯下之马,是一匹千里良驹,毛色纯白,极为雄健。

    程咬金率领百余人将窦建德拦住,后面的十几名亲兵大吃一惊,想冲上来已经来不及了,程咬金一把揪住窦建德的后脖领,将他一把提了起来。

    他娘的,怎么脸上全是血,晦气

    程咬金随手将簧建德扔下地,弯下腰牵住了战马缰绳,嘿嘿笑了起来,好马,老子发财了。

    窦建德见他居然是看中自己的马,心中顿时燃起一线希望,连忙哀求道:小人只是马夫,家里有七十岁老娘要养活,这是窦建德的马,愿送给将军,只求饶我一命。

    程咬金是个极孝顺之人,他见这个马夫的模样像个老农,满脸是血,衣甲破烂,家中还有老娘,便点点头,我不杀你,你告诉我,窦建德在何处

    窦建德向后一指,后面就是,金盔银甲,有几百侍卫保护

    程咬金一回头,见后面果然奔来大队骑兵,足有三四百人,心中顿时大喜,回头急令,吹号召兵,拦截窦建德

    他调转马头便走,走出几步,又从怀中摸出上次那锭银子,随手扔给了簧建德,拿去买点粮米,再给老娘买几身衣服

    他牵着白马便疾奔而去,百余骑兵跟着他奔去,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呜

    号角声响起,这是隋军呼唤主力的集结号声。

    王爷十几名亲兵连忙奔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窦建德拾起银子,不由苦笑一声,这名隋将心肠倒不坏。

    窦建德见四面八方有隋军骑兵奔来,他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猛抽一鞭,向黑暗中奔去。

第七十二章 请功负罪

    三百余名亲兵护卫着窦建德只奔出三里,便无路可走,四周已有数千隋军骑兵将他们团团包围,高举火把,将原野照如白昼。

    程咬金骑着窦建德的白马,心中得意万分,他催马上前,举起大斧一指,把窦建德交出来,饶尔等一命,否则一个也活不成

    罗士信就在程咬金身边,他看到了军中的窦线娘,她的眼睛依然像宝石一样的明亮,罗士信默默地注视着她,眼中神色十分复杂。

    这时,窦线娘躲在人群中,张弓搭箭,一箭向程咬金咽喉射来,箭速快疾如闪电,眨眼射到面前,程咬金想躲已经来不及,吓得他大叫一声,手一松,斧子惊落下地。

    罗士信却手疾,横刀斜劈,一刀将箭劈飞出去,窦线娘认出了罗士信,她恨得一咬牙,大喊一声,儿郎们,保护王爷冲出去

    侍卫们一声呐喊,护卫着窦建德向外猛冲,程咬金刚才被一箭吓得掉了斧子,脸上挂不住,心中勃然大怒,抡起斧头向窦线娘冲去,罗士信却推开他,让我来,你去抓窦建德

    一句话提醒了程咬金,险些误了大事,他大吼一声,抡起斧子向窦建德冲去,窦老头,把老子的富贵留下

    罗士信长枪一摆拦住了窦线娘,冷笑一声,那一箭之仇,该给我一个说法吧

    哼本姑娘的说法就是再给你一刀。

    窦线娘话到刀到,寒光一闪。凤尾刀向罗士信脖子劈去,罗士信不慌不忙,铁枪头在凤尾刀背上一敲,当一声巨响,窦线娘双臂被震得发麻,捏不住刀杆,刀脱手而出。罗士信大铁枪一挑,向她咽喉刺去。

    窦线娘吓得面如土色,但铁枪只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并没有刺她,两马交错瞬间,她猛地抽出宝剑。一剑向他腰间刺去,却犹豫一下,刚才敌将饶了自己一命.....她这一犹豫,便被罗士信轻舒猿臂,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抓她的束甲丝绦,将她生擒活捉,摁在自己马鞍前。

    这是,窦建德的侍卫越战越少,渐渐被隋军包围分割。窦建德落荒而逃,程咬金一直盯着他,他奋力追赶上去,从后面一斧头劈在窦建德战马的屁股上,战马惨嘶扬蹄。窦建德身子一歪,横摔出去。

    程咬金大喜过望,扔掉斧跳了下去,骑在窦建德身上,将他死死按住,欢喜得大声叫喊:这个功劳是老子的。谁也不准争

    罗士信催马离开了战场,奔出两里外,将窦线娘放在地上,窦线娘站起身,向后猛退几步,像一头凶狠的小母狼,恶狠狠地盯着罗士信,你不准靠近我

    女性天生的警惕告诉她,他把自己带到荒野外,一定没有安好心。

    罗士信默默看了她一眼,调转马头向隋军大队而去,窦线娘一下子愣住了,他竟然放了自己。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大声问:你不是要杀我报一箭之仇吗

    罗士信却没有理她,催马走远了,窦线娘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她叹了口气,转身向南走去,可是她又该去哪里大伯被抓了,难道隋军会放他吗

    但不管去哪里,她必须要尽快离开战场,这里极为不安全,到处是隋军和败卒,只是她赤手空拳,又没有马,要是被败兵遇到,后果不堪设想,她举目向四周望去,至少要找到一件兵器。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窦线娘一回头,只见黑暗中出现一匹极为骏捷的胭脂战马,慢慢来到她面前,停住了脚步,用嘴轻轻拱她。

    这竟然是她的战马,马上还有她刀和弓箭,马鞍上还有一只小包,窦线娘只觉心中一片茫然,她慢慢打开小包,里面竟是几锭金子,她的眼睛里忽然有些模糊了。

    窦线娘一咬嘴唇,翻身上马,猛抽一鞭战马,向南方疾奔而去

    乐寿城门大开,大将阮君明率数万军队出城投降,他带着十几名将领跪在杨元庆战马面前,罪将阮君明,不识天威,向楚王殿下请罪

    杨元庆下马将他扶起,好言安慰道:你能体恤士兵和民众,保全乐寿城和数万将士,这就是你的功劳,我会给你一个前途。

    阮君明大喜,卑职愿为总管效命

    杨元庆随即命秦琼接收军队,又让裴青松入城去安抚官府民众,这时,士兵们又将曹旦和范愿推了上来,两人皆五花大绑,他们是在激战中被生擒。

    两人跪下哀求道:我们愿意投降楚王殿下,为殿下效力,求楚王殿下饶我们一命

    杨元庆冷笑一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现在才想到投降,若不杀你们,何以安抚我阵亡的将士

    他对左右喝令一声,将两人推下去,斩

    士兵们将两人推了下来,两人远远大喊:殿下饶命.....饶命

    杨元庆却不为所动,若饶了他们,那以后所有敌人都会拼死抵抗,最后打不过就投降,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至,单膝跪下禀报:启禀总管,程将军抓住了窦建德,正在大营等候总管

    杨元庆一怔,窦建德居然没跑掉,被程咬金抓住了,其实对于窦建德,杨元庆也并不是很在意,能抓住固然好,但如果跑掉了,也有长远的战略意义。

    既然抓住了,他当然要去看一看这位河北枭雄,杨元庆翻身上马。带着数百亲兵向大营疾奔而去

    中军大帐内,程咬金正和十几名大将吹得唾沫横飞,他心中欢喜得快爆炸了,抓到窦建德,他不知该有多少赏赐

    至少是黄金一万两,虽然总管没有宣布,但窦建德就值这个价。到时候,我在太原白玉楼请客,摆一百桌酒席。你们谁不来,谁就是龟儿子。

    老程,把窦建德拉出来看看。我认识他,如果真的是他,那你小子就发大财了。

    肯定是他,是我亲手抓住的,总管来了,我自然把他拉出来,现在可不能给你们看。程咬金得意洋洋道。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总管来了

    只见杨元庆快步从帐外走进,众将们纷纷行礼。杨元庆点点头,回到帅位坐下,他瞥了程咬金一眼,见他春风满面,还不等自己开口。程咬金便上前单膝跪下抱拳道:启禀总管,卑职抓住了窦建德,特来请功

    杨元庆点点头,人在哪里

    程咬金站起身向帐外一挥手,把他带上来

    几名士兵将用黑布蒙着眼睛的窦建德带了上来,摘去了他的蒙眼布。并将堵在他嘴里的破布也掏了出来。

    窦建德扑通跪倒,砰砰磕头,大将军饶命啊我不是窦建德,我叫刘全,是他的替身。

    帐中所有人都愣住了,一名认识窦建德的将领上前仔细辨认了一下,回头对杨元庆道:禀报总管,此人和窦建德长得极像,不过他鼻翼有一颗黑痣,而窦建德没有,而且口音也不对,应该不是真的。

    杨元庆冷笑一声,当然不是真的,真正的窦建德怎么可能又下跪又磕头,他就是说,窦建德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抓住他瞥了程咬金一眼。

    程咬金的脸已经胀成了猪肝色,他冲上前狠狠踢了这个替身一脚,大骂道:你这个混蛋为何不早说,让老子丢脸。

    替身抱头道:我一直想说,可是你堵住了我嘴,我呜呜一声,你就给我一耳光,我敢说吗

    大帐内众将再也忍不住,轰地大笑起来,程咬金羞愧得无地自容,杨元庆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他又问替身:那真正的窦建德去何处

    他就跑在我们前面,脸上涂有红油彩,应该也被这位将军抓住了,我看见这位将军还骑着他的白马。

    窦建德替身很奇怪地瞥了程咬金一眼,明明抓住了,为何还要拿自己说事。

    程咬金的嘴一下子张大了,眼珠子快要暴出眼眶.......

    杨元庆将程咬金痛骂一顿,没收他的白马,将他赶出了大帐,程咬金没见过窦建德,又是晚上,被窦建德蒙混了过去,这倒不是他的责任,而且自己也没有交给他抓住窦建德的任务,只能是责骂他几句。

    这时,大帐内只剩下罗士信一人,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杨元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事吗

    罗士信叹了口气,单膝跪下,末将是来请罪

    杨元庆注视他半晌,这才淡淡问:你犯下了什么罪

    末将违反了军规第四款。

    杨元庆脸色一变,第四款是私放战俘者,斩

    你把谁放走了杨元庆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罗士信低下头,半晌低声道:应该是窦建德的侄女,叫窦线娘。

    杨元庆严厉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起来,这小子心中的春天终于来了,他点了点头,你为何要把她放走

    罗士信紧咬嘴唇,半天不回答,最后迸出一句话,卑职愿意领罪

    此事还有谁知道杨元庆又盯着他问。

    除了卑职的几个亲兵,没有人知道。

    杨元庆背着手走到帐门前,注视着帐外,半晌,他叹了口气,这件事你可以不说,把它隐瞒住,你却推给了我,士信,你让我很难办啊

    罗士信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卑职知道,但卑职不想隐瞒总管,既然卑职做了,就该承担责任,愿受一切责罚。

    哼好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大丈夫。

    杨元庆冷哼一声,你竟然愿意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去死

    罗士信深深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军纪中还有第十二条,犯死罪者,可以以大功抵死,卑职愿意放弃攻克七里坡之功,除了死之外,我愿意接受任何责罚,另外,此事恳求总管不要说出去。

    你倒是先算计好了。

    杨元庆冷冷一笑,我还以为你要说是我师弟,让我看在师傅面上饶恕你。

    卑职不敢,公是公,私是私,绝不会以私济公。

    杨元庆沉思良久,这才缓缓道:虽然窦建德的侄女不是什么重要战俘,但你私放战俘的行为却不能轻饶,应判死罪,但念你攻克七里坡有大功,准你将功折罪,免去死罪,降一级为亚将,杖一百军棍,你可伏罪

    罗士信知道总管是轻饶自己了,他心中感激,卑职认罪,谢总管不杀之恩

    停一下他又求道:只恳求总管用别的罪名,卑职不想让别人知道此事。

    杨元庆想了想便道:就让程咬金欠你一个人情吧放走了窦建德,你身为主将,该受此罚。

第七十三章 计赚敌降

    夜已经很深了,大营内渐渐安静下来,医营内依旧灯火明亮,顶顶大帐内点亮着火把,照如白昼,到处是人来人往,格外地紧张忙碌,空气中充满了血腥之气,不时传来痛苦地呻吟声和低低哀求声。

    医营位于大营的西北角,占地数百亩,由三百多顶巨大的帐篷组成,被营帐隔离开来,有专门的卫兵把守,不准士兵随意进入。

    医营内共有千五百余名女护兵和近百余名军医,此时大战刚刚结束,万多伤兵被送来紧急救治,绝大部分都是窦建德的士兵,这次大战隋军伤亡约二千余人,而窦建德军队伤亡则二万余人。

    千多女护兵都受过专门的训练,她们熟练地士兵们止血上药并包扎伤口,细心安抚他们,使无数濒死的士兵又渐渐恢复了生机。

    女护兵的出现,刚开始在朝廷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在军中也是毁誉参半,大多数军方将领都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但很快,将领们都看到了事实,伤兵死亡率大大下降,这使得军方转变了态度,成了女护兵的最坚定支持者,由于军方的支持,朝廷中的批评之声也渐渐消亡。

    目前,隋朝的女护兵约有五千余人,除了随军女兵外,在太原灵武和河内各有座医营,不仅是伤兵护理,也进行灾民救治。

    杨元庆在几十名亲兵的护卫下来到了医营,他是来探望杨思恩,杨思恩在进攻北线时身负重伤,是这次战役中受伤级别最高的官员。

    在隋朝诸多高级将领中,杨思恩是元老,跟随杨元庆近二十年,从个小兵步步成为领军重将,对杨元庆忠心耿耿。

    杨元庆走进顶大帐,这座大帐内躺着百余名伤兵,都是重甲步兵,这次重甲步兵伤亡六百余人,其中阵亡近四百人,基本上都是死在床弩箭之下。

    杨元庆在名军医的引领下,来到了最里面的架床铺前,杨元庆眉头微皱问:为何不安置在单独座营帐内

    军医苦笑声,我们是这样准备,但杨将军不肯,定要和士兵们同帐,没有办法,只能顺他的意。

    杨元庆的脸色稍微缓和点,走到杨元庆床铺面前,床头点燃根小蜡烛,光线副暗,杨思恩脸色蜡黄,正沉沉入睡,两名女护兵刚刚给他腿上舟口上换了药。

    他情况怎么样杨元庆又低声问。

    军医摇摇头,铁弩箭射穿了他的大腿,骨头已经断了,流了不少血,不过性命可以保住,只是将来走路可能会受影响。

    杨元庆忽然想起宇文智及,当年他也是大腿骨被打断,后来甚是微跛,影响不大,杨思恩不能这样吗

    他对军医说了,军医还是摇了摇头,那只是骨头被打断,骨头接得好,问题就不大,但现在杨将军不仅断骨,而且伤了经脉,所以问题就比较严重,我们只能尽力救治,但真的不能保证,请殿下见谅

    这时,杨思恩忽然低声问:是总管吗

    原来他已经醒了,杨元庆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老杨,是我

    杨思恩脸上露出丝惨淡的笑容,声音低弱道:总管不用担心,我现在觉得很幸运,第排六十六人中箭,阵亡六十二人,老天眷顾,让我活了下来,我已经很满足。

    杨元庆拍拍他的手,笑道:你没有问题,等你伤势痊愈后,我会调你去兵部,出任兵部侍郎,不用再领军打仗了。

    杨思恩笑了笑,当年我就知道,跟着你有前途,只可惜老刘死得太早,否则他今天也是个不小的官了,我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也没有力气再打仗了,把机会留给后来人吧总管,李重威不错,又是李景之子,我推荐他接任陌刀将军。

    杨元庆点点头,按照正下副上的原则,也应该是他,你就安心养伤,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你就不用多虑了。

    杨元庆又和他说了几句,见他情况还算稳定,便离开医营,返回了中军大营。

    此时已快四更时分了,大营内格外安静,士兵们都已入睡,只有队队巡逻的士兵在大帐间穿梭,防止异常情况发生。

    杨元庆回到自己大帐前,却见名报信兵站在营门口焦急地等待。

    发生了什么事杨元庆快步走上前问道。

    报信兵连忙上前道:牛将军有消息传来,困在飞狐县内的窦建德骑兵有突围迹象,请求总管增兵。

    这是窦建德派出的三万骑兵,准备经飞狐陉前往河东骚扰,结果被隋军困在飞狐陉内,他们攻占了飞狐县,已经困守数日,报信兵不来禀报,杨元庆倒把这娄军队忘了。

    他沉思片刻,立刻令道:让程咬金立刻来见我

    不多时,程咬金衣甲不整地奔了过来,他睡得正香甜,被士兵从梦中叫醒,脸困意未消。卑职程咬金参见总管在杨元庆面前,他不敢有半点吊儿郎当,他单膝跪下行礼,脸严肃。

    你去看过罗士信了杨元庆笑问道。

    程咬金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因为他的大意,放走了窦建德,罗士信被杖打百军棍,还被降职为亚将,连七里坡的功劳也没有了,使他心中充满了歉疚。

    那件事是卑职的过错,和罗士信无关,卑职愿意受罚,恳请总管饶过小罗,不要降他的职。

    杨元庆脸沉,呵斥道:该怎么处罚是我的事情,轮不到你多嘴

    程咬金吓得浑身激灵,是卑职不敢。

    杨元庆这才对他道:这么晚叫你来,我有件紧急的任务要交给你,在飞狐县,你率万骑兵,配双马,火速赶去飞狐县,协助牛将军,如果你能把飞狐县的窦建德军劝降,我就不计较你放走窦建德之罪,否则,你也要降级,并罢免你的爵位。

    程咬金半晌方无可奈何道:卑职接令,但恳请总管给我样东西。

    半个时辰后,程咬金率领万骑兵骑兵离开了大营,风驰电掣般向上谷郡方向疾奔而去,他们配双马,速度比平常行军快了倍,两天后,程咬金率领万骑兵抵达了飞狐县。

    此时两万隋军从东西堵住了飞狐陉的入口和出口,将三万窦建德的骑兵困在飞狐陉内。

    窦建德的三万骑兵由窦建德大将高雅贤和副将刘雅率领,他们在攻打易县不利后,便转入飞狐陉,准备穿过飞狐陉前往河东。

    不料高子开率万骑兵先进了飞狐陉,堵住了飞狐陉西异口,随即牛进达堵住了东边出口,将敌军三万骑兵封堵在飞狐陉内。

    窦建德军只得占领了飞狐县,面派人翻山去向窦建德求援,面等待突围的机会,他们已经被围困了近十天,眼看粮食断绝,城内也不再有余粮,要么杀马度日,要么突围。

    主将高雅贤和副将刘雅在这个问题产生了矛盾,高雅贤主张立即突围就算拼死半人,也要杀出条血路,而刘雅主张先杀些老弱之马为军粮,等待王爷命令到来后再突围。

    事实上,刘雅不愿意为突围而死太多弟兄,两人为这件事已经争论了数日,闹得彼此间都极为不满,关键是刘雅手中掌控着万骑兵,如果没有这万骑兵的协助,高雅贤没有把握突围成功。

    这天上午,高雅贤正在城头上巡视,他瘦长的脸上充满了阴沉之色,连续数日的劝说未果,使他心中对刘雅生出了杀机,只是他时找不到这个机会。

    这时,名外围巡哨飞驰而至,禀报道:启禀高将军,隋军名使者来了,还有阮君明将军同跟随。

    高雅贤心中愣,阮君明应该在乐寿县守都城才对,怎么跑这里来了,他心中生出丝不妙,难道大营出事吗

    卑他们前来

    片刻,百余名哨兵带着队隋军前来,约十几人,中间是名黑脸隋将,旁边正是守乐寿县的大将阮君明。

    隋使自然是程咬金,牛进达本打算让名能言善辩的军士做使者,但程咬金却坚持认为他亲自来说服敌军投降,是最为合适。

    而且有阮君明陪同,他和敌军主将高雅贤关系很好,至少能保住自己性命。

    飞狐县城门缓缓开启,数百刀斧手从城内奔出来,杀气腾腾,程咬金心中忽然忐忑起来,他原想得很好,以为他到来,敌军就会开城迎接,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条出路。

    不料敌军依然杀人凛然,程咬金忽然有点害怕了,自己真的不该来,他连忙低声问阮君明,你不是说和高雅贤关系很好吗他怎么这个态度

    阮君明苦笑了下,我也不知道,人心复杂,或许他现在想法变了。

    程咬金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数百刀斧手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高雅贤出现在城头,厉声喝道:阮君明,你可是投降了隋军

    阮君明拱拱乎道:雅贤兄,战争已经结束了,夏军已经不存在,乐寿县三十万大军都已全部投降,刘黑闼也渡河投降了李密,现在河北全境已被隋军占领,我是特来告诉雅贤兄声。

    这句话使城头上片哗然,连周围的数百刀斧手也面面相说,不少人向后退了步,刀斧手的杀气顿消,出现阵轻微骚动。

    高雅贤咬牙切齿问:那王爷呢王爷在哪里去了

    程咬金感受到了敌军士兵的变化,开始变得怯弱,使他心中生出线希望,他从身后布包里取出颗人头,高高举起,你们的王爷在这里

第七十四章 意外发生

    四周士兵片惊呼,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人头脸上插着支箭,正是他们的王爷窦建德,这让所有人心中都生出大势已去的念头。

    旁边阮君明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他路上忘记告诉程咬金,高雅贤是个脾气极为暴烈之人,做事不大考虑后果,应该是先把他说服,最后再拿出假窦建德人头,不料程咬金这会儿就拿出来了,他心中担忧之极,手不由按在刀柄上。

    程咬金自有他的精明之处,他知道窦建德人头最容易激化矛盾,若进城后再拿出人头,万高雅贤翻脸,他们逃命的地方都没有,不如现在先拿出来,就算高雅贤翻脸,他们也有逃命的线希望。

    如果拿出人头,高雅贤没有翻脸,就说明他已经接受了夏军覆灭的现实,剩下的事情就是谈判了。

    高雅贤死死盯着窦建德人头,脸上胀得通红,半晌,他字句令道:把人头给我看看

    程咬金把人头给了名士兵,他的双手握在斧柄上,眼角余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刀斧手的动静,若稍有不妙,他就劈杀出去。

    士兵奔上城头,将窦建德人头交给高雅贤,高雅贤手捧人头,只见支箭从鼻翼射入,正是他的王爷窦建德,他浑身忽然颤抖起来,心中为窦建德报仇的烈火开始熊熊燃烧。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声,为王爷报仇

    他话音刚落,支箭忽然从身后射来,箭射中他的后脖颈,箭尖从咽喉突出,高雅贤闷叫声,手中的人头落地。

    他用手扼住喉咙,慢慢转过身,只见身后二十步外上城的通道处站着人,手执弓箭,正是他的副将刘雅。

    高雅贤的眼睛瞪大了,眼中露出不可墨信之色,他手指着刘雅,却说不出句话。

    刘雅冷冷道:你若不死,三万弟兄都要跟你起陪葬

    他张引又是箭射来,这箭射在高雅贤左胸,血花四溅,高雅贤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从城头栽了下去,扑通,落进护城河中。

    高雅贤的百余亲兵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大吼声,举刀扑向刘雅,但菌道上却涌上数百士兵,和亲兵厮杀在起。

    突来的变故使城下数百刀斧手不知所措,纷纷后撤,程咬金趁机调转马头,向西奔出百余步,阮君明和其他士兵也起跟了上来。

    阮将军,这是怎么回事程咬金不明情况,急问阮君明。

    阮君明眼中也露出惊讶之色,半晌道:应该是刘雅,敌军发生内讧了。

    他瞥了程咬金眼,隋军中都说此人是福将,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运气奇佳,这种内讧侍的事情居然也被他遇到了。

    程咬金咧嘴笑了起来,我说嘛这可是飞狐县,我就是在这里被封县伯之爵,土地爷怎么能不给我点面子

    刻钟后,城头上的战斗渐渐平息下来,城门开启,队队士兵从城内走出,为首员大将,赤着上身,双手反绑,正是副将刘雅,他跪在城门大喊:罪将刘雅,愿意归降隋朝,为楚王殿下效力

    程咬金心中暗赞,这才是聪明人,不要提任何要求,老老实实归降,态度诚恳,这样的人将来才会有前途。

    程咬金连忙翻身下马,上前扶起刘雅,替他解开绳索,又解下自己衣袍给他穿上,装模作样地安抚他道:我奉楚王殿下之命,特枣劝降你们,那个主要是想少杀戮,保住弟兄们的性命,刘将军深明大义,令人钦佩,我会如实告之楚王,刘将军将会被河北民众所景仰,功在千秋。

    刘雅大喜,这个隋使看起来虽然又黑又粗,但说话却有节有理,说的话都很让人喜欢听,这才是善言之人。

    请使者进城休息,骑兵分布三处,我会召集众将,说清楚情况,今天下午,正式归降隋军

    次日早,在易县城外,大将刘雅率领三万骑兵正式向隋军投降,这是窦建德在河北的最后支军队,随着这支军队的投降,标志着窦建德在河北的统治结束,河北郡县除了安阳城外,皆并入了隋朝的版图。

    但在隋朝,消息的传递是需要定时间,河北战事结束,往往要到半个月后才能传遍天下,中间的段消息空白期,往往就会发生很多戏剧性的事件。

    齐郡祝阿县,早几天前,祝阿县离黄河约五里的片旷野里便驻扎了支上万人的军队,这是青州割据势力徐元朗的军队。

    早在数月前,窦建德从河内郡兵败后,窦建德便正式迎娶徐元朗之妹为侧妃,这是徐元朗直向窦建德表达的善意,作为个夹在窦建德和李密这两大枭雄之间的个小势力,徐无朗必须同时讨好两方,他谁也不敢得罪。

    方面他向李密臣服,接受他赐封给自己的鲁郡公的称号,另方面,他又低眉顺眼地向窦建德表示结亲的愿望。

    他游刃于两大势力之间,就像过独木桥样,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同时也要维护自己的利益。

    徐元朗原本是东莱郡海贼,去年年初,他在北海郡收集了数十支小乱匪约千余人,攻下了北海县,势力得到了迅速发展,仅仅数月时间便占据了东莱北海高密齐郡鲁郡琅琊等六郡,兵力近五万人。

    个多月前,窦建德派人向他传达命令,命他派军赴河北参战,共同对付隋军,这让徐元朗心中极为忧虑,他怎么可能派兵入河北和隋军对抗

    在得知李密只派了数千人象征性的驻扎在黄河南岸后,他随即也做出个姿态,率领万军队驻扎在祝阿县,摆出个准备渡河的架势,表面是渡河,实际上是按兵观战,假如夏军不利,他就缩回去,假如隋军不利,他就渡河声援。

    这天下午,几艘大船从对岸驶来,停泊在黄河南岸边上,千余名士兵从船上卸下五百口大箱子,早有探子奔回大营前去禀报。

    徐元朗心中奇怪,又派人去岸边询问情况,黄河岸边,五百口大箱子已经搬上了岸,这时从船上走下来名身材魁梧健壮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长张国子方脸,大鼻子厚嘴唇,副粗犷的脸上却配对小眼睛,不时闪烁着种狡黠的亮光。

    此人便是窦建德的心腹大将刘黑闼,他比窦建德小五岁,两人是同村,从小起长大,又起练武学艺,感情深厚,大业七年河北大旱转为大涝,饿死了无数人,窦建德便是在这年造反。

    而刘黑闼却在窦建德造反之前便弃家出走,投靠了豆子岗的郝孝德,后来又随郝孝德投降了瓦岗寨,郝孝德在翟李火并中丧生,引发了瓦岗寨的第次逃亡潮,刘黑闼也逃回河北投靠了挚友窦建德,深受窦建德信任。

    这次河北大战,刘黑闼奉命安排退路,伺机夺取徐元朗的青州根基,早,刘黑闼接到探子消息,此时徐元朗就在黄河南岸的大营内,刘黑闼立刻开始了行动。

    兄弟们抬起箱子,去徐元朗的大营。

    千名壮汉两人组,挑起五百口大箱子向五里外的徐元朗大营走去,走出数里便迎面遇到了徐元朗派来的十几士兵。

    请等等

    士兵骑马飞驰而至,拦住了去路,刘黑闼摆手,放下

    五百口箱子放下地,为首校尉上前向刘黑闼拱手道:在下奉徐郡公之命前来询问,尊驾可是刘将军

    刘黑闼爽朗笑,我就是刘黑闼,将些财物先送来齐郡,王爷请徐舅爷代为保管。

    果然是辫将军

    校尉看了看五百口箱子,又问:刘将军说,这是夏王要交给我家将军保管的财物

    正是

    刘黑闼挥手令道:打开几箱给他们看看

    士兵打开子三只大箱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还有上等的绫罗绸缎,还有些用布包好的瓷器。

    校尉看了眼,立刻拱手道:我回去禀报将军,请稍候片刻

    他翻身上马,飞奔而去,刘黑闼却不睬他,对众人道:继续走

    众人又抬起箱子向数里外的大营走去。

    营门口,徐元朗在百余侍卫的簇拥下,正翘首向远处张望,远远的,他已经看见了队人马向营门走来,大约在三里外。

    战马疾奔而来,他派去的几名手下先步赶来,下马禀报道:启禀将军,是刘黑闼率人挑来五百口大箱子,说是夏王的财物,想先寄存在我们这里。

    徐元朗眉头皱,问:你查看了吗

    看了三只大箱,都是金银珠宝和瓷器绫罗,确实都是很贵重的财物。

    徐元朗想了想又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约千名挑夫。

    这时,刘黑闼已经走到里外了,徐元朗当然对财宝很感兴趣,五百大箱财宝让他保管,如果窦建德死了,这些财宝不就全归他了吗

    只是刘黑闼来人太多,他可不想这么多人进营,他立刻令道:让他们把东西放在营门口,由我们的人挑进大营,刘黑闼最多不能超过百人进营交接。

    说完,他转身向大营内走去。

第七十五章 谋主之策

    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五百口大箱子,所有箱盖都已经打开,里面全是金银珠宝瓷器绫罗以及上好铜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四周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和将领,每个人的眼睛都射出贪婪之色,但他们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人敢上前动下这些财宝。

    刘黑闼陪同着徐元朗仔细查看这些窦建德的财宝,连徐元朗的眼中也闪烁着贪婪的亮色,他本身就是海贼出身,贪财和掠夺是他的本性,在他眼中,这些财宝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知道了,这些财宝就寄存在我的大帐中,我不会碰它们,不知夏王爷什么时候要回它们徐元朗不露声色问道。

    根据我得到的情报,王伏宝在河间郡大败隋军,我估计最多个月,我们把能隋军赶回河东,这些东西就要运回去,这段时间,就有劳徐舅爷了。

    好说好说

    徐元朗眯缝起眼睛,心中却在暗暗思铡怎么才能把这些财物弄到手。

    就在这时,个令人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只装满了珍珠的箱子意外倾翻,晶莹的珠子向观望的人群倾泻而去,数万颗饱满的珍珠滚进了人糕之中。

    现场顿时片大乱,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捡拾珍珠,四周无数士兵也冲上来,跟着起抢夺,很多人失去了理智,甚至将手伸向了其他打开的箱子。

    徐元朗大怒,高声吼骂道:住手给老子住手

    旁边刘黑闼的眼中闪过道骇人的杀机,徐元朗武艺高强,性格凶悍,若不用这和手段不定能对付他。

    就在徐元朗注意力被转移之时,刘黑闼从靴中拔出把锋利的。首,猛地扑上,右手胳膊勒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刀插进了徐元朗的后心,徐牙,朗声闷叫,当即毙命:

    旁边十几名亲兵措不及防,等他们反应过来,徐元朗已经倒地毙命,他们怒吼声拔刀扑上,刘黑闼抽出徐元朗的横刀,如豹子般迎上,刀光闪烁,血水四溅,瞬间杀死了七八人。

    站在外围的百名刘黑闼手下也发动了,他们挥刀扑向十几名军官,军官们正在低头捡珠子,法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到来,措不及防,被士兵们团团围住,片孰都被乱刀砍死。

    此时现场依旧片混乱,又只箱子翻俄,里面的金银珠宝洒满地,引采了更加疯狂的抢夺,但也有部分士兵发现了异常,他们都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手足无措地望着眼赏的混乱和杀戮。

    不知是因为他们抢夺珠宝而杀人,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随着声刺耳的钟响,五百口箱子猛地钻出了千名精锐士兵,他们从箱中跳出,向混乱的士兵杀去。

    箱子里有机关,上再是层隔板,所有的珠宝绫罗只放了浅浅层,人实际上是藏在隔板下面,每个箱子里藏两人,除了两只倾翻的箱子,其余四百九十八口箱子,都藏有士兵:

    营门外等候的九百余士兵也冲杀进来,刘黑闼眨眼就变出两千精锐,他们杀人放火,此时徐元朗和将领们都被杀,尽管敌营内有上万士兵,却无人组织抵抗,士兵们惊恐万分,四散逃命。

    营帐被点燃了,火光冲天,向远方报送消息,这时黄河岸边又靠岸了数十艘大船,队队精锐的士兵从船上冲下来,这是万两千名从对岸高唐县过来的夏军,由刘黑闼的副将宋金刚率领。

    宋金刚见远处大营火势冲天,知道这是刘黑闼得手了,他已等不及士兵整队,催战马,大喊声,跟我杀过去

    他催动战马向五里外的大营杀去,身后数千士兵呐喊着随他冲杀而去

    又有艘大船出现黄河之上,向南岸驶来,在船首甲板上,身金盔银甲的窦建德远远凝视着南方的青州大地,他心中生出无限感慨,从今天开始,他又将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创业,励精图治,再建个强盛的夏王国了

    窦建德又回头向北方望去,眼睛里充满了对故土的眷念,那边,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中原王世充和李密的激战已进行了近个月,双方的战役主要集中在虎牢关的线,展开惨烈的拉锯战,李密几次夺取虎牢关,却又被王世充夺了回去,双方已死伤数万人。

    李密已经杀红了眼,不仅仅是几十万石粮食的问题,他和将领们的家属都在洛口城,如果不夺回洛口城,他将无法向将士们交代。

    同时也无法向天下人交代,洛口城是他的都城,他连都城也丢了,还有什么资格争车天下。

    李密的大营位于虎牢关以东的荥阳县,这里驻扎着李密的二十万大军,这几天双方都没有交战,处于种对峙状态

    清晨,几名骑兵疾速从管城县方向驶采,战马奔腾迅疾,仿佛带来了什么紧急的情报,在营门前说了几句,营门开启,他们冲进大营,沿着边缘马道向中军大营奔去工

    刻钟后,李密的谋主房玄藻跟着名士兵匆匆向中军大帐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房玄藻问士兵道,他心中有和直觉,说王这么匆匆地把自己叫来,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具体不知道,管城县紧急送采份鹰信,但好像和河北有关,主公的表情很紧张,应该是发生了大事。

    房玄藻心中惊,难道是窦建德败了吗这段时间,他直在关注河北的战事,杨元庆和王世充有盟约,如果河北战事结束,隋军很可能会腾出手采干涉中原战局,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他心中担忧,路步履匆匆来到了中军大帐前,名亲兵立刻替他禀报,殿下,房尚书来了

    请他进乘

    房玄藻被李密封为吏部尚书,主管官员的任免大权,但实际上,他是李密的首席军师,参与决策军国要务。

    房玄藻掀起帐帘,走进大帐内,大帐内除了李密人外,还有纳言兼户部尚书邴元真,他坐在旁,神情异常严肃。

    李密则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从步伐的紧快,看得出他内心应十分焦躁,李密刚刚得到了管城县送来的紧急情报,这是他在乐寿安插的探子发来的鹰信,窦建德在三十万大军在乐寿县被隋军击溃。

    这叮,结局在李密的意料之中,窦建德走的就是瓦岗军从前的翟让路线,也就是各介,势力的集合体,三十万大军内山头林立,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打算,三十万大军看似很强大,但实际上千疮百孔,只要隋军杀进去,就会变得片混乱,焉能不败

    尽管窦建德在河北失败的消息在李密意料之中,但当这个消息真的传来时,李密还是感到了和难以抑制的恐慌了

    窦建德失败,那竹,会是谁杨元庆会不会利用河北大胜的东风,趁他和王世充激战的机会,攻击自巳的后方

    隋军夺取黄河内河阳关的教训告诉他,隋军会这样做,他们会趁自巳军队被牵制的机会攻击自巴的身后。

    焦急和担忧使李密心中片混乱,千头万绪,他不知自己该从哪里着手了:

    参见魏王殿下房玄藻走进大帐躬身行礼。

    房玄藻的到采使李密精神振,他就像在激流中抓住了块救命的木头,连忙道:先生免礼,请坐下

    房玄藻在大帐另边坐下,和邴元真瑶瑶相对,两人对望眼,却同时将目光避开,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丝敌意,这是文人的痈疾,有文人的地方就有暗斗。

    李密此时已没有心情顾及他们之间的暗斗,他连忙将管城县送来鹰信递给了房玄藻。

    房玄藻打开鹰信,和他意想的样,窦建德在河北惨败,三十万大军被隋军全耳,窦建德下落不明。

    他具了口气,主公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吧

    李密点点头道:我想到了,但现在我心里很乱,不知该从何着手,请先生教我。

    房玄藻瞥眼邴元真,微微笑道:不知邴尚书有什么好的想法

    邴元真冷笑声,我劝主公派人去和杨元庆谈判

    邴元真只说其,不说其二,后面的话便不闭口讲了,李密无奈,只得接着他的话头道:邴尚书的意思是说,杨元庆的主要对乎是李渊,劝我和杨元庆议和,让杨元庆暂时放弃图谋中原,转而去对付李渊。

    可邴尚书有没有想过,隋唐之间可是有和解协议,他们会按照邴尚书的安排打起来吗房玄藻语气里带着丝嘲讽:

    哼我没有说让他们在关中打,唐军在大举南下,听说已经击溃西粱的二十万大军,杨元庆会袖手旁观吗我们去和杨元庆谈判,提供过境的便利,让隋军能够过境去支援萧铣:

    房玄藻眼中的嘲讽之意更加浓厚了,邴尚书可听过假道灭虢否

    你

    邴尚书怒道:你这是迂腐之见

    好了

    李密制止住了他们之间的斗口,有些不慢地对房玄藻道:现在形势紧急,我想听听先牛之策:

    房玄藻早已想好对策,他缓缓说:我的对策很简单,近和洛阳,远交长安,北抗隋朝

第七十六章 魏郑和谈

    房玄藻话音刚落,邴无真便连声的冷笑起来,房尚书,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王世充和杨元庆本来就是结盟,他会为我们与杨元庆反目吗你

    邴元真话没有说完,李密便摆乎止住他,凝视着房玄藻道: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邴元真见李密神情凝重,显然是房玄藻的建议打动了他,又想起刚才自己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李密却不为所动,他这才忽然意识到,李密其实已经想停战了。

    主公这么重要的心态变化自己竟没有看出来,邴元真心中阵懊悔,同时也充满了对房玄藻的嫉妒,房玄藻居然抓住了主公的这个心态,他不敢再多言,只用种轻视的目光斜睨着房玄藻。

    房玄藻没有理会邴元真,又继续说:我并不看好杨元庆和王世充的结盟,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杨元庆需要王世充替他抵挡李渊东扩,也需要王世充替他灭了洛阳的隋朝,尤其是后者,杨元庆为了扶持王世充上位,不惜借给他十万石粮食,至于王世充

    房玄藻说到这,余光迅速瞥了眼李密,见他听得全神贯注,他心中暗暗得意,自己已经摸准了主公的脉搏。

    王世充也并不是真心投靠杨元庆,他很清楚知道杨元庆只是对自己利用,旦利用结束,杨元庆会第个灭了他,所以他也保持着种警惕,主公忘记了卢楚之事吗

    句话提醒了李密,前些日子洛阳有官员来投靠他,带来个消息,王世充曾答应过杨元庆,把卢楚交给他,但最后卢楚却被王世充亲手所杀,这就说明王世充骨子里的首鼠两端。

    李密背着手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这样说起来杨元庆也有可能先攻打洛阳,而不是我们。

    房玄藻眯着眼道卑职的想法是杨元庆其实是在等,等王世充篡位,将皇泰帝赶下台在此之前,杨元庆不会攻打洛阳。

    旁边的邴元真再也忍不住,插口说:既然杨元庆暂时不会攻打洛阳,那他的目标就应该是我啊,不是吗

    不

    房玄藻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邴元真的想法,我以为杨元庆暂时不会再动兵了,河北不是河东,河北满目疮痪赤野千里杨元庆需要花大力气救灾治疗战乱创伤,他的资源要倾向于民生,如果连续作战,他的资源将被耗尽,将来他就会无力再战唐朝。

    房玄藻见李密已经相信了自己,再次催促道:殿下,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应该尽快和王世充停战,用部分从宇文化及手中缴获的财宝赎回洛口城将士家眷我想王世充应该会同意。

    李密终于点了点头,那就烦请先生为我的特使,去洛阳和王世充谈判。

    在进入春天后死寂般的洛阳城终于开始恢复了点生机,随着洛口城的攻下,直困扰洛阳的粮食危机终于得以缓和,王世充得到了洛口仓的五十万石存粮,除了归还隋朝的十万石粮食外,剩下的四十万石粮食使王世充陡然有了底气。

    尽管虎牢关战事惨烈,但并没有影响到洛阳城生机的恢复,粮价从斗米万钱直降到斗米三百钱,从前的布钱烂钱也渐渐不见了踪影,这使得王世充获得了极大的声誉。

    当然,长达的年的饥荒也使洛阳遭受了极其沉重的打击,这座曾经百万人口,盛极时的大隋都城,也变得满目疮痍,昔日杨广耗资千万修建了二百里西苑,早已成为洛阳人的粮田和菜地,栋栋精美的建筑被洗劫空,或烧毁或坍塌,剩下的则破败荒凉,成为鸦雀和豺狐的家园。

    更重要是,洛阳的百万人12只剩下十余万,绝大部分都逃往关中和河东,大街上变得冷冷清清,繁荣的丰都市也只剩下不到两成的商铺还在开门营业。

    这天上午,队王世充的士兵护卫着房玄藻的马车驶进了洛阳城,王世充的世子王玄应已经等候在城门边。

    我代表父王欢迎房尚书来洛阳

    王玄应年约三十岁,长得却是温文尔雅,没有半点王世充的强悍阴冷,他笑容真诚,脸上带着从内心深处迸发出的喜悦,王世充虽然手握政务大权,但实际上,大部分政务都是由王玄应来处理,王世充主要还是负责军务。

    王玄应坚决赞同和瓦岗军停战,他深知现在朝廷和民众急需休养生息,正是王玄应的极力推动,王世充最终答应和李密和谈。

    房玄藻拉开车帘回礼笑道:多谢世子亲自来接,希望我们这次和谈,能以愉快为开端,满意为结局。

    诚如使君所言,我也希望如此

    王玄应和房玄藻对望眼,起大笑起来,马车加快了速度,向宫城驶去。

    虽然王玄应积极推动和李密的和谈,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郑魏和解,王世充内部也有激烈的反对声,主要是以王仁则为首的军方反对,王仁则率军在虎牢关作战,将士的惨重伤亡使他无法面对这个现实。

    王世充的政务房内,王仁则痛心疾首,劝说王世充改弦易撤,二叔,两万多弟兄为保卫虎牢关而阵亡,将士们尸骨未寒,今天却又和李密把手言欢,这让弟兄们怎么能接受这会极大打击士气,二叔,你也是带兵之人,你应该比侄儿明白。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军方难以接受,可是你也要从大局考虑,你以为李密愿意放弃洛口城吗他做出这个决定比我们还痛苦,但没有办法,杨元庆已经拿下河北,他的下个目标必然是中原,我们再和李密打下去,只能两败俱伤,最后便宜了杨元庆,你明白吗

    可是我和隋朝是同盟,我们还会共同对付唐朝,二叔,危机只是对李密而言,和我们何干王仁则依然不服气地辨别道。

    你别幼稚了,杨元庆是头虎,他的卧榻之侧,岂容别人酣睡,他迟早会干掉我们,甚至还会早于李密,他和我们所谓的结盟不过是在利用我们,你以为他真的那么傻,为个所谓的面子就放过我们

    王世充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说:和李密和解只会对我们有利,你就不要再反对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

    王仁则半晌无可奈何道:可是让我怎么给士兵们交代

    王世充微微笑,就看怎么说了,你就告诉将士们,李密已经无力和我们再战,向我们乞和了,你要把这件事描绘成是我们的胜利,明白吗

    可是胜利要有犒赏。王仁则知道已经无可避免,只能尽量讨价还价,争取到点实质性的东西。

    会有的,我会封赏所有参战将士,尤其是你,我会封你为郡王,李密送来的财物,我会赏你半,另外皇宫中的宫女你可任意挑选五十名,你就算把妥妃挑走,也随你

    王世充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王仁则是他最信任的侄子,将来会替他掌握军权,他对王仁则的赏赐,从来不会吝啬。

    王仁则心中感动,躬身道:多谢二叔赏赐,侄儿不会让二叔失望。

    去吧把弟兄们安抚好,告诉弟兄们我王世充不会亏待大就

    王仁则走了,不多时,王玄应匆匆走进了政务房,脸兴奋道:父亲,李密的特使已经到了。

    那也用不着这么高兴王世充极为不悦地瞪子儿子眼。

    王玄应吓了l跳,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他不知父亲为何不悦,只得战战兢兢道:李密的特使就在宫外等候,父亲要见他吗

    王世充背着手站在地图前,凝视着河北和河东,半晌,他才缓缓道:这次和谈我最好回避,以免惹恼杨元庆,你就代表我和李密特使谈吧告诉他们我的苦衷,请他们理解。

    可是如果这样告诉他们,会不会暴露出父亲想摆脱隋朝控制的想法孩儿觉得父亲还是称病比较好。

    王世充笑了起来,别以为他们傻,他们心里明白,跟镜子样,不过你的谨慎没有错,就告诉特使,我身体不适,无法接见他。

    孩儿明白了。

    王玄应转身要走,王世充却又叫住了他,还有,我可以放走他们洛口城的家眷,但他们送来的财物,我觉得诚意还不够,我还需要二十万石粮食。

    魏郡安阳城,这是曾是北魏的都城,也是河北第大城,窦建德虽然夺取了幽州以南的河北全境,但惟独安阳城和黎阳城两座城池没有拿下,黎阳城是李密在河北的处根基,窦建德并没有攻伐。

    而安阳城却是洛阳隋朝在河北的最块飞地,由魏郡太守杨善会和长史尧君素率领万隋军把守,历经窦建德大军数十次攻城,城池巍然不倒,但随着河北战役结束,安阳城的归属也成了个问题。

    这天下午,百多名隋军护卫刚被调到河北出任河间郡太守的杨玄奖抵达了安阳城下。

    请禀报杨太守,就说族弟玄奖来访

第七十七章 杨氏希望

    过了片刻,城门开启,太守杨善会迎了出来,杨善会年约五十余岁,身材高瘦,黝黑的脸庞上,双眼睛炯炯有神。

    杨善会也是弘农杨氏族人,和杨素同族而不同支,按辈分,他和杨玄奖是辈,他直在河北为官,大业九年,族人杨玄感造反,但杨广并没有牵连弘农杨氏。

    杨善会反而得重用,接任冯孝慈为清河郡通守,协助杨义臣杀死河北乱匪领袖高士达,被杨广嘉奖。

    杨义臣被调回朝廷后,窦建德再次席卷而来,攻城掠寨,所向披靡,惟独和杨善会作战,却屡战屡败,杨善会成为河北抗击窦建德的中流砥柱。

    在去年初,由于粮食不足,杨善会被迫撤军到魏郡,被封为魏郡太守,几个月后,由于屈突通投降李渊,副将尧君素败逃回魏郡,被杨侗封为魏郡长史,和杨善会起坚守魏郡,。

    此时窦建德在乐寿县惨败,窦建德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安阳城,令安阳城军民欢呼雀跃,杨善会也同样欢欣鼓舞,但他在欢喜的同时,也有了种忧虑,安阳城何去何从

    杨善会笑呵呵走出城,对杨玄奖拱手道:我听说你是在灵武郡,几时跑到河北来

    刚到河北,被任命为河间郡太守,所以来看看兄长。

    杨善会当然知道杨玄奖来安阳城的用意,他也不说透,便笑道:我们也快五年不见了吧来得正好,随我进城好好叙叙。

    他带着杨玄奖进了安阳城,安阳城和长安的格局是样,也是被分割成工个个街坊,中间是邺城大街,直走到底便是魏郡太守府,走进太守府,进官房坐下。

    杨善会给他倒了杯热茶,这才叹了口气道:被窦建德围攻了近年,战争终于结束了,反而倒觉得心中空空荡荡,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杨玄奖慢慢喝了口茶,这才不慌不忙道:二哥,有些事情你得面对现实,现在窦建德已经完了,河北已经被朝廷占领,你必须要做出个选择,你不可能再含糊下去。

    杨善会默默点头,他当然知道北隋不可能让自己再占领安阳不走,除非自己投降,可是此隋朝非彼隋朝

    他叹了口气问:我有休么选择吗

    有你有两个选择,是投降朝廷,以二哥在官誉和资历,你会有很好的官职安排,如果你不肯投降,那么就是第二个选择,军队留下,二哥自己离开。

    杨善会低头沉思片刻,忽然问:是杨元庆叫你来得吗

    杨玄奖听他直呼杨元庆名字,眉头不由微微皱,二哥很反感楚王吗

    反感倒没有,只是他曾经的些做法让我有些不满。

    杨善会也不隐瞒,坦率地说:我是指他脱离杨家之事,当然,最早是杨家不对,把他赶出了家族,但后来杨家认了错,玄感还亲自要把他接回家族,他却不肯,哎这未免有点太薄情了。

    杨玄奖摇了摇头,苦笑道:二哥,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他之所以迟迟不回家族,是圣上在从中作梗,他也是没有办法啊

    圣上

    杨善会有些糊涂了,他毕竟不是同支,只是有些耳闻,具体的细节他并不清楚,杨玄奖便将当年发生的事五十告诉了他,最后叹道:当年他只有五岁时,我就感觉此子不同寻常,将来必有成就,可我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是上天降给我杨家的龙种,他将是我们杨家的第个帝王

    杨玄奖想到十几年来杨家的坎坷和动荡,他不由热泪盈眶,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二哥,裴氏能成为朝中权贵,崔氏王氏卢氏,他们都能在朝中占有高位,为什么我们杨家却没有机会,元庆是杨家人,他只看他厚葬自己的父亲,便知道他并没有忘根,只是杨家无人,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二哥,是我主动要求来安阳城,我要劝说你主动投诚,我要让你成为我们杨家在朝廷中的势力代表。

    杨善会沉思良久,便对杨玄奖道:这件事容我稍稍考虑,我要和尧长史商量下,贤弟远来辛苦,先去休息吧

    杨玄奖跟名侍女下去休息了,杨善会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也被说动心了,他知道杨玄奖是杨元庆的嫡亲叔父,反而会得不到重用,很难进入核心决策层,如果是自巴就不样了。

    他很清楚太原朝中情况,现在眼看裴矩苏威老迈,五相又要增为七相,实际上是有四个名额,杨元庆会不会考虑在自己家族中选人为相

    在弘农杨氏中,现在论资历论功绩,没有人必得上自己,或许真如杨玄奖所言,自己将成为弘农杨氏在朝中的势力代表,那自己就是第二个杨素。

    杨善会为官清廉,在河北极为民望,在朝廷中也极受杨广和杨侗的重视,如果不是因为他能屡败窦建德,他也会入朝为高职,和所有朝官样,他也要考虑自己的前途。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长史尧君素出现在门口,杨使君找我吗

    尧君素也是个极为刚直之人,对隋朝忠心耿耿,当初屈突通投降唐朝后,还专门来劝过他,被他大骂顿,但河东郡他呆不下去了,便回了自己的家乡魏郡,杨侗感激他的忠义,便任命他为魏郡长史。

    正是尧君素和杨善会两人的默契配合,才使窦建德攻打安阳城数十次而拿不下,如果窦建德灭亡了,他们也到了该分手的时刻。

    尧君素坐下来,没有吭声,杨善会也给他倒了杯热茶,瞅了他眼笑问:你知道了

    尧君素点点头,他已经得到了杨玄奖到来的消息。

    那你说说看,我们下步该怎么走

    如果不归降北隋,我们就无法在魏郡呆下去,是吧尧君素先问道。

    杨善会叹了口气,这是肯定的,如果我们不走,也不投降,军队就会到来,除非我们还继续抵抗下去。

    不能让将士们再无谓牺牲了。

    尧君素反对继续抵抗,给大家条生路,只是我不想投降杨元庆,在我看来,杨元庆和李渊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伪装得更好点。

    杨善会愕然,莫非你想回洛阳

    洛阳的局势他们都很清楚,王世充篡位登基是迟早之事,他们早已达成共识,不会为王世充效命,尧君素的回答着实让杨善会不解。

    尧君素低低叹息声,我打算去趟江都,拜祭先帝,然后我便回汤阴老家,归隐不出了,在我看来,隋朝已经灭亡了,我不能为它殉葬,那至少我该为它守节。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尧君素将同带来的长史印放在桌上,使君保重,我走了。

    两人站起身,紧紧拥抱在起,泪水都从他们眼中涌了出来,尧君素转身而去,对官职仕途他没有任何留恋,尽管他家徒四壁,但为了自己心中信念和忠诚,他把切富贵荣华都抛掉了。

    城头上,杨善会默默望着身着青衫小帽的尧君素骑头瘦驴远去,这刻,他心中竟是如此的羞愧。

    杨元庆还在河间郡等待着杨玄奖的消息,最后的大战已经在十几天前便结束了,十几天来,他几乎每天都在接见河北各郡县的官员,接受他们的效忠,听取他们诉说困难和期望。

    他没有时间去巡视所有的郡县,而从各郡县官员的口述中,使他深感到了河北在数年战乱中遭受的严重破坏,十室九空,大量良田荒芜,乡村已空无人烟,十几个郡的粮仓都空空荡荡。

    窦建德垮,没有人再给他粮食,所以与其说这些官员是来效忠,不如说他们是来要粮食。

    杨元庆背着手在房间内踱步,尽管他知道河北的情况很糟糕,却没有想到,竟然恶化到这个程度,连官府也组织衙役出去挖野菜。

    如果河东郡没有遭受太大的匪患,能够保住了耕地和人口,成为他有力的争夺天下的资源,那么河北的衰败就是摆在他前面的座大山,不说能出兵出粮支援军队,但至少也应该能够自立。

    朝廷的存粮并不多,只有六十万石,光救济河北就得耗去大半,更不用说军粮了,此时杨元庆深深体会到了,战争就是国力的较量,没有充足的钱粮和兵源,他只能取时之胜,而难以持久。

    这时,门口有守城士兵禀报,启禀总管,南城外来了上千人,都是造船匠,为首个叫张龙个叫张虎,说是总管交给他们什么任务。

    杨元庆顿时想起了北平郡造船所之事,不由大喜,立刻转身向府衙外走去,很快他来到了城头,只见城外站着大群衣裳褴褛之人,有男有女,还带着孩子,足有两千余人,为首之人正是张龙和张虎。

    他们也看见了杨元庆,兴奋得大喊道:楚王殿下,我们带来了八百匠户,都是造海船的好乎

第七十八章 攻而不克

    匠户们都讲了城,杨无庆命十兵带他们去军营暂住,几名士兵则带着张氏兄弟和十几名匠头来见杨元庆。

    众人跪下磕头,参见楚王殿下

    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都战战兢兢站在旁,表情都很紧张,他们大多数人辈子遇到的最大官也不过是县令,张家兄弟告诉他们,他们眼前这位将军,竟然就是隋朝皇帝。

    杨元庆能感受到众人的紧张,便对众人笑问道:大家都是来自东莱郡吗

    名年纪最长的老者笑道:我们有东莱郡人,也有高密郡人,还有北海郡人,不过都是海边造船匠。

    杨元庆见这老者声音苍老,头花花白,便好奇地问他,老汉,你有多少岁了

    王祖爷有六十岁了。旁边有人替他回答。

    老者脸色有些紧张,他唯恐了杨元庆不要他干活,慌忙道:我虽然六十岁,但我造了四十年的船,来护儿将军攻打高丽的船只就是我造的,艘船造得好不好,我看眼就知道了,殿下,我有用呢

    杨元庆微微笑道:老汉,你不用担心,我很需要你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船匠,你好好干,发挥出自己的才能,我会付你双倍工钱。

    多谢殿下老者欢喜异常。

    杨元庆又问张氏兄弟,共招募到八百户吗

    回禀殿下,共是千二百多户,大概四百余户自己驾船过海,其余船户只能走陆路前往造船所,我们在过齐郡时被囊建德的士兵刁难,险些过不了黄河。

    杨元庆顿时有了兴趣,八百匠户,两千余人,他们是怎么穿过囊建德的地盘这么重要的匠户资源,难道冀建德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渡河北上不管吗

    青州那边情况如何你们这么多人:齐北上居然没有被窦建德军队扣留

    兄弟二人对望眼,张龙解释道:齐郡东莱郡北海郡那边都乱成团,没有人过问我们,不过在齐郡遇到支军队把我们当做了难民,要搜刮钱财,还要抓我们中的女人,正好来了个女将领,在她严厉呵斥下,军队便放我们走了。

    杨元庆回头看了眼罗士信,罗士信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杨元庆笑了笑又问张龙是什么女将知道她叫井么名字吗

    张龙没有想到堂堂的楚王竟然对敌军的女将感兴趣,张。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旁边张虎道:是个很年轻的女将,使把长刀,皮肤略黑,眼睛很亮,好像听别的大将叫她什么娘。

    是线娘吗

    对就是线娘。

    杨元庆呵呵笑了起来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明年我会安排人送你们去造船所,希望能尽快替我恢复那些船只。

    众冬都走了,杨元庆站起身打趣罗士信笑道:有没有去趟齐郡的想法

    罗士信的嘴唇绷成条直线,半晌方道:卑职不明白总管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

    杨元庆笑眯眯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了,罗士信望着杨元庆走远,他紧咬嘴唇,脑海里却又浮现出那双明亮的眼睛,为什么她偏偏是窦建德的侄女

    罗士信心中有万千抱负,偏偏这双眼睛令他英雄气短,他忍不住低低叹息声。

    杨元庆回到了军衙,在门口正好遇到了刚刚从魏郡回来了杨玄奖,杨玄奖虽然是杨元庆的叔父,但在公事面前,他却是杨元庆的下属。

    杨玄奖连忙翻身下马,上前躬身施礼,卑职参见总管

    三叔是几时回来的

    刚刚回来,关于魏郡之事,我想和总管谈谈。

    杨元庆点点头,进屋去谈吧

    两人进了杨元庆临时官房,杨元庆脱去外裳递给了裴青松,吩咐他道:让童子给杨太守煎壶好茶,用我的茶叶。

    裴青松点点头出去了,两人坐下,杨元庆笑道:说见魏郡情况如何

    只能说完成了七成,杨善会愿意归降,七千余军队都交给秦将军,按照总管的吩咐,杨善会暂任魏郡太守。

    这很不错嘛

    杨元庆笑了起来,那还有三成不足是什么

    杨玄奖叹了口气道:是尧君素,他不肯归降,已经辞官走了,听说去了江都,拜祭完杨广后就归隐,不再出任朝廷任何官职。

    杨元庆笑容消失,默默点了点头,任何个朝代都有这样有骨气的人,忠心自己的信念,他的师父张须陀就是这样的忠心者,宁可死,也绝不背叛,对尧君素的选择,他只有肃然起敬。

    元庆,还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什么事

    杨元庆见三叔对自己换了称呼,从下属下子变成了亲人,他便隐隐猜到,三叔要和自己谈的是家事,他会见了杨善会,必然是有了什么想法。

    杨玄奖不知该怎乓说,他沉吟下道:是关于杨善会,他为人清廉,官誉卓著,在河北极有口碑,他在河北各郡的影响力不亚于那些名门世家,你能不能考虑下

    考虑什么

    杨元庆隐隐猜到三叔的意思了,但他要杨玄奖直接说出来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杨玄奖叹了口气。

    三叔的意思的是说,希望能考虑杨善会入相,是吧杨元庆注视着他的眼睛道。

    杨玄奖默默点了点头,承认杨元庆猜对了自己的想法。

    弘农杨氏毕竟也是天下名门世家,又是你的家族,是绝对自己的支持你的势力根基,你应该委以重用,否则天下人之言会对你不利。

    会说我太凉薄,是吧杨元庆笑了笑,用种自嘲的口气道。

    杨玄奖没有吭声,他确实听到了家族中的抱怨,去年十月,弘农杨氏有族人去灵武郡找过他,关于科举,弘农杨氏也派了三名弟子前去应试,结果名落孙山,在家族中引起很大的不满。

    杨玄奖也知道,科举需要公平,不能在这件事上指责杨元庆对家族的不公,但他也认为杨元庆应该在某种情况下关心下杨家,比如对杨善会的重用,这不仅可以缓和家族的不满,也能让天下人明白,杨元庆是出身弘农杨氏。

    杨元庆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停住脚步,反冉杨玄奖,三叔为何不考虑自己呢让三叔入相不是更好吗

    杨玄奖吓了跳,连忙摇头,我是不合适的,我心里有数,当年你祖父也说过我,才学鲜寡,最多为太守,你让我为相,是我的能力承担不了,其次也会误国,这次调任河间郡太守,我压力就很大,这可是大郡,又是囊建德老巢,情况很复杂,不知我能否应对得了

    三叔太过谦了,在灵武郡你做得很不错,下属和民众的口碑都很好,应对河内郡棒绰有余。

    杨元庆也明白三叔的意思,他并不是从自己的利益考虑,而是从家族的利益考虑,杨善会是弘农杨氏比较重要的支,让杨善会入相,对弘农杨氏更有利。

    杨元庆点了点头,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般会四月份之前确定新相国,现在还有时间,不过我想拜托三叔去趟洛阳,代我祭祀祖父的陵墓。

    清明时我:定会去。

    杨玄奖走了,杨元庆站在窗前久久沉思不语,他在考虑弘农杨氏,尽管他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但迟早他会面对。

    他寒际上是以种模棱两可的身份继承了隋朝的遗产,方面大家都知道他出身弘农杨氏,而另方面,大家又觉得他是先帝指定,对他继承隋统并不排斥。

    这就像杨隋和尊唐的出身,虽然杨坚和李渊都自称是关内士族,是弘农杨氏和陇西李氏,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他们祖先是武川军镇的胡化汉人。

    这就是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大家都知道真相,但都不想把真相变得清晰,对他杨元庆也是样,如果他真的跑去弘农郡拜祭,或者公开承认他是弘农杨氏,和杨隋没有半点关系,这又会让很多人失望,会大大降低他的支持度。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破的好,保持种朦胧和暧昧,给大家份希望。

    这刻杨元庆决定了,他绝不能公开承认自己是弘农杨氏,至少现在不能承认。

    这时,罗士信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总管,你找我吗

    杨元庆点点头,进来吧

    罗士信走了进来,他不知总管找他有什么事他不希望总管再提囊线娘之事,他已经决定,把这个女人从自己心中驱赶走。

    杨元庆走到墙壁前,刷地拉墙上的帘幕,墙上挂着幅河北各郡地图,所有各郡县都已经插上了红色小旗,惟有辽东块还是空白。

    罗士信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了,总管是让我去打高开道

    杨元庆点了点头,你很聪明,不过,我交给你的任务是攻而不克。

    罗士信犹豫下,卑职不是很明白。

    杨元庆眯着眼笑道:就是把高开道逼到墙角,但不要灭了他,你明白我的娶思吗

    罗士信凝视着辽东地图,他忽然脱口而出,卑职明白了

第七十九章 南郡两事

    随着河北战事渐渐结束,南方的战役也到了尾声,两支唐军在秦王李世民的率领下,左右夹击,在南郡战击溃了萧铣亲率的二十万大军,萧铣仓惶东逃,号称拥有四十万大军的西梁国夜间瓦解。

    唐军势如破竹,连续占领夷陵南郡汉东安陆竟陵巳陵长沙等荆襄十几余郡,萧铣退缩到豫章郡,此时他身边的军队不足三千人,但水军大将军来护儿率领的三百艘战船,近五万水军却没有溃散,成了萧铣的最后希望。

    虽然应该鼓作气歼灭萧铣,但此时,李世民得到了河北战事结束的消息,他毅然下令停止向东进攻,只留李孝恭率三万巳蜀军和八万降军精锐镇守荆襄,其余二十万大军在集结襄阳,准备返回关中。

    安陆郡,支数万人的大军正沿着官道向西进发,队伍中,李孝恭有些忧心地问李世民,我们没有将萧铣全歼,是否有些不智

    李世民微微笑,二哥觉得萧铣的惨败是什么原因造成

    李孝恭想了想道前两天我和投降的江州总管盖彦举谈过此事,盖彦举说西梁国内有两个派系,个是南华会派系,个军将派系,两个派系互相攻诘,争权夺利,斗争激烈,萧铣偏向于南华会派系,不断削弱军将派系兵权,导致将领们普遍不满,去年大司马董景珍造反被杀,被同诛杀者上百人,造成军心溃散,我认为这才是萧铣失败的根源。

    李世民笑了笑,赞同李孝恭的判断,萧铣此人外柔内厉,猜忌心极重,加之心胸狭窄,不能容人,连跟随他创立南华会的王默也最后被他逼死,此等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之人,能成什么大事所以我不把他放在心上,只需略施小计,便可将他内部再分化,迟早会被林士弘所灭。

    说到这,李世民又苦笑声,话又说回来,萧铣虽然猜忌之心极重,但他也过人之处,否则他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复新萧梁国,按理我应该把他全部歼灭,以绝后患,但河北战事结束,杨元庆必然率军回河东,关中兵力不足,我必须尽快回军,荆襄之事就交给你了。

    李孝恭默默点头,他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要继续全歼萧铣,而是要巩固唐军对荆襄的占领。

    这时,名士兵指着远处道:殿下,京山县到了

    李世民凝视着远处座黑黝黝的县城,吩咐亲卫到:把李京苹上来

    片刻,几名士兵将名被俘的西梁朝官员带了上来,正是杨元庆舅父,西梁朝鸿胪寺少卿李京,南郡城破后,他逃出城,准备去江夏郡找自己的长子,却在路上被唐军斥候所抓。

    李世民对李京非常感兴趣,这竟然是杨元庆的舅父,他要把此人带回长安,李京虽然被俘,但还是受到了礼遇,衣冠整齐,食宿良好,他上前行礼,参见秦王殿下

    李世民用马鞭指京山县,微微笑道:这里是李少卿的老家吧

    李京低下头,脸上露出紧张之色,如果是回襄阳,走京山县绝对是绕远路了,可秦王居然从这里走,显然是有他的目的,李京已经隐隐猜到秦王的目的是什么了,他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李世民兔李京不肯回答,也不勉强他,吩咐亲兵道:速把京山县令给我找来。

    片刻,京山县令和其他几名县官匆匆忙忙跑来,在李世民战马前躬身行礼,卑职京山县令范钟离参见秦王殿下

    范县令免礼

    李世民语气温和问道:唐军士兵可有军纪不严侵犯民众之事

    唐军在京山县驻扎有营三百士兵,虽然这些士兵比较粗鲁,招摇过市,时而会有喝酒不给钱之事,但还没有发生作奸犯科的严重案件,范钟离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时间长了,肯定会发生大案。

    他恭恭敬敬道:暂时没有恶性案件发生

    李世民脸色变,反手鞭抽向安陆郡都尉姚顺,斥骂道:我是怎么吩咐你的,京山县非同寻常,要严肃军纪,校尉治军不严,给我重打百棍,立刻给我换人。

    都尉姚顺吓得满头大汗,连忙跑去调兵换人,县令范钟离心中感激,连忙道:多谢殿下体恤地方

    李世民淡淡笑,又问他,楚王母陵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旁边李京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秦王来京山县果然是为了杨元庆母亲的陵墓,县令范钟离也有些不安,他害怕秦王毁陵,将来他无法向缚朝交代。

    但他又不敢不答应,只得带着李世民行人来到了数里外的楚王母陵,老远便看见了座气势恢宏的陵园,占地足有百亩,四周围有高墙,陵内树林茂密,条白玉大道两边立着文武各十二人巨像,以及战马骆驼等石像,正上方是座半球型的白玉穹陵。

    整个陵墓都是以皇太后的规格来建造,此时陵墓已经关闭,萧铣原本派在这里驻扎的士兵也逃走了,整个陵墓内冷冷清清,只有个看陵的老人。

    李世民凝视陵墓半晌,当即下令道:开启大门

    这时,李京再也忍不住,上前躬身求道:殿下,臣闻守德者不扰人先祖,隋唐虽为敌国,但与先人无关,请放过陵寝吧

    李世民奇怪地看着他,半晌,摇摇头道:原来李少卿以为我是来毁陵破墓,你把我李世民看成什么人了

    他重重哼了声,不理会李京,大步向陵园内走去,李京下子愣住了,难道自己误会了吗

    李世民走上陵台,来到穹墓面前,正面是块高五尺的墓碑,上写几个大字:亡母李氏之墓下面有行小字,儿杨元庆立仁寿四年十月初九,。

    李世民注视半晌,回头对亲兵令道:摆上祭品

    十几名亲兵摆上早已准备好的祭品,李世民接过三支香,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三礼,李孝恭也行了三礼,李世民这才对李京道:虽然杨元庆是我的敌人,但从前不是,我是为故旧之情来祭拜他的亡母,但这并不说明什么,他日在战场上样是你死我活。

    李世民又吩咐范县令,以后京山县每年税赋的半,用于维护陵寝,京山县要好生看护陵寝。

    卑职谨记殿下之言

    李世民又扫了眼随从,姚将军可在

    都尉姚顺连忙从后面走出来,末将在

    李世民对他令道:可另外派队士兵驻守陵墓,没有范县令同意,任何人不得擅入。

    末将遵命

    李世民安排好,他看天色已经不早,便对李孝恭笑了笑,就这样吧二哥留下镇守荆襄,防御萧铣和林士弘,我就回长安了。

    李孝恭拍了拍他的异膀,路保重

    李世民翻身上马,催战马,率领数千人向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豫章郡,这里原本是林士弘的地盘,个多月前的场激战,萧铣军大胜,歼敌数万人,林士弘率残军东撤鄱阳郡。

    但萧铣心中的喜悦还没有消褪,二十万唐军便兵分两路,闪电般袭击荆襄,日百里,数日后便包围了江陵城,萧铣率军仓惶应战,却被唐军以逸待劳,在江陵城下,战将他的二十万大军击溃。

    萧铣率三千残军路东逃至豫章城,方才惊魂稍定。

    离江陵之败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萧铣也已从极度沮丧中渐渐恢复过来,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前途。

    虽然这才惨败几乎拔掉了他的根基,但他还有点残存的实力,来护儿率领的五万水军没有参战,从而幸存下来,此时,千余艘大船就停在赣江之上,除此之外,他还收拢了近两万南华会士兵,这样,他还有七万军队,赣江两岸和鄱阳湖畔的肥沃土地足以养活这些军队。

    更让萧铣感到庆幸的是,唐军没有追杀到豫章郡,使他得到了喘息之机。

    陛下,微臣听说是因为河北战事结束,唐军担心关中有失,李世民才不得不撤军。

    说话的是萧铣的中书侍郎岑文本,他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年轻有为,执掌西梁朝机密,深受萧铣的信任,正是他的再三鼓励,萧铣才慢慢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

    萧铣今年只有三十六岁,容颜依旧坚毅成熟,但头发已经斑白,颇有点鹤发童颜之感,萧铣站在窗前,凝望着远方的赣江,以及赣江上的千桅林立,心中思绪万千。

    他叹了口气,我本还怨恨隋朝未能支援我,可现在看来,唐军就是抓住了隋军进攻河北的机会,只怨我实力太弱,竟然被李世民战击溃,如果再能坚持半个月,或许时局就不样了。

    陛下

    岑文本刚开口,萧铣便摆手打断了他,从现在开始,我已决定臣服于隋朝,去除帝号,以梁国公自居,你不要再称我为陛下。

    是卑职的意思是,主公可以向东发展,灭掉林士弘,收拢他的军队,以图东山再起,为了保证军粮供应,可以先取宜春郡和庐陵郡,大军从赣江南平,势如破竹。

    萧铣背着手走了几步,对岑文本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获得隋朝政治上的支持,就烦请先生去趟太原,和杨元庆再好好谈谈。

第八十章 佛寺遇险

    河北战事结束,太原城内欢欣鼓舞,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庆胜利,在欢庆胜利的同时,朝廷举行法会,超度阵亡将士之魂。

    这天上午,楚王府前停了十几辆马车,数百骑兵护卫左右,不多时,楚王妃裴敏秋和侧妃张出尘带着几个孩子从府内出来,他们上了—辆宽大而简朴的马车,大群丫鬟婆子也上了其他几辆马车。

    马车缓缓起步,向西城外而去,四个孩子是杨元庆长子杨宁—次子杨静,以及长女杨冰和次女杨思华,另外侧妃江佩华因有了身孕而没有同来。

    马车内布置也很简单,只铺了—条地毯,其余没有任何装饰,裴敏秋和出尘坐在前排聊天,而几个孩子则坐在后排,女孩们坐左窗,两个男孩则坐右窗。

    杨元庆的次子杨静只有五岁,对—切充满了好奇,“阿兄,为什么要去拜佛,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杨静极喜欢读书,而且聪明异常,虽然只有五岁,但已经识得几千个字,能背诵不少经书,深受师傅李纲的喜爱,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多问的时候。

    长子杨宁坐在他对面,虽然只比他大两岁,却显得老气横秋,表情严肃,小身板坐得笔直,用—种教导的口气道:“今天不是什么节日,我们是去做法事,超度亡魂。”

    杨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过了—会儿,又小声地胆怯问道:“是因为我们杀了人吗?”

    坐在前面的裴敏秋和出尘都笑了起来,旁边长姊杨冰笑道:“我们没有杀人,是因为战争结束了,战场上死了很多人,爹爹是主将,所以我们要替爹爹超度阵亡者之魂,二弟,师傅没告诉过你吗?”

    杨静挠挠头,细声细气说:“师傅好像说过但我忘记了。”

    停—下,他又问:“阿姊,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你问大娘。”

    裴敏秋转头笑道:“静儿爹爹过两天就回来了,等候拜佛时,你可别随意乱跑,要守寺院规矩,更不能随意说‘杀人,二字。”

    “静儿不会调皮!”

    裴敏秋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头,这孩子文静得像女孩似的,和他爹爹的强悍完全不—样。

    ……

    半个时辰后,车队在城西的安晋寺前停了下来这座寺院并不是太原城最大的寺院只能算—般寺院有僧人三再人,因为裴敏秋年少时跟父母来过几次这里,给她留下极深的印象

    现在她成为楚王妃后,便将安晋寺和城内的白云庵作为楚王府供奉的寺院,逢年过节,她都会带家人来这两座寺院烧香敬奉。

    早在两天前,寺院便得到消息,楚王妃今天要来上香—大早,寺院便闭门清扫,谢绝其他香客进入正殿只能从侧门入偏殿烧香,这也是裴敏秋的要求,不能因为她的到来而关闭寺院,这是对佛祖的不敬。

    尽管裴敏秋想低调,但有些事却由不得她,除了有三百侍卫左右保护外,太原的西城军也沿路戒备,西城都尉薛轨亲自率领—千士兵驻防安晋寺,事关世子和王妃安全,军队不敢有半点大意。

    安晋寺前,主持智云法师率领十几名老僧在寺门前已等候多时了,当马车缓缓停下,智云法师带领僧人们—起上前施礼,“阿弥陀佛,欢迎王妃驾临小寺!”

    裴敏秋回礼笑道:“今天打扰大师修行了。”

    “哪里,王妃是安晋寺最重要的香客,王妃到来,是我们的荣耀,只是准备不周,恐怕会怠慢王妃!”

    这时,智云法师又看见了世子杨宁,他笑着懈匕赞道:“才几个不见,世子愈发地丰神俊朗—英姿勃发,不愧是楚王娇子。”

    裴敏秋摆摆手,“大师可别这样夸他,孩子不能夸,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呵呵!王妃请,良娣请!”

    众人向寺院里走去,出尘并不喜欢这个老和尚,太势利了,—心只想巳结王妃和世子,对自己和静儿都视而不见,但她没有说什么,拉着静儿的手走进了寺院。

    寺院内戒备森严,侍卫和西城军将偏殿和正殿隔开,不少在偏殿烧香的香客都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听说楚王妃和世子来了,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

    大雄宝殿内已经聚集了两百余名僧人,诵经声已响成—片,伴随着木鱼敲击的声音,在—片诵经声中,裴敏秋带领家人孩子在佛前叩拜,心中暗暗为丈夫祈祷。

    法事—般需要做三天三夜,当然,这是寺院的事情,裴敏秋只须露上—面,在佛祖面前许愿,再给足香火钱,剩下的事情她就不丹过问了。

    “王妃,需要去贵客房休息片刻吗?”从大雄宝殿出来,主持智云法师在—旁小心翼翼问道。

    裴敏秋看了看出尘,出尘淡淡—笑,“我无所谓,都可以!”

    裴敏秋主要考虑刚来寺院便离开,似乎不太好,同时她也想让儿女们感受—下佛寺的气氛,这样对他们有好处,而且贵客房的景色优美,有—口非常不错的名泉。

    她点点头,“那好吧!就小想片刻。”

    他们上了—条长长的走廊,向尽头走去,尽头—间种满竹林的小院便是贵客歇息之处。

    —家人跟着智云法师在长廊上慢慢走着,孩子们则好奇地东张西望,—名贴身女护卫—手—个,牵着杨冰和思华。

    长廊大约长百步,在长廊两旁,数十名侍卫警惕地四下观望,就在这时,长廊顶上慢慢出现了几双锐利的眼睛,他们蒙着面,浑身穿着黑衣,手执利刃。

    出尘牵着杨静走在后面,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她其实不想去贵客房休息,不想听那老和尚恶心的阿谀奉承,只是她知道裴敏秋想去喝—杯寺中名泉煎的茶,便没有扫她的兴。

    这时,她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细微的声音,她从小练武,有高人—筹的听力,而且她曾经在江南—带为女侠,有极为丰富的伏击经验,尽管这些年已不碰刀戟,但她依旧听得出,头顶细微的声音是—种金属刮动瓦片的声音。

    她心中—惊,耸刻警惕起来,眼—斜,见身旁有—只花架,上面放—盆芍药,就在这时,头顶上‘当啷’—声,紧接着—个黑衣人从头顶上鱼跃翻下,—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迅疾刺向世子杨宁。

    就在这兔起鹘落的—刹那,出尘—把推开杨静,抓起芍药花盆猛地砸去,‘当!,的—声,花盆砸在剑刃上,荡开了刺向杨宁咽喉的—剑,裴敏秋和两个女儿这才发应过来,—齐惊叫起来。

    贴身女护卫—声轻斥,拔剑冲上,挑开刺向杨宁的第二剑,挡在杨宁身前。

    这时,又有—名黑衣人几乎是同时跳下,—剑刺向裴敏秋的后心,出尘和四名侍卫同时看到,侍卫们位置稍远,扑上去已经来不及。

    出尘离敏秋只有两步,情急之下,她—跃而起,整个人撞在敏秋身上,把她撞出两三步远,剑从出尘耳畔刺过,激起的剑风刺痛了她的耳朵。

    这—切都是在—瞬间完成,如果出尘事先没有警惕,她也救援不及,更不用说四名侍卫。

    “有刺客!”

    后面的几名侍卫也在—瞬间冲上去,他们武艺高强,配合默契,两人护住四个孩子,另外两人扑上,截住了第二名刺客。

    侍卫们喊叫着从四面八方冲上来,这时,出尘向前—纵身,用身体压住了裴敏秋,随手抓过另—只花架,目光警惕地盯往长廊顶上,她直觉还有刺客。

    杨元庆家眷的护卫非常严密,侍卫们都是武艺高强之人,还有—名贴身女护卫,—般的刺杀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而这次刺杀,刺客们已事先料到裴敏秋会来安晋寺祭亡魂,也猜到他们会去贵客房喝茶,他们便事先伏在长廊顶上,等待机会。

    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有—次出手的机会,只能是—击而中,而第二剑就没有机会了,也是杨宁和敏秋命大,正好出尘在他们旁边,她的经验和敏锐救了他们母子—命。

    百余名侍卫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长廊,两名刺客—人被贴身女护卫所杀,而另—人受伤后自杀。

    此时整个寺院都惊动了,三百侍卫和上千士兵冲进寺院,发疯—般四处搜查,贴身女护卫看见还有第三名黑衣刺客向寺院内逃去。

    众人惊魂稍定,出尘坐起身把身下的裴敏秋拉起来,“大姐,你没事吧!”

    裴敏秋却怔怔地望着地上—滩血,她心中惊惧到了极点,谁被刺着了?

    这时,杨冰忽然指着母亲的脸,捂嘴惊叫,“娘,你的头发!”

    出尘的—络头发垂在脸上,只见鲜血顺着头发向下流,滴在地上,出尘身后—摸脸,脸上全是鲜血,此时她耳朵传来—阵火辣辣的疼痛,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耳朵还是被剑锋所伤。

    “出尘,你怎么样,让我看—看?”裴敏秋急上前查看她伤情。

    “没事,就是耳廓被割破了。”

    裴敏秋见出尘脸上全是血,她心中大急,回头对惊恐万分的主持喊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去找伤药来!”

第二章 谁是凶手

    尽管裴敏秋不希望刺杀之事传出去,但纸包不住火,楚王妃和世子在安晋寺被刺杀的消息,还是像风般,个上午便传遍了太原城。

    这个消息不仅震惊全城,还令朝廷上下紧张万分,楚王在河北征战,楚王妃却在太原遇刺,王妃和世子的命都差点丢了,这让五相国都感到无法向楚王交代。

    他们当即下令,关闭太原城门,城内客栈青楼寺院等等公共场所,所有外来人员都要核对身份。

    军方更是激愤异常,他们不理睬紫微阁的命令,太原守将谢映登和副将马绍联合下令搜城,队队士兵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士兵们心怀愤恨,将太原城闹得鸡犬不宁,所有反抗之人和行为可疑之人,全部被抓进军营审问,个下午,便有近三千人被抓进了军营。

    这无疑有点过份了,黄门侍郎魏征奉紫微阁之命,前去和军方交涉,让他们停止搜查,将所抓捕的人放回来,不料性格固执的马绍不仅当初回绝,还命人将魏征赶出军营。

    不得已,五相国在商量之后,只得派人向楚王妃求援。

    黄副时分,数百侍卫护卫着楚王妃的马车停在了城北军营大门前,军营位于太原城内北面,紧靠北城门,占地两百亩,驻扎有万军队。

    名侍卫奔上前对守门士兵高声道:楚王妃驾到,请谢将军和马将军立刻来见

    士兵不敢怠慢,立神奔去军营内禀报。

    裴敏秋坐在马车内,上午的刺杀令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这是她生中最惊险的次,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刺杀,她与人为善,善待所有的人,但死神还是不断来拜访她。

    裴敏秋也知道,他们要杀的不是裴敏秋,而是楚王妃,杀的是杨元庆的妻子和孩子,如果杨元庆有罪过,他要遭受上天惩罚,那么自己愿意替他承受这惩罚,但这和孩子无关。

    当想到刺客的第剑竟是刺向自己的儿子,个无辜的七岁孩童,裴敏秋心中的愤怒就难以抑制。

    她要找出这个幕后凶手,要问问他,如果自己也杀死他年幼的儿子,他会有何感受

    裴敏秋心中同样充满了感激,这感激是对出尘,若不是她两次出手,自己和儿子的性命都会留在安晋寺,知道生死存亡的那刻,她才猛然明白,亲情的呵护超越了切权势和利益。

    在这种在生命边缘才能体会到的情感,又使她心中充满了人性的善意,如果刺客真的是为了给亲人报仇,或许她能够说服丈夫,饶他死,她不想再把仇恨留给自己的儿子。

    裴敏秋思傅不宁,这时,军营大门开了,谢映登和马绍快步走出大营,上前躬身懈匕,卑职谢映登,马绍参见王妃

    裴敏秋在车内柔声吩咐:两位将军请免有匕。

    谢映登和马绍心中充满了愧疚,这是他们的护卫不力,才使王妃和世子险遭刺杀,谢映登惭愧道:是卑职的失职,才使王妃在安晋寺受惊,卑职自会向总管请罪。

    谢将军,上午之事和你们无关,任何人都没有责任,请你们不要自责,我也没有半点责怪你们的意思,我来军营,是为别的事情。

    停下,裴敏秋又说:我从来不会干涉军务,也不会干涉政务,因为这次和我有关,谢将军,我希望你们能停止搜查全城,把抓捕的人都放了,可以吗

    裴敏秋说得轻言细语,尽管是种商量的口气,但她以王妃的身份说出这番话,令人有种不敢拒绝的威严,谢映登连忙道:这当然没有问题,只是卑职觉得,刺客幕后主使人很可能就在这些人中,这样放了他们,是不是太便宜幕后主使人了

    裴敏秋叹了口气,谢将军这是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人吗现在太原城不知多少人在指着我的脊梁骨骂,还有王爷的名声,谢将军有没有考虑过我相信你们总管并不赞成这样做。

    谢映登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确实没有想到这点,他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这是在损害王妃的声誉,他慌忙道:卑职知错了,立刻放人

    他立刻回头令道:传我的命令,立刻把所有人放了,命弟兄们全部回营,停止搜查

    命令传出去了,谢映登更加惶恐道:这是卑职无知,恳求王妃宽恕

    裴敏秋微微笑,谢将军能替我考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谢将军,那我不打扰谢将军和马将军了,先告辞了。

    谢映登和马绍起行礼,恭送王妃

    马车启动,侍卫们护卫着马车渐渐远去,谢映登长长叹了口气,王妃宽容大度,心地善良,当真是母仪天下

    马绍也叹息道:军中上下都极为敬重王妃,不仅是她的宽容大度,更重要是,弟兄们谁的家中遇到不幸,她都会尽力帮助,这么多年来直如此,大家心中都有杆秤啊

    次日早,太原城门开启了,又变得和往常样,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大家又开始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不过王妃刺杀案的议论并没有平息,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不再讨论刺杀案本身,而是在议论谁是幕后凶手

    或许是生活太平淡的缘故,这件案子中,涉及到王妃世子刺杀案,种种极具吸引力的要素,因此,它的热度甚至还超过了当初的苏威纳妾事件,引来全城热议,到底谁是幕后凶手,各种说法层出不穷。

    太原城西门附近有座很有名的酒肆,叫三晋酒肆至少有二百年的历史,几次被战火焚毁,又屡次重建,在太原城的食客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几乎每天都顾客盈门。

    这天中午,三晋酒肆内还和从前样顾客盈门,三层楼内都坐满了食客,人声嘈杂,大笑声此起彼伏,在二楼个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两名老者,都六十岁左右,人微胖,脸上的酒糟鼻颇为引人瞩目,另人则干瘦矍镍,两只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这两人都是普通酒客,没有什么特殊背景,他们谈论的话题也是当下太原城内最热门之事,王妃刺杀案。

    这是上至公卿大臣,下至走夫小贩都在谈论的话题,层次不同,见解也不同,或许是这两人年纪稍长的缘故,他们的见解也比别人要深刻那么点。

    肖兄,这件刺杀案,我倒觉得颇为诡异,你没有发现吗酒糟鼻老者将酒饮而尽,眯起眼睛诡异地笑道。

    老者姓肖,曾经在北齐做过任太守,家中颇有资产,虽然已是介平民,但言谈举止和神态依旧保持着几十年前的官场做派。

    柳老弟,什乒事情到你口中都变得诡异,你倒说说看,这件事刺杀案哪里诡异了肖老者轻捋胡须慢条斯理问道。

    酒糟鼻老者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你倒想想看,如果玉妃和世子被刺,谁是最大受益者

    肖老者眉头微微皱,你是说张侧妃

    他立刻摇头,不可能,张侧妃可是救了王妃和世子,再说,张侧妃的背景是沈家,沈家在太原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

    凡事没有什各可能和不可能,我认为只要有利益关系,都可能,不过这件刺杀案或许真不是张侧妃所为,我觉得是另有他人。

    肖老者喝了杯酒,笑了起来,你呀联想得太多了,楚王纵横战场和官场二十年,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西突厥可汗贺若弼关陇贵族唐朝窦建德等等,甚至包括李密和王世充他们都有可能下手,你却只想到自己人,是你的心思太狭窄了。

    虽是这样说,但你想过没有,刺客对王妃的习惯了如指掌,知道她要去安晋寺,竟然事先埋伏,而且第三个刺客居然没有抓到,你不觉得这只能是内部人所为吗

    肖老者眯眼想了片刻,注视着对方道:我觉得你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你是不是从朝廷得到消息了

    酒糟鼻老者呵呵笑了起来,你这只老狐狸,当真瞒不过你,好吧我就告诉你实话,我确实从朝廷得到点消息,这件事可能和紫微阁的内斗有关。

    肖老者精神振,这才是他想听到的消息,他挺直腰急忙道: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酒糟鼻老者不敢大声说,他探身向前,压低声音小声道朝廷中有不少高官推测,这件事可能和裴王两家的斗争有关。

    肖老者吃惊,倒吸口冷气,你是说,这件事是王家所为

    酒糟鼻老者点点头,又小声道:你可别传出去,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这件事是苏相国的透露,他昨晚喝酒时说漏嘴了。

    肖老者缓缓点头,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

第三章 水势渐深(上)

    夜里,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王府门前,从马车里走出一名三十余岁的官员,此人面白长须,文质彬彬,此人名叫柳玄茂,是隋文帝时相国柳述之子,出身河东郡解良名门,他母亲便是杨广之妹兰陵公主。

    柳玄茂少年时在王氏家学读书,后来师从大儒王通,才学卓著,曾出任河东郡长史,因隋末之乱而隐居在家,因得到王绪的大力推荐,而重新出仕,官任大理寺卿。

    柳玄茂神情严峻,今天他听到一个对王家极为不利的消息,心中十分担忧,步履匆匆走上台阶,柳玄茂和王绪关系极好,常来王府,府中人几乎都认识他,也不用禀报,门房立刻开门,将他请进了府内。

    王绪这两天心情也不是很好,他心情不好和楚王妃遇刺没有关系,而是来自他的长子王凌,长子现为东宫文学馆供奉,这件事只有族内极少人知道,连朝廷也被隐瞒住。

    当初李渊在太原起兵时,得到了王家大力支持,李渊便承诺过他,唐朝而立,王氏必为卿相,如果杨元庆没有攻占太原,那么他王绪此时就唐朝的重臣,甚至入相。

    但新隋的建立改变了王家的命运,王氏兄弟在最后商量后,最终决定投靠新隋,一方面他们担心在唐朝难以和关陇贵族和关陇士族竞争,唐朝失去了河东,他们王家就在唐朝没有了根基。

    另一方面,作为河东两大士族之一,以河东为基础的新隋不可能不重视他们,事实证明,他们的决策完全正确,王绪入相,王氏一门皆荣,另外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王绪是楚王妃的舅父,将来楚王妃为皇后,对王家有利。

    但作为一个名门士族,王氏不可能把家族命运都押在隋朝身上,王绪的长子王凌在长安读书,便在王绪的安排下,王凌进了东宫,成为东宫文学馆供奉。

    王绪当然也很清楚,文学馆供奉只有名满天下的士子和大儒才有资格进入,目前也不过十人,他儿子不过是太学生,可能连在文学馆端茶送水的资格都没有,成为供奉,无非是唐朝在笼络王家。

    烦恼就由此而来,前天他收到了儿子的一封信,信中告诉他,太子对隋朝一些内政很感兴趣,王绪明白这封信的意思,就是要他提供一些隋朝的机密,虽然信中没有明说,但王绪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这是他的苦恼,作为紫微阁相国,他当然掌握很多机密,如果选择一点告诉唐朝,倒也不会被发现,只是他担心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最后他被唐朝控制住,成为隋朝最大的内奸,现在儿子在东宫为供奉,他就已经有点被控制的感觉了。

    王绪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在考虑该怎么办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三子王淇的声音,父亲,柳伯父来了,说有重要事情要见父亲。

    王绪立刻将思绪收回,点点头,请他进来

    很快,柳玄茂快步走进书房,虽然他是拜王通为师,但从辈分来说,他却王氏兄弟同辈,所以王绪也从未把他当晚辈看待,一进屋,柳玄茂便冷冷道:看你们做的好事

    王绪一愣,贤弟,此话从何说起

    哼你还装糊涂,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

    柳玄茂知道王绪长子王凌为东宫文学供奉之事,他认为刺杀楚王妃案是唐朝所为,而王家则提供了便利,刺客能从容部署,还有一人能逃脱,若没有内应,很难让人相信,而王肃身为京兆伊,嫌疑就很大了。

    王绪更是一头雾水,有些不悦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楚王妃刺杀案,你敢说自己无辜柳玄茂连声冷笑。

    王绪吃了一惊,怎么自己和楚王妃刺杀有关系,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他知道柳玄茂不是信口胡说之事,必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他连忙将门关上。

    贤弟坐下,我们慢慢说。

    柳玄茂坐了下来,注视着王绪每一个表情的变化,见他眼中并没有被揭破的慌张,而是一种惊讶,他心中有些疑惑起来,难道没有这回事可是以苏威的身份,他怎么能胡说。

    你就告诉我一句话,楚王妃刺杀到底和王家有没有关系

    王绪摇了摇头,绝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心中更加惊疑了,连忙问:你到底听谁说的,刺杀楚王妃竟然是王家所为

    柳玄茂眉头紧皱,昨晚在七宝斋酒肆,苏相国和几名大臣喝酒聊天时透露出来,这次安晋寺刺杀王妃和世子之案可能和王家有关。

    什么

    王绪霍地站起身,怒道:他是堂堂的尚书右仆射,怎么能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我也是觉得他作为位高权重的相国,不可能胡说,而且负责调查此案的治书侍御史韩寿重是他的人,他说出这话,必然是有所依凭。

    柳玄茂还是有点怀疑地望着王绪,提醒他道:这件事,明达兄和少玄交流过吗

    少玄指的是王绪的三弟王肃,官拜京兆尹,王绪心中也有点忐忑起来,不会是自己的三弟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事吧刺杀王妃和世子,这可是灭门大罪啊

    王绪立刻吩咐站在门外的儿子道:淇儿,去把你三叔请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柳玄茂虽然因为父亲之死而对杨广耿耿于怀,但他母亲毕竟是兰陵公主,他更偏向于隋朝,对王绪让长子投靠唐朝的做法,他心中并不赞成。

    作为世家大族,族人同时在两朝任职,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而王绪的问题是,已经在隋朝为相的情况下,又偷偷安排嫡长子投靠东宫李建成,动机就明显不纯了。

    只是碍于情面,柳玄茂在王凌投靠东宫这件事情上没有和王家翻脸,但王家的一些做法令他越来越不满,越来越担心自己的仕途。

    片刻,门开了,王绪的三弟王肃快步走了进来,王肃官任京兆尹,也是位居重臣。

    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绪给儿子王淇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关上门,这才对兄弟道:你先坐下吧坐下再说。

    王肃和柳玄茂打一个招呼,便坐了下来,他见晃长和柳玄茂都神情凝重,心中不由有些疑惑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

    王绪叹了口气,对他肃然道:你给我说老实话,楚王妃刺杀案和你有没有关系

    王肃一下子愣住了,他注视着兄长,半晌缓缓道:兄长认为是我干的吗

    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王绪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提高了语气。

    王肃顿时恼怒起来,恨声道:当然不是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目光又转向柳玄茂,兄长怀疑自己,必然和柳玄茂有关,柳使君,是谁说这件事和我有关系

    王绪感受到了兄弟语气中的恼火,他心中一下松了,这件事和兄弟也没有关系,这时他心里对苏威愈加不满,也站起身道:这件事我要和苏威说清楚,他不能这样信口开河,陷王家于不义,我估计太原城中已传得沸沸扬扬。

    柳玄茂叹了口气,明达晃请稍安勿躁,苏威是相国元老,是大隋的开国老臣,在官场中早已是老奸巨猾,这么重大的事情他怎么会信口胡说,他这样说,必有缘故,明达兄还是想一想,他这样说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王绪又慢慢坐下来,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就在柳玄茂拜访王绪的同时,相国苏威的府邸也来了一名重量级的客人,治书侍御史韩寿重,目前隋朝的御史台大夫是由杜如晦兼任,随着隋朝御史台制度的改革深入,御史大夫渐渐变成虚职,而实权开始掌握在两名治书侍御史的手上。

    韩寿重是其中之一,负责京城百官监察,而另一名治书侍御史由内史舍人张亮出任,负责监察地方各郡。

    韩寿重是京兆人,和苏威同乡,从小家境贫寒,他年约三十五六岁,原是汉中郡司马,为官清廉正直,朝廷百官对他还算满意,不过他因为得到苏威的极力推荐,所以他身上自然而然地打上了苏党的烙印。

    从古自今的任何一个朝廷,派系斗争和权力斗争一直是官场主线,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利益的分配,作为上位者,也需要这种斗争存在,作为控制朝臣的手段。

    当然,任何一种权力斗争都必须要有限度,一旦失控,就会陷入朋党之乱,而使朝廷出现危机,历史上,唐末和明末都出现了这样的危机。

    杨元庆也默认朝廷的派系出现,事实上他也阻拦不了,只要有文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不随他的意志而改变。

    目前朝廷的派系比较清晰,主要以各大名门世家为基础,如裴党王党苏党河北系和丰州系。

    而苏党是比较弱的一派,这主要是由于苏威没有强大的世家背景,但凭借他的资历和威望,他也成功地将一批朝臣聚集在他身边,如治书侍御史韩寿重内史侍郎高德宏国子监祭酒徐文远等等。

    今晚韩寿重的拜访,对于苏威来说,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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