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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天下枭雄txt下载     天下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建德求和

    从北平郡回来,杨元庆又视察了安乐郡和渔阳郡,安抚了那边的官员,解决了他们的眼前困难,回到涿郡时,已是二月早春时节,虽然依旧春寒料峭,但空气中已经已有了明显的暖意,柳枝条上出现了嫩绿之色,一串串金黄的迎春花在田间地头里迎风怒放,树林的梅花也开了,一片片雪白嫣红,美不胜收。

    回来后第二天一早,杨元庆在数百亲兵的护卫下来到了卢府,他翻身下马,早等候在大门前的十几名卢家长者一起走上前,为首之人正是家主卢豫。

    卢豫心中有些得意,杨元庆在回来的第二天就来拜访卢家了,足见他对卢家的重视,他上前深施一礼,楚王殿下大驾光临,令卢府蓬荜生辉,这是卢家的荣耀,也请殿下原谅卢豫的有擞不周。

    卢豫语带双关,也为自己没有去拜访杨元庆而道歉,杨元庆是第一次见到卢豫,见他和卢昭虽是兄弟,却长得完全不一样,卢昭长得清矍高瘦,气质淡雅,而卢豫却长得矮小黑胖,其貌不扬,卢豫的相貌让他微微有些失望,但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也拱手回礼笑道:元庆早该来拜访卢家了,只是事务繁忙,一直拖到今天,还请家主见谅

    哪里哪里卢家愧不敢当,殿下请府说话

    家主请

    两人寒暄几句,杨元庆在卢豫的引领下,走进了卢府主堂一一范阳堂,这里是卢家举行家族重大活动之地,一年也难得开启一决,像接待客人,更是十年来的头一遭,就算罗艺来也没有资格,只能在贵客房见面,上一次范阳堂开启,是大业三年接待隋帝杨广临幸卢宗

    范阳堂内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只摆放着几张坐榻,干净而简扑,四周墙上挂满了历任卢氏家主的画像正面有一张供桌,供奉着汉末大儒卢植的灵牌,他是公认的声氏名望的起源。

    杨元庆走到供桌前上了一炷香,躬身行一礼,这是一种基本的礼仪,去大户人家做客,看见堂内有灵牌,都要上香行一礼以示对主人的尊重虽只是基本礼仪但杨元庆的礼节周到还是赢得了卢家人的好感。

    殿下许坐

    杨元庆在在卢豫的谦让中坐了下来,陪同会见的还有卢昭和两名卢氏家族的长者,几名侍女送了热茶进来,众人寒暄几句,卢豫心怀感谢说:吾弟卢策无德无能,却蒙殿下厚爱,委以重任,卢家上下对殿下之恩感激不尽。

    杨元庆微微一笑道:无德无能之人就能入朝为官卢家主也未免太过谦虚了。

    卢豫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没有考虑周全有嘲讽朝廷的意思,他心中歉疚,刚要解释杨元庆却一摆手止住了他,家主的意思我明白,我只是开个玩笑,令弟确实很能干,号称朝廷第一费神费脑的太府寺少卿之职,他竟然处理得井井有条,紫微阁对他赞誉有加,他是一个人才,不愧是卢家子弟。

    杨元庆的话语坦率而诚恳,让在坐的每一个卢家人都感到十分振奋,这种振奋是来源于杨元庆的真诚,而不是他有意奉承,让他们感到了朝廷对卢家的信任。

    卢豫毕竟是家主,他尽管心中感激,但脸上依然是一副淡然处之的神情,而且他发现杨元庆在注意自己,似乎想从自己的言语和神态中发现什么,他也本能地掩饰住了内心的情绪,淡淡一笑道:多谢殿下美言,卢家一直忠心于朝廷,卢家也很愿意为稳定幽州局势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只要殿下有什么需要卢家去做,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

    今天杨元庆来拜访卢家也只是一种礼节的拜访,这就注定了双方的话题不可能太深入,只是是泛泛而谈,同时也是一次表态的机会,比如卢家请杨元庆在范阳堂就坐,其实就是一种表态,但这种礼节性的拜访也并不是可有可无,他这种拜访同时也是为了创造一种良好和睦的气氛,为下一次的务实深谈奠定基础。

    而没有这种气氛,杨元庆请卢豫去太原为官就会显得很唐突,卢豫也未必肯答应,双方都心知肚明,从杨元庆视察仓库暗示卢昭,到今天正式登门拜访,一切都在有条不綦地进行着。

    卢相国的去世,我很抱歉,当初唐军入侵弘农郡,严重威胁到河东,为了击退唐军,我和王世充建立了一种军事同盟,条件之一就是保证卢相国的安全,把他平安送到太原,不料王世充背信弃义,害死了卢相国,还把责任推给下面大将,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总有一天,我会让王世充付出失信的代价,也会用他的人头来祭祀卢相国,这也是我给卢家的承诺。

    关于卢楚之死,杨元庆做出了正式的表态,卢氏兄弟和族人连忙起身向杨元庆感谢,多谢殿下对卢家厚爱,卢家感激不尽。

    杨元庆呵呵笑着连忙摆手,不敢当家主请坐。

    他们又聊了一些涿郡风俗,时辰也差不多了,杨元庆便起身告辞。

    后天我要暂时返回太原,朝廷那边的事情堆积了不少,这边还有不少军务要处理,今天只能仓促拜访,改天再来和卢家主好好聊天,我就先告辞了。

    卢豫站也慌忙起身道:殿下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卢家,卢家感激不尽,不敢耽误殿下宝贵时间,还望殿下有空时常来坐坐。

    一定一定

    杨元庆告辞而去,卢豫一直将他送出府门,望着他骑马远去,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旁边卢昭轻捋长须对兄长道:楚王居然给卢家做出杀王世充的承诺,对我们卢家不是一般的重视啊

    卢豫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这当然只是顺水人情,他要取天下,自然要灭王世充,不过呢你说得也对,他既然肯对卢家说这话,就表明了他对卢家的重视,这才是关键。

    离开卢府,杨元庆返回了幽州总管府,他心中却在想着用卢豫为相之事,当初设立紫微阁时,他考虑的就是七相,但又担心名额占满,以后不好撤换,所以一开始只设了五相。

    现在拿下幽州,如果能把卢豫入相,这对争取河北士族的支持,将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还有一个博陵崔氏,这也是他重点要拉拢的世家,从河东的经验来看,他重用世家的路线完全正确,正是因为得到名门世家的大力支持,才使新隋朝迅速稳定,并确立了正统的地位,在河北他准备如法炮制,利用世家的威望来迅速稳定政权。

    但杨元庆也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只用世家的人,而不能建立世家从政的制度,也就是要避免魏晋时期唯门第论的糟粕,不能让名门世家子弟全面控制朝廷中枢。

    回到了总管衙门,台阶上一名亲兵立刻奔过来禀报,启禀总管,窦建德派使者来了,正在等候总管接见

    这倒有点出乎杨元庆的意料,但也并不奇怪,他沉思一下便道:带他来偏婆见我

    杨元庆翻身下马进了总管衙门,来到偏堂坐下,很快,几名士兵带上来一名中年男子,他上前躬身施礼,长乐王之臣韩致礼参见楚王殿下

    杨元庆想了一想,这个韩致礼好像是窦建德的记室参军,便问道:你可就是记室韩参军

    在下正是

    不知韩参军来见我,有什么事

    卑职奉我家王爷之命,特来给楚王殿下送一份薄礼,不知殿平是否愿意过目

    杨无庆淡淡一笑,那就拿上来看一看。

    韩致礼大喜,连忙回头喊道:请帮忙抬上来

    几十名隋军抬上来十几口大箱子,后面还跟着二十几名年轻美貌的少女,韩致礼上前将箱子一一打开,箱子里珠光宝气,堆满了各种珠宝翠玉,大块黄金灿灿闪亮,令人眼花缭乱。

    韩致礼指着珠宝黄金和少女道:这些都是王爷给楚王殿下的一点薄礼,只是王爷的心意,请殿下笑纳。

    杨元庆不屑地瞥了一眼珠宝美女,却不露声色问:我听说窦将军身无余财,但凡得到一点金银宝贝都会赏赐给手下,他自己却粗茶淡饭,身着布衣,从不近女色,可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金银珠宝,还有美貌少女,难道世人对窦将军的传言并非真实,花天酒地贪财好色才是他的本性么

    韩致礼脸一红,连忙解释说:我家王爷确实生活简扑,既不贪财,更不好色,这些珠玉美人都是宇文化及送给王爷之礼,王爷不喜,便把它们转给殿下,请殿下笑纳。

    杨元庆呵呵笑了起来,这就是窦将军不对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喜欢的东西就给我,难道我就会喜欢吗你们窦将军的想法有问题啊

    韩致礼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咬一下嘴唇道:不知殿下想要什么

    共实窦将军很清楚,只是他舍不得给我,如果他肯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那么我与他罢兵和好也无妨。

    请殿下告诉卑职,卑职一定转达给王爷。

    杨元庆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我想要河北之地,他应该很弈楚

第五十四章 彭城兵变

    韩致礼脸色大变,向后追了两步,颤声道:殿下何出此言

    这是真实之言,韩参军为何不爱听杨元庆冷冷道。

    可是可是韩致礼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不知该怎么说,如果是这样,他的使命就失败了。

    此时杨元庆已经没有心思再和他罗嗦下去,他走到十几箱金银珠宝面前,对韩致礼道:这些财宝美女你都带回去,告诉窦建德,既然他想下天下之棋,那就拿出一点下棋的魄力来,不要拿这些幼稚的东西来哄我,他若想要河北,把我击败便可以了,若他没有胆量,那请他自己退出河北,天下江山,唯强者可居,我杨元庆是几箱珠宝和几个女人就可以打发的吗

    韩致礼满面羞惭,躬身施一礼,便退下去了,金银珠宝和少女也被他带回去。

    这时,裴青松上前笑道:总管其实可以收下这些礼物,蒙骗窦建德,让他以为总管真的有和解之心。

    杨元庆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那你是太幼稚了,窦建德是什么人,你以为他真的认为我会与他和解吗他不过是施缓兵之计,他要集中河北之军,然后与我决一死战。

    裴青松体会到了总管心中的不悦,吓得他不敢吭声,杨元庆不理他,他背着乎凝视窗外,自言自语,宇文化及竟然送窦建德如此厚礼,这倒是有趣了。

    彭城郡蕲县,宇文化及的十万大军驻扎在这里,而李密的十五万大军则驻扎在北面符离县,两支军队隔着通济渠对峙,已经对峙了整整一个冬天。

    宇文化及的十万大军驻扎在县城之外,而文武百官和傀儡皇帝以及数千宫女宦官则住在县城内,宇文化及将蕲县封为陪都,又命人将县城内的文庙修整一新,充作行宫每天上午他都要在这里召开早朝,就算没什么事,他也要在这里呆上个时辰,每天乐此不彼。

    宇文化及还有一个念头是想将杨广的宫妃妻妾占为己有他甚至打上萧太后的主意,不过他的谋士柳庆却再三劝他,萧氏毕竟是大隋皇后,在军队和百官心中有很高的地位,他若敢轻动,恐怕将士会深以为耻而发生兵乱,或者会离心而去,他将无兵可用这句话刺中的宇文化及的心事他最害怕就是失去军队更害怕兵乱,宇文化及只得隐忍住心中的邪念,找了几名年轻的宫妃陪寝。

    这天上午,宇文化及和往常一样进城去参加朝会,就他他刚走没有多久,十几名将领便悄悄会聚到骁果副都统司马德戡的后军营大帐内。

    大帐里,司马德戡对众人道: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杨元庆已经夺取了幽州并在涿县大败窦建德十万军队,杨元庆席卷河北是迟早之事,他是拥隋而立我们杀死了杨广,他必然不会放过我们,我诛杀我们收买天下之心,而我们这位宇文公昏庸无能,贪财好色,他岂能是杨元庆的对手,必然会惨败在杨元庆手中,此人我们靠不住,大家想想,我们还有什么出路

    帐中十几将领都是司马德戡的心腹,直接参加了宫乱,逼死杨广都有他们的份,众人心中十分惶恐,七嘴八舌,有人要投降李密,有人说去投降杜伏威,也有人要投降王世充。

    大家安静

    副将赵行枢大声喊道,他知道司马德戡必然已经有了方案,才把大家召集起来,他对司马德戡道:请将军告诉我们吧我们该怎么办

    司马德戡点点头,对众人道:我们现在去投降任何人,他们都会用我们去讨好杨元庆,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隐姓埋名,躲在江南或者岭南某处,过富家翁的日子,享受下半生,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方案,大家都在刀头上舔血讨生路,为的不过就是升官发财,既然升官无望,那发笔财去做富家翁也不错,可是怎么发财,这是关键问题,众人一起向司马德戡望去,眼睛露出期盼之色。

    司马德戡见大家都被自己说动,便压低声音道:我想大家都应该有数,宇文化及从大船内运出的珍宝装满几百牛车,都藏在蕲县城内,竟然被宇文化及一个人独吞,我觉得这里面至少有一半都应属于我们,我的意思就是夺回属于我们珍宝,大家都发一笔财然后我们各自寻找出路,有了这些珍宝钱财在手,我们的余生足以享受荣华富贵,大家说怎么样,干还不干

    干

    众人齐声喊叫起来,眼中都露出兴奋激动之色,司马德戡连忙嘘,一声,低声道:我已经计划好了,今天夜里我们带兵出去,从西门攻进蕲县,抢夺珍宝宫女,然后西门迅速撤退,找个地方分了钱财和女人,咱们就散伙。

    众人兴奋异常,跃跃欲试,司马德戡找来十几个大碗,倒满了酒,每人将食指割破,每个碗里都滴进一点血,众人端起碗一饮而尽,狠狠将碗摔得粉碎。

    众将领都带着各自的发财美梦回帐了,留下司马德戡和赵行枢两人继续商量细节,大营的空气开始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在参加完商议的十几名将领中,宇文导师是资历比较浅的一个,他虽然也复姓宇文,却和宇文化及没有一点关系,他不过也是宇文泰一名家将的后代,他忧心忡忡回到自己营帐,在营帐内呆坐了半响,最后他终于咬紧了牙关,叫来一名心腹士兵,对他低语几句。

    士兵点点头,悄悄离开了营帐,向前营的中军大帐而去,在中军大帐的偏帐内,柳庆正在替宇文化及批改奏疏,宇文化及身为尚书令总理政务大臣,他只会听一听朝务,也不会发表意见,最后把奏疏拿回来给幕僚柳庆批阅。

    偏帐内,除了柳庆外,还有宇文化及的二弟宇文士及,他被兄长封为内史令,但事实上整日无所事事,这段时间他心情极为不好,自从宇文化及弑君后,妻子南阳公主便开始疏远他,整整一个冬天,连面也不见,儿子宇文禅师也跟母亲在一起,而不理他,这让宇文士及的心情极为苦恼,他和柳庆的关系很好,时常找他聊天。

    今天传来消息,杨元庆已经攻破幽州了,窦建德在涿县兵败,柳兄,这个消息可是很不利啊

    柳庆放下笔微微笑道:你是说主公和窦建德结盟一事吗

    宇文士及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本来窦建德就是态度暧昧,说可以商量,但又不明确答应,现在他在涿郡被击败,自身难保,更不可能出兵助我们,现在眼看到春天了,和李密的决战即将到来,我们士气低迷,真的会是李密的对手吗

    柳庆沉吟一下道:我昨天劝说主公南撤百里,尽量拖延和李密的决战,只要再拖一个月,我们的机会便到来了。

    为何宇文士及不解地问。

    柳庆端起茶杯眯眼笑道:士及兄认为簧建德不敌杨元庆,会撤往哪里

    宇文士及眉头一皱,他刚要开口,帐门外有士兵尊报,启禀先生,宇文导师将军派亲兵来,说有紧急情报。

    让他进来

    片刻,宇文导师的亲兵走进大帐,单膝跪下禀报道:我家将军让我禀报先生,司马德戡今晚要发动叛乱,袭击蕲县行宫,抢夺珠宝宫女,他们已经商量决定了。

    这个意外的消息让柳庆和宇文士及同时吃一惊,柳庆急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我家将军刚商议归来,都说都是宇文家族,不忍背叛主公,情况很紧急,请主公尽快定夺。

    柳庆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请告之宇文将军,他的忠心我一定会转告给主公,不会亏待他。

    亲兵行一礼,退了下去了,宇文士及眉头皱成一团,柳兄,你认为这是真的吗

    我想应该是真的,司马德戡本来就是为利而造反,现在他捞不到半点好处,他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当初我劝主公夺他军权,主公却迟疑不决,现在祸事出来了。

    柳庆心中有点恨铁不成钢,站起身道:我现在立刻进城去禀报主公,改天再和士及兄详谈。

    柳庆匆匆走了,宇文士及叹了口气,其实他想去投唐,凭借他和李渊的关系,李渊绝不会亏待他,可是他又丢不下妻儿,他心中矛盾到了极点。

    什么

    宇文化及跳了起来,暴怒道:我以心腹待他,他竟然敢夺我财物,他活得不耐烦了吗

    柳庆连忙劝道:主公息怒,请听卑职一言。

    宇文化及慢慢坐下来,忍住气道:你说,什么事

    卑职是想说,可以趁此机会将司马德戡的党羽一网打尽。

    这个不用你说,我早就想杀掉他了,就是智及老是替他求情

    说到这,宇文化及的眉头忽然一皱,他想起兄弟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的关系极好,这件事不会和兄弟也有关系吧

    柳庆明白他的心思,低声道:很难说三公子有没有参与,如果主公不放心的话,可以将三公子先囚禁,这件事主公可交给卑职来办,我只须略施小计,便可将他辩一网打尽。

    宇文化及本是没有主见之人,柳庆这样一说,他立刻取出自己的调兵金牌递给他,一切就有劳先生了

第五十五章 阴差阳错

    目前宇文化及的十万军队分为四军,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陈棱各掌握三万人,司马德戡则掌握后军一万人,而柳庆得到调兵金牌只是宇文化及的三万军。

    柳庆快步走出文庙行宫大殿,走到广场上时,却正好遇到裴蕴,裴蕴目前被封为尚书左仆射,和其他官员一样,每天没什么事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县城内游逛,在县城内他们是自由的,但不准出城门一步。

    柳庆和裴蕴面对面枣过,两人虽然没有说话,却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裴蕴的脚步放慢了,一直到柳庆离开了行宫,裴蕴才不慌不忙向行宫的东门走去。

    柳庆虽然离开了行宫却没有出城,而是回了自己的家,他的家在县城以西,是一座占地只有一亩的小宅,小县城里没有什么高墙大户,也没有什么成群的奴仆,上至相国,下至七品,住的都是小民宅,低矮的围墙,四五间瓦房,后面还有一块空地种菜。

    柳庆则和他的小妾住在一起,柳庆回了家,小妾迎了出来,惊喜道:老爷这么早就回来了

    恩我等一个人。

    柳庆进屋坐下,小妾端了一杯茶进来,她姓姜,是江都人,原本是江都城的一个歌姬,被柳庆看上,娶为了小妾。

    姜氏将茶放在桌上,有些为难道老爷,我弟弟想借一点钱。

    他怎么又要借钱,还有完没完

    柳庆有些不高兴,姜氏有个弟弟,是江都城的泼皮,整日游乎好闲,惹事生非,柳庆便把他安排在宫中当了侍卫,不料做了侍卫后更是如鱼得水,整天跟着一帮侍卫出去喝酒赌钱,眠花宿柳,每次输完了钱,便跑来问他姐姐要钱,不仅如此,还欠了一屁股的赌债,都是他姐姐替他还债,日子久了,便被柳庆发现,不再准姜氏管钱。

    见丈夫发怒,姜氏不敢吭声,低头出去,柳庆心中不忍,便道:那就再给他二十吊,告诉他,没有下次了。

    是

    姜氏离开客堂,这时,大门外传来敲门声,她以为是兄弟来了,连忙却开门,不料却是相国裴蕴,她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相国是来找我家老爷吗

    裴蕴点点头,柳先生在吗

    柳庆已从房中出来,向裴蕴拱拱手,裴相国请这边来

    裴蕴走进了房间,柳庆将门关上,将调兵金牌放在桌上,笑道:告诉相国一个好消息。

    裴蕴顿时一阵惊喜,他居然把调兵金牌给你了。

    想在我们有:个机会。

    姜氏在厨房里煎茶,忽然一个黑影窜了进来,吓了她一跳,再细看,却是她的兄弟姜玉郎,她眉美微蹙,你怎么又翻墙进来,就不能好好敲门进来吗

    姜玉郎只有二十岁左右,早在他姐姐做酒肆歌姬时,他染了一身恶习,吃喝嫖赌,无所不能,现在做了侍卫更是嗜赌如命,他又欠下一屁股赌债,现在侍卫们逼债逼得紧,他只好来找姐姐要钱。

    姜玉鼻嬉皮笑脸道:阿姐,下次一定敲门,钱在哪里

    钱在桌上,你自己拿去吧

    姜玉郎见桌上有个布包,连忙打开,见里面只有二十吊钱,他立刻变了脸色,阿姐,才二十吊,我怎么还债啊

    他哭丧着脸央求道:雷侍卫已经放出话来了,如果今天再不还钱,他就要我命,阿姐,你总不眼睁睁你弟弟被人杀死吧

    姜氏叹了口气,把头上的金钗和手腕上的金镯以及玉指环一起摘下,递给他,我就只有这么多了,原以为你做侍卫能变好,你却越来越唉你还回江都去吧

    姜玉郎哪里肯听姐姐的劝,他盯着一对金手镯,眼睛都放出光来,现在黄金极为值钱,一两黄金可兑百吊钱,这些黄金至少有七八两,他接过黄金,又向隔壁房间一撇嘴,暧昧地笑问:阿姐,房间里是谁

    哎你想到哪里去了,是你姐夫回来了,还有裴相国,在商议事情呢,你快走吧

    姜玉郎听说柳庆在,吓得吐了一下舌头,转身便跑,可跑到门口,忽然觉得不对劲,柳庆和裴蕴不是死对头吗怎么又混在一起了,他越想越生疑,趁姐姐没有过来,便溜到后窗根下去偷听。

    既然宇文化及已经同意下手,那就必须先把宇文智及铲除,然后再收拾司马德戡。

    可是我有点担心陈棱,他是宇文述的老部下,如果他态度暧昧,那问题就有点麻烦了,相国能不能去劝劝他。

    我可以试一试,毕竟陈棱是保皇派,只要我晓以大义,相信他会站到我们一边。

    那好,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先干掉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相国去说服獠棱。

    后窗外,姜玉郎眼睛都瞪圆了,他见后院墙边有一棵小树,便迅速攀上小树,翻墙而走。

    宇文智及被封为右屯卫大将军兼兵部尚书,统领三万古军,驻扎在西城外,此时正过中午,宇文智及独自一人在帐中喝着闷酒,他心中对大哥宇文化及也颇为不满,当初寥亲的遗志是宇文家族在丹阳郡造反,立国称帝,可最后却变成了拥立大隋,他大哥只做宰相,这和父亲的遗志相差太远。

    他不止一次劝大哥杀了隋帝,自立dengji为帝,可大哥却怕这怕那,说投鼠忌器,怕将士不满,怕大臣反对,这令宇文智及心中异常郁闷,他知道大哥听信了心腹幕僚柳庆之言,不敢dengji称帝,这又使得宇文智及恨及了柳庆。

    如果大哥不肯dengji,那这个皇帝就让他来当,这是父亲的遗志,他完全有理由叫大哥让位。

    宇文智及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亲兵的喝骂声,你是什么东西,大将军的营帐你也敢闯吗

    我有急事禀报大将军,有人要杀大将军,再晚一步就来不及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宇文智及想起来了,这是姜玉郎的声音,宇文智及也是嗜赌如命,常召集一些侍卫来赌钱,这个姜玉郎是其中最没品的一个,经常赖账不还,宇文智及在很久之前就不准他来了。

    宇文智及心中惊讶,有人竟然要杀自己,是谁他快步走出大帐,沉着脸问:出了什么事

    姜玉郎连忙上前,附耳对宇文智及说了几句,宇文智及脸色大变,向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瞪着姜玉郎,你说的可是真

    这是我亲耳听见,绝不敢欺骗大将军。

    宇文智及眼中射出凶光,柳庆居然要杀自己,而且他还说动大哥杀自己,宇文智及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他骨子里还是一个鲁莽而冲动之人,他当年不知被杨元庆整了多少次,也不知被他父亲宇文述责罚了多少回,但还是本性难移。

    就在这时,几名前营士兵快步走来,上前施礼道:启禀大将军,主公有紧急要事请大将过去商议。

    柳庆,说来就来了

    宇文智及暴跳如雷,他抢过一根长矛,狠狠一矛戳去,一名士兵躲闪不及,被他戳翻在地,另外两人吓得转头便逃,宇文智及大吼l声,杀了他们

    亲兵们一拥而上,将两名亲兵杀死,宇文智及已经豁出去了,既然大哥不仁,就休怪他不义了,他大喊一声,传我的命令士兵们立刻集中。

    宇文化及统领的三万军是所有军中的精锐,其中两万驻扎在北城外,另外一万驻扎在城内,此时,柳庆已在中军大帐内摆下了杀阵,三百名刀斧手藏在大帐内,就等宇文智及前来议事。

    柳庆坐在大帐内慢慢喝着茶,心中在想着自己的出路,柳庆这个名字已背上了弑君的历史罪名,他不可能再回去了,回去后尊廷也容不下他,如果能更名换姓做一个富家翁,那就已经是他最大福气了。

    当年他改名为柳庆接受这个任务时,他便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他并不惧死,他只希望总管能履行承诺,给他的儿子一个前途,那他死而无憾

    柳庆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到帐前,望着远方血红的太阳,心中有一种说不出苍凉之感

    就在这时,远处急然爆发出一片喊杀声,柳庆一愣,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一名士兵飞奔来禀报:启禀柳长史,宇文智及率军杀进大营了

    柳庆大吃一惊,宇文智及怎么会识破自己的计策,形势急转,他已经看见无数士兵杀进大营,许多大帐被点燃了,浓烟冲天,他的士兵没有防备,被杀得狼狈奔逃。

    柳庆当机立断,喝令道:传令全军,撤回城内

    柳庆翻身上马,带着数百人向城内奔去,但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城头上站着无数士兵,不安地望着远处大营内熊熊燃烧的大火。

    快开城门

    柳庆在城下大声叫喊,这时宇文化及也奔上城头,他被眼前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他听见了城下柳庆的喊声,急忙令道:开城

    城门开启,柳庆率军奔进了城内,城门随即轰隆隆关上,不管后来的士兵怎么叫门,城门都不再开启。

    长史,发生了什么事宇文化及奔下城头大喊道。

    禀报主公,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勾结谋反,他们提前发动了

    宇文化及呆住了,半晌,他恨得一跺脚,蠢货要害死我吗

    此时城外已是一片混乱,宇文智及的士兵手臂上缠着白布,凶狠异常,杀得宇文化及的军队哭喊连天,丢盔弃甲而逃,而驻扎在南门外的司马德戡也得到消息,宇文兄弟发生了内讧,这是一个浑水摸鱼的大好良机,司马德戡已等不到晚上,立刻率军前来攻打南门。

第五十六章 渔翁李密

    宇文兄弟的内讧看似偶然,发生一系列阴差阳错之事导致了兄弟误会,但透过表象看本质,就会发现,宇文兄弟的内讧又必然会发生,根本原因还是分赃不匀,包括司马德戡的造反也是一样,他们联手推翻了隋帝杨广,最后却被宇文化及独占了利益。

    他们之间的怨恨和不满在一天天累积,已经到了临界点,而前途黯淡又使他们感到绝望,这时候,柳庆决定下手除掉宇文智及,就成了他们之间矛盾爆发的导火线,一旦战争爆发,误会就永远没有说清楚的时候了。

    蕲县城下,一场内讧之战爆发了,支持宇文化及的陈棱率领三万军队向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军队发动了攻击,七万余大军在城外旷野里混战,旌旗招展,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天。

    城头上,数百名大臣和上万士兵注视着远处的大战,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担忧,其实这个时候,如果宇文化及肯把他的一万军队放出去参战,他必胜无疑,可宇文化及却死活不肯,这个时候,一万军队是他最后的保命本钱。

    混战已经进行了近两个时辰,双方死伤惨重,宇文智及的军队已渐渐不支,柳庆此时最担心的却是二十里外的李密大军,他们这样爆发混战,李密焉能不知,这种机会他会不抓住了吗

    柳庆心中焦急万分,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化到这一步,他本来计划得很周密,先秘密杀宇文智及夺权,再诱杀司马德戡,最后杀宇文化及夺取全部军权,可不知哪一环出了问题,导致形成了这种混战的局面。

    柳庆知道再杀下去,最后所有人都完蛋,他连忙上前对宇文化及道:主公,还是出兵吧再杀下去卑职担心李密就会渔翁得利了。

    宇文化及虽然心中千不肯万不肯,但他也知道,一旦李密出兵袭击,那所有人都完了但更重要是,他也看出宇文智及的军队已经不支,他此时出兵就是捡最大的便宜。

    宇文化及点了点头,终于下达了命令,传我的命令,军队出城攻击宇文智及

    城门轰隆隆开启,一支八千人的军队从城中杀出,直扑宇文智及的军队

    柳庆的担心并没有错就在北面数里外的通济渠上一座军用浮桥已经搭成李密亲率八万大军正迅速渡过浮桥,向蕲县方向开来,李密在蕲县附近早布满了暗哨,当宇文兄弟发生内讧的消息传来,他立刻点兵杀来。

    李密和宇文化及的军队已经对峙了一个冬天,他一直担心自己军队敌不过宇文化及的军队,虽然宇文化及本人很愚蠢,但他手中的军队毕竟是精锐的隋军李密还是很忌惮,一个冬天他不敢轻易发动进攻,李密也知道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的矛盾很深,他们的矛盾迟早会爆发,他耐心地等待机会,今天他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魏公,我们抓住了逃兵

    十几名士兵押来两名被抓住的逃兵,跪在李密面前,李密探身问两人,你们是谁的部下,为何做逃兵

    两人战战说说道:我们是宇文化及的部下,宇文智及军队突然杀来,大家都没有准备,四下逃散,想进城,城门却关闭了,我们只好逃回家乡。

    李密眼睛亮了起来,原来是宇文兄弟发生了内讧,这简直就是上天在助他,传我的命令,加快行军速度

    八万魏军浩浩荡荡向蕲县县城杀去。

    蕲县县城内已是一片大乱,宇文化及的军队已出现在三里之外,可以清晰地看见铺天盖地的军队向县城方向杀来,县城外的厮杀已经停止,宇文化及的士兵们惊恐万分,四散奔逃。

    这是典型的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宇文兄弟间的内讧,导致李密唾手摘取了胜利果实。

    城内的人在四散奔逃,宇文化及已经顾不上他的妻儿,他在十几名亲兵的拼死保护下冲出城门,骑马向江都方向奔逃,许多官员也趁机逃出县城,奔向他们未知的前途,不到一刻钟,铺天盖地杀来的八万大军吞没了小小的蕲县县城。

    行宫内,少帝杨谈和萧太后被李密士兵们所逼,坐在龙榻上,李密满面春风地走进行宫,他之所以要倾兵来战宇文化及,就是要得到杨侯和萧太后,这样他便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资本,李密也是关陇贵族出身,他心里很清楚,他不能以乱匪的身份dengji,他想成大事,第一步就是要洗去他乱匪的身份,他必须要像杨元庆那样成为监国摄政王,获得正统地位后,再谋求dengji,而绝不能直接称帝,李渊王世充他们走的都是这条路,这是政治上的要求。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答应效忠皇泰帝,重为隋臣,可惜王世充扼断了他从政美梦,使他入主洛阳成为泡影,现在他得到了皇长孙杨谈和萧后,这让李密犬真迪望,此时洛阳的皇泰帝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李密在杨谈和萧太后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含泪道:罪臣李密救驾来迟,让陛下和太皇太后饱受乱贼宇文化及欺辱,臣之罪也

    杨谈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第二个汉献帝,李密虽然能力比不上曹操,但他的野心一点也不比曹操小。

    杨谈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萧后却很世故,她知道只有顺从才能活命,争夺天下那是男人的事,她只想保住自己和侯儿的性命。

    李爱卿免礼平身

    李密心中狂喜,萧后称他为李爱卿,就认可他的身份了,他起身行礼,臣谢陛下,谢太皇太后

    杨谈回头看了一眼萧后,眼中有些不满,萧后却淡淡道:李爱卿平灭奸贼宇文化及,有功于社稷,大功不可不赏哀家封你为魏王尚书令,总管政务大丞相,赐九锡,天下政务皆由可由爱卿决断不必上奏哀家。

    李密长长松了口气,他想得到的,现在终于得到了。

    臣谢太皇太后之恩,请陛下和太皇太后回后宫休息,容臣处理完乱贼后事,再来请安

    李密走出大殿,士兵们将数十名没有逃走的大臣带了进来,为首大臣正是裴蕴他心中十分沮丧他慢了一步被李密士兵抓住,还有太常卿张恺户部尚书许弘仁以及尚书右仆射虞世基等人也一并被抓住。

    另外,角落里还跪着十几人,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等人浑身是血,双臂反绑,还有宇文化及的两个儿子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他们也被抓住,捆绑起来而另一员重要大将陈棱率残军逃走,不知所踪。

    李密冷冷看了一眼众人,他走到宇文智及面前宇文智及跪下低头道:我愿为魏公效力

    李密哼了一声,你应该问自己该怎么死才对

    他指着宇文智及等人,一声令下,把这些贼人全部吊死

    宇文智及吓得瘫倒在地,士兵们如狼似虎冲上来,将他们拖了下去,拖到老远,还有宇文智及等人的求饶声传来。

    李密又走到官员们面前,不等他开口,吏部尚书封德彝上前道:卑职愿为魏公效力

    李密和封德彝过去的私交很好,他拍了拍封德彝肩膀叹息道:我知道封公必然会为我效力。

    张恺和许弘仁等人也纷纷表示愿意效力,李密一一笑纳,又走到裴蕴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裴公如何,莫非还想去太原

    裴蕴叹了口气,躬身道魏公不嫌裴蕴于贼,裴蕴愿为魏公效力

    李密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离大统之位又近了一步。

    宇文化及奔出十几里,身边只剩下两名亲兵,其余亲卫都知道大势已去,都各自奔前途了。

    宇文化及又累又饿,他见前方树林边有几块大石,便翻身下马,在大石上坐下,吩咐两名亲兵,去给我找点清水来

    两名亲兵却没动,宇文化及一瞪眼怒道:怎么,我叫不动你们了吗

    两名亲兵却向他深深施一礼,我们也要走了,最后向主公行一礼。

    宇文化及一惊,你们要去哪里

    一名亲兵道:我们要去投奔太原,请主公看在我们跟你一场的份上,送一份礼给我们。

    宇文化及心慌意乱,你们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两名亲兵抽出刀,狞笑一声,我们想要你的项上人头

    柳庆和宇文士及各抢到一匹马,逃出了蕲县城,两人一。气向西奔出二十余里,天已经黑下来了,他们见后面没有追兵,这才惊魂稍定。

    柳庆长长叹了口气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我的责任啊

    宇文士及知道原委是由司马德戡引起,其实和柳庆并没有关系,现在他关系是自己的前途,便问道:我打算去投靠李渊,我和他私交极好,柳兄可愿和我同去

    柳庆摇了摇头,我要回巳蜀,探望妻儿,然后隐居深山,不想再入仕了,祝宇文兄一路保重

    宇文士及心里明白,是因为他背负弑君之名,他也不勉强,点了点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们各鼻保重吧

    两人拱手行一礼,宇文士及抽一鞭战马,向西驰马而去,柳庆望着他走远,他望着茫茫四野,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柳庆已死,我皇甫诩该回家了

第五十七章 杨家有女

    宇文兄弟内讧,被李密渔翁得利之事很快便传遍了天下,这件事却让窦建德骤然紧张起来,他没有想到宇文化及这么快就完蛋了,李密没有宇文化及的牵制,自己还有机会占领青州六郡吗

    窦建德心中十分担忧,青州六郡是自己唯一的退路,他应该早一点将它夺取,造成即成事实,逼李密不得不接受,现在有点晚了,这让窦建德感到十分懊悔。

    孔德绍在一旁明白窦建德的意思,他微微一笑,王爷不必担心,现在李密远远没有解套,夺取青州还来得及。

    你说什么窦建德回头望着孔德绍,眼中露出期望之色。

    孔德绍不慌不忙说:王爷忘记了吗还有王世充,如果卑职没有猜错的话,王世充拿下洛阳大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夺取洛口仓,解决他的粮食危机,现在李密干掉了宇文化及,王世充焉能不急,卑职想,这两天王世充一定在猛攻洛口城,赶在李密回兵之前夺下洛口城。

    窦建德眉头微皱,有点不太相信,这只是你的假设,如果王世充没有这样想,那后面的一切都推翻了。

    孔德绍实际上已经得到了王世充攻打洛口城的消息,只是他瞒住了窦建德,他要用这件事在窦建德面前表现他的远见和智谋。

    卑职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对王世充而言,粮食问题是他最大的危机,杨元庆可以支援他一次,不可能无限制地支援下去,他只有拿下洛口城,他才有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卑职认为,他必然会攻打洛口城。

    窦建德见他十分自信,心中也信了几分。点点头,但愿你的判断没有错,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我还有机会。

    话音刚落。一名亲兵在门口禀报:启禀王爷,洛阳有紧急情报

    窦建德一怔,连忙令道:拿进来

    一名亲兵快步走进房间,将一管鹰信递上,窦建德接过鹰信,打开来匆匆看了一遍,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孔德绍一眼。孔德绍心中立刻紧张起来,可千万别让窦建德戳穿自己的把戏。

    窦建德慢慢坐下,半晌,叹了口气说:先生果然很高明,王世充已经夺取了洛口城和虎牢关,王伯当败逃荥阳。

    孔德绍大喜过望,王世充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急道:这样一来。李密必然要回兵洛口,现在他是被王世充牵制住,卑职有两计。可让王爷稳稳拿下青州。

    孔德绍的料事如神令窦建德十分钦佩,如果说他之前还是有点怀念宋正本,那么一刻,宋正本的影子在他脑海里已被驱逐得无影无踪,孔德绍正式成为他的谋主,尽管他的阴谋论让窦建德有点不喜欢。

    先生请说,哪两个计策

    第一计叫做高帽计,卑职没有料错的话,李密已经得到了皇长孙和萧后,他是想挟天子以诸侯。当然他也只能令一令我们这些人,杨元庆和李渊都不会睬他,他的野心是为了登基称帝,那么我们就顺从他,认他为主,给他送一个大大的高帽。在把杨元庆不要的那些珠宝美人给他送去,有了这个人情,等我们夺取青州时,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窦建德闭目想了一想,其实李密本来就是盟主,只不过这一年大家都有点淡了,现在强调一下也好,弯下腰,低调才能为王,孔德绍这个高帽计不错,让李密去做出头鸟。

    那第二计呢

    孔德绍见窦建德眼中有赞许之色,他心中更加振奋,连忙道:第二计叫做捆绑计,我们请求和李密结盟,共同对付杨元庆,我想他一定会态度暧昧,既不会答应,也不会反对,然后我们最后请求他支援,作为盟主,他一定会有所表示,出兵几千人来意思意思,这样一来,他就和我们利益绑在一起,等我们以后退到青州时,他才会无话可说,毕竟这是我们两家共同的战役。

    虽然窦建德承认孔德绍的方案不错,但他心中有点不痛快,他不想听到退到青州四个字,难道自己就一定会被杨元庆打败吗窦建德忽然有一点兴致萧索,点点头,我知道了,让我再考虑考虑,你退下吧

    孔德绍敏感地察觉到了窦建德心中的不快,可他又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心中惶然,只得躬身行一礼,卑职告退他慢慢退下来去。

    房间里只剩下窦建德一人,他注视着屋顶,心中却在考虑着和杨元庆的大战,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都认为他必败,难道自己一定会败了吗一股勇烈之火在窦建德心中燃起,他就不信,他集三十万大军,还打不过杨元庆。

    太原城楚王府,杨元庆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里,他今天有点感恙,没有去朝廷,在家中享受中难得片刻闲暇。

    房间里没有点火盆,空气中已经有了几分暖意,冬天的寒冷已经渐渐去了,可以听见小鸟在空中喳喳的叫声,窗外几株梅树开得正艳丽,一树雪白,一树嫣红,仿佛两个少女在春天里竞相争妍。

    此时杨元庆目光更多是望着树下的两个正在丝绣梅花的女孩,一个是他长女杨冰,另外一个是他次女杨思华,长女已经十岁了,而次女也快八岁,两个女孩并肩坐在一起,就像两把水灵灵的嫩葱,充满了女孩儿的灵性和娇嫩。

    这个两个女儿都是他的宝贝,杨元庆承认,相对于儿子,他要更加疼爱女儿一点,尤其这两个小精灵,明明后花园里有十几株梅树,看得更加灿烂艳丽,她们却不去,偏偏要跑到自己眼皮底下来绣花。

    杨元庆眼中露出慈爱的目光,他知道两个女儿都渴望得到父亲的疼爱,这让他心中也生出几分歉疚,他陪同孩子的时间太少了。

    你们两个,拿给我看看杨元庆笑着对两个女儿道。

    他这句话一出,原本文文静静在绣花的两个乖乖女,几乎同时跳了起来,拿着她们手中的绣绷跑了进来。

    爹爹,看我的

    先看我的

    两个文静的女儿变成小山雀一般,在房中叽叽喳喳,吵成一团,杨元庆把两个女儿搂在怀中,感受着她娇弱的身躯,这是他的孩子,流着他的血脉,杨元庆接过她们的绣绷,绣得都是梅花,栩栩如生,格外的精致,杨元庆也忍不住赞扬起来,嗯绣得好,是谁教你们的

    是莲姨,她绣得更好,她绣的鱼,大家都以为是活的。

    杨元庆竟不知阿莲有这个本事,今晚倒要欣赏一下她的绣品,这时,门开了,门口传来裴敏秋惊讶的声音,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内书房,除了裴敏秋张出尘和江佩华,其他人都不能进来,孩子更不能随意进来,裴敏秋却没想冰儿和华儿竟然在这里。

    两个小娘都低下头,心中胆怯,她们知道自己触犯了家规,父亲的内书房不准她们进来,杨元庆笑着给她们求情,这次是我叫她们进来的,应该不怪她们。

    裴敏秋当然要给丈夫面子,她摇摇头,既然这次是爹爹叫你们进来,你原谅你们,下次若再让我撞见,我可不饶你们。

    两个小娘低头对视一眼,悄悄吐了一下舌头,乖乖地低头走了,望着她们背影,裴敏秋摇摇头,有些不信地问杨元庆,夫君,真是你叫她们进来的

    杨元庆苦笑一声,两个小娘巴巴儿跑到我院子里梅树下绣花,我能不叫她们进来吗

    嗤的一声,裴敏秋笑出声来,手中的茶碗险些打翻,她连忙把茶碗放在桌上,抿嘴笑道:这两个古怪精灵,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回头非问问她们不可。

    这倒不必了,她们心中好容易对父亲有了崇高的形象,你这一问,形象可就塌了。

    跟你开个玩笑,咦好像感恙已经好了嘛

    杨元庆呵呵一笑,两个女儿就是最好的药,有她们在,什么病都好了。

    你呀就喜欢宠她们,等她们长大出嫁,估计你就要哭了。

    这时,裴敏秋发现桌上放着两本奏疏,上面贴着红丝带,这表示极其重要,早上她来清理书房时还没见,这是几时送来的,她心中微微一惊,难道又要打仗了吗

    夫君,是不是河北又要开战了

    差不多吧窦建德三十万大军云集河间郡,过两天,我又要去河北了,不过这两本奏疏却和河北无关,一本是李密灭了宇文化及,另一本是王世充攻下了洛口城,一个咬一个的尾巴。

    哎

    裴敏秋轻轻叹了口气,这没完没了地打下去,苦的都是天下黎民。

    杨元庆点点头,这个他也深有感触,但是没有办法,为了天下统一,他就必须打下去,这时,杨元庆忽然想到一件事,对裴敏秋道:到秋天科举前你提醒我一件事,到时候会有一个叫皇甫乔的年轻人来参加科举,我可能会忘记,你帮我记住。

    嗯我会记住,只是这皇甫乔是谁裴敏秋疑惑地问道。

    一个故人之子,我答应过他,给他儿子一个前途。

第五十八章 稳住李唐

    次日上午,晋阳宫紫微阁内,杨元庆召开了军国会议,河北战役即将拉开,这一次隋军将投入倾国之军,以对抗窦建德三十万大军。

    各位大臣,目前隋军共有十七万军队,考虑到必要的边境防御,隋军不可能把所有军队都投入到河北战役,但为了确保河北战役的胜利,至少要投入十四万军队,这样,留在河东和边境只有三万人,防御的压力很大。

    会议上,十几名重臣分坐两列,杨元庆坐在正面,他注视着五位相国和各部寺的主官,缓缓对众人道:我有两个方案,一个方案是在河东募兵五万,投入到边境的防御,另一个方案是暂不募兵,用怀柔手段稳住敌人,我想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议事堂内十分安静,众人都在默默沉思,杨元庆向苏威微微点头,苏相国,你是朝中元老,你先说吧

    或许是人越老,虚荣心越强的缘故,杨元庆的尊重让苏威心中着实得意,昨天下午,杨元庆已经把今天的议事内容传给了大家,每个人昨晚都考虑过了,苏威也考虑了一夜,虽然他虚荣心极强,但仅从政务而言,苏威有着丰富的经验,看问题也比较透彻。

    苏威捋须沉吟一下道:老臣昨晚也考虑了很久,如果是冬天发动这场战役,募兵其实无妨,但现在正是春耕大忙之时,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耕田种地,同时还要负责翻耕军田,如果现在募军,可能并不是很妥当。

    其实这也是杨元庆担忧,此时正值春耕大忙,农业是一国稳定之根本,如果因募兵耽误的春耕,影响农业,造成粮食减产,这样会得不偿失杨元庆不仅仅是军事统帅,他更是摄政王尚书令,他不能只考虑战争,民生对他而言也极其重要。

    突厥方面隋朝已经和突厥处罗可汗达成了和解,暂时解除了北方的威胁,而南面的王世充正和李密交战,他们都无暇北顾,对隋朝威胁最大的还是关陇的唐军。

    尽管隋唐已达成了和解协议,但杨元庆已得到消息,李世民在西平郡大败梁师都,西秦四万大军已经投降梁师都而亡唐朝已经平定了西部大患他们会不会趁隋军和窦建德在河北大战的机会撕毁协议,发动进攻,这令杨元庆感到担忧。

    旁边裴矩明白杨元庆的担忧,他微微笑道:唐朝毕竟不是窦建德和李密那种枭雄势力,只考虑利益而不考虑影响,他们毕竟是一个正式王朝,他们是以朝廷的名义和我们达成和解协议,他不会轻易自毁名誉如果他们撕毁协议,他们会失信于天下,天下人何以再相信他们

    杜如晦笑着接口道:我也赞成苏相国和裴相国之言唐朝虽然平定了梁师都之乱,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发动对东方的战争,相反,我认为他们之所以和我们签订和解协议,并不是因为薛举或者梁师都之乱,而是他们也急于恢复生产,稳定内部局势,攘外必先安内,他们至少需要半年多时间才能稳定住内部局势,所以支撑用怀柔手段稳住唐朝,而不要急于募兵,另外,可以把主要兵力集中在河东郡,这样就算唐朝冒天下之大不韪,撕毁和解协议,那他们也只能向关北六郡进军,而伤不到河东主体,对我们损失也不大。

    众人一一建议,意见都渐渐统一,现在唐朝的威胁并不大,没有必要为募兵而影响春耕,杨元庆也最终决定接受大家的意见。

    好吧为了确保河东万无一失,我们有必要再和唐朝接触一下,强调一下去年签署的和解协议,杜相国,就麻烦你再去一趟长安。

    杜如晦点点头,事不宜迟,属下今天下午就出发

    长安城的气氛明显比去年年末热烈起来,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春天到来的缘故,而是因为唐军在西平郡打了大胜仗,秦王李世民率五万唐军在西平郡一战击溃了梁师都部,西秦军四万余人投降,梁师都也而亡,彻底拔掉了这根钉在唐朝脊背上的芒刺,支持梁师都的吐谷浑可汗也亲自来长安臣服,送牛羊五十万头赔罪。

    这次久违大胜仗一举扫掉了笼罩在长安天空中的阴云,使长安的天气变得晴朗起来,满城欢庆,唐帝李渊特地加封秦王李世民为尚书令。

    就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隋朝使臣杜如晦抵达了长安城。

    皇城太极宫御书房内,李渊正和太子李建成相国萧璃以及吏部尚书陈叔达商议着隋使到来之事。

    虽然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西秦军的胜利是一场久违的胜利,是一件振奋民心军心的大事,但对唐朝高层来说,这其实不过是一场政治较量后的结果,裴寂被调为西川安抚使后,李世民在朝中势力大降,为了挽回朝中不利的颓势,于是便有了平凉郡大捷。

    这就是李渊调走裴寂的真正原因,向李世民施压,逼他拿下平凉郡,如果李世民再没有动静,李渊就会直接任命李神通来接替李世民的主将之职。

    李渊心里很清楚,军心不稳军心即将崩溃,需要安抚军心,其实只是李世民的一个借口,他是要拖延西征的时间,而逐渐掌控军权,当然,李渊并不反对李世民掌控军权,毕竟是他的儿子。

    只是李世民为了掌控军权拖延了太长的时间,这就让李渊有些不满,军队作战需要耗费大量的钱粮,国库已经难以支撑。

    而且很多重臣都看出来,在薛举暴亡之时,他的两个儿子发生内讧,这其实就是最好灭掉西秦的机会,但李世民却按兵不动,浪费了这次良机,这让很多大臣都颇有微词,李渊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所以这次西平郡大捷,在高层内部并没有引起太多激动,大家都以一种平静的心态视之,相反,隋军攻克幽州和即将发动对窦建德的战争,却引起了唐朝内部的震惊和极大关注。

    陛下,隋使此行的目的很明显,这是隋军要发动河北战役的先兆,微臣听说窦建德集结了三十万大军,隋军必然也会倾力应对,这样一来,河东兵力空虚,隋使这时候到来就可以理解了,就是要稳住我们。

    说话的是相国萧璃,他思维敏捷,眼光锐利,能看透问题的实质,深受李渊信任,在朝政事务上,他隐隐取代了裴寂,成为朝廷第一权臣,不过为人正直低调,没有参与到李氏家族的内部斗争中,这也让李渊对他更加信任。

    李渊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也意识到这一点,此时正值唐军平定了梁师都之乱,唐军没有了后顾之忧,李渊也有点禁不住诱惑了,太原是他龙兴之地,他将河东看得极重,虽然被杨元庆夺走,但李渊始终耿耿于怀,现在河东兵力空虚,这是一次千载难逢之机。

    李渊迟疑一下道:朕在考虑,我们有没有可能利用这次机会夺回河东

    父皇,这绝井不妥

    李建成当即反对,我们和隋廷签署了和解协议,这是以朝廷的名义签署,如果我们撕毁这个协议,那就会让我们失信于天下,人以信立身,国以信立本,如果失信,不仅会使天下对李唐寒心,也会使朝臣离心,父皇,得河东而失大义,儿臣不赞成。

    李渊沉思不语,这时,萧璃从另一个更加务实的角度劝他,陛下,太子所言失信是一回事,另外我能不能拿下河东则是另一回事,如果我们出兵河东,杨元庆必然会放弃和窦建德之战,率主力大军回援,对他来说,区别只是晚一点拿下窦建德,而对于我们,却是河东没有拿下,反而损兵折将,同时失信于天下,陛下,代价太大了。

    李渊点了点头,又问陈叔达,陈尚书怎么看

    陈叔达是陈朝贵族,学识才干皆佳,他原本是绛郡太守,李渊起兵时,他献绛郡投降,后被封为黄门侍郎,裴寂辞去吏部尚书之位,由陈叔达接任,但此时他还没有入相,直到年初相国窦威去世,太子李建成极力推荐陈叔达为相,陈叔达正式接替窦威的相位,成为唐朝相国的五相之一。

    李渊也是有意识地在削弱关陇贵族的势力,虽然他因为得到关陇贵族的全力支持而迅速坐稳了关中,但关陇贵族的强势也使李渊非常被动。

    但由于山东士族支持新隋,使李渊一时找不到和关陇贵族对抗势力,他便渐渐引进了南方士族,如萧璃和陈叔达,他要培养一个能和关陇贵族对抗的新势力集团,所以陈叔达才能在短短的数月内接连被提升,就是这个缘故。

    陈叔达躬身道:陛下,我们刚到关中便遇到了薛举发难,紧接着丢失河东,数败于北隋,到今天好容易才平息梁师都,关中民众从未得到休息,一直处于战争的重压之下,现在长安虽然米价还算稳定,但各种物资匮乏,陛下,现在民心思定,臣以为,不宜再发动战争,应以内政为主。

    太子和三个大臣的一致反对,使李渊终于打消了趁机进攻河东的念头,他点点头,好吧萧相国,隋使就由你来接待,告诉他们,我大唐是仁信之朝,既已签署了和解协议,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卷十六 铁马踏雪取河北 第五十九章 兄弟反目

    “愚蠢!”

    秦王府书房内,李世民怒不可遏,禁不住骂了起来,他刚刚得到消息,父皇竟然准备放弃这次攻打河东良机,竟然被一纸协议捆住了手脚,他心中恼恨之极。

    给他送来消息的是户部尚书窦琎,由于李世民和窦轨在陇西共同对付西秦国,两人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关系,这也使得窦家渐渐偏向了李世民。

    由于窦威在年初去世,本来应该是由窦琎接替窦威为相,不料太子李建成却极力推荐陈叔达,使窦家相位落空,这使得窦家对太子非常不满,反过来更加紧密了李世民和窦家的关系。

    事实上唐朝高层也有着激烈的派系斗争,裴寂、刘文静、独孤震、萧瑀、窦威,这是唐朝五相,五相本来是比较平衡的权力结构,刘文静和独孤震支持太子建成,裴寂和窦威则支持秦王李世民,而萧瑀是中间派。

    但窦威去世后,朝廷上下一致认为应该是由窦琎入相,但太子李建成却极力推荐陈叔达,李渊也是考虑要削弱关陇贵族的势力,便改变了众人的预期,升陈叔达成为相国,太子势力一下子占了三个名额,李世民的势力大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巨大的政治压力使李世民不得不结束河湟的战役,回京出任尚书令,以弥补他在朝廷势力的削弱,不过他这个尚书令和杨元庆的尚书令完全不同,仅仅只是一个名份,没有任何实权,这让凯旋而归的李世民极为郁闷。

    不过李世民也明白,自己在军事上的强势,必然会使父皇在政治上扶持太子。使太子形成政治上的强势。如果自己军事上强势,政治上再强势的话,就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这是父皇绝不能容忍。

    李世民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又问窦琎,“父皇是什么态度。难道父皇就这么支持他们的所谓大义?”

    窦琎躬身行一礼,“启禀殿下,听说圣上本来是想趁机攻打河东,但被太子等人说服,放弃了进攻河东的想法。”

    “不行,我要去劝说父皇,隋军攻打河北,河东兵力空虚,这个机会我们若放弃。将来必将追悔莫及。”

    李世民再也坐不住,他要趁这件事没有最后落子之前,说服父皇回心转意。李世民离开府邸。匆匆向皇宫而去。

    他一路来到御书房门前,有宦官替他进去禀报。李世民背着手在御书房门前来回踱步,隋军夺取幽州之事也使他深感忧虑,杨元庆夺取幽州,已经走出扩张的第一步,而唐军却因弘农郡的失败,困守在关中。

    如果说从前唐军只有河东之地,在实力上要略逊于夺取关陇河西以及巴蜀的唐朝,那么隋军一旦夺取河北,河东河北连成一片,就形成了和唐朝分庭抗衡之势。

    杨元庆现在已经成为他们的第一劲敌,对付如此劲敌,父皇居然还要讲大义,简直就是宋襄公第二。

    “殿下!”

    一名宦官在御书房门口道:“圣上宣殿下觐见!”

    李世民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走进了御书房,御书房内,李渊正和太子建成商议着科举之事,下个月,唐朝也要举行立国后的第一次科举,选天下之才,这里面有大量的细节事务需要处理,李建成便主动请缨,担任这次科举的总筹备人。

    父子二人正在商议时,李世民走了进来,跪下给父亲磕头,“儿臣向父皇请安!”

    一般大臣是不需要向皇帝下跪,但李世民是以儿子的身份参见父亲,因此他的礼节显得格外敬重。

    李渊虽然对李世民迟迟不发动剿灭梁师都的战役有所不满,但这毕竟是他所器重的儿子,而且李世民以极少的损失大败梁师都,得到四万余降卒和几万匹战马,这又让李渊极为高兴。

    李渊笑呵呵道:“皇儿不必多礼,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三人,随意一点好。”

    “谢父皇!”

    李世民站起身又给大哥建成行一礼,李建成点点头,“二弟坐下说话吧!”

    李世民坐下来,先欠身道:“儿臣先要感谢父皇的赏赐!”

    河湟战役结束后,吐谷浑作为赔礼,献给唐朝二十万头牛和三十万只羊,李渊将他们全部赏给李世民的军队,李世民则分赏给了手下将士,让他们牛羊带回家,这使他进一步赢得了军心。

    李渊点点头,“那是将士们立功应得的赏赐,皇儿就为这个而来吗?”

    “不!儿臣是为隋使之事而来。”

    旁边李建成的脸sè立刻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他就隐隐猜到二弟或许是为隋军之事而来,现在果然被他猜对了。

    李渊眼中也闪过一丝讶sè,他迅速掩饰住不安的神sè,微微笑道:“隋使是来恭贺我们剿灭梁师都,皇儿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李世民目光略略瞥了李建成一眼,他不希望兄长此时在旁边,可大哥显然没有离去的意思,箭已上弦,不容李世民不发。

    “父皇,隋朝是我们的第一劲敌,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现在他们主力远征河北,河东空虚,这是打击隋朝,夺回河东千载难逢之良机,如果我们放弃这次机会,那么以后我们就再没有机会,父皇,机不可失啊!”

    “这个.....”

    李渊没有想到次子会说这件事,他一时语塞,上午他才刚刚决定遵守协议,现在次子又过来翻盘,而且说得振振有词。

    “二弟,这件事朝廷已经决定了。”

    旁边李建成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解释,保持太子的沉稳,“朝廷认为既然双方有协议,而且是两个朝廷之间的协议,就应该遵守,不能失信于天下,这关系到国之信誉。机会还会有。但失去的信誉却难以挽回,你不要再劝父皇了。”

    李世民心中的怒火以一种不可抑制的速度在迅猛燃烧,热血几乎要冲破头顶。但他依然强烈克制住内心的愤怒,深深吸一口气道:“皇兄,协议不能代表国之根本利益。所谓信誉不过是一种面子问题,事关我大唐危亡,事关我大唐能否取得天下,你却为了所谓面子,使我们失去唯一一次击败隋军的机会,皇兄,你不觉得为了一个信誉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吗?”

    李建成也微微动怒了,他沉声道:“二弟,信誉不是面子。是一国之信,我们以朝廷的名义签署的协议,上面有大唐太子的亲笔签名。有父皇的宝印。你就随心所yù将它撕毁,你让天下人怎么看大唐。怎么相信我们,‘背信弃义’这四个字,你背得起吗?百年之后,让我们的子孙又怎么评价我们?二弟,信乃立国之本,你不要把这个‘信’字看得太轻了。”

    两个儿子的争论使李渊心中十分纠结,其实他两边都赞成,他觉得长子说得对,不能失信于天下,可又觉得世民说得有道理,错过这个机会,恐怕以后不会再有了,他心中极为矛盾,长长叹了口气。

    “世民,你未免把隋军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若动兵,隋军就会立刻会从河北撤回,最后一场恶战,若胜利了还好说,若失败了,损兵折将,还背上一个失信的骂名,得不偿失啊!”

    李世民不理会李建成,凑上前对父亲道:“父皇,兵在暗奇而不再招摇,兵贵在神速,儿臣愿提五千骑兵,疾速赶赴延安郡,趁夜从黄河浮桥渡河,直杀向太原,恐怕消息还没有到河北,儿臣便已拿下太原,同时再派两支军队夺取飞狐陉和井陉,将隋军主力堵在河北,河东就拿下来了,如果父皇担心朝臣非议,我们可以使计,事先派士兵冒充隋军入侵关中,那时我们再说是隋军先破坏协议,要进攻蒲津关,只要我们大肆宣扬,朝臣们会相信,天下人更不会知道谁是谁非,父皇,机不可失啊!”

    “父皇,大唐以诚信立国,不是窦建德、李密那样枭雄之贼,不能推翻自己的信用,更不能使用这种卑鄙伎俩,以后机会还会有,决不能逞一时之快!”

    两兄弟争锋相对,谁也不让,李渊心中矛盾到了极点,他低下头沉思半响,对李建成和李世民道:“你们都先退下吧!让朕一个人再想一想。”

    李建成和李世民站起身,给父亲深施一礼,都退下去了,退到御书房外,两人却不看对方一眼,各自离去。

    几名宦官望着他们背影皆摇了摇头,他们是亲兄弟,怎么到了反目为仇的程度?

    李渊背着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仰天长叹,李渊其实已经被李世民的建议打动了,派奇兵夺回太原,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完全可以办到,只是他怎么向朝臣交代?

    这不仅是向天下人失信的问题,更重要是他向朝臣失信,朝廷九成的大臣都主张守信,他却背信而行,或许可以用什么办法让隋朝先失信,就像世民所说,派人冒充隋军先入侵关中,欺骗住朝臣。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名宦官在门口气喘吁吁道:“陛下,太后...太后不妙了!”

    李渊吓了一跳,连忙乘辇向内宫而去,独孤皇太后是杨坚妻子独孤皇后的姐姐,也是独孤信之女,嫁给李渊父亲唐国公李昞。

    李渊事母极孝,这段时间母亲身体很不好,太医暗示可能要准备后事了,所以李渊每天都为母亲担忧,他奔到宫门口,只听宫内传来哭声,李渊的心仿佛坠入了深渊,一名老宦官在李渊面前跪下大哭,“陛下,太后....薨了!”

    李渊眼前一黑,当场晕倒过去。

    武德二年二月,唐朝皇太后驾崩,李渊追封亡母为元贞皇后,他心中哀痛之极,下旨举国吊孝,封兵器三个月,三个月内不准再议攻打河东之事。

    。。。。。。。

第六十章 大战悄至

    天气愈发暖和了,晴朗的天空下,几只黄雀披着镶有黑边的羽毛梳理着新筑的巢穴,向阳的地方长出了嫩嫩的绿草,河流已经安全融化,春汛水涨,碧绿的水面上漂浮着冬天尚未掉尽的枯叶,迅速向南流去。

    随着春天的到来,河北战役再—次拉开了帷幕,隋军调集了十万精锐大军分驻涿郡和博陵郡,像—只钳子的两牙,—北—西,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河间郡,另外,又有四万大军在主将徐世绩的率领下,乘坐数百艘大船从蒲津出发,抵达了黎阳城,准备从南面向河北发动进攻。

    隋朝在河东地区的全部兵20只有十七万人,而这—次河北战役便调动了十四万大军,几乎是倾国之军。

    二月中旬,杨元庆在三千骑兵的护卫下抵达了涿郡隋军大营,这—次他的布将略有变化,他亲自担任北路军主将,任命李靖为北路军司马,裴行俨为副将,而秦琼则调到博陵郡为西路军主将,罗士信为副将,这场战役非同寻常,需要以稳制胜,相对而言,秦琼的沉稳更让他放心。

    北路军大军位于涿郡南部的巨马河南岸,共有七万大军,扎下—座延绵近十里的大营,大营内军帐整齐,士兵战马各行其道,在军营中间是—片宽近五里的训练场,无论白天黑夜,都会有军队在这里训练。

    杨元庆骑马从旁边马道上慢慢走过,远远望着杨思恩率领—千陌刀新兵校场上训练,这是去年才招募的—批新兵,以晋中儿郎为主,从十万大军中挑选而出,个个体格高壮魁梧,按照陌刀士兵的标准,身高不能低于六尺五,必须连续五次举起百斤重的石锁,而且要能扛百斤重的石锁奔跑三里,条件非常严格,才能从近百人中挑选出—人。

    这样便使陌刀军人达到六千人,和五千重骑兵—起成为成为隋军中最精锐的陷阵军。

    校场上喊声如雷,杨思恩看见了主帅到来,他大喊—声,向杨元庆猛地—挥陌刀,—千士兵也跟着他大吼,同时向杨元庆劈出—刀,声势壮观,杨元庆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回头问李靖:“李司马觉得如果用五千重甲骑兵对阵六千陌刀军,谁取胜的可能性更大?”

    李靖前段时间和裴行俨在定襄郡防御突厥,没有参加幽州战役,隋朝突厥签署了和解协议后,杨元庆便将他们调了回来,定襄郡只留两千驻兵,这次对窦建德的战役,李靖担任总行军司马,裴行俨出任杨元庆副将。

    李靖摇摇头,苦笑—声,“说老实话,我不知道,若非要我评论的话,如果陌刀重甲步兵承受得住重甲骑兵的第—波的冲击,那么就应该是重甲步兵占优势,如果承受不住,那么重甲骑兵就可以击败陌刀步兵。”

    “我觉得李司马的想法很有意思!”

    旁边裴行俨接口笑道:“最好让两支军队比试—番,谁强谁弱,那就不就明白了吗?总管,能不能安排—下?”

    杨元庆笑而不言,反问裴行俨,“裴将军对自己的武艺很自信,那你认为你和罗士信相比,谁的武艺更高?”

    “当然是我略高—筹。”裴行俨很自信地答道。

    “可是我也问过罗士信,他也自信地说,他的武艺要比你稍高,这可怎么办?”

    “那就比—场,看谁高谁低!”

    这时,李靖已经明白杨元庆的意思了,笑着拍拍裴行俨肩膀解释道:“总管的意思是说,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若不比试,将士们就觉得拥有两支最强的军队,若比试后,就只剩下—支,胜者固然自豪,可败者却深受打击,不如保持—种神秘,让两支军队都觉得自己最强,给士兵们双重希望,裴将军和罗将军也是—样。”

    杨元庆呵呵—笑,“李司马知我心也!”

    他们边说边走,很快便来到了中军大帐前,杨元庆随即下令:“命所有偏将以上将领来大帐内集中,我有话要讲!”

    ……。

    隋军大营扎在巨马河南岸,距离河间郡约五十里,此时在河间郡文安县境内,—支百余人的斥候骑兵正在—条树荫浓密的山道上缓缓而行。

    “程世叔,我爹爹真的欠你五百吊酒钱没还吗?”

    队伍前面,十七岁的年轻小将萧延年—脸疑惑,他心中有些不信,他父亲从来不会欠任何的人情,可他身边程世叔—脸严肃的模样,让他又不得不信了几分。

    程咬金自从上次被重打—百军棍后,伤势已经渐渐好了,在军中闲得无聊,杨元庆便交给了他—个任务,让他带萧延年熟悉实战,萧延年尽管跟父亲宇文成都学到了真本事,但他没有—点实战经验,程咬金虽然人比较滑头,但他的经验着实很丰富,尤其擅长保命之道,这对萧延年很重要,杨元庆可不希望萧延年死在战场上。

    这些天,程咬金—直领着萧延年在河间郡作斥候,教了他不少东西,萧延年出身将门,人很年轻,长年在严厉而封闭的训练生活中度过,父亲宇文成都又是—个极为严肃认真之人,这使得萧延年思想很单纯,他听信了程咬金的信口开河,对他极为崇拜。

    不过说父亲居然欠他五百钱,萧延年就有点不太相信了,程咬金微微—笑,“这件事我只是随便说说,可没有问你要钱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萧延年默默点头,片刻,又好奇地问:“我爹爹说,他平生只欠过先帝和总管的情,其他人不欠—分,他怎么会欠世叔五百吊钱,我有点不明白,世叔说说看,如果真是这样,我—定替爹爹还你。”

    这时—名士兵凑上前眨眨眼笑道:“萧小将军,可别听他胡说。他在诈你呢!”

    程咬金—巳掌把士兵拍开,笑骂道:“滚—边去,当心老子割了你鸟下酒。”

    众人—阵哄笑,程咬金这才得意洋洋对萧延年道:“你认识杨巍吧!那个大胖子。”

    萧延年点点头,“我见过他,骑—匹骆驼,与众不同。”

    “就是他,这小子号称拼命三郎,年轻时在京城是个纨绔子弟,整天惹是生非,大概是在大业二年,有—次我和他在洛阳酒肆里喝酒,结果你父亲带兵从街头巡逻而来,当时你父亲被皇帝老儿誉为天下第—将,结果杨巍这小子不服,跑出酒肆去挑战,结果被你父亲—脚踢到酒肆门口的—辆送酒车中,压坏了几十坛酒,你父亲扬长而去,最后是我赔了酒肆的钱。”

    萧延年眉头微微—皱,“那这样说起来,应该是杨巍将军欠你的钱才对,和我父亲无关呀!而且几十坛酒也不值五百吊。”

    “这个……你父亲那凤翅鎏金铿—扫,误伤了酒肆伙计,打断了人家的—条胳臂,我只好又另赔了五百吊钱医药费。”

    萧延年虽然思想单纯,但人却极为聪明,他又疑惑问道:“程世叔昨天不是说,仁寿四年本来考上武举第二名,被人顶下,便离开长安伤心之地,再也没有回长安和洛阳,怎么大业二年又出现洛阳街头?”

    “或许……是我记错了时间,呵呵!他娘的太久远了,不提了!不提了!”

    萧延年却明白过来了,他狡黠—笑:“世叔是在哄我玩吧!”

    程咬金哈哈大笑,伸手揽着萧延年的肩膀拍了拍,“我只想让你请我喝顿酒罢了,你还只是个孩子,哪能真要你的五百吊钱,逗你玩的,我和你爹爹只在仁寿四年见过—面,跟他比武,他娘的,我只坚持了二十个回合就败了,说起来真丢人。”

    “可我爹爹说,除了总管外,他手下从无三合之将。”

    众人哄地大笑起来,就在这时,—名斥候从远处奔来,大喊:“前面有—支敌军,足有五千人之多,正向我们迎面而来,已不到三百步。”

    程咬金脸色—变,—拉萧延年,“牧跟我撤!”

    萧延年急道:“可是世叔,我们是斥候……”

    “别废话,先保住小命再当斥候。”

    程囔金撒马向回头之路狂奔而去,萧延年无奈,只得跟着他—路奔逃,其实按照他的想法,斥候就应该躲藏起来,观察敌军的情况,然后再想办法抓两个俘虏,这闻敌讯而逃命,哪里像隋军。

    —路跑了十几里,众人慢慢停了下来,程咬金这才对萧延年道:“你要明白—点,敌军离我们只有三百步,这个时候不能冒险隐藏,首先就逃跑,拉长了距离,然后再想法刺探情报,任何时候,保住自己的性命是第—重要,其次才是任务,记住了吗?”

    旁边—名老兵补充道“萧小将军,程将军说得没错,当斥候第—要务就是不能被敌人抓住,否则敌军的情报没拿到,我们自己反而泄露军机。”

    “在战场上也是—样,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立功报国,而且你小子没有兄弟,你若痛快地死了,你让总管怎么向你父亲交代?你老娘以后怎么活下去?”程咬金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

    萧延年默默点头,“程世叔,我记住了!”

    程咬金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说:“既然你叫我—声世叔,我自然不会让你白叫。”

    程咬金又从怀中摸出—锭银子,远远扔下山坡,银子在阳光下白晃晃地格外耀眼。

    “世叔,这是做什么?”萧延年不解地问。

    程咬金嘿嘿—笑,“这是鱼饵,等会儿军队走过以后,肯定会有士兵会偷偷回来捡。”

第六十一章 南阳事件

    程咬金的鱼饵没有失效,半个时辰后,几名鬼鬼祟祟的士兵偷偷跑回来寻找山坡上的闪光点,当他们发现是一锭银子,惊喜之色刚露出,还来不及欢呼之时,数十根冷冰冰的长矛已经围住了他们。

    这时,程咬金大步走来,他一言不发,在这几个士兵身上翻了半天,找到了他那锭银子,又顺便捞了十几吊钱,揣进怀中,这才一挥手,押下去审问吧

    几名小兵所能提供的情报虽然不多,但情报中也有要点,五千人是去驻防文安县,而南面的平舒县也有五千人驻防,另外还有士兵的装备士气之类,问来问去,就只有这么多情报,萧延年有些泄气,程世叔,这么一点情报没什么意义,我们还是去探查一下地形河流,为大军南下做准备。

    程咬金显得有点郁闷,他本来打算去文安县或者平舒县好好享受一番,现在敌军进驻了这两个县,让他的打算落空,他打了一个哈欠,用二十名弟兄探查地形便可以,老子不奉陪,回去睡觉。

    这时,一名审问的士兵跑来禀报,程将军,又有新情报,窦建德已经被封为夏王了。

    程咬金精神一振,是谁封的,自封的吗

    具体不知道,俘虏说,他们的旗帜已经改成夏,称呼为夏军。

    这个情报倒还不错,程咬金立刻有了精神,对萧延年道:你跟我回去

    萧延年咬了一下嘴唇说,世叔,我还想探查一下地形再回去。

    程咬金暗忖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便点点头,随便你,但要尽快回去。

    他又吩咐几名老兵,眼睛放机灵点,遇到不对劲就跑,我的侄儿就交给你们了,若出半点意外,老子剥你们的皮。

    吩咐完,程咬金翻身上马,带着几名士兵便向涿郡方向疾奔而去。

    萧延年望着程咬金远去,他又看了看山坡上的几个俘虏,有些为难,他们怎么办

    隋军斥候们却毫不犹豫,一刀一个将几名俘虏全部杀死,就地掩埋了。

    隋军大营内,杨元庆听完了程咬金的汇报,他从别的斥候那里也得到了同样的情报,窦建德的军旗上都书写了一个斗大的夏字,杨元庆沉思片刻问李靖,司马觉得窦建德封夏王意味着什么

    李靖想了想道:窦建德是个比较低调的人物,在和我们大战之时,他不可能自封夏王而触怒李密,我觉得只有一个可能,他这个夏王是李密所封。

    你的想法应该是正确的。杨元庆点了点。

    李靖又笑道:我们不妨继续延伸下去,李密得到了皇长孙和萧后,虽然对我们和唐朝没有什么影响,但对于窦建德朱桀杜伏威徐元朗孟海公这些割据势力却有影响,我想窦建德为了给自己寻找后路,应该是臣服了李密,所以李密以杨谈的名义封他为夏王。

    杨元庆静静地听着李靖的分析,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沙盘前,注视齐郡,缓缓道:我有一种直觉,窦建德臣服李密的原因,很可能是想南撤青州。

    很有这种可能,那要不要命徐世绩在黄河一线拦截窦建德

    杨元庆摇摇头,断了他的退路,他反而会背水一战,不如留一条活路,让他斗志不那么坚定。

    李靖虽然看透了窦建德和李密的关系,但他的忧虑并不在这里,他眉头微微一皱道:其实我更担心唐军,我们大举进攻河北,河东空虚,唐军会不会出奇兵偷袭太原,总管,河东那边我们不得不防。

    这点我考虑到了,我已命王君廓率一万军守延安郡,谢映登率一万军严守太原,还有崔破军率一万军守河东郡,我又命丰州的一万五千军队南下灵武郡,和延安郡形成犄角之势,如果河东郡形势危急,徐世绩的四万大军可以随时返回河东郡,莫说是奇兵,就算他们大规模出兵,也未必讨到半点便宜。

    可是我觉得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我们攻打河北的这个战略空档期,他们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白白错过这个机会。李靖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李靖的坚持使杨元庆完全冷静下来,他背着手走了几步,目光凝视着帐外,或许不一定是针对我们

    三天后,隋军北路军和西路军同时向河间郡推进,杨元庆率六万大军包围文安县,文安县五千守军投降,隋军随即大举南下进击平舒县,平舒县守将望风而逃,窦建德这才意识到分兵守城的不利,他立刻撤回了各县驻军,将三十万大军集结在乐寿城一嘛

    二月十八日,秦琼和罗士信率领的四万西路军攻占河间城,北路军立即南下,和西路军在河间城汇合,隋军十万大军在河间城进行整合,和四十里外的三十万夏军对峙,战争的阴云越来越浓厚,已到:触即发之势。

    长安城的七日服丧期已经结束,除了官府大门还继续裹素外,普通民居都已近摘去白布,开始了正常的生活,而就在这时个撩人的消息从南阳郡传来,奉命去劝降南阳朱桀的唐朝使者段确和数十名随从被朱桀活活蒸煮而食。

    这个消息震惊了长安,激起长安民众的极大愤怒,数万民众到朱雀门请愿,要求朝廷出兵南阳郡,杀死吃人魔王朱桀。

    秦王府,李世民正和幕僚房玄龄商量着当前的局势。

    这些天李世民的心情十分沮丧,父皇以丧事为借口否决了出兵河东的方案,他心里明白,这还是因为太子建成联合朝廷重臣向父皇施加了强大的压力,迫使父皇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方案:恪守合约,息兵休整内政。

    通过这件事,使李世民深深感到自己在朝廷中势力的薄弱,太子处处以大义信誉自居,使他赢得了近八成朝臣的支持,这出兵河东之争,本来是内部秘密争议,但不知为什么,整个朝野都知道了这件事,大部分朝臣都旗帜鲜明支持太子建成的以信立国使李世民陷入到极大的被动中,他背上了背信弃义的黑锅。

    李世民当然知道,这是太子建成施的手腕,和隋朝的协议是以朝廷的名义签订,自己要撕毁这个协议,无疑就是玷污了朝廷的信誉,太子就利用这一点,巧妙地激起了朝臣对他李世民的不满。

    通过这件事,使李世民也领教到了兄长建成的权谋手腕,他还是嫩了一点。

    房玄龄前几天一直在处理分配牛羊之事,昨天才赶回来,得知了这个情况,他立刻便意识到李世民处理这件事有点鲁莽了,他这样做无疑是把自己推到整个朝廷的对立面,在政治上失分。

    这件事应该先创造一个隋军毁约的事件,然后再提出出兵河东的建议,这样朝廷的反对意见就不会太激烈,太子也无法利用这件事做文章,李世民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在政治上不够老辣。

    事已至此,房玄龄也不想再埋怨李世民,他劝慰李世民道:殿下,事情已经过去,就不用过多思虑,现在南阳郡发生的事件是一个机会,如果殿下能抓住这个机会,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这都将极大提高殿下的声望。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率军攻下南阳郡李世民冉道。

    不仅如此

    房玄龄微微一笑,现在隋军在全力攻打河北窦建德,杨元庆无暇顾及南方,这个机会我们岂能不充剁小用朱桀装备落后,士气低落,民心不附,一战便可击溃,然后

    李世民忽然明白房玄龄的意思了,先生是指南方的萧铣

    房玄龄点了点头,正是此意,我听说萧铣诛杀功臣,造成军臣离心,现又在鄱阳和林士弘交战,西部空虚,殿下可建议圣上命李孝恭从东川出兵十万走静归道,进攻夷陵郡,殿下再亲率十万军出武关,在击溃朱桀部后,直接杀向襄阳,趁萧铣被林士弘牵制住的机会,一举夺取荆襄,我们唐朝的实力将得到极大增强,足以和隋朝抗衡,殿下,此战略机会若不抓住,我们悔之晚矣

    李世民眼睛渐渐冒出光来,他l心想攻打河东,不惜惹怒朝中大臣,却没有想到可以向南方发展,如果能灭掉萧铣,夺取荆襄南阳,和上洛郡连成一片,这确实将极大增加唐朝的实力,更重要是,夺下荆襄,不仅能更多掌握军权,还能极大提高他的声望,于公于私都百利无一害。

    但他又有点担心父皇的态度,可是父皇已下旨三个月不准动兵器,这会不会让他认为自己是出尔反尔

    房玄龄微微笑了起来,任何事情只须要一个理由和借口,现在朱桀吃掉唐使,已激起朝野极大愤慨,这个时候圣上顺应民意,出兵攻打朱桀,不仅不是出尔反尔,反而会赢得民望,属下认为,陛下一定会欣然同意。

    会不会在时间上来不及

    李世民很谨慎,隋军为河北之战进行一个冬天的战备,而我们没有任何战备,我能否坚持得住

    殿下,此一时彼一时也隋军要进行战备,一时因为冬天严寒,其次河北已满目疮痪,饥民遍野,他们的军队根本得不到补充,同时隋军还救助饥民,所以他们必须要进行战备,而我们则不同,我们在春天作战,气候宜人,更重要是荆襄是富庶之地,不愁军粮,更不用赈济灾民,我们不需要什么战备,需要的是兵贵神速

    房玄龄的分析使李世民毅然下定了决心,先生所言极是,我这就进宫说服父皇

    二月十五日,唐帝李渊以不伦之罪强烈谴责朱桀食人,并封秦王李世民为征东大元帅,率十万精锐唐军出武关讨伐南阳朱桀,同时暗令西安王李孝恭率十万驻巳蜀之军走梯归道,向夷陵进军。

    就在隋军大举进攻河北之时,唐军也发动了南方战役,出动二十万大军进攻荆襄。

第六十二章 激战七里

    在乐寿具以北约十里外有一片低缓的丘陵,东西走向,长约七里,故名七里坡,横亘在乐寿县和河间城之间,在广袤的冀中大平原上,这样的丘陵极为罕见,它突兀大平原上,在乐寿县的北面形成了一座天然屏障,同时也是一处制高点,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丘陵长七里,宽一里,高约十余丈,丘陵顶部平坦,传说这是汉朝献王的陵寝,数百年来不断有盗墓贼来这里挖掘,使丘陵上布满了一个个的盗洞,许多盗洞内涌满了地底的泉水。

    由于大战爆发,丘陵上原本茂密的树木已被砍伐一空,使这座丘陵成为一座光秃秃的土丘,砍伐的树木变成了营栅,窦建德的夏军在这座丘陵上驻扎了两万精兵,由大将王伏宝率领,在丘陵南面数里外,便是窦建德军队的数十里连营。

    营寨内有清泉,有粮食,有大量弓矢巨木,更有后方大营援军,使得这座丘陵成为了隋军的拦路之虎。

    这天上午,隋军十万大军缓缓抵达了七里坡以北数里,大军就地扎下连营,树起营栅,埋下鹿角,筑造起十二座四丈高的眺望塔,分布营盘四边。

    在一座眺望塔上,杨元庆凝视着远处的七里坡,身后站着十几名重要将领,坡上隐约可见密集的营栅,这座丘陵他必须拿下,否则敌军从高处冲下,会令他十分被动。

    不用杨元庆开口,身后罗士信上前一步,躬身道:末将愿请缨拿下七里坡。

    罗士信之所以主动请缨,是因为他听说山坡上的敌军主将是王伏宝,他早有心和王伏宝再战一次,以雪当年轻敌之耻。

    这时,裴行俨也上前道:末将也愿意领兵一战,请总管准许

    早在大业二年,裴行俨便在齐郡历城县和罗士信比试过一番武艺,那时罗士信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当时,裴行俨略占上风,只是被杨巍破坏,比武没有出结果,后来罗士信在突厥蒙兀部大显神威,挑杀蒙兀部第一勇将,从那时起,裴行俨就想再和罗士比试一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而杨元庆却严禁他们二人比武,那么比试带兵作战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较量。

    杨元庆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微微一笑道:就由罗将军先率一万军攻打七里坡,如果罗将军攻不下来,再由裴将军上

    罗士信用眼角余光微微瞥了裴行俨一眼,心中冷笑一声,武无第二,有自己在,他裴行俨休想有任何机会

    末将遵命

    隋军大营内轰隆隆的鼓声敲响,营门大开,一支由两千骑兵和八千步兵组成的军队在罗士信的率领下向数里外的七里坡浩浩荡荡杀去。

    七里坡虽然延绵七里,却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坡原,由于风雨侵蚀和河流影响,它也形成几个陷落带,夏军大营便位于中间最大一片坡原占,长约四里,几乎被整个营盘占据。

    此时,营栅上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手执弓箭,紧张地注视着隋军缓缓开至,主将王伏宝站在士兵之中,他魁梧的身材使他明显高出士兵一大截,俨如鹤立鸡群。

    王伏宝年约四十岁上下,长一张方脸,俨如刷子般的粗眉下,一对豹眼炯炯有神,充满了男人的坚毅。

    王伏宝最早是高士达的部将,大业七年窦建德起事后他便投奔了窦建德,跟随他南征北战,立下累累战功,被窦建德视为左膀右臂,但在上个月的幽州大战中,他因为救援窦建德来迟,导致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众将皆迁怒于他,说他欲死窦公而自立。

    王伏宝当然知道,这是他平时功高引起将领们嫉恨,但他确实没有办法,他本身的任务是袭击上谷郡,因为罗士信阻路才改为北上涿郡,但窦建德是在一夜之间便被隋军攻破,他长翅膀也飞不到。

    虽然窦建德口口声声说不会责怪他,但命他来守七里坡,王伏宝便明白,窦建德还是对自己不满,或者说对自己有了猜忌,否则不会让他这个头号大将来守七里坡。

    王伏宝心中充满了悲愤,他只有用死战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竟然在发抖旁边不远处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呵斥声。

    王伏宝一阵头痛,他没想到线娘居然冒充士兵混进了他的队伍中,如果她有点什么闪失,自己怎么向主公交代

    在队伍中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女将,年约十七八岁,身着细银甲,头戴鹰棱盔,手执一把凤尾刀,后背画眉集雕弓。

    她皮肤微黑,鼻梁高挺,嘴唇棱角分明,眉似细剑,一双杏眼异常明亮,虽然长得不像一般大户女子那样娇媚秀美,但英姿勃勃,颇有几分巾帼英雄之气。

    她叫窦线娘,是窦建德的侄女,父亲窦建弘是窦建德之弟,大业七年,因为窦建德造反而被官府捕杀,窦建德便收养了她,将她视为己出,对她极为疼爱。

    窦线娘在乱匪中长大,性格极为刚毅,练了一身好武艺,尤其箭法高明,百步内百发百中,这次和隋军大战,窦建德把她和妻子曹氏送去了漳南县老家,但窦线娘却偷偷溜了回来,她不敢回大营,便混进了七里坡军营内,被王伏宝发现,她索性换了衣甲,成为一名女将。

    窦线娘见几名士兵极为害怕,浑身发抖,她心中不满,一把将他们从营栅站台上揪了下来。

    既然当兵就不要畏死,怕死就滚一边去

    几名士兵连滚带爬跑掉了,窦线娘从马上一纵身,跳上了两尺宽的站台,注视着隋军开近,她尤其关注对方的主将。

    她看见了,一里之外,在一杆赤鹰大旗下,有一名身材高大的隋军大将,好像挺年轻。

    王二叔,隋军主将叫什么名字她高声问王伏宝。

    王伏宝凝神看了片刻道:对方的大旗上有一个罗,字,应该是罗士信。

    就是那个号称枪法无双,缚军新五虎将第一虎罗士信吗

    王伏宝点了点头,就是此人

    隋军新五虎将的威名已传遍天下,罗士信裴行俨秦琼苏定方王君廓,这是隋军自己的排名,同时也让天下武人津津乐道,另外隋军中还有四宝将,谢映登的箭杨思恩的刀杨巍的锤和程咬金的斧,但名气没有五虎将大。

    窦线娘银牙咬紧,鼻子轻轻一哼,什么五虎第一将,在姑奶奶箭下,要他变成病猫。

    隋军已经在丘陵下列阵,一万军队列成三个方阵,左右各有一千骑兵压阵,防止敌军从高处冲下,前方是三丰弩兵,用来压制对方的弓矢,中间是五千刀盾兵,他们是冲锋的主力。

    罗士信冷冷地注视着一里外的山丘,山丘的坡度并不陡峭,士兵可以冲上去,但就算攻上丘陵,一旦丘陵上大营打开,敌军居高临下,隋军也极为不利,但战争靠的是勇气,如果自己胜不了,那是裴行俨来攻打,绝对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擂鼓,弩军压上

    随着罗士信一声令下,隋军阵前鼓声大作咚咚咚,鼓声紧密,三千弩兵排列成三队,手执巨盾,快步向前,弩兵的巨盾和普通士兵不一样,高四尺五,宽两尺,用木质细密板制成,外覆一层铁皮,略微沉重,但十分坚固,它最大特点是盾下方有两根一尺长的楔子,可以插在泥土中。

    弩兵一步步走近土丘,在百步外停下,将盾牌插进泥土中,三千人一齐蹲下,藏身在盾牌之后。

    这时,营栅上王伏宝一声令下,弩兵放箭

    夏军也有三千弩兵,军弩是从隋军士兵手中缴获,有臂张弩,有腰张弩,也有蹶张弩,式样不一,射程也远近不同,但都超过了百步,山头上乱箭齐发,黑压压形成一片箭雨,抛射向山脚下的隋军。

    密集的箭雨叮叮当当射在盾牌之上,但依然有隋兵士兵被密集的箭雨射中,惨叫着在盾牌后倒下。

    呜一一,隋军阵营中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隋军弩手也随之反击,他们皆是用蹶张弩,射程一百五十步,杀伤距离百步,隋军士兵将弩架在盾牌上,盾牌上专门有弩沟,便于架设弓弩,隋军瞄准向山顶发射,第一排一千支弩箭呼啸着扑向敌军营栅,营栅上响起一片惨叫声,百余人被射中,从营栅站台上滚翻下去。

    紧接着第二排射出,随即第三排射出,这时第一排已经上弦,将弩搭上盾牌弩沟,

    双方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弩矢战,箭来箭去,密集的箭雨在空中交织成一片乌云,仿佛将天空也遮蔽了,双方的死伤都在不断增加,隋军弩手死伤四百余人,但对方死伤更多,渐渐地,训练有素的隋军占据了上风,开始压制住敌军。

    罗士信见弩兵已成功压制住敌军,毅然下令道:擂鼓,步兵攻营

第六十三章 一支冷箭

    咚咚咚&039;,激荡的鼓声再次敲响,震人心魄,在山脚下回荡,五千刀盾兵列队成二十排,高举盾牌向山丘上大步走去。

    远处数里外,杨元庆站在眺望嗒注视着隋军的进攻,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对方竟然使用弩箭,他记得在涿县进攻窦建德大营时,对方并没有使用弩箭,现在居然看见弩箭,而且还三千具之多。

    这说明窦建德军并不是他想家的那样弱,那么以小见大,窦建德的大营内也应该还藏有更强大的实力,倒不可真的大意了。

    总管,我们只派一万军攻营,是不是有点轻敌了旁边李靖忧心忡忡道。

    杨元庆摇摇头,这种向高处攻营,上的人数约多,伤亡越大,偏偏重甲步兵又不适合这种登高进攻,现在我担心的是压阵骑兵太少,如果敌军骑兵从山上冲下,我冉会死伤惨重。

    他立刻回头对裴行俨道:裴将军,你可再丰五千骑兵给罗将军压阵,随时接应他,一旦敌营攻破,骑兵可冲上山岗

    遵命

    裴行俨飞奔下了哨嗒,片刻,一支五千人的隋军骑兵从大营冲出,如一片气势汹涌的惊清骇浪,向数里外的丘陵疾奔而去

    在激昂的战鼓声中,两千隋军刀盾兵加快了逑度,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呐喊,如潮水般向山顶冲去。

    剑坡并不长,只有不到百步的距离,不能容纳太多隋军发动攻击,隋军也并没有进行多点进攻,他们选择了一处坡度较缓处,向山坡顶上猛冲。

    发动进攻的隋军都是刀盾军,高举方形巨盾,手执横刀,数十人一排,前后柏隔一步,并肩向山顶进攻,在他们头顶上,隋军发射的箭矢密集如雨,呼啸而去,射在营栅和敌军的盾牌上,压制住了敌军的反击。

    营栅内,王伏宝站在一处栅栏的缝隙前,冷冷地注视着隋军的进攻,在他身后数十步外,五千弓兵已经准备就绪,五千支兵箭对准了营栅上方,虽然隋军的弩箭强劲,使营栅上的夏军士兵抬不起头,一片片箭矢越过营栅,射进军营进一片空地之中。

    弓兵站在弩箭射距之外,隋军的弩箭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仰角发射,他们在等待着主将的命令。

    隋军已经攻进了五十步内,王伏宝毅然下达了命令,射

    五千弓兵奔跑上前,一起放箭,随即迅逯退下,五千支黑压压的箭矢腾空而起,俨如一片鸟云,越过营栅,呼啸地射向正逼近营栅的隋军,一名隋军军官发现了箭矢云出现,大喊一声,结阵

    隋军士兵同时举盾,形成一片遮天蔽日般的盾阵,箭雨如疾雨般落下,都是两尺四寸长的大兵箭,利用本身的重力射向隋军士兵群,雨点般的箭矢射在一片密集的盾牌上,发出一片叮叮当当地呐声,响声中伴杂中士兵的惨叫声,还是有不少士兵被箭矢射中,盾牌倾翻,士兵倒地。

    紧接着,又是一片鸟黑的箭云从营栅出,迎面呼啸而来,密集的箭矢压得隋军士兵抬不起头,每动一步籼艮难无比。

    罗士信紧咬嘴唇,他冲到巨鼓旁,夺下鼓槌,抡起胳膊奋力敲动起来。

    咚咚咚,鼓声震撼人心,隋兵士兵爆发出一声呐喊,内心的勇气被鼓声激发,他们拼死向山顶冲去。

    而敌军主将王伏宝却冷冷一笑,又是一声令下,抛木

    夏军指挥台上红色令旗举起,发布了抛木的命令,三千名站在营栅下的大汉抱起一尺多长的滚木,反身一齐向营栅外抛去。

    三千段巨木越过一丈三尺高的营栅,如冰雹迎头落下,大多数只抛出十余步远,但巨木翻滚着砸向隋军士兵,冲在前面的数百名隋兵措不及防,被巨木翻滚的冲击力砸翻。

    隋军的巨盾可以顶住兵箭密集的射击,却挡不住巨木翻滚力量的冲击,一片片隋兵士兵被撞翻,密集的兵箭射至,混乱中的隋兵无法集结盾阵,死伤惨重。

    眼看进攻的隋军士兵伤亡重大,罗士信恨得狠狠将槌扔在地上,鸣金收兵

    当当当钟声敲响,一千五百余隋兵如潮水般退下。

    这时,裴行俨骑马奔上来笑道:罗将军,让我来进攻如何

    罗士信阴沉着脸一眼不发,半晌闷声道:没有总管命令,谁敢擅自进攻

    裴行俨仰头一笑,那好,我等待总管的换人命令

    他调转马头,向后面的骑兵队奔去,罗士信望着他的背影,他又羞又恼,恨手下士兵不争气,大吼一声,第二轮三千人上

    一名将领上前道:罗将军,我有一策,或许能成功。

    说什么计策

    卑职在考虑,人多不如人少,派二十名弟兄上去,用火油烧他们的营栅,只要营栅被烧毁一片,有弩箭掩护,我们很容易攻上去

    这个计策顿时提醒了罗士信,对啊可以用火攻,自己怎么会没有想到

    他立刻找来三十名精壮士兵,许他们重赏,每背三袋火油,在弩箭密集的掩护下,手执盾牌,向山顶奔跑而去。

    人多确实不如人少,三十名士兵在开阔的坡道上奔跑,显得稀疏而渺小,无论是箭雨和巨木都很难伤到他们,这时,王伏宝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隋军士兵的企图。

    开门洞,一百弟兄冲出去干掉他们

    营盘的大门只有一座,不容易打开,但营栅上又开了十几个活动小门,三尺见方,里面用铁楔扣住,必要时可以打开,一百余名士兵手执长矛从门洞钻了出去。

    但罗士信早已有准备,当门洞开启,他立刻下令,射

    数百名弩箭手瞄准了门洞,一同发射,刚刚钻出门洞的夏军纷纷被箭矢射翻,其余士兵又吓得钻了回去。

    此时三十名隋军士兵已冲到营栅外几步处,他们用盾牌掩护自己,取下背上的火油袋将黑漆漆的火油喷射在营栅上,几乎是同时,数十支火箭从山脚下腾空而起,射在营栅上,顿时火苗燃烧,迅速蔓延,浓烟滚滚而起。

    快取水灭火

    王伏宝大喊,他显然对火攻有些束手无策,山顶上水源不多,士兵们很快拎来几十桷做饭用的水,向营栅泼去,但从里面泼水没有半点意义,有士兵站在木台上向外泼水,却被隋军的弩箭射例。

    不少士兵向外抛掷沙土,但沙土只对地面上的火势有一点效果,却灭不了营栅上的大火。

    山下隋军一片欢腾,罗士信心中兴奋,当即下令:再上去五十名士兵加油

    又有五十名士兵奔上山去喷射火油,使火势更加迅猛,长达二百余步的一片营栅已经彻底沦隔在一片火海之中。

    这时,窦线娘奔上来喊道:王将军,我们不是隋军对手,要立刻向大王求援

    王伏宝缓缓摇头,求援已来不及了,何况他根本不想向王爷求援,他沉声道:线娘,你必须返回大营

    我不会回去

    窦线娘倔强地拒绝了王伏宝的好意,王伏宝向身边亲兵使一个眼色,数十名亲兵一齐扑上,企图抓住窦线娘,窦线娘早有防备,她向后连退三步,凤尾刀横劈而过,谁敢抓我

    王伏宝长叹一声,线娘,我是好意,你若出事,我无法向王爷交代。

    我有马,有刀,有弓箭,如果形势危急,我自己会撤离,我不要你勉强窦线娘怒声呵斥。

    王伏宝心急如焚,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大喊:将军,营栅要塌了

    王伏宝一惊,扭头望去,只见一片十几丈长的营栅已被烧焦,底部已经支撑不住,正摇摇欲坠,随着士兵们的一声大喊,营栅轰然倒下,一连串的营栅跟着扑例,拉出一条二十余丈宽的口子。

    王伏宝急得大喊一声,快闪开

    很多士兵都没有反应过来,隋军密集的箭雨从缺口中疾射而入,数百名士兵纷纷惨叫倒地,其余士兵吓得四散奔逃。

    王伏宝知道一场血战不可避免,他大喝一声,骑兵准备

    大营内有一千骑兵,主要用于突击敌人的步兵,从制高处杀下,冲击力十分惊人,一千骑兵早已准备,纷纷举起长矛,等待一声令下冲击。

    山下,罗士信见营栅例下,他心中大喜,翻身上马,接过锢号,仰天劲吹,呜

    号角声低沉而悠远,这是骑兵进攻的号声,两千骑兵一齐举矛,矛如密林,不远处押阵的裴行俨也高声大喊:准备进攻

    杀啊

    罗士信一声怒吼,挥动大钬枪丰先向山上冲去,他身后的两千骑兵也同时爆发出吼声,杀啊

    两千骑兵催动战马,高举长矛,跟随罗士信向山坡上冲去,罗士信一马当先,身后两千骑兵如狂涛奔腾,蹄声震天,声势浩大。

    王伏宝也丰领一千骑兵在大营前等候了,他大喊一声,把隋军杀下去

    他挥舞着方天画戟,向罗士信迎面杀来,两人枪戟柏撞,爆发出一声巨响,两支骑兵随即轰然柏撞,在钭披上展开一场鏖战。

    王伏宝武艺十分高强,两人战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这时,王伏宝卖个破绽,两马向柏错,他单臂挥扫,戟上月牙闪电般劈向罗士信面门,罗士信并不躲闪,他冷笑一声,长枪一抖,竟分出七个枪头,刺向王伏宝咽喉,枪速看似慢,却眨眼到了眼前,这就是张须陀的十三式刀法中的第一式:劈山。

    罗士信将刀法中的力量精髓变成了枪法,练成了他的绝命枪,他或许速度还不上杨元庆,但他却抖出七个枪头,这又是杨元庆不如。

    王伏宝大吃一惊,想闪已经来不及了,长枪噗地一声刺穿了他的咽喉,枪尖从后颈穿出,戟月牙一偏,从罗士信的头顶钭劈过,将他头盔劈掉一半,方天画戟随之落地。

    罗士信大吼一声,竟将王伏宝的尸体高高挑起,敌军主将已被我所杀

    隋军欢声雷动,夏军却人心惶惶,无心恋战,被杀得节节败退,眼看崩溃在即,就在这时,罗士信却猛地发现一支冷箭从侧面向他脖颈疾射而至,他手中挑着王伏宝的尸体,躲闪不便,情急之下,一歪身子,将左肩耸起,这一箭正好射中了他的左膀。

    一阵剧烈的疼痛,力气全消,长枪落地,他只看见百步外的营门边立着一名年轻女将,手执弓箭,正满眼杀机地盯着他。

第六十四章 趁火打劫

    罗士信的受伤引起隋军一阵轻微骚乱,但随着裴行俨骑兵的杀来,七里坡夏军顿时土崩瓦解,早有人开启了南门,两万夏军蜂拥而逃,冲下山丘在旷野里四散奔跑逃命。

    隋军一路追杀,直到窦建德派大将曹湛率两万军来接应,隋军才缓缓后撤,占领了七里坡。

    大帐内,一名军医用钳子从罗士信臂膀上拔出了箭矢,一块肉也被钩出,疼得罗士信浑身一哆嗦。

    军医一边给他上药包扎伤口,一边笑道:这支箭射得极为精准,从肩铠和臂铠的缝隙中射入,不过可能是距离远的缘故,力量不大,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毒,休养半个月就可以痊愈了。

    罗士信见旁边一名女护兵要将箭矢收走,连忙道:箭留下

    他从女护兵手上接过箭,却意外地发现箭杆上竟刻有字,心中微微一怔,凑近仔细看,刻有三个字:窦线娘,。

    那个女将姓窦,么,罗士信心中暗暗思忖,不知她和窦建德是什么关系,

    战俘和敌尸中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应该是逃掉了,罗士信心中暗恨,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所伤,无论如何,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此事。

    罗士信最担心自己因此失去上战场的机会,连忙对军医道:李军医,我这箭伤只伤一点皮肉,哪里要休息十几天,两三天便可。

    军医明白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关键是这箭没有毒,也没有伤筋动骨,不会形成箭疮,不过两三天还是太短,至少十天。

    将军,总管来了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

    罗士信连忙将箭放到一旁,低声对军医说:千万别说十几天

    军医苦笑着摇摇头,帐帘一掀,杨元庆走了进来。

    好像气色还不错杨元庆仔细打量他一眼,笑眯眯道。

    旁边军医笑道:失血不多,加之罗将军本身体魄强健,问题不大。

    罗士信心中感激军医,他晃动一下胳膊得意洋洋说:那箭只伤了皮肉,一点小伤,就像蚊子咬了一口,军医说,休养两三天便可。

    旁边的军医脸都白了,自己几时说过休养两三天便可,他不敢再呆下去,含糊说需要休养几天,便告退了。

    杨元庆哪里会相信罗士信的话,怎么可能只要两三天,就算最普通的箭伤,也需要休养半个月。

    你小子就不要逞能了,我心里有数,这次你夺下七里坡,我会记你首功,你就不要再跟别人争功了,把机会留给别人,好好休养,别把胳膊弄出隐伤,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杨元庆是罗士信师兄,他说话罗士信不敢不听,而且两人的武艺一脉相承,杨元庆很清楚张须陀的十三式刀法,关键就是力量的运用,如果胳膊有伤,力量的微妙-之处就发挥不出来。

    这一点罗士信心里也明白,他心中也有一丝担忧,低下头,不敢再强辩。

    杨元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多留点精力对付李密,那才是你我真正的仇人。

    罗士信默默点头,杨元庆又想起一事,笑道:昨天我接到家信,王妃说要给你介绍一门亲事,是太常少卿薛收的女儿,年方十七知书达理,才貌俱佳,怎么样,回去见一见

    罗士信摇了摇头,才子配佳人,我不是才子,不适合她,请总管转告王妃,多谢她的美意,我暂时还不想考虑。

    你该考虑了,你已经二十四岁,你不能总生活在回忆之中,大丈夫不能无妻,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逝去的父亲和祖父考虑,给罗家延续一脉香烟。

    罗士信低下头,半晌道: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好我等你的消息,但你不能拖,就算不答应也要早点说,不要耽误了人家。

    杨元庆又嘱咐几句,便转身出去了,杨元庆刚走,程咬金却鬼鬼祟祟溜了进来。

    小子,听说你走了桃花运程咬金笑得满脸暧昧。

    你胡说什么,什么桃花运

    罗士信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家里有娘子还整天逛青楼,离开女人你就活不了。

    去我说一句,你就冒出十句。

    程咬金从前在历城县和罗士信关系极好,每次程咬金被张须陀责罚都是罗士信去求情,程咬金虽然人缘很不错,但他和罗士信却有真正的交情。

    程咬金眨眨眼,又笑嘻嘻说:我是听说,你小子居然是被女人射伤,平生第一次受伤,竟是栽在女人手上,着实有趣。

    罗士信吓了一跳,这件事他隐瞒得极严,连裴行俨都不知,程咬金怎么会知道

    你是听谁的,战场上怎么可能被女人射伤真是滑稽之极

    你小子还想瞒我,你那几个亲兵和我是什么关系

    程咬金一撇嘴,眼光一扫,看见了桌上的箭,他的眼睛很毒,一眼看见箭杆上刻有字,他仲手取过箭看了看,嘿嘿笑了起来,窦线娘,估计是窦建德女儿吧居然能箭射百步,这女人不简单啊

    罗士信脸上挂不住,有些恼羞成怒了,一把夺过箭,出去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程咬金背着手,眯眼望着帐顶,那好我去找人聊天去,我这大嘴巴,你是知道的,没准今晚上所有人都跑来同情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眼角余光却扫向罗士信,罗士信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服软,好吧我承认是一个女子所射,求四哥替我保密。

    当年在张须陀手下众将中,秦琼是第一将,贾务本是第二将,牛进达是第三将,程咬金排第四,所以罗士信一直叫他四哥。

    程咬金蓦地转身,脸上笑开了花,哎呀呀被女人所伤,那可是流年不利啊要破财才能免灾,你说是不是

    罗士信明白他的意思,只得暗暗叹息一声,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银子,这件事你给我闭上嘴。

    程咬金狡黠一笑,你小子的名声哪里才值五百两,至少八百两。

    罗士信恨恨道:就五百两,你再敢多要一文钱,我就告诉嫂子你逛青楼之事。

    你这个家伙,怎么一点不顾兄弟情分,好吧五百就五百。

    程咬金笑嘻嘻取出一条红布,递给他,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罗士信吓一跳,这是做什么

    程咬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望着罗士信,就仿佛罗士信是刚刚从军新嫩小兵,他啧啧惋惜,被女人所伤,那可不是吉利之事,系在腰上,至少要一年,这是战场上的规矩,你居然会不知道

    罗士信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只是他被程咬金夸张的目光盯得难受,将信将疑接过红布,真有这种说法

    程咬金不屑一顾地撇撇嘴,你小子不懂吧这种事情谁都不会说,但大家心里明白,老人流传下来,这件事你听我的,贴肉系上,除了洗澡外,其余都不能拿下,至少要一年才能去掉晦气。

    我知道了,你去吧

    程咬金敲诈了五百两银子,心满意足地走了,罗士信拿着红布条呆坐了半晌,苦笑着摇摇头,将它丢到一边,手却无意中碰到了那支箭,他将箭拾起来细细又看了一遍。

    箭杆上窦线娘,三个字格外清晰,他脑海又出现了那个女子的印象,那双充满了杀机而又异常明亮的眼睛,亮得让他难以忘记,仿佛在他心中刻上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大帐内,杨元庆一连接到两个紧急快报,李世民率十万唐军从上洛郡出武关,向南阳朱桀发动了进攻。

    而第二个快报是萧铣发来的紧急求救,南阳朱桀被唐军一战击溃,朱桀逃奔李密,李世民大军并没有停止,继续向襄阳方向进军,巴蜀也出现了大规模军队调动,西梁国大军在豫章郡被林士弘军牵制住,无力两线作战,恳求隋朝援助。

    果然不出总管所料

    李靖叹息一声,唐朝还是抓住了我们被牵制在河北的机会,向南方进攻,如果我所料非错,唐军也会出兵夷陵,两路夹攻,这下萧铣真的危险了。

    这两个情报让杨元庆心中有些沉重,他背着手在大帐内走了几步,现在隋军正和窦建德大军对峙,无法支援萧铣。

    杨元庆有些无可奈何,但愿萧铣能撑一个月,或许我还能支援他,如果他撑不到,我也爱莫能助了。

    李靖沉思片刻道:一个月估计他们难以支撑,萧铣虽号称四十万大军,但他们君臣猜忌,内悳斗得厉害,最多半个月,不过有来护儿的水军,我估计萧铣或许不会彻底亡国,多少还能保持一点实力。

    算了,不要为萧铣之事打乱我们的计划,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攻打窦建德。

    杨元庆走到沙盘前,拾起木杆指住永济渠道:现在徐世绩军队所乘坐的船只大概在魏郡境内,然后是武阳郡清河郡平原郡,最后抵达漳南县,大约还须八天左右。

    总管的意思是先让徐世绩攻占漳南县

    杨元庆点了点头,漳南县是窦建德老巢,那里有三万驻军,只要徐世绩占领漳南县,窦建德的军心就开始瓦解了,这场战役我们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取胜,保全河北的民力。

第六十五章 紧急情报

    李靖告辞退下,大帐只剩下杨元庆人,他背着手走到帐门,久久沉思不语,李渊向荆襄进军,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他不想在李靖面前表现出他的忧虑。

    他考虑的并不是萧铣还能保存多少实力,而李渊的战略意图的转变,从弘农郡转向荆襄,这明显是打算放弃逐鹿中原,而向南方发展。

    应该说李渊很有战略眼光,中原经过多年匪乱和战争,已经人口凋敝,赤野千里,社会遭受重创,要想恢复生机,没有十年的时间很难办到。

    相反,南方却得益于杨广的特别保护,没有受到太多战乱影响,而且萧铣林士弘沈法兴李子通等人的实力都较弱,稍微强大点,便是江淮杜伏威,但也很难是唐军的对手。

    而关陇历来就是隋军的主要兵源地,本身府兵强大,加上高丽之战和扬州之乱,大量士兵逃回关陇,使唐军拥有极为优良的兵源。

    更重要关陇贵族拥有大量钱粮积蓄,天下财富十分,五分在关陇,正是有他们的全力支持,唐军才钱粮充足,将士效命。

    人财物加上民心所向,这才是历史上唐军能够迅速击败各路势力的根本原因,而绝非是李世民个人的英雄才能

    现在因为有了自己的存在,压制住了唐军的发展,他们无法进军中原,只能转而向南方发展,虽然不能和历史上唐朝相比,但实力依然不容小视,自己要想统天下,最大的敌人还是唐朝。

    如果李渊真得到南方,必将使唐朝实力得到极大提升,对自己将十分不利,这让杨元庆感到忧心忡忡。

    杨元庆又想到了自己,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他几次击败唐朝,那是因为有丰州打下的底子。

    如果加上丰州的关北六郡的兵力,他的总兵力也不到二十万,另外幽州降军还在太原整编,没有正式成军。

    兵不在多而在精,这直是他奉行的原则,尽管如此,他还是拥有了近二十万大军,如果不是因为丰州这几年积累下大量的粮食,仅仅靠河东和丰州两地,根本承受不起这么大的军队负担。

    除非是他也走上刘武周魏刀儿的道路,竭泽而渔,那他就休想战胜唐朝,最后只能走向覆灭的道路。

    二十万大军中,他真正的精锐之军只有八万左右,其余都是刘武周和宋金刚的降军,以及部分新募之军,整编不过半年,要想让他们也成为丰州精锐,尚须训练和实战磨练。

    他虽然有八万精锐之兵,但这只是时之强,他的实力其实并不雄厚,更重要河北是易攻而难治之地,需要消耗他大量的精力。

    这次对付窦建德三十万军队,隋军动用了十四万大军,其实如果仅仅从战争而言,他的八万精锐就足以击败窦建德的三十万大军。

    但八万精兵却无法控制河北,窦建德的军队本身就是由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势力积聚而成,旦窦建德兵败,河北各地或许就会出现无数个小割据势力,那就会彻底毁了本已是千疮百孔的河北社会。

    历史上安史之乱就是这样的后果,朝廷无力控制河北,导致安禄山和史思明死后,他的部将纷纷自立,形成藩镇割据的局面。

    河北是六镇边军后裔的聚集之地,民风彪悍,难以管束,加上民间藏有不少北齐遗臣,心不服隋朝,远不像河东那样易于治理,这个隐患杨元庆不得不考虑。

    尽管河北治理艰难,他还是要打河北,不取燕赵之地,仅凭三晋,何以争天下当年曹操也是先取河北,以绝后背之患。

    禀报总管,斥候有紧急情报

    禀报声打断了杨元庆的思路,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点点道:命他进来禀报

    片刻,名斥候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下禀报:启禀总管,卑职是斥候二团旅帅张鞠,负责漳南县带的情报收集,现发现个紧急情报。

    什么情报

    卑职率弟兄们在漳南县发现支船队开出,大约有百多条船,满载物资,船上有军队护送,上面有油布遮盖,具体不知是什么东西,但卑职在船只经过的河面上发现了异常。

    斥候向身后看了眼,名亲兵上前将只陶罐放在桌上,斥候禀报道:这是卑职从船后河中收集的点河水,上面漂浮着层黑色油脂,好像是火油。

    火油

    杨元庆怔,他向罐中看了眼,似乎表面飘着层油亮亮的东西,他伸出手指在罐中捞了下,手指上沾了层黑色油腻之物,他凑到眼前细看,又闻了闻,果然是火油。

    这让杨元庆倒吸口气冷气,窦建德从哪里搞到的火油难道是唐朝支援他们他只知道唐朝曾经支援过罗艺,被自己拦截住了。

    但不管是不是唐朝的支援,至少窦建德已经拥有了火油,他立刻追问:现在船队到哪里了

    卑职用三匹战马疾奔,天夜赶到大营,但船速并不快,卑职估计船队应该还不到东光县。

    从漳南县到乐寿县大约有三百五十里的航程,按斥候的描述,应该还有两百五十里左右,杨元庆又问:有多少军队护卫

    回禀总管,每艘船上大约二十人,护卫有两千余人。

    杨元庆沉思片刻,立刻令道:速去找裴行俨将军来见我

    片刻,裴行俨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末将裴行俨参见总管

    裴将军,斥候发现支船队从漳南县出发,正向乐寿县方向驶来,船上有两千余驻兵,我怀疑船上运有大量火油,我给你三千骑兵,你务必给我毁了这支船队。

    末将遵命

    杨元庆又对斥候道:你可带裴将军找到这支船队,事情成功,我会有重赏。

    斥候旅帅大喜,行礼,带着裴行俨出帐去了,杨元庆站在沙盘前,注视着永济河,不由自言自语,窦建德的火油到底是从哪里得来

    窦建德的都城在乐寿县,但家乡漳南县也是他的个重要根基老巢,他在漳南县有驻军三万,大量的物资都储藏在那里。

    从漳南县到乐寿县原本没有直接的水道相通,般走永济渠水运到引高县,再转为陆路运输,妻时费力。

    但在去年年初,窦建德下令挖掘了条从引高县到乐寿县的运河,虽然不能和永济渠相比,但也可以行使五百石的中型船只,使水运交通变得十分便利。

    天还没有大亮,支三千人的骑兵在永济渠西岸的官道上路疾奔,乐寿县到漳南县带是窦建德的统治中心,人口情况要比别的郡县好点。

    远处的平原上不时可以看见座座村庄,白色的炊烟在村庄上空袅袅升起,大片的麦田里长满了绿油油的麦苗,不断可以看见在田地里忙碌的农人,他们惊讶地抬起头,望着这支隋军从他们面前风驰电掣般飞驰而过。

    裴行俨率领的三千骑兵是从昨天下午出发,每名骑兵配双马,经过个下午和个晚上的奔驰,他们已奔出了近两百里。

    裴行俨见人马皆已疲惫不堪,他向四周打量圈,发现里外有片茂密的树林,便马鞭指令道:去树林休息个时辰

    骑兵们离开了安道,奔上片原野,向树林奔去,片刻,三千骑兵便冲到树林旁,士兵们纷纷下马,很多士兵都累得倒在地上,战马也累得直打响鼻。

    士兵们还是强打精神,给战马喂清水和草料,裴行俨边喝水,边慢慢吃着干粮,斥候张鞠告诉他,船队应该就在附近了,裴行俨便决定在这里等待先行斥候的消息。

    大约只休息了半个时辰,几名骑兵从南方疾奔而至,他们看见了在树林中休息的隋军,调转马头向这边冲来。

    为首斥候正是萧延年,他是半个月前调到裴行俨手下,出任斥候旅帅,颇受裴行俨器重,萧延年翻身下马,路小跑来到裴行俨身边,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将军,夏军船队已在二十里外。

    裴行俨大喜,立刻站起身令道:命令所有士兵立刻进树林躲避

    士兵们纷纷站起身,牵马躲进了树林,树林占地百余亩,足以隐藏他们三千人马。

    约十余里外,队由百二十艘三百石平底拖船组成船队正向北缓缓驶来,现在他们的位置在东光线以北十里处,在东光线刚刚换了纤夫。

    由于船队是逆流而行,本身没有动力,就需要靠纤夫拉动,两岸有数百名纤夫拉动船队缓缓而行,这支船队是窦建德的军资运输队,主要负责在漳南县和乐寿县之间运送物资。

    这次他们运送大量的重要军品,其中就包括两千桶火油,这些火油倒不是李渊送给窦建德,而是李密送来的物资。

    李密在东郡濮阳县带也发现了火油井,获得不少火油,为了支持窦建德和隋军作战,他不久前派船送来两千桶火油。

    这时船上的士兵已经看见了远处的片茂密树林

第六十六章 寻找时机

    晨曦清明,大阳还没有升起,空气中还有几分寒意,原野上和运河中飘着层若隐而现的薄雾,树林副暗,视线难以透过薄雾看透里外的树林。

    但从树林里却可以清晰地看见河面上的船队,裴行俨神情凝重,目光中有种掩饰不住的压力,他很清楚火油在战争中的作用,尤其是对付重甲步兵和重甲骑兵的利器。

    正因为这样,所以总管才特别重视,派他来执行这个任务,否则派名普通的鹰扬郎将便足矣。

    运河河面宽阔,虽然用弩箭勉强可以射中船只,但意义不大,敌船航道只要稍稍向东偏,他们任务就失败了,萧延年在旁边低声道:将军,我们可以用水鬼,潜下水底凿沉船。

    裴行俨摇了摇头,此计虽然可以,但费时费力,旦被敌军发现,反而容易导致整个任务失败,不是最佳之策。

    旁边斥候张鞠说:或者,我们从上游放船,靠近敌军船只时放火。

    裴行俨想了想,还是否定了,放火是好办法,但我们的船只未必能靠近敌船,此计也不是太妥当。

    萧延年还想再说,裴行俨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再说了,我已有办法,你带十几个弟兄去前方巡逻,如果窦建德派兵来接应船只,你立刻通知我。

    萧延年点点头,起身带上十几名弟兄沿着小路骑马向北方奔去。

    裴行俨注视着船队,直到船队从他视野中消失,他才回头对众将士道:再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出发

    裴行俨并不急于追上船队,而是率军远远跟随,始终不进入船队的视线内,永济渠的洱面太宽阔,不利于他的袭击,如果冒然袭击被对方警觉,对方只需将船停在对岸,他便无计可施。

    突袭就像野兽捕食猎物,需要耐心寻找最佳机会,然后击而中。

    夜幕渐渐降临,船队进入了引高县境内,这里离引高县城还有五六里的距离,但船队在处叫三里桥的地方就要转弯了,将离开永济渠,驶入条支渠。

    这条支渠便是去年窦建德命人挖掘,名叫引乐渠,长约五十里,其间跨越漳水,直抵达乐寿县,支渠宽约十丈,已经完全覆盖在箭矢的射程之内。

    引乐渠两岸也是望无际的平原,分布着农田村庄和树林,从引乐渠又引出无数条灌溉沟渠,架架巨大的斗槽水车矗立在渠边,安风力驱动,缓慢地转动着,将引乐渠的水引入灌溉沟渠,滋润着两岸肥沃的土地。

    船队上的士兵们都露出了疲惫的神态,经过两天两夜航行,明天早,船队就将抵达乐寿县,他们可以好好地睡上觉。

    但不少人心中又充满了担忧,乐寿县场大战即将爆发,他们是否能逃得过这劫

    也有很多人仰望着漫天星斗,在孤寂无聊的夜里寻找自己的宿星,看它是否明亮,是否变得副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激烈的马蹄声,仿佛连串不断炸响的惊雷,这是数千匹战马奔跑才会引发的声势。

    岸上的纤夫们纷纷停住脚步,惊恐地向南方望去,他们那已经变得迟钝而又麻木的双脚依然能明显地感受到大地的震动。

    船上的士兵也纷纷站起身,张引拔刀,紧张地四处寻找,他们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接应骑兵,还是夜间偷袭的敌军。

    在南方的片树林内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薄雾飘荡的原野上,就仿佛群游弋的精灵或者魂魄。

    但他们不是精灵,也不是魂魄,而是群群杀机沸腾的骑兵,他们风驰电掣般冲来,越来越近,密集的马蹄声惊破了宁静的夜晚。

    当当当,船头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船上的士兵慌乱成团,甚至不少人跳水向对岸游去,纤夫们早已吓得没命地奔逃,船队失去动力,停泊在河渠中。

    黑夜中铺天盖地的箭矢向船队射来,骑兵群来去迅疾,俨如黑色狂风般,船队士兵也举引还击,但延绵三里的船队严重分散了船上守军的还击能力,他们的弓箭对岸上的骑兵形成不了威胁。

    不断有人惨叫着中箭落水,吓破了胆的士兵纷纷跳下水,拼命向对岸泅水逃命,就在这时,形势发生变化,隋军骑兵射来的箭变成了火箭,簇簇火团从岸上射来,密集得如爆裂开的烟花,漫天飞舞。

    不断有船被点燃,艘艘大船在河渠中燃烧,其中船忽然爆发出冲天的烈火,大量火油从船中倾泻出来,整个水面上变成片火海,将数十名来不及逃生的士兵瞬间吞没。

    另艘船也暴烈地燃烧起来,火光冲天,守船的士兵大多不知他们押逐的是什么,这种骇人的火势将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跳水逃命。

    南岸,依然有无数的火箭射向船只,几乎所有的船只都被点燃,这时,萧延年疾奔而来,大喊:裴将军,敌人两万接应援军已在十里之外。

    裴行俨目光冷酷,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不断下令士兵射船,直到所有的船只都被点燃,他才高声下令:撤离

    三千骑兵迅速调转马头向黑暗中奔去,片刻便奔得无影无踪。

    刻钟后,支由八千骑兵和万二千步兵组成接应军队在大将曹湛率领下终于赶到了,可是他们看到的却是河面上的片火海,长约三里的船队变成了条火龙,将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天刚亮,百艘战船被隋军袭击并焚烧的消息便传到窦建德大营,这个消息令窦建德大为震怒,下令将负责押解船只的都尉推出去斩首,所有逃回的士兵每人重打百棍,连同接应迟缓的曹湛也抽三十鞭,降职级。

    个上午,窦建德心中异常烦躁,百艘船的军资他或许还不会这样恼火,关键是两千桶火油被毁,使他心痛之极,这是他反复和李密交涉后,李密才答应给他的军资,他准备用来对付隋军的重甲骑兵,不料竟毁于旦。

    涿县惨败七里坡失守和军资被毁,连串的失败使窦建德的信心开始动摇,这场战役他感觉自己很难取胜,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犯下个重大的战略失误,他不该把战场放在乐寿县,应该南撤到渤海郡,或者进入豆子岗,利用豆子岗复杂的沼泽地形和隋军对抗。

    可是他当时想的是争夺河北,并不想放弃疆土,他想集中三十万大军举击溃隋军,他想得很好,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就算集中三十万大军,依然不是隋军的对手。

    窦建德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这时,帐耳传来谋主孔德绍的声音,王爷,卑职可以进来吗

    进来

    窦建德心中升起线希望,或许孔德绍能给提个好的建议,帐帘掀,孔德绍走了进来。

    王爷,还在为船只被焚之事恼火吗

    窦建德叹了口气,我不是为船只被焚而恼火,我是为连战连败而沮丧,说实话,我已经快没有信心了。

    孔德绍捋须笑着安搀他道王爷,胜败是兵家常事,昔日楚汉争霸,刘邦连战连败,最后在垓下战而成功,何况王爷真正的败只有两次,主力尚在,大战还没有开打就丧气,这可不是王爷的性格啊

    其实窦建德的性格是坚韧顽强,虽屡遭挫折而不放弃,才使他最后统河北,成为河北诸雄中的最后赢家。

    但这次他失去信心,是出于对杨元庆和隋军的深深惧怕,包括当年杨元庆在永济渠旁射了他箭,也使他心中留下了阴影。

    窦建德慢慢走到沙盘前,怔怔望着乐寿县城池,他在七里坡和七里坡后面各插了面旗帜,表示那里是隋军所在。

    他忽然回头问:请问先生,假如我现在把战场南撤,是否可行

    孔德绍摇摇头,我理解王爷想把战场南撤的心情,但这并不现实,三十万大军并不是那么容易撤退,就算军队撤退,那几十万石粮食怎么办没有了粮食,军队又能支持多久还有隋军十万主力离我们这么近,他们会不追击吗

    孔德绍连串的疑问句句打中窦建德的要害,他也知道现在撤军已经晚了,除非是连夜逃跑,逃过黄河,他叹息声,蹲下来抱住头,心中的焦虑快逼得他发狂了。

    孔德绍沉思下道说:王爷,为什么我们不能派支军队,绕过隋军主力,直接攻打上谷郡,摧毁隋军的后援物资,然后再从飞狐陉进入河东,以围魏救赵之策,直攻隋军老巢

    窦建德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隋军主力在河北,河东必然空虚,就算夺不下太原城,也可以在河东大大骚扰番,逼迫杨元庆撤军,想到这,他蓦地站起身,先生此计大妙,我怎么会没有想到

    孔德绍微微六笑,不是王爷没有想到,而是我们骑兵太少,只有三万骑兵,执行这个任务必须要骑兵,至少要两万骑兵,王爷是否敢下这个赌注

    窦建德沉思良久,他终于咬牙道: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三万骑兵,这个赌注我押下去了。

    来人,命高雅贤来见我

第六十七章 当即立断

    上午,杨元庆正在中军大帐内召集十几名主要将领商议军务,这时,一名亲卫在门口禀报,启禀总管,斥候有紧急情报,敌军一一支三万人的骑兵一早出了营门,向南方而去。

    这个消息顿时使大帐内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杨元庆的眉头皱成一线,在这个大战即将开始的重要关头,双方的任何部署都是十分敏感,三万骑兵向南

    杨元庆知道窦建德的骑兵并不会多,三万骑兵不说是全部,但至少也是大半,窦建德竟然把三万骑兵派出去,这绝对不会是普通的调动,应该是极为重要的战略部署。

    难道是去对付徐世绩的军队,但想想也不可能,徐世绩的船队离漳南县还有三四天的路程,就算派兵支援,也没有必要把为数不多的骑兵派出去。

    总管,他们会不会是迂回绕到北方,攻击我们的后方李靖在一旁低声道一句话提醒了杨元庆,他快步走到沙盘前,眼前的沙盘地图给他一种更直观的感受,他的后方无论是易县幽州飞狐陉还是井陉都有军队把守,但军队并不多,如果敌军实行偷袭的话......旁边秦琼也道:卑职也赞成李司马的想法,窦建德极可能是偷袭我们的后方,但骑兵攻城不利,卑职认为他们的目标或许是河东。

    杨元庆点了点头,攻击目前兵力空虚的河东,可以说是窦建德目前最好的选择,不管窦建德是否真是偷袭自己的后方,他都必须防患于未然。

    杨元庆立刻下令:速传鹰令给上谷郡的牛进达和恒山郡李海岸,命他们防御偷袭,不可有丝毫大意。

    但这样还不够,杨元庆又取一支令箭交给亚将高子开,高将军可率一万骑兵,即刻赶回上谷郡,协助牛将军防御敌军的偷袭。

    井陉那边杨元庆并不担心,那边有三千军队严守土门关,足以据守数万敌军攻击,关键是上谷郡,那里不仅是自己的后勤重地,还有飞狐陉要道,如果自己是窦建德,肯定会选择偷袭上谷郡。

    末将遵命

    高子开接过令箭,匆匆去了,杨元庆这才对众将道:昔日官渡之战,袁绍军就是被曹军偷袭了乌巢军粮重地而导致大败,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另外,我准备改变计划,从今天开始攻打敌寨

    按照杨元庆的计划,应该是等徐世绩先拿下漳南县后,瓦解了敌人军心,再开始攻打敌营,现在既然窦建德已经出尽骑兵,那他就要抓住这个机会,用军事手段打击敌人军心。

    战争并不是说打就打,一场大战需要双方互动,双方都投入重兵,摆开战场,在旷野中厮杀混战,那才是双方激战。

    如果一方积极应战,而另一方却消极防御,高挂免战牌,那战争就打不起来,双方只能处于一种对峙状态,直到双方都沉不住气,那时战争才会爆发。

    所以一场战役往往耗费数月时间就是这个原因,一方挑战,而一方不肯应战,双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对峙之中。

    窦建德的战术很明显,便是采取防御,不肯应战,然后派兵去袭扰隋军的后方。

    而隋军面对这种消极防御,采取的对策便是让徐世绩率军攻下窦建德的老巢漳南县,施加压力,促使对方军心瓦解,逼迫窦建德不得不应战。

    当然,打击夏军士气军心的手段还有很多,不完全是等徐世绩的战报。

    中午时分,隋军近十万主力越过七里坡,背靠七里坡扎下了大营,大营长五里,宽两里,营内帐篷整齐,士兵驻营区军需粮草区辎重营羊马营,医护营,各种功能的区域分明有序。

    旗帜招展鲜明,正中间是三杆大旗,一杆是隋朝赤旗,一杆是赤鹰军旗,正中间是镶有金边的王旗,旗帜上印着一个斗大的杨字。

    大营三面竖起了一丈高的营栅,营栅内围了一圈兵车,四周又竖起了六座哨塔,站在哨塔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四里外清晰的敌营。

    四里外,窦建德的大营位于乐寿县北城外,延绵十里余,和隋军的营栅不同,夏军是采用壁垒式扎营,用巨木和石块筑成了密集的板墙,坚固异常,板墙高两丈,墙后有踏板,以供士兵在墙头防御。

    这是一种典型的防御式扎营,需要像城池一般攻打,三十万夏军,除了三万军防御都城乐寿县外,其余二十余万大军都驻扎在大营内。

    隋军的到来使夏军士兵异常紧张,墙头站满了数万防御士兵,密密麻麻的人头注视中远方隋军扎营。

    一般而言,只要两支军队相距在十里之内,这就意味着大战即将爆发,隋军的扎营足足花费了两个时辰,一直到黄昏时分,一座气势庞大的军营出现在夏军士兵们的面前。

    隋军大营长度不足夏军大营的一半,它不像夏军大营那样板墙高大,一眼望不见边际,但它却紧密而结实,就像一只握紧的铁拳,力量集中,杀气凛然,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天色昏黑,就在夏军士兵们刚刚松口气之时,隋军大营内骤然响起了震天的鼓声,咚咚咚

    鼓声低沉而缓慢,震撼人心,紧接着隋军营门大开,一队队骑兵从大营中列队而出,以两百骑兵为一队,在两队骑兵中是一辆巨大的投石器,由五十头牛拉拽,后面跟着三百名步兵。

    六千骑兵骑兵三十架巨型投石机一万步兵依次排列,在数百步外,又有三万骑兵压阵,隋军军容整齐,盔明甲亮,长矛如林,他们的步伐跟随着鼓声,军团中不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呐喊,杀

    杀气腾腾的气势极具震撼力,令板墙内的夏军人心惶惶,连高台上观战的窦建德也不禁变了脸色,这些年他南征北战,击溃了无数势力,也包括不少隋军。

    但他击败的隋军都是一州一县,数千人上万人,也大多是防御城池,而大规模的隋军结阵,他还是第一看到,就算在涿县,他也没有如此清晰而直观的面对。

    如此强大的隋军阵型,他只觉口干舌燥,股间一阵阵的战栗,这时大将范愿上前劝道:眺望塔在隋军投石机的杀伤范围内,请王爷退到中营观战。

    窦建德点点头,就由范将军指挥反击。

    王爷请放心,我们用床弩对抗,不惧隋军打击

    窦建德快步下了眺望塔,向一里外的中营转移,等他走远,大将范愿喝令道:准备床弩攻击

    五百架床弩被抬上了踏板,板墙开有射击孔,夏军士兵将一根根拇指粗细,长达三尺的铁箭放入发射槽,对准了数百步外的投石机。

    夜色慢慢降临,投石机被推到距离板墙三百步外,投石机用的是绞盘式发射,数十名士兵推动绞盘摇柄,随着轱辘转动,长达三丈的臂杆被渐渐拉拽压下。

    几名隋军士兵将数十斤重的火布球团放入发射斗,这是一种用火油布绑结而成的大球,中间有铁芯,重约四十斤。

    随着咚的一声闷鼓响起,三十名手执火把的士兵同时点燃了火布球,火布球迅速燃烧起来。

    又是一声闷鼓声响起,三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射,三十颗火球腾空而起,赤亮的火光划过了黑沉沉的夜晚,就仿佛一颗颗从天而降的流星,砸入敌营之中,巨大的火球落地后弹起,直冲向密集的士兵群。

    士兵们惊慌大喊,纷纷四散躲避,不少士兵被球砸翻,还有十几颗火球冲出一百余步,冲进营帐之中,营帐迅速被点燃了,营帐四周一片混乱,这时,墙头上的五百部床弩也发动了反击,随着大将范愿一声令下,梆子声响起,五百支床弩同时射出,床弩射距可达四百步,强大的箭力足以开金裂石。

    五百支铁弩箭呼啸着向隋军投石机射去,此时骑兵和步兵都撤退到五百步外,他们的任务只是震慑敌军,并不投入战斗,一架投石机前只有五十余名操作的士兵。

    强大的铁弩箭射来,十几名士兵被射中,铁箭贯胸而过,惨叫倒地,大部分铁箭都射空,但也有百余支铁射中投石机,钉在粗壮的木架上,一架投石机的皮带被射中,几根皮带同时断裂,使捆绑在木架上的长臂脱落滚下。

    床弩并不能阻挡隋军的攻击,第二轮火球再次腾空而起,投进了敌营中,大营中燃烧的营帐已经被夏军用沙土扑灭,他们已经开始有了一点防御经验。

    当火球奔腾冲过来时,营帐边的数百士兵一起举盾抵挡,将火球挡在营帐之外,几名士兵用钢叉迅速将火球推进挖好的坑内,用土填埋。

    而隋军士兵也推上来数百辆铁兵车,他们躲在兵车后防御床弩铁箭,夜晚的攻防战进行到五轮后,隋军发现敌营内不再有火光燃烧,便改变了办法,密封的酒坛内装满了火油,外面再刷上一层油,当坛子被点燃时,投石机便将一只只燃烧的火油坛投进敌营中。

    夏军大营内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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