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一杯竹叶青
这是和小侯爷莫少离第一次正面交锋,子朗他们大获全胜。南城门外卖酒的事也被传为佳话,说书先生们堂木一拍,段子花样翻新:朱家这次一定是有神明庇佑,连被劫的货最后都能夺回来;朱家多亏平时有了好口碑,不仅是城中百姓,连青楼的姑娘都愿意帮他们。当然,对子墨和小杜鹃的事儿绝不会少了渲染,什么公子多情,红颜薄命;什么惊鸿一瞥,情根深种,听得茶客酒客们津津乐道。
尽管子墨没少出力,回到家还是受了朱夫人的一番责骂,说他不该在外面招蜂引蝶,辱了朱家的门风。子墨心里很是不服气,人家小杜鹃如此帮忙,怎么就没落下一句好,朱家怎么能淡漠到如此程度?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春儿的小院里开满了桃花。蝶起舞,风含情,幽香满径,芳菲无限。这一天,春儿正在院中和子朗赏着桃花,子朗随手摘下一朵戴在春儿鬓间,春儿咯咯笑着,摘了无数朵插了子朗满头。
“春儿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是这么胡闹。”子朗拉着她的手,也不管丫环小厮们的窃笑,顶着一脑袋桃花若无其事地进了房。春儿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娇声喊着:“子朗,小小猪又踢我了。”
朗一听蹲了下来,脸颊贴着春儿的肚子,一本正经地说:“儿子,这样怪累的,咱们一起睡觉去。”
春儿一根手指直直戳向子朗额角,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小小猪生出来,一定比子朗还要懒!她望着窗外美景,突然问道:“子朗,春归何处?”
朗站起身,一双美目凝视着春儿的眼睛。然后拥她入怀:“春儿,春归我处,春儿和我同住。”
春儿笑着用小手捶他:“你脸皮可真厚!”
“爷!”窖香从外面进了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有人送来一封信。”
朗接过随手拆开。信封里是一张带着幽香的十样笺,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今晚戌时,柳园相见,有要事相告。纤
春儿凑过去从子朗手中接过了信,皱起了眉头:“是冷纤云啊,子朗,什么事儿要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朗凝眸沉思。半晌才说道:“恐怕要去了才知道。”
“难道是莫少离又要有什么行动了?冷纤云是要偷偷给我们传信吗?”春儿咬着嘴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子朗。冷纤云她们姐妹就那么可信?上一次冷韶玉还不是骗了子墨和水柔去一醉楼偶遇假客商。想叫咱们朱家雪上加霜来着?我看今晚还是不要去了。我怎么总觉着凶多吉少啊。”
朗想了想。沉声说道:“春儿莫要担心。若是纤云真有什么消息告诉我。不去岂不辜负了她地好意?若真是莫少离地诡计。那也要去了才知道怎样应对。就算这次躲着。日后还是有千次万次。还不如正面较量地好。”
春儿伸出小手。把子朗头上地桃花一朵一朵摘下来。然后倚在他身前:“子朗。要是你执意要去会这冷纤云。能不能带上我?”
“不能。”子朗握着春儿地手:“春儿只管在家里等着。我谈完事情就回来。”
春儿摸了摸肚子。这个时候确实不能有半点闪失。可是心里地预感还是叫她不能平静。她小声说:“流光和荆楚去帮着三哥押船去了。要等到今天夜里才能回来。这次连个陪你地人都没有。我不放心啊。”
朗轻轻将她抱起,然后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小春儿,我们先睡觉,晚上的事情,到了晚上再说。”
躺在床上,春儿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子朗倒是睡得香甜。她叹了口气,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地不安!
晚上。嘱咐了再嘱咐。春儿才送子朗出门。戌时,一辆马车疾驶到柳园外。子朗从车上下来,让窖香在门口守着,他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走进了柳园之中。只见月光下,柳枝轻垂嫩芽初绽,桃花瓣翩然飘落,一抹纤丽的身影正在桃花丛中抚琴幽思,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心事。
婉转清韵直上九霄,人似在画中,然而画上的女子怎能有此神采?子朗默默伫立门旁,不去打扰那琴音,也不愿惊动这院中美景。
一曲终了,夜空中仿佛还有袅娜的余韵,冷纤云抬起头来,轻唤了一声:“子朗,你来了。”
朗笑着走过去,问道:“纤云找我有事?”
冷纤云点点头,平素里倨傲的神情不复存在,眉目中有着凄凉之意。“子朗,”她说,“来这边坐吧。”
桌上已经摆上菜肴,冷纤云给子朗斟了杯酒,轻声说道:“子朗,上一次韶玉去找子墨,是莫少离用毁掉教坊司做了威胁,她也是迫不得已。回来后她哭了两个晚上,一直说对不住你。今晚我要她来,她说什么也不肯,说是再也没脸见你。”冷纤云幽幽叹了口气:“子朗,身在尘埃之中,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哪有那样容易?你就不要怪她了吧。”
朗点点头:“我从没怪过韶玉,我只怕莫少离恼羞成怒,对你们姐妹不利。”
冷纤云轻然一笑,轻声说道:“到底是子朗,心胸就是不比常人。韶玉若是知道你这么想,一定开心的紧。”她想了想,又问:“听说少奶奶也有六七个月地身孕了,她现在可好?”
朗笑笑:“春儿好得很,就是觉得在家里闷得慌,整天嚷着要我带她出去玩儿。”
冷纤云笑笑:“子朗和夫人如此恩爱,真为子朗高兴。我和韶玉流落风尘,也不指望能遇见子朗这样的男子,所以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这话中的意思,子朗怎会不懂?他沉吟片刻说道:“纤云,你和韶玉要小心些,莫少离手段毒辣,若是让他知道你们上次给我传信,我担心……”
冷纤云笑了:“子朗说的对,莫少离确是睚眦必报之人,子朗,若是这次就是他叫我来害你的呢?若这杯中是毒酒,他要我骗你饮下呢?你又该怎样?”
朗不动声色,望着那杯盏之中翠色如醉的竹叶青,朗声笑道:“如此好酒,不饮岂不是可惜?纤云姑娘豪气干云,绝不输于七尺男儿,来,你我今日定要痛饮!”说罢举起杯,眼看着那杯竹叶青就要一饮而进。
“等等。”冷纤云声音颤,一把从子朗手里夺过酒杯。她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这酒要慢慢喝才好,哪有像你这样牛饮的?岂不糟蹋了东西?”
朗望着围墙之外,又抬眼看着无尽夜空,突然压低声音对冷纤云说:“纤云,我该怎样才能救你?”
冷纤云面色沉重,望着手中的杯子怔怔落下泪来:“子朗,你明知此行凶险,为什么还要来?你明知我要害你,又管我做什么?”
128:云殇
夜幕里风声渐紧,云层快聚集,这是要下雨了。子朗四下里看看,低声说道:“纤云,我们马上走。”
冷纤云摇摇头:“子朗,我又能走到哪儿去?我走了,韶玉又怎么办?”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做了一番挣扎,她对子朗说道:“我有莫少离别院地窖的清单,那里藏着好多兵器和财物。是在莫少离酒醉之后偷偷抄来的,我去拿给你,你等着我。”
她转身跑进柳园的飘絮阁,纤弱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之中,整个柳园立刻陷入一片静谧。风四起,柳丝纷乱,花瓣似雪飘落,在黑夜中掀起涌动暗潮。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冰冷的雨丝在春天的夜里肆意滴下,如同冷纤云漂泊的心,如同她心底的泪。
雨丝滴在阶前,激起的水花溅湿了子朗的衣角。几盏寒灯在风里忽明忽暗,远远传来几阵不安的乌啼。子朗坐在亭中,心里面不详预感越来越强烈,莫少离逼迫冷氏姐妹,莫非此次是试探她们的忠心?和上一次一样,这附近监视的人一定不少。只是那一次珠联璧合都在,又还没到剑拔弩张的程度,所以还不至于动手。
而这一次,朱家与苏家结仇,莫少离更是因为屡次受挫愤怒不已,欲对朱家除之而后快,尤其是朱子朗!
那么刚才冷纤云端过来又不忍心让自己喝的,定是毒酒无疑。这酒没喝下去,莫少离的人岂能不心生怀疑?
望着那壶酒,子朗心里突然一片清明。不对,若是刚才的毒酒喝下,莫少离必定嫁祸冷纤云,除去朱子朗,顺便再给朱家宣扬一下丑闻。朱子朗与冷纤云约在柳园,冷纤云贪图其财物将其毒死在温柔乡;或是冷纤云勾引朱子朗未果,含恨下毒!
朗心里一个激灵,好毒地计!原来至始至终,莫少离都没打算让冷纤云全身而退!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风雨飘摇中,这园子静得有些怪异,冷纤云去了那么久,会不会有危险?
若这里只是自己一个人。子朗倒还不怕,只需拖上个一时半晌,流光他们就会回来,想必莫少离也奈何不得。可是冷纤云又该怎么办?子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救出冷纤云,她们姐妹是莫少离手中的棋子,若是觉得没用了。定会毁了她们!
想到这里,子朗再不敢迟疑,向着飘絮阁快步走去。“啊”黑夜中传来冷纤云的一声凌厉的惨叫,子朗一惊,不由加快了脚步。只见飘絮阁的门前,在昏暗的光影下,冷纤云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大片的鲜血妖花般绽放。溅在如雪的白衣上,和着浓密的雨丝,浸润着,融合着,交错着,流淌在飘絮阁门口地石板路上。
“纤云!”子朗几步冲过去。轻轻将她她的头托起,冷纤云望着子朗,双目含泪:“子朗……快走,他们的人来了。”
“要走。我也要带你一起走!”子朗抱起她。在肆意而下地冷雨中。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柳园地大门。
这时。夜风里突然传来一声唿哨。冷纤云神色大变。猛地咳出一大口血:“子朗。来不及了。他们就是想……嫁祸于你。你快走……”
朗淡淡一笑:“莫少离地人已经来了。我反正也走不掉。又何必逃?”
柳园周围狂风四起。门口呼啦啦涌进一大群人。看服饰都是侯爷府地侍卫。莫少离站在人群中央。身边是一脸得意地苏念蕊。
莫少离阴笑道:“朱子朗杀害江南第一名妓冷纤云。证据确凿。拿了!”
朗全然无惧:“莫少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目地已经达到。又何必伤害纤云姑娘地性命?我这就跟你走。还请尊贵地小侯爷莫要害了纤云姑娘地性命!”
“子朗,你倒是多情。”苏念蕊撑着一把伞,一边嗔怪着,一边扭着腰走到子朗面前:“可惜啊,你多情得不是地方。若是你当初对我也这般怜香惜玉,恐怕你也没有今天吧?”
“子朗……”冷纤云微微睁开眼睛,忍着胸口剧痛艰难地说:“他们不会放过我……你多保重……能死在你怀里……我已经满足……”
苏念蕊脸色大变,恨恨说道:“你们现在倒是郎情妾意啊,好,我答应救这狐媚子。来人!”一个贴身护卫应声走过来,苏念蕊冷笑着吩咐:“把冷姑娘接过来吧。”
那护卫伸手,从子朗怀中抱过冷纤云,走到莫少离身后的队伍里。子朗道:“苏姑娘若是言而有信,我朱子朗任凭你们处置!”
苏念蕊冷哼一声,走到冷纤云面前,慢慢地摇着头:“可惜啊,这么美的一个人,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殒了。冷姑娘,你若不死,我又该如何处置朱子朗呢?”话音刚落,她突然间出手,把冷纤云胸口的匕狠狠向里一拍,那匕顿时齐根没入胸口,冷纤云大叫一声,口里狂喷出一口鲜血,张大双目瞪着苏念蕊,然后再无声息……
哈哈哈哈!苏念蕊狂笑着:“你想死在朱子朗怀里?想得美!我偏叫你死在一个不认识的臭男人怀里!朱子朗,你莫忘了,只要是你求我的,我必定不叫你如愿!”
朗心里一阵绞痛,“纤云弄巧,飞星传恨”,这句子再也不会念了,红颜知己,竟是因为自己香消玉殒。我本无心,然而卿何薄命!
莫少离冷眼看着这一切,右手一挥,立刻有两个侍卫拿着绳子上前,子朗淡然一笑:“不就是去见官吗?又何必这么麻烦。”
“绑了!”苏念蕊一声厉喝,然后,她冷笑着对子朗说:“我要叫全城的人都看看,风流倜傥的朱子朗如今有多狼狈!”
雨幕倾泻而下,子朗回头望了望,飘絮阁的檐上,再没有仙子踏月而舞;落红满地地桃花间,再不闻伊人袅娜琴韵……
129:最好的一盏茶
只一眼,春儿便泪如雨下,子朗,我的子朗,你怎会如此狼狈?此时你应该是躺在榻上懒洋洋地说着:“春儿,我困了。”此时,你应该趴在春儿肚子上说:“儿子,别踢了,这样累得很,我们睡觉。”此时,你应该含笑倚在床头,如墨长随意披着,桃花眸里闪着万般宠溺:“春儿,我是说**的采。”……
谁这么狠心折磨你?谁下得了这般毒手?我的子朗最爱干净,他怎么可以一身伤痕躺在稻草上?他怎么可以穿着一身血污的衣服?春儿痛哭失声,肚子里的小包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悲恸,忍不住又乱踢起来。
“子朗。”春儿在牢房门口轻声呼唤着,她真怕那一端的子朗从此没了回应,子朗,春儿写的那些“子朗的缺点”还封存着,你还没有看过,你答应春儿等老了才看的;子朗,你一直说只要春儿一个,可是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春儿那个理由,你好懒!
朗轻轻睁开眼睛,笑着看着外面泪流满面的小妻子,他微微欠起身子,坐在潮湿霉的草榻上,看上去依旧是那样慵懒,他笑着说:“小春儿,不哭了,相公不是好好的吗?”
春儿探进手去,握住子朗的手,眼泪扑簌而下,颤声说:“都这样了还说好,他们这般狠毒,是想屈打成招吗?”子朗笑了:“不打,他们怎么能解恨?”
“子朗,疼吗?”
朗笑笑:“春儿,不疼。”
春儿鼻子一酸。又开始落泪:“就是疼,你也懒得说。”子朗笑着凑得近了些,手轻轻触摸着春儿的肚子:“儿子,来,踢一脚。”小包子真的踢了一脚,子朗满足地笑笑:“真听话,和春儿一般的听话。”
春儿擦了擦眼泪,问道:“莫少离他们倒底想怎样?子朗,我们该怎么办?”
朗摸摸春儿地脸:“春儿放心。相公怎么会有事?你这几天多吃多睡,我回去要看见春儿胖上一圈才行。”
春儿死死地咬着嘴唇,潸然泪满面,嘴上却说:“谁要那么胖。都成小猪了。”子朗笑出声来,揉了揉她的头,转过头对陪着春儿来却一直没有说话的荆楚说:“荆楚,纤云想要交给我的东西找到了吗?”
荆楚道:“还没有。”
朗叹了口气:“纤云都是为我……”
春儿捏紧了拳头:“莫少离。苏念蕊。我绝对不让你们好过。这个仇咱们记下了。回头一定好好找你们算账!”
朗怜惜地抚摸着春儿地脸:“春儿。这事要男人去做。”
春儿点点头。轻声说道:“子朗。让春儿给你梳梳头。”
朗慢慢地转过身。春儿用手拢着他地头。我地子朗最爱漂亮。就算是身在牢中。头也不能乱地。那一双白皙地小手忙碌着。绾上一个松散地髻。正是子朗那平时地懒散模样。
“子朗,你要不要喝春儿泡的茶?”
朗握住春儿的手,柔声说:“是碧螺春吗?”
春儿眼中一热,两行泪又顺着脸颊淌下:“是,子朗要喝地,怎能不是碧螺春?”她回过头问:“荆楚大哥。那水还沸着吗?”
荆楚点点头:“春儿,一直沸着呢,我怎敢叫它凉了?”
春儿从子朗手里轻轻抽出了小手,拿出个约有两个巴掌宽的小茶船,忍着泪开始泡茶,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凤凰三点头……这一切是那样熟悉,然而这一次做起来却是那般精心,子朗最爱喝春儿泡的茶,这茶一定是醇香适口。齿颊留香的。一定是春儿这辈子泡得最好喝的一盏。
一滴泪,不经意落在茶盏中。滴答一声,溅起了几圈涟漪,春儿一惊,哇地一声哭出来,越是想做得完美,却越是做不好啊!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怔怔地看着那杯茶,杯子上面散着袅袅的雾气,可那茶香,却被泪的苦涩破坏了……
“子朗,你等一下,我另外再泡一次。”她抬手就要把茶倒掉,“春儿,等等。”他伸出手:“我就要这杯。”
春儿哭着:“这杯已经不能喝了。”
朗凑到牢房边,执意探出手:“我就要这杯。”
春儿颤着手,递过了那杯茶,子朗凑到鼻下深吸了一口香气,笑道:“春儿地茶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举杯饮下,抬手擦擦春儿脸上的泪:“春儿,这是子朗喝过的最好喝的一杯茶。”
那手,温柔地熨帖在脸上,心再度纠紧,春儿摩挲着子朗的手,已经泣不成声。这时,外面有人粗暴地喊道:“朱家少奶奶,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上面要是派人来,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朗握住春儿的手,柔声说:“春儿,回去吧,记着不许哭。”说着又摸摸春儿的肚子:“儿子,再来一脚。”
“砰”,果然小包子又踢了一脚,子朗笑了,那笑容像是黑夜中透进的阳光,温暖,灿烂,让人炫目迷醉。“儿子,回去后看着你娘,她要是不听话哭鼻子,你就踢她一脚。”
“砰砰”,又是两脚。子朗笑道:“儿子,你可答应了,不许说了不算。”
在狱卒的催促下,春儿只好收了茶船,两两相望是那不舍地凝眸,她一步一回头,低眼湿了衣袖,肚子里的小包子不安地乱动着,春儿用手安抚着他,小包子,娘不哭,娘和你一起等着你爹回来。子朗亦凝望着她,脉脉的眼神中尽是款款深情。
春儿,子朗向你保证,只让你担心这一次,等我回去,便是携手相看云卷云舒的快活日子。
朗,春儿不再哭了,乖乖守着我们的小院,大雨过后,桃花定会开得更艳呢。
春儿,你怕冷,夜里被子要多盖上点儿,过不了几天,相公回去搂着你,捂着你的小手让你睡得更安稳。
朗,这牢里脏兮兮地,春儿回去给你备好热水,你的衣裳都好好地叠在床头呢。你回来,春儿伺候你沐浴,为你更衣,梳好你的头。我的子朗,还是那般白衣翩然的谪仙风采。
最后再望一眼,春儿的眼睛又湿润了,子朗正含笑看着她,目光中是鼓励,是安慰,是对未来的信念。春儿擦了擦泪,绽出如花笑靥:“子朗,我要回家好好琢磨琢磨,给你泡上一杯屠苏断候茶!”
朗忍不住笑出声:“春儿这想法真妙,我回去就喝。”
她望着他,始终不肯迈出最后一步,荆楚叹了口气:“春儿,走吧,不出两天,子朗定会平平安安地到家。”
春儿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回望着,荆楚拉着她,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最后消失在子朗的视线里。
春儿走了,牢房里又陷入黑暗,子朗忍着身上难耐地疼痛,在春儿面前他笑意闲闲,他不能要她担心,不愿让她落泪,这身上地痛可以忍,然而心里的呢?纤云不肯闭上地眼,还有苏念蕊狂肆的恨,莫少离阴冷的笑……纠结在子朗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130:作证不是考状元
边是冷着一张脸等着看好戏的莫少离。这姓刘的明显是个贪得无厌之人,莫少离给了他一些好处,又许了他前程,他怎敢不听话?
只见刘大人拿起惊堂木,颇有气势地“啪”地一拍,两边衙役立刻出拉着长音的“威武-
春儿和朱家老少一起站在堂下,和来观审的其余百姓一样被隔在栏杆外。那刘大人摸了摸两撇小胡,高声喝道:“带人犯!”
春儿的心纠紧,一会儿就见子朗被带了出来,步履踉跄,连走都走不稳。刚到堂前,差人把人往地上一丢,子朗扑通摔在地上。“子朗!”春儿大喊一声,他却回头一笑以示安慰。
刘大人厉声喝道:“大胆人犯朱子朗,来到堂前竟然不跪!”
朗索性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只胳膊懒洋洋支起脑袋,依旧是笑意闲闲:“大人,子朗已经没有半分力气,只能这样躺着。”
“啪”,又是惊堂木的声音:“朱子朗,你目无王法,该当何罪!来人,拖出去先打……”要打多少板子还没说出来,只听“嗖”地一声,一块石头子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砸在刘大人的左眼上。“啊!”刘大人一声惨叫,惹得堂下一片哄笑声,刘大人狼狈地捂着眼睛,站起来尖着嗓子问:“谁?谁敢打我?”
朗轻声笑笑,躺在那儿笑望着春儿,春儿冲他眨眨眼,故意大声问周围的人:“咦?谁这么大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咱们的青天大老爷,真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花容和水柔同时起哄:“咦。谁啊谁啊?这不是不把咱刘大人放在眼里吗?刘大人又不是靶子!就算大人是个靶子,也不能当众打啊。”
“刘大人目光炯炯,明眸善睐,目不斜视,把大人打坏了可怎么办?”
“啊。在场的谁有这胆子?莫非是……”
众人受了启。都心照不宣地频频点头。也不是哪位大哥茅塞顿开:“莫非是侯爷命暗器高手打地?”
这下大家可议论开了。刘大人委屈地捂着眼睛望着莫少离。莫少离皱皱眉头。低声命令道:“接着审案。”
“啊。对对对。审案。”刘大人忍着右眼地疼痛。正襟危坐。板着脸问:“朱子朗。你夜晚行凶。杀害名妓冷纤云。该当何罪?!”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都等着看子朗怎么回答。等了半天也没有声音。刘大人往下面一看。子朗眯着眼睛已经进入了梦乡。大人简直是怒冲冠啊。他用上全身力气猛地一拍惊堂木:“人犯朱子朗。在公堂之上。你居然敢睡觉?!”
朗被扰了清梦。眉头微蹙着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美目轻然瞥向刘大人。唇角微挑。划出美好地弧线:“大人。现在尚未定罪。怎么能把子朗称作人犯呢?大人是不是着急了些?”
下面有人扯着嗓子就开始喊:“不公平。这也太侮辱人了。”
底下观审地人就跟说好了似地。一起开始起哄。春儿心里有些纳闷。这些人都是哪儿来地。怎么会如此配合。她往人群里望去。只见穿着粗布衣服地小杜鹃在人群里站着。喊得最欢!小杜鹃只要一使眼色。旁边那些同样穿粗布衣服地姑娘就跟着喊。水柔用胳膊肘碰碰春儿。小声说道:“四嫂。醉仙楼地人都乔装来地。刚才说侯爷派人丢石子地。是她们那儿地龟公。”
春儿忍着笑,又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子墨慢慢地向小杜鹃身边蹭。水柔小声说:“呦。这堂上还审着我四哥呢。子墨倒开始心猿意马了。”
莫少离显然已经开始不耐烦,这刘大人虽然听话。可显然是个草包。他轻咳了两声,示意刘大人战决。刘大人一见小侯爷有了指示,赶紧照办:“朱子朗,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把证人带上来!”
朗笑笑,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春儿不禁捏了一把汗。流光和荆楚都还没找到对子朗有利的证据,这刘大人明显又是被莫少离买通的。当时那些在场的侍卫都是侯爷府的人,更不可能帮着子朗说话。可瞧着子朗的样子倒是一点儿都不急,真是天大地事儿都能睡得着。
“带证人!”随着一声喊,两名证人被带了上来。这俩人是刘大人的亲信找来的,给了银子就答应作证。其中一个平时口齿还算伶俐,今天不知怎地结巴起来:“回、回回回大人,那、那天晚上……我我我……”
莫少离快要气疯了,谁找来这么个主儿来作证啊!他忍不住大喝一声:“住嘴,换个人说。”
刘大人心里有数,这个大概是没见过大场面,一紧张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不要紧,这不是有两个证人吗,另外那个昨天汇报说,为了这次的作证,他特地请了个秀才,帮自己把老爷给的那套说辞润色了一番,显示自己有点儿文化的同时也给青天老爷争口气。刘大人赶紧示意他说话,那锦绣文章一亮出来,小侯爷该有多感动啊!
大概是为了达到最完美的效果,证人乙开始表情丰富地背诵着:“那日晚上,桃花都开了,良辰美景,小桥流水,真可谓是清景无限。我在月下赏着桃花,闻着那清幽的别样暗香,好不惬意!路过柳园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弹琴,啊那琴声宛如天籁如诉如泣,实在是让人肝肠寸断……”
莫少离恨得牙根直痒痒,姓刘的是个草包,找来的证人更加草包,这都是怎么办事儿地!刘大人听着美好的证词,本来还挺陶醉的,一看小侯爷面色不善,赶忙打断证人乙:“笨蛋,说最关键的。”
证人乙清了清嗓子,依然饱含深情:“突然间,圆子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大喊,我想,糟了,一定是有人遇难!”
哈哈哈,堂下观审的人都笑了起来,好多人都在议论着:“这还没看见怎么回事儿呢,就猜到有人遇难了,难道人是他杀的?”
证人乙一听,吓得连连摆手:“我还没说完呢,我踏入柳园之中,只见纤云姑娘胸前插着匕,当时柳园里只有一人,他正准备惊慌外逃,那人就是朱子朗!”
刘大人满意地一拍堂木:“朱子朗,你还有什么话说?”
朗抬眼笑望着他,说道:“大人,这证词漏洞百出啊。那天晚上下着雨,根本没月亮。”
刘大人这个气呀,好好的证词为啥要拿去润色?还把下雨该改成了朗月,这是审犯人又不是考状元!
莫少离霍地站了起来,沉声说道:“这几个证人是从哪里找来的?完全是一派胡言!刘大人,那晚我地侍卫去柳园请纤云姑娘,刚好目睹纤云姑娘被害,敢问大人。是否可以来堂前作证?”
“可以,自然是可以。来人,传证人!”
131:宠辱不惊
昨天实在来不及了,这是补昨天滴
“大人!”堂下突然传出一个娇媚声音,所有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她身上。只见堂下婷婷袅袅立着一人,红衣如火焰般夺目耀眼。她面容无暇,笑意盈盈,却又看不出任何情绪。春儿心里咯噔一下,冷韶玉这个时候来,她又是为了什么?对子朗来说,这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春水梨花之中,水柔是最冲动的一个,她几步冲到冷韶玉面前,指着她大声说:“冷韶玉,你可真不要脸,上次就是你差点让我和子墨上当,你又来害我四哥做什么?你真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才肯罢手吗?”
冷韶玉笑道:“水柔小姐何必这么大的脾气?”她笑望着莫少离:“侯爷,这个证人我来做,可好?”
莫少离一见她笑成这般模样,心里顿时有了底,冷韶玉昨晚不见了踪影,原来是等着今天来帮自己作证。一个小小的舞姬,还要靠着自己做她的靠山,怎会做出违逆之事?
春儿心里更加不平静,这时身旁又多了几个人,是碧玉箫、连暮天和槿嫣。槿嫣紧紧拉着春儿的手,小声说:“春儿莫急。”春儿抬头看看碧玉箫,他拍拍春儿的脑袋,低声说:“子朗不会有事儿的。”此时,坐在堂上的刘大人总算安心了,冷韶玉这么有名的美人儿他怎会不认识?当初看见她的时候,也曾垂涎三尺来着,但这女人一直有小侯爷撑腰,只能在心里头想想而已。看她这样对小侯爷笑,应该是站在侯爷这边儿的。天哪,总算来了一个能促进案情展的人了,好叫他可以赶快回去抱着小妾享乐,不必看着朱子朗施施然躺在公堂之上无视自己。不必担心小侯爷因办事不利对自己不满,也不必对着堂下众人心虚不已。他一拍惊堂木,大声说:“带上来!”
冷韶玉轻移莲步,连走路的姿势都极具美感。她不看莫少离,不看刘大人,只看着子朗一人。子朗笑笑:“韶玉来了。”
刘大人一拍堂木。说道:“堂下女子报上名来!”
冷韶玉微微一笑,这才把视线转向父母官,语气中充满了戏谑:“刘大人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去年的元宵灯节,又是谁趁乱偷偷捏了一下韶玉的手?”
连暮天冷哼了一声,适时地送上两个字:“无耻!”
哈哈哈,下面听审的人唯恐局面不够乱,大声哄笑起来,刘大人地脸一阵红一阵白,简直想找块豆腐撞死!冷韶玉这女人仗着有人撑腰。简直是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他偷眼瞧瞧面色铁青的莫少离,心里暗想:阿弥陀佛,侯爷可千万不要怪罪啊!
连暮天一来。先忍不住地就变成了花容。她在下面直起哄:“刘大人最喜欢狼狈为奸。还喜欢偷偷摸摸。更喜欢收受贿赂。可是怎么收了钱不办事儿啊?朱家地银子您不也拿得痛快?为什么还严刑逼供想要屈打成招?您可真是个好官!”
连暮天于是又送上俩字:“狗官!”
花容地话立刻又引起一阵议论。全都是对刘大人地质疑。刘大人啪地一拍桌子:“闭嘴!来人啊。把闲杂人等都给我逐出公堂!”
几名衙役立刻对听审地人棍棒相向。引起一片骚乱。春儿捂着肚子赶忙往旁边闪。子墨和水柔花容都挡在春儿周围。这要是伤了小包子可划不来。醉仙楼地姑娘龟公则不停大呼小叫。“这是干什么呀。不让人听审了?大人是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光地事儿啊!”“大人。您在别处拿了更多银子吧?”
场面越来越乱。莫少离有些坐不住了。这些来听审地明明都是来捣乱地。可是棍棒更加堵不住悠悠之口啊!
这时候。突然从外面闪进来两个人影。就听得劈劈啪啪一阵乱响。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那些衙役就都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抱腿地抱腿。捂脸地捂脸。还有地护住了重要部位。一个个龇牙咧嘴痛苦不堪。醉仙楼地姑娘们尖叫出来:“啊。是个英姿飒爽地小剑客。”“啊。他要是肯上我那儿去。我不收银子!”
莫少离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地这两位。一个是穿着青衫的冷颜剑客,一个是貌不出众的老者。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就是劫了水寇,抢回朱家货物地那两个人。只见那小剑客站在那儿,剑虽未出鞘,但却是满身的冰冷剑气,他冷冷地瞥过去一眼,那些姑娘立刻住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而那个老者一直是笑容可掬的模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是刚才的出手如电绝非假手他人,此人必定是个世外高手。
刘大人厉声喝道:“来者何人!扰乱公堂,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
命令下了,却没有一个人买账,那些衙役拎着廷杖哆哆嗦嗦不敢上前。荆楚笑了笑,说道:“大人,我们只是来听审的。”
朗卧在地上,唇角扬起:“来得好,好好护着我家娘子。”
他总是这样,天塌下来也能睡得安稳,笑得淡然,从来都是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春儿眼圈又红了,扁着嘴望着子朗,子朗冲她笑笑:“小春儿,儿子可还老实?”
春儿点点头,哽咽着说:“我没哭,他没踢。”
刘大人快要气炸了,好好的公堂乌烟瘴气,不是有人乱喊,就是眉目传情,现在连衙役都被人打了,传出去还又何脸面?他正准备威,堂上传来娇滴滴的一声喊:“刘大人!”
冷韶玉笑着,娇柔之中媚态尽现:“还审不审了?我这证人可等了半天啦。”
“审!审!”刘大人道:“冷韶玉姑娘,冷纤云被杀害那晚,你在哪里?”
冷韶玉娇声说道:“那晚,我知道我姐姐约了朱子朗,心里着恼,怨他私会江南名士却不告诉我,于是便偷偷到了柳园。”
刘大人板着脸继续问:“那你可曾见到朱子朗?”
冷韶玉点点头:“见到了,他们弹琴纵酒,好不惬意啊。”
刘大人又问:“那你可见到朱子朗杀人?”
冷韶玉笑了,冲着刘大人抛了个媚眼,刘大人只觉得骨头都酥了,他的笑容立刻变得谄媚,语气也柔和了好多:“美人儿,快说。”
冷韶玉道:“我进了柳园,见他们郎情妾意地,心里好不失落。然后就见一点寒光,我姐姐的胸口插着一把匕倒在地上,杀人的正是这”
“谁,是不是朱子朗?!”刘大人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等着冷韶玉点头,他好拍着惊堂木结案。
春儿急了,跑到栏杆边上大喊:“冷韶玉,你别想血口喷人!”冷韶玉笑道:“四少奶奶何必这样着急?您可要顾着点儿肚里的孩子。”
花容水柔子墨几个几乎要冲进去,全都被衙役们拦了回来。荆楚冷静地安抚着大家:“稍安毋躁,我们不见得输。”
朗不动声色,只是看着春儿微笑,整个审讯过程她都只看着自己,她所有的焦虑和关切都落入眼中。这个小女人把他看成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现在是,将来更是!这样真好,再没有什么可以让子朗如此满足,虽然是生死攸关,虽然伤痕累累,但只要看见了她,便觉得说不出的心安。
而流光一句话不说,只是冷冷地看着冷韶玉。春儿知道,流光这人从不多言,但若是谁想对子朗不利,第一个出手的一定是他!
槿嫣则拉住春儿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地眼神。
莫少离和刘大人越是急着让冷韶玉说,她就越是不说。只见她眸光流转,笑眯眯说道:“如果我说是,侯爷和刘大人一定很高兴吧?”
刘大人不由得点头,他是真的这样想啊。冷韶玉又笑:“那大人一定会让我把话说完喽?”刘大人接着点头:“美人,你慢慢说,慢慢说。”
冷韶玉面色一沉,眼神如刀直逼莫少离,一字一字说道:“指使杀人的正是小侯爷莫少离,还有他府中姬妾苏念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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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唯一的办法
冷韶玉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莫少离和苏念蕊屡次与朱家结怨,所以记恨在心。他们指使水寇劫了朱家的货,又用我姐姐和教坊司姐妹的性命威胁,叫我把朱子墨引到一醉楼,骗他买下假商人的假酒,好让朱家雪上加霜!这次又把我关起来,威逼我姐姐给子朗下毒。我偷偷跑出来赶到柳园,莫少离的人已经到了,我远远的瞧见……”冷韶玉的声音颤,她顿了顿,继而大声说道:“正瞧见苏念蕊把我姐姐胸口的匕再度狠狠刺
“啊?!不是人啊!”周围立刻又是一阵议论,春儿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一半,突然觉得手脚无力,软软地靠在槿嫣身上。冷韶玉,她是来救子朗的。
莫少离大怒,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顾不得该是谁来审案,更顾不得自己是什么身份,怒道:“大胆!居然敢含血喷人!来人,大刑伺候!”
冷韶玉嘶声喊道:“莫少离,我一直躲起来,就是怕你杀了我灭口,今天当众说出来,便什么也不怕了。”她笑望着子朗:“子朗……我总算也能为你做件事了。”一群衙役拖着冷韶玉就要行刑,冷韶玉挣扎着大喊:“莫少离,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怕,我和我姐姐每天晚上找你和苏念蕊索命!”
莫少离面色铁青,猛地一挥手。衙役们会意,七手八脚就要把夹棍给冷韶玉套上。水柔又忍不住了:“莫少离,你凭什么行刑?人家是好好的证人,说的话总该查证吧?”如果说,以前她的心里对那一段感情还存有幻想和不舍,此时她已经完全看清了眼前的人,爱,有时候会突然生,也会千回百转断了人肠。可一旦消失的时候,会是那般的彻底。
莫少离紧眯了一下眼睛,厉声说道:“都赶出去!”
这可是侯爷的命令,哪有人敢违逆?那些衙役虽然惧怕流光和荆楚,可也得硬着头皮往上冲。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醉仙楼的姑娘们大呼小叫。这个喊:“青天大老爷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那个说:“证词还没查实呢就用刑,没天理啊!”
正当现场乱做一团之时,又是一阵劈劈啪啪的响声,衙役们再次全部躺倒,他们每个人都异常惊讶,为什么刚才打腿,现在还是腿?刚才是脑袋。现在还是脑袋?再这样下去,腿该折了,脑袋也该打傻了!
刘大人再次大怒。吼道:“那两个人又在捣乱!拿了!拿了!”
荆楚笑道:“大人可曾看见我们动手?”
刘大人被问得怔住。确实啊。刚才只觉得混乱。然后眼前全都是人影。晃了那么几下自己地衙役就都倒下来了。根本没看清啊!这又该如何是好?
他硬着头皮说:“全都拿下。扰乱公堂成何体统!把这两个赶出去!给冷韶玉用刑!”
春儿捏紧了小拳头。这是什么父母官?这又是什么混蛋侯爷!若不是为了小包子。她早就和水柔花容一起大声质问了。肚子里地小脚丫又在踢个不停。春儿用手安抚着他。小包子。别担心。你爹不会有事地。要是他们敢动你爹一下。娘叫流光叔叔和荆楚大大晚上把他们全家头都剃光!
“大人。”子朗笑着说道:“没看见出手就认定是事实。这样太说不过去了吧。”
刘大人吼道:“人犯住嘴!我说动手了。就是动手了!”
朗懒洋洋地。笑意更浓:“大人。您真是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冷姑娘说地是事实。可是您却要用刑。下面地人是谁出手都没看清。却认定是我朋友。刘大人。您一直都是这样草菅人命胡乱定罪地吗?”
“是啊,这是什么道理?”醉仙楼姑娘又开始帮腔,然后又是一阵议论声。
刘大人不停擦汗,两撇小胡子不停抽搐,这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呀。
朗看着他。打了个哈欠慢慢说道:“大人。您地右眼要被击中。”
刘大人赶忙捂上右眼,咦。没事儿啊,他瞪起眼睛:“朱子朗,你在这儿吓唬谁?”
嗖!一颗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在刘大人右眼上。子朗微微一笑:“大人,我没吓唬您,您并没看见我出手,不过大可说成是我打的。”
“印堂、人中、肩井、檀中、太阳。”子朗笑眯眯地慢慢说着,嗖嗖嗖嗖,几颗石子连着飞过来,刘大人惨呼数声,捂着脸和胸口痛哭流涕,莫少离气得一脚踢在他身上,他凄声大叫着:“将人犯带下,退堂退堂!改日再审!”
“威武”衙役们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一次喊得格外轻松。
“子朗!子朗!”春儿双手紧紧抓着栏杆不放,一直喊着子朗的名字,子朗冲她笑笑:“等我。”
春儿使劲儿点点头,子朗,春儿不哭,春儿和小包子一起等你。
这天的审讯就像一场闹剧,刘大人犹如提线木偶,莫少离就是幕后操纵的那双手。尽管没有任何有力的指证子朗的证据,尽管冷韶玉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尽管堂下听审的人对审讯极度不满,刘大人还是把子朗和冷韶玉关在牢里,准备在莫少离的授意下慢慢折磨。
槿嫣告诉春儿,冷韶玉自从那天到了柳园之后就躲了起来,她倒底是个有心计地人,或者说她太了解莫少离的手段。她知道贸然行动不但救不了子朗,反而会白白赔上一条性命,所以她选择失踪。她也没有去朱家,因为她知道朱家也必定是在莫少离的监视下,她选择了到连家去找连暮天,相对比来说,连家是比较安全地,而审讯子朗的这一天,碧玉箫和槿嫣一起和连暮天把她接到公堂,同时也在担心着她的命运。
一想到子朗还要继续在牢里受折磨,春儿这个心疼啊!她跺着脚说:“流光,你怎么就不教教子朗武功?他在里面倒是把那些人气得要命,可是也吃亏啊。”
流光哼了一声:“你家相公肯学吗?”
春儿立刻泄了气:“那倒也是,他恨不得天天在床上躺着呢!”
对于连暮天私藏了冷韶玉好几天,花容是很不高兴的,嘟着嘴不肯理老古板,哼,还好意思整天板着脸?他把一女的藏家里怎么不说?真是气死人了!
连暮天踱到她旁边,脸孔依旧板着,小声说了一句话:“下个月娶你。”
“啊?什么?”花容也不生气了,人也会笑了:“真的啊?”
连暮天的脸居然开始红:“我娘找人算好了日子,昨天去你家商量好了。你昨晚去朱家陪着春儿,所以不知道。”花容一脸甜蜜,低着头嘿嘿直笑,抬脚轻轻踢了踢老古板的鞋尖,连暮天目不斜视,那张脸,嗯,还是板着。
流光他们继续商量着子朗的事儿:莫少离和刘大人不认账,这是在意料之中地,这件事拖得越久,子朗就越危险。既然大家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好的证据,就算找到了公堂之上也被说成是为证,那么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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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开心,筒子们来,每一个都亲亲
133:笑看万千风景
冷韶玉和苏念蕊其实是两种人。
她们心里都是喜欢子朗的,但是子朗却始终让她们觉得遥不可及。她们对春儿都怀着嫉妒,也都曾经和春儿正面交锋,但在爱情无望的情况下,所持的态度截然相反。
苏念蕊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践踏了,由爱生恨让她产生了强烈疯狂的摧毁**,看到子朗受苦春儿难过,她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冷韶玉不忍加害,她心里清楚,救出了子朗,自己也难逃莫少离的毒手,但她还是选择牺牲自己作为最后的救赎。
所以说,出身好不见得就有高贵的灵魂,活在最底层,也不见得就没有傲骨。
大牢里,子朗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冷韶玉受了私刑回来,被丢在相邻的牢房里一直昏迷着,还时不时地凄厉大喊。子朗试图叫醒她,和她说说话,却始终没有回应。子朗心里开始担心,莫少离恨不得马上除掉她,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受得了那些残酷的刑罚?那么这一次的酷刑,在冷韶玉心里必然是充满恐惧的回忆。
好不容易到了后半夜,冷韶玉不再喊了,子朗也迷迷糊糊地睡着。混沌之中只觉得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那人的身体有着结实的肌肉,感觉硬邦邦的,可不像自己的小春儿那般娇柔。子朗吓了一跳,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正在流光的怀中,周围的树木暗影在呼呼地往后飞。子朗笑笑:“原来是劫狱。可这样抱着不好吧,我家春儿会怀疑我是断袖。”
流光哼了一声:“又臭又脏,你以为我愿意?”
朗闭上眼睛:“那你飞稳点儿,我好接着睡。”
没一会儿,流光就奔出几十里,山脚下有一辆马车,荆楚站在车外看着他们笑:“两个男人这样子回来。还真不好看。”子朗笑道:“我也不愿让他抱着,太怪异了。”流光哼了一声,寒着脸把子朗塞进马车里。
“子朗!”那是春儿的声音,接着子朗就闻到了带着碧螺春味道的体香,然后一双藕臂环绕过来,紧紧攀上他的脖子。子朗笑笑:“还是我的小春儿抱着我比较舒服。”
流光站在马车外。并不准备上车,他的面容依旧冷峻:“你们先走,我还有事。”
朗挑开车帘。懒洋洋地说:“你要干什么我还能不知道?我们等你和韶玉回来。”
流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话也懒得说。突然一跃而起。漆黑如墨染地夜空中隐约看到他飘飞地衣袂。如那踏月地精灵。转瞬便消失不见。
春儿这下纳闷了。她一边给子朗梳着头。一边问:“流光为什么不直接把冷韶玉一起带回来。再去一次不是很危险?”
朗戏谑说道:“两个都抱着。恐怕抱不过来。”
春儿嘿嘿笑了两声。绾好子朗地丝。然后偎在他身畔:“子朗。我要和你逃亡啦。我不舍得让你一个人躲起来。我会想你。我决定和小包子一起陪着你。”
朗拥紧他。嗅着她地香:“春儿。爹娘那边怎么说?”
“爹娘都答应了,他们说。子朗从牢里消失,莫少离必定会先到朱家搜查。我怀着孩子呢,那时候可别有什么闪失,反倒是跟着你安全些。”
朗笑笑,低声说:“怕是春儿要跟着我受苦了。”
春儿指了指马车上的包袱:“娘给我们带了好多银子呢,子朗,嘿嘿,其实这些银子也没什么用,我想和你到竹林去。那里又安静又逍遥。听听鸟鸣逗逗猴子,多好啊。”
朗摇摇头:“那里太偏僻了,找个大夫都不容易,万一春儿要生了怎么办?还是找一个小镇隐姓埋名,给春儿买个宅子的好。”
春儿把头埋在子朗胸口:“怎么都好,只要和子朗在一起,天涯也好,大漠也罢,处处都是风景。”
朗笑笑。接着外面的清冷月色。看着怀中娇妻地甜美笑容,心里是满满的幸福和感动。他和春儿说着动人的情话。享受着久别重逢的甜蜜。快到天亮的时候,流光才带着冷韶玉回来。荆楚着急地问:“这次怎么这么慢?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流光点点头,语气始终那样冰冷:“碰上莫少离了。”
“啊?”春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那你没事儿吧?”
流光冷哼一声:“多费了点儿周折。”
真是的,问一句答一句,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春儿只好又问:“那莫少离被你收拾了吧?”
流光那青色的衣袂在风中猎猎飞起,冷峻的面容上居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莫少离叫我弄昏了,丢进子朗地牢里。”
春儿拍着手笑起来,真开心,叫莫少离也尝尝坐牢的滋味儿!流光看了看怀中的冷韶玉,说道:“我敬重她是个有情有义地女子,她舍生取义,我们岂能坐视不管?你们走吧,她要是再不救就没命了,我去找了空大师去。”
朗点点头,抓起车上的包袱丢给流光:“给她带上。”
流光接过,再不多言,带着冷韶玉消失在初晨的曙光之中。春儿眨眨眼睛笑道:“我不是听错了吧,流光居然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子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真调皮。荆楚驾着马车飞驰,子朗和春儿依偎着,小包子大概是怕自己受了冷落,时不时不高兴地踢上两脚,让他的双亲大人觉得万般甜蜜。银子都留给了冷韶玉,两个人现在身无分文,春儿才不去理会,只要子朗在身边,就算日子再苦她也觉得幸福。子朗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小春儿,你可真是不知道愁呢!
眼看着马车就要驶出山口,前面一辆更大的马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车上呼啦啦下来一大群人,是碧玉箫、连暮天、花容、槿嫣、水柔还有子墨。春儿的眼眶又湿润了,荆楚扶着她慢慢走下马车。花容第一个跑过来,抱住春儿大哭:“我下个月就成亲了,你来不来啊。”
春儿心里清楚,那时候小包子恐怕就八个月了,未必禁得起舟马劳顿,她从上摘下一根金钗,插在花容间:“我尽量赶回来,我现在身无长物,这个送你吧。”
“不要!”花容执拗地把金钗拔下来塞给春儿:“我才不要这个,我等你赶回来送我大礼。”
春儿又要哭了,花容是觉得这东西关键时候还能换些银子,她不舍得要啊。槿嫣过来拉着春儿的手,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春儿安慰道:“嫂嫂,你就别哭了,春儿这是要去过逍遥自在地日子,你要为春儿高兴才是。你可要好好养着身子,我们碧家还等着你给延续香火呢。”
槿嫣擦了擦泪,面色微红:“春儿,已经两个月了。”
要不是顾及着肚子里的小包子,春儿此时已经开心得跳起来,她拉着槿嫣一个劲儿地说着恭喜。碧玉箫摸摸春儿的脑袋瓜,眼里隐隐含着泪光。水柔凑过来,眼睛哭得通红,塞过来一个盒子,便转过身一直擦泪,春儿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个精致的金项圈,她的眼睛模糊了,水柔说过要送小包子的,她竟一直记着没忘。
说过了无数遍的珍重,再不舍也要告别,春儿在马车上挥挥手,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和亲人越来越远,远到,不知何时能够再见面。
出了城,马车飞前行。春儿在子朗怀里伤感着,总有一天,碧螺春和朱子朗要光明正大地回来,那时候,这里必将不再允许莫少离和苏念蕊猖狂!
“汪汪!”马车后传来急切的狗叫声,春儿挑开窗帘,只见远远地一白一黑两个小点儿在向马车靠近。春儿喊了停车,两条狗风一般冲上了马车。
春儿拍拍夜光杯地脑袋:“回去吧,你这喝葡萄酒的臭狗我可养不起。”
夜光杯眼泪汪汪地呜呜着,一听春儿要它走,干脆躺下耍赖,乌龙也瞪着俩眼珠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春儿。子朗笑笑:“走吧,他们愿意和我们生死与共,没有葡萄酒也一样的忠心。”
春儿含泪点点头,于是那辆马车载着三个人两只狗,穿梭在晨光的薄雾中。他们并不担心以后的生活,因为有春儿的日子不会不精彩,有子朗的岁月不会不幸福!
因为有你,红尘中便有了快乐的理由,今世的情缘有了相思地借口,当繁华散去,回眸处,桃花开满天际。
一生共你,执手同赏日升月落,何必回,只需笑看万千风景!
朗和春儿要开始新故事啦
对了,征求一下大家地意见,想看哪一只的番外呢?我好先构思着
134:八哥和小翠
城里的说书先生们最近又有了新的段子,使全城百姓一天之内就陶醉在新的话题和猜想中。冷纤云遇害的疑犯朱子朗在夜里突然从牢中消失不见,第二天狱卒现,在牢里关着的居然是小侯爷莫少离。当时莫少离浑身是青青紫紫的瘀伤,口吐白沫几度窒息,大家都说这是遭了报应。
最有趣的还是父母官刘大人,在那一夜全家上下都被剃了光头。刘大人在家里哭了好几天,每天带着老婆小妾在祠堂跪着给祖宗上香,说身体肤受之父母,头没了是对先人大大的不敬。他虽然痛哭流涕,可城里百姓并不买账,都说他家夫人小妾全成了光头,刘大人一个和尚领了一群尼姑,真是妙不可言。
在离这里很远的千叶镇,有个貌美如花的马小姐,她最近有了个新现。自己常去的河边柳下,总有一个俊朗男子的身影。他穿着白色的衣衫,神情格外慵懒,但是那一张脸英俊得无人能比,叫她一见之下寝食难安。这镇上还从没有过如此出色的人物,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要想个办法认识一下才好。
这一天,马小姐打扮齐整,带着丫环躲在树后,紧盯着那男子的必经之路。果然过了没一会儿,青青的石板路上出现了那个白色身影,有个老仆在后面跟着,抬了张软榻在柳荫下。这男子便悠然倚在榻上,看着含翠远山,在柳媚花娇中慵然而卧。
马小姐本来就没怎么见过男人,这种风采更是让她一颗芳心小鹿乱撞。这世上这么会有这样迷人的男子啊!她正红着脸窥视着,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马小姐吓得猛地一个回身,只见面前一个娇滴滴的小孕妇笑眯眯地问:“迷上他了?”
叫人撞见自己偷看本就窘迫,又让人问出这般羞人的话,马小姐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她偷偷打量着面前的小女人,这才是绝色呢。就算是大着肚子,她也是个甜丝丝的美人。马小姐不免自惭形秽起来,那小女人坏笑着,指着那男子又问:“觉得他英俊不?”
马小姐红着脸点点头。
小女人笑得更加狡猾:“姑娘贵姓?”
马小姐的丫环抢着回答:“我们家小姐姓马。”
小女人嘿嘿坏笑着:“马小姐,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你和他不配。”
马小姐的丫环急了:“胡说!我们家小姐还配不上他?”
小女人摇头:“唉。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小姐姓马。那男人姓牛。凑在一起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吗?所以不配!”
马小姐有些不服气:“这怎么能用姓氏来论呢?”
小女人笑得格外狡黠:“用姓氏说事儿是牵强了些。这些天呀。偷看他地女人多了去了。可是都没用。因为他是不会朝你们瞧上一眼地。”
“为什么?”马小姐才不相信这些说辞。自己地姿色在这镇子里可是出了名地。来马家求亲地男子多如牛毛。就不信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小女人神秘兮兮地靠近马小姐。然后慢慢地说:“因为他惧内!”说完。她托着自己地腰。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相公。快来扶我一把。”
那迷人地男子一听。赶紧过来扶住小女人。两个人一起坐在榻上说说笑笑。
原来他已经成家了!自己碰上的还是人家的妻子,这真不是一般的丢人!马小姐心中郁闷之极,又派人打听了一番,她非常想知道,那神仙般的人物是何许人也。得到的结果令她大失所望,原来那面容绝美、举止优雅的男子叫牛八,他的妻子叫小翠。马小姐捶胸顿足扼腕叹息。为什么如此俊雅的男子叫了这样一个难听地名字,为什么他的妻子名字像个丫环?
这一对年轻的夫妇才来了没几天,到镇上落脚之后,租了一个小院落。丈夫和自己看到地一样——他总喜欢找个阴凉的角落躺着睡觉。妻子怀着身孕,看上去已经快生了,她也喜欢躺着,但是躺在那儿却不闲着,手里总是拿着一把小石子,瞄着空中打鸟玩儿。
他们还有一个老仆。还有两只狗,据说日子过的优哉游哉很是惬意。
当然,我们都知道,牛八这名字是春儿取的。春儿理直气壮地说:隐姓埋名的人不是都喜欢把姓氏拆开吗?朱字拆开可不就是牛八?碧可不就是翠?牛八配小翠,真是贴近劳苦大众啊!子朗倒也无所谓,名字只是个代号,只要春儿高兴,牛八就牛
春儿有一天突然兴起,这名字又被她拿来挥。后来镇上凡是和他们打过交道的人都管子朗叫八哥。
“八哥。这里有一篮子鸡蛋,送给你补补身子。”看着门口大肆冲子朗献媚的大嫂。春儿不禁忿忿,补身子的应该是是怀着孩子的碧螺春吧?
“八哥,我刚从地里拔了一把小葱,快拿着。”这个看上去有点儿姿色,“嗖”地,春儿一颗石子砸在子朗臀部,臭男人,跑到这偏远小镇还能如此招蜂引蝶!
“八哥,”一个胖乎乎地小媳妇敲开了门,“我们家今天炖骨头,我给你留了些。”子朗这个头疼啊,这里民风淳朴,可女子们都够大胆热情的。那女人把篮子塞到子朗手中,还没忘抛了个媚眼,娇声说:“八哥,我叫李春花。”
“李春花?!”一听这名字,春儿耳朵都立了起来,这不就是跑到自己梦里勾引子朗的那个女人?自己在梦里始终没看清她长啥样,原来她长得这么所心所欲!
果然没有白做梦,这李春花可不就真的来了!
春儿刚想亲自出门应对,只听院里传出一阵近似癫狂的狗叫,夜光杯这臭狗一听李春花三个字,狂吼数声后嗖地一下窜过去,朝着那女人就开始狂咬。李春花吓得大声尖叫,撒腿就跑,一边跑着还一边抽空踢上两脚,试图摆脱夜光杯的撕咬。夜光杯才不管那套,带着乌龙疯狂咆哮着一路追到李春花家里,直到把她的裙子咬成抹布。
春儿很满意,看来当初对夜光杯的调教非常的有效,她嘿嘿坏笑着又有了主意。只要有女人敲门,春儿就喊一声李春花,夜光杯和乌龙就会杀到门口狂咬,吓得那些女人想来之前都先打听,八哥家院里地狗在不在。
每到这时,子朗都会眯着眼睛看着春儿笑,春儿便一手扶着腰,慢慢躺在他身边,每次都不忘说上一句:“叫她们见识见识,啥叫柴门闻犬吠。”
渐渐地,春儿尝到了坐吃山空的滋味儿。本来他们应该是吃穿不愁的,可是公公婆婆给的银子都叫子朗送了冷韶玉,身上的碎银眼看着就要花完了。从来不知愁的春儿开始忧郁起来,照这样下去,恐怕小包子一生下来就要跟着爹娘吃苦了。
于是,她拿出从家里带来几盒墨锭,摇着子朗的胳膊撒娇:“子朗,你画几张银票好不好?”
朗一瞧那些墨,眼睛一亮,搂着春儿猛亲几口:“好春儿,有了这些东西,还愁没有银子么!”
春儿一听,也兴奋起来:“对呀,我怎么忘了,这些墨可是很值钱的。走喽,拿到集市上换银子去喽!”
135:落笔千金
朗笑出声来,桃花眸里闪出万般怜爱:“卖墨?亏春儿想得出来!春儿身子不方便,在家里等着就好,这次看相公的。”说完俯下身子,对着春儿隆起的小腹,笑道:“儿子,我是你爹,爹要出门了,你不送送?”
砰砰,也不知是小脚丫还是小胳膊肘,在春儿肚子上顶起个小包,子朗大笑,摸摸那个凸起说道:“真听话,你快点儿出来,我好跟你娘生下一个。”
春儿嘿嘿笑着,轻轻拍了子朗一巴掌:“臭子朗,谁要跟你生下一个。”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觉得万分甜蜜,想着想着连脸都红了。
朗拥着春儿回房,这是个简单的小屋,却因为有真情相伴而显得格外温暖。屋里有一张木桌,虽比不上朱家檀木雕花的书桌,可也一样结实好用。春儿找出从家里**来的文房四宝,神情有些羞怯:“子朗,我把醉溪那张画也**来了,你别多心,我是想着那东西可以卖掉。”
朗揉揉她的头:“卖掉做什么,春儿留着玩儿便是。”
他走到桌前,摊开一张纸,笔尖蘸了墨汁,唰唰写下几个大字,那字迹轻灵洒脱无拘无束,就好像是子朗的写意人生。春儿看得瞠目结舌:“子朗的书法简直无人可及啊,可是……这样行吗?”
朗掐掐她的脸蛋:“行,怎么不行。”
荆楚陪着子朗出了门,春儿一个人留在家里等他们,夜光杯和乌龙狗视眈眈地盯着大门,谁要有不良企图那是别想了!春儿一个人在床上躺着,心想,真是难为荆楚大哥,既要保护他们夫妻俩的安全,还要照顾日常生活。谁叫自己和子朗什么也不会做呢。她一转念便有了主意,春儿可是个特能干的好妻子。今天一定要给子朗个惊喜。
镇上集市尽处的大树下,有一片浓密的树荫,那里凉风习习好不舒爽。树下摆着一张桌子,还横着一张软榻。子朗一身白衣卧在榻上,眯着眼睛睡觉。风吹过,撩起几缕丝。牵动几片衣角,塌上的人怡然自得,任凭世间万种喧嚣,他自会悠然独处。
才过了一小会儿,榻上的子朗便引来镇上女子的尖叫:“啊!这不是八哥?啊?!天哪,八哥这是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瞧得见,后面那棵大树上挂着一个条幅,上面有八个大字:山人水墨,掷笔千金!
难怪她们尖叫。这画面也太赏心悦目了呀!见子朗还睡着。那些女子都把音量压低。以免吵醒迷人地八哥。
荆楚站在一旁笑着说:“我们家爷书画无双。当今世上无人能及。不过他地画不轻易出手。能出得起价钱才肯落笔。”
这些女人立刻心生向往。真是个又俊俏又有内涵地好青年。怎么就没早几年碰上!对着那幅字。女人又开始议论上了。这个说:“八哥会写字画画啊。真有才!”
那个又说:“八哥地字看不出来好坏啊?不过既然是他写地。那就一定不差。”
还有地对着那几个字直迷糊:“这写得是啥啊。我一个也不认识。”
大家叽叽喳喳议论了半天。终于有人问了:“八哥地字画什么价钱啊。我买回家挂在墙上。”
朗微微抬了抬眼帘,瞧了一眼便又闭上,接着睡他地觉。荆楚道:“我们家爷一幅字画少说也要万两,只因在千叶镇受父老乡亲关爱,今日只需八千两。”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听这价格每个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有几个小混混早就看子朗不顺眼,自从牛八到了这镇上,那些小姑娘小媳妇都偷眼瞧他。这还光天化日之下摆上排场了。他们之中有个叫葛小龙的,是这镇上的颓废青年,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自诩为少女杀手。一见到哪个女子有几分姿色就去调戏一番,但凡镇中百姓一见他就躲得远远的。
他初见子朗的时候,曾经怀疑这位牛八是男扮女装的,后来有听说他有个娘子,怀着孕快要生了,心里惋惜了好一阵。要是个女子该多好啊!如今见了子朗。他难免又心痒痒。哪有男人生得如此好看的?就算真是男人,也可以讨些便宜。
葛小龙嬉皮笑脸走上前:“来。起来给小爷画一个,小爷看看你地画值不值八千两。”
朗的眼睛轻然睁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葛小龙立刻石化,被那双眼睛迷得神魂颠倒,于是更加跃跃欲试。他嘿嘿坏笑着上前,伸手就要托起子朗的下巴,谁料想脚下突然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围观地人哄笑起来,葛小龙**摔得生疼,满脸通红从地上爬起。荆楚笑着作了个揖:“各位,我们爷的字画要有人出得起价钱,他才肯画。”
众人一片哗然,架子真是不小啊!葛小龙赶忙掩饰刚才的尴尬,他一只胳膊支在树干上,俯视着子朗:“画什么画呀?这价钱想要吓死谁呀?干脆跟着小爷混得了,包换你吃穿不愁。”
“啪”,葛小龙又摔了,后脑勺磕在块大石头上,差点儿没摔晕了。
周围的人狂笑,还从来没见过这混不吝如此狼狈过!那些关注子朗的女子又开始议论:“八千两,这也太贵了。”
“是啊是啊,本来想要买他一幅,可是把我卖了都付不起这价钱!”
“嗯,有点儿狠。”
这时,树荫旁边落下一顶蓝呢小轿,一个丫环小心翼翼地扶下了轿中的马小姐。这马小姐自从被春儿撞见,本来不好意思再见子朗,但是听说他在这里卖字画,还是忍不住来看看。她是有些见识的,一见子朗的字不禁眼睛一亮:“好字,笔酣墨饱,龙蛇飞动,酣畅淋漓!真是好字!”
朗微微一笑,马小姐不禁涨红了脸,旁边的女子们叽叽喳喳地说:“要八千两一幅呢,也就马小姐买得起了,要不小姐买一幅?”
马小姐本来有些心动,一听这价钱也吓了一跳:“八千两?听说现在最贵的画是醉溪居士的,那也没这么贵呢!八哥啊,你家里是不是缺银子花?我信你是妙笔生花,可我出不起价钱,要不你给我点个墨滴,我花上一百两银子,成不?”
一百两一个墨滴?太夸张了吧!这下子,人们又议论开了,马小姐见过世面,八哥的字一定值些银子,不过这价钱任谁都得吓一跳。马小姐真是个好人,这不明摆着要帮助八哥嘛!
朗轻声笑笑并不说话,荆楚忍俊不禁,笑道:“这位姑娘,这是不成的。”
马小姐脸上一红,低着头不说话。
那葛小龙又来了精神:“这位小姐,他要见了银子才动笔,哪有这种事儿,连货都不给看就要买家先付账?小姐要是银子多,不妨给我花花。”
“啪”,不出意料,又是一个跟头。这次摔得太突然,裤子啦一声响,中间部分的缝合裂开了。
葛小龙啊地叫了一声,就算是混混,也不能叫人这样看笑话啊!他捂着裆部这个纳闷啊,今天是怎么了,为啥总是当众出丑,他那几个小喽赶紧扶他起来,葛小龙左看右看,看不出任何人出手的痕迹,他指着子朗气急败坏说道:“喂,是不是家里断粮了?那也用不着在这现眼,你跟着小爷每天吃吃喝喝多好。”
扑通扑通,这一次是集体摔倒。
葛小龙快气疯了,指着那幅字说:“八千两?要是真能卖出去我天天给你家的狗炖骨头!”
这次居然没摔,只听荆楚笑道:“那您可要说话算话。”
136:荆楚的马要有个荆楚的名字
朗和荆楚在集市口白白等了一天也没有收获。因为画的价格太叫人咂舌,所以围观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能买子朗的画。就算真有这些钱,为了一幅还没动笔的画花掉八千两,任谁都觉得很冒险。
但是所有的人都在好奇,这位千叶镇新来的牛八,倒底能不能把画卖出去?葛小龙他们等着看子朗的笑话,小姑娘们却暗地里为他捏着一把汗。
朗倒也无所谓,他才不急,看这阵势明天镇里就能传遍他卖画的事儿,能出得起价钱的买主一定会来的。
眼看着天色渐暗,子朗便叫荆楚收拾东西回家,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小春儿也该饿了呢。荆楚心里暗暗后悔,出门之前应该给春儿脖子上套个大饼的,要不然这丫头被人伺候惯了,饿了都不会自己找东西吃。他心里不禁怀疑,就算是给春儿套上了大饼,春儿吃完了前面,知不知道把大饼转过来呢?
山横北郭,霞映苍穹。千叶镇镇虽不及城里繁华,却有着花香满径、清风拂面的惬意。袅袅炊烟升腾着,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显得格外闲适。路上时而晃过几只摇摇摆摆的白鹅,时而横过一带曲水,挑水的少年,浣纱的妇人,个个都是那样悠闲自得。
路上不停有人和他们打着招呼,每个人都是那样热情,每个人都是那样淳朴,远离了那些喧嚣和世俗尘埃,这里倒真的是一方净土。
要是真能在千叶镇和春儿终老一生,倒也不错呢。子朗一想到春儿的小酒窝,一想到她肚皮上偶然鼓出的小小凸起,眉梢眼角就都是笑意,不禁加快了归家的脚步。
快到家了,远远就闻到从院子里传出的香气。春儿挥着小手,正在门口送邻居大娘。小脸上堆着笑,也不知为了什么在高兴。她闪身进了院子,并没有瞧见子朗和荆楚。子朗不禁心里纳闷,春儿在家都做什么了,难道一整天都在和大娘话家常?
院子里传来熟悉的狗叫声,子朗推开柴扉。被吓了一跳,只见院子中间立着个稻草人,它穿着件荆楚的衣服,两个红脸蛋儿鲜艳夺目,咧开一张血红大嘴傻笑着,脸上还贴了张字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盼着俺牛八哥回家转。”
朗忍俊不禁,荆楚皱皱眉头:“春儿又来糟蹋我的衣服。”
再一看,那稻草人两只柴禾“手”上各贴着一张字条。呼啦啦迎风飘着,一个上面写着:“给俺良人的礼物在灶间。”另一张字条上写:“给俺荆楚大哥地礼物在柴房。”
朗和荆楚对视一眼。小春儿这是在搞什么!他们深知春儿地性子。她要玩儿什么就得陪她玩儿什么。不然她可是会生气地。
于是子朗依言到了灶间。这里四处飘着饭香。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子朗寻了一圈也没现什么。他仔细又找了一遍。直到把锅盖翻过来。才现那上面又贴了一张字条:“夜光杯知道礼物在哪里。”
朗哈哈笑出声。走出门瞧了瞧自己和春儿地卧房。窗户开了一道缝儿。他一出来砰地响了一声关上了。子朗暗笑。这小家伙一定是在偷看呢。这时。荆楚也从柴房走了出来。手里也拿着字条无奈地冲子朗摇摇头。那上面写地是:“乌龙知道礼物在哪里。”
朗在院子里唤了一声。夜光杯屁颠屁颠儿地跑过来。在子朗面前大肆谄媚。猛摇尾巴。还伸出爪子和子朗握手。乌龙也不甘落后。在荆楚面前打了好几个滚儿。表示它有多么热情。
“子朗。瞧。在肚皮下面。”荆楚一声喊。于是两个人分别从两条狗身上又找到两张字条:“嘿嘿。其实礼物在稻草人肚子里。”
荆楚晕了:“子朗。我看稻草人肚子里还是字条。”
朗笑笑:“很有可能。”
这次却出乎意料呢,稻草人肚子里还真有东西,一共两包,都是用帕子包着的。子朗略微沉吟了一下。把包着青色帕子地递给荆楚。自己拿过了白色的一包,春儿虽然没有说明是谁的。不过按照她的性子,一定会按衣服的颜色来分配。子朗打开帕子,只见里面包着的,竟然是个雪白的胖胖的小猪馍馍,那小猪卧在那儿眯着眼睛,努着嘴不说,嘴下还沾着一粒芝麻,活灵活现煞是可爱。
帕子里还有张字条:“相公,像你不?”
朗大笑,再一看荆楚的表情,那绝对是哭笑不得啊!他手里同样是个馍馍,造型却是一只腾空跃起地小马。字条上写着:“荆楚大哥,这是我专门为你捏的小马,荆楚的马要有个荆楚地名字,嘿嘿嘿,这馍馍就叫萌萌。”
朗爆笑出声,这时,房里的小轩窗推开,春儿探出头来喊着:“相公,荆楚大哥,洗手吃饭啦!”
吃饭?春儿做了饭?子朗和荆楚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房。只见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粥已经盛好,还有一堆古怪造型的馍馍。
“春儿,这都是你做的?”荆楚惊讶之余不免问。
春儿嘿嘿笑着:“我猜你们就不信!就算我做,你们也一定觉得我会从灶间灰头土脸钻出来,狼狈地大哭。我偏要让你们猜不透!我啊,早就练就了一身本事,子朗,我能干不?”
朗笑着点头:“嗯,春儿真能干。”
春儿嘻嘻地笑着:“我还不知道你?你心里一定想,这菜不一定能吃,指不定啥味儿呢。你尝尝,好吃着呢。”
朗尝了口菜,味道还真不错。他心下了然,春儿娇生惯养,才不会做这些家事,她一定拿了银子请刚才那位邻居大娘当枪手来着。子朗也不说破,一个劲儿地夸春儿有本事,春儿得意极了,从桌上拿了个胖乎乎的小猪馍馍放到子朗手里:“这是你的。”又拿了萌萌馍馍递给荆楚,还叹了口气:“荆楚大哥,我本来想捏个马踏飞燕的,可是试了好几次,都像是马踏鸭子。”她最后拿了个可爱的小老虎放在自己面前:“这小老虎这是春儿地。”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惬意,从这一天开始,子朗和荆楚每天回家都能吃到“春儿做的饭”,明知是邻居的手艺,还是不住地赞扬春儿懂事能干,是个勤劳的擅于持家的好妻子。
一连过了六天,子朗那标价八千两的画还是没人问津,但是围观的人依然不少。那些小姑娘不仅围观,还偷偷给子朗送东西,若是不要,她们放下篮子就走。
对于卖画的事情,子朗并不心急,每天照例出门。其实对于他来说,在哪儿都是一件事——睡觉,只不过睡觉的地点不同而已。
到了第七天,情况突然有了变化
我又忍不住恶搞了,荆楚……萌萌……看过《赤壁》地筒子别拍我,哈哈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37:小太爷
朗在树下睡着,草丛里时不时传来小虫的呢喃,路过的姑娘婆子们议论着刚买的小花布,捎带着偷眼瞧瞧子朗的睡颜。一切,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
树上掉下一只虫子,荆楚伸手随意一弹,那小虫霎时没了踪影。
“好快的身手!”眼前晃过一个人影,荆楚立刻察觉出这并非常人,厉声问道:“什么人!”
“什么人,当然是小太爷!”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跃坐上了桌子,身形极为利落潇洒,他一条腿支起,啪地打开手中的折扇,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扇着风,笑吟吟的脸上透着十足的痞性。
这少年也穿着一袭白衣,衣领袖口都是银色的精致刺绣,秀用一根银带束起,在风中丝丝缕缕地飘起。一双灵动的眸子顾盼神飞,一笑就弯成两道小月牙,小巧的唇角微挑,带着几分疏狂的味道。少年手里的一把小扇子是薄绢做面黄金为骨,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他虽然故意做出豪气干云的样子,却举手投足间带着贵胄之气。
少年带笑的眼梢轻然一瞥,那些路过的小姑娘立刻神情呆滞,连话都不会说了。她们一个个捂着心口,脸蛋通红,有一个鹅蛋脸的少女忍不住惊呼:“天哪!这是怎么了!千叶镇难道成了风水宝地,来了这么多好看的男人!”周围的几个忙随声附和,都说牛八哥已经够绝色的了,这少年竟比他还要媚上三分。
围观的男子颇为不屑,好好的男人生的如此俊秀,相形之下,还叫人怎么活!
朗悠然睁开眼睛,水润眸光淡淡地瞧了那小子一眼,那些小姑娘险些昏厥,不得了啊。这两个男人都是哪里来的妖孽,这种风情这辈子都没见过啊!
那小子唇角微挑,笑嘻嘻问道:“牛八?”这声音如同出谷黄莺般悦耳动听,子朗滟潋红唇勾起,轻然一笑:“是。”
“啪”扇子合上,那小子居高临下坐在桌上。用扇子指着子朗问:“跟小太爷说实话,真名叫什么?”
朗笑笑,慢慢说出两个字:“牛八。”
“哈哈哈。”那小子仰天大笑。非要笑出些狂放地味道。他用眼角斜睨着子朗。笑道:“果然是个有趣地人。”他歪着头。扇子啪地探出。指着那些看热闹地人:“怎么?看傻了?觉得小太爷好看吗?”
那些小姑娘傻傻地点点头。
啪。扇子一转指向子朗:“是小太爷俊俏些。还是他俊俏些?”
一个胆大地姑娘红着脸说:“小太爷和牛八哥一般地俊俏。”
“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而且故意笑得很爽朗。只见那自称小太爷地小子嗖地从桌上跳下。背着手踱到子朗身边。子朗一直眯着眼睛含着笑意。懒散地躺着。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这位牛兄。”小太爷笑嘻嘻地说:“马家姐姐传信给我。非要我来这鸟不生蛋地地方买你一张画。你倒是给小太爷说说。凭什么一幅画要卖八千两?”
朗轻笑:“因为它值八千两。”
那小子在树下,绕着那“山人水墨,落笔千金”的条幅转来转去,笑着说:“看这字嘛。倒也有些名堂,看你地人嘛,也算是人模人样。可是小太爷敢打包票,你绝对不叫牛八!”他一脚踏在大石头上,俯下身冷笑:“你连真实姓名都不肯相告,小太爷又怎么敢买你的画?!”
朗依旧卧在榻上,慵然一笑,伸出手指勾了勾,那小子下意识靠近了些。子朗压低声音说道:“我也敢打包票,你绝不是个男的,咱们彼此彼此。”
小太爷四下里看看,见那些围观的人都伸着脖子一脸茫然,显然这面前男子的话他们都不曾听到。小丫头脸不变色心不跳,嘿嘿笑着,以同样的音调小声问:“八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朗微微欠起身,说道:“我家娘子也喜欢扮男装。你的破绽和她一样。声音太甜、故作豪放、没有喉结!”
那小丫头恍然大悟,站直了身体朝子朗一揖。故意大声说:“受教了,就冲八爷这番话,您的画小太爷就买下了!”
“哇!”看热闹地人越聚越多,一听这话全体哗然!还真有人肯出八千两买牛八的一幅画,天哪,这可是千叶镇从没生过的事情呀!
鹅蛋脸地少女尖叫:“啊,八哥以后就成了千叶镇的传奇人物啦!”
“不不不,”另一位姑娘说:“小太爷肯出八千两卖画,他才是传奇。”
于是“牛八”和“小太爷”的支持者分做两伙,各执一词争执不休。小太爷嘿嘿干笑了两声,走到她的支持者面前,扇子挑起一个少女的下巴,靠近她的耳朵笑嘻嘻地说:“美人儿,谢了。”
“扑通”,人被她迷晕了。
小太爷对自己的魅力很是满意,得意洋洋地瞧着子朗:“牛哥,八爷,我都肯出钱了,您是不是高抬贵臀坐起来,也叫咱们见识一下这八千两的画什么样?”她一摇三晃地踱过来,冷哼一声又道:“咱们可说好了,要是不值八千两,牛八就此从世上消失——也未可知!”
朗笑笑,又冲她招了招手,小丫头瞪了他一眼又凑过来,子朗低声说:“这感觉不对,扮男人不要粗俗轻佻,要潇洒俊逸才好。”
小丫头眼睛一瞪:“少说废话,我就这样怎么啦?!”她站直身体冷笑着说:“顾左右而言他,莫非以前都是吹牛?买主来了,反倒不敢画了不成?”
荆楚上前一步:“这位公子,您的银票带来了吗?”
啪,一张八千两地银票被拍在桌子上,小丫头声线提高:“既然敢买,当然知道你的规矩,没带银票我还来丢什么人!”
哇!又是一片哗然,大家纷纷凑到桌子边上围观那张银票。这辈子恐怕也就见这么一回,可要好好观瞻观瞻。更有甚者扯着脖子大喊:“老婆,快来看财神爷!快来看八千两!”
这下子,树荫下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讨论得极其热烈。子朗却只是笑着,依然慵懒地躺着,等大家观赏够了,这才说了一句:“荆楚大哥,请帮我收着。”
小太爷皱了皱眉:“怎么?你连看都不看一眼?你不怕是假的?”
朗笑笑:“小太爷如此气度,怎会作假?”
“好!”小太爷啪地抖开扇子:“牛爷,就请您在这扇子面上给我画上一幅,若是画得不妥毁了我这扇子,您可要双倍赔偿!”
138:小包子气贯长虹
朗唇角牵出一记淡笑:“若是不妥,赔你便是。”他心里清楚,这位自称小太爷的小姑娘大有来头,不过他若没那点自信,怎会要出这么高的价格?子朗懒洋洋起身,慢吞吞从荆楚背着的褡裢中拿出文房四宝。“等等!”小太爷小手一挥,一把夺过子朗手中的笔,赞道“点青螺!好笔好笔!”
朗又拿出一盒墨锭,“落纸如漆、万载存真的廷墨!”小太爷再次赞叹。
等子朗把砚台拿出的时候,小太爷忍不住又开始炫耀自己见识广博:“抚之如柔肤,叩之似金声的龙尾石砚!”
她倒底还是个小孩子!子朗笑了笑,正要研墨作画,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阵狗叫,接着一条狗冲向人群,见到挡路的裤管毫不留情地下口就咬,这种破坏方式正是夜光杯独家专属。人群马上闪开一条路,夜光杯跑到子朗跟前,叼着子朗的衣摆就往回拖,显得十分着急。
这时,邻居大娘急切的声音远远传来:“牛八,快!你快回家,你媳妇儿要生了!”
朗一听,手中的点青螺跌落案上,拔腿就走。荆楚利落地把东西收拾好,对那小太爷说:“我家爷今儿个怕是画不成了,银票先还你。”
“不必!”小太爷小手一推,“我有的是时间,难道还等不来一幅画吗?小太爷哪有这样小气?”她脸上还是那笑嘻嘻的样子,扬声说道:“谁去请个接生的婆子,小太爷打赏十两纹银!”
呼啦啦,人群风一样散去,都涌向同一个方向——接生婆的家,大家生怕跑慢了拿不到那十两银子啊。
朗心急如焚,他从没行动得这样快过,也从没这样惊慌过。春儿不是还有一个月才生吗,怎么现在就要生了?他一路小跑回到家中,早已没了平日淡定泰然的模样。他推开柴扉穿过院子打开房门。全部动作一气呵成。
春儿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丝早已被汗湿透,一张小脸疼得惨白,闭着眼紧皱着眉头呻吟着。乌龙守在她身边,一见子朗进来便着急地汪汪直叫。
“春儿!”子朗扶她坐起。“子朗,我受不了啦。”春儿直哭,手紧紧抓着子朗的胳膊,像是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邻居大娘跟了进来:“牛八啊。你家媳妇也真是地。好好地非要扎个风筝绑狗身上。那狗不让绑她就去追。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看这样子是要早产。你看着她。我得赶紧去烧水。”
对春儿往小狗身上绑风筝地事儿。子朗哭笑不得。看春儿那样难受。又万般心疼。他俯身把春儿从地上抱起。放在床榻之上。帮她盖上薄被。
“子朗。我怎么觉得……全身骨头像是要裂开了啊。”春儿死死地抓着子朗地手。不停地抽泣。只觉得那痛楚宛如要把自己全身拆开来一般。她咬牙强忍着。汗珠和泪水一起没入丝。瞬间消失不见。她抚摸着肚子哭着说:“小包子。你快点儿出来吧。娘真地受不住了。”
“春儿受苦了。别怕。相公在这儿。”子朗一颗心纠紧。把春儿搂在怀里。心疼地吻着她地额头。不住地轻声安慰。“春儿。相公答应你。等你生完孩子养好了身子。相公给你扎个风筝。小老虎风筝!”
春儿眼睛费力地睁开:“子朗……你……你说什么?”
朗理着春儿地头。柔声说:“小老虎风筝。春儿最喜欢地小老虎风筝。和当初我给你扎地一样。”
春儿的眼泪扑簌而下,一时之间竟忘了疼痛:“子朗……我真傻……我真傻……”
朗抚摸着她的背,盼望能减轻她的痛楚,声音里充满了宠溺:“春儿。是我不好。一直都没告诉你。”
春儿扁起嘴:“我知道,你太懒了。呜呜呜,就让我疼死吧,要不是这样还懒得说呢。”
这时,接生的婆子来了,她自称是经验丰富无敌万能的神接手。她一进门立刻把子朗赶了出去,只允许好心的邻居大娘给她打下手。她还信誓旦旦说道:“老娘接生,只管放心。”
朗怎么能放心?他一直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来踱去,心里面不住地担心着:春儿疼吗?熬得住吗?屋子里传出接生婆大声引导春儿的声音,夹杂着春儿声嘶力竭的大喊:“子朗!子朗!”好几次子朗都想破门而入,最终被荆楚拦了下来。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屋里传出“哇——”地一声婴儿啼哭,然后是接生婆地大喊:“牛八,恭喜啊,是个男孩儿!”
朗松了一口气,疾步进了屋,先看春儿怎么样了。只见自己的小妻子疲惫地软在床上,微微掀起眼帘,似乎连睁眼都是那样费力。子朗拉住春儿的手,眼神中带着无限爱怜。
“子朗,”春儿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然后小声说:“我羡慕母猪,你说它们一生就是十几只,怎么一点儿都不费劲儿呢?”
朗被春儿逗得直笑,目光这才转向她地枕头旁,大红的锦被里包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大概是恼火被子蹭了他的脸,他皱着眉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个不停。子朗笑着俯下身去,帮小家伙把被子掖好,然后亲亲小婴儿的小脸蛋:“乖儿子,我是你爹。”小包子突然咧开嘴笑了,子朗疑惑地看看春儿:“他真的能听懂?”
春儿道:“凑巧吧,你看他笑得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朗道:“会不会是听着我是你爹四个字耳熟?”
春儿摇头:“不会吧,我看他是故意笑得温柔。”
朗摇摇头,哪个当娘的人会这样品评自己的儿子?也只有春儿能干得出来呢。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包子,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满心地欢喜,他用手拍拍小包子的小**,“砰”,那小子毫不客气地放了个屁。
春儿哈哈笑出声,暂时忘记了身体的不适,她问:“子朗,你的手没震坏吧?”
朗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手:“呃……我儿子真是气贯长虹。”
两个人开心地说笑着,虽然春儿浑身不舒服,可她更愿意和子朗一起享受此时的幸福。子朗按照接生婆说的,给小包子喂了些糖水,和春儿一起好奇地欣赏儿子努着小嘴的可爱模样。春儿得出了最新结论:“其实这就是个小动物,瞧,他就知道吃。”子朗笑笑,把小包子放在床上,拿来干爽的帕子给春儿擦着额上的汗,还隔着被子给春儿按摩着双腿。
小包子大概是觉得受了冷落,这小家伙干脆打了个哈欠开始呼呼大睡。春儿嘻嘻笑着看着自己地儿子,说道:“子朗,他的脸还没我巴掌大呢。嘿嘿,他长得真像我。”
朗笑轻声笑笑:“其实,还是跟我比较像。”
“才不是,”春儿噘起嘴:“他只有一点和你像,那就是能睡!”
139:山人和居士
小包子降临人世的第一个夜晚终于熬过去,这一夜子朗几乎没睡,这小家伙一会儿尿一会儿拉,饿了还要吃东西,他实在舍不得让疲惫的春儿照顾孩子,朱子朗再懒,也要把疼老婆放在第一位。
第二天一早,春儿有了奶水,小包子呼哧呼哧吃得跟小猪似的,还出满足的嗯嗯声,看得子朗和春儿直笑。吃完奶,这小家伙又开始睡大觉,春儿观察着自己的儿子,奇怪地说:“子朗,你说怎么一下子就变出个小人儿来?真是有趣。”
朗一本正经点点头:“要经常**,会变得更多。”
春儿哈哈笑着捶他,这时,院子里的两只狗狂叫起来,只听外面传来李春华的声音:“牛八哥,我们给嫂子的鸡蛋放在门口啦,你家狗太厉害,我们就不进去啦。”
荆楚出去开门,几个女孩子早就跑远了,门旁放着几个竹篮,都是些送给春儿补身子的东西。春儿和子朗一阵唏嘘,千叶镇虽是个小地方,可这里的百姓都很有人情味儿,这种朴实和淳厚和莫少离的奸诈比起来,不知要珍贵多少倍。
一会儿,狗又叫了起来,看来是又有人来了。子朗走出院子,只见柴扉外站着笑嘻嘻的小太爷,清晨的阳光倾泻在她身上,英姿飒爽而又意气风。
她晃晃悠悠地踱进院子,摇着那柄价值不菲的小扇子左顾右盼,笑着对子朗说:“八爷,据我判断,你这人颇有些恃才傲物,不像是能住这种地方的人啊。”
朗笑笑:“睡觉的时候也就是一人长的地方,住在哪儿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小太爷扇子一合,眼睛紧盯着子朗:“我昨天来的时候可都听见了,你家娘子生孩子的时候喊得不是牛八而是子朗!”她凑得近了些,故意压低了声音:“莫非。你就是杀人越狱的逃犯朱子朗?!里面躺着的是他怀孕失踪的娘子碧螺春?!”
她是什么人?又为什么故意说出这番话?子朗不动声色,只是笑着反问:“小太爷觉得呢?”
小太爷笑道:“牛八就是牛八,小翠就是小翠,和朱子朗碧螺春有什么关系?”她嘻嘻笑着又摇开扇子:“你要是有本事杀人,劫几个大户弄点银子多容易,还用得着在这小地方卖画?”
朗笑笑:“说地也是。高见高见。”
小太爷大概是习惯了跳到桌子上坐着。这小院里没桌子。她四下里瞧了瞧。干脆一跃坐在鸡窝顶上。笑着说:“八爷。我一会儿可就要回去了。”
朗心下了然。朗声说道:“荆楚大哥。帮我把桌子抬出来。我这就给小太爷画扇子!”
墨调好。笔走龙蛇。浓淡相宜地远山。恰到好处地留白。还有近处地一枝桃花。既有悠远地意境。又有雅致地娇艳。小太爷看得呆住。不由说道:“八爷。您这运笔和技法和醉溪居士如出一辙。莫非您就是……”
朗淡然一笑。提笔在落款处写下四个大字:卧榻山人。
“你不是醉溪居士?!“小太爷声线不由得提高了许多。
朗道:“我只是卧榻山人。”
这时候,屋里一声大喊:“拿进来给我看看,朱子朗。那放风筝地事还没给我解释清楚呢,你要是醉溪居士我绝饶不了你!”
小太爷哈哈大笑:“喊错了,是牛八哥!”
朗轻声笑笑,用印章蘸了印泥盖上,小太爷又忍不住了:“八爷,您这印章也太简陋了吧?”
朗道:“这里没有好石材,只好先将就一下。”
屋子里又在喊:“怎么还不拿进来啊!”
嗖,一只绣花鞋飞出窗外,正砸在鸡窝上方。小太爷居然没能闪开,砰地一声正中后心。她讶异之下说道:“小翠嫂子这一手,都快赶上暗器了,真是霸道!”
她跳下鸡窝,拿起扇子说:“嫂子,小太爷急着走,这画您也就不必看了,回头让牛八哥画些给你看好了。”说罢,她冲着子朗一抱拳:“卧榻山人的画。比那醉溪居士的更胜一筹。在小太爷的手上拿着更有面子!八爷,醉溪的画值五千两。可您这画不止值八千两,小太爷从不占人便宜,回头我叫马家姐姐把银票送来。”
朗也冲她一抱拳:“八千两足够了,无需再补。小太爷豪气干云,牛八谢过!”
小太爷笑了笑,这时,门外有几个随从打扮的人小心翼翼地提醒:“公……小太爷,咱们该启程了。”
小太爷扬声说道:“留下四个,要是莫少离那狗贼敢来千叶镇寻牛八哥的晦气,都给我咔嚓了!”
“是!”
朗道:“不必了,有我荆楚大哥在,别人动不得我半分。”
小太爷哈哈大笑:“我说留下就留下,给我小翠嫂子和小外甥差遣着玩儿。”
只听春儿的声音又从里面传出:“你们骗人,你们成心不让我看!磨蹭这么久了都没走,想气死谁呀!”
小太爷吐了吐舌头,飞身上马,大喊着:“走喽!”滚滚尘埃扬起,那一骑英姿渐行渐远。侍卫的头领一扬手,全都紧跟在她身后,子朗笑了笑,这个自称小太爷地丫头比男子还要豪爽,巾帼不让须眉啊!
春儿在屋里又喊:“小太爷给我留下的人呢?”“在!”门口几位大哥响亮地应答。
“去河边给我钓鱼,我要喝新鲜鱼汤。”
“是,夫人!”几位大哥成一列纵队,小跑着奔向小河边,只是钓个鱼啊,真简单,这可比小太爷的差事轻松多了。
他们刚一走,春儿在屋子里又喊开了:“朱子朗,你给我进来!”
朗笑着进了屋子,春儿正气呼呼地倚在床头,他凑上去紧挨着她躺好,春儿道:“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醉溪?你要是醉溪,又为什么害我找来找去?你太坏了你,我对你简直绝望了,你就不能坦诚点儿?朱子朗,有什么你就直说,我最烦你那副懒样……”
她一转头,子朗垂着眼帘已经睡着了。昨晚上他一夜没睡呢。春儿停止了数落,心疼地帮他拉了拉被子,算了,是不是醉溪都无所谓了,他说他是卧榻山人,那就是卧榻山人!现在地春儿只要子朗,和醉溪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熟睡的小包子和子朗,春儿暗道,这爷俩可真像,只要沾上床,就是个睡呀!
院子里又一次响起狗叫声,荆楚出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葛小龙,手里端着一个大锅,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说了,如果八爷的画卖得出去,给你们家狗炖骨头。咱不能说了不算,那不成了缩头乌龟了?”他放下锅就走,没走几步又不放心地说:“我煮的都是肉多的,人吃完了再给狗吃!”
荆楚哑然失笑,这千叶镇的人真是可爱呢!
140:傲慢的懒包子
千叶镇里屈指可数的一座大宅里,住着子朗一家。这是小太爷走后委托马小姐买来送给子朗的。小太爷说话算话,说了那幅画不止八千两,就偏要把余下的给补上。子朗添置了些家俱,便带着老婆孩子、荆楚和四名侍卫大哥住了进去。
卧榻山人这个名字很快在朝廷和民间盛传开来,都说这个人的画比醉溪的还要值钱,人却和醉溪一般的神龙见不见尾。小太爷很够意思地没说出是从什么地方遇见的卧榻,子朗也乐得没人来打扰,反正八千两足够他们过上一段丰衣足食的生活。
于是子朗有了新的软榻,榻前和以前一样摆着檀木小几和遮风小屏,又开始吃冰镇西瓜;春儿添了很多漂亮的新衣,饰胭脂用的都是最好的,夜光杯和乌龙又喝上了葡萄酒。春儿感慨着,要嫁就嫁子朗这样的人,遇到麻烦有大小贵人帮忙,没银子了有本事挣,跟着他走到那儿也不用受苦。
春儿家里多了侍卫大哥,她可又威风了。坐完了月子就跑到院子里,每天叫他们四个站成一排训话,还给他们重新取名。春儿说:“既然现在跟着牛八爷,就都跟着爷姓牛,你们几个就分别叫做牛大、牛二、牛三、牛四好了。”一个侍卫忍不住说:“夫人,咱们爷叫牛八,我叫牛大,听着像是爷的哥哥啊。”
春儿一想也对,于是重新来过,取了牛头、牛毛、牛尾、牛吃草四个名字。几个人嚎啕大哭感激涕零,夫人啊,总算没让咱们叫牛鞭!
牛头牛吃草他们自从跟了子朗,整天闲着没事干,不是被春儿派去捉鱼,就是上山打鸟,再不就是在院子里给春儿养花种草喂狗。他们暗自担心着,这种日子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连武功都得荒废了。
春儿是多么体恤民意呀,她干脆在家里不定期举办四人武功大赛,要荆楚做裁判评定胜负,最后的赢家有银子打赏。于是每天清晨,院子里都会传出几位牛哥哼哼哈兮的练武功的声音。子朗抱怨说,这群家伙吵得自己睡不好觉。春儿倒是蛮开心的,自己抱着孩子笑嘻嘻跑院里去看。
小包子一岁半了,他明显和同龄的孩子不一样。该爬的时候躺着,该走路了还是躺着,除了偶尔的“爹”“娘”两个字,平时绝不张嘴说话,他整天就知道让子朗抱着,和他爹一起挤在榻上。子朗教他认字。他瞪大眼睛看得来劲儿,但就是不肯跟着念。
镇上的人好心告诉春儿,从没见过育这样迟缓地孩子。要春儿好好调教。春儿心里又着急又担心,咱家包子长得比镇上所有孩子都漂亮,要是以后连路都不会走该多可惜!
于是春儿动不动就哭鼻子,为小包子以后的生活担心。可是咱们这位小包子小朋友一点儿都不急,他现在学会了指挥小太爷赠送的四个侍卫。他拍拍小手,牛吃草就得学着老母鸡在院子里咯咯嗒地乱叫;他小胖手一勾,牛头立刻端来樱桃;他打个哈欠,牛毛马上拿来小被子给他盖上;空中要是有昆虫飞行的声音,牛尾巴还得为他赶蝇子。牛尾巴说:“越想越觉得咱们夫人赐的名字妙。牛尾巴可不就是用来赶蝇子的吗?”
小包子不仅懒,还和他爹娘一样爱享受,子朗后来专门给他订做了一个小小地软榻,配了张小小的檀木几。小包子的专用小几上放着的是小小的白玉杯,他时常端着杯学着子朗的样子抿上一口葡萄酒。
他越是这样。当娘地就越着急。春儿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调教小包子地办法。她觉得小包子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家里地小孩子太少。小朋友要和小朋友多交流。这样才能性格开朗。于是她派几位牛哥找来了千叶镇比较漂亮地小孩儿(当然。最漂亮地是咱们家包子)。给他们置办上衣服领到家里来。那些孩子都比小包子大一些。撒了欢儿地满院子疯跑。玩儿得不亦乐乎。春儿叫荆楚弄了个蹴鞠。几位牛侍卫分别带着两队孩子踢球玩儿。
那边踢得如火如荼。小包子躺在榻上远远地瞧着他们。动都不动一下。那表情相当不屑。
春儿这个急啊。赶紧给了那些孩子些蜜饯糖果。哄着他们去和小包子玩儿。小包子皱着眉头吐出两个字:“真吵。”
啊!春儿这个高兴啊。小包子终于肯多说一个字了。绝对值得庆祝。她心里想。小包子不肯跟那些男孩儿一起疯。可能是蹴鞠这种活动不适合他地年龄。也可能是因为那些孩子不够优雅。小包子看不上。春儿脑子里灵光一闪。对啊。说不定女孩子地吸引力会更胜一筹。春儿连忙在孩子们中间选了个姿色不错地小女孩儿。往她小手里塞了个玉杯。倒上葡萄酒。小姑娘端着酒杯殷勤地走到小包子跟前。轻轻地说:“喝吧。”
小包子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春儿心里这个乐呀。终于有他能看上眼地了。谁知小包子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那杯酒连碰都不碰一下。嘴里嘟哝着:“庸脂俗粉!”
啊啊啊!小包子又多说了两个字!春儿激动万分。虽然儿子不喜欢那些小孩儿。可事实证明。他不是没有说话地能力。而是懒得说。
这一天,子朗在房里看书,春儿盯着院子里的小包子又动开了脑筋,她招手唤来了几位牛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小包子正悠哉悠哉地看天看鸟,令不妨一下子被人抱起,无情地放在地上。小软榻和小几被瞬间抽走,几位牛哥抢了东西撒腿就跑。小包子显然吓了一跳,他生气了,但就是不肯哭,他站起来挪动小脚就往前追,嘴里脆生生地喊着:“我数三声给我拿回来,不然小爷找荆楚大大揍你们!”
春儿激动地跳了起来,原来儿子不是没有走路的能力,他是懒得走。她忍不住大叫:“天哪,我儿子真不一般,没见过他走路,竟然连跑都会了。”
软榻被抬回来,小包子气呼呼地爬到榻上,眼角瞥向春儿的方向,低低地说了一声:“笨蛋娘。”
春儿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她一把夺过子朗手中的书,跺着脚撒娇:“子朗,你看看你儿子,他是小坏蛋!”
小包子能力群地时候,在春儿口中就是“我儿子”,当小包子惹恼春儿的时候,就变成了“你儿子”。
朗笑笑,站起来拥她入怀,和她一起远远看着闭上眼睛准备大睡的小包子,笑着说道:“春儿,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朗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落下一串细吻,然后抱起春儿一起倒在床上,对着春儿的耳朵暧昧说道:“咱们马上再生个能惹小包子生气的。”
春儿在他脸上咬了一口:“臭朱子朗,你坏死了。”
明天进入最后一卷哈
卷五:桃花依旧笑春风 141:巨变
城门口坐着个小乞丐。他衣衫褴褛身无分文,头乱蓬蓬的,还挂着几片草叶,脸上脏兮兮的,应该是好几天都不曾洗过。他靠着墙坐着,毫无神采的眼睛茫然望着天空。又是春天了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些书上读过的东西,直到今天才真正感悟。人生际遇充满了变数,往昔那一大群人,那一张张鲜活的笑脸,是心里永恒的印记,也成了此刻支撑他的唯一信念。他是朱家五少朱子墨。几年前,子朗从狱中消失,莫少离被丢进牢里关了一晚,成为江南的笑谈。莫少离大怒,愈加强了对江南生意场的压制。第一个受到牵连的是花家,数年来的基业被一把火付之一炬,谁都知道这是莫少离干的,但是没人能拿出证据,更没有人能尝试去撼动莫少离的老爹靖江王。花老爷伤心之余带着全家老小回老家去了,花容和连暮天的婚事暂时被搁置下来。接下来,江南生意人中的魁们或是和莫少离狼狈为奸,或是被他的诡计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朱家苦苦撑了几年,还是被他冠上个抵制税收的罪名,全部家产充公,家眷全部配。差人冲进朱家拿人的时候,朱夫人把他和水柔藏进酒窖里,让他们俩顺着暗道逃出去投奔子朗。暗道里黑漆漆的,他和水柔连个火折子都没有,只能手拉着手一前一后摸索前行,走了半日才找到出口。他们现,出口的所在地正是望云山,从山顶可以望到朱家的宅院,可是在这一刻,那里已经归了莫少离。当时,水柔的脸色难看极了,子墨知道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水柔是只要付出感情就毫无保留的那种人。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爱人。她恨莫少离,可是内心深处对莫少离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情感,如今莫少离害得朱家人流离失所,这对水柔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子墨虽比水柔小上一岁,可他觉得自己应该像个男人一样去保护女人,他想出好多话来安慰着水柔。说了很多以后奋图强铲除莫少离的豪言壮语。说着说着,连子墨自己都哭出了声,水柔反倒慢慢平静下来,叫子墨不用担心她,为今之计找到四哥才是最重要地。经历了逃亡,经历了恐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两个人都饿了,子墨叫水柔在原地等着,一个人跑去摘野果。他是什么都没做过的大少爷,爬个树也要爬上半天,而且山路难走。好几次都从路面上滚下来,把衣服都划破了好几处。当他用衣襟兴冲冲兜着果子赶回来的时候,水柔已经不见了。他哭着在山上四处奔跑,大喊着水柔的名字,可是,水柔就这样不知所踪。墨担心爹娘兄嫂,那配的路上该是多么辛酸;他更担心失踪地水柔,她一个女孩子,势单力孤又手无缚鸡之力。可别真的一冲动去找莫少离算账。水柔怎么能斗得过莫少离呢?如果落在他手里那可不堪设想。子墨思来想去,决定回城里打听一下,如果真像自己想得那样,拼了命也要把水柔救出来。墨知道,城里有很多莫少离的眼线,他在地上抓了两把泥抹在脸上,又扯乱了自己的头,衣服本来已经破烂不堪了,他又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便成了活脱脱的乞丐模样。他大模大样在城中走着,没有人会想到这小乞丐便是朱家五少。墨认为消息最灵通地是那些说书先生。他去不起一醉楼。也去不起茶馆。只好凑在树根下听草根艺人地演说。这一次他充分体会到了世态炎凉。原来是朱家少爷地时候。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可一旦成了小乞丐。立刻成为世人嗤之以鼻地对象。他遭受着冷眼。远远站在人群之外听了两天。还真地听到了朱家地消息。那说书先生堂木拍得啪啪作响。口中唾沫星子横飞:“这朱家地老小被驱逐出城。配地路上突然遇到了一伙儿山贼。咱们这儿附近从没听说有山贼出没。是什么人假扮地也未可知。唉!这是想赶尽杀绝啊!只一会儿。朱家男丁一个个身负重伤。妇孺痛哭流涕。那叫一个凄惨!”墨地一颗心悬到嗓子眼。这伙哪是什么山贼。定是莫少离派来地人。真是无法无天了说书先生继续口若悬河:“正当危难之时。一队人马冲了过来。领头地是一位年纪轻轻地小公子。这公子生地俊啊。面如冠玉。眼若秋水。身着华服。英姿飒爽!他**一匹白马神骏非常。简直是天神下凡啊!”这一番渲染。叫听书地人对这位小公子生出些好奇。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下文。“说时迟那时快。那公子飞身上前。手中一把小扇子连连击中几个山贼。他口中大喊:把朱家地人都给小太爷带走。一个也不许落下!他带来地显然个个是高手。把那帮山贼打得落荒而逃。只听那小公子说道:本来是出来找六哥。结果遇见了这档子事儿。今天这人情。足够叫他再帮我多画几幅画了!”“那后来呢?”子墨忍不住大声问。他不关心小太爷是谁。他也不关心小太爷地六哥。更不关心什么人情什么画。他只想知道朱家地人都被带到哪儿去了。说书先生两手一摊:“没人知道。朱家的人从此从世上消失,小侯爷派人找了两天都没有消息,看来真是天神下凡拯救朱家于水火啊!”哗哗哗,掌声。人们一个劲儿叫好,不管山贼是真是假,被小太爷铲除了就是好的。听书的人散了,子墨一个人跑到墙根下坐着,茫然无助地望着天。家里人都被带到哪儿了呢?水柔现在在哪里呢?自己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或许自己应该马上去找四哥,娘说,他在一个叫做千叶镇的地方,找到了四哥,自己就有主心骨了,就不会觉得这么无助入夜了,城里各处亮起了灯火,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在子墨眼里,这些温暖和明亮没有自己的份,朱子墨只是一个小乞丐而已。或许,在这城里还是有一点点牵挂的,是那个帮了朱家好几次却不肯要回报地女孩子。子墨一点儿都不觉得她卑微,他认为她是最聪明最讲义气的人。他决定最后去看她一眼。醉仙楼外,巾帕与香吻齐飞,灯火共红裙一色,那些姑娘们嗲着声音招揽着客人。子墨在人群中看见了小杜鹃,她正挥着小手帕招呼着一个花花公子,和当初叫住自己一样。她挽着那位公子往里走,大概是感觉到了眼神的注视,转过头来回望着,脸上是还没有消失的笑容。子墨忙背过身去,对不起……对不起……有能力的时候没勇气和娘据理力争来赎你,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你沦落风尘,朱子墨又有什么脸来面对你……亲爱的们,舞月这个周末要出门,星期一准时更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