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
“薛老爷,您的意思是?”
林少伟不卑不亢的看着那白胡子老头,看出那老头的眼睛明显在朝着老婆瞟,看看那老妇人的岁数,肯定不是蕙质兰心姐妹会的成员,八成是儿媳作乱。
“林大当家的,不是我们不支持,实在是生意忙走不开啊。”薛老爷眼睛一白,为何要为了这么一个外人来得罪自家人呢?一切以院子的和谐为上。
“那林某只能告辞了,只是可惜,本来城东的王家打算借游会的机会介绍他们家的女儿和贵家二公子认识——”
林少伟边说着便站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薛老爷一抬手,“慢,林大当家说的莫不是城东那个瓷器第一大户的王家?哎呀,巧了,我们还有生意往来呢,只是,怎么没听说王大户提起来过?”
薛老爷的眼睛闪烁着商人的狡黠,林少伟卖个关子,“去年游会薛二公子帮着贵府薛大夫人置办,与王家小姐已经有了一面之缘,王户自然有意思,只是觉得因游会而相识,贸然上门有失礼数,本是想借今年游会再续前缘,没想到薛老爷太忙走不开,可惜可惜。”
林少伟又是向外退了一步,“那在下告辞。”
“哎——等等么——贤侄,茶刚泡好,怎么就急得走呢?”
林少伟微微一抱拳,“那就——再喝一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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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春喜不懂,你一直叫我们帮你搜集去年游会的八卦消息是做些什么呢?”
“给少伟用的。”
“少爷用的?”春喜一脑子浆糊,看着苏子翻阅着京城中等商户的名目册,看的津津有味。
“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你也帮不上什么,”苏子纤纤细指翻过又一页,“搜集八卦你是能手,利用八卦就听我安排吧。”
“不懂。”
苏子叹了口气,放下名册,一戳春喜的脑门,“譬如说,你们打听到了,去年游会城东做木材家具生意的薛家二公子和城西瓷器大户王家的女儿对上眼儿了,是吧。”
“是啊,那薛二公子借着帮大嫂筹备游会的说辞,混了进去,正巧王家小姐比试得了第三名呢,一下子就对上了——”
苏子两跟手指往一起对着,“越是禁忌,越是让人想去看看。游会这几年成了京城女眷的内部联欢会了,你想,这京城的年轻男子们,谁不想趁机一睹芳容?借着各种名目混进去的不在少数,对上眼儿的,也大有其人。”
“他们勾搭他们的,主子怎么利用呢?”
“傻瓜,游会本是女眷的活动,混入男子早就挨人诟病,更何况是私定终身?纵使王小姐有意,薛二公子有情,可怎么好对双方父母说出口呢?”苏子端正坐好,“于是我们林家出来,给他们个台阶下下,利益当前,儿女事重,想必他们也要掂量掂量,是毫无意义的砸场要紧,还是趁此机会来个光明正大的联姻呢?”
“噗——”春喜小声说,“原来林少爷是去做媒婆了——主子你也真想得出,一般这种事,不都是女子去做的么?”
“我去做,是私事,少伟上门,就是公事。我去说,那是王小姐的意思,少伟出面,那就是王老爷的意思。”苏子又端起那本名册,“而且,做人的工作,他比我来的自然。”
“这倒是。”
春喜百无禁忌的接了一嘴,苏子横了她一眼,“别以往咱们可以坐在这里坐享其成,少爷都亲自去拉人了,我们怎么能闲着?”
“啊?那我们能做什么?”
苏子笑而不语。
拉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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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这次游会,实际上是薛家出面邀请我的喽?”王老爷敲打着桌面,一副老狐狸的样子,林少伟作为晚辈,恭敬的答着,“薛家怎么会明说呢?当然还是通过林家通过游会。只是,王老爷您好像身体不恭早就推却了是吧——”
“那都是误传,我身子好的很,你放心,林家的游会我们一定会大力支持的嘛。不看在薛家面子,而是看你林家面子哦——”
王老爷笑的癫痫,仿佛自己占了多大便宜,林少伟一抬眼,“听说您四夫人是姐妹会的,对我们林家主事有些微词,老爷逆着她的意思出席,会不会——”
“林公子。”王老爷颜面有些拉不下来,当着全家人自己先吼上了,仿佛声音够大说出的就是真理。“女人们,上不了台面。你女人主事,不还是你来的?!哈哈哈!我懂了,这游会是林家的,既然是林家的,不是林夫人的,那么女人间的小事,就不要提了嘛——”
“自然。”
林少伟一笑,“那就恭候王家了。”
转身出门,低声吩咐下人,“快回府给大夫人报信,王家薛家都来。”
下人刚要走,林少伟又拽住他的胳膊,低声吩咐,“若是夫人已经不在苏园,你立即打听清楚她去了哪里,然后,你要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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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这蕙质兰心游会是女人家的事儿,我们去凑什么热闹啊。”
李记烤鹅只是一家中等店铺,这种店铺在京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店铺李老板碍着苏子是大户人家的,还算恭敬的说着,眼神却开始游离,仿佛苏子先前跟他介绍的那些游会的事儿,都是对牛弹琴。
“李掌柜,你有所不知,这一届游会面向全京城商户开放,别说李记烤鹅这么老字号的铺子,就是个街头卖杂货的,也可以来参加。”苏子一句话把李掌柜的话给噎了回去。
“我去参加做什么?看大家小姐绣花么?”
“女眷的才艺比试你可以不看,但是生意可以做啊。”
苏子在他面前摊开一张图,那是游会的举办地,游会街。街一侧是茶楼棋社这些高雅的场所,另一侧沿河,景致十分美好。街尽头是一个大空场,就是每次女眷才艺比试的场地。
现在,这条沿河长街的两侧都被划分成一个个小方格,李掌柜脑袋凑过来看的糊涂,“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出租钱,这一整天在这京城大户汇聚的游会街,就有李记烤鹅的一席铺位。对街一个铺位二十两银子,临街三十两,李掌柜,若是哪家大户吃了贵家的烤鹅,您的生意——”
正在李掌柜还犹豫的时候,从门外风尘仆仆跑来林家的下人,苏子稍稍吃了一惊,但是认出这是一早随林少伟出去的下人时,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
“主事——城东薛家和城西王家都要来参加,少爷怕没地方安排他们了——”
苏子瞟了一眼李掌柜,轻声说,“怎么这么晚了还要挤进来,他们这些大户真是不知足,自己占了那么大场地还要来抢我预留给这些中等小户的位子……”
李掌柜此刻星星眼状,抱着地图就不撒手,“林夫人啊——不,主事,主事大人,您千万得给我们李记留个位子出来,您看我们都是熟人了是吧——”
苏子费了好大劲把地图撕扯出来,“那是对街还是临街呢?”
“听您吩咐,另外,那个——”
“说吧。”
“能不能帮我预留给我本家烧鸡烤鸭炸鹌鹑几家店几个位子?”
苏子嫣然一笑,“听见了没,去问问少爷吧。”
李掌柜当场摸出十两银子,“这是定金。”
苏子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说,“好说,扶持中小商户本就是我们的责任么。再说,我们都是熟人了。”
当晚,苏园就收到了李记运来的烤鹅十只,当然,那时苏园的“熟人”,早已排出二里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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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铁青着脸看着一屋子姐妹会的人,明天就是游会了,消息却十分不喜人,闭关苦练才艺,一出关迎头就听说姐妹会这十几家大户悉数倒戈。
——薛夫人,王夫人,你们二位家里是怎么回事?
“谁叫王家要来说媒,我家公公想着接着参会促成好事,又不丢脸面。公公定下的事,自然没我说话的份儿。”
“怎么是我们要来说媒?不是你们薛家通过林家来勾搭的——”
一个薛家儿媳,一个王家四姨太,俩人大眼瞪小眼,碧云头一晕,得,这是俩两边被忽悠的。
——韩夫人,艾夫人,你们二位又是?
“我们家老爷听说韩家要请他们宫里的内线来参加游会,想借机打通跟官家的关系,非要去——”
“艾夫人,我们韩家几时说在宫中有内线了?你我姐妹一场,连我们韩家宫里有没有人都不知道么?”
“哟,你们韩家天天往宫里送东西,抢了我们艾家多少生意?这全京城都看着了,自然都以为你们藏着一手呢——”
一个韩家女眷,一个艾家夫人,两人开始互挠,碧云脚一软,得,这是俩原本就有梁子的。
……
……
不一会的功夫,屋子沸腾了,这京城十几个大户之间,谁没个私心没个冲突,又谁没个联络没个私交,林少伟就用了这短短两天,拆东墙补西墙,借花献佛铁树生花,利用内部核变,给了点小小的诱导剂,然后等着原子弹轰的一声——
现在炸的碧云一个头两个大。
整个姐妹会,只有潘家守住了阵地。正想着好,自家丫头出面说了句,“夫人,昨天三姨太来了——”
“什么三姨太!”碧云一横眼睛,“撕烂你的嘴巴。”
“是,是,是苏管家。她是林家派来的,不知道对大爷说了什么,大爷吩咐潘家也要去游会。”
碧云自家后院着火,顿时眼前一片迷茫,加上屋子吵得乱哄哄,当下大喝一声:
“别吵了,就算我们这些大户都参加了,那苏子也解决不了上千人的花费,到时候我们看着热闹,添油加醋,她也下不了台。”
“……潘大夫人,这个——我弟弟是开茶叶店的,小本经营,我听他说,他花了二十两在游会街买了个摊位……”
“什么?!”碧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叫你弟弟退了!”
“他宝贝的很,说他要是退了,一堆人等着买呢,苏子给的价一律是二十两对街,三十两临街,现在私下里已经炒到百两一个摊位了——”
碧云重重坐了下来,“有多少摊位?”
“两百个,一个不剩,据说还有中小人家要求加临时摊位——”
原本的两百与会者,摇身一变成了两百赞助商。
苏子拿出炒房的精神,狂摇泡沫,凭空出价,不求最好,只求最贵,华丽的完成了从客户到债主的大变身。
这是一个巨大的传销网络,可惜的是,古代还没有相关政策出台,所以苏子不道德的钻了个空子。
文学点叫做,以恶制恶。
“这么多人一定会出乱子的。”碧云自我催眠的说,又一个姐妹会炮灰诺诺的说,“这几天给我们打铁的都不见了,据说林家在招兵买马,将那些三教九流的都收去做了护卫。”
鼎爷行走江湖多年,早就明白强压之下必有反骨的道理,而在宫中的时候,别的不敢说,招安是家常便饭。让京城女眷又怕又恨的三教九流之徒不吃闭门羹,却吃鸿门宴,这一招以夷制夷,用的恰到好处。
“二百户商家,一家二十,这也才四百,要支付剩下六七百人的花销,苏林两家一定是自掏腰包填补——”碧云环绕一周看这一会无人插嘴了,正自鸣得意之中,突然所有人异口同声说,“你不知道征收了大户的参会费了么!”
征收参会费的是姚斌。林少伟刚整理出一份参会的大客户名单,姚斌就挨家挨户上访去了。其实让大商家掏钱也不是什么难事,姚斌只是说了句,“王家提议每户交五十两,乔老爷您的意思呢?”
碧云眉毛一抖,“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碧云身边的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应道,“这几天夫人您忙着准备才艺表演,姚管家上门来的时候,直接奔二夫人屋子去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潘大爷给了两百呢……”
“这个——”碧云话到嘴边噤声,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自家相公不是。
“把我们当冤大头了,你们回去都跟自家男人说说。”碧云皱眉头,丫头着抖把红色帖子递了上来,碧云一斜眼,“这是什么?”
姐妹团也有人掏出一摸一样的红色帖子,“这是几百个京城普通人家联名送来的谢恩贴,据说主事的说了,这一届游会,大户出大头,中户买铺位,普通人家来包吃包喝随便逛。”
“好一个苏子!”碧云头都要竖起来了。“等到了会上,我要她们好看!收拾不了主子,我就拿她们苏家林家的丫头出气!”
“夫人,方才三夫人——不,是苏管家派人来说了,为了向京城百姓展示各府的风貌,要召集每家出两到三个丫头,打乱了派个各个夫人,伺候游会大小事务。”小丫头死到临头还兴奋着,“我也入选了,已经经过培训了。”
苏晓,来了一个自娱自乐自生自灭,将上层女眷的礼宾问题,让她们内部消化吸收了。
仿佛嫌碧云不够头疼一般,薛家夫人还补充了一句,“跟着潘夫人的可是我的丫头,如有不是,还多多包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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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客户,赞助商,安全保障,资金补给,女眷礼宾——”
苏子歪着头一项项的过了一遍,“老公,我还有啥落下的没有?”
林少伟很肃穆很肃穆很肃穆的看着老婆,半响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老婆大人,我刚刚知道,原来游会,是在晚上。”
……
暮色
游会在一片喜气祥和的气氛中开始了,那时夕阳垂暮,苏子和林少伟无比庄严肃穆,而或说——
他们是在为今晚的炮灰们默哀。
“如果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你得拉住我。”苏子远目。
林少伟冷笑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相比这二位石膏状态的大局决策者,三位管家都忙得不亦乐乎。
鼎爷拿出一副大内侍卫总管的气势,带领着二百壮汉将整条街严密封锁,另有苏园五十人小分队负责现场巡逻,确保苍蝇一个飞不进去,女人一个逃不出来。
姚斌则统筹二十多位账房做好资金运作工作,二百个商位、游会的大小开支都在他掌心里攥着,他一边拨着算盘还能一边听着属下的报告,这一心二用叫京城的账房们也大开眼界。
苏晓带领着全京城经过严格筛选、短期培训的丫头们穿梭于大户女眷之中,为才艺比试的各项准备工作进行最后的踩点检查,潘大爷几次想叫住她,她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过。
相比之下,最悠闲的竟然是林老太太和苏眉,这二位论起身份是林苏两家的当家女眷,地位自然不一般,却是无事一身轻,乐得看个热闹,装个活佛。
“老太太。”
“苏大小姐。”
“怎样,我妹妹您儿媳的能耐,您现在算是都明白了吧。”
“我早明白,就是不敢劳烦苏小姐。”
苏眉和林老太太打着太极,两个都是人精,都在等着一击致命的机会。
这个时候,被遗忘的人是兔爷和余韶可,一个是无能有心,一个是有能无心,一个事事入眼,一个事事无念,俩人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是兔爷身边没了鼎爷,余韶可身边没了若伊,就在这大环境下偶然间坐在一起,算起来到底也是亲戚,有的没的开始聊上了。
“二嫂,听说你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奇女子,怎么不参加才艺比试?”
“我哪敢班门弄斧,姐姐才是京城女状元。不过姐姐低调,从来没有给我们开眼的机会。”
“她就是那么个不争不抢的人。”林子茂说的两眼冒光,余韶可一捂嘴,“瞧你,还惦记着。”
“二嫂见笑了。”林子茂咳嗽两声,突然想起当初余韶可还撞破过自己和大嫂的好事。
“上次那事,是我误会了吧——”余韶可脑子里也在转悠同一幅画面,“想来相公和姐姐感情那般好,怎么会——”
“你没误会,我的确是对大嫂心生爱慕。”林子茂仗着多年在林家横着走做兔爷,丝毫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的,“就像姚斌对你一样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茂爷自己说的好好的,干嘛把我扯进去。”余韶可一皱眉,被戳破和姚斌的关系她已经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林子茂这比喻。林子茂对苏子那就是一厢情愿一边热,她与姚斌已经是两情相悦,如何能比?
“二嫂不必避讳,其实二嫂论起来,也不是我二嫂。”
“你这么是什么意思?”余韶可眉毛一横,看着这小屁孩大放厥词,心中一阵怒气。既然选择了姚斌,就已经做好被戳指头的准备,可是还轮不到一个庶出的外人来指指点点的。
其实余韶可一直都很奇怪,林家嫡庶两族关系一向不好,这林子茂既无过人才干、也无讨喜的性子,为何会被林老爷接回嫡族养着,林老太太又为何能一直忍他到此时?
将这无所作为的林子茂宠成什么样子!竟敢横加指责她的事?!
余韶可咬着嘴唇,脸皮薄心气高,经不得林子茂这么直率的表达法,整个人就像个冒气的叉烧包。
“二嫂不要恼我,是我没有说明白。”林子茂借着这吵闹的环境,看着天还没有全黑,花灯还没点上,才艺比赛还很遥远,所有人都忙得混乱,放下心来低声说,“二嫂不是我二嫂,因为你和大哥的婚事,其实一直都不作数。”
“你!”余韶可豁的站起来,离得远的苏晓一眼瞟到直奔她而来,“怎么了,二夫人?怎么没丫头跟着你?太不像话了——”
“刚才潘家的那些女人在闹,我就把派给我的丫头遣过去给她们用了,不碍事。”余韶可和颜悦色压着一肚子气,“苏管家忙去吧,我闷,自己走走就好了。”
苏晓狐疑的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兔爷,又看看余韶可,半信半疑的走开了。
余韶可不再和林子茂多说一句,径自去了河边,已经有点亮的花灯漂浮在河面上,夕阳垂下,那火烧的金红映的那微弱的烛光是多么暗淡。
一如自己,随波逐流,无比黯然。
只有个纸做的外壳,虚无的华丽,不如那一轮金红的太阳,就算是到了晚天,那最后的一丝光热,也叫人不得不惊叹。
多么像下堂的大夫人。
难道,自己在这场爱情角斗中失败,就可以否认她曾经的存在了么?
什么叫这场婚姻都是不做数的?
她这一走,在别人眼中,只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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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人眼中,她离开潘家是一次不体面的落荒而逃,只有潘大爷自己心里明白,那实则是一次高调的弃权。
就在苏晓被余韶可绊住的那刹那,潘大爷终于锁定了她的方位,待苏晓满心狐疑的转身走开,不经意又似乎精心安排般遇到了他。
“潘大爷。”苏晓说出三个字,也只需这三个字,就可以让潘亮挫败。
“晓——不,苏管家,您辛苦。”
“不辛苦。”苏晓说的彬彬有礼,却拒他于千里之外,眼神淡漠,语气如常。
“我知道老大老二给你找了不少麻烦。”
“她们只不过给林家苏家找了点麻烦罢了,没有来烦我什么。”苏晓已经准备转身,潘亮却一手拉住她,在这人来人往的保护壳之中,他们不过只是寻常二人。
“潘大爷,请你放手。”苏晓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挣脱,她只是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再一次暴露自己。
第一次暴露自己的身份,实在是愚蠢。
为了救这么一个懦弱的男人,而险些败露了一个处心积虑的行动计划。
“你背上的伤,还疼么?”
“住口!”苏晓的声音是难得一次的严厉,那眸子腾起的杀气,是一切往日的伪装都盖不住的。
“是我太没用,讨不得你这样的女人。”潘亮被这一吼,诺诺放开了手,才现,手心却都是汗。
苏晓暗自叹息,究竟当初是哪根脑神经短路?为何就会看上这么个男人?
她可是大内豢养多年的杀手,怎么会对这个软绵绵的男人动心?又怎么会在这个男人被山贼打劫的时候一时意气,暴露自己的功夫?
不怪得头目会赏给她那一道火鞭之伤。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找到油纸包。”
头目当时的话,同那道伤疤一起永久的留存下来。
潘亮偏要在这个所有人都忘却烦恼一片喜庆的时候,提醒她背上的伤疤,叫她再一次想起潜入苏家林家的真实目的。
这个男人,真是一如既往叫她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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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真是一如既往叫她厌烦。
苏眉看着鼎爷带着一队人马奔腾而去,咬牙切齿。
坐在一旁悠闲的等着日落的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人就像影子,有时候是你追着他,有时候是他追着你。关键得看,这太阳在什么地方。”
“您不用打什么比喻,直说就好。”苏眉气鼓鼓的说,“我追了这男人好多年,他还是一样不甩我。”
“一个下人,还是一个蛮夷,值得你苏家大小姐如此么?”
“我喜欢。”苏眉眼睛还追望着鼎爷背影离去的方向,“怎么,你看不顺眼?”
“哪里的话,我哪有资格对苏小姐你评头论足。”
“自知之明是老太太您唯一可取的优点。”
老太太一口茶水喷出来。
“良辰那丫头被派去伺候别人了,您可别指望我帮你顺气管。”苏眉没好气的说,“我这气管还火烧着呢!”
老太太一边呛着一边说,“哪敢劳烦您,我还想多活几年。”
“我看我们两家八成是八字不合的。”苏眉直来直去的说,“我父亲临终前一直对我说,他去调查过阿鼎的来路,你们林家不能碰,你们要毁了我们苏家的。”
“哼,这倒是巧合了,我家老爷过世前,也嘱咐我,不能跟你们苏家打交道。”林老太太顺过气来,也拧着眉头绊着嘴。
“要不是我妹妹看上你儿子——”
“要不是我们林家嫡族有难——”
怎么也不会找上你家!
苏眉和林老太太互瞪数秒,老太太正又端起茶杯顺一口茶水之际,苏眉突然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
油纸包,阿鼎偷来给你们林家了吧。
老太太整个茶杯碎在地上,顾不得狼籍,只是死命盯住苏眉,又猛地移开了视线。
“我听不懂。”
“那是我父亲最宝贵的东西,我早晚会拿回来的。”苏眉一扬手。“来个人——收拾一下——”
夕阳收敛了最后一丝金红。
它在余韶可眼中褪色成了莹莹花火,随着花灯一路漂行。
它在苏晓的手指尖抽离,慢慢爬过那背后众人看不见的疤迹。
它在鼎爷形色匆匆的脚尖前被踏碎,又在苏眉悠长的目光中漂白。
它在老太太裙边的碎瓷片里翻滚,蒸腾成暗伤的血色。
它在苏子的林少伟的眼前跳跃澎湃,然后倏地一下,撒由那拉——
“我靠,黑了。”苏子彪了一声,林少伟晕染的比夜还深的眸子闪烁几下。
——大夫人,您快点过去吧,潘大夫人在才艺比试场把苏管家打了!
做了她。
林少伟一撩袍子,邪魅一笑,苏子一拍他的胸膛。“要含蓄。”
炮灰
林少伟几乎是抱着苏子赶到才艺比拼现场的。
已经进行了一阵子的才艺比拼被迫中断,因为高台之上,潘家大夫人正掐着腰,而潘家二夫人则破口大骂。
她们对面站的是不言不语的苏晓。
“阿鼎,你别拉着我!”苏眉在鼎爷怀里挣扎,“你上去把那两个女人给我——”
“你要扭胳膊还是断腿?”
苏眉耳边飘来一句话,正在欣喜之中,猛然现那声音并不是阿鼎的,扭头一看,林少伟正在苏子耳边吹气,邪魅的微笑着,而苏子则一扭腰身,“要含蓄。”
“含蓄。”林少伟接到指令,在苏眉愣神的一瞬间,直接从台下窜到台上,那正在维和的潘亮被林少伟一掌拍下台来。
“呃……”
原来半夜出来害人的不仅仅是自家妹妹啊。
鼎爷环着苏眉的手臂也松懈下来,林老太太风轻云淡的说,“该是你们也尝尝的时候了。”
所有知情人都在为台上二位炮灰默哀,只是炮灰们仍旧在华丽丽的光热。
“哟,我们女人家比试,怎么劳林公子上来劝?”碧云一欠身,一抬头对上的却是林少伟一双明澈的看透一切的眼睛,那是一双雪豹的眼,让她们的小把戏无处藏身。
“敢问我们林家的苏管家哪里得罪了潘夫人?”
林少伟的声音不仅比白日响亮,也比白日磁性,尤其是林家二字重重念着,个中分量碧云哪里听不出来。
只还是那无脑的二姨太此刻去堵枪眼。
“你们的苏管家弄坏了我的琴,这叫我怎么比试!”
林少伟回身看了一眼台上正中间摆放的琴,琴的三角支架此刻跛了一只腿,坍下了一方。
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将琴翻过来,林少伟没有转身,“鼎爷,帮个小忙来。”
鼎爷听见林少伟这么一句,虽有疑问,却还是一个跃身上了台,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动作迅却优雅。
苏眉得意洋洋的说,“我男人。”
鼎爷来到林少伟跟前,“主子吩咐吧。”
“这琴太监了。”林少伟简单说了一声,鼎爷愣了一下,还是台下苏眉率先喷笑,鼎爷才反应过来。
两只长腿一只“断腿”,可不就太监了么?
“你动个手,把那碍眼的两只——”林少伟扬起眸子,一边说一边狠狠的瞪着潘家二位夫人,话里有话。潘家二位夫人都惊悚了,林少伟才又看了看平日低调沉稳的鼎爷,只见鼎爷运了一口气。
咔嚓,咔嚓。
两掌下去,支架四平八稳的立在台上,鼎爷砍下去的切口,竟然是那么平整,而且和早已断掉的第一只腿长度一模一样。
潘家二太太吃了一惊,看了看不费吹灰之力就摆平一切的鼎爷,又看了看鼎爷的主子的林少伟,只能憋着一口气向大夫人碧云望去。
碧云风轻云淡的说,“谢过林公子了。只是,这琴架变矮了,我弹着不舒服,不知道怎么解决。”
明摆着是来找麻烦的。
林少伟拧着眉头,鼎爷沉着气,两个大男人正在考虑是先打她左脸还是右脸的时候,早已把苏晓转移到安全地带的苏子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林家老太太微微一笑,这自家儿媳的妖孽法儿与众不同。很多女人都妖,语嫣的妖是明目张胆毫无内涵的,苏眉的妖是直来直去横行霸道的,而苏子的妖,妖的绵里藏针妖的笑里藏刀。
此刻,月上柳枝头,正是她又出来作乱的时候了。
“哟,厉害,鼎爷真厉害,”苏子出现在两个活火山的大后方,“劈的如此干净利落,一点木头渣子都没有。”
碧云看了看这一身火红的像一只小狐狸的苏子,咽了口口水,总感觉那目光比起林少伟的来更加的噬人。
“我听说,是苏管家办事不利,不知怎么就碰了琴架,断了条腿。”苏子叙述事实,突然话锋一转,“苏管家也真是厉害了,随便这么一碰,那琴架的一只腿断的如此平整齐滑,一根毛刺也没有,不知道还以为苏管家跟鼎爷一般是有功夫的呢——而或,莫不是她用锯锯开的?”
平地一声雷。炮灰起,四海平。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明白了一件事,管家苏晓是不可能随便一碰就碰出个这么平稳的瘸腿的,一点毛刺都没有,简直像刀锯拉过一样。
碧云顿时像是刀板上的鱼,众人鄙视的目光就像是千刀万刃。
苏子冷冷一笑。我不怪你玩花样,但是玩花样玩的这么丢人还拿出来显摆,就是乃的不对了。
潘大爷像是醒悟了一般,又执着的冲上场来调停,两位夫人看着台阶自动上来了,就一人一脚赶紧下了台。
林少伟对鼎爷说,“既然琴也不能用了,你就收个尾吧。”
鼎爷一掌而下,喀嚓——
碧云和二夫人一身冷汗,腿都软了,面如死灰的潘亮扶着两位夫人黯然退场,听着苏子在台上一呼百应的说:“别扫了大家的兴致,继续才艺比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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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吧。”潘大爷拐到后场,苏晓正喝着“压惊茶”,一抬眼看到这男人,收敛了全部的温和,眼睛犀利无比。
“是我么?”
潘亮一看苏晓的手,看着是手无缚鸡之力,当初这只手是怎么掐断了山贼的脖子,他还历历在目。
“碧云她们虽然爱生事,可是我了解碧云,她是想在才艺比拼上出彩,特意准备了很久,她绝不会对自己的琴下手的,是你做的。”
“潘大爷,您爱妻心切,口出狂言,我这个做奴才的,听听也就算了,不要传到我家主子耳朵里。因为他们都不好惹,尤其是入了夜。”
苏晓放下茶杯,与潘良擦肩而过,潘亮怨恨的追望着她的背影,却不知这一切早都入了一个人的眼睛。
那是余韶可借给潘家二夫人使唤的若伊。
若伊低着头回到潘家二夫人身边,端着压惊茶,奴才样子的说,“夫人,喝杯茶消消气。”
二夫人一看来的正是林家的小丫头,一股气上来,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不偏不倚印在她的脸颊。
若伊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茶,一动没动,“请夫人消气。”
“你!”
二夫人扬手,却被一声喝住。
“住手!”
若伊背对着他,却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方才去后场端茶,无意听到了不该听的,却也当下明白了这潘家夫人们确实是被冤枉的。
若伊立即找到了林少伟,只是开口说的是,“万事和为贵,少爷别生气,若伊去伺候潘家夫人们喝茶。”
林少伟先前和这个若伊都没直接说过什么话,每次的主角都是余韶可,这一会这个小丫头突然闯出来救火,让他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我去了,少爷。”若伊软软的说了声,很是幽怨忐忑,林少伟当时无心,忙着忙着,眼前就晃过了这一双如似鬼魅的幽怨受惊的眸子。
“不行,还是去看看,被潘家吃了,也得收尸啊。”
所以现在,林少伟来了,虽然不是若伊期待的初衷,却至少是来了。
“你们做什么?!”
“教训个下人,怎么,林大当家的也要为我们再主持一次公道不成?”
林少伟笑笑,看了看若伊捂住的脸颊,“不,随便教训吧,打死的话就地埋了,不用我们运回为安去了。”
若伊本是一脸苦楚,现在是一脸黑线。
喂喂喂,少爷,你就是这么为我撑腰的啊?
林少伟眼睛一眯,“那你们自便,我不打扰了。”
这么一说,潘家二夫人扬起的手反到落不下来。
“不教训了是么?不教训了,那我来教训。若伊,还不过来?”林少伟用力将若伊一扯,茶杯碎在地上,茶水流淌在潘二夫人脚底。
若伊觉得这根本不是她期待的英雄救美,而是行李托运。
粗鲁又无情,眼睛一直没在她身上聚焦,手一直都拽着她的衣裳,若伊看着林少伟那张无比俊俏的侧脸,内心一片翻滚。
原来炮灰的不仅是潘家二夫人,还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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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亮被苏晓炮灰了,潘二夫人被林少伟炮灰了,而真正的对决,在这里。
苏子和碧云对峙着,这一场无可避免的决斗,起因却是在余韶可身上。
那时余韶可正像个边缘人一般游走在河边,看着卖货的,看着河里的花灯,林家上上下下为了游会忙的不亦乐乎,多余的似乎就是她一个。
正在河边惆怅,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坐在河堤上,屁股摔得生疼不说,刚刚恢复的脚踝又是一扭,顿时像被刀刺了一般。
锋利的疼,充满寒意,在这所有人脸上都荡漾着幸福的时候。
她只是背负了一段不作数的婚姻的没有脸面的女人。
连落荒而逃的气力都没有。
这个时候,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脚踝,余韶可一仰面,“姚斌?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游会也开始了,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我就过来看看你。”
姚斌放下特意为余韶可扎好的花灯,揉着她的脚踝,“听说你把若伊借给潘家使唤了,那还是我拜托苏晓专门留给你的。”
“我知道。”余韶可心里暖暖的,“这次丫头都是乱派的,只有我还是若伊伺候着,我就知道是你打通的关系。”
“你伤还没好么,需要知心的人照顾。”
“有你在也是一样的。”余韶可的手犹豫了片刻敷在姚斌手上。
奸情之所谓奸情,就是总要在此时此刻出现了狗血的目击证人。
而被林少伟苏子憋了一肚子外出游荡的碧云,又一次被囧囧的命运眷顾。
“哟。”
碧云一眼看到这好生暧昧的男女,本只是埋怨自家男人眼睛总是向外瞟,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姚管家?
走近,碧云一捂嘴,笑的由内而外的嚣张,“这不是林家二夫人?你和姚管家?”
余韶可觉得头皮麻,姚斌舔了舔嘴唇。
现在二人的事还是地下,林少伟还没有给他们找好出路,是他们以为人多眼杂没有顾及,惹上了这难缠的女人。
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却没有放开。
姚斌扶着余韶可站了起来,碧云笑的更欢,“两个跛子凑成一对,怪不得你们搞到一起去了。”
声音刺耳,惹得左右商铺的人都来看,余韶可脸色素白,姚斌一脸漆黑。
狗血之所谓狗血,就是总要在此时此刻出现了奸情的救世主。
而向来不是被撞就是撞见好事的苏子,又一次被囧囧的命运眷顾。
“我们林家的事,就不劳烦潘夫人费心了。”
苏子与碧云对峙着,眼神与眼神的决斗,电光火石。
碧云本也只是乐的八卦,没有存坏人之心,倒是被苏子这么一激,当下得理不饶人,放开嗓子开始喊:“你们林家的女人勾搭下人,自然轮不到我来管!”
余韶可咬着嘴唇,紧紧攥着姚斌的手,苏子冷不丁一打量也是吃了一惊,看来这一个月,他们的展很迅啊。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是暴露的不是时候。
经碧云这一嚷嚷,附近的人都围了上来,马上就有好事者跑去跟林老太太通风报信,所有观看才艺比拼的群众顿时沸腾,河边成了新的比试场,台上正在写大字的某姐妹团炮灰,再一次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的碾了过去。
苏子依旧在含蓄的微笑,那是她的训练有素的面具脸孔,无论是面对着破口大骂的投诉者,还是纠缠不清的债主,她都能一边微笑一边咒骂一边迅解决问题。
“潘夫人不要激动,我听得见。”
碧云大声,苏子也不输气势,嘴巴劈里啪啦开始说,“你可知道这姚管家的腿是怎么瘸的,那就是被我的相公打瘸的。你又知道这男人为什么挨打,那就是为了这个叫做余韶可的女人。”
恰逢林老太太也赶到了,听到了大儿媳这么一句,顿时脸都变成茄子色了。“你们这都是闹什么!”
苏子面不改色继续说,“你又知道我相公为了这女人,把为安富的姚家都给灭了呢。实在是我这位妹妹太优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是拦都拦不住。”
余韶可和姚斌都愣愣看着苏子,不知道她是来劝架还是来拆台的。林老太太气的拐杖在地上钻圈,碧云偷笑得很得意。
林少伟拽着若伊过来了,看这场面也有些糊涂,只是目光一对上苏子的,立刻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老婆大人又要玩什么,但是你玩什么,我都陪你玩。
玩死一个算一个。
“所以呢,我作为最大的受害者,应该也最有言权。”苏子手指一点姚斌,“再打瘸他一只腿也没什么意思,为安也没有第二个姚家让我男人来灭了,余韶可只有一个,谁都想要,不如,就来个才艺比试吧。”
……
起哄的是无数中下阶层围观群众,看着大户人家为美色决斗绝对是新鲜戏码。
“女人才艺比拼为了好男人,男人为何不能为好女人也来比一比呢?”苏子说的坦荡,“我们有现成的赛场,现成的观众,现成的男人,现成的女人,虽然男人比不了琴棋书画,那就比点别的,今天是大好日子,打打杀杀就不必了吧——我们就来比,猜猜韶可的心思如何?”
苏子笑的千娇百媚,这最大的受害人如此深明大义宽仁同济,林老太太这拐杖实在拐不到她身上去——
碧云笑到此刻才觉苏子已经不动声色的逆转了一切。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叫又立牌坊又做□?
苏子含蓄的说,媳妇儿我是多么纯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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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才艺比拼现场,台上只剩下那一个炮灰继续写着她的“万事皆浮云”,只因台下还有一位看客在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她。
——苏大小姐,您怎么不去看热闹?
台上的人实在写不下去了,一脸乞求。
苏眉一脸正经的说:
——我敬业。
原来最含蓄的,是这位。
游会
林少伟苏子率一众人马来到才艺比拼高台时,苏眉正打着哈欠,头也没扭一下,只是说:
哟,来了。
仿佛早就知道一样。
她其实根本捉摸不透妹妹的心思,就像她自己的心思谁也琢磨不透一样。苏家人的最大通性就是你永远也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所以苏眉懒得猜,只是见到妹妹手做出请的姿势,看见林少伟和姚斌跃上了台,这才终于坐直了,“有意思了。”
一时间才艺比拼高台成为真正的焦点,人越来越多,这显然已经不是林家的内部行为,这简直是举国瞩目的重大赛事。
林老太太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她这个老人家一跺拐杖就能挽回的了。
“就按照方才河边所说的那样,比赛分为三轮,第一轮,常识题,第二轮,问答题,第三轮,动作题。出题者自然是我们风华绝代的余韶可,我么,恬不知耻做一回主持。”
苏子这样子哪里像母仪天下的标兵妇女,明明就是倒卖小鸡的黄鼠狼。
“事关一个女子的幸福,各位,请不要含蓄了。”苏子话音一落,牵起余韶可的手就往后台走,前场顿时乱哄哄的,苏眉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说,“慌什么啊,才艺比拼不是还有琴技么,谁上来暖个场。”
本是备场的某姐妹会炮灰再次被苏眉这句话雷得外焦里嫩,好端端的主角成了串场的了。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琴声起,一副热闹的景象,游会到了此时,方到了**。
一曲毕,不见余韶可的人,却是看见苏子手执一张白宣纸款款而出,“那么这第一回合的常识题,我们就考考二位对余韶可的喜好习惯究竟了解多少。”
林少伟装腔作势,“韶可为我的妻子,放马过来。”
姚斌默不作声,只是手一直捂住自己的腿。
“那好,第一题,请问余韶可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加什么?”
……
全场肃静。
鼎爷开始后悔没有放几只乌鸦飞进来配合一下此刻的气氛。
林老太太铁青着脸,碧云和姐妹会众妖不怀好意的笑着。
唯有林少伟做冥思苦想状——
牛奶?这朝代还没有牛奶呢吧。
西藏红花?藏浴还挺流行的——不过现在那里还是蛮族吧。
海藻泥?……越来越离谱了。
“初春花开,清晨采集,连带露水的花瓣入水,浸泡半柱香的时间。”姚斌说着,有些尴尬的看着苏子。
四下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苏子逼问道,“你一个男人,怎么会对主子这种事情知道这么多的?”
姚斌垂下头,“初春清晨天凉,丫头们受不住寒露,都是我来采集的。”
“你不是账房么?一双巧手不去打算盘,到来做些粗活?”
“夫人,请问下一题吧。”姚斌脸红得火烧云。
苏子咳了几声,朗声问,“第二题,余韶可画眉的笔是什么木质的?”
林少伟率先说了,“乌木。”
还记得一穿过来,头一件稀奇物件就是这眉笔,还是若伊给介绍的。
“不愧是相公,女为悦己者容,相公对二妹的小物件都如此留心,为妻我都要嫉妒了。”苏子积极配合着林少伟,一对黄鼠狼做戏做的专业,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
“那姚斌,你的答案呢?”
“也是乌木。”
“人云亦云。”苏子故意糗他,只见姚斌接到,“十年以上的乌木,截成横面每边半指的小搓,用将息之火烘烤,再去碎末。”
“难不成我们家的眉笔都是你做的?”
“姚斌只为小姐做过。”姚斌又一次被苏子逼到墙角,不得不说。
台下果然又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第三题,余韶可喜欢的胭脂是什么颜色的?”
“胭脂色么。”林少伟说完自觉丢脸,但是仍旧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还能有什么色!”
“很多啊——譬如说——山茶红么。”苏子话音刚落,就有观众起哄,“林大夫人,不能这么偏向自己相公啊!”
苏子和林少伟相视一笑。
“没看出来二妹每次见你都涂这个颜色的胭脂么?”
“真没看出来。”
“少爷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一直没有插嘴的姚斌终于开口,“因为小姐在林家从未用过山茶红,小姐时刻记得自己是再嫁,不敢造次,一直用偏淡的梅香白。”
“哦——”苏子和林少伟自内心的求学态度感叹了一声。
到了此时,姚斌和林少伟在余韶可身上的心思,真是高下立见。
“第四题,余韶可的钗——”
“只戴一侧!”这次林少伟先行抢答,苏子却一转,“戴在哪一侧?”
“小姐……不戴钗很多年。”姚斌低着头默默说着。
心中晃过那个油纸包里包裹的半截银光,怎么会这么个时候想起这个?
“因为苏家以饰闻名,小姐不想班门弄斧。”
“最后一题——”
“最后一题的答案是,小姐身上的颜色不能多过五种。”
苏子耸耸肩,无话可说。
姚斌一笑,韶可,你这是明摆着想我赢啊。
还记得伺候她沐浴那天,屋子外,自己一句句嘱咐若伊:
“二夫人最喜欢花瓣浴,在余家做小姐的时候,就喜欢这样,不仅如此,她还喜欢用十年以上的乌木笔画眉,喜欢的胭脂色是山茶红,她的钗从来只戴一侧,还有,身上颜色不能多过五种。”
她都听见了,她都记住了。
姚斌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
“不公平!这下人一定早就知道题目了!”
“对啊对啊,要不他怎么没看题目就知道答案的!”
“一个下人怎么会比她相公知道的还多,肯定有猫腻!”
群情激奋,苏子硬着头皮看看姚斌,姚斌啊姚斌,你怎么不领余韶可的情,非要捅破了呢?
为了维护权威,苏子装出一脸欢颜仿若捡到便宜一般说:
“第一轮林少伟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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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时候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么?是不是碰上什么可疑的人了?”
鼎爷拧着眉头挣脱开苏眉的鹰爪,警觉的看看四周。
“这满会场我最想灭掉的就是你。”苏眉嘟着嘴,“你看人家一个小三都那么美,有人为她打擂台,你呢,不是说我到了三十就娶我么?”
“哪有人像你这样自己找上门来要嫁的……”鼎爷看着苏眉的脸凑上来,顿时向后三步,“再说我现在只是个管家。”
“你什么时候不是啊!”苏眉叉着腰说,“我知道你是下人是蛮夷是偷了我父亲油纸包给林家的那个叛徒!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你这个人罢了,我管你什么身份什么血统什么来路的。”
“你!”
“我怎么了?!”苏眉迎难而上,突然勾住鼎爷的脖子,老虎一般的气势,小猫一般的姿势,又扑又蹭,“你说,你了解我多少?!”
“不说。”
“不说?”苏眉拧着眉头,一弓膝盖正中鼎爷要害,看着鼎爷强忍着慢慢蹲下,苏眉居高临下的说,“姑奶奶不妨告诉你,就算把你废成太监,你也是本姑娘的人。”
说这话时,远处高台传来一阵喝彩,苏眉远目而去,第二轮结果貌似出来了。
姚斌站在台正中。
看来,这小子赢了。
第二轮,问答题,怎么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第二轮,进行的火爆而迅,苏子这道题说的只是,请你对余韶可表白一下。
姚斌这次先来。姚斌说:
当我想到我可能会瘸的时候,我很怕,怕以后你过河,我再也背不了你。
所以,我走遍这个城,找到每一座桥,每一条船,仍旧是到了一条没有桥也没有船的河边。
你要过河,所以我把你交给了一个强壮的臂膀。
说完这段话,姚斌无比幽怨的看着林少伟,林少伟忍住胃部一阵自的前滚翻接翻体一百八十度,铁青着脸说。
这轮我弃权。
男人在漏*点的嚎叫,女人在放肆的大哭,这段表白不仅让台后的余韶可听的花枝乱颤泪流满面,更是让苏子这个主持都咬着白宣纸狼嚎。
嗷嗷嗷嗷嗷——
太萌了。
古代人听不懂,以为大夫人疯了。
林少伟听懂了,是真的疯了,逼近苏子,林少伟压低了声音说,“我不仅臂膀很强壮,老婆。”
苏子顿时石化,“这是在公众场合,老公,野战不符合精神文明。”
“那就要看这场狗屁的做秀什么时候结束了——”
苏子破着嗓子大喊,“都给我归位归位,别拽着姚斌袖子不放了,对,把那几个疯婆娘拉下去——第三轮!”
河边,苏眉远目着远方的一片热闹,咬着牙,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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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轮紧锣密鼓团结有序的开始了,动作题。
现在成绩是一比一。
众人看了看身材一流的林少伟,尤其是在他和苏子对话后露出的野狼的气息让人喷血。
又看了看跛脚的姚斌,不禁都摇了摇头。
苏子正在慢条斯理的买着关子,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来人啊——落水啦——”
正在众人向那个方向眺望时,台上苏子突然来了一句,“第三题,动作题,现在开始吧。哦,对了,被扔下水的是余韶可哦——”
……
刚刚捂着□爬回来的鼎爷听了这一句顿时风中凌乱了。
凌乱的又岂止他一人?
苏子漫不经心的说,“别以为我这是作秀,大不了一会浮尸你们自己去看么。”
林少伟一跃而下,姚斌看着他矫捷的身姿,迟疑了片刻,苏子低声说:
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装瘸是肯定跑不过他的。哦,对了,我家相公水性不好,他可能会沿岸呐喊助威。
姚斌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无比狐狸的苏子,突然伸直了腿,在一片惊呼声中,大步流星的飞奔而去。
林少伟刚开始摆了个狂奔的pose,待跑的远了一点就放慢了特意等着姚斌来追,本以为可以喘几口气,没想到苏子那几句激将法这么有效,没几秒钟那痴汉就奔来了。男人本能的竞争意识在燃烧,本是求败的林少伟看着姚斌赶了自己也一头撞了过去,俩大男人拿出了真本事一路向河边而去。
林老太太自始至终看着这场闹剧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连远眺都不再感兴趣,苏子突然挽起老太太一个胳膊,“老太太,过去看看?”
“过去什么?是收尸还是看着她出墙啊?!胡闹!”老太太铁青着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伎俩,把韶可弄走了,你就一家独大了是吧?!”
“哟,娘,我可是您三从四德五美好的儿媳啊,外人都这么说。”苏子笑的灿烂,强拉着老太太跟着人流朝河边走,“再说了,爬墙是她自愿的,而且爬的这么壮烈,河都跳了,老太太何不成全?”
“你以为嫁娶之事是家家酒?!我得对林家有个交代!走了个不明不白的语嫣,好歹有个林子业帮我挡刀,现在把余韶可弄走了算是怎么回事?你让全为安看我们笑话是不?”
老太太一边走一边骂着,骂到河边也肃穆了。
得。
全京城人都看见了。
这余韶可跟八爪鱼一般绕在姚斌身上,肌肤之亲,花前月下,能有多文艺就有多文艺,能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第三轮,姚斌毫无争议的胜出了。
他只需要向群众解释一下他装瘸的问题。
剩下的,都是林老太太要头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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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既然如此了,儿子也不想留着这个女人了,请娘主持大局。”林少伟这个时候装起孝子来了。
“不急,先让姚管家把他的腿的事儿交代清楚了。”林老太太坐在下人搬来的太师椅上,无数围观群众一起听下文。
姚斌一脸菜色,当年林少伟和自己做戏的事关系到林姚两家,他不敢妄然说出实情。正在踌躇之际,苏子开口了。
“老太太,您这还没有明白么?这是相公和姚斌一早做的戏。”
林少伟和姚斌同时“啊?”了一声,今晚的一切都是未经彩排的,到了此时,苏子说什么,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应。
“啊,是。苏子,你继续说。”林少伟挥挥手,苏子放开了这最佳辩手的口才,“其实相公早就很看中姚斌这个人才,也早对他们的事有所了解,那一次姚斌为了余韶可被姚家责罚,相公是救人心切才假装打断了他的腿。”苏子放眼看了一眼姚斌,“这次比试,正好让姚斌演完这出戏,他总不能一辈子瘸着腿见人吧。”
姚斌这才明白了苏子这第三道题的苦心,正在无比感叹夫人临机应变的凡能力时,杀出个人来。
扰乱了苏子皆大欢喜的预案。
“大嫂说的不错,大哥的确和姚斌英雄相惜!”兔爷,一直被遗忘在角落的兔爷,此刻突然蹦出来,“但是这并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这是两个家族的事,各位,林家和姚家其实本来就是亲家,姚家的后人,早就和我大哥有婚约了!”
林少伟真恨不能把兔爷一脚踢回月球去。
只是他藏在老太太身后,嘴皮子又太快,捂不得,打不得,只能干瞪眼。
“少伟,这是怎么回事?”苏子这辩方律师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对方竟然有新证据!而且她的当事人居然也知情!
“这件事,我本来是想回去再说的。”林少伟压低了声音。
“看来,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嫂,就是送走了二嫂,你也不是林家唯一的女主人!”兔爷此刻很张狂,又对着一脸茫然的余韶可说,“二嫂,我说过,你和大哥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不作数的,因为我爹爹早有遗书,遗书中说了,不准大哥娶你,而且给他安排了另一桩婚事!”
苏子和余韶可的眼睛齐刷刷盯着林少伟,林少伟无比肃穆。
其实,我真的是受害者。
我连未曾谋面的小四是方的圆的都不知道啊!
一片混乱之中,老太太出奇的平静,鼎爷也出奇的平静。
半响,老太太说,“就闹到这里吧,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
“不,娘——”余韶可死死看着林老太太,“是真的么?我从来就没有进过林家的门?”
林老太太脑中也在天人交战。
余韶可非放不可了,再留她在林家只会更遭人话柄,借由老爷的遗书光明正大的把她送走,于她于林家,都是再好不过的冠冕堂皇的说辞。
可是,那纸遗书,老爷曾再三叮嘱过,非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开启。
现在算是万不得已了么?
算是了吧,已经没有下台的路了,唯有此法。
林老太太理解错了老爷的意思,鼎爷明白,却已经无力阻止,当遗书二字从林子茂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明白。
真正的危机,要随着余韶可华丽的离开而粉墨登场了。
这是林家早晚要面对的,只是在这如此繁花似锦的游会之夜,如此大张旗鼓的展开在众人面前,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子茂说的没错,其实余韶可一开始就不是我林家的媳妇。”林老太太一字一句,将这个劫后重生的女人和林家的关联,一丝一点的剔除。
余韶可更紧的抱住了姚斌,这一次,她真的完完全全的,脱离林家了。
走的轰轰烈烈,一反她来时的低调。
原来她的生命,并不是花灯,而是烟花。
到了最后,才最为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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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哭大笑的人间闹剧以如此的方式结尾,是苏子和林少伟都没有想过的。
苏子盘算的很美好,利用三道考题向众人展示姚斌对余韶可的心意,同时帮他摆脱瘸腿的束缚。再将当年做戏的段子改良一下,修饰掉阴谋的成分,改编成英雄的惺惺相惜,成功送余韶可出门去——
她这个出墙的梯子做的多么完美。
如果不是被突然蹦出的兔爷撞了一下。
散场的时候是皆大欢喜,最欢喜的当然是余韶可和姚斌,林家什么四姨太和他们再无瓜葛,从此阴谋是路人。
潘家几位夫人看到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送走小二又来了小四,也算解气,就把这一晚上的炮灰史悉数忽略了,一直回了家还在乌鸦一般叫唤。
满城的商贩和游客不仅吃了东西看了花灯,还看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决斗戏码,最后还目睹了林家院子生猛的狗血大剧,心满意足,足够谈资。
兔爷这个罪魁祸欢乐的蹦跶着,大张旗鼓的引进了小四,又离他成功“解救”苏子近了一步。
不快乐的是这一夜最辛苦的人们。
苏子一言不的走了,林少伟知道这一夜自己哪里强壮都没用了。
鼎爷打扫着战场,正这时,有人河边风风火火的跑来,一边跑一边喊:
来人啊——落水啦——
还来?
鼎爷皱起眉头,幕布都拉下来了,怎么还没散场?
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的。
隐隐不安。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似的,是什么的?在这个繁忙而凌乱的夜,在这么群魔乱舞的时刻,他忽略了什么?
忽略了谁?
……
苏眉。
这个女人,整整下半场,一直没有踪影。
鼎爷撞飞了来报的下人,朝着那河边跑去。
花灯一盏盏顺河而下,映着那一个人浮在水面,那头四散,眼睛望着天。
那时她说着我找了你找了五年六个月四十八天。
那时他欠了她四十八天和一辈子。
此刻她在他面前飘过,人在静水,月亮在上,身过万灯,浮华不再。
“眉——————————————————”
爱情
马车缓慢而沉重的行驶在路上,偶尔颠簸。
苏子从夜里醒来,目光如炬,看了看车里熟睡着的春喜,那鼾声让这晚春还有些微凉的夜显得格外幽静。
撩开帘子,外面还是一片乌黑,赶车的下人轻声低问,“夫人,有事?”
“没事,睡不着。”
“夫人前些日子辛苦了。”车夫说了一句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正是此时,突然一匹马靠了近来,居然是林少伟。
“少爷?”
“你怎么骑马了?不到车里睡一会?”苏子仰头问。
林少伟不做解释,伸出一只手,黑夜之中他的眸子闪着亮光。
苏子知道,他终于打算开口解释了。
事情生的太快也太多,姐姐的事早已把她对林少伟的怨意和对未知小四的不满冲淡了,如今林少伟不动声色的示好,让她一阵宽慰。
这个男人毕竟也不是原本那个自大的男子了,他多少开始有了现代夫君的温存。
只不过他那张嘴,还是要比白日张得开。
苏子扶住林少伟,人一跳,跃在马匹之上,搂着丈夫的腰。
“我带着夫人转一转去,你放心,我找得到路。”
这里已经离为安不算远了,再走半日就可到了,又只有这么一条笔直的大道,想要走偏也是难事。
车夫不敢多加过问,只是看着少爷把夫人带走了。
摇了摇头,车夫似是有些替他们惋惜的说,“多好的一对,怎么就又添事了呢?”
马小跑在草地上,已经离大道有些距离,星空之下,一切如此宁静,宛若时间可以停止,岁月可以重来。
苏子紧了紧抱住他腰的双手,“没想到你去内蒙古支教学习了骑马,还能用上。”
“那是多久的事了呀。”
“其实也就是四五个月前么——我们穿过来之前。”苏子将脸贴在丈夫宽厚的背上,“一晃,我们都来了快半年了。”
“哪里有一晃,这半年过得跟半辈子那么长。”林少伟叹了一口气,刚毅的脸上那曲线如此分明,像一幅用笔强烈的水墨画。“回头想想,真的闯过了很多关。”
下堂,追妻,送走了语嫣,招管家,春游,游会,送走了韶可——
现在,又要迎来不知是谁的四夫人。
“是啊,可你的女人总是前仆后继的。”苏子终于问出了口,“你还欠我一个说法。”
“姚斌已经带着余韶可走了,是死无对证了。”林少伟一只手拉出缰绳让马儿慢慢走着,一只手抚摸着苏子环在他腰间的手,“不过这遗嘱的事,是姚斌告诉我的。”
“林子茂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想,是我每次带着他去见鼎爷的时候走漏风声的。鼎爷已经永远留在京城了,也是死无对证了。”
“你的两个证人都不能为你作证,你要我怎么判啊。”苏子用鼻子拱着他的后背,引起他一阵酥麻,林少伟低笑,“不要擦出火了。”
“对你的小惩大诫。”
“我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位管家,难道不算惩罚么?”
风吹着,夜的凉意在苏子的手指缝隙中穿梭,她贴在林少伟后背的心却是暖的。那紧密贴合的温度,让彼此安心。
“我总有不好的预感,老公。”
“我也是,那个小四,绝不简单。”林少伟仰望星空,那点点的光亮背后,毕竟是无穷尽的黑暗。
“姚斌不过是这个阴谋的边缘人物,而鼎爷这个在漩涡中心摸爬滚打的老人家,是绝不会透露半点风声的。”林少伟无限感慨的说,“要说你姐姐的事出的真是时候,一下子在我左胳膊脱臼以后又砍了右臂。”
林少伟一节一节摸过苏子手指的关节,“你放心,我怎么对待语嫣和韶可的,就会怎么对待那新来的。”
“也许刚开始是嫉妒是愤怒,我也只是嫉妒你桃花运太旺,愤怒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但是现在,只剩下担心。”
“担心啊——”
“担心我们离这个大宅深处的漩涡,是越来越近了。”苏子更紧的围住他的腰,“不知道我们前面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大姐帮不上我们了,姚斌鼎爷都不在了,我们又是孤军奋战了。”
“只要我们在一起,那就绝对不孤单,老婆。那么多关我们都一起闯过来了——”林少伟腿一夹马肚子,“让我们一起走下去。”
马小跑着追敢林家的车队,夜风吹来,苏子靠在林少伟背上,眼前浮现的,却是一片星空下,姐姐那张在水面漂浮的脸。
那时花灯若星辰,静水如夜空,恰似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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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
鼎爷是踉跄的跳入水中的,丝毫没有姚斌跳入水中时的优雅。
他几乎是蹒跚游过去的,中途跌倒了好几次,叫河水呛住,掩盖了一声一声的呼唤。
而那个慢慢漂浮的女人,没有动一下。
在满是花灯的河水中,她是那最华丽的人偶。
离岸并不远,水只淹没了鼎爷胸膛。
鼎爷却一阵呼吸艰难,眼前闪过她无数张脸,嚣张跋扈的,破马张飞的,慵懒无谓的,嬉笑怒骂的。
她有很多张脸,就是没有一张哭脸。
而她本该是那个以泪洗面的女人,她却以一己柔弱的肩膀,支撑着这个阴暗的苏园,在不明身份的陌生人的监视下快乐的活着,在高高的天井洒下的唯一的一束光芒中旋舞——
为何你能如此坚强?
是否是因为命运从未给你脆弱的机会?
为何你总是对我如此宽容?
是否是因为你早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伤害?
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眉。
我不想带给你伤害。
我。一个前朝皇后党羽的大内侍卫,一个奉命寻找毒害皇后凶器的前朝余党,一个背负了太多使命的浪人,走不出皇城,走不出自己,于是只能走出苏园,走到天涯海角——
你。一个当朝新皇子最为恩宠的商人之女,一个维护着新权维护着那隐藏秘密的家族继承人,一个守护着太多秘密的人,逃不出苏园,逃不出这一双双眼睛耳朵,你却跟着我到了海角天涯——
鼎爷站在水中央,静水如斯,苏眉只是浮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岸边已经跑来哭喊的人们,他听到了苏子的声音。
他没有伸手去碰苏眉一下,仿佛她永远都留在他一米之外的地方。
从过去到现在。以至于他无法奢求的未来。
“眉,我知道,你泡澡的时候什么都不加的,你喜欢把浴盆放在天井的正下方,屋子里唯一有光亮的地方。你知道么,我曾经去过你的屋顶,我看见过你。你会打我吧——所以我从来没敢告诉过你。”
鼎爷一行眼泪流了下来。
“你不爱画眉,也不爱胭脂,不爱金钗,也不爱绫罗,所以姚斌可以回答余韶可的那些问题,我一个也答不出来。”
鼎爷伸手,颤抖的将她贴在额头的湿别在耳后。
“其实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你爱上了我这个不该你爱的人。”鼎爷托起轻轻浮于水面的苏眉,那么轻,仿佛一片羽毛,没有重量。
“你知道我很多事情,很多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但是你也许不知道的是,我也爱上了你这个不该我爱的人。”
一声清脆的笑声突然那么突兀的绽放出来。紧接着是放声的肆无忌惮的大笑,鼎爷感觉苏眉慢慢沉在自己怀中,看着那双他以外永远不会睁开的眼睛顽皮的睁开在他面前。
“我会凫水啊,笨蛋。”
这是苏眉的第一句话。
“你真的偷看我洗澡啊?”
这是苏眉的第二句话。
“那你得负责了。”
这是苏眉的第三句话。
鼎爷笑不出来,那眼泪挂在下颚,垂着月色,苏眉轻轻一勾鼎爷的脖子,身吊了以来,紧紧拥抱着他,看着不远的岸边上吹着口哨的众人。
苏子跌坐在河岸,苏眉用力的招招手。
苏家大姐,逼婚都可以如此没有章法,几天之后那连“仓促寒酸”四个字都不配的闪婚,再也不能雷倒众生。
苏眉只是拿着酒杯四处说,“我已为妻许多年。”
本已是“下人兼蛮夷”的某郎君,其社会地位和名声再次如苏家的金银珠宝一般,不值一文。
苏眉声称从此退出江湖不问宅事,决定牵着鼎爷去流浪,鼎爷执意留守京城随时待命,这一对主人与宠物的攻守大战后事如何,似乎已经和林家没有关系。
苏子知道,总有一天命运会再次将这一对苦命夫妻卷入这阴谋的漩涡中去,这一点,恐怕及时行乐的苏眉和鼎爷自己更加清楚。
但他们毕竟在那一天来临之前选择了曾经拥有。
永远有多远呢?天长地久又有多长多久?
苏子看着前方的路,顶着头上的夜,贴在林少伟的背上,吞吐着温热。
小二小三没什么,四五六七八不过也只是一串数字。
林少伟由内而外便只有“一”。
这就是他的计数法则。
被侮辱与损害的永远是现实,而不该是理想。
当我们怀疑一切哪怕就是枕边人时,总该还对自己的心情,保留最初的信任。
我们对这个世界有几多怀疑几多愤恨,只缘于我们对这个世界那同样多的期待。
恨也许能无穷无尽,爱却能轮回再生。
“我爱你。”
苏子喃喃的,伏在他背后睡去。
破局家鸡翻身变神禽
林家春游队伍是中午时分抵达为安城口的,早已有林家庶族的人在等着,他们来此可绝不是来夹道欢迎的。
自林老太爷还留有遗书一事从京城传过来,庶族的恨不能把林家大院翻过来找。
林家嫡族的几个单薄的家眷哪里抵挡得住这来势汹汹的庶族狂潮,让他们把林家大院折腾个底朝天。
语嫣院子里的井,韶可屋子里的被,苏子上香的香炉,老太太喝汤的瓦罐——
只要是能储存一张遗书的,都没有放过。
如此折腾了半个月,等到林家车队都从京城回来了,硬是没结果。
林少伟骑着高头大马迎面看见林子业那张千层皮的脸,顿时乌云压顶。
林少伟早已私下问过老太太,老太太只知遗书藏匿的地点,却也是不知详情,关于韶可和小四的事,还是老太爷生前嘱咐的。但愿林老太爷那遗书中除了韶可和小四,可不要再多说什么别的才好。
林少伟脑海闪过那个油纸包,和此刻林子业的脸重合在一起。
那油纸包就这么神秘消失了,将姚斌告密给官府的林子业,会不会那时一路跟踪他呢?会不会趁机拿走了呢?
究竟油纸包的秘密是什么呢?
这个林姚两家所谓的血的契约,究竟守护的是什么?
林少伟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翻身下马,毕竟不是专业,动作不算利索,下摆还挂着,林子业快步走上来亲手将林少伟的衣服整理好,抬眼恭敬——
“当家的,车马劳累了。”
“你们在这迎着,也辛苦了。”林少伟将马缰绳递给下人,就这样与林子业并肩同步,女眷的马车和行李车从他们身边而过,苏子撩起帘子正巧看到林子业眯起的眼,心里也有些忐忑。
没有姚斌,没有鼎爷。
却多了一纸不知为何的遗书。
还多了一个不知是谁的四姨太。
苏子放下帘子,春喜也弱弱的问着,“主子,又要新来个主子是么?那什么姚家的后人——会很麻烦的吧。”
姚家,一个灭门之族,却毕竟还留下了老宅家奴,先前都由姚家的远房亲戚代管,这下子出来一个姚家的后人,真可谓是带着宅子嫁人,底气十足。
而且这一位姚家后人,很有可能就是姚老爷和他最疼爱的小妾生下的女儿,估计也是从小娇生惯养不好伺候的。
苏子没有答话,马车从林少伟林子业二人身边呼啸而过,车轮转动的声音让苏子有这样一个执念。
无论是什么,总会过去,人生如车马,纵使颠簸,总会向前。
安抚的握住春喜的手,苏子点点头,“我一个下堂妇人,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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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大院犹如祭祖当天那般热闹,庶族嫡族的男女老少都来了,少的不过只是当初林少伟身边千娇百媚的几个女人。
苏子依旧是一身红妆,头戴金钗,气势十足。
只是她不再是一心向佛,她眼中只剩下林少伟。
林少伟请老太太上座,如今她身边不仅跟着良辰,少了主子的碧云和若伊也都被她暂时给收了,一时间众星捧月的,只有老太太自己心里明白,这院子不是奴才多了,是主子少了。
下面站着的只剩下苏子。
无论这个女人用了什么战术,她是大张旗鼓压倒性的胜利了。
想想她的家世、她的才华、她的手腕和她的胆识,老太太不得不说,林家大院交给她,她老人家可以安心闭眼。
若不是老爷生前的再三嘱托让她还心有余悸,若不是苏子不能生育的事实让她不得不再为儿子谋划,林老太太也是乐得清静的。
“老爷去的时候,特别嘱咐这纸遗书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开启。”林老太太正襟危坐,“连我也不知道这遗书的内容,只是听老爷说起过一二。就连遗书的位置,也是姚管家告诉我的——”
老太太似有一刻迟疑,终于又说,“姚管家和余韶可的私事,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放他们走,是林姚两家过世的老爷子的意思。”
“恕子业冒昧,这句话小辈怎么听不懂?”林子业率先难,庶族开始嘴杂,老太太清了清嗓子,“两位老爷在世的时候,其实私交很好,俩家表面有间隙,实际上互相帮衬。”
院子里的噪音更大了。
“老夫人啊——你不能只是这么说说就让我们信了。全为安都知道,林姚两家从来都不对付,更是有夺妻之仇灭门之怨啊——”
“那都是我与姚老爷的做戏。”林少伟这时候秉着一家之长的责任,站出来说话,“姚家与我林家其实暗中同盟已久,自我成为林家当家人,就开始继承父志,帮姚家维持家业,只可惜姚老爷寿年一到,姚家诺大根基被不学无术的姚慕年败尽,加上姚家嫡族庶族接连横遭祸害,才有了灭门之说,其实与韶可再嫁,与我们林家,并无干系啊——”
“当家人空口无凭——”
“我有凭有据。”林少伟早已料到会面对林家质疑,早在姚斌离开之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我为姚家管账三年,姚家很多账目都经过我的手,哪位不信,但可以随便问。”
林子业这个时候冒出一句,“姚家曾进过一批上好茶叶,却悉数囤积,外人不知为何,敢问当家人——”
“茶叶由南而北,运输储存不当,茶叶进水,故为囤积。”
“何故不公?”
“只因负责运货的正是姚家少爷姚慕年,姚老爷护子心切,压下不议。”
“某年小年之日,姚家向我们突然买入三十匹上好绸缎,却不知所谓何用,当家人可知道姚家账目上是否有这么一笔?”
“业弟记错了,不是小年,而是过年后的元宵前后,三十匹布并未记入总账,而是归入了姚家大院日常开销,至于三十匹布所谓何用?业弟,不如等你四嫂来了再问?”
姚家最后几年的大小账目,早已由姚斌口述于他。林少伟别的不行,记忆力可是群,作为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背教案是拿手好戏。
林子业败下阵来,庶族立刻熄火,林少伟转身恭敬的对老太太说,“只是儿子也很不解,为何姚斌会知道我林家的遗书所在,并告知了您。”
“先前说了,两家老爷私交匪浅,早已定下婚事,只是碍于某些事情,不好马上公布。老爷走之前,特别留下遗书。我只知有此姚家后人,并不知她是谁,在哪里。兴许老爷不愿将此事交托给我这个妇人,于是告诉了姚老爷,而姚老爷又透露给了姚斌。就在起身上京前不久,一日夜里他突然来访,说出遗书下落,我才终于明白了——”
林老太太眼睛向着身后望去,大堂之上墙壁突出的横槽——
“我才终于明白了为何我在这大院多年,四处找寻都无下文。只因这遗书所藏的地方,是我这妇人万般不敢去碰触的。”
下堂鞭。
“当日姚斌报了,我却碍于身份,不能去拿,如今机缘巧合,就由我儿亲自取出。”林老太太点了点头,“在鞭尾。”
林少伟恭敬的“请”过鞭子,看着鞭尾帮着红色林字中国结,将结取下,鞭尾处的扎尾,竟然是活扣。慢慢扭动,露出一小方空间,一张小纸条蜷在里面。
林少伟略微颤抖的将小纸条倒出来,慢慢展开,快一瞄,也不过四五十字,却是从此决定了很多人的命运。
“儿啊,念出来吧。”
“告之吾子吾孙,以偿心愿未遂。二事,不可为也。一不可贪人之妻,尤以姚氏为慎。二不可与朝廷瓜葛。二事,为也。一需善待子茂,此乃我最为心牵之幼子。二需与姚氏后人完婚,后人现居于姚家,隐姓埋名忍辱负重。”
念到这里,林少伟再也念不下去了,抬眼直直的盯着苏子,苏子默默点头,林少伟干涩的声音在院子里湿润起来——
唤名若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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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这一个下午是乱哄哄的,若伊最开始也是一阵愣,有些恍惚,等良辰领着她住进了余韶可屋子,这一切才仿佛变成了现实。
老太太再三吩咐,若伊虽然过去是个丫头,但其实一直都是姚老爷在隐藏她的身份罢了,说到底也是姚家最后的独苗,又是和少爷有婚约的,要好好伺候怠慢不得。
所以良辰一路上对若伊都是极客气的,若伊起初还有些受宠若惊,只是脸上不冷不热没有偷笑出声,等良辰将她安顿好退了出去,若伊才得意的一笑,快步走到门边检查门关好了没有,然后绕着屋子转。
这屋子她是多么熟悉啊,她在这里足足伺候了余韶可五年,那门口的红灯笼每一根筋条,那梳妆台铜镜边沿每一个刻花,那大床上缎面被子每一个的褶皱,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而今,居然都变成了她的!
转了几圈,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扑到梳妆台边,翻开饰盒。余韶可直接从京城走了,还有很多饰留在林家,现在也都理所当然的归了她了——
若伊兴奋的在铜镜前手舞足蹈起来,插上这根钗,套上那个手镯,画画柳叶眉,点点胭脂粉,一转身看着床上的新鞋新衣,满桌子饰还没收拾就扑到床上去——
“若——”
彩云推门进来,若伊正举着新衣裳偷笑,被她瞧去,当下又羞又怒,顺手就把衣服朝彩云头上摔过去——
“混账,为何不敲门,真没规矩,一看就是主子没教好。”
“你!”按资历来算,彩云和若伊几乎同时入府,一个伺候三姨太,一个伺候二姨太,身份也相当。就算是语嫣走了,彩云也是跟着苏管家,哪里受过这份气?现在若伊家鸡翻身成神禽,整个一个暴户,又要面子又没素质。
彩云当下把洗脸水一泼,水花溅到若伊裙边,若伊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刚换上的崭新的绣花鞋,突然一个冷笑,一屁股坐在榻上,翘起一只鞋。
“过来。”
彩云这泄完了才深感后悔,一时间只记得她是小丫头若伊,忘记了她是姚小姐,忘记了她快要成为四姨太。
更加忘记了老太太已经把自己许给她做丫头了。
“你方才叫我什么?”
“若——夫人。”
“我姓姚,不姓若,记住了?”若伊翘着眉毛,声音轻飘飘的。
“记住了。”彩云咬着嘴唇,翻着白眼,若伊吹了吹指甲,“一身臭毛病,我得好好调教你。”
听了这话,彩云不禁一阵抖。
若伊毕竟是丫头出身,知道丫头最怕的是什么,正所谓知己知彼,整治她不是吹口气的事?
“给你三条路,一,扣你三个月薪钱。”
下人做事,养家糊口,彩云家庭负担不算重,可是突然少了三个月的薪钱,那也是很大的一笔损失。
顿时脑袋狂摇。
“二,我给老太太说说,把你嫁了——”
是卖油饼的麻子还是卖猪肉的胖子?彩云更加的摇头,看着若伊露出狡黠的微笑。“三,你把我的新鞋弄脏了,你负责弄干净。”
彩云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听若伊说了句。
“用你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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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子口,一个黑影闪进来,而巷子深处,早已有人等着。
那人正是趁乱出来的林府现在唯一的管家,苏晓。
“方才找到林家的遗书了,姚府的后人是那个叫做若伊的丫鬟,游会上你也见过。”苏晓背着手,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依你之见,遗书是真是假?”
“尚需核实。”苏晓没有表情的说,“不过林老爷的遗放在何处,却告诉了姚府。看来遗书的内容牵扯的不是林家自己的事,而是林姚两家,因此,我怀疑姚老爷这个凭空蹦出来的后人,很有可能就是‘火种’。”
“既然事关‘火种’,我看我要回京禀报上面,请他们派人来支援你。”
“不需要,人多坏事。”苏晓背着手,“还是,你不信任我?”
“怎么会,上面一向对你放心。”
“那不就得了,这么多废话。”苏晓半响又说,“若伊这个姚家后人的身份是不是个掩饰,我需要进一步查清楚。不过我已经可以肯定的是,油纸包就在林家。”
“哦,这么说,东西也还在。”
“那是他们翻牌的杀手锏之一,自然还在,不过我会找到的。”苏晓扭过头,“就像我誓的那样,不惜一切代价。”
“你为了那跟钗潜伏苏家十年,又辗转来了林家,那金钗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来客想要讨好苏晓一般,苏晓却不动声色的说:
“和我一样为了这钗和这秘密潜伏于两家的还大有人在,譬如说鼎爷。”
“我们的人本来就在苏园守护,鼎爷他是自投罗网。”来客自信满满的说,“你专心在为安行事,京城的事我们会做好。”
“那自然是最好。”苏晓轻步离开巷子,“屋子需要打扫,快到晚饭时候了,我不能耽搁,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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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一个月没住人多少落灰,春喜把苏子的屋子打扫出来,借着热水,本是想就此回屋也把自己的下人房也打扫了,一进门却看见彩云正哭得伤心,连忙放下水盆,就就么个简单的姿势吓得彩云一躲——
居然噗通跪了下来。
春喜连拉带拽的才把她弄起来。当初她被老太太关起来,彩云好歹给她偷过馒头吃,春喜此刻还念着她的好,赶忙追问事端,彩云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看你这哭的,一会开饭,你还得伺候若伊——”
“别胡说,是夫人,小心你的嘴。”彩云说这话听着不像讽刺而像善意的警告,春喜一愣,奇怪,彩云是院子里有了名的不守规矩没大没小,怎么今天突然这么温良了?
“春喜,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今晚你能不能帮我去送饭?”
“啊?我?”春喜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去给若伊——不,四夫人,这也不对,还没过门,——总之,我去给她送饭?”
“她还不能上桌,但是总不能让她再吃下人饭,良辰姐特别吩咐了,要送到她屋子去——就在原来二姨太的那间。”
“那我去了,我家主子没人伺候了呀。”
“我来,大夫人叫我做什么都成,求你不要让我去送饭就好。”
奇怪,不过是若伊么,五六年吃住在一起,有什么好见外的?
春喜点点头,“那我去厨房看看,一会送过去。”
“我才不喜欢吃什么鸡脖子!”
半个时辰后,春喜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地鸡脖子和盘子碎片,听着若伊高八度的在她头上方嘶喊,仿佛那脖子是她自己的一般。
她这是怎么了,找着祖宗了,连口味都变了?
是谁过去在被窝里常偷着吃的……
春喜撇撇嘴,若伊红着脸,妄图抹去自己一切的痕迹,包括这见不得人的鸡脖子。
“你说,是谁让你端来的?是不是彩云那臭丫头!她哪里去了!”
春喜再次被臭丫头这三个字雷倒。
这还是那个跟在余韶可屁股后面的小丫头若伊?那个良辰姐的小跟班,随时随地打算为林家死而后已的若伊?那个看人下菜碟一副奴才相的若伊?
“不,不是彩云——”春喜本能的感觉到自己说错一句会为彩云带来无妄之灾,于是英勇的说,“是,是我弄错了——”
看着春喜笨拙的解释,若伊稍稍有些平静下来,“哦,是你错了啊,你说说,你错在哪里呢?”
“啊?我——我——”
“笨丫头,我的鸭脖子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一声横空出世。
苏子扶门而立,笑意满满,话音落了,手指才在门上敲了三声。
“哦,原来是姐姐要的。”若伊改口改的到快。
“春喜这丫头啊,真让**心,一转眼人就找不到了,我就叫住了彩云替我传话,叫春喜给我弄来点鸡脖子吃——”苏子仰着下巴看着若伊,“是不是耽误妹妹了?”
“没,不耽误,您随便使唤。这鸡脖子么,一定是彩云传错了。”若伊低头,“我一定好好教训自家丫头。”
这话,当然是说给苏子听的。
苏子一笑,“彩云没错,是春喜理解错了。彩云传的话是,夫人要吃鸭脖子,谁知道春喜这蠢人,居然端来这里——”
若伊的笑容僵在唇边。
看着苏子一把把春喜捞过去,故意点着她的额头说,“你呀,不动脑子想想,夫人夫人,是大夫人,不是四夫人,谁大谁小,谁是夫人,分不清?嗯?活该你是个丫头。”
丫头二字,听上去那么刺耳。
若伊脸色乌青,春喜仍旧懵懂的在“啊?”
苏子将她拉在自己身后,“丫头么,没大没小,妹妹见谅。”
没大没小,若伊笑了笑,这么强的暗示,她若听不出来,岂不是白当了十几年的丫头?
“姐姐说的是。”
苏子牵着春喜回房,走了好远,才有些严厉的说,“以后她那里你少去。”
“主子真的气我伺候她去了——”
“我是气你被她欺负。”苏子越走越快,表情严肃。
就算乃麻雀变凤凰,我也要给你来个禽流感。
先坑埋,再火烧,最后撒上84消毒液,我叫你全灭。
内忧
日子一往夏天去,又是大换衣的时节了,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林家生意的旺季,每家每户的老妇人大小姐都琢磨着给自己武装新衣,不仅要着好彩头,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林家大院自然也不例外,春天尾巴刚过,苏晓就开始忙起来。在这女眷众多的林家,排序自然是错综复杂的,但是眼下更加让她头疼的是苏子和若伊的排序。
按说,苏子是下堂妇人,应该排在四夫人之后,但是若伊尚未过门,只是名义上的“夫人”——
伺候了多年女宾的苏晓一时间也拿不准,只得去请示老太太,而老太太连眼睛都没睁开,模糊不清的说了声:
“那就过门嘛。”
“什么?”
“过门。”老太太终于睁开了一条缝,“若伊现在是个孤女,总在我们林家不清不楚的住着也奇怪,既然要做新衣了,那就多做一套礼服出来吧——”
这拉开了四姨太进门的序幕。
苏晓亲自上门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苏子,那时苏子正在午后小寐,阳光映脸,十分斑驳。院子里一起都是安静的,墙边牵牛花有些倦怠,池子里刚养的鱼吐着水泡,苏子坐在石桌边上手拄着头,鼾声均匀。苏晓微微一笑,信步走了过去,将私带的点心放在桌上,伸手想推醒她,却是翻手将她的钗摘下。
一支做工精美繁复的金钗,钗背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苏”字。
苏晓将金钗握在手心,凝视了这睡着的苏子,半响,把金钗重又放在桌上,然后走到苏子身后,将手指叉入她的头,慢慢梳理,一如她刚入府时为她梳头一样。
苏子已经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似乎是在享受着。
“你不怕我是来害你么?”
“晓姐姐也会害我,那天下恐怕没有可信之人。”苏子感受着苏晓那温柔的触摸,这份温情,更胜于亲生姐妹。
苏晓的手从上而下滑过她的头,细致耐心,午后阳光如此美好,这两个人的剪影,仿佛可以永恒。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老太太刚刚话,要迎若伊进门了。”
苏子眼睛猛地睁开。
这么快。
从京城回来不过一个月,她口中还留着姐姐那场喜酒的味道,这一会,却有人向她敬茶了——
虽然早有准备,不免心中仍有个疙瘩。
苏晓手一刻未停的替苏子继续挽着头,漂亮的髻越衬着苏子的脸色苍白,漫不经心拿起她的金钗,苏晓掂量着轻重,说道:“不愧是苏家做出的金钗,分量这么足,若是林家给的,肯定缺斤少两。”
苏子微微一笑,自她穿越至今,这金钗一天没有离开过自己。不是因为它有多么贵重,只是这钗子用的顺手,是唯一能驯服自己这一大把头的武器。
将钗推入髻之中,苏晓放开了手,鼻息环绕在钗侧,盯着那一个缭绕的苏字。
“眉大小姐准备的嫁妆,岂是一座姚家庄园能比得过的,夫人不要怕。”苏晓将金钗端正戴好,“您是赤金,她是烂铁,总归是您更胜一筹。”
“若伊不是语嫣,更不是韶可啊。”苏子叹了一口气。
语嫣贪小心窄,却毫无心机;韶可心高气傲,只为心中之人。
而这个小丫头出身的若伊,什么苦都吃了,什么气都受了,最能忍,也便是最可怕的对手。
当主子的头几天,她也有那么点找不到北,飘飘然的可以。被苏子连续挫败了几回,这些日子来,锋芒都收敛了起来,笑容是越来越甜,话也给的越来越好听,就像是一只山鸡插了几只孔雀毛得瑟了两天,现在终于把翘起来的屁股放下来了。
“对,若伊不是她们,可您别忘了,您也不只是个下堂妇。”苏晓揉着她的肩膀,“更何况,您还有我。”
“晓姐姐,你也得去告诉若伊这个消息吧,虽然这个时候应该早有逢迎之徒主动去讨好了,可是总该是你出面才正式一些。”
“这当然。”苏晓手就绕在苏子的脖子边上。
这是多么细腻的肌肤,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扭断。
“一找到油纸包和火种,就把林家通通灭掉。”
苏晓脑子里过电一般走过这句话,这是上面的意思。
犹如他们当年对待姚家一般决绝。
这灭顶之灾随时可能降临在林家,降临在这一百多口的名门望族身上。
他们的死期,就在她的手上。这双手现在环在苏子脖子上,轻轻一紧,就可以夺取她的性命。
还会有很多人的。
苏晓将手放在苏子肩上,“我去若伊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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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进若伊院子的时候,确如苏子所言,早已有人来了,那便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良辰。
至于良辰来报喜是否是老太太吩咐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喜鹊谁不愿做?
这院子能为林家延续香火的女人就剩下这一个,横看竖看也是个高枝儿——
若伊看着苏晓来了,连忙站起来,那副样子还算恭良。
“苏管家。”
苏晓看了一眼良辰,笑着说,“你都知道了吧,老太太已经吩咐了,叫尽快把事儿办了。”
“恩。”若伊点了点头,眼睛一瞟,“苏管家,您从夫人院子——过来的?”
苏晓大方的点点头,“夫人说了,这是喜事,要我抓紧来办。”
“姐姐她真是娴淑。”若伊欠了欠身,“这个月多亏了姐姐指点,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小姐经常说错做错的,以后还要苏管家提携——”
这个月,苏子的确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白天冷颜冰冰,夜里妖风阵阵。
林少伟也借由业务繁忙,都没和若伊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这多少让惯于看人眼色的若伊有些警觉,放下了小尾巴,夹在两腿之间,时不时观望一下态势——
这丫头,还处于学习阶段,苏晓真不知道以她的天分,出师之后会有怎样一番翻云覆雨——
那时她不会再犯任何错误留下任何把柄给苏子来教训了。
苏晓开始隐约担心起来,却又不免自嘲,这是一院子死人的争斗,她为何要管这么多?
“姚小姐,明天天气不错的话,我遣人备轿,同去姚府如何?”
若伊一愣,苏晓继续说,“姚家远戚已经把姚宅空出来了,大小物件,一件不少,等您过目。另还有下人十五人,老太太吩咐了,若您愿意,也可以带来苏家,听您使唤。”
若伊脸上绽放着无与伦比的光彩,那兴奋劲由内而外的散出来——
此刻,苏晓脑子轰的闪过自己和头目之间的对话:
“一找到油纸包和火种,就把林家通通灭掉。”
“全部?林家是个大家族——”
“那有什么,当年的姚家也是个大家族。”
“来硬的,还是来软的?”
“内忧,外患。”
“明白了。”
“外患我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内忧么,哪家深宅没有呢?找到它,培养它,放大它——”
林家大院变质的核心,我找到了。
苏晓看着若伊那张此刻还有些稚嫩的脸,眼前又晃过苏子那艳阳之下午睡的沉静脸庞。
光阴交错,两张脸眼前交替,如苏晓生命中最深的欲念和最后的纯明。
十年潜伏,与生俱来的使命,双手早已沾满血渍,苏子的睡脸能够洗涤多少灵魂的污浊?若伊那张马上就要蒙上一层细密的罪恶之纱的脸庞,又能让她继续沉沦几分几毫?
苏晓不知道。
她只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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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姐,到了。”
若伊还是第一次一个人端坐在轿子里,还没享受够,就到了地方。
撩起帘子,一个奴才已经跪在地上,若伊一愣,然后一笑。伸脚踩在那人后背,第一下是试探,第二下才敢踩实,然后由小跑过来的彩云扶着下轿。
“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姚小姐,你看看这宅子保养的还很不错。”苏晓一点那大门,“姚家毕竟是大户啊,门风纯正,姚老爷虽然去了,还有远戚打理。”
苏晓哪里会不知道,所谓“远戚”,其实也是上面的人。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将姚家蚕食干净,入住进来,一作监视之用,以防有人日后来投奔姚家,二作搜查,誓要找到‘火种’——
火种只是个代号,它代表的是前皇后的遗孤。
那人的存在,连同当年毒害皇后的金钗,像一颗定时炸弹,威胁着当朝统治。
苏晓打量着眼前这个因为一座宅子就沾沾自喜的若伊,如果她这个姚家后人真的就是姚老爷费尽心思掩护的火种,是前皇后的女儿,那还真是万般讽刺。
“小姐,进去看看吧。”苏晓引着若伊进了院子,大院人走动的少,显得很冷清,与若伊自小长大的那个大院已经不同了。
“一转眼都五六年了。”若伊走过院子,径直走进大堂,往日姚老爷姚少爷坐在这里,她就端茶递水,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他们都已经去了,这偌大的庄园竟然成了她一人的——
这宛若最大的痴梦,却一夜之间成了现实。
“我只是不懂啊——为何姚老爷一直瞒着我——”若伊喃喃自语,苏晓递上一句话,“还叫什么姚老爷,那是你的父亲啊。”
“我素来以为我是个孤女。”
“姚小姐,恕我多嘴,您见过生母么?”
若伊摇摇头,“姚老爷,哦,是爹,爹很顾家,那个养在外面的小妾,也就是我娘——我们都没有见过。”
“哦,这样啊。”
“怎么了,苏管家,你好像对我的身世很感兴趣。”
“姚小姐不要介意,其实这也是上面的意思。”
只是我的上面,和你想的上面,不是一码事罢了。
若伊果然被她误导了,开口便说,“老太太不信我?”
“怎么会,白纸黑字,老太太认得老爷的笔迹,也认定了你,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要迎你入门。老太太只是不明白姚老爷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就算是为了保护你,也不该让你在姚家做个婢女啊,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其实我也不懂。”
苏晓眼睛在若伊转身走进内屋的那一瞬间,变得异常锋利。
把你隐藏在深宅大院做个婢女,是因为你本是高不可攀的火种,这个可以颠覆新帝统治的隐患——
如果一旦能够证明当年皇后确是被人毒杀,而她还留有子嗣,那么王位也不可能传给当今的圣上,前朝皇帝的远戚——
姚林两家以血的契约为誓,保护你,同时在试图验证毒杀的真相。
苏家试图找出你们,然后毁灭一切。
你当然不懂,其实我也不懂,这样孽缘深重的家族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牵连。
让一切血色背后,还有温情与不舍,让我举起屠刀的手,在那相拥的人影背后,几度迟疑——
苏晓望穿这败落的姚家大院,只剩下这一个并不姓姚的女子在行走。
这是否也会是林家大院的明天?
外患
林子业轻推开门,露出一道光亮,闪出一束灰尘飞舞,光亮与灰尘共同延伸到桌边稳坐喝茶的男子脚下。
警觉的观望了一下身后,在这林家主店业务最繁忙的时候,他这个主事人居然溜到后堂——
实在太惹人注目,定要万般小心。
派了心腹看门,林子业才放心进了屋子,关上门,插上横杠,然后从怀中淘出一个女人用的荷包,只不过早已没有了香气。
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刻,端着茶杯的手迅摸过荷包,细长的手指灵巧的打开,抽出一张已经泛黄的纸。
“这就是姚老爷那房小妾的赎身状,我可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搞来的。”
“花费了一个月,确实有点收获。”
“那当然,您可是不轻易来拜托我什么啊——”林子业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的文质彬彬的男子,“大当家的。”
林少伟抬眼一瞧,“用了多少银子,你直接走账就是。”
“我为当家人做事,图的哪里是银两?”林子业说的亲热无比,仿佛前些年的间隙算计根本不曾存在。这便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商人之道。
“那你要什么?”
“呵呵,大当家的,兄弟我只想知道大当家能低下头来求我是为了什么——”
林少伟眼珠子一转,好哇,你总算开口问了,我就怕你不问。
“这个么——当然是为了若伊。”
“当家的别告诉我是为了取悦我未来四嫂,所以才要查一查她亲娘的底细——”
“业弟,有时候心里知道就好了,不用都说出来。”林少伟欲擒故纵,林子业嘿嘿一笑,“明白,明白。”
“所以,你只查到了若伊的娘亲,姚老爷的小妾是青楼女子,一直赡养别院。”
“没错,当家的,我奔波一个月,就查到这么点消息。”
林少伟和林子业目光相撞,彼此心照不宣。
有人的地方就有秘密,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绝对的秘密。
姚家乃为安富,嫡族庶族加一起也有两三百人,涉及到子嗣这么大的问题,怎么可能一瞒十余年无人知晓?
林姚两家的婚约,为何独独只出现在林老爷的遗嘱里,还指明非到关键时刻不能打开?
林少伟自打若伊身份曝光之后,就一直在想着这些问题,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
若伊的姚家后人身份,着实可疑。
若伊究竟是不是姚家后人——
姚家究竟有没有后人——
所谓后人的谎言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些林少伟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封遗,原先那个林少伟应该也知道。
不仅如此,所谓的“关键时刻”,原先的林少伟一定明白是怎么回事。
若伊很可能是林姚两家最后时候抛出的杀手锏,为了那个“血的盟誓”放出的烟雾弹。
不幸的是,他不是那个林大少,他不知道林姚两家老爷子的心思,也不知道这背后一切的秘密。
幸运的是,他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包括这个林子业。
“业弟,我执掌姚家生意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妻子,姚老爷实在太见外了,所以我不得不好好查查。”
“几位先人都已经作古,当家的真想查出个什么也怕很难了。”
“你也是知道的,语嫣她差点混淆了我林家的血脉,韶可她又心中所系他人,我实在对这些女人不能信任。”林少伟叹了一口气,“你这位不明不白出现的四嫂,连她娘亲的存在都只有这么一张破纸能够证明,我实在……”
“可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实在力不从心。”
林少伟深呼吸一口气,眸子闪烁了几下,终于说出了主旨句:
那到未必,业弟也知道姚老爷有一件宝贝——兴许和若伊的身世有关。
它包在……一个油纸包之中。
*******************************
“姚小姐,怎么样,对你的嫁妆是否还满意?”苏晓看着彩云大包小裹的往马车上搬东西,一副公事公办的管家嘴脸,上前问了若伊一句。
“谢谢苏管家带我来这里,若不是来了,我还真不知道我家底这么殷实。”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林家趁着姚家败落的时候低价收了全部的铺子,算起来,那也是姚小姐您的财产,只是现在是说不清了。”苏晓继续调教着若伊,“不过,少爷那么精明,肯定不会忘记这一点的,所以姚小姐的地位,远比你自己想的高。”
“借苏管家您的吉言——”
若伊欲言又止,苏晓追问,“怎么,姚小姐有事?”
“借一步说话。”
苏晓本是一脸笑意的,等到了空无一人的姚家后院,听到若伊没头没尾的一句,“我什么都听见了,苏管家。”,苏晓整个人都愣住了。
手放松的垂着,每一根神经却都在崩紧。
多想下一秒钟就掐死她,可是她的身份还没有水落石出,现在做了她无疑对全局不利。苏晓硬着头皮问:
姚小姐听见什么了?
“游会上,你和潘家大爷的话。”若伊不知深浅的笑着。
“我们说了很多话。”
“其实那琴架是苏管家动的手脚吧。”若伊死到临头依旧脑残,“我就知道您不是个简单的管家。”
“姚小姐就和潘大爷一样空口说白话——”苏晓温柔的说着,潜台词却是,自己送上门来找死是么?
“这不就是你这么帮我的原因么?”若伊笑的平静又癫狂,“我还记得你刚来林家,就算和大夫人那么熟络也总要保持距离,怎么对我独独不同了呢?”
苏晓没有回答,若伊就当她默认,得寸进尺的说,“您放心,我不会认不清谁是对我有用的人,苏管家的小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也请您一如既往的帮我。”
“姚小姐要我怎么帮?”
“我知道就算我嫁入林家,不生下一儿半女也无法立足,总还会有其他妾侍来替代我的位置。所以,请苏管家帮帮忙——”
“姚小姐,这闺房之事,我一个管家好像帮不上什么。”
“我伺候二夫人这么久,这一点我难道还不知道么?”若伊笑了笑,“少爷的心在哪里,苏管家您是帮不上什么忙,可是身子在哪里,您可以动动脑筋。”
“姚小姐,我可以把一个睡死过去的少爷送进您的屋子,可接下来您怎么办呢?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做的——”
“我只说要生下一男半女。”若伊平静如水的说着,苏晓一愣,“您不会是想——”
若伊点点头,“还请苏管家帮忙。”
“这一招,听说之前那位三姨太已经用过了。”
“是啊,所以不会有人相信我会愚蠢的再用一次。”若伊笑着说,“就像不会有人想得到,一个仗势欺人的小丫头会有什么威胁的——不是么——”
苏晓本是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看来这所谓的调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若伊的段数早已返璞归真了。
“原来如此。”
苏晓恍然大悟。
“夫人高竿,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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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伟往家里走的路上,碰上了若伊的马车,苏晓请他上车同行,林少伟不好推脱,只能跟若伊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这个在他心中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人,此刻就在自己半米开外的地方,一如苏子所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不成气候。
“少爷,前些日子我把姐姐得罪了,姐姐没说我什么吧。”
林少伟一皱眉,果然是个天然脑残。
殊不知,这是比扮猪吃虎更高一个级别的“扮脑残吃大神”。以最低端的手段、最无赖的姿态、最原始的智商和最明显的野心来麻醉你,来俘虏你——
林少伟和苏子这般大神,对脑残有着天然的悲天悯人情结,比起才艺双全的余韶可、深藏不露的老太太和来路不明的兔爷,若伊似乎是个太好对付的敌人——
好对付到,甚至连什么手段都可以不用。
苏子只是直来直去的阉割她的话,林少伟只是不加掩饰的采取规避原则。
而若伊只是一点一滴瓦解他们的防线。
“没。”林少伟少言寡语,若伊又说,“其实姐姐不能生,我来生,生出来也管姐姐叫娘。”
林少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如此女子啊,对付她都是在浪费脑细胞。
若伊看着林少伟的表情变化,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马车到了大院门口,却被一辆陌生的马车给挡住了路。
林少伟下车,一眼就看到了马车棚子上那明黄色的流苏,这样的色彩,莫非是苏眉?
林少伟也没有在意若伊的想法,连问一声也没有,自己就径直奔向院子,一进门,却是看见一院子男女都跪下,一个挺拔的男人背对着他,手中,拿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
“少伟,见了大人,还不快跪下?!”老太太颇有些紧张的说,那男人却走上前扶起老太太,“林老夫人,不要拘礼,我虽是受了皇命而来,却是私服,不必太招摇。”
此人声音格外悦耳,只看背影也是个美男子,林少伟正在消化吸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那男子转身过来,一看便是武将出身,健康又阳光,让林少伟想起了女学生常挂在嘴边的那四个字:
优质偶像。
那剑眉之间环绕的却是一团和气,全然没有宫廷中人的嚣张,纵使皇命在手,却是犹如多年好友一般,拍了拍林少伟的肩膀。
“上次游会一见,我就知道林兄弟非池中之物,若不是经商有道,为安城令不愿放你,我看林兄弟到可以考取功名报效朝廷——”
“大人过奖,林某哪敢以九流商贾之身玷污皇廷?”
“哪里,你那位全京城有名的女状元夫人,她家中不就是常向宫中供应的么——这次来,其实不为别的,只为了封你们林家为御商。”
“御商?”
“就如苏家一般,从此要向皇廷供应布匹。”男子说的风轻云淡,眼神与此刻刚刚进来的苏晓正好碰撞到一起。
外患我已经开始着手安排——
苏晓迅低下头,“问薛大人好——”
“薛大人?”
林少伟低声跟了一句,男子哈哈一笑,“在下薛潜,检察御史,现在专门负责督察御商,林兄弟,这段时间,要打扰贵府了。”
“林府上下荣幸至极。”
林少伟给苏子递了一个眼色,然后陪着薛潜入屋,苏子默默走到苏晓身边,看了看那懵懂的若伊,“今天玩的可好?”
“姐姐,我家宅子挺大的,就是旧了,比不上苏园。”
我家宅子,四个字还真刺耳,苏子浅浅一笑,“现在都在林府了,什么姚府还是苏园的,都不必再提。”
若伊噤声,彩云背着大包小裹的进来,绊了一跤,若伊一副心疼的样子,“哎呦,那可都是我的宝贝,摔坏了一件你拿命都赔不起!”
苏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苏晓也在心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一个是叹她太脑残,一个是叹她太精明。
若伊一边故意大声训着彩云,一边往院子里去了,苏子拉住苏晓的手,“薛大人?”
薛潜尚未自我介绍,苏晓居然脱口而出他的姓氏,不免让林少伟苏子夫妇又是一阵子紧张。方才林少伟那一眼,苏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穿越难,穿越过去啥都不记得还要装的二五八万的,难上加难。
此刻苏子问的小心翼翼,苏晓回答的很有些意味。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居然连薛潜也是上面的人,这实在太可怕了。
“薛参将当年一去边疆,以为不会再见了,没想到他现在由武转文,还这么巧来了为安。”
苏晓瞧了一眼苏子,“他走的不是时候,其实老爷一直都想把您许配给他的。”
……
许久不见的奸情殿,您又诈尸还魂危害人间来了。
番外
主持人:某时而抽风时而煽情经常悬疑偶尔后妈的妖鹅子
第一场:奸攻御姐苏眉vs诱受大叔鼎爷
第二场:伪弱攻小教授vs妖孽受白骨精
第三场:腹黑攻林大少vs性冷淡小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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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今天的采访分三场,每场都是1o个问题,作为春节特别礼物——咳咳——废话不多说,请御姐苏眉牵着她刚刚收入囊中的宠物鼎爷入场。
鼎爷:……不要忘记我是有功夫的……
鹅子:【耸肩】sohat?这年头谁没点功夫……你丫想翻身,跳到武侠去吧。
第一问:请问你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情景?
眉:老娘在京城大街上策马狂奔——
群众:啊——御姐大人——偶们爱死乃鸟————————
眉:【甩头】好说。
鹅子:鼎爷,你呢?怎么什么都不说?
鼎:我正在考虑怎么穿越去武侠文。
鹅子:很冷。
鼎:那天,我在京城大街上走着,【指着苏眉】结果被她撞到了。
鹅子:更冷了。
第二问:请问你们第一句对白是什么?
鼎:撞到我了。
眉:到我苏园取银子——
鹅子:原来是金钱和**的交易……
第三问:请问你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是?
眉:弱受。
鼎:强攻。
第四问:请问交往后对彼此的印象是?
眉:诱受。
鼎:奸攻。
鹅子:……
第五问:请问你们第一次做的时候,谁主动的?
眉:我靠,怎么手都没拉嘴也没亲就跳跃到这里来啦?
鼎:……
鹅子:呃,这不是为了给买v的孩子节省钱么……
眉:咳咳【默默指向鼎爷】。
鼎:……我只是从天井直接掉进浴盆……
群众:嗷嗷嗷嗷嗷嗷啊——奸情啊——奸情啊——
第六问:请问对第一次的评价是?
眉:很湿。
群众:不行,喷鼻血了——主持人,快去叫医疗小组——
画外音:鹅子已经喷血而亡了。
鼎:那我就不用回答了吧。
第七问:【鹅子艰苦卓绝的爬起来继续主持】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对方,你会用什么词?
眉:很能装。
鼎:从来不装。
第八问:如果有一天对方对你说,我不值得你爱,你值得更好的——你会怎么说?
眉:【歪头】他不一直这么说嘛,没什么的,我就喜欢残缺美。
鼎:我觉得她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鹅子:【扭动】哎呀,假设一下么——
鼎:我从不假设。
第九问:你的另一半如果在身体出轨和精神出轨必须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眉:他敢!
群众:嗷嗷嗷嗷嗷——我们支持你!御姐!
鼎:身体吧,她要是精神出轨,不久身体也就出了。
眉:精神吧,他从头到脚趾头就是我一个人的。
第十问:如果在现场让你问对方一个他/她不得不回答的问题,那会是什么?
眉:你做那事的时候有没有用功夫啊——那么大力气——
鼎:……
【全场雷倒,暂做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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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在最有人气的一对令人血脉喷张的问答后,我们现在聚焦到我们穿越来的这一对极品小夫妻……
第一问:请问你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情景?
苏:相亲,我学商科,他学文科,我们一理一文,特别投缘,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来穿的白袜子,一只是乳白色的,一只是纯白色的——
鹅:……您话好多。
苏:我可是最佳辩手。
鹅:明白鸟……那么林少伟你——
林:【推推眼镜】她不是都说了。
第二问:请问你们第一句对白是什么?
苏:请问红酒区怎么走?
群众:吼吼吼吼——好老土的法子——怎么样怎么样?
苏:【掐腰】你们有意见!
群众:呃……
鹅:林少伟,你怎么说的?
林:服务生!这里有位小姐要开红酒!
鹅:【抹汗】原来是自助餐……
苏:【黑线】我靠,那天晚上我破费了三百多元!
第三问:请问你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是?
苏:文质彬彬的,恩,有点呆。
林:上蹿下跳,好像醉了。
第四问:请问交往后对彼此的印象是?
苏:外表很清高,骨子很风骚。
林:没醉的时候也是上蹿下跳……
第五问:请问你们第一次做的时候,谁主动的?
林:【扑克脸抽搐】这种问题可以不回答么?
鹅:【鄙视】你是研究性学的嘢——
林:她。
鹅:怎么主动的怎么主动的!
林:就是……上蹿下跳的。
苏:【羞涩】
群众:现场演示现场演示!
第六问:请问对第一次的评价是?
林:还行,挺过瘾的。
群众:omg,不愧是闷骚,嗷嗷嗷嗷嗷——
苏:不好,疼,他理论派,没有过实践。
群众:嗷嗷嗷嗷嗷,原来是个雏儿……
林:【瞪】你瞎说什么!
苏:【扭过头】难道不是么,把我尿管都……
第七问: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对方,你会用什么词?
林:妖精。
苏:妖精。
鹅:说苏子是妖精这个有理,可林少伟是什么妖精啊?
苏:【嬉笑】你忘记他学什么的么……理论联系实践之后,加上穿越之后,那个……【对手指】
鹅:【黑线】不用再说了,下面的我都知道了。
第八问:如果有一天对方对你说,我不值得你爱,你值得更好的——你会怎么说?
苏:结婚时候的财产公证被我放在哪里啦?
林:愚人节吧。
第九问:你的另一半如果在身体出轨和精神出轨必须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苏:这是什么鬼问题,凭什么二选一啊——
林:我可以跟你讲讲这个问题的逻辑错误——
鹅:⊙﹏⊙b汗,这招唬不住现代人。
第十问:如果在现场让你问对方一个他/她不得不回答的问题,那会是什么?
苏:你到底会几种姿势?
林:咱们俩用的套子,是你从你们酒店拿来的么?
【全场再度雷倒】
**************************************************
鹅子:后台棉花都用完了,一会喷鼻血请对准垃圾袋。好啦,不要砸鸡蛋鸟,我是禽类,怎么可以拿蛋打我,太不人道了乃们!要砸也要砸番茄么!
群众:瀑布汗。
鹅子:【清清嗓子】现在请出我们最伟大的炮灰上场,一出场就被穿了的林大少和苏二小姐!
而且因为本鹅写不出古穿今,所以这二位只能在番外露一次脸喽……
第一问:请问你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情景?
林:那年京城游会上。我在京城读书,全家人都上京来玩,一起去凑凑热闹。然后捡回了她——
鹅:捡……
苏:【素脸】没错,就是捡,他都没正眼瞧过我。
林:我早已心有所属。
苏:也不是我逼余韶可另嫁他人的。
林:【眯眼睛】你说什么?
鹅:咱可以不一上来就吵么……
第二问:请问你们第一句对白是什么?
苏:我丢了。
林:跟我走吧。
鹅:然后呢?
苏&林:还有什么然后?没有然后了。
鹅:乃们还真默契……
苏&林:谁和他/她默契了。
第三问:请问你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是?
苏:穷酸小子一个,很嚣张。
林:有钱无脑,没啥内涵。
第四问:请问交往后对彼此的印象是?
苏:他就是图我的钱罢了。
林:就是块木头。
鹅:气氛一度欢乐,现在有些许严肃。
第五问:请问你们第一次做的时候,谁主动的?
林:【瞪】当然是男人,这还用说么!
苏:【肃穆】他。
林:怎么,你还想跟谁是么!
苏:想了也不关你的事。
第六问:请问对第一次的评价是?
林:长的天仙,身材一流,但是毫无反应,十分无趣。
群众:……原来根本的在这里。
苏:是他太禽兽。
群众:嗷嗷嗷嗷嗷,再来再来再来!
苏:来什么来!
群众:……半仙怒了。
第七问: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对方,你会用什么词?
林:半仙。
苏:禽兽。
鹅:精确。
第八问:如果有一天对方对你说,我不值得你爱,你值得更好的——你会怎么说?
林:我早知道她有什么了!是吧!你明白了?这不怪我!苏子,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有娘家人撑腰就可以无法无天,我始终还是你的丈夫——
鹅:林大少,这仅仅是“如果”。【擦汗】那么苏小姐呢?
苏:……我是值得更好的,这男人配不上我,可我就是爱他,怎么办呢。
群众:【陶醉】
林:【沉默】
苏:【整理一下云鬓】继续吧。
第九问:你的另一半如果在身体出轨和精神出轨必须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苏:他身体早就不忠了。
林:她精神也早就不忠了。
鹅:看来不用选了……
第十问:如果在现场让你问对方一个他/她不得不回答的问题,那会是什么?
林:你到底是要和谁私奔!
苏:如果没有穿走,你真的会让我下堂么?【做楚楚可怜状】
群众:林少伟!你丫就是一种马!真不是东西!a#¥%……&*(省略数千字)
鹅:春节大礼包,希望大家明年都要好运气,咩咩咩。
吵架
进行完造人运动后,苏子躺在林少伟臂弯里,不知道是夏天的夜晚燥热,还是运动的太激烈,懒洋洋粘乎乎不想动弹。
能运动的只剩下思维。
“林子业对油纸包的事一无所知。”林少伟叹了口气,“***,线索又断了。”
“油纸包还在林家么?”苏子拍着老公的胸膛,“消消气,油纸包又不是年终奖,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我总觉得这个油纸包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你想想,当初姚斌和林大少为了掩盖油纸包的秘密不惜做戏。那个血的契约,难不成只是两家老爷子惺惺相惜?”
“院子里鸡飞狗跳,能有多大的事儿。”苏子打了个哈欠,“大不了就是子嗣么,能不成这个小玩意儿能翻天覆地改朝换代?”
苏子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声音一哽,林少伟马上就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想起什么了?”
“在苏园和鼎爷吵了一次,说过一些话,后来事情太多,我这脑子居然给忘了。”苏子坐了起来,林少伟见状也坐了起来,大手环住她的肩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除了先前那位林大少,恐怕只有鼎爷知道的详细,你说来听听。”
苏子舔了舔嘴唇,“鼎爷说,林老爷是苏老爷逼死的——”
“我爸是你爸害死的呗。”林少伟刚说完,苏子一推,“认真点,这可是杀父之仇。”
“是是是,这是大事。”林少伟忍住笑,“你该不会是想,油纸包和苏家有关吧,这可是牵扯到京城的,那完全就升级了,我的姑奶奶。”
苏子哼了一声,“那你以为那个什么御史就是冲着这几匹布来的?你的思维就不能跳出区区为安这几个院子——”
“于是说,林姚两家血的誓约,和宫廷有关了是吧?老婆大人,你们女性的跳跃性思维和想象力我一直不敢低估——”
“你笑话我?”苏子扭过身子,“你们男人这单线思维,就跟玩cs似的,总想着一击爆头,我也是早有领教的!”
“喂,这件事是外事,不过是聊聊嘛,干嘛那么大火气,是我老爸被你家老头子气死了,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怎么,如果御史来林家不是为了油纸包不是为了苏林姚三家的恩怨,那你倒说说看,他到底是干嘛来的?”
苏子掐着腰跪在床上,林少伟叹了口气别过头,嘟着嘴,声音时大时小——
“他是为了你的美色而来——”
“靠,你再说一遍?!”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他去边疆前是你的老相好,要不是没有政策,你现在就是个军嫂!”
“老娘实在忍不了你了,林少伟!”苏子一把抓过衣服披在身上,林少伟知道,这是苏子开始进行家庭思想汇报的前兆。
“你小肚鸡肠,一点男人的胸襟都没有!”
“我还小肚鸡肠?我要是真的那么小心眼我会让那个御史住进来么?!”
“你要不是怕项上人头不保,你会那么大方?鬼才信?!”
“那位一表人才的御史大人是你的裙下之臣,你没有一点点虚荣一点点心动?不过是装的不在乎而已吧——”
“我再怎么装我都只是说说罢了,哪里有你厉害,小二小三小四,你穿过来都爽死了吧!怪不得人家都说,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从性学角度上说,人类都是群居生物,这个男女都是一样!”
“好,既然要群居,你有你的一二三四,我也有我的奸夫!我还怕你不成!你还真以为你可以男权了是吧!老娘也是新女性!”
“你抽什么邪风!”
“一直抽的是你,你就是属酱油的,整个一‘老抽’!”
上一次争吵是在白天,那时他们都是靠理智束缚着。
这一次争吵是在黑夜,此刻他们都是靠直觉行走的。
吵到了此刻,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甚至忘了最开始争吵的由头是什么。
林少伟体内那个蠢蠢欲动的‘林大少’已经压抑了很久,那一穿过来就出现的所谓的奸夫不仅仅萦绕在那位大少爷的心头,也在这位教授心尖上攀爬。
苏子这白骨精的魂魄也早已厌倦了古代社会对妇女的束缚,林少伟那不得已而有之的妾们就像一个个地雷,炸的她千疮百孔。
他早想质问,她也早想反抗。
他们本质上还是那对七年之痒的夫妇,不过是穿越过来之后的一切让他们不得不紧紧团结在一起。
那矛盾的根本却从来没有根除。
“你总喜欢新鲜事物,追求自我,天天把男女平等挂在嘴边,一心都铺在自己那摊子事情上。”林少伟胸膛起伏的厉害。“过来后,你没有自己的事业了,我知道你很郁闷,所以我一直在你身旁。你可以自己想想,但凡在这个社会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我已经给你最大的自由和支持让你光热,难不成,你还真想跑到店铺去重操旧业么——”
苏子知道自己只要忍住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事儿过去了,可是夫妻之间的争吵往往就是多了这么一句话。“什么叫你给我的自由,难不成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的附属品了么?”
“你知道我从没有那个意思。”
“你质问我和御史之间的关系,难道不是你在宣誓主权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自己左拥右抱,却不允许我有个过去式,凭什么?!”
“你真是蛮不讲理,和潘家那些泼妇毫无两样!”林少伟翻身就睡,苏子咬着嘴唇桄榔一声把梳妆台上的盒子罐子扫了一地。
林少伟竖着耳朵听着,没有动。
苏子喘着粗气,也不肯服软。
吵架不过如此,就像错位的拉锁,一环没有咬合,谁都不肯退一步,于是硬着头皮用蛮力强行一路拉下去,到了尽头现早已不能收场。
苏子默默将衣带系好,推门出去的吱呀声大的刺耳。
但她没有摔门。
林少伟知道她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而起因不过只是对油纸包的猜测不同而已。
真是该死的油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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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林夫人——怎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
苏子正一个人轻飘飘游荡在这园子里,却是从身边突然就闪出了薛潜。
这男人有着学武之人强壮的身材,却是一张文人的脸。若是放在平常,苏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套情报,可是现在她完全没有心思。林家怎样,姚家如何,苏家作甚,她都不再去想,那个油纸包里包的是煎饼还是匕,都和她无关。
可是薛潜显然没有那么轻易就放过这个和“林夫人”聊天的机会。“林夫人,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好像刚动过气。”
“要是所有人都能像大人这样明察秋毫知冷知热的就好了。”
薛潜微微一笑,“是在和林兄弟怄气?”
“让大人见笑了。”苏子这么说的时候,语气却很生硬冰冷,一副不想多谈的姿态,倒是让薛潜一愣。
感觉还是当年的那个苏子,却又有所不同。
“大人,这称呼很让人心寒啊,为何林夫人不再叫我一声薛大哥了?”
苏子瞟了他一眼,“您不是也没有叫我苏小妹。”
薛潜笑的很阳光很正派,苏子丝毫不觉得他图谋不轨,反而有种久违的感觉,那感觉,就如薛潜也是穿越而来的,对女人的看法与古代这些男人都不同。
那流露着赞赏情绪的目光,没有分毫的强势,这让苏子在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老公真的是被古代大男子主义给赤化了么……
“苏小妹?”
薛潜轻轻唤了一声,苏子一个愣神,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薛潜又是一个高度数的微笑,“叫着还是奇怪,不如无人之时,你叫我薛公子,我叫你苏小姐,这样如何?”
“我可不再是小姐了。”
“听说你下嫁到林家的时候约法三章,现在林老太太也要叫你一声小姐不是么?”
苏子试探性的问道,“怎么,你觉得我刁蛮不可理解是吧。”
“哪里,我觉得……挺可爱的。”薛潜故意停下看了一眼苏子,那就像水螅伸出的触角,“别介意,我只是顺嘴。”
“你会觉得这样的女人可爱,你还真是不同常人。”
“本公子不同于常人的地方还有很多,譬如说为官多年都还是孑身一人。”
苏子大胆的迎上他的目光,“哦,公子眼界很高?”
“只是这世上女子都如出一辙,卑躬屈膝迎合夫君,毫无个性可言,都怪我自小就和苏府来往密切,看到苏家姐妹的言行举止,从此对庸脂俗粉再无眷恋了。”
“你自己秉性古怪,倒怪起我们家来了,这是什么道理啊。”苏子终于有了些笑颜,薛潜也笑着说,“还是那一口伶牙俐齿,我就喜欢和苏家姐妹这般的女子谈天,女人也是人嘛,又不是件衣服,问一句什么都说不出,那才真是无趣。”
那你倒是应该穿越到现代去。
苏子这一句话在心中翻滚。
“苏小姐,既然你笑了,也就是没事了,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功成身退了。”薛潜示意苏子,苏子这才回头,看见园子外的一簇黑影,快步走了过去,心怦怦跳着,到了跟前才想起来薛潜,转身一看,他早已离开。
“都走远了。”
林少伟的声音传过来,没有愤怒,却是平静。
这样的平静却让苏子警觉,他应该是什么都听到了——
苏子迈出一步,先入眼的是一件披风,“这么热的天,你给点诚意,拿披肩做什么,不如拿扇子。”
“是我不分场合了。”林少伟一语双关,酸气中还泛着揶揄,本打算稍稍放软的苏子一看他这态度,立马又毛了。
“反正你屋子也多,自己找个地方去睡吧,我回屋了。”
“我们都静一静。”
“我同意。”苏子和他擦肩而过。
“明晚我有应酬。”林少伟这是在委婉通知苏子明晚也不过来睡了,苏子一耸肩,“您日理万机,恕我这不贤淑的就不伺候了。”
苏子脚步一刻不停的朝自己屋子走去,林少伟将披肩往地上一丢,独自朝书房去了。
路过余韶可院子的时候,那盏过去一直亮着的红灯笼已经熄灭,等着它的新主人若伊在不久的将来把它点亮。
林少伟快走过,未尝注意到他看着灯笼的时候,也有人在看着他。
苏晓侧身闪进院子里,竖起耳朵听着林少伟一路快步的走过去。
“薛潜说的不错,这是个时机。”
勾搭
林少伟破天荒睡了书房,这件事随着公鸡打鸣传到了林园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良辰还在为林老太太梳头,一边梳着一边有些揶揄的传着八卦,林老太太像尊佛一般半闭双目,啥都没有回应,待梳妆整齐了,才挥挥手,“去把苏管家叫来。”
苏晓知道会有人上门来的,一早上起来哪里都没有去,就待在自个儿院子里守株待兔,结果第一个来敲门的既不是彩云也不是良辰,而是总是在奸情迸的时候出现的兔爷。
“苏姐姐,您在么——”
“稍等,子茂少爷。”苏晓打开院门,看着林子茂蹦跶进来,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坐在院子中的石椅上,“苏姐姐——”
“子茂少爷,您还是唤我苏管家吧。”苏晓一心想叫这个没事找事的孩子快点滚蛋,也没有什么交谈的意思,“我还得去准备早膳呢,您看——”
“苏姐姐,我要和你说的事,可是比那几碗粥几盘小菜的重要多了——”林子茂故作神秘的眨眨眼睛,“你可知道昨天我大哥睡在哪里了?”
“当然是大夫人房里,谁都知道少爷夜夜宿在那里的,无一晚例外。”
“那昨晚可就是个例外……”林子茂激动地站起来,小扇子啪的打开,“今早我大哥可是从书房出来的。”
“这个……子茂少爷,这事可不是我一个管家该过问的。”
“苏姐姐,我知道你是大嫂的人,哎,你不用辩解,你我心里知道就可以了。我问你,在你看来,这大哥大嫂之间——你看他们这个……怎么样?”
苏晓故意一笑,“哎呦,子茂少爷,人家夫妻之间怎么样,我哪里知道?”
林子茂摇着扇子,“我看不怎么样。自我大姐进门,我大哥就只是在利用她的家产罢了,先是余韶可,再是语嫣,花样天天翻新,逼得我大嫂只能以泪洗面长对佛祖,后来更是受了下堂之辱——我可心疼了。”
苏晓一边点头一边说,“子茂少爷仁厚,大夫人有你这样的知己,也不枉在林家一回。”
“知己?”林子茂有些懊恼的说,“我拿大嫂当知己,大嫂不过当我是个孩子罢了,她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只是心中郁闷难当的时候向我吐露几句,而这半年,我却连个听客都做不成了——”
“子茂少爷,兴许少爷转了性,对大夫人好起来了呢?”苏晓心里暗骂,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参合什么!
“我大哥就不可能对大嫂好!”林子茂斩钉截铁的说,“他满脑子就是林家的名声祖宗的家业,他可是要为林家延续香火的,我大嫂那个状况,他纵使心有怜惜,怎么可能只对她一人独好呢?!这不是若伊也要当我嫂子了,可好,四嫂,将来也会有五嫂六嫂的——”
“子茂少爷,”苏晓打断了他的慷慨之词,“恕我越礼,您对大夫人的关心,是不是有些——”
“不怕告诉你,我虽然只是个庶出的少爷,可是老爷疼我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在林家一不图家产二不图地位,只想大嫂能够逃离魔掌。前些日子不知道大哥又想图谋什么,对大嫂管的紧起来,可好,昨晚又翻脸了,可是好机会。”
苏晓看着兔爷,心中暗笑,好你个林子茂,居然也想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你可知道这个时机是要留给若伊留给薛潜的?就算是挑拨离间,哪里有你来分羹的道理?
“子茂少爷,您的话,我可是真的不懂了,我还是忙活我那几碗粥几盘小菜去吧——”
苏晓正打算敷衍离去,突地林子茂从衣袖之中,掏出一样东西:
“苏姐姐,若是你帮我这个忙,我愿意拿此交换。”
苏晓转身,血液从头顶到脚底板都凝固了。
油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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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确定昨夜少爷是在书房睡的?”若伊一边继续装着她那副嚣张跋扈的主子样儿,一边精心的打扮着。
彩云蜷缩着诺诺应声,若伊眉毛一横,“蚊子似的声儿,听不见!”
“回主子,是。”
这个月彩云被折腾的够呛,早已将若伊当老佛爷那么供着,不敢说错一句做错一件事。
“你听良辰说的?”
“回主子,是。”
“这么说老太太也知道了?”
“回主子,是。”
“你还会说些别的不?!”若伊一伸手把眉笔摔了过去,彩云吓得闭上了眼睛,“主子,我,我——”
“害怕什么,你我姐妹那么多年了,我是个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么?”
“主子是主子,一直是主子。”彩云早已吃过苦头,条件反射一般的回答着,若伊满意的笑笑,“这么说,这消息现在林家上下都该知道了。”
“回主子,是。”
“那我倒要去走动一下了。”
“主子去哪个院子?”
“去薛大人那里。”若伊整了整自己的云鬓,“彩云,我这样好看么——”
“薛大人,小女给您请安了。”
若伊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双目之中的娇媚让这一大清早的庭院春意无限,薛潜细细一打量这小鼻子小眼儿的女子,哈哈一笑,“原来是姚小姐,林兄弟好福气,先是有苏家小姐那般的美人相伴,有能讨得姚小姐这般的可人,羡煞旁人。”
“彩云,你去把早膳端回我屋子去。”若伊遣走了彩云,这才又绽放了一张向日葵一般明媚的笑脸,迎着薛潜这个大太阳就上去了。
“薛大人,您不用羡慕,其实您一句话,这些就都有了。”
“姚小姐这话,我听糊涂了。”
若伊格外风骚又楚楚可人的蹭了上去,谈吐之间呼出热度和奸情,怎能逃过薛潜这般人物的法眼,不过只是佯装君子。
此等骚包,林少伟啊,你可真是有福。
薛潜向后退了一步,“姚小姐,薛某带兵之人,甚是愚钝,请姚小姐不妨直说了吧。”
若伊一双桃花眼勾着薛潜,“大人您也去了游会是吧。”
“当然,否则也不会一路找来为安了。姚小姐也在游会上,薛某眼拙,没有认出来。”
“我那时还没有认祖归宗,只是个丫头,难怪大人不认得。”
“不能这么说,姚小姐本就是个小姐之身,人群之中翩然而过莫不回眸而望。”
“薛大人还妄说自己是个带兵之人,此般风流文采,叫人听了好舒心呢。”若伊一边笑着一边又凑近了薛潜,薛潜警觉的退后,架不住这女子得寸进尺,他越是退,她便越是进——
“姚小姐,是薛某误会了么?姚小姐看薛某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莫非是在下游会之上得罪了姚小姐?”
“薛大人您是朝中大员,怎么可能会得罪了我小小女子,再说游会那么多人,您的眼睛不在我身上,也是自然的。”若伊终于亮出了利爪,“只是小女子的眼,可是在大人身上。”
“哦,那真是薛某的荣幸。”
“其实小女子也不是那么下贱的女人,非要跟着大人,实在是无意中见了大人一面。”
薛潜笑容僵在唇边,这身份难证的火种,可真是个麻烦。
“那日游会之上,苏管家被当众责骂,那泼妇乃潘家夫人,而我恰好奉命去伺候。”若伊笑着说,“也是巧了,潘家夫人说不过我家大夫人,一口气不上不下,我这个下人赶紧去后台端压惊茶,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什么话?”
“潘大爷质问苏管家,说那琴架是她动的手脚。”
“这潘大爷啊,也是的,苏管家女流之辈,怎么能徒手斩断呢?笑话了——”
“奇怪,薛大人,我家大夫人替苏管家脱罪的时候,明明说那切口是锯断的,可你却知道是徒手斩断的——难不成,您和潘大爷一样,也知道那苏管家是有功夫的么?”
薛潜看着若伊狡黠的笑容,才知道苏晓警告的那一句“不能轻敌”是什么意思——
想他摸爬滚打多年,居然栽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了。
若伊可不是什么小丫头,她曾经佯装春喜冲入屋子解围,她曾经暗中帮衬余韶可上位,而今她还扮脑残吃大神玩的风生水起——
她明知道苏晓单手就能掐死自己,也知道薛潜一句话就能让她不得翻身,可她却气势十足的来谈判。
占尽先机。
“大人,您不要恼我,我也是一片诚心来求大人的,才不加隐瞒。”若伊说着,两只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胸膛,“大人,您也记不起来游会之上我何时何地见了你吧——那我告诉你,就是潘大爷和苏管家说完那番话,我这个多事儿的人,怕潘大爷再去胡说,就跟去了——”
薛潜笑着握住了若伊的手,“难怪了。”
“大人不愧是性情中人,潘大爷前脚刚质问了苏管家,您后脚就去威胁人家不能胡言乱语,好威风呢。”若伊抛了一个媚眼,“您这暗中相助,恐怕苏管家先前一直也是不知您和她是一党。”
“你知道的真是不少。”
薛潜眯起了眼睛,若伊噗嗤笑了,“大人啊,您要是想杀人灭口,也要等个好时机,现在彩云可是知道我在您院子里,大夫人和少爷都是聪明绝顶的,您和苏管家,都不想这么早就暴露了吧——”
“说到聪明绝顶,姚小姐您才是个中翘。”
“小女子斗胆推测,您二位要对付的正是我家夫人吧。”
薛潜一愣,院子里的女人无论怎么精明,眼界总是窄的,就算她知道了很多也无妨,不过只是院子里疯长的野草罢了。
那只本是想扭断若伊手腕的手,此刻温柔的抚摸着她的滑嫩,“我可真是不想承认啊。”
“大人贵为朝中大员,只因错过一段姻缘,不惜下血本来夺人之妻,小女子还真是有些羡慕大夫人了。”
“越是得不到的,心里也是痒。”薛潜顺着若伊说,“姚小姐应该感同身受吧。”
“大夫人之所以被下堂,起因都是因为她一封声称要与人私奔的信,虽然后来春喜那丫头供出了林子茂,但明眼人都知道那只是幌子。现在大人出现了,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夫人出不去,大人进墙来。”
“我可真成了小人了。”
“不过是性情中人。”若伊继续勾着薛潜的眼,娇滴滴的说,“至于苏管家为何要与您一党,恐怕和她那个苏家庶出的背景有关吧,当然,林家院子外的勾当,我不用知道。我来拜托苏管家和您,只是因为我们是志同道合的。”
“这么说来,苏子离开林家,对我们几方都好,姚小姐可是这个意思么?”
“讨厌,您心里知道的,还说出来——”
薛潜双手摸上了若伊的腰,“那就不说了,薛某只需好好配合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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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奉命去叫苏晓,走到院子口却是听见林子茂的一句。
“苏姐姐,若是你帮我这个忙,我愿意拿此交换。”
当下止住步子,停在门口,耳朵竖着,捂着嘴。
真是出门遇八卦,难不成这位养尊处优的爷和那个沉默寡言的苏管家对上眼儿了——
良辰正等着听什么奸情,没想到入耳的一句却是:
你怎么拿到这个油纸包的?
良辰一惊,莫非不是勾搭,而是威胁?当下心里想起苏晓那个庶出的身份,哎,这林子茂也真是的,自己也是个庶出的,怎么能威胁同样是庶出的苏晓呢?
正在犹豫是这么离开还是佯装什么都不知道闯进去,林子茂的一句话再度叫她一惊。
“那次我跟着业哥,看到他去告密报官来着,官兵来抓姚斌的时候一片混乱,我就趁他们不注意把这东西捡起来了,本来我也是要送交官府的,结果掉出个东西来。”
“什么东西?”
“官府的不是说了,是个女人物件,才定了姚斌通奸之罪的。”林子茂微微一笑,“后来没有找到这证据,只能让姚家内部家法伺候了。”
“女人物件。”
良辰偷偷瞧进院子,只看见林子茂将一个油纸包打开,却是空无一物。
“我就知道大哥和姚家都在利用苏家,为何林姚两家勾搭,被我捡到的这个油纸包里,掉出的却是刻着苏字的金钗!”
“子茂少爷,您质问我这些,我怎么会知道呢?”
“苏姐姐,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我赌你知道。你放心,我不问,我只想用这个来换大嫂的自由。”
“子茂少爷——”
良辰脑子中一团乱麻,只感觉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挣扎着想要出声,却挣脱不开。
薛潜一掌劈到她的头顶,还在笑着说,真险。
院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良辰却早也听不到了。
“真是麻烦事都撞到了一起,若伊去找你,林子茂来找我,现在老太太身边的良辰居然也卷进来。”
苏晓看了看晕过去的良辰,“怎么处决?”
“若伊这小蛇蝎,说的一句话却是对的,无论怎样,现在就暴露身份还太早了。”薛潜低着声音说,“这么多麻烦事,其实目的只有一个,拆散苏子和林少伟。”
“谈何容易。”
“昨夜就是转机啊。”
“怎么,你已经有了妙计么?”
“是若伊的妙计,我想她也和你说过了吧。”薛潜露出些诡异的笑容,苏晓没好气的说,“呦,看来你就是若伊给她孩子找的爹?”
“我可是牺牲了很大色相啊。”
“自打我知道你薛潜也是上面的人,就不对你抱什么期待了。”苏晓仍旧是看着良辰,“我知道上面的做法,不能留给这丫头一个活路么?”
“妇人之仁啊,别忘了,等一切都核实之后,林家上上下下,一个都不能留的。”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让苏晓毫无辩驳之力。
就算她今天放走了良辰,日后也救不了这满园男女。
“你来经手吧。”
“林园的井还挺多的。”薛潜摇了摇扇子,“不知道哪一口最合适呢?”
“若伊院子那口,”苏晓叹了口气,“她搬进去没几天,看来不日我又要帮她折腾换屋子了,作孽。”
“也该给那个小丫头点颜色看看了,”薛潜尖刻的说道,“不然她以为她可以控制你我,不自量力。”
“一边和人家姑娘苟合,一边还在算计陷害她,”苏晓冷眼看着薛潜,“但愿苏子不要被你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这满园的人,我只求她一人可以无事。”
“我如此风流倜傥,真是罪过罪过,不过你可以放心,苏家本就是我们的人,我倒可以放她一条生路,只看她合不合作,有没有那个命来逃出生天了——”
如果苏子走了,那对于苏晓,对于薛潜,对于林子茂,对于若伊,都是有利的。
乌合之众之所以乌合,那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目的而来,无论高尚与龌龊。
“我近日会安排少爷住在若伊屋子里去一次。”
“在下一定不负众望努力去搞大别人妻子的肚子——如果有心无力,只能靠枕头君和大夫的帮衬了——”
“无耻。”
“同类。”
薛潜扇子一点良辰,“这人我带走了。”
苏晓别过头不想再去看这个将死之人,阳光如此炫目,为何屋子里如此寒冷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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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
“怎么这么迟才来啊——”
“老太太叫我了么?”苏晓一抬头,老太太点了点头,“一个时辰前就派良辰去找你了,结果可好,早膳都用过了,还不见人来。”
“我可能和良辰错过了,少爷今年心神不定的,出了门忘了拿账簿柜子的钥匙,我又追出去送的。”
“其实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听说昨天少伟睡的书房?”
“这个我真的不知。”
“他路上可有什么异样么?”
“本没有特别的,”苏晓小心翼翼的说,“哦,路上看见个小孩子,少爷给了铜钱去买糖。
“小孩子啊——少伟的岁数,也是当爹的时候了。”
“说的是啊,庶族同辈的少爷们都有后了。”
“这样啊,苏管家,我问你,你觉得若伊这孩子如何?”
看来老太太果然有扶正若伊的念头,这蛇蝎女子若真是能呼风唤雨了,恐怕也会坏了他们的大事——她就像个双刃剑,用之,却要不时打磨。
“若伊本是丫鬟,很介意自己的身份,一朝得势,难免有些不够矜持,怕老夫人还是要多多调教——”
“恩,字字句句正中我心。”
“苏晓僭越了,老夫人恕罪。”苏晓字斟句酌,耳朵却等着屋外的呼应,就在老太太开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屋外传来一句:
出事了————————————————————
老太太站了起来打翻了杯子,苏晓上前扶住老妇人,看着下人一路小跑过来,高喊着:
不好了不好了!良辰姐落井了!
苏晓一边帮老太太顺气一边快的问,“她在哪处落井的?”
“在姚小姐院子里!”
命案
苏子赶到的时候,正巧在门口碰上刚刚出来的老太太。老人家颤颤巍巍的走着,已经老泪纵横,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贴身丫鬟,突遭横祸老太太一时也难以自控。
苏子上前扶住老太太,“娘,节哀。”
老太太拍了拍苏子的手,没有再说话。
苏子看着老太太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提起裙角转身进了若伊的院子,院子里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只听见谁说了句,“大夫人来了——”
下人们自动给苏子让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一口井,井边呆坐着惊魂未定的若伊。
四周的下人们眼睛都低着,却好像都在看着苏子。苏子慢慢走了过去,若伊的身侧,刚才被井口挡住的地方,一席草席上躺着良辰已经冰凉的身子。
林少伟正在赶回家的路上,老太太深受打击已经不能主事,若伊还未嫁入林家,何况惨事又是生在她的院子里——
所有人都在等待苏子话。
苏晓陪着老太太回房了,此刻没有一个可以借力的人。
如果少伟在这里就好了。
苏子正在忐忑着,突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此女子不幸落水已是惨事,莫让尸暴晒在外了。”
薛潜。
“大人,您来了。”苏子让了让身子,“我知道大人不是专司刑事的,但是大人毕竟远见,这件事如何处置,请大人定夺。”
“林夫人,我看这个丫头似乎是自杀而亡,就不必惊动官府了,念她长年奉命于林府,林夫人应予以厚葬。”
“我?”
“恕在下冒昧,林兄弟不在,这林家自然是林夫人主事,难不成要让这位吓得面如死灰的姚小姐下令么?”
薛潜的眼神让苏子宽心,刚要开口,突然院口传来一声:
“不必夫人操心。”
林少伟大步迈入院口,径直走到苏子身边,特意隔开了她和薛潜。苏子本是一脸释然,看到林少伟这个姿态,昨夜一幕幕又上心头。
“那我就不操心了。”
林少伟看了苏子一眼,知道她还气在心头,舔了舔嘴唇,想说什么,却一眼瞥见坐在地上瑟瑟抖的若伊。
“若伊,良辰是在你院子这口井落水的是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我——”
“奇怪,良辰就算落井,也应该在老太太院子那口井,为何偏要跑到你的院子里来呢?”
“我——我——”
“你平素对丫头们颐指气使,想不到连良辰都受了你的气,要专门来你的院子自尽。”林少伟挥挥手,“来人,把尸抬走,去城里请一副上好的寿材,按着规矩去办吧。”
林少伟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
若伊连连颔,那眼睛却一直盯着薛潜,只看那薛潜依旧桃花笑春风,未有一丝恐慌。
等院子里的人散去了,苏子也索性回屋,林少伟看着下人把良辰的尸抬走了,抬步走出去,不自觉的就朝着苏子的屋子去了。
良辰的死疑点多多,他当着众人的面只能小警大戒,一切细枝末节还需和苏子商量。可是现在苏子的嘴脸……
林少伟心头涌上一股醋意,昨夜薛潜和她说话时的眼神,还有今日那口口声声的林夫人,都让他不快又不安。
一时踌躇,突然有人叫他,转身一看,却是匆匆而来的苏晓。
“我已经服侍老太太休息下了,少爷。”
“对了,苏管家,今天良辰落井之前有人看到她的人么——”
“少爷,今早良辰姑娘还是照着常理伺候老太太,良辰嘴大,把少爷昨夜睡在书房的事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就命良辰来叫我问话,可是我一直没见到良辰姑娘。”
“再见到的时候,已经阴阳两隔了。”林少伟点点头,“只是良辰真的是自尽的么?”
苏晓抬眼看了一眼林少伟,“良辰平素一直是丫鬟头子,骄傲成性,结果姚小姐认祖归宗,一朝麻雀变凤凰,压在她的头上。她心有不甘,这府内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总不至于就为这么点小事就跳井自尽了吧——”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你说吧,苏管家。”
“下人将良辰的尸打捞上来的时候,打捞上来一件东西,只是寻常物件,不知道是否有干系。”苏晓边说边从袖子里拿出油纸包,“少爷,您看——”
林少伟眼睛猛地一亮,看着苏晓将油纸包打开,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那井底已经仔细打捞过了么?”
“我也怕有什么东西落下,已经叫下人们仔细搜过了,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
“没有。”苏晓低头说着,“少爷,您从这油纸包看出什么来了么——”
“哦,没有。”林少伟闭目静思,良辰的死果然不只是深宅女眷私斗那么简单,那血的契约维护的秘密,看来这一次真的沾了血了。
“少爷,今天就不去店铺了吧,过一会午膳就开了,下午还得请少爷主持出殡。”
“好,我回房去休息一下。”
“少爷,去夫人那里么?”
林少伟脱口而出,“当然——”,然后猛地站住,“哦,这样,苏管家,你去将我书房旁边那小屋收拾出来,以后除了几位夫人的房间,我也要有自己的屋子才好。”
“是,少爷。”
苏晓低声说着,将油纸包恭敬递上。
林少伟玩味的看了看手中这个次亮相的油纸包,轻轻地,却是好几条人命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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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姐,您还不起来么,人都走没了,还在做戏?”
薛潜的衣摆扫过若伊眼前,若伊面如死灰抬脸看见阳光之中这张看不清的脸,“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就如你说的,是来对付大夫人的。”薛潜摇着扇子,“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不,你们好可怕,随随便便就害了一条性命,还诬陷于我——”
薛潜用扇子挑起若伊的下巴,慢慢蹲下来,“话不能乱说,这可是诬陷朝廷命官,要杀头的。”
“杀头……”
“怎么,怕了么?若伊,你要知道,从你找上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主,你还是仆,如果你再颠三倒四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那么这林园的井,可还是有很多水清的呢——”
“我——”
“今晚我们好好温存,明日你身份再不相同。”薛潜将若伊扶起来,若伊却在瑟瑟抖,“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惜你的那点小聪明不过只是几个女人间的勾心斗角,而男人么,是要做大事的。”
“今晚?”
“这不正是如你所愿么,今晚林大少将在你屋子昏昏入睡,十月之后,你将为林家生下长孙。”
如果林家还能活到十个月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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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喜,棺材送出去了?”
“恩。”春喜抹着眼泪,声音哽咽,“良辰姐姐怎么这样想不开,就算若伊再刻薄,她也不用以死相逼啊——”
“连你都懂得的道理,良辰那么精明的人儿,怎么会想不开。”
“主子?您是说?”
“空口无凭,不行,我得去找少伟。”
“可是主子啊,少爷送殡去了,今晚不是说有应酬么?而且昨晚你们不是刚吵完……”
“吵归吵,闹归闹,可不能误了正经事。”苏子霍的站起来,“我晚膳不吃了,不用准备我的了。”
“可是主子,您知道今晚少爷去哪么——”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林少伟一下午都心神不宁的,将良辰的后事安排妥当了,就一个人回到主铺子,却是一进门就看见苏子端坐在那里,夕阳余晖款款而下,苏子站起来说了句,“我等了你一下午。”
“我……我不是说我有应酬么……”
“你的应酬就是看一晚上账簿么?”苏子笑着说,“我都听账房说了。”
“这些吃里爬外的家伙。”林少伟不好意思的笑了,“你能来太好了,我也正想对你说——”
“说什么?”
“说……说——”
“如果一定要三个字,比起‘对不起’,我更喜欢听‘我爱你’。”苏子走上前去牵起林少伟的手,“当然,这不表示我就不生气了,小气鬼。”
“我爱你。”林少伟将苏子紧紧抱在怀里,“老婆,我拿到油纸包了。”
“什么!”苏子猛地推开林少伟,天黑了下来,苏子声调也飚了上去,“你丫达了!”
林少伟眸子一闪,“因祸得福。油纸包可能就是良辰的死因。”
“良辰的死——是因为找到了油纸包?这么说她现了其中的奥秘?”
“这个不好说,我觉得她充其量就是个垫背的。”林少伟从袖口套出油纸包,“就只剩下这么个东西,里面什么都没有。”
“该有什么?”
“姚斌说过,女人物件,譬如说——”林少伟随意拔下苏子头上金钗,“这样的——”
“喂,你可别告诉我我一直把最大秘密戴在头上招摇过市!而且这是苏家的金钗,你不是一直否认这事儿和京城有关么?福尔摩斯?”
“我现在真的觉得你的猜想有道理,林姚两家的商业秘密应该不至于牵涉人命。况且,良辰不是第一个为此而死的人了,先前还有一人——”
“恩?”
“林家老爷子。”林少伟目光如炬,“这命案,开始于七年前,现在要由我们来结案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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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该形只影单归来的林少伟这一晚是和苏子手拉手冰释前嫌大跨步进院子的,苏晓那端着一碗莲子羹的手一抖。
“哟,晓姐姐,真贴心,这么晚了还给我准备了甜汤啊——”苏子刚伸手去拿,苏晓眼疾手快一转,“夫人,不知道夫人和少爷在一起,我再去端一碗。”
苏子不满的横了一眼林少伟,“哼,什么好东西都可着你先来。”
苏晓有些尴尬的赔笑,林少伟突如其来的一句,“不需要,为表公平,我们一起喝。”
说罢,大手一拿,苏晓眼睁睁的看着混有催情成分的迷药的莲子羹到了他的手里,“有劳苏管家。”
“呃——要不我去热热?”
“哎,不用麻烦了,天这么热,凉着喝正好。”林少伟一边说一边与苏子就往院子里走,苏晓破釜沉舟的说,“少爷,您书房边上的空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苏子嘟着嘴说,“这么快就给自己安了新窝?”
“这不是随时准备好被老婆大人踢出来么——”
“书房不够你睡么?浪费资源。”
“别说,昨天咯的我腰酸背痛的。”
“哼,风水轮流转,也该你腰酸背痛一回了——”
“好啊,那我今晚要你加倍赔偿我。”
苏晓尴尬的笑着,有了这碗莲子羹,恐怕不仅是加倍赔偿了……
阿门,苏子,乃安息了吧。
苏晓万般无奈的往自己住处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若伊和薛潜还在假戏真做——连忙冲进若伊院子,到了门口就听到一片旖旎的呻吟声。
靠靠靠靠——薛潜,乃就是个种猪。
两个月后,从未和林少伟圆方的若伊被查出怀孕的时候,苏晓不得不再次感叹道,这真是弄巧成拙。
婚事
盛夏时节,却开始雨水不断,林少伟也不得不改用马车,否则一准一裤腿的泥巴。
这种天气里,女眷们更是出不去家门了,闲在屋子里霉腐烂。
因为良辰的事儿,若伊成了众矢之的,满院子的下人都认定了是她麻雀变凤凰翻脸不认人逼死了良辰,连老太太心里也有这般猜测。
彩云这个时候主动请缨来照顾老太太可谓是一举两得,一跃成为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又逃离了“杀人狂魔”的魔爪,坏事变好事,良辰出殡的那天,属她哭得最灿烂。
林家嫡族不安生,正是庶族最乐意见到的事。
林子茂交出了油纸包后一天三次叨扰苏晓,让她快快促成若伊的婚事。
林子业表面上不来林家大院子走动了,其实良辰落水的事儿早知道的一清二楚,从此认定了若伊是个蛀虫,巴不得她在林家院子里多啃几口。
林家嫡族的老人们倒是很简单,就是为了监督老太太完成老太爷的遗愿,虽然丧事刚过,也合起伙来施压。
在这风雨飘摇的雨季,若伊终于如愿以偿的登轿点蜡,端茶送水,嫁入了这个她已经熬了五六年的院子。
四夫人的头衔,终于光荣加冕,只是若伊却再也笑不出来。
每每目光停留在院中那口井,若伊便想起来那具浮尸。良辰的死绝不仅仅是杀鸡儆猴,如若伊这般心机,怎会不知良辰的死别有蹊跷——
她一定是听到了不该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薛潜、苏晓。
无论这二位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这日跪在大堂之上,先给老太太敬茶,又给苏子敬茶,然后跟着林少伟将刻在墙壁上的祖训念了一遍。
喝了花酒,吹了红烛,被塞了元宝,然后进了空房。
新婚之夜,林少伟仍旧是没有迈入这屋子一步,而且还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林家新晋御商,不能沾染丧气,于是作为若伊新房的凶杀地点,是不宜合欢的。
林少伟不在,男人却在,为若伊摘下红盖头的,却是薛潜。
微有醉意,借着红烛,也是张极为俊俏的脸。光影叠叠,本是那般迷醉,现在在若伊眼中,却只剩下一副骷髅骨架,阴森的挂着腐肉,燃烧着吐着信子的毒蛇,散着危险的讯息。
“你要如何?”
“恭喜姚小姐这下子成了林家堂堂正正的四姨太。”薛潜只是说着,身子一动没动,若伊却紧张的向后退去,绊倒了床边的踩脚,整个人向后一仰,薛潜就势拦腰一扶,若伊就如被蟒蛇缠身一般,顿时毛孔都放大,一动不敢动。
“如此主动啊,四夫人,莫非半个月来你还日日思念与我的缠绵,在你新婚之夜也不忘邀我共庆——”
“无赖。”
若伊嘴上小声说着,心里却在敲鼓,薛潜顺手塞给若伊一个纸包,“若不是林少伟那家伙还没碰过你,我也不会放着你这空空的床不来享用了。”
“还要喝?”
“当然,否则你这本该黄花之身突然有孕,不是不打自招了么?”
若伊挣脱了薛潜的手,默默拿过纸包,“我听老人说,吃多了堕胎药,会落下病根,会——”
“怀不上了是么?”薛潜笑了笑,“你还真是见识短浅。这药是宫中传来的,那么多嫔妃都吃过,你怕什么?你这身子,难道比她们还精贵?”
薛潜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这女子若真的就是火种,正好吃出个不孕之身以绝皇脉,若不是火种,那便只是个拿来充数的小丫鬟,更是贱命一条。
“只要那林少伟进过你的屋子上过你的床,你就是有孕之人,十月之后你就会生下这林家的长孙。这点你可以放心。”薛潜拍了拍若伊的手,“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四夫人,您就安心的做你的林家大院女主人吧。”
苏晓站在屋外,看了看手中真正的堕胎药。
薛潜不知道,她给他的宫中秘方不过是养生品。
连苏晓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这么做了,在这罪恶边缘,她眼前还时常浮现出午后静园中苏子沉睡的毫无防备的脸,阳光那般美好。
她没能得到。她希望有人终究可以得到。
攥紧了药包,苏晓转身离去。
若伊通奸之事究竟是否会败露,一切就看苍天如何对待苏子了。
这是她能为苏子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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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难得啊,新婚之夜你不去偷腥?”
林少伟将宾客送走,有些微醉的回到苏子的屋子,只看见老婆正在床上做瑜伽,目前她的笑脸边上是两只雪白的脚丫子在代替手招呼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邪了。”林少伟脱下外衫,这大热天的还得裹着好几层,真是受罪。喝了些小酒,内外都热,见了老婆,更是心痒。
“你才上帝附体了吧,怎么,我看你方才牵着若伊的小手还挺滋润的么——”
苏子还没把脚丫子放下来,已经被林少伟打包滚进了床里,“耍——流——氓——啊——”
林少伟喷薄着酒气,却说着再明白不过的话,“去她屋子里?我可不想第二天横尸井口!”
苏子撑住他已经散乱衣衫的胸膛,喘着气,“喂喂喂,先说正经事,你这几天查的怎么样了,良辰的死可有疑点?”
林少伟啃上她的脖子,含糊不清的说,“没有——”
“真的?”苏子大力推开他,林少伟胸膛起伏,无奈的抹了一把汗,“什么线索也没留下,这才是最大的疑点。”
“原来你没醉啊——”
“你也不看看你今晚瞪着我的眼神多恐怖,我全身出汗,酒精都挥了。”
林少伟捏了捏苏子的鼻子,苏子不得不张开嘴巴呼吸,林少伟又就势吻上了她的嘴,苏子叶不甘示弱,立即露出十指尖尖,摸进他的亵衣,游走于他的后背,只听见呲的一声,林少伟眼睛瞪得溜圆,却仍旧不离不弃,苏子喷笑,一口口水吐进他口里,这会林少伟才纵欲缴械投降——
没脸的不怕有脸的,埋汰的不怕干净的。
小夫妻的生活向来是没脸又埋汰的,风花雪月都被关在门外面窗外面被窝外面了。
“输了没?”
林少伟一边抹着嘴巴一边横着她,“我没输,不过是你赢了罢了。”
“乖。”苏子摸着他散开的头,之前的毛刺儿现在成了犹如女子一般的长,苏子见一次喷笑一次。“尸检结果不是说,她落井之前头部受了伤么?”
“不要摸我的头,我又没受伤!”林少伟双手合十,“不吉利啊不吉利。”
“嗬,你还迷信——”
“这院子可是冤魂多多啊——”
“鬼有什么好怕的,人比鬼还鬼。打晕良辰的人,也就是下毒手的人。”苏子拉开林少伟的双手捂在自己脸上,“这院子是越来越危险了。”
“所以,就算若伊那丫头脑残得很,她身边也潜伏着危险人物,尤其是——”林少伟舔了舔嘴唇,“你那位裙下客。”
苏子嘟着嘴,“我早说过他一个京官没事来为安目的肯定不简单,是谁非要说他是来偷情的?怎样,这下子证明还是我英明神勇了吧?!”
“我是怕这不仅仅是指沾腥儿的猫,还是只见血的老虎。”
苏子不说话了,表示对老公的认同。
遗书大白,薛潜突访,良辰落井,小四入门,这似乎是一条看不清摸不到的线索,将林少伟与苏子紧紧连在了一起。
“那你就早点睡了吧,白天除了去铺子应典,你还得继续查这件事。”苏子笑眯眯的说,林少伟亦笑眯眯的说:
我需要点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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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妻进门后三天,依照俗礼要有夫君带着去拜访族内的长者和亲戚。
若伊虽然只是四夫人,但是苏子乃是下堂之妻,她一过门地位就犹如正妻,加上是林老太爷遗书中嘱下的婚事,庶族的人也都想看看这位传奇一般的四夫人究竟是圆是扁。
老太太怕惹事端,就不再多推辞,含含糊糊的允了。
于是婚后三天,若伊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出门去,比起那仓促又寒酸的婚礼招摇许多。
若不是心头还有薛潜和苏晓这两个秤砣,她该是多么开心得意。
其实入林府多年,陪伴在余韶可左右,若伊还没有机会去林家个庶族院子去看看。
余韶可毕竟出身有嫌,洁身自爱,很少出门,她这个陪嫁丫鬟也不好出去疯张。这一次却是大张旗鼓的,每到一处都有不少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笑脸相迎,那些打量的目光都透露着一个信息:
乃就是未来的林家大夫人?
走亲到最后自然是到了林子业家门口,说实话,这也是林少伟第一次登门拜访。
看着庭院虽然比林家大院小一些,可是布局陈设都很雅致,居然不似那林子业的一贯作风,林少伟正在狐疑,迎出门的却是一位很素颜的妇人,见了林少伟和若伊规规矩矩行礼,正当若伊和林少伟面面相觑时,从里屋才走出来主人来——
林子业。
“当家的。”林子业满脸堆笑,直视林少伟,林少伟巡礼问道,“这位是——”
“小弟贱妾。”
原来是林子业的妾。
不要说林少伟,就连若伊也没见过,可能人身人海之中闪过几面,如此长相普通没有存在感的女人又怎么会雁过留声?
可那毕竟是林子业目前唯一的女人。
“业弟这园子布置的很雅致。”
“都是贱妾一手操办的。”林子业说这话并无卖弄的意思,可是林少伟却不经意打量起这位素颜妇人,普通衣裳,中等相貌,没想到品味如此不凡,更想不到她这般女子能成为林子业那样男人的妾室。
“见过当家人,见过四嫂。”
林子业的小妾明明比若伊大出许多岁,却是毕恭毕敬的给若伊鞠躬,若伊一时之间也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扶住,扶住之后却不知道该开口叫什么,林子业这时候突然说道:
“叫她素雅即可,其实是粗人一个。”
“素雅姐姐。”
“四嫂,素雅受不起您这一声。”素雅浅浅一笑,“四嫂,要不要素雅带您在这院子里四处转转,这院子虽然比不上姚家大宅,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这一天奉承之词不绝,素雅这一句却委实高杆,不提林家大宅,倒是拿姚宅做比,给足若伊面子。果然,素雅这么一说,若伊相当受用,当下如亲姐妹一般相伴朝后花园去了。
林少伟这才放开了说,“业弟,托你查的事可有下文了?”
林子业望向若伊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这位姚小姐的身世成谜,除了老太爷的遗书,再无旁证。不过,当家的,人您都娶进门了,还追究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林少伟心里自然有数。
良辰死在若伊院子里,这恐怕是有人故意栽赃给她的,而若伊唯一能惹祸上身的本钱,不就是这个身世么?
牵扯到林姚两家血的牵绊甚至苏林两家杀父之仇的身世——
既然林子业这样无孔不入的高手都查不出来,恐怕对方也是一筹莫展。
只要都查不出来,形势对林家还是有利的。
“当家的,既然您心里始终对她的来路有芥蒂,大嫂又不能添丁,不妨早早再收一房,否则来日有了子嗣,您再反悔可就来不及了。”林子业贼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当家的,您觉得——素雅如何?”
林少伟一惊,“这是什么话?!”
“看您方才装的还挺像,您对我这位虽不貌美却很娴淑的妾不早就垂涎三尺了么?兄弟之间互赠小妾也不奇怪,不过我一纸休书,您一鼎轿子。”
……
“话可不敢乱说。”
“要说贱内不过也是丫头出身,要不是老太爷执意要我照顾她,我断不会夺人之美。”
“都是过去的事了。”
林少伟想不到自己明察暗访多时,竟然不知道一条线索就在自己家门口。
与过去那位林少交往甚密的女人?会不会也如姚斌鼎爷一般是“自己人”?
线索终于又找到了。
林少伟掩不住满脸笑意,这笑意在林子业看来又别有一番意思。
男人们的龌龊事,心知肚明,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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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雅姐姐,怎么平日不见你来林家大宅走动?”
“四夫人您有所不知,素雅出身仆婢,蒙老太爷恩典,才有了今时今日,实在不敢奢求。”
“我听说业少爷的正妻辞世多年,现在只有你一个妾室,您可就是他唯一的女人了。业少爷执掌林家主店多年,是我家相公的得力帮手,你也该多来走动才是。”
“素雅不比夫人,夫人虽然同为奴婢,可是出身名门,血统正派。我为贫贱奴婢,一生难以登堂入室,就在这一方小园修身养性,不敢叨扰夫人们。”
素雅这一番话说的让若伊心里极为爽快,从奴变主的若伊最忌讳的就是她这尴尬的身份,素雅自贬身份,将主仆关系分开,让若伊听着就舒心。当下拍着素雅的手,“这又何妨,看姐姐你品味高雅,连相公都赞不绝口,这园子布置的如此可心,您也是蕙质兰心。”
“不过是略通园艺罢了。”素雅似乎愣神一时,转而说道,“家父是个花匠。”
“哦。”若伊点点头,“总之,姐姐日后常来,我在林家很是寂寞,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对了,明日我正要摆席待客,可惜我娘家早已无人,不如姐姐你来助兴如何?”
“这——”
“怎么,你不愿?”
“愿意。”素雅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狡黠,“求之不得。”
火种
走亲后依礼女方娘家要大摆宴席,可是姚家早已败落,若伊只能把宴席摆在夫家,请来的也都只是林家的亲眷商户。
用若伊自己的话来说,她唯一请来的娘家人就只有素雅。
这一日宴席照例成了林家的盛事,若伊这个主角早早变成了配角。商人总是为利益所趋的,若伊就算是老太爷指定的儿媳,也比不上财大气粗的下堂妇,若伊一早就看出这些虎豹豺狼一窝蜂的就讨好苏子去了,憋了一肚子气回到了自己院子,却是看见素雅等在那里,端着一盆盆栽。
“素雅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四夫人,方才人多,我从后门进来的。”素雅淡淡的笑着,“您前院子忙的紧,我心想就在这里等您。”
“这林家上下,真正把我当成夫人的,也只有你一人。”若伊叹了一口气,“人们还都只当我是那个得意便猖狂的小丫头罢了。”
“夫人不要说些气话。”素雅放下盆栽,若伊眼睛落在盆栽上,方才看出蹊跷,这种植物不是在苏园见到过的罕见物种么?听说京城也没几家有,是宫中传出来的宝物。
“素雅姐姐,你这盆栽倒是别致。”若伊扫了她一眼,“没想到子业少爷连皇宫的宝贝也搜来了?”
“四夫人见多识广,不错,这正是宫中植被,看着平淡无奇,实则精贵的很。”素雅不动声色的说,“四夫人,这植物要十年才能长成今日模样,您可不要小瞧了它,它的价值抵得上半座园子。”
“这么贵重的——”
素雅按住若伊退却的手,“四夫人,您表面上家大业大,可实际上那些家产早已被划入林家,除了一座不吉利的老宅,您还有什么可以傍身的?这盆栽虽小,心意却大。”
若伊看了看盆栽,前院人声鼎沸,后院无限凄凉,她这手无实权兜无寸金的女人,拿什么和苏子的家世斗?
“素雅姐姐,这盆栽怕不是您一个人送的吧。”
素雅笑而不语。
若伊一时迟疑,当初她贪图一个孩子来巩固地位而勾搭了薛潜,没想到惹祸上身,如今为了这盆栽,是否还要了林家庶族纠缠不清?
素雅仿佛看出了若伊的迟疑,恰到好处的说,“盆栽是我一人送的,与别人毫无关系。”
“你如何能拿得出这样的宝物给我,你也不过是一介女流。”
“您忘记了我说过,我父亲是一介花匠么——”素雅不动声色的说,“可您不知道,他不是普通的花匠。”
若伊嘴唇打颤,“该不是——”
“我一介女流,林老太爷如何能将我许配给我家相公呢?”素雅拍了拍若伊的手,“而我家相公身边只有我这么一个卑贱的妾室,qǐζǔü其中原因又是为何,您不会还猜不到吧——”
“我明白了。”若伊自作聪明的笑了。
素雅也笑了。
她没有说谎,正如若伊猜测的那样,她的父亲的确不是一般的花匠,而是大内皇宫御花园的花匠。
而除此之外,若伊一无所知,这才是故事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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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前。
素雅如往常一般服侍林子业睡下了,只不过今晚的糖水之中,她多加了一味——
迷药。
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来到后院,那里早已有京中来客等着她。
“为安风声如何?”
“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是大院来了一位京中御史,说是把林家升为了御商,我看其中有古怪。”素雅低声问道,“京中如何?”
“鼎爷在京中一切都好,只是现在苏园一堆皇庭的人盯的很紧,很久没有和他联系上了。”
素雅点了点头,“听说这位御史原本就和苏园来往甚密,我在想他应该也是当朝的人。”
“最近有人在调查若伊的身份。”
“意料之中,”素雅并无慌张,“我只是不明白,林少伟怎么也拜托林子业在调查,难不成他在做戏给那位御史看?”
“如果若伊的身份真的被戳穿,那么火种的安危——”
“火种不会有事,一切按照预定计划行事,必要时候,舍弃若伊,保住火种。”素雅面无表情,来客似有疑虑,“已经到了必要时候了么?”
“我们保护火种十七年,不能一时妇人之仁,让一切前功尽弃。”素雅点点头,“我会继续挑动庶族向嫡族施压,促使若伊早日入门,届时她回来走亲,我也要见一见这位为我们的光复大业献身的若伊姑娘。”
“是。”
“日后新王夺回江山,不会忘记若伊今日的功劳的。”
素雅目光悠长,这一条路上早已经是鲜血斑斑,无论是当朝保皇党,还是他们这一群夹缝中苟且残喘的前朝“余孽”。
区区一个丫鬟,甚至区区一个林家,为一个新的朝代来陪葬,又算得了什么?
十七年前,当她还是不满十岁的小孩时,抱着尚为婴孩的火种逃出皇宫时,她没有回头看一下。
她知道父亲的人头悬挂于高墙,她知道皇后的亲信一个个在她身后倒下,直到鼎爷将她一把拉入马车飞奔而出的那刻——
她都没有回头。
这早已是一条不归路。
那时怀中婴孩,至今仍旧无忧无虑的活在这个人世。
姚林两家血的契约,苏林两家的杀父孽缘,鼎爷挣扎了十年的爱情,她赔上一生的幸福,若伊这个人体盾牌的血肉模糊——
这一切的一切,因为他毫不知情无忧无虑的存在而有了意义。
林子茂,我的少爷,我的火种,前朝皇后最后的血脉,金钗毒案沉冤得雪后的新王——
那一条路如此光辉灿烂,先前的血迹泪痕,又有谁还会记得?
“对方虽然在鼎爷那里查不到什么,可是十年来,林少伟每年都会带上火种去见他——”对方的一句话让素雅的脸更加素白。
“若伊只是第一道盾牌。”
素雅淡然的说。
“那第二道是?”
素雅笑了,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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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前。
“这就是——”
姚老爷掀开素雅怀抱中的婴孩的裹布,那布上还沾着血迹。
“太子殿下。可惜皇后娘娘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就去了,何人如此歹毒,能对一位刚刚生子的女人用毒——伪装难产至死?”
素雅那本该是孩童一般的眸子此刻却是过早的成熟,终日跟在父亲身边,又目睹了惨案的生,她早已没有了同龄人的稚气。
“这恐怕不是一时能解开的谜团。阿鼎,其他人——都——”
“分散开了,要找到恐怕不容易。”鼎爷紧紧握着大刀,“我还能联系上几个大内侍卫队的兄弟——”
“我看此事要从长计议。”林老爷慢慢开口说,“我们虽然抢回了太子殿下,可是江山易主已成定势,你我二人虽是保皇派,在此危急之中必当低调慎言,才能保全性命,未来日光复打下基础。”
“林大人所言极是——”
“不要叫大人,林某为商多年了。”
官*商*勾*结许多年,今日大树轰然倒塌,多亏多年来经营有方掩护有道,此番灾祸尚未波及池鱼,林姚两家成为落网之鱼。
“这样,我明日就上京走动,一来探听局势,而来混淆视听,贿赂那般新朝权贵。”姚老爷一听林老爷的话立刻就明白过来,“如此这般,外人眼里我们便是只顾利益的商贾,也不会有人将我们与前朝皇族联系在一起。”
“水走的朝廷铁打的商家,主子走了仆人照样做,此般甚好。”林老爷点了点头,“我们一边囤积实力休养生息,一边追查毒杀皇后娘娘的凶器,日后也起兵有财出师有名。”
“只是不知道这一隐要多久,太子殿下要隐姓埋名多少年了。”
“我们分工合作,你负责囤积财力,我负责保护太子。”林老爷看了看婴孩,“今后,阿鼎作为我林家管家,同时追查毒器下落;素雅你就负责抚养太子殿下,为了掩人耳目,我会对外宣布他是我的儿子——他们是子字辈的,就叫子茂如何?终有一天,太子殿下会光复大业荫茂天下——”
“为了太子殿下安全,今后也要改一改称呼,但凡提到殿下,一律改成火种如何?”姚老爷当下咬破手指,“我背下酒水,原本是为阿鼎压惊,如今作为血酒立誓,喝下此酒,从此你我两家心同此心,见面要形同陌路,甚至横眉冷对——”
林老爷亦咬破手指滴血盟誓。
那时林子茂还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婴孩,就像日后一般,无知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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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阿鼎此番上京寻找毒器危险重重,如若日后身份败露更是不能贴身照顾子茂,我的意见是将子茂接到嫡族来抚养,放在我身边也有个照应。素雅,你觉得如何?”
“素雅听老太爷吩咐。”
“子茂一走,你的身份就很尴尬了,若你不嫌弃,我命子业娶你为妻如何?”
“素雅现在是一个奴婢,老太爷这样安排难免惹人闲话,我甘愿做个小妾。”
“那真是难为你了。”
“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只要能保护火种。”
“此番阿鼎上京如若身份暴露,必将牵连林家,以防万一我要为子茂找个替身。”
“老太爷心中可有合适人选了?”
“我打算在姚家挑选个身世不明的下人来顶替,放在我的遗书之中,日后若是情况危急便可打开遗书,将他们误导到替身身上去。”
“如若替身也失败了呢?”素雅仰面,老太爷似早已有了盘算,素雅一笑,“那只是第一道防线,老太爷您心里早已有了第二道防线了是吧。”
“素雅——”
“素雅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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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大哥,你此番又是带我去找——”
“嘘,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么?”林少伟闭目养神,林子茂嘟着嘴,“是,只是游历罢了。”
年年与鼎爷见一次面,却是不能说出去。
而且,为何每次出门都要带上不相干的素雅?
“怎么,你不喜欢乳姐带着你么?”
素雅宠溺的看着林子茂,林子茂轻声争辩,“你不是我乳姐,你是我的嫂嫂,可是你没有大哥家的嫂嫂长的漂亮——”
“茂弟!”林少伟咳嗽两声,老爷死了之后,这林子茂在他的调教下稍微规矩了一些,可他们谁又敢忘记这是前朝太子殿下,日后可能的新君?
话不敢深说。
“嫂嫂不如苏家那位小姐长的好看,可是嫂嫂有很多奇花异草,而且姐姐知道很多一般女人不知道的故事——”
“嫂嫂,你和大哥不是假借带着我出来玩,出来私会的吧——”林子茂童言无忌,林少伟刚要厉声喝住,素雅却止住了他,别有深意的问:
是子茂你这样想?还是你子业哥哥告诉你的?
林子茂眼睛望着天不说话,素雅心里就有了底。
这正是她所求的,也正是老太爷那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去看鼎爷的,一直都是她和林子茂。
一直都是。
她就是林子茂的贴身盾牌。
她就是那第二道防线。
她全部的使命,就是为了火种,为了火种而生,为了火种而死。
下水
“终于查出来了,那天推你的人是为安林家的林子茂。”
“那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哥?”
苏眉转过身来,看了看对方,他平日里只是守在苏园城墙上的路人甲,可当苏眉终于开口求人的时候,他就成了当朝保皇党的一名侍卫——
从和鼎爷结了婚的那一天开始,苏眉就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插手管这一切,可是心头总有一块石头压着——
究竟游会当晚,趁着她不备推她下水的是谁?
苏眉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可能是例如潘家这种被苏园玩耍的京中大户,也可能是和鼎爷一样为那一边做事的人,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幕后凶手居然只是个小公子哥儿。
“我和他无冤无仇的,他怎会害我?若不是老娘水性好,一早就浮尸了。”苏眉叹了一口气,虽说弄巧成拙借题挥让她逼婚成功,可是这一推总让苏眉有些忐忑。
环顾苏园高墙,看着自己的男人仍旧时常愁眉叹息,苏眉不得不找出那个真凶。
“还要查下去么?对方是林家的人,苏二小姐的夫家——”
“不需要查了。”
“恕我多问一句,当年鼎爷来苏园做管家,油纸包不翼而飞的时候,那么巧他也不辞而别,这其中会否有所关联?而这位鼎爷早先也在林家做过——”
“他不是鼎爷,而是我苏眉的丈夫。”苏眉侧过脸,“那位林子茂么,我知道他什么把戏,他觊觎我妹妹很久了,是我从中捣乱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他这样整了我一下——”
“不过是为了个女人,不至于推你入水吧——”
“你们这些没有心肝的,你们不会懂的。”苏眉拂袖而去,剩下那人没趣的自言自语,“真是的,也不知她是哪一边的人,不看在苏家的份上,早把她——”
正在喃喃,身后悄无声息来了一个人,手起刀落划破了他的喉咙,就在这全是眼睛居高临下的苏园里。
他实在对苏园太熟悉了。
鼎爷。
将尸体抛入废井之中,鼎爷蹑手蹑脚回到房内,果不其然,苏眉正掐着腰瞪着他,天井的光泄下来,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鼎爷将门关紧了,才走向了苏眉,只听她声音冷冷的响起来,“在自己家里需要如此么?”
鼎爷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水,一杯给了自己,一杯晾在那里。
苏眉挑着眉头看着他。
“林子茂是什么人?”
“林家庶族的一位少爷。”
“我还知道他喜欢我妹妹,因为这小子我家那个愣头愣脑的春喜被关起来一个月。”
“你知道的比我多。”
“你别跟我装糊涂——”苏眉一时间竟然红了眼圈,茶水一直留在鼎爷的唇上,一丝苦涩蔓延开来,鼎爷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其实——我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那次落水不是意外?”苏眉抽了一下鼻子,一时难以说出什么,鼎爷沉重的点了点头,“你没说,所以我自己去查了。”
“你要我怎么说?”
“为什么你不说这不是意外?”鼎爷抬眼看着她,“你不说就以为它不存在了么?因为你一早就猜到,这人可能和我一样,是和苏园作对的人,对不对?”
“我懒得和你说。”苏眉背过身去,大口呼吸着,鼎爷的话字字如铁钉打在心上。
是的,她什么都知道,就是没有说,她知道苏园不简单,她知道父亲死前留下的油纸包关系重大,她知道鼎爷的出现和离开都不是偶然,她知道由着妹妹的性子把她嫁到林家是送羊入虎口——
她都知道,可是她又能如何。
至少妹妹座上花轿的那一瞬间是幸福的。
至少自己在鼎爷表白的那一刻是幸福的。
除此之外,她不能改变什么,也不去强求什么。
“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本是大内侍卫,皇后的亲信党羽。当年先皇驾崩,皇后生下死胎郁结至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是,事实不是那样,皇后生下的不是死胎,而是本该继承王位的太子,她也不是死于郁结,而是被毒死的——至于那毒器,也是我寻找多年才找到的——就是你们苏家铸造的金钗,裹在一个油纸包里!”
鼎爷一口气说完,苏眉背对着他,浑身抖。
天井光线一束,如前世囚笼。
“你们苏家本是罪臣贼子,现在新王天下,却成了第一功臣,京中御商,势力庞大,单凭你一个女子,却能呼风唤雨,你不知这每一锭黄金背后,都是当年逃出京城的我们的泪水,还有那些没有逃出来的人的鲜血。”
“这些都——与我无关。”苏眉转身看着鼎爷,唇在抖,“本来也可以与你无关,可惜你非要一头冲进去。”
“十七年来的夙愿,苏眉,你不懂。”
“我是不懂。”苏眉看着他,“我宁愿不懂。”
“我原不愿与你成亲——”
“是怕进了苏园就再也出不去了?”
“不,是怕你跟了我就再也逃不出这恩怨情仇,原本你是那样两袖清风不管不顾的女子。”
“没什么能改变我,只要你对我的心意不变。”苏眉慢慢走近了门,“你对我和盘托出,我很欣慰,至少有这么一次,我感觉离你近了一些。”
“这不是好事。”
“林子茂是什么人?”
苏眉冷不丁问了一句,鼎爷一愣,他已经暗示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苏眉不懂?
苏眉浅浅一笑。
“林子茂是什么人啊——林家庶出的公子哥罢了,对吧。”苏眉扫了他一眼,“只是,你大概也不知道吧,他不但什么都知道了,而且这些年来,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直到——他推我下水的那一刻——”
鼎爷脸色煞白。
“他把自己拖下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可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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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茂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
知道了为何老太爷对他总是格外客气,知道了为何他会被单独带到嫡族抚养,为何只有他有一个专门的乳姐,知道了为何林少伟每年都要带着他去见一次早已在外闯荡的鼎爷,知道了那一路上有不少人其实在看着他——
每一年,那些蛰伏的人们,那些谋划的人们,那些准备来日起事的人们,他们都要亲眼见一眼还安康的他才放心。
林家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林子茂本来是很喜欢苏子的,她漂亮,有气质,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神秘感和挥之不去的忧伤。可是就在苏子嫁进来不久,就在他错以为每一次去见鼎爷只是为了给大哥和乳姐制造偷情机会的时候,他听到了不该听的。
而或才是他最该听的话。
林家很稳妥,却忘记了,他已经长大了。
那一年,他听见林少伟对鼎爷说,苏子嫁进林家了,是苏家害死了老太爷。
那一年,他听见鼎爷对林少伟说,我就快拿到油纸包了,我已经解开了金钗一半的秘密,将来太子殿下登基,出师有名,我们十几年来的心血就不会白费。
那一年,他终于明白,他是谁。
他叫林子茂。
他是前朝太子。一个根本就不存在却又是当朝最大威胁的人。
苏家,京城,那都是他的敌人。
若不想被吃掉,他只得做吃人的那个。
他是个孩子罢了,那些他从来不知道的血雨腥风宫闱之争却一幕幕在他脑中旋转。
他还是要做个孩子,做个孩子最好,总会有人挡在他身前,然后他就一步步走向本该属于他的龙椅。
为了那光辉的加冕,他不惜一无所知。
他唯一担心的,只有林家。今后他铲除苏家的时候,娶了堂堂苏家二小姐的林家如何才能保全?
他还只是个孩子,但是他已经明白,为了长远的将来,苏子必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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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有很多事比对付苏子来的容易得多。
譬如说油纸包。
相比较于林少伟对他的毫无防范,林子业的简单狭隘更加容易驾驭,他轻而易举的将姚斌的事透露给了这位急功近利的业哥,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慌乱之中,那油纸包居然那样简单的回到了他的手里。
所有人都在寻找的油纸包,那关于毒杀他生母的惊天秘密,就在他手里,他却琢磨不出来。
也许有人可以为他解答这个问题。
林子茂将油纸包留下,而将金钗混进了苏子的嫁妆饰里,这位从未正眼瞧过自己嫁妆的女人,果然什么都没现。
她眼中只有她想看到的罢了。
苏子不是个好摆弄的女人,她有些纯粹到天真,又冷静到恐怖,每当林子茂装出一副天真烂漫想要打破她心里那道防线的时候,她总是在一毫米之外转身离去。
多年引诱悉数失败,就在林子茂一筹莫展的时候,苏子自己找上门来了。
开门见山的说,我知道你有些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你,但是我现在需要一个私奔对象,如果将来有人问起,麻烦你承认好么?
林子茂得承认,如若他不是一早知道苏林两家必无可能,他兴许会被她吸引。
“怎么,大嫂,你终于要逃出去了么——”
“天下之大,无处安身。”苏子只是轻声感叹,林子茂注意到那根金钗已经牢牢插在她的髻里,就犹如那已经写好的命运。
“听说苏家以金器闻名,大嫂头上金钗必能为你带来好运。”
那一刻,苏子明明白白的说,“也许是解脱。”
那是苏子最后一次提起关于金钗的一切,林子茂以为苏子可以为他解答,可直到下堂那一天,她也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
她也没有走。
她总是让他意外。
她本是那阴暗处蔓延的青苔,不知为何,却开始成为强壮的青藤,覆盖了这深深的庭院,吸收着全部的阳光水分,无论他怎样努力,她则更努力的选择了坚守。
在二姨太面前抱住她,她没有走。
把四姨太生拉硬拽的拖进林家,她还是没有走。
林子茂可以轻易的选择在河边将苏眉推下水,却面对这个不肯走的女人一筹莫展。
有的时候害人,比救人还要艰难。
这个湍急的河流里她就如一根最坚固的植物那样屹立不倒,而他看着多少浮尸横冲直撞在他身边来了又走——
他曾以为自己是那河流尽处让人膜拜的神像,可是遥远的望过来,他却不知道,毫无意义的膜拜和这沐浴阳光充满生命的存在,哪一个更加不朽?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一如那些十七年前就趟入这条河水的人们。
你已经看不见血水和泥沙,因为时光沉淀,如今只剩静默的河水。
积攒着一击致命的力量。
不知那河水会奔流入了深渊,还是飞腾上了九天——
他只知道,那一刻,那根植物将会被连根拔起。
而他将不会再记得。
盆栽
“如果有人问起这盆——”
“我就说,是我从小开始养的。”若伊点了点头,素雅笑了一笑,“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别人知道我的父亲曾经——”
“这么说来,其实你也和我一样有个不错的出身,我们都是一时不济罢了,对吧,素雅姐姐?”若伊绽放了笑容。
前院子的宴席还在继续,宴席的主人却在后院捧着一盆盆栽笑意盎然。
没人注意到她不在场,就如上个冬天祭祖大典上无人知晓苏子不在场一样——
她们只是药引是序幕,她们只是众人聚在一起的由头,在这个深宅大院,她们既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也是最微不足道无人在意的。
除了别有用心的人。
譬如说林子茂。
这天兔爷坐定席上就一直看着若伊,并不是她变漂亮了,而是他在观察这个替身有没有成功引鱼儿上钩。
从京中御史来林家院子的第一天开始,他就知道来者不善,主动亮出油纸包来扰乱苏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招摇的举动也是最大的隐藏。
对付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尤为适用。
苏晓不会想到这个献出油纸包的稚嫩男人真的和油纸包有什么牵连。
她确实没有,但她也不会轻易就被若伊唬住了。
席间,若伊毫无因由的起身走了,苏晓和薛潜居然一眼也没看她。
林子茂放下酒杯,讪讪笑着,“哥,听说今天乳姐也来了?”
“哎,提她干什么,来,喝酒喝酒——”
“哥,真难得啊,平日你都不让乳姐出门的。”
林子业有些酸气的说,“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我能做什么?”
林子茂故意说,“那是,每次她陪着我出去玩,你也不高兴,可没见你阻止她——”
林子业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闷了一口酒,“不知道老太爷怎么想的,走了走了,什么都没留给我,倒给我留了这么个婆娘。”
“乳姐人虽然长的普通,可是品位可是很好的,每次出去玩,当家的都被她哄得开心极了呀。”
林子茂呵呵一笑,借着酒力林子业更加窝火,毕竟是自己床头人,虽然已经表示可以大方的让出去,可是背地里还是有些男人的挫败感。“茂弟,靠女人不行的,我从第一天就这么告诉过你,可你不听,这么多年了纠缠那苏半仙,你看,人家虽然下堂,不照样成不了你盘子里的肉么?你就算住在嫡族这么多年了又如何?难不成当家的能像我一样大方的把自己老婆送出去不成?你——”
“业弟,茂弟,来,我们喝一杯。”
声音浑然从身后响起来,林少伟端着酒杯笑呵呵站着,大白天见到他有点表情真不寻常,林子业在林子茂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略略和林少伟一碰杯,然后含糊不清的说,“当家的,快别这里耗着了,您要的人在后面——”
林子业醉醺醺的指着后院,林少伟面色稍有不悦,林子茂天真浪漫的说了句,“四夫人回后院了,大哥。”
好在有这么一句,林子业嘻嘻一笑,“对,对,我就是说四嫂,当家的莫怪。”
“业弟,你喝的太多了,茂弟,扶他去后屋歇息吧。”
林子茂十分听话的扶起林子业,“我去去就来——”
林子茂将林子业一个人甩在客房,就快步走向后院,果不其然,若伊正在和素雅谈笑,言语之间,提到了这盆“宝贝”盆栽。
乳姐将宫中独有的盆栽给了若伊?林子茂眼珠子一转,似乎有些明白乳姐的意图,却又不完全明白。偷瞄进院子,林子茂看见若伊抱着那颗地雷仍旧笑的灿烂,仿佛捡到什么便宜一般,殊不知那将是来日令她万劫不复的由头。
蹑手蹑脚往回走,走进院子突然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嘴角上扬,似有喜事。
难不成是他太敏感了?
林子茂望向林少伟,看着他笑的很自若,方才林子业的醉酒之词估计也被他听去不少,他该不会趁机报复吧?
应该不会的,林少伟可是知道他这个火种身份的,应该不会。
林子茂嬉皮笑脸的蹦跳到苏子跟前,“大嫂,当家的有什么喜事,怎么这么高兴。”
“是你要有喜事了。”苏子淡淡一笑,林子茂指着自己鼻子,“我?”
庶族的老人过来颤颤巍巍语重心长的说,“子茂啊,当家的不敢忘记老太爷的教训,要为你谋一桩好婚事呢——是为安的……”
啥?婚事?太子妃?!
林少伟,你搞得什么啊?!
林子茂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风轻云淡的当家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哪里知道,今日林大少非昨日那个太子监护人,什么狗屁王位的他一概不知,这位闷骚教授一心只想把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活蹦乱跳的流氓兔打包销售了——
苏子看着林子茂完全石化的表情,不明就里的说,“少伟给你相中的姑娘跟我有几分相似,你可以放心,日子一久就有感觉了。”
有个屁感觉!
林子茂嘴角都抽了,前一秒他还在感叹若伊的命运,后一刻自己倒成了别人开涮的对象?
林少伟!你要造反么?!
林子茂看了看林少伟,又看了看苏子,难不成林少伟已经猜到他有意诛杀苏家了?这算是什么?报复还是威胁?
还是林家“照顾”他十七年只是想让他做个傀儡皇帝?早早就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林子茂脑子翻江倒海,不行,满院子只剩下乳姐知道自己的身份,林少伟若是靠不住了,至少还有乳姐。
他要在林家开始控制他之前逃到京中去。
卖命于他的人远远不止为安这一两家。
“我,我先去看看业哥,他方才吐得厉害——”林子茂趁机开溜,苏子和林少伟以为这只兔子被吓到了,相视一笑。
林子茂拐到后院,恰好是素雅偷偷从后门走人的时候,他飞快的从侧门出去拦截,终于在院子外第三条街道追上了她。
素雅一看是多时不见的林子茂,一颗心七上八下,自从老太爷吩咐她成为第二条防线,除了每次陪他出游,她就竭力和他保持距离。林子茂年龄长了,也不大找她这个乳姐了,怎么会在这个宴席之中如此唐突的就跑了出来——
素雅扶住林子茂,“子茂,怎么了?”
子茂抬头看了看乳姐,心里想的是,林家要反我,嘴上说的却是,“大哥终于受不了我和大嫂的事——要给我讨个老婆——乳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心里念的只有京城苏家!”
素雅一愣,林子茂似乎要传递什么信息,重音不是落在苏家却是京城二字。
“大哥这明显是要摆布我!他恨老太爷对我偏心——”林子茂仍旧像孩子撒泼一般,眼却一直盯着素雅,素雅玩味着第一句话,反问道,“当家的真要给你讨亲?”
“而且对方我并不认识。乳姐也不认识。”林子茂很认真的重复着,“我们——都不认识——”
都不认识,就是说并非安排前朝党的人贴身保护火种。
难不成林家真的存有二心?
素雅点了点头,“不知道当家人的想法,我去跟当家人说说。你放心。”
素雅朝远处拐角望去,朗声说,“子茂别怕,凭我和当家人的交情,我定会求他收回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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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讨门亲事,这林子茂怎么反应这么强烈?他老大不小了。”薛潜一边开门迎苏晓进来,一边嘀咕着,“不会是和火种有什么关系?”
“我跟在后面,子茂少爷是去向他的乳姐求救去了。我来林家之后,调查的很清楚。这林子业的妾室素雅本是子茂的乳姐,只不过这些年素雅被收了做妾,就不大和身在嫡族的子茂少爷来往了。”
“他们和我们要查的事儿,没什么瓜葛吧?”
苏晓迟疑片刻,摇了摇头,关于林子茂和苏子那段事儿,她决定还是不说为好。
“哪家大院没有点荤腥儿——林少伟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其实也不过如此。”薛潜露出不屑的笑容,“我方才也打听出一点,看来林子业这位小妾和林少伟关系不浅啊——”
薛潜笑的很猥琐,苏晓想起素雅的那句“凭我和当家人的交情”,这交情,是奸情,还是更深的联盟呢?
火种究竟是不是若伊?还是——
“我们得尽快查证。”
素雅并没有想到自己送的这盆盆栽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在她的盘算之中,若伊还可以扰乱对方视线一段时日。
一切都因为林子茂突如其来的婚事给搅乱了。
因为林子茂和素雅这个对话,苏晓开始起了疑心,而这盆盆栽,恰是时候的成为了掩护火种的救命稻草。
宴席散了,若伊按着素雅的说法将植物放在屋子里最阴暗的角落,一想到自己脚边上有可敌半座宅院的财产,若伊这颗心终于踏实了一些,改日变卖了盆栽,收点私银,打通关系,她的正妻之位指日可待。
正在得意盘算之际,苏晓敲门来了,若伊总觉得心中似有不安,却又不知为何,只是马上去开了门,一看是苏管家,就笑着迎了进来。
“宴席散了?”
“您的宴席,却自己先退场了,四夫人,您是身子不适么?”苏晓打量着若伊,若伊笑了笑,“苏管家劳心了,我不过是无人搭理,自觉没趣,回屋子来歇息罢了。毕竟我不如大夫人眼界那么广,和那些商贾们谈天说地应对自如的——”
苏晓听着这满腔酸气,明白若伊这是被抢了风头,心有不甘,正是转身要走,眼角一瞥,却看见屋子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放着一盆盆栽。
“四夫人好雅兴,原来是回来弄弄花草。”
屋子光线不好,苏晓只是看个大致模样,加之若伊马上就挡住了她的视线,迎笑说,“哦,这盆栽我一直养着,很多年了,先前放在下人屋子那边,今天想起来了,就搬过来。”
“没想到四夫人您还有这兴致。”苏晓本是无心一问,看到若伊有些不自在,这才起了疑心,越关注起那盆盆栽,“苏晓我也对园艺很感兴趣,不知道四夫人能否让苏晓也见识见识?”
若伊心底一凉,此等贵重物种,来自京城的苏晓怎会看不出来?
“苏管家,不好意思了,我这宝贝是我从小养的,从没让外人碰过。”
苏晓撩了一眼那盆栽,也不好硬来,只是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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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伟一直想找机会和素雅谈谈,她是揭开谜底的唯一线索。
没有想到,刚成功把兔爷出口了,转身素雅就找上门来,林少伟压制住喜出望外的心情,用苏子的话说,就跟中了**彩似的,笑的颇为黄鼠狼。
“林少伟,你是想造反么?”
四下无人,林少伟正面风轻云淡,背面汗流浃背。
大姐,不就是给兔爷找个媳妇儿,至于如此么?还把问题升华到了造反的层次上去?你这意识形态很成问题啊,做人不能上纲上线的。
“素雅,我这都是为了业弟好。”林少伟多年教授成精,和学生斗智斗勇,深谙套话之道,就等着她上道。
“林少伟——枉我们信任林家多年,你居然敢对火种指手画脚,难不成你真的把他当成你的小弟?还是你早有打算要将火种束之高阁由你来掌管一切,就像从前你暗中操纵姚家一般?!”
等等等等,我的小弟?难道林子茂不该是我的小弟?
我们?谁是我们?听上去似乎你们是boss我们才是打工仔啊?
还有,火种?我还火炬传递呢——
林少伟脑子拼命的转,不断地消化吸收,此刻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成了他的天然屏障。
他内心深处翻江倒海,到了面上是一往无前的平静。
装,太能装了。
“素雅,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况且,火种——”林少伟舔舔嘴唇,心里想的是,火种是个啥子东西呦——
“火种岂是我能操纵的?”
素雅的一脸肃穆和平日形同二人,而且林少伟明显感觉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原先的林大少在这一整个阴谋里绝不是主人公——主人公恰恰是他和苏子都忽略了的那只流氓兔。
难不成,火种指的就是他么?
按照古代习惯,用这样的符号代替一个人,除了避讳,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想到这里,林少伟心脏猛地一缩,妈妈咪呀,难不成老婆大人说的不错,这一整个阴谋都关乎京城——不,可能关乎宫廷——
老婆,你去年嚷嚷着要买的藏獒呢?放出来让我放点血吧——还能再狗血点么?
为啥不让我直接穿成皇帝?
我靠,穿成了什么人?白莲教?反清复明?袁世凯称帝?五四运动——
林教授脑子穿孔了。
爷流的不是脑浆,是奸情。
“这是不是苏子的把戏?我早说过,让苏家的女人进门,早晚会给林家带来灾难,老太太不明就里,为何连你也不明白?一个林家的嫡族庶族之争算得了什么,算了,说这些都太晚了!”素雅沉着脸,“如果火种的真实身份被苏家的人知道,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这还是其次,皇后娘娘的冤魂不会放过你的!”
皇后娘娘四个字一出,林少伟终于被华丽丽的雷倒了。
恭喜乃,林大少,乃终于走出为安走向都了。
当天晚上,林少伟拖着千疮百孔的心回到苏子屋子,看见娇妻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欢唱着:
哦兔子再见,哦兔子再见,哦兔子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林少伟讪讪的说,“老婆,兔子走不成了?”
“怎么?”
“他是前朝太子殿下。”
……
咣当,苏子从床上摔在地上。
噗嗤,苏子笑了。
林少伟知道苏子脑崩了,她上次笑的像只被结扎的乌鸦,是在奥运会没拿到指定酒店投标的时候。
这一次,横看竖看,左瞧右瞧,都比上一次严重。
林少伟走过去,就那么蹲下来,抱紧了苏子。
苏子还在笑着,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