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不绝我
谢慕华的大军抢先一步加入战团,固州城的局势立刻倾斜了过来,胜利的天平渐渐朝着宋军取胜的方向倾斜,到了杨延昭也赶到固州,六郎和九妹就像两只下山猛虎一般加入到固州的巷战之中,李继迁就再也挡不住了。
瓢泼大雨之中,雨幕遮天蔽日,几乎对面都看不清人,血水流淌在地上,转眼就被冲刷得看不到颜色,只有在坑洼处还能看到血红的颜色聚集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豆大的雨滴打在水面上,激起一串串猩红的涟漪,天色越来越昏暗,双方的战士几乎是完全凭着感觉在厮杀,偶尔一道闪电划破,趁着那片刻的雪亮,官兵们马上找到各自的对手,继续胶着的激战在一起。
谢慕华居然也顶着暴雨走到最前线,当然,身边数百名官兵牢牢的将谢慕华裹在中间,没有雨伞,几名官兵举起宽大的盾牌挡在谢慕华的头顶上给他避雨。谢慕华几次想要推开那个高挂在脑门之上的盾牌,可是那些官兵却一次次坚定的将盾牌给他举上。这一刻,谢慕华居然情不自禁的想起当年看电视的时候,领导们下去视察,下着小雨,身边总是有人给他们打着伞。当然了,这些官兵是出自对主帅的敬佩,而后世的那些,就很难说了……
虽然有盾牌挡着雨,可是依然有飞溅的雨滴落到了谢慕华的脸上,长长的眉毛湿湿的站在一起,从眼角慢慢的滑落下去,来到大宋只不过是几年的光景,谢慕华的眼角就已经出现了一丝淡淡的鱼尾纹,身居高位,要是做个草包官员也就罢了,像自己这样劳心劳力的话,怎么能不衰老呢?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淡淡的雨水划过,留下一条条痕迹,像是泪痕一般。不少官兵感动的几乎就要涕零,这样的主帅哪里去找?看到战士们在雨中舍生忘死的战斗,居然潸然泪下,古往今来,有多少二品大员能和官兵同甘共苦?
当然,谢慕华并不知道他脸上的水痕莫名其妙的感动了一群官兵,静静的看着远方,耳边惊雷滚滚,厮杀震天。良久,一员将领来报:“相公,李继迁已经抵挡不住,收拾人马朝西门退去。那里关都监的兵少,只怕抵抗不住。还请相公示下。”
“这么大的雨!”谢慕华抬头看了看天,却只看到那面黑乎乎的巨大盾牌,不由得苦笑一声:“李继迁的命也算不错,雨这么大,骑兵无法追击。他要是能冲出西门,就算是他上辈子积德,走运了!也说不准,他已经在乱军中被打死了……”谢慕华安慰着自己,如此纷乱的局面,要说能在乱军中保全自己的话,除了需要极强的武力,多少还需要一些运气的。
“各处城防一定要接管好,安抚民心是第一位,只要放下武器的党项人,不杀!”谢慕华淡淡的布着命令,身边的将佐一个个鱼贯而出,分头执行最高统帅的命令去了。
李继迁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已经快到退到西门了。他身上已经负伤数处,说来也愤恨,本来巷战而已,大家都不占优势,结果杨延彬先是用不同的兵种占据不同的地势,把宋军在巷战中的威力挥到最大化。跟着关定邦一阵乱杀,千余宋军居然足足挡住了三分之一的党项大军不能进城。其余的三分之二,在城里也是有人数优势的,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这点优势也消耗殆尽,跟着谢慕华、杨延昭的军队陆续赶到固州,小小的固州城里,居然挤进来这么多人。从来都是在草原上横冲直撞的党项人,在小城里吃了大亏。李继迁方才还被一股宋军裹住,差点就被人活捉,要不是身边的亲卫拼死保护,把李继迁从人群中抢了出来,这位党项人的天之骄子就要成了宋军的阶下囚了!
谢慕华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候消息,喊杀声渐渐远去,眼前的官兵脸上的神色明显的放松了下来。西北本来就是汉人的土地,只不过李继迁的祖上有功,唐朝的时候受封在此而已,这些党项人还真的把这儿当成自己的窝了!想得美!
“吩咐各路人马,出城追击不要过五里,要尽快回城。”谢慕华下了最后一道命令,的确如此,雨这么大,追出去也没有多少效果,一个个不分是汉人还是党项人,看起来都像是从泥浆里滚出来的一样,再加上很快就到晚上了,到时候能不能分得清楚敌我还难说的很呢,西北的战事本来就不是杀死一个李继迁就可以解决的,长命仗,那就长命打呗。
………………
“***!”关定邦的大刀舞动的越来越慢了,连续鏖战了这么久,如此沉重的长刀在手中就像是不断的增加重量似的,一直以为自己的体壮如牛的关定邦如今也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手下的千余战士伤亡颇重,而党项人似乎在城内遭遇了败仗,潮水般的疯狂朝西门挤了过来。关定邦大骂一声:“杀不尽的鞑子!”
就算是悍勇如关定邦的部下,此时此刻也知道需要退避三舍了,那些夺路而逃的党项人和被关定邦堵在门口混战的野利荣的部下,正好成了两面夹击的势态,要是现在不走的话,很可能被这数千名败兵一卷而下,人马践踏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退!”关定邦吃力的挥动大刀,又劈翻一个党项人,高声呼喊道:“走,绕道南门!”
剩余的宋军想要走,谈何容易,野利荣见关定邦要带队逃跑,哪里肯放?带着自己的队伍死命在身后追杀。追了没多远,却被人拉住马头,野利荣回头就要大骂,看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不要命了敢来拉自己的马,可是一扭头却看到李继迁那种略显苍白的脸,急忙把那句骂人的话噎回到肚子里。
“走,这一仗打不赢了,必须得走!”李继迁脸色板的就像是一块铁板。
野利荣用力甩了甩头上的雨水,喝道:“我不走!”这些天来一直憋在野利荣肚子里的火气终于一次性的作出来了:“从那个谢慕华来了西北,咱们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仗,就没有打赢过几场,这一次好不容易看着固州有望打下来了,可是又打不赢了!谢慕华那厮有三个脑袋还是八条胳膊?我就不信这个邪!要走,你走,我今天就把命拼在这里算了,反正我是死也不走了!”
李继迁愤愤的叫道:“现在是什么关头?你还在说这种话,是不是要把野利氏的精英都送在这里?今天这一仗,是天不让我们赢,与人无关。现在赶紧回去,找个地方重整兵马,来日再和谢慕华打过,只要人还在,还怕以后没有仗打么?”
野利荣火冒三丈,摔开李继迁的手,一提马缰,那马儿“稀溜溜”长啼一声,前蹄高高抬起,鼻子里重重的喷着气。野利荣振臂高呼:“野利氏的好男儿,愿意留下来跟我一起死的,就过来!”
野利氏的族规极严,野利荣既然不走,那些部族战士绝对不会走,缓缓的,渐渐的,一队队野利氏的战士列在野利荣的身侧,默默的擦去刀枪上的血迹,等候着和追赶出来的宋军决一死战。
“你是不是疯了?”李继迁狠狠的抽了野利荣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在暴风雨中也听得清清楚楚,野利荣黝黑的脸庞上立时鼓起一个高高的巴掌印:“你是要跟宋人拼命吗?党项人得多少个换一个,才能够本?”
野利荣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却咬着牙没有做声,紧握着兵刃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生生白。李继迁心头火起,却知道这个时候,憋了太久的野利荣,一旦爆出来,除非自己把他立斩在此地,不然的话,这个已经死心眼的人是决计不会离开的。而且,如果自己杀死了他,那剩下的野利氏的战士是不是还听自己的号令就不得而知了。
“你……”李继迁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双手往下一压,示意大家噤声,微微侧过头去,仔细听着远处的声音,这才问道:“你可听见了没有?”
野利荣本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李继迁要是逼他走,就马上带队重回城里和宋军作战,战死算了。忽然听到李继迁冒出这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不禁愕然。仔细的听了听,摇了摇大脑袋:“没有听见!”
李继迁脸上渐渐露出喜色:“你再仔细听听!”
野利荣正要说没有听见,忽然似乎听到一声沉闷不已的声音,像是惊雷,可是又怎么可能是声音这么小的惊雷?便诧异的看着李继迁:“那是什么?”
“有人攻城!”李继迁哈哈大笑起来:“天不绝我,哈哈哈哈,有人攻城来了!”
果然不出李继迁所料,的确是有人攻城,当第一个巨大的石块砸在固州脆弱的城墙上的时候,谢慕华也同时得到了消息。暴雨的黄昏,居然有人攻城……这,是要跟自己拼命了么?
第四十章 博弈
西北的大地上出现了令人不敢相信的一幕,一座孤零零耸立在苍茫大地里的城池,淹没在狂风暴雨之中,头顶上雷电交加,地面上乱军。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局面,居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支军队,顶着狂风暴雨开始攻打固州……
无数面旗帜被雨水打湿,粘在旗杆上,但是那些旗手依然骄傲的将大旗拼命挥动,仿佛要和老天作对似的,笨重的投石机,将一块块巨大的石头丢向城墙,遮天蔽日的雨幕让人无法判断距离和方位,炮手们只能凭借着感觉和模糊不清的视野将石头冲上半空,石块和城墙撞击在一起,出沉闷的撞击声。身上泥泞不堪的士卒,举着盾牌刀斧,抬着云梯,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固州城的北门冲去。
谢慕华撒开脚步就朝北门跑,除了西门还在战斗之外,其他三个城门都已经关闭了。而西门的李继迁已经被赶了出去,要不了多久,杨延彬就可以彻底占据西门,到时候门一关,固州城就暂时安全了。可是,现在到底是那一路军队出现在北门?谢慕华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只是,那些人是敌人。
雨天攻城尽管受到诸多限制,但是对于守城一方同样不利,弓弩这样的守城利器失去了准头和力道,火油更是无从挥。只能单凭石块檑木去砸,城头上的官兵躲在城垛后边,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紧张的等待着城下的敌军接近。
“疯子,这绝对是个疯子!”谢慕华愤愤的骂道,城头上的青石板被雨水打得湿滑,险些就要摔倒,还是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几次扶住了谢慕华,才没让枢密副使在官兵们面前丢脸。
杨延昭放眼望去,也只能看到远处模糊的身影,连旗号都看不清楚。听谢慕华如此愤怒,六郎苦笑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或许是党项人的援军吧!”六郎只说了这一句,现在西北的形势,他知道的并不算多,他一贯为人谨慎,猜测了半句,怕是不对,便收了口,看着谢慕华。
两把油纸伞递了过来,替两位高级领导挡住了风雨,谢慕华眯着眼睛仔细盘算了一会:“不是党项人,他们没有这么强大的军容,也没有这么多的投石机。咱们在固州……这儿离契丹人已经不远,要是我没有猜错,十有**是耶律清派人来趟这趟浑水了……他倒是会选日子,今儿个要给我来个下马威不成?”
杨延昭心中一动:“耶律清不是要防备萧燕燕吗?怎么可能现在就出兵固州?”
“因为他就是个疯子!”一个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六郎急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走了过来,身上虽然穿着汉人的男装,却也掩盖不住天生丽质、窈窕身段。六郎看了看谢慕华,不便做声。谢慕华一看那女子,失声道:“你怎么来了?”
关定邦从后边走了出来,憨憨的笑道:“俺去南门巡查,正好遇到他们来了,就顺便带过来见相公你了!”
谢慕华翻了关定邦一眼,他心知这个大老粗心眼是有的,糊里糊涂打完一仗之后,肯定不会马上来见自己,说是南门巡查只是个幌子,八成是叫人来打听一下,今天相公的心情怎么样?午饭吃的多不多?听说我和党项人在西门激战,有没有上火?把情况摸个**不离十之后,关定邦才决定是乐呵呵的以大老粗的面目来请功,还是演一出大宋版本的负荆请罪。这厮,看着长得像关二哥,其实一肚子坏水呢!
“你先一边去,等打完这一仗,我再慢慢收拾你!”谢慕华没好气的将关定邦斥退。大老粗立刻放下心来,听相公这口气就是不怎么生气,关定邦立刻走到城垛旁边,指挥着官兵布防。这雨天,敌军接近的并不快,投石机也大多失去了准头,待会儿的短兵相接,才是考验两军的时刻。
被关定邦接过来的正是辽国的公主萧月影,公主殿下走到城边,秀目凝眸,远远眺望,轻声说道:“谢相公,你猜的不错,那是耶律清的军队。他手下的军队,头戴黑帽,以骁勇善战著称,镇守大辽国东南,是一支精锐。这儿远远望去,虽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固州附近能调动这么多军马的,也唯有耶律清一家了!”
谢慕华顿时沉默了下来,耶律清从做事的风格上来说有疯狂的一面,但是对于这次军事行动,耶律清实在是三思而后行,现在耶律休哥把握军权,萧燕燕着手削藩,面对这么强大的压力,耶律贤偏偏还吊着一口气不死。那耶律清就无法扯开旗帜造反,要想拉拢其他的藩王,就要通过其他的途径展现自己的实力。而趁机攻打下宋人的重镇固州,一来,是为了以后的南进建立一个方便的桥头堡;二来,是给那些藩王看看,我耶律清有胆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宋人开战,也有胆子在耶律贤升天之后,跟那对孤儿寡母一丝颜色看看。同时,让那些藩王看清楚,耶律清的手中,实力还是相当惊人的!
“踏……踏……踏……”沉重而又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固州城,如今已经可以看得清楚了,城下的军容相当浩大,带着黑帽的契丹士卒,扛着一架架云梯大步逼近。两翼的士卒举着盾牌,其实只不过是摆设而已,如此大的雨天,弓箭也射不出多远。城头的强弩,也并非那些小盾牌能够抵挡的,分布在阵中的辽国弓箭手,更是无用……
“哐……”云梯架到城头之上,契丹人独特的嘶喊声顿时响了起来,城头上的宋军齐齐打起了精神,刀枪如林,竖立在城头。契丹人手足并用,抓着盾牌,咬着钢刀,疯狂的朝着城头攀爬起来,云梯上满是雨水,颇为湿滑,稍有不慎,不用城头攻击,自己就摔了下来。几乎是一瞬间,城头上就冒出无数个身影,将一块块大石头,一根根檑木顺着云梯砸了下去。不慎被石块砸中的契丹人,惨呼一声,从高高的云梯上摔了下去,倒在地上的泥泞中,痛呼连天,有的头破血流,哼也不哼一声,就已经倒毙当场。越来越多的契丹士卒顺着云梯爬了上来,在雨幕中看起来就像是一队队蜂拥的黑色洪水,却是逆流直上,冲向固州的城头……
宋军玩命的将云梯推开,不知道多少契丹人从云梯上摔了下去,不知生死,但是那些云梯再次被顽强的扶到城边,漫天遍野,几乎是数也数不清的契丹士兵丝毫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继续拼命攀爬着。每一位士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几乎是在机械的重复一个个动作,无非城下或者城上。搬石头的,丢檑木的,推云梯的,扶云梯的,攀爬着的……
“耶律清到底派了多少人来?”谢慕华冷冷的看着城头的激战,许多士卒挡在这几位将领之前,一旦遇到险情,说不得就要马上裹着谢慕华就走。
这样的天气下,想要判断对方到底有多少军力,实在是痴人说梦。谢慕华脸色微微变了变:“不好,西门那里,不知道七郎有没有解决战斗,要是城门……”
杨延昭一贯对自己的兄弟十分有信心,此刻也不禁变了脸色,这并非只关系着一个城门的得失,而是城内的近万大军和上万百姓的生死。从攻城的力度来看,耶律清至少也派了不下两万人来到固州,一旦固州失守,到时候这座西北重镇很可能生灵涂炭。
“我去西门看看,九妹,你护着相公!”六郎急忙丢下一句话,抓起大枪就带着一队官兵跑了出去。九妹答应一声,护在谢慕华的身边。
萧月影幽幽的叹息道:“也难为了耶律清隐忍了这么多年,契丹人全民皆兵,想要控制耶律清的军队不扩张,除非将他的领地上全部人口都迁入内地。这怎么可能做得到?从现在看起来,耶律清手中的实力已经可以和朝廷叫板……要不是有休哥和斜轸两位哥哥在的话,还真的很难制的住他!”
谢慕华当然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耶律清还能派出接近两万人的军队参战的话,他手中的军队绝对不下十万之众。辽国号称带甲百万,那是全国总动员,凡是能战男丁都要入伍才能算数的。如今耶律清手中的实力,要是动一部分民众,再联合几个有实力的藩王,那是绝对可以和耶律贤叫板了。
不过,谢慕华也冷哼一声,休哥、斜轸,不也都在老子手下吃过亏么!这一次,还能被一个耶律清打垮了不成?
要是谢慕华知道,这一次是耶律清亲自提了五万大军,在这契丹局势最风头浪尖的时刻来到固州的话,只怕谢慕华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五万精锐契丹军对不到一万疲惫之师。这不是用牛刀杀鸡,这是用导弹打蚊子!
“杀!”随着第一个契丹人跃上城头,固州城头上处处激战起来,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谢慕华拔出佩剑,大喝一声:“跟我杀!”
第四十一章 撤退
耶律清端坐在马背上,黑色的健马,蹄儿轻轻敲打着地上的水洼,溅起一串串水花,辽军的大阵已经推进到距离城墙不到两里的地方,一队队黑帽皮甲的契丹士卒从阵中越出,前赴后继的朝固州城冲去。
“楚王料事如神,此时拿下固州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元灵图站在耶律清的身边,身后自然有人给他撑着雨伞。
耶律清得意的笑了笑,满脸的虬髯似乎也跟着飘扬了起来:“先生过奖了。”耶律清长期有细作埋伏在宋境,一听说固州的消息,火就带着军队赶了过来。五万大军从集结到出用了只不过区区一天的时间而已,长途奔袭数百里,一天一夜就强行军到固州。这固然有耶律清的指挥作用,但是契丹大军的兵员素质之高也不可小视。这场雨也来得正是时候,虽然拖延了一会儿耶律清前进的步伐,但是总的来说,对攻城的契丹大军,并非全是坏处。
元灵图看到耶律清心情大好,便接着说道:“西门那里还在鏖战,为何楚王不派一军从西门突进呢?”
耶律清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李继迁知道我们大军到来,必然要有所表现。他已经兵败,此刻胜机再现,他不会把握不住。党项人本来也不比固州的宋军少多少。要是拼命死战的话,替我把西门攻下来多好,又何必浪费我的军力呢?”
此时,漫山遍野的契丹大军都已经下了马,整齐的排列着阵势,一队队人马休整片刻便接替先前攻城的人马继续突进。耶律清也不是全然不帮李继迁的忙,他猛力攻打固州北门,牵制宋军主力不敢支援西门,便是为李继迁减少了压力。这一仗,要是李继迁还拿不下西门来,只能说李继迁是个草包了,那他今后在耶律清的眼里就一文不值。
闪电一道道从天际划过,惊雷一声声炸响在固州城上,雨水带着血水朝城下流去,无数尸体倒卧在城头上,有宋人有契丹人……“唰!”一柄钢刀不知道是什么武器砸得弯弯曲曲,就像是一柄曲尺一般,朝着谢慕华的方向飞了过来,还好谢慕华身边的侍卫眼明手快,横刀将那柄“曲尺”格开,回头便朝谢慕华叫道:“相公,城头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先退一退吧!”
谢慕华心中也暗自犯疑:“为何辽国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丝毫不见减弱?先前估计辽国不过两万人而已,但是从攻上城头的辽军旗号来看,已经换了三波军队攻击了。到底耶律清带了多少人来?难道是自己的估算有错误?”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坏消息是一个连着一个飞来。
“相公,党项人就像疯似的反身死战,西门那里,两位杨将军已经支持不住了。请求增援。”
“相公,北门城段被契丹人巨木轰击,料想无法支持。关都监请求相公调一军去城下,先行堵塞城门,防止辽军突入!”
一连串的坏消息让谢慕华有些头晕,自从幽州之战以后,每一次战役谢慕华都是胸有成竹,料敌机先。可是如今在西北,这些人好像都不按常理打牌似的,一个个变故实在来得太快。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远在开封府的朝廷。以前,朝廷上下一心,皇帝鼎力支持谢慕华的方针,做起事来自然是游刃有余,如鱼得水。可是现在,朝廷在后边拖着谢慕华的腿,皇帝也对谢慕华有所顾忌,少了支持,谢慕华等于是凭着西北一支孤军,在和党项人,和契丹人博弈,自然是有些头疼的!
如果可以的话,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把持大局啊!谢慕华的心中不禁又泛起了一丝感慨,当人臣子实在是不够痛快,想要做些什么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大丈夫做事,快意恩仇,说一不二,总有一天,再没有人能站在自己的头上指手画脚,那才是痛快!
“没有援军!”谢慕华淡淡的说道:“告诉他们自己想办法吧!我这里,没有办法支援他们!”
那几个跑来传令的小兵顿时变了脸色,他们是从战斗的最前线跑回来的,自然知道那里的战斗有多么惨烈,如今谢慕华一句话,没有援军,岂不是让人心灰意冷?但是看看谢慕华的脸色,再看看城头的战况,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卒也知道城头正在生什么,只得坚定的回应一声,撒腿就朝各自的战场跑去,那儿战斗如此激烈,就算是要死,也要跟自己的战友同袍死在一起。
“谢相公!”萧月影低声说道:“为何不退?”
“退?”谢慕华翻着眼睛看着辽国公主。
萧月影如雪贝齿咬了咬下唇,又说道:“相公,如今敌我双方形势分明,城中宋军不过万人而已,而李继迁手下党项人就已经颇为接近,加上外围的契丹大军,实在是……局面太不利了。固州城里经过民乱之后,城防组织不起来,已经不适合坚守,就算丢给李继迁,也无所谓。一座城池孤悬一地,李继迁没有本事守住这里,只能交给耶律清,而耶律清要想长期占据固州,也要花费不少精力……”
谢慕华平静的看着萧月影,到底是契丹的公主,萧燕燕的侄女,现在这时候还在为萧燕燕打算。的确,放弃了固州,宋人是肯定吃亏,李继迁的便宜也不大,拖住了耶律清的后腿,最后得利的还是耶律贤和萧燕燕。
“要是我不放手呢?”谢慕华冷冷的说道。
萧月影幽幽的叹息道:“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但是如今的局面,这只可能是唯一的选择,除非你准备在固州跟小小的固州城玉石俱焚。不过,即使是这样的话,最终除了你之外,也没有任何人吃亏,这笔帐,我想,相公应该能算得出来!”
“撤?”谢慕华喃喃的说道,这笔帐他当然算得出来,谢慕华从来也没打算跟一个固州城玉石俱焚,开什么玩笑呢?
哪知道这句话刚出口,满身浴血的关定邦就跑了过来,愣愣的听到谢慕华的一个“撤”字,急忙转身高叫道:“兄弟们跟我顶着城头,护着相公先撤!”
宋军闻言一鼓作气,又将攻上城头的契丹人赶了下去。谢慕华不由得恼怒的看了关定邦一些,这家伙到底是真憨厚还是假的啊?明明是看到大势已去,不可坚持,又怕谢慕华要面子不肯走,关定邦索性就替他喊了出来,不仅如此,还一力承担起掩护相公撤退的责任。这家伙……外表长得五大三粗的,心里可活络着呢!
不过,就算如此,谢慕华还是对关定邦的好感越来越多,毕竟,留下来掩护,就意味着很可能把命送在这儿。
“老关!”谢慕华改口换了个称呼。
关定邦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哑着嗓子叫道:“相公,你还是先走吧,这儿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契丹人多的跟牛毛似的,杀都杀不完,西门那里还没有头绪,相公,你是西北主帅,是朝廷栋梁,你要是在这儿有什么闪失,就算死一百个关定邦也赔不回来。走吧!”
“走!”要是不够当机立断,那也就不是谢慕华了:“老关,马上派人去通知两位杨将军,西门那里要且战且退,咱们都从南门退走。城中的百姓,一定要疏散,他们走不走都无所谓,李继迁现在为了收买人心,一定不会在固州乱来。而且,就算是固州落入耶律清的手中,城中的百姓也不会遭殃!”
“事不宜迟,那就走吧!”关定邦话音刚落,忽然西边喊声大作。
这几人齐刷刷的变了脸色,西门失守了!
果然如此,耶律清分兵八千,守在西门之外,坐视李继迁和杨延彬兄弟鏖战,待到李继迁将全部兵力投向固州,在西门取得绝对优势的时候,耶律清的部将果断的加入战团,这一支生力军一加入战斗,宋军立刻抵挡不住,杨家兄弟马上意识到西门已经不可守,而耶律清能在西门投入这么多兵力的话,那总兵力更是远在固州守军之上。退!成了杨家兄弟唯一的选择。
西门已经失守了,谢慕华的脸色也变了,辽军和党项人已经冲入城中,再不走的话,内外夹击,这些宋军就要被堵死在城头,杨延彬和杨延昭兄弟还在拼命的节节抵抗,关定邦提着大刀,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该去接应杨家兄弟还是留在城头拼命。
“走!”谢慕华再不迟疑,马上带着亲卫下了城头:“都走,从南门快退!”
关定邦扛起长刀,快步带着手下兵将下了城头,借着辽军调动人马再度攻城的间隙,火离开。而西门那里激战连天,雨,越下越大,电光一道道披落下来,将整个固州城渲染的就像是人间地狱,每个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这一次,是不是能逃出去都不好说了!
第四十二章 决战前夕(一)
“莫叫走了谢慕华……”契丹人和党项人蹩脚的汉语现在听起来充满了阴森的意味。
就在这一个暴雨倾盆的下午,耶律清和李继迁联手攻破了宋人在西北的固州,万余宋军殊死抵抗,却无奈敌兵势大,西门被攻破,城防被攻破,宋军的将领一步步组织起巷战,一群又一群死士反身再战,希望用自己的牺牲为战友赢得生存的机会。已经开始混乱的军队裹着谢慕华等人飞快的朝南门退却。
瓢泼大雨成了最好的掩护,南门外还没有敌人的踪影,城内已经战得昏天暗地,势如疯虎的契丹人和党项人冲进城中,追杀着筋疲力尽的宋兵,已经杀红了眼睛的两军,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契丹人抓住宋兵的头,按在地上,狠狠一刀下去,剁下头颅,随手将长别在腰带上,有的人,腰间已经挂了一串头颅,这……是契丹人的草原法则,这些宋兵的头颅就是他们升官财的本钱。而节节抵抗的宋兵已经越来越无力,兵力上的劣势,体力上的劣势,连番激战后的困顿,都成了他们致命的因素……
契丹人和党项人疯狂的在城中搜寻着谢慕华的踪影,与拼死抵抗的宋兵作战,不知道是哪一支队伍看到了谢慕华:“谢慕华在那里……”无数契丹人和党项人蜂拥而上……
谢慕华咬着嘴唇,雨水已经将他的头,衣服全部打湿,自从幽州之后,从未尝过有这样的大败,人算不如天算,但是借口是无力的,失败了就是失败了,重要的是活着,才有机会去报仇,去战胜这些对手。
“相公先走!”这儿是通向南门的必经之路,数排破败的民房留出了几条狭窄的街道。路面坑坑洼洼,起伏不平,一行宋兵护着谢慕华等人高一脚低一脚的从这儿离开。谢慕华等人刚刚走过去,便有一排宋兵留了下来,转身昂然面对追上来的契丹人和党项人,钢刀在手,面色冷峻。
呐喊着的契丹人和党项人猛扑上来,带队的宋军将官怒喝一声:“有死而已!”匹练般的刀光划破夜空,横斩,直劈,斜斫……五郎亲手锤炼出来的这一班死士在这个时候爆出最强的战斗力,那些契丹人和党项人哪里见过这么拼命的人,哪里见过这般要命的刀法,只不过是一个照面而已,便有几个契丹人已经成了刀下亡魂,头颅咕噜噜滚在一边,宋人和契丹人的鲜血流在地上,被雨水混在一起,哪里是契丹人的血?哪里是宋人的血?
谢慕华快步走出南门,城门外,几个亲卫早已准备好了马匹,城内局势纷乱,骑马反而目标太大,但是在城外就不同了,有了战马就可以快离开。尽管是雨夜,尽管泥泞满地,马也总是要比人省力的多。
“驾……”谢慕华扬鞭一挥,一队人马踏着泥泞离开,城内的厮杀声渐渐远去,惊雷暴雨充斥耳边。谢慕华的心中苦涩无比,并非是他接受不了失败,成功,其实就是从一个失败到另一个失败,而从未曾失去的信心。只是,这一次失利,很可能引来朝廷和契丹人的连锁反应,造成的后果却是难以估量的。
六郎、九妹还有萧月影都已经跟着谢慕华撤了出来,但是关定邦和杨延彬还留在固州城断后。这一夜,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能支持过去。
不知道马儿跑了多久,雨渐渐停了下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马儿的脚步越来越慢,马上的骑士却都是沉默不语,只能听见稀散的马蹄声。
“停下歇歇吧……”谢慕华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只知道当初带在身边的军队,如今最多也就还有三四百人不到,一个个衣冠不整,满身污秽,神情委顿。有的人咬牙切齿,只怕是想起了在固州战斗的兄弟们,那些人,或许是永远也无法再回来了。有的人,跳下战马,就什么也顾不得,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也不管地上的水有多深,就像一具已经开始沉睡的尸体。
“马上派人回去刺探消息,七郎和关定邦一定要找回来。”谢慕华沉着脸下了第一道命令。杨延昭沉声应了一声,吩咐部下去办。
谢慕华原地踱了两步,足尖轻点着潮湿的土地:“耶律清和李继迁占了这个大便宜,暂时是不会离开固州的。传我的号令,怀州、灵州所有人马务必要在十日之内在原州完成集结。粮草供应全权交给怀州观察使负责,要是他拿不出足够五万大军支撑一月以上的粮草,就叫他提着脑袋来见。”
萧月影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是她知道这是宋人的军事安排,她若是多口也不合时宜,却是担心的看了看谢慕华。看起来,这位一直是以成竹在胸,谋定而后动著称的主帅,这一次是真的狠的。在谢慕华的身上,萧月影居然看到了一丝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那种必要的时候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要破釜沉舟的霸气。这一仗,谢慕华不打算再跟李继迁和耶律清兜圈子,而是要硬碰硬了。这也难怪,固州这里,契丹人和党项人占了,必然不舍得离去。再说,当他们的共同对手都是宋人的时候,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而当他们失去了宋人的威胁的时候,各种利益的博弈,也足够这两位心思慎密的各族精英好好头疼一会了!
杨延昭只是静静的问道:“相公是准备决战?”
“决战!”谢慕华板着脸说道:“朝廷不会再给我时间,西北被那些脑子里都是浆糊的草包搞得乱七八糟,再拖下去,早晚会把老百姓都给逼疯了。李继迁也一直没有集结主力人马。这一次,正是和李继迁还有耶律清决战的好机会。”
杨延昭在军事上是天纵奇才,但是对政治还是少了几分嗅觉,不由得追问道:“相公怎知道李继迁要在固州集结党项大军?”
谢慕华瞥了萧月影一眼,对杨延昭说道:“六郎,耶律清现在面对的对手,是契丹族内的第一名将,耶律休哥。而且耶律休哥的身后有耶律贤的支持,名正言顺。他手中的皮室军,战斗力卓,不仅如此,休哥战神之名,威震契丹。还没开打,耶律清的部下听说对手是休哥,就软了三分。这个时候,耶律清必须要全力对付休哥,生怕少使了一丝力气,将来就后悔莫及。固州,他又舍不得放,必然会要李继迁暂时控制这里。固州地处原州、怀州之间。李继迁若是不趁大胜之机会盟党项人各部酋长的话,难道他想指望他那数千人马就能守得住固州吗?”
“多谢相公指点!”杨延昭躬身一礼。
谢慕华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求七郎和老关无事便好!”
九妹的脸色有些悲戚,却强忍着泪水说道:“姐夫也不必多想,我爹常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既然选了这条路,只能福祸自当。”
“福祸自当?”谢慕华的嘴角泛起自嘲的笑意:“他们又做过什么?还不是替我当的!”
杨家兄妹一时感怀,急忙离开,吩咐随从分头去执行谢慕华的将令。萧月影身边的侍卫也散了开来,远远的坐下休息。萧月影轻移莲步走到谢慕华的身前,她一身衣袍连夜奔逃,早已狼狈不堪,平日里雍容华贵的气度,如今也是大打折扣,萧月影低声对谢慕华说道:“相公,其实决战倒在其次,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萧月影伸指对东南方指了指。
“朝廷?”谢慕华反问道。
萧月影点了点头:“正是,宋人朝廷现在对你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昨日我急急忙忙的赶来固州,就是为了告诉你,弥德很有可能没死。他若是不死的话,固州民变的事一定压不住。此乃其一。其二便是这一次固州,你战败了!”
“这世上果真一辈子没有打输过的将军,还真不多见!”谢慕华想了想:“白起算一个吧,李牧也算一个……”
“这两位好像都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萧月影淡淡一笑:“自古以来,汉人对外族用反间计,极少成功。但是汉人自己中的反间计倒是不少。自己人跟自己人勾心斗角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实在是让我读史之时,齿寒无比。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谢慕华接口道:“这倒不劳你费心,我自有打算。”
萧月影听他这么说,便收了口不再言语。其实谢慕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激她的,只是谢慕华自己是穿越到这个时代来的,哪里有什么忠君的思想。别说赵普他们了,就算是赵光义,当年想要了谢慕华的命,不也被谢慕华一枪击毙吗?人,就是这样,指望谁都没有用,靠自己才是真理。凡是挡在前边的人,凡是想对自己不利的人,无论他的地位有多高,权力有多大,统统都要扫除!
只是,谢慕华还不知道,开封府里,一场针对他的暴风雨,已经拉开了序幕!
第四十三章 决战前夕(二)
夏日的雨水滴滴答答顺着雨檐流到地上面,长年累月下来,虽然大宋的皇宫修建的日子不算太久,但是走廊上的青石板也被砸出了深深的小坑。守在门外的宫女和太监们站得远远的,大气也不敢出,隐约能听到御书房里的声音,不过这些在皇宫已经待了太久的人们,非常自然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人,有的时候,知道的少,比知道的多,更加快乐!
赵德昭极为罕见的铁青着脸坐在宽大舒适的黑檀木椅上,这书房做了夹层,里边存储了许多冰块,虽然是夏天,书房里也不是很热。王皇后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一边,看到赵德昭的心情不太好,王皇后也不禁暗自忐忑,她只是个深宫女子,对军国大事并非十分熟悉,在她看来,西北只不过是边陲之地,犯不上在那儿费那么多功夫,但是这些话却是不敢说。
王皇后转看了看静静的站在一边的赵普,这位三朝元老已经显得非常老了,脸上的皱纹深深的挤在一起,身材已经消瘦了下去,当年看他那明亮如炬的双眼,现在也已经昏黄浑浊不堪了。偶尔还能看出当年的几分凌厉,却也已经是暮气沉沉,掩盖不住了!
“你说话啊!”赵德昭也不叫“赵卿家”了,恼怒的神情溢于言表。
赵普踌躇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皇上,现在大军都已经在雁门关集结了,不如不等西北的军队,直接出兵吧!”
赵德昭沉吟片刻:“出兵?”
做任何事最怕的就是外行指导内行,行军打仗这样的事情,最起码也应该找曹彬来商议一下,但是赵德昭现在看着曹彬也有些不太顺眼了,总觉得这位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枢密使,和谢慕华走的太近,把朝廷极为看重的枢密院变成了两人的后花园,要不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威望能力能和曹彬相当的人来镇住枢密院的话,这枢密使的位置早就换人了。但是赵德昭和赵普对于打仗还真的都是外行,从纸面上看起来,现在的宋军军力也不算差,辽国人的主力都在耶律清的地盘上准备削藩,而耶律清势必会牵扯辽人大部分的精力。宋军趁机进入辽国腹地,应该是能取得极大战果。
但是纸上谈兵永远都是让人兴奋不已,看起来极为美好的画面已经冲昏了这对大宋君臣的头脑。从开封调动禁军北上就已经是劳师远征,到了雁门之后,为了抓紧这一大好时机。宋军根本就没有什么休整的时间就要进入辽国境地。而那些原本属于汉人的土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汉人踏足过了,山川地形是什么样?大家都是一头黑,哪儿是辽人的重要军事基地?细作们的情报准备的还不详细,而各处辽军的守备情况,军力分布,辽国重要将领的动向,这些对于宋人来说,都还是一片漆黑。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和这个世界上几乎是最强军力的国家开战,胜利的机会,并非没有,但是绝对不会像赵德昭和赵普想象的这么乐观。
只可惜,这两位门外汉却是这场即将生的战争的导演和制片……
“是啊!”赵普微微躬身道:“皇上,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此时不出兵的话,将来再想有这样的良机,实在是太难了!”
“可是西北那边还不够安稳啊……”赵德昭他们还不知道西北现在的情况,要是知道谢慕华已经吃了败仗,那赵德昭的脸色估计会更加难看。而赵普也许会在心里笑开了花。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忽然听到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有御史台送来的急件。”
“拿进来!”赵德昭沉声吩咐道,门轻轻被推开,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监捧着一封密函缓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放在赵德昭面前的书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赵德昭打开一看,脸色不禁又难看了好几分。
赵普察言观色,御史台?按说御史台这群御史们应该是吃饱了就没事干,现在是御史要弹劾哪位大员?但是赵普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啊。看着赵德昭的脸色越来越差,赵普那颗七窍玲珑的心里也跟着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是弥德的密函!”赵德昭反手把密函拍在桌子上:“固州生民变,你看看吧!”
赵普急忙走过去接过密函,放在明亮处,离得远远的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开心,几乎忍不住想狠狠的夸弥德几句。这家伙这次事情办的还真是聪明。走御史台,绝对是一步好棋。固州的民变,那些老百姓就差没有高呼“谢慕华比皇上英明”了。虽然罪证还没有坐实,但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绝对不能容忍的就是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自己的皇权受到别人的挑战。别看魏征去拽李世民的袖子,那是两个人之间的冲突,并非是魏征在挑战李世民的皇权。假如要是民间高呼“魏征比李世民强得多,我们只听魏征的……”那绝对不会有以人为镜这句话流传下来,魏征的脑袋都不知道够不够砍头了!
固州那次民变,谁对谁错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弥德抓住这个机会,第一时间把情况上报给御史台。那些吃饱了天天闲的无聊急的御史们,终于找到活儿干了,一个个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有人在密函后奋笔疾书,称:“刁民敢不从朝廷号令,口口声声言道只听一介官员直言,这岂非是结党营私,收买人心?大宋立国之后,有战功彪炳的诸位大将,有稳定内外的诸位贤臣,又岂是一个枢密副使能代替的?难道大宋就无人了?须得靠着一个枢密副使撑着局面?”
更有义愤填膺者,随密函上书曰:“为臣,理应为君分忧,谢慕华那厮不但没有为君分忧,反而还给朝廷找麻烦。这样的臣子,就算是称为乱臣贼子也不过分。皇上是仁厚的,但是主辱臣死,要是现在谢慕华就在开封府的话,御史们愿意卷起袖子去谢府找谢慕华拼了。”一颗颗忠肝义胆,一个个热血忠臣的形象跃然纸上。
“你怎么看?”赵德昭低声问道。他不自觉的就压低了声音,王皇后听到赵德昭这般言语,心头不禁一抖,她的父亲也是因为谢慕华才连续遭遇厄运。但是王皇后虽然不懂军国大事,多少还是分得清楚是非对错的,与赵德昭多年的夫妻,王皇后已经非常了解赵德昭的脾气,说话已经到了这种语气,赵德昭的心中对谢慕华的信任也就所剩无几了。但是动一个朝廷重臣,牵一则动全身,何况谢慕华身边还有呼延家和杨家的支持,一些老臣也隐约站在谢慕华的身边,更有扶桑那里源源不断的金钱输入和江南财富重地的支持,到时候不要给大宋惹出什么大乱子才好。
赵普昏花的老眼不经意的精神了起来,轻咳一声:“太祖皇帝当年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坐大,才设立三衙分离等制度。但是现在谢慕华的权力太大了,已经不好制约了。他身为枢密院副使,手握兵大权,又历任监军,统兵之权也过重,手下的将领一直任用嫡系,长此以往,唯恐谢慕华在军中威望日高……”
赵普讲话讲究个点到即止,但是赵德昭却已经听得很明白,说到底大宋立国还不是很久,而之前从唐到宋之间无数次朝代更迭,大多不是武将造反就是藩镇割据造成的结果。赵匡胤也是因为害怕这一点,才大幅消减了武将的权力,玩了一出“杯酒释兵权”。作为赵匡胤的长子,赵德昭深深明白皇权的稳固,就一定要抓紧枪杆子,至于文官,也闹不出多大的花儿来。像赵普已经是文官之了,还不是自己一句话想要拿下就拿下。可是对于武将就不同。那谢慕华名义上是文官,其实是个手握重兵的武将,赵德昭不敢肯定谢慕华一定有异心,但是赵德昭绝对不会用自己的皇位去赌谢慕华的忠心!
“继续说!”赵德昭冷冷的看着赵普。
赵普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接着说道:“之前派弥德去宣读圣旨,现在看起来谢慕华并不在乎朝廷的旨意……”赵普悄悄的点了一句之后,偷眼看了看赵德昭的脸色,又说道:“与其这样的话,不如让潘美陈兵怀州,对外可以说是接应谢慕华的军队一起北上,这样一来可以震慑谢慕华,让他尽快交出兵权。二来,也可以让西北的党项人看到大宋的军威,不战而屈人之兵。同时,从京中派人前去西北,接替谢慕华的监军一职,让他赴雁门关听候潘美的调遣。”
“听说谢慕华的妻子……”赵普忽然收了口。
“恩……”赵德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英雄所见略同啊,谢慕华还有老婆孩子不在身边呢,也好,就都接到宫中来,宣一下皇恩,顺便控制起来。妻儿老小都在自己的手里,就算谢慕华成了孙猴子,也跳不出赵德昭的手掌心。
“你去办吧!”赵德昭又加了一句:“诸事谨慎!”
对不起,解释一下,这几天我去了外地办事,走的很急,昨天晚上才赶回来。今天恢复更新了,下午还有一章!
第四十四章 决战前夕(三)
今日第二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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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海是开封府的老衙役了,从十七岁当差开始,手中一条铁链不知道锁了多少人,在开封府多少也有个名捕的称号,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就连自己的儿子夏龙都已经进了六扇门做事,夏海已经混成了开封府里的捕头老爷,很多年没有自己出手过了。但是今个,夏海接到了一份不能不去的任务。
作为一个捕头,他是没有机会去和刑部、开封府尹的大老爷们一起谈谈办案的,夏海只能接受官老爷们交下来的任务。但是奇怪的是,这一次,并非是叫夏海去抓人,而是叫夏海去请人。请到开封府来!
一想起这事情,夏海的头皮就有点炸,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早上自己吃了三个鸡蛋,两个包子,喝了一碗豆浆,懒洋洋的拍着肚皮走到捕快房的时候,开封府的司簿就已经在捕快房等着他了,笑呵呵的对夏海说道:“海大哥,劳烦您今天走一遭了!”
夏海当时还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多少年了,要不是出现了通天大盗,自己能出手么?这司簿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还没等夏海开口拒绝,司簿就接着说道:“这事,你也别问,就找个由头,请谢府的两位夫人来开封府坐坐,只要进了开封府,后边的事,你就别管了。”
“谢府?城西开染布坊的谢老三?还是城南占着菜市场的谢小六?”夏海简直有些啼笑皆非,这些事情,叫手下的人去办就行了呗,居然要出动自己,开什么玩笑?难道不知道夏海这两个字在捕快界也是大神一般的存在么?
司簿笑得极为暧昧,低声说道:“是枢密院副使,谢慕华家的谢府!”
夏海现在还觉得一股股酸水从胃里往上涌,那时候想要推辞,可是却推辞不掉,司簿阴不阴阳不阳的说道:“这是开封府交代下来的事情,当然,你也是明白人,去谢府,不是开封府能办的事,至于是什么人交代开封府去办的,海大哥自己也能猜个**不离十。咱们都是吃皇粮的,上边交代下来的事,没办法,就得去办。我知道这事有困难,可是有困难也得照办啊……海大哥,辛苦你了!”
看着司簿飘飘然离开的背影,夏海在肚子里草了他的祖宗十八代足足二十遍。但是夏海也明白,不去是不行的。左右看了看,随便挑了几个衙役就去谢府去了。听说谢府的两位夫人,安胎之后就被各自娘家接了回来,成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比赛着看谁先生个大胖小子出来,不过好在都是住在谢府,不用去靠山王府和天波杨府去。可是,谢府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夏海的背脊还一阵阵的冒冷汗呢!
转过御街,南北向有个胡同,这胡同里只有一户人家,便是谢慕华的府邸了,门口两个巨大的石狮子比夏海还要高大,红漆大门关闭着,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鸟儿飞过的叫声。夏海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抓着门环哐哐敲了几下门。
“谁啊?”侧门先打开了,露出一个年轻人的脑袋,看了看夏海:“咦,这不是开封府的爷们么?来谢府什么事啊?”
夏海堆着笑说道:“小人夏海,是开封府的衙役,有事求见谢夫人。”
那年轻仆役眨了眨眼睛:“夫人都身怀六甲了,不见客,有什么事,我请管家来,你和他说去吧。”
夏海还没来得及说话,后来便有个二愣子的衙役,平素跋扈惯了,脱口而出:“呸,海爷来,那就是给你们脸了。是不是要爷拿着铁链子锁你们回去?”
夏海一颗心忽然沉到水底,回头恶狠狠的盯着那个口不择言的衙役,恨不得给他两巴掌。没想到那年轻仆役到沉得住气,笑眯眯的说道:“哦,原来是开封府的海爷,久仰大名了。行,我这就给你们通报去,要是夫人愿意见你们,我便让你们进去。”那仆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要是夫人不见客的话,你们便拿着开封府公文和枷锁来吧!”
夏海急忙陪着笑:“那愣头青不懂事,小哥莫要见怪,见到夫人,先多美言几句!”
“行,诸位差爷先候着吧!”那仆役轻轻关上门,隐约还能听见一串脚步声,朝庭院内走去了。
过了一会儿,侧门再次打开,那仆役笑嘻嘻的露出脸来:“几位爷,这边进!”
夏海忐忑不安的跟着那仆役走了进去,谢府占地不小,亭台楼阁,花木池塘,极为秀丽。不少仆役侍女在府中走来走去,显得极为忙碌,但是极少有人交头接耳,或者无所事事,看得出来,两位夫人在这儿管理的还是极为严格的。
到了偏厅,便见好几个女子坐在厅中,那两位大着肚子的,自然是谢慕华的两位夫人了。夏海却不认识另几位,只见都是雍容华贵,美貌端方的女子,便恭恭敬敬的施礼见过。这厅中一共五名女子,除了八姐和荆儿之外,灵秀公主是来看自家姑子的,柴郡主是来陪着两位夫人闲话家常的,平弘雅在一旁伺候着,手脚也是极为麻利。
“开封府派人来我家,到底是什么事啊?”荆儿懒洋洋的问道,她大腹便便,坐在那里,说话的声音都慢了好几分。
夏海知道这几个女子的来头都不小,虽然没有见过柴郡主和灵秀公主,但是看她们和两位夫人言谈甚欢,也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哪里敢乱说话,便支吾道:“是这么回事,最近开封府有什么妖道法师妖言惑众,又说是孕妇的精气如何,开封府怕惊扰了两位夫人,所以派小人来,请两位夫人到开封府备案……”
这番谎话说得连夏海自己都不相信,但是也没有办法,要是平常老百姓,一抖铁链,他们就怕了,但是这儿是谢慕华的府邸,说个不好听的,大门一关,把夏海在这里揍个半死,都没人敢吭声,夏海惊惶的偷眼看了看几位女子,看她们并不生气,心中稍稍宽慰了点。
“可是方才我家人便不是这么说的,有位差爷说是要用铁链拿人是吧?”荆儿又问道。
夏海不敢怠慢,回头抓住那个口不择言的衙役,左右开弓甩了十来个耳光,又陪着笑对荆儿说道:“夫人大量,这些后生不懂事。”
荆儿吃吃笑道:“他的年纪只怕比我大得多了,怎么算是不懂事?只怕是平素在开封府就跋扈惯了吧?在我家吃了闭门羹,心里就不高兴了!”
夏海汗如雨下,一个劲的赔着不是。但是柴郡主心思慎密,想的却多。莫名其妙开封府来请人过门。只怕是谢慕华在西北的事有了什么变故。这些日子,柴郡主也多方打探消息,知道朝廷对谢慕华在西北进展甚慢颇为不满,赵普等反对派的人,更是落井下石,一个劲的在赵德昭身边吹风,说是要对谢慕华不利。这开封府来请人,只怕是投石问路之举。要是借口让两位夫人进宫吧!的确不太方便,毕竟夫人和皇后等人都没有什么关系。而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要是来请人的话,那就是要翻脸了。不如让开封府先来当个替死鬼,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只要人进了开封府,之后,赵普等人就可以借口开封府小心谨慎云云,明目张胆的把谢府“保护”起来。这,不就是等于挟持了人家的妻儿老小么?
柴郡主想得到,那八姐跟着就想到了,插口道:“我们都是妇道人家,也不方便跟你们去开封府,什么妖道之类的,谅他们也没胆子来谢府放肆。你还是回去吧,多谢开封府的厚意,我们谢府自有自保之道。”
夏海唯唯诺诺的说道:“既然是大人交代下来的事儿,还请夫人走一趟的好!”
“走?”八姐冷笑道:“我们什么样子你不是没看到,去开封府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路上有什么差池,颠簸了,动了胎气,你负得起吗?”
“小人不敢,不过!”夏海的衬里衣服都已经汗透了。
荆儿斥道:“不过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说开封府有什么妖道妖言惑众?再说了,去开封府又怎么样?你们能护着我们吗?”她这一句话刚刚说完,门外一群仆役都走了过来,这些人要么是当初杨家的人,要么是呼延家的人,果然是家学渊源,武艺群,一个个手持棍棒,威风凛凛站在门口,看样子要是夏海说能保护两位夫人的话,这些仆役就要上来跟他们比划比划了!
灵秀公主眨了眨眼睛:“本宫就是灵秀公主,本来应该住在天波府的,如今陪着姐姐,便住在谢府。这边自然有天波府和靠山王府的人保护,开封府就不用参合了。”
夏海一阵绝望,又看着柴郡主:“不知道这位夫人是……”
“无理!”几个人异口同声的斥道,柴郡主怒道:“本郡主还未嫁呢,乱说什么?”
完了,两位谢慕华的夫人,加上一位公主一位郡主,夏海已经没有胆量去问平弘雅是谁了,低着脑袋支吾几声,抱头鼠窜去了。
他虽然走了,但是堂上几位女子的脸色都渐渐凝重了起来,午后的阳光被乌云遮住,已经阴雨许久的开封府,看样子,还要有许多日子不会晴朗了!
第四十五章 决战前夕(四)
固州城内张灯结彩,把之前战斗过的痕迹一扫而空,除了偶尔能在街边石块上看到的猩红色血迹标志着这个城市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之外,几乎已经看不到那一场三方大战的影子了。四面八方都有人往固州赶来,这儿车水马龙,让人应接不暇。李继迁都亲自来到固州西门口,坐镇一方,不知道在等候何方神圣!
远远的一行人马朝固州走了过来,李继迁动容道:“来了!”急忙带着鲜无通等人快步走下城楼,迎了过去,那队人马并没有打着旗号,约有百余人左右,清一色的穿着白色外衣,骑着矫健的骏马。李继迁刚刚走下城楼,就有党项士兵送上马缰、马鞭。李继迁自带了一队人马快迎出城去,离得好远就高声叫道:“可算你们也到了!”
那边为一人含笑抱拳道:“有劳贤弟久等。哥哥来迟了!”
两人相视大笑,纷纷跳下马来,携手走进固州城。这位,却是细封氏的酋长,细封完农。细封氏在党项人之中也算得上是大族,他们一到,更是为李继迁这次牵头的聚会更增添几分声势。
原来的固州府衙里已经摆好了酒席,许多党项酋长已经坐在大厅里等着开席了。李继迁和细封完农携手走进大厅的时候,许多酋长纷纷站起身来行礼。细封氏和野利氏都是党项人之中的强大部落,那些只有数千人的小部落自然是以他们马是瞻。野利氏的野利求义也来到这里,看到细封完农走了进来,野利求义也笑呵呵的迎了过来,朗声说道:“完农老兄,好久没见了,你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好了啊!”
细封完农脸色不变,随即答道:“那是,我吃得好睡的好,身体怎么会不好?倒是时常惦记着野利老弟你,不知道你天阴刮风的时候,是不是还能骑的了马。”
这两人一问一答,显得就像多年好友似的。其实像李继迁这样知晓内情的人,就知道野利氏当年和细封氏为了争夺土地爆过好几次战争。那时候,细封完农和野利求义都还不是酋长,战斗中两人多次交手。细封完农还曾经砍伤过野利求义的腿,害得野利求义直到现在,一到天阴下雨的时候,腿还疼的不行,别说骑马了,就算是走几步路也颇为难受。
李继迁知道,人家虽然叫自己老弟,但是当着这么多人,自己的辈分还是按照叔侄的好,不然的话,就显得不合体统了。
李继迁笑着打圆场道:“两位叔叔,今日来到固州,都是给我李继迁面子,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今天是我们党项人的大日子,两位叔叔在党项人之中都是德高望重,一呼百应的前辈,这些陈年往事暂且不说,来来来,都请上座。”
李继迁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位长者都让到了上座,细封完农和野利求义坐下来以后,许多酋长才落座,李继迁快步走到居中的正位上,举起桌子上的青瓷酒杯,朗声说道:“这一杯,让我们先敬在固州牺牲的战士们!”说着,李继迁就把酒水往地上一洒,那些酋长纷纷学着李继迁也一模一样把酒水倒在地上。
一旁自然有人伺候着,把李继迁和各位酋长的酒杯添满。李继迁高声说道:“多年以来,宋人占着夏、绥、银、宥、静五州,我党项人几无立足之地。想这五州,是当年我们党项人的祖先凭着自己的武功挣下的。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我们党项人骁勇善战,我们党项人勤劳吃苦,为什么不能拥有自己的国家,为什么不能拥有自己的土地?”
李继迁这一番话说得那些酋长个个激动起来,许多人拍着桌子砸着板凳高声叫嚷,一时间情绪都几乎失控。
“李老弟,你该不是现在就想称王了吧?”细封完农一句话就像当头冷水一样泼在这些兴奋的酋长们的脑袋上。
酋长们顿时冷静了下来,的确如此,无论是辽国还是大宋都绝对不会允许西北出现一个独立的政权,哪怕这个政权愿意对他们俯称臣也不行。李继迁现在要是主动称王称帝,那就是找死呢!党项人是想建国,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阶段。没有足够的储备,没有足够的兵力,没有足够的地盘,更没有完善的体制……仓促起来建立的国家,最后的结果难免是昙花一现,到那时候,党项人说不定还有灭族的危险!
李继迁摇了摇头,转身对细封完农说道:“细封大叔多虑了,李继迁何德何能,哪里敢想过要称王称霸。我是想,关上门来,咱们党项人都是一家人,可是这一家人并没有严密的组织起来,没有森严的制度也没有官位的品级,难免就像是一团散沙,很容易被宋人各个击破。在下想的是如何把各位酋长的力量集中在一起。”
李继迁冲着大伙儿缓缓伸出手掌,慢慢张开五指,大声说道:“诸位,现在党项人的个个部落就像是这一根根手指……”他右手捏成拳头朝左手五指打去,接着说道:“手指能挡得住宋人的拳头吗?自然是不行的!”跟着,李继迁将左手也捏成拳头:“但是,如果咱们团结一起,就像一个拳头一样紧紧的抱在一起,就有足够的力量和宋人对抗了!”
“说得好!”野利求义站起身来,看着李继迁大声说道:“咱们党项人已经四分五裂很多年了。为什么不团结起来,为什么要受异族的欺压?我野利氏第一个就响应!”
细封完农冷哼一声:“野利氏……好大的架子。你凭什么第一个出来?是你野利氏的人多?还是你们野利氏的地盘大?”
李继迁身上一阵汗水直冒,刚说要团结起来,这两位老冤家就又掐在一起,细封完农本不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但是细封氏和野利氏已经斗了很多年,现在说一句话就化干戈为玉帛,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李继迁只得看了看野利求义,又看了看细封完农,这两个部族实在是党项人之中最强大的两个部落,要是他们不能团结起来的话,还谈什么党项人建国?还谈什么跟宋人作战?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我这个挨一刀的都不记仇了,完农老兄的气量却还嫌不够啊!”野利求义慨叹道。
细封完农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当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气量小?我来问你,去年我族内兵马弄了二十车粮草,过淅川津的时候,是谁的人马去给劫了去?这事就不说了,罗洪氏的族长去世,没有子嗣,全族要归依我细封氏,是谁连夜突袭,将罗洪氏的人杀得干干净净?你可别说你不知道,都是你们野利氏的人做的好事!”
野利求义淡淡的说道:“争来斗去,不知道有什么意思。我们野利氏是做过,但是你们细封氏也没有闲着。今日我们是为了党项人的大事才聚在一起,要是说这些私人恩怨的话,不如改天私下找个地方慢慢说!”
那些酋长们哪个也不敢说话,这两位加上李继迁就是党项人中最强大的三支,看着三位大佬都没有个所以然出来,哪个嫌自己的命长了?
野利求义心中却是有些得意,其实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细封完农本来就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两族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是一两句话就说开了才是见鬼了。党项人最强大的三族,李继迁这一边,还有许多族人,也有许多李氏宗族的像李继捧这样的官员,势力不容小视。自己已经站在了李继迁这一边,将来不管怎么说,李继迁也要站在自己这一边。今天是李继迁要办大事的日子,细封完农却来了这一出,将来在李继迁的心目中,野利氏的分量自然是要比细封氏高了不少。
论到这些心眼来,细封完农又怎么比得过野利求义?
李继迁心知肚明,又劝说了几句,好歹是让两位老人家先坐了下来,那些酋长们不禁松了口气,看起来一时半会,党项人最强大的两位老人家还不至于窝里反。单听李继迁说道:“诸位,今日与诸位一谈,便是要说说咱们官职的划分。”
便有酋长奇道:“现在咱们手中的地盘这么少,如何划分?”
李继迁笑道:“今日之事,我早有准备。我李家世代都西北的节度使。唐朝的时候,节度使也有资格封官。这宋人,我就不去理他。野利求义大叔,您便领灵州将军,细封完农大叔,你便领了夏州将军……”
酋长们个个屏住呼吸,听着李继迁的话语。
李继迁这一招也颇为狠毒,先把这些虚的官职授予党项的酋长们,跟着言明在先。这些地盘是已经划给你们了,当然,暂时是在宋人的手中,有本事就自己去给打回来。要是你自己打不回来,让别人打下了你的地盘,那就不好意思了,少不得您得连地盘跟官职一块给了人家。换句话说,要是野利求义打下了灵州,再抢在细封完农之前打下了夏州,那细封氏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就连野利求义也暗赞这是一步好棋,看着李继迁分封的差不多了,野利求义这才笑呵呵的对细封完农说道:“不如咱们打个赌,看看灵州和夏州,最后是不是咱哥俩打下来的?”
细封完农一吹胡子:“赌呗!怕你不成?”
第四十六章 决战前夕(五)
李继迁会聚各路酋长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的风筝一样迅飞遍了整个西北大地。果然不出所料,谢慕华之前猜测耶律清必然会马上撤军,将固州丢给李继迁。而李继迁干脆把事情给做绝,索性把空头支票一张张开了出去,告诉那些酋长们,不要再藏着掖着了,只要打下来的地盘就是自己的。
谢慕华的将令一道道了出去,西北各路军马直逼固州,两军会战一触即。然而此刻,无论是在开封府,还是在西北,围绕着谢慕华这个焦点人物,一场狂风暴雨却是难以停止。
杨延彬和关定邦不知道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才从固州死里逃生,两人带着一群残兵败将,找不到和谢慕华回合的路径,就近去了怀州,想要去怀州借一支兵马来将固州重新打回来,但是杨延彬和关定邦前脚踏进怀州的城门,后脚就被怀州知州白俊杰给扣了下来。理由还挺光明正大——固州已经沦陷,两位将军都是固州之战的将领,为何独自偷生?
谢慕华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白俊杰是不是不想活了?他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扣我的人?”
“相公息怒!”杨延昭左右看了看,只见谢慕华身边站的都是亲信,这才说道:“相公,怀州白俊杰,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擅自扣下禁军指挥使。这里到开封府要是八百里加急的话,这几日算起来消息也可以走一个来回了,只怕是京中有什么指示,他才敢这么做?”
“不是!”谢慕华缓缓的摇了摇头,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场风波,谢慕华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白俊杰自己的确没有胆子去扣下杨延彬和关定邦,但是白俊杰有自己的政治眼光。现在看起来,朝廷对西北战局非常不满意,谢慕华随时可能遭到撤换的命运,跟着就是投闲置散,束之高阁。作为一个已经在怀州这样的边陲地区待了十年的老官员来说,回到中原的花花世界,自然是他最大的梦想。白俊杰要是在京中有人的话,也不至于在怀州待了这么久还没回中原。这一次,固州战败,正好给了白俊杰机会,,抓住杨延彬和关定邦这两个败军之将。跟着将固州战况和两位败将送去开封府,一来表明自己的立场是坚定不移的站在赵德昭和赵普这一边的,跟谢慕华撇清楚干系,免得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二来,也是借机会朝赵普邀功,希望相国大人能记得自己的名字,趁这个机会把自己从怀州调回到中原去。要知道,同样是知州,那什么德州的知州可就比怀州的知州要值钱的多的多了!
九妹急道:“也不知道七哥会不会有事?”
她那小眼圈都有些红了,银牙紧咬,看这架势,要是谢慕华一句话说出口,这丫头马上就出去带着兵马去厮杀去了。
“他应该没事!”谢慕华冷哼一声:“看起来,我还得亲自去怀州走一趟了,正好,我的将令应该已经到了,怀州的军马却还没有来报到。白俊杰真的是有些糊涂了!”
杨延昭稍微迟疑了一下,谢慕华转过脸来看着他。杨延昭心底里一股凉气渐渐涌了上来,谢慕华现在的眼光,杨延昭见过,那是当初在幽州要和耶律斜轸拼命的时候,还有要赶回开封府干掉卢多逊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看到这冰冷而又熟悉的眼神,杨延昭心中暗自一惊,看起来,谢慕华这次是下狠心了,白俊杰的官帽外加脑袋,只怕是有些不太稳当了。
“相公……”杨延昭到底是小心谨慎的人,出言劝阻道:“凡事还是三思而后行。白俊杰无论如何也是朝廷任命的地方官员。况且七郎和关定邦战败,他作为地方官,要押解两人去开封府也是有理可循的。倒并非完全无理取闹,要是咱们贸贸然到了怀州,把怀州乱了,那岂不是给了李继迁可乘之机?”
“那个不但是你弟弟,也是我弟弟!”谢慕华脱口而出:“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是生来救苦救难的。也不是你们眼中的高人雅士。我只知道,跟着我的人,我就不能让他们受委屈,不能让他们受伤害。否则的话,跟着我还有什么意思?七郎一路跟我从交趾到西北,汗马功劳无数。老关是我亲口要来的人,现在白俊杰扣下我的人,想去立功劳?他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却怕个什么?”
杨延昭真的不是害怕,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恨不得马上去怀州把弟弟救出来,但是杨家树大招风,自从归降之后,佘太君一直要这些儿子们小心谨慎的做事做人,万万不要让朝廷觉得杨家有不臣之心。况且,谢慕华怎么说也是杨家的女婿,要是去怀州闹出什么事来,岂不是把杨家也给拖下了水?
“相公……”
还没等杨延昭说出口,谢慕华就怒道:“相什么相?老虎不威,都当我是病猫是吧?看来我在江南待久了,许多人都忘记我的脾气了。这事,我说了算,天大的事,我挡着!”
谢慕华一口气完火,也渐渐冷静下来,方才的话倒不是一时冲动。杨延彬和关定邦是决计不能被送去开封府的,固州战败本来就给了反对派攻击的机会,要是这两人被送了回去,必然会被人抓住大做文章,到时候还能得了?
“九妹!”谢慕华声音渐渐压低了下来:“你马上带你们杨家的亲兵,连夜赶路,去怀州到开封府的必经之路去埋伏,若是白俊杰已经抢先一步将你七哥和关定邦送去开封府,路上一定要截下来,押送的人,一个都不能留,明白吗?”
“明白!”九妹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是事,要是留下活口,将来就是杨家杀官差截囚车的证据。况且,方才谢慕华那一句老虎不威,就当我是病猫,也深和这小姑娘的心思。杨家畏畏缩缩过了这几年,生怕做错事,如今也该嚣张一下了。
谢慕华微笑道:“六郎,我们便一起去怀州吧!”
第四十七章 决战前夕(六)
白俊杰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自从把杨延彬和关定邦派人送去开封府之后,整天就提心吊胆。但是白俊杰自己也没有办法,想要跳出怀州这个地方,只能找个大树好乘凉。朝中的大树就是那么几棵,现在看起来谢慕华已经快要垮台了。只能去选择赵普。不过赵普的韧性也让白俊杰非常佩服,数十年之间起起伏伏,三起三落,单凭半部《论语》就可以知天下。那些比赵普饱学的人,大多都败在了他的手下。
“姜还是老的辣!”白俊杰懒洋洋的坐在府衙后堂的廊台边打着瞌睡,脑子里想来想去却还是这些事情。虽然自己做的从理论上来说没有错,但是官场上讲究的不是对错,官大一级就压死人。当时自己一鼓作气就把杨延彬和关定邦送去了开封府,事后越想越不安心。手下的幕僚对自己说,谢慕华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应该不敢来怀州找麻烦。白俊杰一听,觉得也挺有道理,便安下心来。
这徐徐微风吹在身上,阴凉地里边,分外惬意。白俊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倦意越来越浓,昨儿个又是一夜未眠,心中郁闷无比。今天终于能找到机会投的浮生半日闲了。还不抓紧时间睡一会?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怀州的司库张栩,连滚带爬的从后院大门跑了进来,心慌意乱之下,居然在廊台上摔了个跟头。
白俊杰心中一惊:“可是那位来了?”
张栩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手指指着西边的方向:“那……谢……谢……谢相公,来怀州了。带着大军……来……来的!”
白俊杰一个机灵就跳了起来,怕什么还就真的来什么啊!谢慕华既然已经来了怀州,就要看自己如何应付了,这厮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在开封府杀过那么多人,还把辽国使臣都弄的没面子。自己要是不小心谨慎的应付,说不准要吃大亏的。不过,无论如何,自己占着个理儿,也不怕谢慕华真的敢杀他这个朝廷命官。
“走,一起看看去!”白俊杰快步走到张栩的面前,拉起这个已经站不稳的司库,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怀州,是大宋的西北的边陲重地,正因为如此,所以怀州的守军一直人数不少,而且朝廷为了防止边陲重地大权过于集中,一早就设立了许多官员分别把守怀州的各项职责。带兵有将军有监军,怀州有观察使,还有各级军官。文官更是体制庞大。不过总的说起来,这儿,白俊杰还是第一号人物,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怀州知州。
谢慕华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奔着怀州开了过来,大家都是穿着一样的号衣,又不是来打仗的,并且,一看带队的是枢密院副使,守城的将领心中知道谢慕华是来找茬子的,但是也不敢不开门。一个个开了门之后,都躲在城门后边暗自祈福:“这祸事都是白俊杰一个人闯的啊,你谢大人要找麻烦就找他好了,需要证人的时候,咱们还可以反水帮你指证他。但是您这位杀人王,今天来了怀州,就不要吓唬我们就行了……”
谢慕华将自己二品大员的衣服穿得板板正正,特意让人给熨过,足下一双黑色长靴也擦的一尘不染,进了怀州城门,便朗声叫道:“怀州知州何在?”
白俊杰笑呵呵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拱手道:“下官怀州白俊杰,相公此番远来,未能远迎,还请相公恕罪!”
谢慕华随手将马鞭丢给一边的侍卫,轻巧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这些年来南征北战,骑马这件事情对谢慕华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一点难度也没有。谢慕华刚才这一跳,也觉得自己动作优美,姿势潇洒,不禁对自己的骑术暗暗满意。转过脸来看了看白俊杰,谢慕华哼了一声:“上来就求我恕罪?看来你是做了亏心事了吧?”
白俊杰一听就急了,没想到谢慕华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他的面子,急忙叫道:“相公可不要冤枉了下官。下官虽然拿住杨延彬和关定邦,但是……”
还没等他的撞天屈喊完,谢慕华就打断了他的话头:“我说的并非是你扣押杨延彬和关定邦的事情。这件事,你作为怀州知州,败军之将来到你的地方,你是有权力处置的。这一点,我很明白,我很明白!”
谢慕华这一句“我很明白”,特意说了两遍,却让白俊杰毛骨悚然,这意思分明是,老子知道你小子是为了调回开封府去,所以拿我的人去拍赵普的马屁,我很明白!
白俊杰待要解释,谢慕华抢着说道:“之前固州之战的时候,关定邦派人来怀州求援,不知道怀州的守军出了没有,去了多少人?是哪位将军带队?可有书信联络?是否有印鉴文书为证?”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白俊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顿时愣在原地,此时,城门口已经站满了人,谢慕华的部下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怀州西门,就连城墙上也布满了谢慕华带过来的禁军。那些禁军笑呵呵的看着城头的守军,就像兄弟似的拍着他们的肩膀:“辛苦了,你们在这大日头地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这辛苦活儿,接下来就让咱们兄弟来做吧,你们下去喝点凉茶去……恩,对,这就去……唉,等等,喝凉茶还带着刀枪干什么?都放下,放下,别累着了,对,弓箭也放下,好了,下去吧,咱们的弟兄已经在下边给你们准备好凉茶了!特意从怀州外的山泉引的水来,烧出来的茶特别好喝!”
谢慕华部下的禁军就像是洪水一般,弥漫了怀州的各个角落,白俊杰汗如雨下,偷眼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禁军接管了怀州的安全,却连话也不敢说一句。半晌,才有张栩支吾的答道:“那日,关定邦派人来……”
“放肆!”谢慕华忽然双眼一翻,大声喝骂道:“老关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你是什么官衔?什么身份?”
有宋一朝,礼法还是比较重的,就算是皇帝,当面也很少称呼大臣的名字,除非是大臣犯下了重罪,这是对人的一种礼貌。张栩这一惊之下,脱口而出关定邦的名字,的确是犯了忌讳,别说关定邦的官职要比一个区区司库大得多,就算是平级的官员,这么直呼其名,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一下就被谢慕华抓住了小辫子,张栩的脸色顿时变了,红扑扑的脸上马上苍白苍白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话,谢慕华已经昂走到他的面前,噼里啪啦,正正反反给了张栩十来个耳光:“你是文官,我也是文官,这点礼节都不懂,还怎么在朝中为官?给我滚到一边去!”
张栩捂着脸退到一边,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了,怀州的大小官员都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谢慕华说翻脸就翻脸,方才还是好好的,现在出手就打。虽然司库是个小官,不过八品而已,但是怎么说也是怀州的官儿,这样一打,张栩将来就难混的很了……但是这些文武官员却都是没有一个敢做声的,心胆俱裂,只怕谢慕华下一个麻烦找上自己。
“我问你的话,你可想清楚了没有?”谢慕华扭过头来看着白俊杰。
白俊杰被谢慕华那冷峻的眼神一瞪,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壮着胆子说道:“那日是有几个士卒来怀州求援,怀州都监、提辖,我等会议之后。觉得单凭几个士卒的片面言语,没有真凭实据,不敢贸然动用怀州的军队。相公,怀州是西北重镇,想要调动这里的军马,至少也要向安抚司禀告才行……况且,那日暴雨倾盆,大军无法集结,在这样的雨天出战,就算我是文官,也知道,这样的天气,对于打仗是极为不利的。相公,还请您见谅……”
谢慕华笑道:“见谅?”
他一伸手将身后一个侍卫拉了过来,站在白俊杰的面前,几乎是鼻子贴着鼻子,对那侍卫喝道:“说,把那日固州的战况告诉这位老爷!”
那侍卫的亲弟弟,就是为了在南门给谢慕华断后,于辽军激战至死。谢慕华这么一说,那侍卫的眼圈就有些红了,对着白俊杰说道:“知州老爷,那日固州,杨延彬指挥使带领一军从南门抢入,而党项人开西门放李继迁入城,两军在城中巷战,死伤无数。之后关定邦都监奋不顾身,带领一千余人,突入西门,与党项人激战,相公亲自领军到了固州,才算将城中党项人击退。哪知道耶律清连日奔袭,直抵固州城下,趁着瓢泼大雨,便即攻城。我军人少,实在是抵挡不住,万余兄弟,死伤过半,相公不得已带着大家撤离。杨延彬指挥使和关定邦都监留下断后,九死一生,才逃出性命来……你……”
白俊杰心里一个劲的乱跳,偷眼看了看谢慕华的脸色,只觉得杀人王现在就像是想吃人似的,急忙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你不说?那我替你说!”谢慕华一把抓住白俊杰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谢慕华比白俊杰可高了半个头呢,这一提,白俊杰顿时气势全无。只听谢慕华冷冰冰的说道:“同样是瓢泼大雨,耶律清的军队可以在大雨中攻城,李继迁的军队可以在西门死战,杨延彬和关定邦两位将军可以带领部下奋勇杀敌。偏偏是你矜贵,大雨不能兵?屁话,大雨天还能打仗呢!”
怀州都监肖德胜乃是白俊杰的儿女亲家,这种时候自然是要为亲家出头,当即走出队列,拱手道:“相公,当日军报,我们也曾经看过,耶律清带了五万大军有余,并且携带诸多攻城利器,在那样的天气下,就算我们从怀州兵,赶到固州的时候,固州城也早已被辽人攻下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怀州军马去了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相公还是息怒,此事,非战之罪!”
可算被谢慕华抓住一句了,谢慕华哈哈大笑:“你是明白人,报上名来!”
“下官怀州都监肖德胜!”肖德胜见上官问,又抱拳道。
谢慕华松开抓着白俊杰领子的手,冷笑道:“你肖德胜就知道是非战之罪。而白俊杰就不知道,他口口声声说是杨延彬和关定邦打了败仗,所以要处置他们。说他们是战败逃逸!我就奇怪了,难道怀州城里一直是白俊杰的一言堂,你们这些做官的都是摆设吗?”
白俊杰急忙叫道:“相公,此事也怪不得我,大宋官员有守土之责,那杨延彬和关定邦从固州战败,一路来到怀州,我也是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谢慕华笑得更愉悦了:“我就喜欢公事公办,来,我跟你算算我们之间的公事!”
“来人!”谢慕华一声怒喝,身后抢出四名侍卫,二话不说就把白俊杰按到在地,伸腿在他腿弯一踢,白俊杰本就是个文官,哪里经得住这一踢,两腿一软就跪倒在灰尘之中。怀州城上城下的士卒都伸长了脑袋看着,许多围观的老百姓指指点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平素,他们见到的最大的官儿就是白俊杰了,自古以来,民和官就是对立的阶层,好口碑的官员可遇不可求。这数千年来,数得出来的名臣,比起贪官污吏,大奸巨恶而言,简直是沧海一粟。包青天?从包拯之后的一千年里,又有几个能称得上是青天大老爷的?
“我便与你说公事!”谢慕华朗声说道:“其一,关定邦派人来求援,你拒不兵。却没有文书朝我解释。”
白俊杰急忙争辩道:“相公,红口白牙可不能乱说啊,虽然您是枢密院副使,但是这种事情只要向安抚使报备就行了!”
“那你向安抚司报备了吗?”谢慕华反问道。
白俊杰一时语塞,这件事想要报上安抚司,多少也要等上几天,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开玩笑的,要是文书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还是一条大罪。自己没上报也是正常。但是看这样子,谢慕华是存心来找麻烦来了,自己怎么说都是白搭!
“无话可说了?”谢慕华接着说道:“其二,我从固州出来之后,以枢密院副使,西北招讨使,西北禁军监军的名义布命令,要各州人马无比集结,开赴固州,你怀州的人马动弹了没有?”
“相公……”白俊杰还没说话,就被谢慕华马上截住话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怀州是西北重镇,调动军马不易,况且怀州是军粮囤积之地,没有朝廷的手谕,单凭我区区一个枢密院副使是调动不了你的,是不是?”
白俊杰哪里敢说是,不过他心中想的也和谢慕华说的差不多。只是已经被人抢先说了出来,自己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只得把求救的眼光投向昔日的同僚们。哪知道那些平时坐在一起喝花酒逛窑子的官员们,此刻一个个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纷纷用鄙夷的眼光看着自己,踏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谢慕华的身后,看他们这幅旗帜鲜明的样子,白俊杰心中一阵悲凉,这就是树倒猢狲散啊!
“其三。”谢慕华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跪倒在地上的白俊杰:“你身为知州,却不知道便宜行事,杨延彬和关定邦两位将军都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你将他们扣留押送,我手中便无人可用。再说了,他们到怀州就是逃逸么?你可有证据?”
谢慕华转头看着身后那群怀州的官员们,大声问道:“哪个认为杨延彬和关定邦是战败逃逸来怀州的,站出来!”
那些官员一个个噤若寒蝉,哪个嫌自己的命长了,想要站出来?都是畏畏缩缩的不敢言语,倒是有聪明人,不知道是哪个怀州的小官,福至心灵,猛的高呼道:“杨延彬指挥使和关定邦都监都是咱们大宋的好汉子,跟辽国人,跟党项人战斗到最后,这样的英勇将军哪里去找?他们实在是大宋的栋梁!”
马屁最怕的就是没人带头,既然有人先喊出来了第一句,其他人也就打蛇随棍上了,一句句穿不透的马屁跟着就来:“杨延彬和关定邦两位将军英勇……”
“杨延彬和关定邦两位将军威武……”这只怕是衙役们喊的。
“杨延彬和关定邦两位将军要得……”或许怀州还有四川籍的官员吧!
谢慕华微微一笑,看着白俊杰:“罪名我都给你说完了,顺便提醒你一下,我手中还有先帝御赐的尚方宝剑,虽然,先帝没有跟我说过可以斩那些奸佞,不过,我想,要是尚方宝剑都砍不了你,那实在是辜负了先帝对我的期许!”
“走好了!”没等白俊杰抬起头来,谢慕华“唰”的一声从侍卫的腰中拔出长刀,迎风一斩,一颗大好人头,飞上半空,溅起一片血花……
第四十八章 决战前夕(七)
谢慕华那一刀斩下了白俊杰的头颅,血光飞溅起的那一刻,三百多里外的土地上,也正上演着戏剧性的一幕。
押送杨延彬和关定邦的那一队士卒约有百多人,这一队人在怀州城里称得上是精兵强将,带队的队长人称梁三,在家中排行老三,只不过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强力壮,手中一口钢刀耍得水泄不通,在边陲重地也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深得怀州那些武将的赏识。梁三的手底下配备的也都是清一色的壮汉子,武艺过人,胆识不凡。这一支军在怀州举足轻重,别看人数不算多,可凡是大事要事都是他们去办。
“两位爷,你们委屈了!”梁三从马背上解下一个水袋递给杨延彬,抱歉的笑了笑:“七爷,早就听说过您和关爷的威风,可是咱现在有命在身,送你们去开封府是不得已的事情。两位爷莫要责怪小的。”
梁三身材高大,一张脸却是显得斯文俊秀,开口说话的时候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配着古铜色的皮肤,煞是好看。七郎的手还被扣在囚车上,动弹不得。梁三帮忙将水袋解开,把袋口凑到七郎的口边,小声说道:“七爷,喝点,天气太热了!”
杨延彬笑了笑:“小哥,你倒是自己注意一些,如今我们的败军之将,白知州是按照大宋的律例押送我们去开封府的。你要是和我等走的太近的话,回到怀州之后,当心有人背后给你使刀子。”
关定邦满不在乎的接口道:“不必如此吧,我老关又不是杀人放火,又不是**掳掠,打个败仗而已,满西北的武官,哪个百战百胜?站出来给老子看看?这官司别说去开封府就算是打到兵部枢密院,老子也敢打。”
梁三看杨延彬喝了几口,便转到关定邦的囚车旁边,又喂了他几口,这才微笑着说道:“两位爷要是这么说话,就是真的看不起咱们怀州的弟兄了。咱们怀州兵,最佩服的就是好汉子。七爷和关爷的威名,早就威震西北。就说关爷好了,一千人马就敢硬闯李继迁的大军,在原州的时候,还曾经杀个七进七出。七爷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从交趾打到江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是咱们兄弟心中的头号人物啊!”
杨延彬淡然一笑:“什么头号人物?那是谢相公打的好!”
“对!”梁三一拍脑门:“看我这脑子,谢相公可真是有本事的大人物,当初听说他从番邦归来,咱们兄弟还说,那些番邦都是不开化的蛮夷,谢相公从那儿回来也未必有多少本事。后来谢相公可真让咱们刮目相看,看看那交趾、大理、江南、扶桑、高句丽……都被谢相公训的服服帖帖的。来了西北之后,打的李继迁就像孙子一样到处乱跑,这次,要不是耶律清忽然领军南下,咱们也不能输了这一仗去。听说谢相公还做的一好诗,文武双全,这样的人物在咱们大宋,可真是朝廷的福气”
梁三说着大拇指都翘了起来。七郎淡淡的叹了口气,作为一个下级军官,梁三自然是不可能了解朝廷内部的倾轧。谢慕华的本事自然是有的,但是就因为有本事,也被很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要拔之而后快。
关定邦哼了一声:“我就佩服谢相公一个人,别人想在我老关面前指手画脚的,那可不行。别以为谢相公升我的官,调我去禁军,我就佩服他。俺不是这样的人,这事儿,是朝廷太急了,想要一口吃个胖子,谢相公是明白人,只是朝廷不明白他的苦心。这样乱来的话,西北的局面早晚都被朝廷给搞乱了。有的时候,俺也想不明白,那些坐在开封府的老爷们不是都饱读诗书出来的吗?怎么这点简单的道理就是看不懂呢?”
梁三苦笑两声:“两位爷说的话,小的可真的不懂了,不过背后里这么说朝廷,担的干系太大,小的家中还有一家老小呢,这些话可是万万说不得的。”
杨延彬点了点头:“无妨,本来老关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们都无需往心里去。”
这一百多人被梁三安排的井井有条,之前有十个士兵离大队约有一里左右,呈半圆形散开,两翼囤积了重兵保护,而在后队,也远远的有十来个官兵一字型吊开,缓缓掩护着后队。这办法,预防别人偷袭最是有效,走了几天来,就算是有什么山贼想要动歪念头的话,看到这整整齐齐的大队人马,也吓得不敢动弹了。杨延彬看在眼中,心中也暗自赞叹,这梁三也是个人才,将来要是能收归麾下,加以培养的话,未尝不是个可造之材。
一群人正各怀心事想得出神,忽然前方尖兵乱作一团,一队人马迎面冲了出来,梁三倒是极为沉稳,大喝一声:“护着囚车!”自己亮出兵刃,两腿一夹,那战马便溜溜的跑了出去,朝前队迎去。
来人颇为奇怪,身上穿的什么样的衣服都有,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杂乱无章的山贼,可是看他们人数也不过百人而已,却是进退得据,颇有章法,而且区区百余人却自然有一股肃杀之气。这让梁三心中顿时忐忑了起来,只有上过阵打过仗,刀头上舔过血,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杀气,到底来的是什么人?梁三却看不清楚,只看到迎面过来的人脸上都裹着黑色的面巾。
这边尖兵也是精兵,被人冲乱之后也不散乱,一群人互相掩护着就依次退了开来,那群山贼冲过来之后,为一人手中拿着一柄大枪,凌空遥指梁三:“快把囚车上的人放了!”
声音清脆,犹如黄莺初啼。七郎一入耳便知道,这是自己的九妹。
一想到这里,七郎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做什么?九妹带着子弟兵来截囚车?要是被人知道了,杨家岂不是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命运?难道,九妹已经变得这么狠,准备把这里百余官兵全部灭口?七郎的念头刚刚转过来,就听见后队也是一阵喧哗,果然不出所料,后队那里也是一队人马整整齐齐的压了上来,以两倍于这里押送的兵力,将梁三带领的这一路人马全都堵死在路口。
这儿的地形确实不错,北边是一条小河,虽然河水不算太深,但是在没有哨探过的情况下,强行过河,难度还是很大的。而南边是一片小小的树林,林中黝黑,看不清楚状况。有道是,逢林莫入。这是行走江湖最基本的尝试,别看前后都有人马,天知道树林里是不是准备了陷坑,绊马索之类的东西在等着这群败兵?
“你们是什么人?”梁三虽然政治眼光不行,但是一到要打仗的时候,心里的心思就转的格外快。
为那女子低声斥道:“现在放人,就饶你们不死,否则的话,管叫你们一个不留!”说的话虽然霸道,可是语气却听不出来多少霸道的意思。看来,九妹干这个活儿还是新手,最起码也要吼上几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样的场面话才行啊!做山贼做的都不够专业……
七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微微摇头。这话要是吓唬那些游兵散勇也就罢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梁三手下也是一批精兵。你这么一喊的话,就是告诉他们准备把他们杀得精光,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爆力往往是很强的。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还没等七郎慨叹完毕,就听见梁三朗声叫道:“你们可知道囚车上是什么人?”
九妹实在是太没有江湖经验了,脱口而出:“囚车上不就是杨延彬指挥使和关定邦都监么?你到底放人不放?”
要是谢慕华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暗骂好几句失败,这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哪里有一个女子这样说话的,不但没有霸气,连一点点杀气都没有,最后那句话就像是去菜市场买菜似的:“这篮子里不就是青萝卜么?一块三一斤,你卖不卖?”
梁三哈哈大笑:“放人?休要做梦了,有本事的就打赢了我再说!”
梁三话音刚落,便拍马舞刀冲了上去。九妹不惊反喜,要说单打独斗,杨家枪法还真没怕过谁来。当即一挺长枪就冲了出去,九妹当胸一枪刺向梁三的心窝。梁三奋力挥刀格开,心中也不禁暗赞这个女子刀法精妙,其实梁三已经隐约猜到,要是来人对杨延彬等人不利的话,七郎只怕早就说话了。而且,刚才那女子一开口,七郎的脸色就微微一变……听说杨家有两个女儿,长女已经嫁给了谢慕华为妻,而次女……
梁三和九妹交马而过,回头高声叫道:“贼人厉害,咱们快快回怀州求援去!”
那百多名官兵一声呐喊,丢下两辆囚车不管,跟在梁三的身后,便从九妹那一队人马身边硬生生的挤了过去。
九妹顿时愣住了,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人……
第四十九章 决战前夕(八)
赵普正襟危坐在相国府里,正看着书桌上的文卷,忽然门外人影乱闪,赵普不悦的喝问道:“什么事?”
“启禀相公,西北那边有消息!”门外传来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
赵普神色一动:“说!”
“相公,刚刚收到消息,弥德在原州被人刺杀,九死一生,终于逃出性命来,不敢在西北逗留,千辛万苦回到开封府……”门外的人详细的说了一遍,这儿都是赵普的亲信,在这儿说话也不怕有其他人能听见。
赵普低声问道:“那现在弥德人在哪里?”
“弥德伤的很重,到了开封府就已经昏迷过去了,现在在太医院诊治,皇上已经派人去看着他了。”
赵普点了点头,吩咐道:“备轿,马上带我去。”
太医院距离皇宫没有几步路,这儿云集了大宋的名医,如今赵德昭倒是还知道民间疾苦的人,太医院也设立了其他的分部,允许那些太医们给老百姓看病,虽然诊金是稍微高了一些,朝廷便会补助一些。也算是在赵普的建议下,收买人心的一个手段吧。
赵普的轿子,顺着七拐八拐的路,迎着烈日骄阳朝太医院走去,轿夫们身上的汗水都已经湿透了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可是这些轿夫知道赵普的脾气,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是低着头快步朝太医院走去。
太医院这里明显加强了戒备,远远的就能看到许多穿着官服的士兵在路边走来走去,还有许多便衣的人,但是一个个目光闪烁,身强力壮,一看就是禁军中的精锐士卒乔装打扮的。赵普的轿子刚一转过来,就有人要堵上来。前边开路的家人低声喝道:“这是赵相公的便轿!”
“皇上有旨,任何人进入太医院都要仔细检查,对不住了,赵相公!”来人彬彬有礼的说道。
赵普一掀轿帘走了下来,笑道:“这也是应该的。壮士辛苦了!”
那人受宠若惊,什么时候一国相国会这样对自己说话?当即躬身抱拳道:“相公,若是您要进去,只能一个人进去,如今皇上正在太医院里等弥大人醒来。是以小心了不少。失礼了!”那人说着,便带了几个人将赵普的随从隔在身后。
“无妨!”赵普笑了笑,挥挥手,跟着那人一起走进太医院里。
太医院占地极大,里边几进几院,赵普身体一直挺好,很少来到太医院这样的地方,走的比较慢,还好前边一直有人带路。这儿的太医们也十分繁忙,在院落里忙来忙去的,就算是看到赵普这样的大人物,也只不过是匆匆一礼,就急忙继续忙活自己的去了。赵普也不以为怪,笑呵呵朝里边走去。
进了里边的一个大院子,戒备就明显不同了,这儿并不是禁军在驻守,而是宫中的侍卫。那些武艺高强的侍卫,就算是看到了赵普也目不斜视,他们关注的只是在房间里的那个人的安全。走到门前,赵普高声喊道:“臣赵普求见!”
“进来吧!”里边传来赵德昭低沉的声音。
赵普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赵德昭的脸色,心中不禁一阵慨叹,果然不愧是赵匡胤的儿子,几年皇帝坐下来,赵德昭是越来越适应这个角色了。越的看不清城府了。赵普反手带上门,走到赵德昭的身边,侧头望去,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胸口还缠着一大块白布,只不过已经被血水染红了……
赵德昭耐心的说道:“弥德这一次死里逃生的确不容易,听说他是先行到了原州城外,随从的亲信给他包扎了伤口,好歹算是先活了下来,离开西北之后,也不敢进入大城,在怀州附近的一个小镇,找到一个老大夫,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租了一辆骡车,终于熬到了开封府。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赵普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弥德,床前还有几名大夫在不停的忙碌着,听到赵德昭的话,一名大夫急忙回头说道:“皇上明鉴,现在弥大人还很难说是不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赵普几乎想笑出声来,这大夫也太滑稽了,要是赵德昭金口一开,说弥德已经能活了,结果却死在太医院的话,太医们少不了要担当责任的。这太医一看,说道自己的头上了,急忙分辩,免得将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多吃亏啊!
赵德昭和赵普都是人精了,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也不答话。看着那些医生忙碌个不停。过了好半晌,床上传来一声低微的呻吟,赵德昭脸色一喜:“估计是要醒过来了!”
从进了开封府,弥德就一直在昏迷不醒中。赵德昭都已经等了很久了,西北那边还有多少内情,是赵德昭不知道的,就等着弥德醒来呢。
那太医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在今天醒过来,也就说明弥德这条命捡的**不离十了。自己的帽子和脑袋多半也是都保住了。他知道弥德醒来之后,必然有话要和赵德昭说,当即带着其他几个大夫急忙告退了。
弥德声音十分低微,赵德昭急忙凑了过去,赵普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弥德展开干涸的嘴唇,低声说道:“皇上,皇上,要小心谢慕华,他要谋反……”
赵德昭轻轻咬了咬下颌,脸上的肌肉一阵微微的滚动。赵普察言观色,急忙借口问道:“这些话不能乱说,你可有什么证据?”
弥德嘶哑着嗓子,苦笑道:“证据?皇上,固州民变的消息,只怕您已经知道了。这也不算什么。您可知道,在原州要杀我的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赵德昭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弥德挣扎着说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以为一刀就杀死了我,却不知道我命大。走出房门的时候,那几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小人不才,刚好能听得懂契丹话。听那人说道,算是完成了公主对谢相公的承诺……”
契丹公主?宋人也有不少细作在上京,关于辽国的动向,也知道一些,赵德昭和赵普马上就敏锐的想到了萧月影。这位逃婚的辽国公主,简直是把萧燕燕气的半死。难道是萧月影到了西北,然后跟谢慕华勾结在一起?这样说起来的话……赵普马上就腹黑的想到,难道辽国人想要和党项人勾结是假?真的是要和谢慕华勾结?如此一来,从雁门关出兵可就危险的很了,不过,这也刚好解释了为什么谢慕华一直要留在西北,就是不肯把军权交给潘美。
赵德昭又是另一番想法,既然萧月影和谢慕华勾结在一起的话,谢慕华八成就已经投靠了辽国人,要是这样的话,不如直接逼迫谢慕华去攻打辽国,强行要他跟辽国人翻脸。赵德昭对大宋禁军的忠诚度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花了那么多军费养着这么多士兵,难道还不如喂狗吗?
弥德看到两人都默不作声,顿时急了,也不管身上的伤痛,拼命挣扎着坐起来,这一动,牵动了胸口的伤口,血水马上就流了下来,赵德昭急忙说道:“不要乱动,快快躺下!”
“皇上,小人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啊!”弥德几乎都快要哭了。
“朕没有不信你!”赵德昭叹息道:“只是兹事体大,需要小心从事,不然的话,会让朝中许多大臣不满!”
弥德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他刚才说完了之后,一看那两人的反应,还以为要杀自己灭口呢,自己现在身负重伤,要是死了的话,绝对没有人怀疑。当下喃喃说道:“谢慕华在西北收买人心,又和辽国人眉来眼去,其行当诛。皇上,这样的乱臣贼子!”
赵德昭挥挥手打断了弥德的话:“你好生休养吧,这些事不用想那么多!”
赵普笑呵呵的补充道:“这是皇上对你的关怀,你还不谢恩?”
弥德又挣扎了两下想要坐起来,赵德昭伸手扶住弥德,低声说道:“去吧!”弥德正迷惑着是什么意思,忽然胸口一凉,低头看去,一柄龙尾匕,金雕玉镯,已经结结实实的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弥德想要喊,可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一双瞪大的眼睛,死死的看着赵德昭,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赵德昭要杀死他……
这原因,赵普是知道的,谢慕华和萧月影在一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弥德一旦知道了,很可能会用做来打击谢慕华的工具。赵德昭不想那么多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就杀人灭口,再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弥德的运气实在不是那么好。
但是,赵普看着赵德昭的背影,心中只觉得,这人又陌生了许多,九五之尊,难道都要做到这个样子吗?
“弥德的伤太重了!”赵德昭拔出匕,用手绢挡着鲜血,低声说道:“连太医院也没有办法!”
“皇上不必伤心,太医们已经尽力了!”
两人一问一答,却都是言不由衷!
第五十章 决战前夕(九)
赵普直到走出太医院,身上的汗水还在慢慢的流着,赵德昭那一刀并非是鲁莽的表现,对于一个已经登上帝位几年的人来说。在他还是武功郡王的时候,一直是以温和的面目与人相见。但是温和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却并非是什么好的品质。赵德昭需要改变自己在臣子们心目中的形象。一个稳固的政权,有的时候,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温和的帝王,而是一个铁血的帝王。这一点,赵德昭的心里很清楚,有其是在宋朝先天不足,后天又有一些失调的情况下,皇帝是不是强硬就显得极为重要。
事实上,在真实的历史中,经历了太祖太宗两代领导人之后,真宗开始,宋朝就很少有强硬因子的帝王出现了。赵德昭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而选择在百官之的赵普面前杀死弥德,一方面是让赵普知道,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任何人都不能干涉,而另一方面,也是在展现天威难测以及皇权至上的观念。当然,至于赵普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赵德昭也算得十分清楚,决计不会出了乱子。
“谢家的人都看好了没?”赵德昭的话,言犹在耳。赵普心中暗暗思量,谢府那里并不好对付,那几个女子都不是善茬,再说了,灵秀公主和柴郡主还住在谢府,名义上是去照顾两位嫂嫂,其实她们在那里,就是一股阻力,让朝廷不能放手而为之。既然明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暗的了。赵普叹了口气,已经走出了太医院,等在巷子口的家人急忙将轿子抬了过来,小厮们殷勤的给赵普扇着扇子,赵普挥手示意他们走开,一头钻进轿子里,低声吩咐道:“先不着急回府,去谢府看一看!”
带着轿子的管家顿时愣住了:“枢密院副使……那个谢府?”
“嗯!”赵普点了点头:“去吧!”
政敌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亲切的慰问并非代表好意。赵普一行人拐了几个弯子就来到了谢府,这一次,看门的门童没有为难。说什么笑话呢,赵普论官职还是论资历都远在谢慕华之上,区区门童也不敢多言,当即开了正门迎接赵普进去。
两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在三位女眷的陪伴下依旧是在大堂等候,早有侍女看上茶水,侍奉好软座。赵普笑吟吟的走进谢府大堂,老远就拱手道:“两位夫人,赵某早就应该来看望你们了,只是今日才得空闲,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八姐淡淡一笑:“赵相公客气了,只是我们有孕在身,不便施礼,还请相公恕罪!”
赵普一抬头,看着灵秀公主和柴郡主等人果然都在,便以臣子之礼见过,这才坐了下来。甫一坐定,便长叹一声道:“两位夫人身怀六甲,谢相公却要忧心国事,不能在一旁伴随,真是辛苦两位夫人了!”
“男人做事,本就应该是国事为重,家事为后。要是谢郎贪恋家中安逸,不肯远赴西北,那才叫人失望呢!”八姐依旧不动声色,却是连消带打让赵普老脸一红。须知当日,谢慕华是一力反对接受李继捧献土,但是朝中诸臣却都兴奋无比,坚决想要五州。这也就罢了,后来要领军入西北的时候,一个个不是头疼脑涨,就是家中高堂有恙,再不然就是老婆如何如何,总之是找了十万八千个借口也没有人去。最后不还是谢慕华一力挑起了这个大梁!
“能者多劳,自古都是这个道理。谢相公是大宋的能人,自然要多分担一些!”柴郡主也随即补充了一句。
这话在赵普耳朵里听起来,怎么听这也不像是十分受用的样子。不过好在赵普已经年纪很大了,遇到不想听的话,自然就可以假装耳朵不好使,装着听不见算了。灵秀公主就坐在赵普的对面,公主也是主,臣子只是臣,灵秀公主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赵相公,不知道今日匆匆来访,所为何事?”
“朝中接到许多关系西北的战报,也不知道谢府是不是得到了消息,所以老臣特意来和几位知会一声!”赵普看了看几位女人的脸色,接着说道:“之前在原州,谢相公和杨指挥使大败李继迁,之后固州生民变,谢相公和杨指挥使赶去固州平乱,没想到在固州和李继迁的部下又混战一场,好容易将党项人击退,却是天逢暴雨,辽国楚王耶律清又趁机远攻固州,一战而夺固州,谢相公和杨指挥使都是安然无恙……”
这安然无恙四个字,说得语气颇重,倒好像是谢慕华和杨延彬出工不出力似的。只是赵普脸上的神色比较诚恳,倒是叫这几个天之骄女作不得。荆儿接口就说道:“这些事情我们也听说过,并非是什么新鲜事了,打仗,总是有输有赢。就算是我父亲靠山王,当年攻打太原的时候,不是也在攻城之际吃了亏吗?”
八姐点点头道:“那也是,家父人称杨无敌,其实哪里是无敌了,在党进将军手下不是也吃过败仗。世上百战百胜的战神能有几人?强如白起,也在李牧手下吃过一次亏。就算是诸葛亮,六出祁山也是无功而返。”这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将谢慕华说的是打了败仗还是理直气壮,倒像是不打败仗才奇怪了似的。
赵普捋了捋长须,笑道:“这个自然,谢相公偶然马失前蹄,并非是什么大事。只是固州非同小可,先是民变,又落入敌手,西北震动,朝廷震惊。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人,在朝中煽风点火,只怕有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会来谢府捣乱,所以老臣已经奏报皇上,谢府如今要加派人手戒备。皇上已经恩准,特许殿前司加派两百名士卒保卫谢府。这是皇上对谢家的恩宠啊,老臣活了一把年纪,府内卫兵也不能过五十人。谢相公年纪轻轻,却深得皇上信任,君明臣贤,实在是大宋的福气!”
几个女人的脸色都变了,赵普这是打蛇随棍上,硬是找了个借口就把禁军往谢府里塞,可是赵德昭已经准了,现在要是不同意的话,就是跟皇帝过不去。谢慕华毕竟不在开封,自己几个孤儿寡母的,也没法跟朝廷硬来掰手腕子。何况,呼延赞就在三衙,调兵遣将也不瞒着靠山王,赵德昭的用意已经是十分明显。杨家将已经派去了雁门关,归属潘美手下听令,想要兴风作浪,也没多大的风浪。
灵秀公主秀美微蹙:“皇帝哥哥哪里来的这么多主意,老百姓又怎么敢来冲击谢府呢?再说了,西北连战连捷,要是仅仅吃了一次败仗,开封府的老百姓就不乐意了,那岂不是说咱们大宋的百姓不明事理?将来还有哪个敢去领兵打仗?我去跟皇帝哥哥说去!”
灵秀公主刚要起身,小手忽然被人拉住,低头一看,却是柴郡主伸手出来,将灵秀公主拉住。这柴郡主到底不是一般人,政治眼光要比区区一个灵秀公主远的多了。当即站起身来,冲着赵普盈盈一礼:“两位谢夫人都有孕在身,不便行礼,本宫便替两位夫人谢过朝廷恩典。有劳相公费心了!”
赵普也不禁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不愧是柴荣的女儿啊,虽然年岁在这里放着,可是心机深沉,虑事周道,绝非一般女子可以比拟,再看八姐相当沉得住气了,荆儿虽然有些生气,却还是忍了下来,不由得暗暗佩服谢慕华的运气,这些女人都是女中豪杰,居然都围着一个男人在转。这方面……赵普家里的黄脸婆就万万比不上了!
“既然夫人们没有异议,殿前司便着手安排事宜了!”赵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下午在太医院实在是出了太多汗水,到现在还觉得身体缺水,有点头晕晕的感觉。
八姐不欲和赵普多说,便随手端起茶杯,门外的管家高声叫道:“送客……”
赵普笑呵呵的退了出去,大堂里只留下这几个女子,就连门口的仆役也都远远走开。柴郡主看了看灵秀公主,这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低声说道:“之前谢相公遣人送信回开封府,把西北的情况说得十分清楚。公主殿下,您如今也是杨家的媳妇,要是七郎有事的话,您当如何自处?”
灵秀公主咬了咬嘴唇:“即为夫妻,自然是福祸与共,怎么了?七郎又有什么事?”
“七郎和关定邦到了怀州之后,被怀州知州白俊杰扣了下来,说要治他们战败逃逸的罪名,已经派人押送到开封府了!”柴郡主淡淡的说道,只是八姐和荆儿都神色不改,看来是早就知道了。
灵秀公主怒道:“好大胆的白俊杰,嫌自己的狗头长得太安稳了么?本宫这就去怀州,砍了他的脑袋去!”
“那倒不必!”柴郡主迅和八姐、荆儿交换了一个眼色,三名女子都是微微一笑,看着灵秀公主说道:“公主,您就再等两天消息好了!”
第五十一章 决战前夕(十)
怀州城里早就已经戒备森严,各路兵马按照谢慕华的命令在固州附近集结,而主帅谢慕华自然坐镇在怀州,从怀州到固州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从这里兵固州,并不会很难。谢慕华一早就起了身,洗漱之后,在怀州府衙中缓缓的散步。
最近,谢慕华似乎对散步这个举动颇有喜好,或许是一个人在走来走去的时候会很清醒吧。府衙里也没有什么人敢来打扰谢慕华,自从前两天杨延彬和关定邦被九妹“救”回来之后,谢慕华就安排他们去固州附近,各自统领一路军马。而那个见机行事的梁三已经被杨延彬给要了过去,充入麾下。当然,对外的借口是,梁三押送杨延彬和关定邦的路上遇到盗匪,激战半晌不是对手,只得且战且退,希望求援,不料盗匪抓住杨延彬和关定邦之后,以为奇货可居,反倒被杨延彬和关定邦趁乱跑了出来……梁三如今是背着一个“戴罪立功”的名头,却被谢慕华直接提了个提辖的职务……
“朝廷啊,朝廷,要是你不在后边绑着我的手脚,这西夏百年大患,我就给你解决了!”谢慕华心中暗暗忖道,还好,谢慕华并非是念着孔孟大道长大的士人,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西北的事儿,还得自己来解决。谢慕华走着走着,忽然看到靠着墙角的石板上放着一盆不知名的花草,花儿开得甚是娇弱无力,谢慕华便走到近来,蹲下身来,仔细的打量着这一盆花。其实,眼中看花,心中却哪里会有看花的意思?只是借着花儿,排解一下情绪罢了!
“谢相公!”萧月影穿着一身蓝布长衫,依旧是打扮成一个男人的模样,走到后院里就东张西望,轻声叫着谢慕华。一回头看到谢慕华蹲在墙角,便轻移莲步走了过来,笑吟吟的说道:“有两个消息,不知道你想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谢慕华懒洋洋的说道:“先听坏的吧,至少还有一个好消息垫底!”
萧月影好像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轻笑道:“坏消息其实也不是太坏。我这里已经跟休哥联络上了,他的军马其实就在雁门关……”
“什么?”谢慕华几乎是一个激灵就想要跳起来,脑筋就像一休哥似的飞快的转了起来。原本按照大家的推断,是休哥领军去逼迫耶律清削藩,而斜轸秘密从幽州回到上京,带领其他的军队防备宋人从雁门关北上。可是如果萧月影的消息属实的话,那很可能这一次萧燕燕的真实目的根本就不是如此。表面上看着两位将军只是调换了一个职务而已,但是休哥赏攻,斜轸赏守。萧燕燕该不是想引宋军入境,然后在雁门关让宋军狠狠的吃一个大败仗,之后再腾出手来全心全意的去对付耶律清吧?
萧月影轻启朱唇,贝齿微露,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我也在奇怪,为什么皇后这么着急攻打耶律清,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重要了!”谢慕华这句话说的倒是实话,要是潘美真的带军从雁门关北上的话,在休哥手下吃了亏(目前看起来,一代将星耶律休哥和潘美比较起来,还是休哥的胜算比较大,再说,休哥还占了地利和人和的优势,宋人只有辽国即将内乱的天时。)的话,那宋人至少数年之内,再无力朝北国进军,这叫大宋的枢密院副使如何不着急?
“重要又如何?”萧月影淡淡的说道:“就算我告诉了你,你难道还能去告诉赵德昭,说是辽国的公主告诉你的么?情报的来源是由枢密院控制的,但是你领军在外,怎么可能有准确的消息来源呢?要说是你自己的细作,谁会相信?这个借口你都不好找。而这次宋人准备北上,你在朝中几乎就是反对派的代表,你现在站出来说这些话,那些大臣只会以为你是危言耸听,根本就不会相信你!”
“我没指望他们相信我,但是我有必要把消息告诉别人!”谢慕华冷笑一声,这个朝廷已经渐渐让他的心都沉到谷底了。
萧月影侧过脸来,一双美目在谢慕华的脸上游走片刻,忽然轻声笑道:“对,我差点忘记了,雁门关那里,还有你的几位大舅子,还有你的泰山大人呢!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的话,你回家了也无法和老婆交代啊?”
谢慕华没有理她,站起身来,靠在走廊尽头的红柱子上,静静的想着,虽然现在萧月影和自己是利益伙伴的关系,但是萧月影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到底居心是什么?于情于理,出卖了休哥真实的方位,而休哥的对手是大宋两位身经百战的名将,对于休哥是十分不利的。萧月影毕竟是一个辽国人,她应该不会出卖辽国的利益才对。
而且,一旦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杨继业,那就意味着,大宋的北伐军,马上就会分成两部分意见,甚至可能导致最后战令无法统一,一支大军无法统一号令,就算是名将指挥,也难逃失败的命运。这个丫头,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真,有真的好处,假,有假的利益。一时之间,谢慕华还真的无法看清楚眼前这个女子的用意。
“那,好消息呢?”谢慕华问道。
萧月影眨了眨眼睛:“好消息就是,耶律清耐不住性子,主动领军前去试探皮室军的反应,结果斜轸哥哥连面都没让他见到,就在断沟山伏击耶律清,几乎将他生擒活捉,部下伤亡过万,被俘万人有余。”
谢慕华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消息,也就是说耶律清暂时绝对没有能力再来支援李继迁这一仗了,自己在做全局统筹的时候,就可以将这枚棋子给踢出去。具体的消息,自然还是要等到探子回报之后,才能做出判断。但是现在……
谢慕华笑呵呵的对萧月影说道:“跟我来!”
“去哪里?”萧月影看了看荫凉的走廊,实在不觉得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加清凉。但是谢慕华却不答话,已经回到门前,推开了厢房的门,回手放在腰下,朝里一挥,就像是邀请人家跳舞似的。萧月影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坐吧!”谢慕华指着窗户前的一张书桌,这张桌子并不是贴着墙放着的,因为墙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所以桌子离墙还有一段距离,两边各放着一个红木六脚凳子,萧月影盈盈欠身,坐了下来,谢慕华转身坐在她的对面。
萧月影刚刚一坐下来,便看到谢慕华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嗔道:“我脸上难道有东西吗?要这么看我?”
“没有。”谢慕华翻过两个青花瓷杯,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两杯凉茶出来,递给萧月影一杯,接着说道:“你看,你告诉我这两个消息,虽然一个好一个坏,但是我作为主人,却是应该答谢你的,现在没有酒,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好在这茶不是你之前就算计到我要来的,不然我害怕里边有蒙*汗*药呢!”萧月影吃吃一笑,接过了茶杯,刚刚递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下去一口,就听见谢慕华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耶律贤是不是已经死了?”
萧月影顿时一惊,手中一松,那个做工精美的青花瓷杯,顿时跌在地上,摔的粉身碎骨,茶水顺着地上的砖缝流了出去。随即,萧月影恢复了平静,不屑的冷笑道:“胡说八道,皇上的身体不知道多好,怎么可能宾天?你休要胡言乱语……”
谢慕华察言观色,这女子果然算是反应相当快了,但是那句话给她的打击的确很大,刹那之间是无法掩饰的。谢慕华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就算耶律贤没死的话,现在也已经真的离死不远了。只有这样的情况下,萧燕燕才会孤注一掷,先解决掉宋人能够集结的兵力,再回过头来对付耶律清,毕竟,和耶律清的斗争是民族内部矛盾,但是和宋人,辽国却是天生的生死大敌。
只有先解决了生死大敌,才能去对付耶律清,这个原则并没有错。耶律贤现在等若是个死人,但是还不能宣布耶律贤的死讯。一旦被叛军知道,那皮室军的士气就会大跌,而叛军就会士气大涨,许多处在观望中的藩王,也就有了底气,萧燕燕绝对不能允许辽国陷入藩镇割据的局面,只有这样的安排才能解释为什么萧燕燕会临阵换将!
谢慕华笑道:“你还是太年轻了……”
萧月影知道一句话就被谢慕华试探出来了,脸色渐渐转寒,冷声道:“就算你想要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搞这些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问你,你又不会说!”谢慕华懒洋洋的翘起了二郎腿:“这样不是更好?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也能猜到我会做什么吧?”
萧月影的脸色马上变白了,很显然,她想到的事情极为可怕!
第五十二章 决战前夕(十一)
萧月影看着谢慕华的脸色,心中一瞬间就转过了十七八个念头,她也是极为聪慧的女子,之所以脸色变的那么难看,就是想到了最可怕的结果……宋人和耶律清结盟。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其实对于宋室来说,夺回幽燕,取得对北方游牧民族的天然屏障是一等一的大事,别的都可以商量。要是耶律清真的敢和宋人结盟的话,也不奇怪,毕竟这是争夺帝位的时刻,无所不用其极,输了就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萧月影,也可能会这么做……
自古以来,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在借他国之手,为自己谋取利益。而且耶律清只是对辽国的皇位有兴趣,以幽燕为代价,换取辽国的帝位,这笔帐,谁都会算。萧月影惊疑不定,眼光只是在谢慕华的脸上游走。这两人的目光一触即走,并不给对方观测的机会。谢慕华看到她这般反应,也明白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淡淡的呼吸之声,静的让人害怕!
“若是别的宋国大臣这么想,或许我还真的就害怕了。只是你谢相公这般说话,我却是不信。”萧月影渐渐恢复了镇定,面色平缓,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又挂上了醉人的微笑:“从来你做事,虽然不是仁义为先,至少都要占个理字,绝不给人打击你的机会。就算你想到了,这件事,你也不好下手。因为,无论什么人去和楚王联络,最后难免都要背个卖国贼的名头,你信得过的人,自然是舍不得毁掉他们的名声。杨无敌,靠山王,好大的名头都是一辈子打出来的。要是这么就没了,你心疼吗?至于你信不过的人,又要看你是怎么去哄骗他们去主动当个出头鸟……难啊!”
谢慕华冷冷一笑,这个办法唯一的缺点就在此处,契丹和宋朝本就是生死大敌,要是和楚王联络,是上上之策,但是在老百姓的眼里看来,事情就是简单的很,为什么要和楚王联络?难道战无不胜的大宋禁军就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夺回幽燕?到那时,哪个说要跟楚王联手的,最后只怕都要被人骂得身败名裂。愚忠愚孝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些愚民教育实在是害了中国人不知道多少年……
“我的办法也未必要让你知道,既然我已经点出来了,自然是本着跟你们合作的原则!”谢慕华这句话中的“你们”指的自然是萧燕燕和萧月影。
萧月影笑了笑,轻声道:“怎么合作法?”
“现在耶律清已经没有多少能力来干涉西北的事,我要集中力量消灭李继迁,就算会给西北带来后患,我也顾不得了,将来再花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慢慢来平复。消灭李继迁之后,我会马上挥军攻打耶律清的后方,让他尾不能相顾。以斜轸之能,这样的战局要是他还拿不下的话,也枉称是辽国一代名将了。”谢慕华笑呵呵的说道。
萧月影故作惊诧:“那你帮了皇后娘娘这么大的一个忙,你想要得到什么呢?”
“我要你们击溃从雁门关进的西路军。”谢慕华脸色一变,斩钉截铁。
萧月影心中仔细回味着谢慕华所说的话,其实重点不在于谢慕华提出了什么要求。这位聪明的公主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谢慕华说的“将来再花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慢慢来平复”,谢慕华想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除非他能一直在西北当政,但是这可能吗?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谢慕华在朝廷当政。萧月影不禁偷眼看了看谢慕华,这就意味着眼前这位气度深沉的大宋年轻高官,心中已经有了反意,将来他再也容不得任何人在自己的头上指手画脚了。而第二件事,萧月影很自然的想到,西路军是在潘美的指挥下,而杨继业等人必然会事先得到谢慕华的知会,以杨无敌的本事,要想自保,问题还是不大的。而潘美要是吃了败仗,对于已经位极人臣的潘美来说,最多也就是被赵德昭训斥一番,问题也不会很大。但是当初朝中支持北伐的那些大臣就要倒霉了,赵德昭为了掩饰自己的面子,必然要拿一批人开刀,当其冲就是当时的主战派。朝廷中的事,就是如此,一沉一浮之间,人世变幻。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主张北上的那些人,大多是真的对皇位没有野心的,像赵普这样的人……他们被开刀之后,多少会对赵德昭心存怨怼。而不主张北上的那些人,事后就算得了好处,也不会去记着赵德昭的好,只会记得谢慕华的好……力量此消彼长之下,这大宋的政局就好玩的多了……
“相公果然想得很远!”萧月影不动声色的夸了谢慕华一句。
谢慕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这一次,西路军几乎是必然要吃败仗的情况下,自己又推了一把,多少有些心中纠结,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至少还可以保全杨继业那一部分的人马,心里又好受的多了。谢慕华在这种纠结之下,郁闷的几乎想要出门大吼几声,这高处不胜寒的滋味,果然不是好受的,要不是锤炼到心如铁石的境界,坐的越高,越是不自在……难怪那些成功的帝王,都是冷血无情之人……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上京那里联络的,我也没兴趣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快把我的意思告诉萧皇后,让她尽快做出判断,到底是要怎么做才是对大家都有利的……”谢慕华轻轻的催促了一句。
萧月影点头称是,她也明白,谢慕华已经好几次违抗了朝廷的命令,要是还想留在西北,把这个乱局给整顿清楚了,就得用这个办法,或许,这还是唯一的办法!萧月影走出谢慕华的房门的时候,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到底,这儿还是一个男权的世界,作为一介女流,萧燕燕已经是顶峰了,自己真的要像姑姑这样,在权利场中浮沉?萧月影隐约觉得,如果有一个才智过人,能够顶天立地的男人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挡着风雨的话,其实,自己在他的身后出谋划策,略施小计,那或许才是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毕竟,到了这一步,加上自己的身份,想要像一个寻常牧民那样,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放羊唱歌,幕天席地,已经完全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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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驾……”一大队人马飞奔而过,马蹄扬起的尘土弥漫半空,这队人马只有百十人左右,却带了将近两三百匹马儿,在马匹并不算多的宋境,这样的配置绝对算得上是奢侈的了。漫漫的土路上,路边的树木倒还是郁郁苍苍,参天大树投下来的影子,给这些骑士们一丝荫凉,不远的前方就是个驿站,到了那儿,大家伙儿就能给自己的水袋里添一点水,让马儿休息一会,吃点干粮。这队人马从开封府出,几乎是以八百里加急的度在朝西北赶路,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有些吃不消了。
驿站的人远远看到马队到来,便手脚利索的将准备好的草料、清水、食物一份份搬了出来,转眼之间,马队就已经冲到了这些驿丞的面前,马上的骑士纷纷跳下马鞍,解下水袋,大多数水袋都已经空空如也,匆匆的去灌水去了,许多人还迫不及待的喝上几口……
一个青年将领,缓缓的从马背上跳落下来,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两根浓黑的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将眉心都几乎挤的看不见。
“指挥使大人,您的水!”过来拍马屁的看样子是个七品带刀虞侯,一身黑衣已经灰扑扑的了,手脚还算干净,只怕是刚刚洗过,用一个干净的大瓷碗装了一碗水递到那个指挥使大人的面前。
“嗯!”那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似乎从小就被培养着这种阶级观念,接过水来咕噜噜就灌了下去,袖子在嘴角边一抹:“再给我来一碗!”
“是,大人!”那虞侯笑呵呵的接过碗来:“小的张庆,马上就去!”
指挥使只是淡淡一笑,那虞侯生怕他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似的,特意把张庆两个字说得挺大声,咬字也很清楚。他从入了军伍开始,不知道多少人这样拍过自己的马屁,又怎么会把一个小小的带刀虞侯放在心上?
只是想起出前父亲说的话,指挥使的脸上忍不住又阴霾了起来——“保庆,你要知道,我们石家历代为将,却没有曹家和潘家那样风光,这是为何?就是因为我们石家的人太老实,用得着的时候,咱们就拿命去拼,用不着了就想不到我们。这一次,为父跟赵普那个老贼吵了一晚上,可是曹彬不说话、呼延赞也不说话,那些权位高的人,个个都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这黑锅是叫咱们石家背呢!哼!叫你去西北接谢慕华的兵权,那是好玩的吗?你回想一下谢慕华是什么人?为父不敢说他有没有异心,但是光看朝中这些人,想要扳倒他,那是万万不能。皇上暂时也不想完全跟他撕破脸皮。这样的人,一旦给了他翻身的机会,报复是极为猛烈的!所以,保庆,你是我们石家的长子,你最沉稳,去西北,该做的事,一样也不能少,但是——见机行事,记住了!”石守信那番话说得语重心长。
石保庆随手抓了个炊饼咬了几口,心烦意乱,喝道:“吃饱了没?吃饱了就给我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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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西北决战(一)
且不提石保庆还在路上风机火燎的朝西北赶着呢,这边怀州城里已经吵开了锅,各路将领都云集在此,在谢慕华的主帅府衙吵的一塌糊涂。
有道是百花争鸣,大鸣大放。谢慕华开了这个头可就有些不好收尾了。田绍斌气呼呼的扯着嗓子叫道:“相公,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理来,我老田立马带着部下就回灵州去。”
此话一出,乃是满座皆惊。在谢慕华面前这么说话?那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但是田绍斌人家也是老资格了,要说起来也能和谢慕华这般说说。一群将领一个个面如土色看着谢慕华。却只见谢慕华笑眯眯的捏着一把小巧的纸扇,这纸扇还是扶桑那边的官员特意派人送到江南来孝敬这些中原高官的。谢慕华扇了扇风:“我说放弃灵州,田老何必如此动怒!”
“灵州也能放弃?”田绍斌一吹胡子,两只眼睛瞪得比黑猫警长还大:“当初我们是多么千辛万苦才保住灵州,现在说放就要放?你是相公,你官大,但是我老田也不是没见过官大的,相公,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不然的话,叫我怎么跟手下的弟兄们说去?难道说,相公叫咱们把灵州让出来,让李继迁占去?”
谢慕华也不动气,看了看在一旁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将领们,慢条斯理的说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你是不是想不听我的军令?”
别看谢慕华在笑着,有些将领的心里就敲起了鼓点。什么人最可怕?就是笑里藏刀的,再说了,谢慕华的手里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了,区区一个田绍斌,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尾巴狼了?以为谢慕华不敢砍了他是吧?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听着谢慕华这两句不温不火的话,再看看田绍斌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色,有些好事的人就已经开始计算,到时候应该给田绍斌送多少香烛纸钱了。
田绍斌一顶脖子:“来,砍了我的头吧!”
谢慕华真是啼笑皆非,这样的老将是拿他没有办法,可是这里人多耳杂,坐下的都是宋军的将领,可是难保会不会有人和李继迁私通在一起,现在是决战时分,谢慕华可冒不起这样的险。只得咳嗽一声:“田老将军,你德高望重,在西北也是大宋的顶梁柱,怎么现在糊涂起来了?”
田绍斌最怕别人说他老,又怕别人说他糊涂,当时就一蹦老高,哗啦啦伸手画脚的打了几拳几脚:“怎么?老将就没用?老黄忠还能斩了夏侯渊呢,老严颜一样上阵杀敌。我虽然老是老了,可不是没用的糟老头子!”
谢慕华摇头道:“灵州距离这里太远,我们的兵力不足,只能迫使李继迁在一个地方跟我们决战,以固州的城防和粮草,诸位应该都很清楚,李继迁决计坚持不了太久。我故意让把灵州给让出来,就是诱使他去攻占灵州,灵州那里背靠细封氏和野利氏,是李继迁的左膀右臂,他到了那里,必然不能再退,就只能和我们决一死战。这是最好的办法。战线如果拉得很长,就成了钝刀子割肉,咱们只能慢慢磨,李继迁没有那么多兵马,我们也没有。所以,我说了,两战解决李继迁。这需要大家的通力配合。解释的话,我只说这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任何人反对我的军令的,枭示众!”
诸位将领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前半截话谢慕华还说的斯斯文文的,后半句怎么就透着一股杀气,让人不寒而栗,身上一阵鸡皮疙瘩乱掉。但是看到谢慕华嘴唇紧绷着,脸色十分严肃的样子,个个都知道谢慕华不是在开玩笑,一个个老老实实的低下头,默不作声,暗骂田绍斌这个不识眼色的。
其实谢慕华这只是说了一半,现在李继迁占了固州,固州又是内地支援灵州和夏州的必经之路。指望灵州和夏州自身的储备,是不可能坚持很久的。本来大宋就在是不是放弃灵州之间徘徊,而如今,谢慕华为了逼迫李继迁出来决一死战,索性替赵德昭下了这个决定。不要了,给你们,咱们再打回来!灵州,对于党项人来说,不但是一个重要的军事重镇,更是一种精神上的象征,党项人一旦占领了灵州,就算是李继迁想要撤走,那些土包子酋长们也会马上窝里反起来了。
不过,替皇上下决定,是一件非常犯忌讳的事情,有些明白人隐约猜到了谢慕华的用心,也不禁替他捏着一把汗,要是赵德昭一翻脸,说不得这一届大臣和皇帝之间的博弈又开始了。赵家本来这天下得的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最怕的就是大臣起异心。无论如此,打完这次西北之战以后,朝廷里可是有的闹腾了。
谢慕华冷冷的扫视一圈手下将领:“都可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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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野利荣气呼呼的蹦了起来,把屁股底下的皮凳子都给带倒了,几乎就要冲到李继迁的面前去抓他的领子,还好野利求义就在身边,一把就拉住了这个暴躁的儿子,才没有惹出大祸来。
李继迁朝野利求义笑了笑,说道:“不明白不要紧,宋军已经成三面包围固州,本来我还指望楚王可以支援我们,但是从现在楚王的战报看起来,楚王是自身难保,我们只能靠自己。固州不是不能守,只是离诸位酋长的领地距离太远,后勤根本就跟不上。我们独木难支。眼下之计,最重要的就是要突围。党项人终究不能靠契丹人帮我们建国。现在,明白了吗?”
野利荣还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正要争吵,忽然门外一个小兵急匆匆的跑来喊道:“宋军在东门城外搦战!”
“来将何人?”李继迁头也不抬的问道。
那小兵面露难色,左右看了看这些各个部落的酋长,支吾着说道:“来将自称是谢慕华!”
李继迁一贯平静似水,沉稳的让人害怕,这一次也不禁差点笑出声来,众所周知,谢慕华是个文官,笔杆子是不错的,枪杆子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次居然跑到固州城下来搦战,岂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李继迁也知道谢慕华有两个老婆,只怕谢慕华连自己的老婆都打不过,就来挑战党项人这一代最年轻的勇士?李继迁吩咐道:“召集诸位酋长,去东门一观。我倒要看看谢慕华这次在耍什么花样!”
谢慕华今日的打扮决然不同,在萧月影和杨九妹两位美女联合打扮下,一身银色鱼鳞亮片甲披挂在身上,腰间系着一条斑斓铁钉护带,头顶冲天凤尾盔,脚踏黑底云履鞋,身披猩红色的披风,内穿墨绿色的战袍,手中提着杨延彬的大枪,果然是威风凛凛,潇洒的很呢!
早有一旁的侍卫递过踏月青花骢,谢慕华翻身上马,身后万余宋军整整齐齐列开阵势,两翼骑兵蠢蠢欲动,中间步军肃然,弓弩手压服两侧。谢慕华两腿一夹,踏月青花骢稀溜溜高叫一声,转眼之间就冲到离城一箭之地所在,身后约有十来名近身侍卫,各提兵刃骑着战马跟在谢慕华的身后。
“城头的党项人听着,叫你们的主子李继迁出来!”那些侍卫齐声高呼,颇有声势。
谢慕华笑呵呵的提着大枪,横枪马前,摆了个造型,帅啊!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这一类的东西,不然的话,一定要把自己这么威武的造型给拍下来。党项人不敢怠慢,城头旗帜摇动,无数人头闪过,过不一会儿就见成群结队的党项人来到城头,不过,论起组织和训练,党项人还是比宋军差得远了,明显章法颇乱。
李继迁在城头探出个脑袋来:“城下何人?”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就是大宋枢密院副使谢慕华,特意来捉拿你这反贼,要是你这厮还有两个卵蛋的话,就下城来跟老子决一死战。如若不然,就滚回娘胎去,让你娘把你再生一次,多生个胆子出来再说!”谢慕华大枪一摆,厉声喝道。
其实,谢慕华很少说这样的话,今日是要压一压李继迁的威风,振奋一下宋军的气焰,毕竟,固州的失利,在宋人的心目中还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谢慕华要做的就是把这块石头给搬开。
果不其然,城头的党项人气的七窍生烟,指着谢慕华就是一阵乱骂,只见谢慕华身后一个侍卫,从怀中取出一面旗帜,冲着后方的大队宋军一阵招展。万余宋军忽然齐声高骂:“李继迁,傻鸟!李继迁,傻鸟!李继迁,傻鸟!”声势浩大,声震四野,比当初那区区数十个骂手骂的要雄壮的多了,党项人有意反击,却没有实现准备,怎比得上宋军早有预谋的喝骂,人还没有出战,这骂先落了下风!
谢慕华斜着眼睛瞥着城上李继迁:“傻鸟,可有胆子下来一战?”
一个憋屈到极点的声音暴喝道:“洒家来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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