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呀灭碟
涓涓细流,汇在滔滔不绝的大江里;江水像微微拂动的丝绸。极目远眺,江峡如天际银河奔流东去。浩渺的江面,烟波荡漾着山形塔影。当碧空万里时,峰峦垂悬于清澈透明的碧水中,岩影波光,交相辉映。
一队官船缓缓的行驶在江面上,柴郡主和灵秀公主两位绝代佳人白衣如雪,衣带轻飘,宛如出尘的仙子一般,站在船头,谈论着山水风景。
“谢大人,当心啊……”
随着一声惊呼,谢慕华快步抢出船舱,双手紧紧抓住船沿,对着江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今天早上谢慕华已经不知道吐了多少次了,实在没有东西可以吐,只得干呕了几声,吐出几口清水,便绵软无力让一个侍卫扶着走回了船舱。
谢慕华心里憋火,当年海盗船都不晕的人,现在可好,居然连坐个木船都晕。在皇帝面前夸下了海口,现在却让满船人看了笑话。难道穿越还有这样的坏处,能伤害了晕船的体质?
“官人,歇歇吧。”八姐走了过来,端着一碗参茶。
谢慕华愁眉苦脸的推开茶碗:“不喝了,喝下去待会也是吐出来喂鱼。”
荆儿对这些根本是一窍不通,干坐着也帮不上忙。
忽然船舱门哐哐被人敲了几下,谢慕华死猫叹气一般的问道:“谁啊?”
只听柴郡主那悦耳的声音在舱门外响起:“谢大人,可方便相见么?”
荆儿一听是柴郡主来了,吐了吐舌头,跳过去拉开了门。却见柴郡主手中拿着两块老姜走了进来,看见谢慕华一脸萎靡不振的样子还要过来施礼,急忙说道:“谢大人就不必多礼了。其实晕船自有办法,这儿有两块姜,谢大人命人熬成姜汤,早晚各饮一碗,能解晕船。最好大人就不要待在船舱里,坐上船头看着远方山水,江面上风清水静,最多一日之后,谢大人就不会晕船了。”
谢慕华有气无力的叹道:“多谢柴郡主。”
柴郡主看他一副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忍不住轻声一笑,却又觉得失礼,急忙举起袖子挡着了小嘴,放下两片生姜走了出去。
说来这方法的确管用。谢慕华每天坚持喝姜汤,坐上船头眺望远方,居然真的不怎么晕船了。四个女子很快打成一团,谢慕华看到灵秀公主就头昏脑胀,这位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在宫中待得时间太久了,居然连叶子牌这种东西都会打,不仅如此还随身带了几副。不到一天的时间,谢慕华的两位夫人和柴郡主都学会了打叶子牌,四个女人成天在船舱里玩得乐此不疲。
若是只有两个老婆的话,谢慕华还能去一振夫纲,可是现在还有郡主和公主在打牌,谢慕华无聊至极,只得成天坐在船头,和张咏、杨七郎这些光棍汉们一起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复之,此去江南东路,你要掌管一路刑狱。责任重大,我知道你一贯是铁面无私,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不过江南的局势不同,那里被大宋收服的时日并不是很长,以前那里是大唐的地方,太祖皇帝派曹大人攻克江宁之后,为了稳定政局,迫不得已启用了大批以前唐国的官员。这些官员虽然现在已经有很多在吃闲饭了,可是还有相当多的人把持着权位。尤其他们和江南的士绅早已密不可分,牵一而动全身。刑狱大权,并不好掌。”谢慕华语重心长的说道。
张咏沉声道:“谢大人教训的是,以前下官只以为快意恩仇,以牙还牙是对的。经过这一次的教训,下官自当谨慎从事。”
于子廉笑道:“王溥大人已经在江南待了大半年,却不知道他和那些大唐旧官又是什么关系。说到底王溥大人是皇上的岳丈,上次那么大的事,只不过是把他外放到江南东路担任运转使,虽说是降职了。可是江南之地富得流油,也未尝就真的是一件坏事。”
谢慕华点点头:“可不是么,这次去了江南,王溥少不了要给我小鞋穿。不过在江南,他管文,我管武。就算想给我难堪,也没那么容易。”
谢慕华可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大宋重文轻武。但是后世有一句颠扑不破的真理:枪杆子里边出政权。要是王溥还想和自己过不去的话,那就试试到底是他那群之乎者也的文官厉害,还是自己手下的兵马嚣张。
众人正在说笑,忽然看到八姐从船舱缓缓走了出来,笑吟吟的对七郎喊道:“七哥,你来打叶子牌吧,我有些倦了。”
谢慕华暗暗好笑,昨天晚上给两个老婆说了半天,皇上有命,要杨七郎和灵秀公主在旅途中培养感情,现在可好,四个女人一台戏,成天都是叶子牌。谢慕华有心让杨延彬和公主亲近一下也不行。八姐倒是聪颖,不露声色的叫七郎过来打叶子牌,总算是能和灵秀公主有个亲密接触。
杨延彬脸色微微有些红,他也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郎而已,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看到美丽的女子,又是皇上说要许给他的妻子,怎能不动心?口中虽然说着:“打叶子牌,我也不行……”脚下却大步流星的朝船舱走去。
张咏笑道:“今儿个七郎口袋里的钱只怕要掏光。”
高启德问道:“此话怎讲?”
谢慕华哈哈大笑:“里边是三娘教子,一个是公主是一个是郡主,还有一个虽然不是郡主,可也和郡主差不多。七郎去了只有给钱的份……”
张咏长叹一声,一脸同情之色。八姐拐了个弯去到下层的船舱,不一会儿工夫便端着一碗姜汤走了出来,她功夫甚好,在船上行走,端着满满的姜汤,也能一滴都不洒出来,走到谢慕华的面前,将姜汤递了过去:“官人,该喝姜汤了!”
谢慕华捏着鼻子,接过姜汤一饮而尽,喃喃道:“没想到柴郡主还知道这些偏方,要不是怕晕船,我说什么也不喝这东西。”
八姐笑道:“这也是为了你好。”
这时天色忽然有些暗淡,浓云漫卷,奔涌不已……远处已出现雷雨的征兆,远远传来雷声,暮云将掩落日,残阳如血,甚至使人感到是不祥的预兆,黑云象条吞噬人的龙一般扑来。然而转瞬之间那黑云被撕成碎片,翻滚与狂奔。大颗的雨点打来,电闪雷鸣……
谢慕华没想到这暴雨说来就来,一把拉住八姐,带着张咏等人抱头鼠窜,便朝船舱内跑去,张咏百忙中朝船夫叫道:“叫纤夫将船拉靠岸,快,快……”
那些纤夫都是吃了一辈子水路饭的人,看到天气忽然变了,怎能不知道,不用张咏提醒就已经快手快脚的将船往岸边拉。
天色一黑,船舱内就看不清楚了。灵秀公主牌兴正浓,忽然被打断,顿时意兴阑珊,丢了手中的叶子牌,趴在窗口朝外望去,只见一道幽蓝色的闪电划破天际,倾盆大雨在江水和天地之间织就了一层雨雾,灵秀公主长于深宫之中,极少能在江上看到暴雨,虽然只是一场雨而已,却也看得津津有味。
柴郡主爱怜的看着灵秀公主,她又何尝不是一样?深宫之中的女子,就像是金丝雀一样,虽然衣食无忧,虽然美丽动人,却犹如笼中之鸟,一辈子都只能面对四面围墙,好端端的女子就这样被困在监狱一般的皇宫之中。这些纤夫不知道看过多少次这样的暴雨,他们觉得了无新意的事,对于灵秀公主来说,却好像是最新鲜的东西。
柴郡主不禁幽幽了看了一眼杨延彬,见杨延彬身长玉立,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玉树临风,船儿虽然有些摇晃,可是他挺拔的身躯就像是钉在船板上一样,巍然不动。听说杨七郎带兵出征交趾,大获全胜,又迅平定了大理国高杨两家的叛乱,击退吐蕃王子尚义立赞的三万精兵。这样的男子,灵秀公主嫁给他也不枉了。
可是自己却还是依然没有着落,柴郡主并不愿意去做一颗政治联姻的棋子,她的哥哥娶了赵官家的侄女,也一样莫名其妙的就死去了。政治联姻,真的就可以保证柴家的安全吗?那一份丹书铁劵,又真的能护着柴家不遭风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密集的雨点声渐渐平息了,只能听到水滴在船沿上滴答作响的细微声音。江面上一道七色彩虹遥挂在天际,将江面染得一片炫丽。
谢慕华有些头晕,暗自骂道:还好最多再过两天就到了江宁,到了江宁之后,就算是有人拿刀逼着他,他也不愿意再坐船了。
灵秀公主忽然像看到新大陆似的,指着船舱外叫了起来:“你们看,你们看,有人在那里打架……”
打架?谢慕华苦笑一声,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是像灵秀公主这样一辈子没有见过人动手的才看个新鲜吧。
不过,是个人都有好奇心,大雨刚刚过去,就有人在岸边打架?是不是那群纤夫闹出什么事来着?
几个带着华丽头饰的脑袋都挤到窗边看着,谢慕华叹了口气,和杨延彬一起走到窗前。
这里离岸边只有十来米的距离而已,纤夫们跑去躲雨,卫护的官兵们都躲在船舱里。四下里倒是颇为安静。
谢慕华举目望去,还没找到动手打架的人,却听到一句许久许久都没有听过,但是却是他绝对不会忘记的外国话!
一个凄厉的女声高喊道:“亚……灭……碟……”
第二十七章 平将门之乱
谢慕华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在夕阳西下的地方,十来个人正挥舞着兵刃奋力接战,好几个人已经满身鲜血,但是犹自死战不退,在不远处,有一个女子哭声叫喊着,可那些男子没有一个回头看她一眼,自顾自拼命的砍杀,一道道雪亮的刀光就像彩虹下的闪电掠过,一缕缕鲜血飞溅到半空。
“七郎,找五郎,马上带人把这队人全部拿下。我要活的……”谢慕华想了想,马上下达了命令。虽然不知道这群日本鬼子来这里干什么,但是倭寇由来已久,江浙一带一直是倭寇犯边的高地带。尤其谢慕华来到江南东路还是要掌管军事的,见到这群日本人第一个联想就是倭寇。
杨延彬答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官人,那些是什么人?”荆儿娇憨的问道。她武艺高强,虽然离得比较远,但是看得出来,那群日本人的武艺都只不过是平平无奇而已,手中的长刀来来去去就是砍,刺那几招,无非就是一股斗狠的勇气还值得一看。
谢慕华低声道:“那个女人是日本人,那些男人八成也是日本人。”
“日本?”柴郡主皱了皱眉头,她听说过这个国家,却也不甚了解。
谢慕华不再言语,趴在窗口看着,船上的官兵听说岸上有人打斗,忙不迭的跑了出来警戒。有些军官心中忐忑不安,方才趁着躲雨就多休息了一会,没想到这就有人胆大包天在江南东路安抚使大人的船旁边械斗,这群刁民真是无法无天……却不知道谢慕华会不会因此责罚他们。
杨延彬和五郎带着一队人马冲了出去,这些都是杨五郎精心挑选出来的侍卫,闲暇的时候也会点拨几下他们的功夫,随便一个放出去,等闲三五条大汉近不得身。何况那些已经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日本人?杨延彬脚下甚快,带了一队人,从后边包抄过去,和正面的五郎一起,只不过一碗茶的功夫就将那十多个日本人全部制服在地,那些侍卫也不管他们尼尼诺诺的叫什么,取出麻绳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出去审讯一番。”谢慕华心中疑惑,交代了一句便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七郎、五郎带着侍卫将那十多个五花大绑的日本人押上甲板,那个哭哭啼啼的日本女孩也被带上甲板。谢慕华一看那女子,虽然哭的梨花带雨,却能看得出来是个颇为可爱的小女孩,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头不高,也就是一米五多一点点那样,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奇怪的是这长袍却是男子装束,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谢慕华仔细打量了这个小女孩一番,居然现这个小女孩长得和福原爱颇为相似,当年谢慕华也曾经很喜欢那个“瓷娃娃”,忍不住对着这个小女孩多看了几眼。
那女子倒是颇为温顺,上了甲板看到这些手持刀剑满身肃杀之气的士卒,再看看他们对着谢慕华毕恭毕敬的模样,便知道遇到了宋国的大官儿,老老实实的拜服在地上,动也不敢乱动。
那十几个日本人却是非常凶悍,被麻绳绑的结结实实,却还互相伸出腿来,你踢我一脚,我踹你一下,就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谢慕华咳嗽一声:“你们是什么人?有没有会说汉话的?”
那群日本人旁若无人,犹自互相骂个不休,还在挣扎着要动手。谢慕华问了两遍便烦了,对五郎说道:“每人抽二十个嘴巴子,绑块石头丢水里去。”
五郎也知道抓来的都是外国人,这时大宋以天下正统自居,周围就算是大辽国这样的强国在宋人眼里也只不过是鞑子、蛮子而已,何况区区小日本?一听谢慕华吩咐,那些侍卫们顿时感到邀功的机会来了,手掌翻飞,噼里啪啦就开始抽起了大嘴巴子。这些侍卫好歹都是练过功夫的,手劲不小,二十个大嘴巴子下去,倒抽晕了好几个。另一队侍卫不甘示弱,快步跑下甲板就去岸边找石头,一个比一个找的石头大,还有侍卫对谢慕华出谋划策:“这石头最好是绑在胸口,包管他们沉下去要不了一会就见了阎王。”
张咏、于子廉、高启德、苏易简等人都走了出来,侍立在谢慕华的身后。
谢慕华暗骂两句,这群小鬼子真是犯贱,上了船来还争强斗狠,打了一顿之后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跪在甲板上。那些日本人大多听不懂汉话,但是见到一队侍卫扛着大石头跑了上来,也知道大事不妙,一个个便“呀灭碟、呀灭碟”的喊了起来。
那日本女子忽然开口说话了,她的汉语不是很纯熟,但是也勉强能听得懂,声音倒是颇为悦耳,不似那些苍井空、小泽玛莉亚之流的动静:“大人……我们……冤枉……”
靠,谢慕华顿时火不打一处来,大骂道:“方才本大人问你们有没有会说汉话的,没有一个吱声,个个都装英雄充好汉。现在要把你们丢下河里喂鱼,知道怕了?会说汉话了?”
那女子支支吾吾的说道:“哥哥没有……准许我说话,我……不能在男子面前……说话!”
大男子主义啊!谢慕华叹了口气:“我再问你一次,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械斗?老老实实回答我,否则的话!哼!”谢慕华冷哼一声,冷冷的看着那个日本女孩。
方才暴雨倾盆,他们只怕还在岸边追赶,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全部湿透了,虽然天色有些昏暗,可是船上点起了火把和灯笼,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孩的衣服全都贴在身上,论起身材来只不过是刚开始成长吧,可是胸前一堆丰满的脂玉堆成两团,隐约可以看到有两个微微凸起的小点。她的个头虽然不高,但是育的颇为均衡,上身短而两条腿却一点也不短,湿透的衣服勾勒出诱人的曲线,在高翘的处画了一道炫目的弧线。尤其是那张酷似福原爱的娃娃脸,这种童颜的极品小萝莉,当初也曾经是谢慕华的最爱……情不自禁的谢慕华就想到了养成……
那女子低声说道:“我叫平……”
忽然一个男子用日本话叫了几句,气势汹汹,似乎在责骂一般。不过谢慕华知道日本男人说话一向都跟吵架差不多,随意一挥手:“把那个多嘴的先丢下去,挑块上好的大石头陪他……”
那女子畏缩的看了谢慕华一眼,又扭头看了看那个叫嚷的男子,似乎下定了决心,她一着急,原本不太流利的汉语居然脱口而出,说得又轻快又准确:“大人,别,别杀他。那是我哥哥平秀正,我叫平弘雅……我们都是从日本国来的……”
姓平的?谢慕华仔细想了一想,现在的日本国是平氏当权啊,平氏源氏斗得不亦乐乎,这两个姓平的莫非就是平氏的人?那他们跑到大宋来干什么?就算是做海盗也不应该跑到江宁附近啊?
“大人,我们从日本国一直逃来大宋,藤原氏苦苦追杀,直到大宋地境也不肯放过我们。实在是无可奈何才和他们相斗,大人,求你放了我们!”平弘雅说着便流下泪来。
平秀正似乎忍不住又要叫唤起来,谢慕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那家伙倒也知趣,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日本国的藤原氏为何要追杀你们?”谢慕华看他们的打扮十有**就是倭寇,莫非是日本的倭寇被政府军打得无处藏身被迫跑来大宋了?
“我……”平弘雅低着头不敢说话。
谢慕华冷笑道:“这里是大宋,我不管你们在日本是杀人放火的大盗还是起兵造反的武士。你们若是没犯我大宋的律法,我就放了你们。可你们要是在大宋杀人放火,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真的吗?”平弘雅居然抬头问了一句。
忽然平秀正叫道:“我……来说。你说话算数吗?”
张咏厉声斥道:“这是大宋国枢密院知院事、江南东路安抚使谢慕华大人,岂有骗你们这些倭人的道理?”
平秀正大吃一惊,他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大宋国的高官,急忙拜倒在地,他的汉语要比平弘雅更流利一些:“谢……谢大人,我们是从日本国来的。是平将门的后人,四十年来,藤原氏和平氏一直对我们不停追杀。我们迫不得已才从日本国来到大宋,没想到藤原氏的武士一直追着我们从海上追杀到陆地,从渔村追杀到内陆,我们没日没夜的躲藏,跟大队也失去了联系,只剩下几个家将保护我们兄妹而已。”
“等等……”谢慕华有点乱,日本国平氏和源氏一直不和,征战不休,这个他是知道。源氏还有一本非常著名的《源氏物语》。藤原氏如今在日本也算是颇为强大的!但是这兄妹两个是平氏的人,为什么平氏会和藤原氏联手对付这对兄妹呢?
“你们是平将门的后人?”张咏厉声问道。
谢慕华不禁有些诧异:“复之,你认识平将门?”
张咏笑道:“不认识,平将门已经死了四十年了。在下那时候还未出生,怎么会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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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自立皇号的平将门
谢慕华不禁茫然问道:“复之,你怎会知道平将门这个人?”
张咏笑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日本国立国已久,但是平将门乃是唯一一个公然反叛在京都的天皇朝廷自立皇号者的人。这个人颇为传奇,在下当年游侠江湖的时候,也曾经结交过一些海外异人,听说过一些平将门的故事,只不过大多都是以讹传讹了。平将门这个人是个难得的将才,敢于公然叛乱,自立为帝。在日本国也算是个人物。”
谢慕华心中一凛,如果说宋代之前日本只有这么一个自立为帝的人的话,那之后的一千年日本也没有一个人曾经自立为帝。这个平将门可真了不起,日本国数千年历史上,只有他一个人做了除了天皇朝廷之外的皇帝。
原来四十多年前,在日本,平将门是在当时的太政大臣藤原忠平的手下担任侍从官。没多久,刚好检非违使一职有了空缺,忠平刚想要把平将门给递补上去的时候,东国方面就传来平将门的父亲平良将病死的消息。在当时父死子返乡守孝的习俗之下,平将门不得已只好返回下总国猿岛郡的老家乖乖的守孝去,从此也断绝了他晋仕之路。平将门后来继承了父亲所留下来的下总国猿岛、丰田两郡。凭藉著他的武勇与强悍很快就成为东国地方上的一霸。
平将门到了猿岛之后先后因为领地的问题和源氏的源护以及平氏的平国香(就是平将门的大伯父)起了冲突。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同时,平将门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平国香和源护的对手,便把自己的势力固定在猿岛之上。并迎娶了二伯父平良兼的女儿良子为妻,希望能够得到二伯父的支持。
退守在猿岛的平将门,遭到源护的三个儿子逼迫,更没想到的是,大伯父平国香居然带领军队前来支持源护的三个儿子。有道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平将门索性带了自己的家将军队和源氏以及大伯父平国香的军队大战起来。这一仗打得昏天暗地,平将门勇武过人,一人斩杀源护的三个儿子,并且追上平国香,一刀将平国香杀死。
之后平良兼带兵前来围剿平将门,又被平将门击败,平良兼侥幸逃生之后,向京都的天皇告状,说平将门如何跋扈。天皇便一纸诏书将平将门、平良兼、源护等人都招到了京都。但是当时平将门的老上级、藤原氏的藤原忠平在朝中担任要职,天皇也不得不看着藤原忠平的面子,于是就把此事压了下来。不久,朱雀天皇登基之后大赦天下,平将门无罪释放。
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平将门压根就不把天皇朝廷放在眼里,在他回家的路上,又遭到平国香的儿子平贞盛和平良兼的暗杀,侥幸逃出生天。平贞盛一不作二不休,向天皇请了兵符要镇压平将门。没想到关东的兵将并不听从平贞盛的号令,反而倒向平将门一边。
到了四十一年前,平将门的野心再也按捺不住,起兵造反的平将门一举攻克了下野和上野,自号为“新皇”,占据了关东地区。
朝廷的征讨大军启用了平贞盛和藤原秀乡两人,这两人组成联军和平将门大战,本来已经被平将门击败,但是关键时刻,平贞盛等人识破了平将门的影子武士掩护,奋力一击,斩杀了平将门。
这位登基不到八十天的短命皇帝就此死去。
在日本国流传了许多关于平将门的传说,平将门在古日本国的四大怨灵之间位居第二。有传说他的母亲是蛇神,曾经用唾液舔遍了他的全身,只有眉心没有舔到,于是周身刀枪不入的平将门,眉心就是他唯一的死穴。他的弱点也被他第三个妻子告诉了平贞盛。更有传说,平将门的级被平贞盛等人砍下来放在盒子里,当天晚上就不翼而飞……
直到千年之后,关于平将门的传说依然不绝。
而谢慕华眼前这两人居然是平将门的后人,这叫谢慕华顿时来了兴趣,朗声问道:“你们是平将门的后人,那你方才说什么大队人马,你们的大队人马来大宋做什么?”
平秀正低声说道:“大人,家祖曾有一位盟友是关东的海盗藤原纯友。当年家祖战死之后,藤原纯友带领部署杀到上野将家父救了出来,那时候家父只不过是个婴儿而已。从此跟随藤原纯友在西日本漂泊,海盗的生活就是四处流浪,劫掠为生。家父不惯这样的生活,三十来岁就郁郁而终。藤原纯友死后,他的儿子藤原拓名和孙子藤原正一郎,带领着海盗继续在关东漂泊。之后西国追捕使对海盗穷追猛打,不知道是什么人泄露了我们兄妹的身份,西国追捕使上报朝廷之后,天皇极为震怒,要捉拿我们兄妹……”
“然后你们就来大宋了?”杨延彬问道。
平秀正摇了摇头:“我们原没有打算来大宋,但是西国追捕使对我们纠缠不休,那段日子海上天气变幻,又遭逢暴雨,缠斗之下竟然飘到了大宋的国土。只不过只是我们一条船和一条西国追捕使的船飘了过来,藤原家的舰队不知去向。我们也不知道是在哪里靠的岸,跟着就是一路打打杀杀,我们逃他们追,到了这儿就遇到大人了……”
“谁是藤原家的人?”谢慕华厉声问道。
那群日本人居然没有反应,谢慕华暗暗生气,居然除了平氏兄妹之外,连个懂汉语的都没有,不知道多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吗?无奈之下,谢慕华只得摇了摇头,又问道:“平秀正,哪些是你的人?”
“就是这几个了。”平秀正指了指几个伤痕累累的男子,脸上不禁露出悲伤之色,这一船人少说也有百余人,这一路下来只剩下寥寥数人,想必是极为惨烈的追杀。但是平秀正这道悲伤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看不出他心中的波动。
“大人,你打算怎么办?”张咏问道。
谢慕华苦笑一声:“我能怎么办?这些日本人,虽然在大宋打打闹闹的,但是毕竟没有伤到大宋的子民,我要是就这样斩了他们,你们私下里还不得说我是杀人狂魔啊。复之,你倒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张咏笑道:“大人,日本国现在和大宋并无交往,日本国王也没有派人来大宋朝贡,他们贸贸然来到大宋惹是生非,杀了也不为过。那些藤原氏的武士,依下官看来,他们定要和平氏不死不休。就算现在放了他们,将来也是继续追杀的局面,虽然现在他们没有伤到大宋子民,但是难保将来不会伤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稳妥起见,将这两批人分头送到不同的地方好了。”
谢慕华眼前一亮:“就按你说的办。徐州那里有个煤矿正在开采,听说人手不够,我看这些武士虽然身材不算高大,可也颇为结实,干起活来比那些寻常的劳役要强得多。这些只不过是日本人而已,又不是大宋子民,工钱都省了。就把这十来个藤原氏的人丢去徐州煤矿……呃……先干十年活再说吧!”
“大人高见。”于子廉和高启德不失时机的两记马屁送到。
那些藤原氏的武士一句汉语都听不懂,嘴巴都被打得高高肿起,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充做免费劳工,一队侍卫将他们抓了起来,直拖入舱底。这些侍卫着实卖力,察言观色,觉得安抚使大人似乎对这些日本人不太有好感,他们自然也不会客气,把那队藤原氏的武士看得紧紧的。
平秀正和平弘雅却是听得懂汉语的,将谢慕华轻描淡写的就把那一队藤原氏的武士充做免费劳工,脸色也不禁微微变了。
“呃……”
谢慕华还没想好说什么,可是日本人对他这句“呃”已经是谈虎色变了,平秀正急忙说道:“大人,我们在大宋的土地上械斗,是犯了错。请大人让我们以金银自赎。我手下这些人只要有一个能联络到藤原拓名,多少金银也能拿到。”
一听金银两字,谢慕华忽然想了起来,日本国的金银产量是极为丰富的,况且中土的物资在日本国卖的那叫一个畅销,这兄妹两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用途……谢慕华换上一副好脸色:“你们不用怕,你们都是被逼出来的,本官能理解你们的苦衷。这样好了,你们先去洗洗澡,换身衣服,跟着本官先去江宁,本官再想想如何安排你们。”
平秀正和平弘雅大喜过望,双双拜倒在地,还尼尼诺诺的招呼趴在后边的几个平氏武士,一起磕头谢恩起来。
谢慕华低声对杨延彬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在船上,要好生看严实了,这些人,将来我还有用处。”
杨延彬点点头,带着平秀正等人便下去了,这日本国的女人还真没地位,几个男人都被带了下去,平弘雅还跪在谢慕华的面前。谢慕华叹了口气:“你也起来吧,一会找一身女装给你换上。”
平弘雅款款拜倒:“多谢大人。”
后方不远处,灵秀公主指着谢慕华的脊梁骨对柴郡主说道:“你看你看,这些男人,没有女人的那些就被拉去做苦工,有个漂亮女人的就留下来款待……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柴郡主幽幽的看了谢慕华的背影一眼,轻声道:“谢大人此举应有深意,我们不要妄自猜测了!”
第二十九章 天下武功出中原
??来看,还是唐刀的改良体,是属于直刃双锋的武器。平秀正双脚分开,牢牢的站立在甲板上,用力挥剑,他的招式并不出众,但是出手有力,利刃破空之声极其犀利,迎着朝阳的金光,刀身上泛起一片炫目的光芒,如同闪烁的光剑一般,一剑又一剑朝正前砍去。
旁边有不少士卒围观,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然是识货的,虽然平秀正的武艺并不惊人,招式也不花俏,却占据了一个快字,非但出手快,而且够狠够准,连续挥剑数十下,剑锋依然笔直朝前,无论是刺是劈,都包含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人觉得,就算是武艺远平秀正的人,和他对敌之时,也要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此时的宋人对日本人并没有什么敌意,看到平秀正练得好,自然大声叫好起来。
“大人起身了?”
谢慕华回头一看,张咏、苏易简、五郎、七郎等人都走了出来。谢慕华笑道:“吵醒了,便睡不着,出来看看日本人习武。”
张咏叹了口气:“这也能叫武艺吗?中原武术博大精深,日本人得了一点皮毛就以为了不起,就他的剑术,根本不懂武学的道理,只知道争狠斗勇。遇到真正的高手难免一败涂地。”
平秀正听到张咏的话,大喝一声,收了长剑,他一转身,谢慕华才看到,平弘雅也已经起身,穿着那一身丫鬟的青色布衣,俏生生的站在平秀正的身后,捧着他的剑鞘,朝阳之下,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看起来格外俏丽,一身平平无奇的丫鬟装束,在她的身上却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你……也是剑道高手吗?”平秀正对着张咏大声叫道。
张咏笑吟吟的说道:“高手两字可不敢当,只不过在下学的是正宗的中原剑术,阁下那几手剑法,还难登大雅之堂。”
平秀正有些恼怒,可是在谢慕华的船上,又不敢放肆。只得压住火气,闷声不语。
谢慕华眉毛一挑:“复之,不如你和平秀正练上几手,让咱们开开眼界,你成天以剑侠自居,吹嘘了许久,我也没有见过你的剑术。今日有日本国的高手在此,你就以正宗中原剑术和日本国的高手较量一番。”
苏易简趁火打劫道:“谢大人言之有理,我与复之相识已久,他却偏偏藏宝,从来不肯在人前显示剑术,或许复之腰间的那柄剑只是个装饰而已吧。”
五郎很少说话,也点头道:“我杨延环最佩服的就是武艺高强的人,张大人还是露上两手给咱们看看吧。”
杨延彬笑眯眯的看着张咏,却不说话。此时舱门响动,柴郡主、灵秀公主、八姐、荆儿等人也走了出来。灵秀公主最是爱热闹,一听五郎的话,急忙跑了过来,这几日她和杨延彬也颇熟悉了,便朝杨延彬问道:“七郎,可是张大人要和日本国的武士比武么?”
张咏无奈,只得对平秀正说道:“平……公子……”
“叫我秀正就好了,张君只管指教,千万不要客气,能和强者比试是武士的骄傲。来!”平秀正说着就举起长剑,虎视眈眈的看着张咏。
张咏从腰间解下长剑,卷起长袖,将长袍下摆塞进腰带,缓缓拔出长剑,只见那长剑犹如一泓秋水,明亮耀眼,剑身约有四尺多长,锋利无比。张咏随手挽了个剑花,缓步走到船头。
那些看热闹的士卒一看长官们都出来了,便老老实实的分开,站在两边。
“这里是大宋的地方,你也算是客人,你先动手吧。咱们点到即止。”张咏双脚不丁不八的站定,剑尖下指。熟悉张咏的人平素里都觉得他虽然粗豪狂放,但是骨子里还是个文人墨客。不过此时看他一亮剑,脸上的神情便有了变化,就像是最狂热的武人一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呀……”平秀正双手右移到腰间,剑尖上挑,大喝一声,后脚一撑,整个人就像一匹野狼猛然扑向张咏,手中长剑奋力挑起,直奔张咏的肩头。这还是比武切磋,若是真的以命相博,那剑锋所指就应该是张咏的咽喉了。
谢慕华只觉得眼前一花,根本就看不清张咏的动作,但是落在杨五郎、杨七郎、八姐、荆儿这样的高手眼中,却清清楚楚看到张咏揉身上前,身子微微一侧,那道剑光擦着他的身体过去,满场官兵外加谢慕华、柴郡主等人都是忍不住一声惊呼。却见张咏手腕轻抖,剑锋后而先至,轻轻的顶在平秀正的咽喉……
“日本国的武术要狠要快,其实武学上,所谓的快,并非是出手快,而是眼光的快,日本国只知道先制人,却不知道中原武术还有后制人的说法。只要能后而先至,你再快也没有用。”张咏唰的一声撤回长剑,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老师在教育学生似的。
“再来……”平秀正被激起了血性,他倒不是以为自己的武艺就差了多少,而是日本国的武术是杀人的武术,他心中没有杀意,又不愿伤了张咏,所以才落败。自然是不服气的,平秀正接连退了几步,两眼死死的盯着张咏,这一次平秀正采用的是剑道中的上段剑法,双手高举长剑,举过头顶,务求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张咏一击而倒……
荆儿凑到谢慕华的身边,低声说道:“官人,这些日本人的武艺果然有些意思,你看他虽然胸口门户大开,但是这一剑讲究的是气势的完美,只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就算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也不惧怕对方的进攻。这一剑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雷霆一击,张大人却不知道要怎么抵挡?”
谢慕华抓着荆儿的柔夷笑道:“假若是你,要如何抵挡呢?”
“避其锋芒,旁敲侧击!”荆儿轻声一笑:“这是寻常的战法,倘若日本人要是小觑了呼延家的鞭法,就算是以力对力,也是不惧的。”
八姐看着荆儿挤了过去,也不动声色的走了过来:“官人,你看那日本人迟迟不出手就是要等待最佳的机会,要让张大人无法躲避,只能硬架他这一刀。但是张大人现在看起来似乎被他的气势压迫,无法出手。其实奴家以为张大人是故意示弱,诱敌出手。”
谢慕华有些诧异:“不是说日本人等着复之无法躲避再出手吗?那复之要把自己陷入死地诱敌出手是不是太危险了?”
八姐笑着摇了摇头:“张大人的剑术远胜这个日本人,日本人这一剑必然是用尽力气,一剑中与不中,气势都将一泻千里。张大人只要躲开这一击,那日本人就成了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船头在水面上轻轻的摇晃着,一阵微风吹了过来,带起张咏的一丝长掠过眼前,张咏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平秀正双目圆瞪,大喝一声,这是他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双足用力在地上一撑,凌空跃起,一剑带着凄厉的风声,折射着刺目的阳光,狠狠朝张咏劈下。
“啊……”柴郡主和灵秀公主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没想到平秀正刚一动,张咏动得比他还快,整个人就像一道人形闪电撞进平秀正的怀里,手肘重重的撞在平秀正的胸口,膝盖顶在平秀正的腹部,右手倒提长剑,拍在平秀正的肩膀上。
平秀正没想到张咏的动作居然这么快,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撞飞出去,连滚带爬的在甲板上滚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眼前忽然寒光一闪,张咏的长剑又顶在他的咽喉上。
平秀正正要质问,张咏却抢先说道:“我方才说中原剑术有后制人,但是中原剑术并非没有先制人。我故意引你来攻,算准了你要出手的时刻,抢先一步进击,你的出手尽在我预料之中,而我的出手你却无迹可寻,岂有不败之理?”
张咏接着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的剑术也只不过是常人而已,就说谢大人的两位夫人,武艺都要远与我……”
平秀正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慕华身边一左一右两个俏生生娇滴滴的美人儿,支支吾吾道:“她们……有那么厉害么?”
张咏接着说道:“不光是她们,那两位杨将军更是身怀绝技,若是我与他们当真放对,不出三个回合,在下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谢慕华心中一动,朗声叫道:“七郎,露一手杨家的功夫给这些井底之蛙看看!”
八姐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谢慕华的心意,七郎是要和公主成亲的,有什么能比在自己的未婚妻子面前表露绝顶技艺更有意思的呢?八姐心领神会,对平秀正叫道:“那日本人,当心了。”
平秀正只道是杨延彬要来和他放对,抓起长剑便站了起来,严阵以待。
却见八姐从一旁士卒手中接过一支长枪,试了试分量,对着七郎叫道:“七哥,接好。”
说罢,八姐手腕一抖,那柄长枪便被她抛上半空,足足有三四丈高,枪杆缓慢的旋转着掉了下来,杨延彬淡然一笑,猛然跃起,飞起右脚,一记乌龙绞柱踢法,姿势大方,出脚有力。那枪杆刚好掉到杨延彬的面前,被他这一脚踢得就像闪电一般直直的朝平秀正飞去,只听叮当一声,隔了七八丈竟然一击将平秀正手中长剑击飞,长枪余势不减,当的一声刺进船头甲板,枪尾尚直在微微摇晃不已……
杨延彬一抱拳道:“献丑了!”
平秀正面如死灰,他心知肚明,若是杨延彬要取他性命,这一枪他无论如何也挡不住。
灵秀公主看着杨延彬的眼神……却有些不一样了……
第三十章 江宁府
平弘雅快步跑了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剑递给平秀正。
平秀正却不接剑,沮丧的看着杨延彬,低声说道:“你们真的很厉害。”
杨延彬生性就不是一个做作的人,今天难得露了一手之后,也觉得自己颇有些炫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平秀正。可是灵秀公主却兴奋莫名,拉着柴郡主不停的说道:“你看到他那一枪了吗?太准了……”
谢慕华揉了揉肚子:“一早起来还没吃饭,你们该练剑的练剑,该吃饭的吃饭,下午船就到了江宁了,还不知道江宁那边会如何欢迎我们呢。”
平秀正从妹妹手中接过长剑,走到张咏面前,一低头道:“你用剑打败了我,我会苦练剑术,以后再向你讨教。”
张咏随手在手中长剑上轻弹一下,那剑声激越,高亢轻灵。张咏淡淡的笑道:“好,随时奉陪。”
…………
江宁府的码头上,旌旗密布,江南东路在江宁府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来到了码头,一个个心中暗自叫苦。都听说这个谢慕华不好惹,在开封府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又深得皇帝的信任。这次说是来江南东路管军,可是刑狱等官员都是他亲自向赵德昭提议的,那他又何止区区管军而已?
再说了现在的江南东路运转使王溥,听说在开封府就和谢慕华很不对路。王溥李崇矩这些人都是被谢慕华给斗败的,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两人在江南东路又来一次针尖对麦芒了,这些官员心里直打鼓,官场上,站准了队伍,跟对了人是最重要的。要是不小心站错了队伍,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少人偷眼看着王溥,却见王溥昂挺胸站在诸位官员中间,面无表情,身后一个随从给他打着扇子。那些官员抬头看看**辣的太阳,一个个汗如雨下,有心要去阴凉的地方躲躲,可是却不敢在王溥面前随意走动。
王溥到底是管着文官的,大宋重文轻武,不少官员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一会儿王溥和谢慕华见面的时候,王溥气势不落下风,那就跟定王溥好了。怎么说人家也是国丈,怎么说人家和赵普也是称兄道弟的数十年交情。谢慕华崛起的度虽然快,但是在朝中并无根基,手下能用之人并不多,听说他还把得力干将寇准等人特意留在开封府,如此一来,身边更是缺人,江南这片地方自有江南的规矩,还怕他谢慕华能翻了天去吗?
“来了来了!”一个官员擦了把汗,指着远处的大船叫了起来。
许多官员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赶紧接了谢慕华,赶紧洗尘设宴,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再回家让老婆小妾好好给捶捶揉揉,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下午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队官船缓缓靠了岸,率先跳下来的是船夫和官兵,他们手脚麻利的搭起板子,这才见到谢慕华大摇大摆的从官船上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一同上任的官员苏易简、张咏、杨延彬等人。两队侍卫当先开路,左右护着谢慕华,后边还有许多仆役搬抬细软,最后居然有一队官兵压着一群五花大绑的汉子走了下来。
王溥缓步迎了过去,远远就拱手道:“谢大人,久违了。”
谢慕华却是一脸笑容,快步迎了上来,笑道:“王大人,怎敢劳动您亲自来接我,想咱们当初在朝事时日虽短,可是在下对王大人是佩服之至的。如今在江南东路又有机会向王大人请教,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王溥心中把谢慕华暗骂半天,脸上却不动声色,不紧不慢的说道:“谢大人客气了,这一路舟车劳顿,江宁官员已经为谢大人备下了洗尘筵,还请谢大人务必赏光。”
“哪里的话啊!”谢慕华打着哈哈,看着前方一群江宁官员围了过来,在江南当官跟在开封府做官的确不同,这儿虽然是地方官,但是水土养人,一个个肥头大耳,白白胖胖,衣着华丽……江南的富庶的确不是其他地方能比拟的。
“谢大人一路辛苦了……”
“谢大人来江南为官,实在是江南百姓之幸啊……”
一阵阵江南马屁拍了过来,谢慕华笑眯眯的照单全收,跟诸位官员打着哈哈,昂阔步同王溥一起朝已经备好的马车走去。这些官员想得周到,不但准备了给谢慕华代步的马车,还有为他的夫人准备的四人小轿,谢慕华是朝中大员,来到江南为官,想必是要带许多家私细软的,那些官员又特意备下了二十辆骡车来为谢慕华搬运行李。
谢慕华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声叫道:“江南东路巡检司何在?”
只见一名轻装武将打扮的矮胖官员跑了出来,直到谢慕华的面前,躬身行礼:“下官江南东路巡检司方广利参见谢大人。”
这巡检司就是在一路负责与盗匪作战的武警部队指挥官了。在南宋时期是颇为重要的官员,但是在北宋的时候只不过是闲职而已,手中并无多少实权。若是有盗匪自然是有厢军和驻外的禁军去对付,哪里轮到区区巡检司了。所以那方广利官职虽然不低,但是看到手握大权的谢慕华,还是要毕恭毕敬的谄媚。
谢慕华指着后边那一队被五花大绑,口中还含混不清在叫嚷的日本人,朗声说道:“这些倭寇从海外流落到我大宋国土,居然一路跑到我的行船旁边械斗,实在是穷凶极恶,不服王化。本官听说徐州那里有个煤矿,缺乏人手。看他们也算精壮,就去那里挖煤去吧。不过你要命人仔细看好了,这些人都是有武艺的,让他们跑了或者在煤矿闹事,就不妙了。嗯……这些事,你就替本官办了吧。”
方广利心中大喜,他本是个闲职武将,王溥也不怎么待见他。如今谢慕华一来,就给他交代一件事情做,无论如何,将来想走谢慕华门路的时候,也多了个借口。方广利这个人不像其他的官员患得患失,他本就是个闲职,求的就是能握点实权,巴不得替谢慕华跑腿办事。方广利急忙道了声:“下官领命,大人放心好了,就算他们个个都有万夫莫敌之勇,进了徐州煤矿,也插翅难飞。下官会好生盯牢他们。”
谢慕华暗暗好笑,方广利这么认真,十有**是要把这些日本人上脚镣上手铐,这十年的苦头让他们先吃吃好了。
谢慕华随口道:“有劳方大人了。”
方广利急忙说道:“大人哪里的话,这是下官的本分……”说罢便带着自己的亲卫将那一队日本人接收了过来,吩咐他们好生看紧了,这才乐呵呵的跟在谢慕华的身后,顿觉自己也算是和谢大人有过交情的人了,再看那些方才还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官员,心中只觉得高人一等,飘飘然好不舒坦。
众人正在寒暄,便见两名绝美女子当先走了过来,正是灵秀公主和柴郡主。王溥自然是认得她们的,当即走上前去,施礼道:“臣王溥参见陈国公主、柴郡主。”
灵秀公主轻启朱唇道:“运转使大人不必多礼。”
王溥说道:“老夫在江宁为公主殿下准备了一所宅子,是江宁有名的园林,称得上是环境优雅,风景秀丽。公主和柴郡主一见必然喜欢。”
灵秀公主偷偷瞥了一眼站在谢慕华身后的杨延彬,低声说道:“那也不必了,本宫暂且就在安抚使衙门住下吧,这些日子本宫要和柴郡主一同到处游玩,住在园林反而不太方便了。”
王溥丝毫没有失望之意,笑道:“既然如此,那宅子老夫便给公主留着,公主想住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住。”
柴郡主和灵秀公主谢过王溥,在一群丫鬟侍女的陪伴下朝轿子走去。
苏易简暗地里捅了杨延彬一下,杨延彬顿时醒悟过来,走上前去对着谢慕华和王溥一抱拳:“下官奉皇命保护陈国公主和柴郡主,如今下官就先行护送两位殿下去安抚司歇息了。”
谢慕华点点头:“把两位夫人和那……平家兄妹也带过去吧。安顿好了再去运转司吃洗尘宴。如今你是江南东路的路分都监,手握一路兵权,这顿饭要是少了你,那可就不热闹了。”
谢慕华这番话说得不温不火,但是一旁的官员个个都提起心眼来了,路分都监在谢慕华面前恭恭敬敬的就像是个小孩子,掌管刑狱的提点刑狱公事张咏,是谢慕华在校场上救下来的人。仓司的提举常平公事苏易简也是跟谢慕华深有交情的人。如今江南东路的监司和帅司里,谢慕华占了大半江山,王溥和谢慕华在江南东路到底鹿死谁手还难说的很。一些心里本就有些活络的官员又悄悄的转起了心思,想着要不要投入谢慕华的门下。
王溥到底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虽然看破了谢慕华暗中示威的用心,却面色如常,说道:“谢大人,请!”
谢慕华微微一笑:“请!”
两人就像多年好友似的,并肩朝外走去。忽然听到外围远远的传来哭喊之声:“大人,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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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拦路喊冤
码头上顿时一阵骚动,这还了得?为了迎接谢慕华,江宁府特意派人清理了码头,保证没有人会来码头上打扰谢慕华。可是居然有人混进了码头,虽然只是在外围喊冤,却也已经破坏了码头上的和谐气氛。方广利自告奋勇大步走了出来:“谢大人,下官这就去把那刁民赶走。”
谢慕华似笑非笑的说道:“大宋律例,若是有百姓喊冤告状,官府是一定要受理的。你们要是把他赶走了,岂不是犯了大宋的律例。对不对啊,复之?”
张咏走了过来,站在谢慕华的身侧,冷笑着看着方广利:“在下张咏,现任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掌管一路刑狱。百姓喊冤是本司理当受理的案子,岂有将喊冤百姓赶走的道理?方大人不是想知法犯法吧?”
方广利一个马屁拍在马腿上,恨得只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张咏的大名现在也是传的沸沸扬扬,身为一个文官,区区七品知县就犯了两条人命。坊间传闻说到张咏之时,都说他是个扫把星,去哪,哪儿的人就倒霉。偏偏皇帝不但不怪罪他,还加封了他。就张咏这个名头,谁还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张大人说得是,说得是……”方广利唯唯诺诺的退到一旁。
谢慕华抬头看了看天空,说到:“反正现在时日还早,不如就去看看是何人喊冤。咱们再去洗尘筵也不晚。”
江宁府的官员看到方广利吃瘪,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提起心眼不敢在乱说话。王溥不动声色,当先朝喊冤的方向走去,他到底是一路文官之,遇到这种事情,姿态多少是要做一些的。
谢慕华等人随后跟了过去,只见一队官兵手持刀枪,已经将喊冤的老百姓制服在地。谢慕华仔细一看,跪倒在地上的两人,衣着褴褛,神色委顿,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泥土,头早已散乱不堪。这两人都是男子,年约四十多岁,其中一人就连鞋子都少了一只,一只脚上已经磨出了鲜血。
谢慕华低声对张咏说道:“复之,你是提点刑狱公事,这事该当由你来办,放心大胆去办,万事有我。”
张咏得了谢慕华这句话,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快步走上前去,分开按倒两人的官兵,和蔼的问道:“两位有何冤情,要来此喊冤?本官是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负责一路刑狱,若是有冤情,就对本官说吧。”
那两人看到面前来了一个穿着官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心知是遇到了大官,急忙磕起头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有些纷乱,一群人谁也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张咏打断了两人的话,指着其中一人:“你先说。”
那人磕了个头,这才说道:“大人,草民本是武家庄的农户,家中也有两块田地。草民有五个儿子,最大的二十六岁,最小的也已经十四岁了。都在家中帮忙干活,前些日子,江宁府出了公告,说是朝廷要百姓多开荒地,草民见离家不远是一处荒山野岭,土地是贫瘠了点,但是勉强还可以种些东西,况且朝廷说了,开出来的地,交租交的也少,就吩咐儿子们去开地。”
“没想到开地的时候,现一块大青石,那石头好大……”那汉子用手环抱了一下,觉得不够大,又用力分开双臂:“得这么大,于是叫了许多乡亲帮忙,大伙儿拿着开山锄给凿开了,才现那青石的下边有一块玉石,白里透红,寒光闪闪。村里人说这玉石应该很是值钱,便说大伙儿给卖了,换些钱来分了也好。草民想这玉石本来就是无主之物,谁捡到就是谁的,所以就算了算来帮忙开地的乡亲,准备卖了玉石之后给大家伙儿分钱。”
“刚过了一天,不知道消息怎么走漏了出去,来了两名衙役,说这玉石是山里的,不是我们的。又说什么天下的东西都是皇上的,这块玉石应该上缴给朝廷。不由分说就要我们把玉石交出来。老汉的儿子们急了,便拦着差大人不叫他们搬,纠缠之下许多乡亲也来帮忙,两位差大人受了点伤,便气呼呼的走了。又过了一日,来了许多官兵,说老汉的儿子拘捕伤差,将他们都抓了去,又把前日里帮忙的乡亲抓走了不少。都关进了江宁府的大牢里,说是要重判流放……”
另一位汉子也连连磕头:“俺们都是无知草民,并不知道从山里挖出来的玉石也是官家的东西,是俺们有罪,俺们起了贪心。可是那些孩子们没错啊,他们在家都是做活的人,现在下了牢里,地也没人种了,家里的老小成天哭哭啼啼,俺们都是眼瞅五十的人了,半截身子都进了土,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到时候两腿一伸,死了倒好了,可是家里老老小小靠谁来养活啊……”
两人说着便哭了起来,偌大年纪的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想是心里着慌的紧了。
张咏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
谢慕华凑过来问道:“大宋律例我可不熟,这山里挖出来的玉石也算是官府的吗,要是如此,该怎么判?”
张咏低声说道:“谢大人,借一步说话。”跟着吩咐那些官兵先不要为难了那两个老百姓。便随着谢慕华走到一旁无人处,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大宋律例里,百姓开荒之时,若是挖到矿脉,那是自然要报官的。但这只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并不是矿产,不报官也算不得错,就算他们将那玉石卖掉分钱,也是合情合理的。只不过现在下官只听了这两人的一面之辞,并不知道当日衙役去找他们之时说了什么。从他们的言语来看,拘捕、殴打官差那是免不了的罪行,按这条罪来判的话,流放充军也是罪有应得。”
谢慕华笑道:“这还不简单,找那两个衙役出来,当面对质不就得了?”
张咏微微一笑:“这案子其实不难,两个衙役找上门去,身后必然有人撑腰,或许是某位官员想贪了这玉石。否则两个衙役而已,何德何能去抢老百姓的玉石?若是依着下官当初的脾气自然是要这么做的。可是,经过开封府一事之后,下官也明白了刚则易折的道理。这件案子或许还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下官恳请将这两位老汉带回提点刑狱司查问。谢大人,如今您也是身兼江宁知州,这件案子还要谢大人从中协助才好。”
谢慕华点点头:“行,复之,就按你说的办吧。”
张咏谢过谢慕华,走到那两人的面前,朗声说道:“你们既然来码头喊冤,本官就一定要受理本案。不过你们需要随同本官到提点刑狱司衙门走一趟!”
那两人对望了一眼,心里有些害怕,有道是生不进官门,死不入地狱。老百姓最怕的就是进六扇门。俗话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进了衙门里,那还不是官老爷们想让他圆就圆,想扁就扁?就算衙役们打死了囚犯,大不了说一声畏罪自杀,到时候官官相护,小老百姓又去哪里喊冤去?
谢慕华看那两人的神色,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来:“你们可不知道,这位张大人是有名的青天大老爷,手下斩过贪官,砍过恶霸。他绝非那些只知道欺压百姓的狗官,你们放心好了。”
张咏的名头,这些江南官员大多是听过的,闹到赵德昭亲自公审,数万百姓涌入校场,结果张咏手染两条人命还升了官。这份圣眷就叫人羡慕不已了。听到谢慕华说那句,只知道欺压百姓的狗官,许多江南官员的脸上忍不住变了神色。
那两条汉子狠了狠心,反正若是儿子们救不回来,一家老小迟早也是个死,不如去提点刑狱司碰碰运气好了。
王溥笑道:“张大人,没想到你这位提点刑狱公事,刚刚上任,江南百姓就给你找些事做了,依本官看只不过是小事而已,转到地方衙门去办就行了。武家庄是在哪个县?就转去哪个县衙吧。”
谢慕华冷冷的顶了一句:“县衙只怕是办不了这案子,没听说人家的儿子们都扣在江宁府大牢吗?本官现在还兼任着江宁知州,难道王大人要那些知县们成天跑来江宁府衙跟本官要人审案不成?”
王溥嘿嘿一笑:“谢大人年轻有为,自然是任劳任怨,鞠躬尽瘁的。本官也是为两位大人着想,若是这些区区小事就劳动两位大人,那江南东路许多事务忙下来,只怕两位大人连坐下喝杯茶的功夫都没了。”
张咏知道王溥的身份,不过他是硬脾气惯了,也并非有意顶撞王溥,只是说道:“皇上派在下来江南为官,就是为了造福一方,为皇上效力,为百姓谋福祉。若是百姓的事,你推给我,我推给你,把百姓当蹴鞠一样踢来踢去,那还做什么官?”
王溥脸色颇为难堪,一甩袖子:“晚上转运司衙门的洗尘筵,两位大人莫要忘记了,本官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谢慕华懒洋洋的说道:“不送了。”
江南官员们暗暗捏了一把汗,这刚见面就闹腾起来了,将来谢慕华和王溥针锋相对,他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第三十二章 江宁夜宴
张咏随着谢慕华先到了江宁府衙,以前的江宁知州早已告老还乡,这一两个月来,案件都是江宁推官代为处理。那推官名叫温良玉,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皮白净,留着一绺胡须,看起来眉清目秀,也算得上是个风流人物。
温良玉今日要替还未上任的谢慕华坐镇府衙,所以没去码头迎接,一听说谢慕华到了,急忙带了大小官吏迎出府衙。
谢慕华刚刚下了马车,温良玉就迎了上来,一躬到地:“江宁府推官温良玉拜见谢大人。”
谢慕华回了一礼:“不必多礼,这些日子来辛苦你了。”
温良玉伸手一领,当前开路带着谢慕华大步朝府衙内堂走去。江南到底是比别的地方富庶的多,这儿的府衙气魄辉煌,进了府衙大门,迎面便是正堂,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额匾挂在正堂之上,堂上公案刷着上等红漆,被阳光一照,只觉得色泽鲜艳却不耀眼。从正堂往后便是知州的居所,勾栏雕砌,布局精巧,称得上是匠心独具。
谢慕华走上正堂只往后看了看,便在大堂之上坐了下来:“既然今日本官已经到了,不妨就交接一下公事好了。”
“遵命,大人。”温良玉说着便从后厢抱出一大叠厚厚的公文:“这些都是前任知州大人留下来的,请谢大人过目。”
谢慕华一看那约有两尺高的公文,心中暗叹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于是随口吩咐温良玉先把公事放下,问道:“前些日子据说有些武家庄的村民聚众闹事,殴打官差,已经被抓来江宁府衙,结案判的是充军流放,可有此事?”
温良玉倒是一愣,没想到谢慕华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了,急忙答道:“大人,确有此事。那些刁民不服管教,还殴打公差,实在是罪大恶极。当时大人尚未到任,下官负责本州刑名,便判了案子。不知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请大人指教。”
谢慕华指了指张咏:“这位是新上任的提点刑狱公事张大人,这件案子本官已经转交给张大人了。你稍后便将人犯提出来,交给张大人让他带去提点刑狱司好了。对了,还有最初去武家庄的那两名衙役,如今何在啊?”
温良玉脸上微微变色:“那两名衙役今日未曾当班。若是张大人需要他们对质,明日下官吩咐他们去提点刑狱司好了。”
谢慕华微微点头:“如此也好。”
张咏笑道:“有劳谢大人了。”
谢慕华轻声一笑:“走,咱们还要去转运司府衙吃洗尘筵呢,复之,听说你的酒量惊人,今天晚上可指望你给我挡酒了。”
张咏哈哈大笑,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府衙。温良玉急忙吩咐官差去牢里将那几名汉子带了出来,交给张咏的随从。只不过温良玉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一股难以捉摸的颜色。
转运司衙门热闹的就像过年一样,江南东路大大小小的官员来了不下百人之多,江南只要是有头有脸的,分属监司和帅司的官员大多都到了转运司衙门。这些官员们穿着整齐的官服,兴高采烈互相攀谈。
这一顿洗尘筵就设在转运司衙门的后院里,总数摆了十五桌之多,中国人吃饭最讲究个座次,谢慕华、张咏、苏易简、杨延彬等人自然而然的坐上了席。王溥亲自作陪,同桌的还有江南节度使郑濂、江宁观察使程语、江宁通判田赫等高官作陪。
院子里张灯结彩,一百零八个大红灯笼将院子里照得就像白昼一般,丰盛的酒菜流水般的送了上来。王溥这面子上的功夫做的还真足,特意请江宁最有名的花魁严小玉前来唱曲,上的酒是蜀中送来的“蜜酒”(就是剑南春)。转运司衙门的厨子据说是当年给南唐李后主做过菜的御厨,年事已高,这次还是看在王溥的面子上才出山做了这一道菜。
各路官员兴致颇高,他们大多是南唐留下来的官员,求的是一个平安富贵,只要最大的两位官儿不找麻烦,他们就烧高香谢祖宗了。谁的心里都明白,大宋现在的缺官,年轻一代的官员一时半会都补不上来,要不然的话早就把他们这批旧官员给换下去了。看看这次来上任的张咏、苏易简,那都是三级跳上来的官儿。还不是就是因为他们是赵德昭手下的第一届天子门生?
今日在码头上,谢慕华和王溥唱的那一出,叫这些南唐的旧官员们出了一身冷汗,表面上看起来,谢慕华这个安抚使是要受到路一级监司的监察,同时要受到下属的“走马承受”的监视。实际上大伙儿都明白,指望王溥去监视谢慕华那是白搭,下属?看看监司和帅司里有多少是谢慕华的人,就知道那也不过就是一句空话而已。谢慕华这位爷在江南的权力大着呢,王溥名义上是江南之,实际上谁是一把手就难说的很了。
“多谢王大人设宴款待。”谢慕华一举杯子:“在下先干为敬。”
张咏的心里有些郁闷,他是北方人,做官也在北方,这还是第一次来到江南。平素里习惯了和北方汉子大碗喝酒的张咏,看到酒桌上,每桌才不过三壶酒就心中大呼无趣。这三壶酒也就是张咏三口的量,今天来之前张咏还特意吃了两口东西,准备晚上替谢慕华挡酒,没想到这些江南官员的酒量这么差!
王溥微微一笑:“谢大人来江南为官,也是江南百姓的福气,将来老夫主管监司、谢大人镇守帅司,咱们通力合作,为皇上效力。”
这话儿的味道大家可都闻出来了,王溥的意思很明显,转运司就是老夫的一亩三分地,你谢大人的手就别伸过来了,老老实实待在你的安抚司吧。
谢慕华朗声笑道:“那是自然,复之、太简,你们两位要牢记王大人的教诲,各自做好各自的本分,仓司和宪司万万不要干涉漕司的事务,若是遇到有和漕司相关的事务,一概转交给王大人好了。”
谢慕华说完还笑眯眯的举起酒壶给王溥倒满了一杯酒。张咏和苏易简急忙端起杯子:“下官还请王大人日后多多扶持。”
王溥脸色不变,肚子里把谢慕华骂了一百零八遍,这才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原来路一级有监司和帅司,监司包括:漕司(即转运司,长官称转运使,就是王溥的职位了),负责一路的财赋和监察;宪司(即提点刑狱司,长官称提点刑狱公事,也就是张咏的地盘),负责一路刑狱;仓司(即提举常平司,长官称提举常平公事,这就是苏易简的官职)负责一路的仓储。宪司和仓司也有监察责任,因而路一级可视为监察区。
谢慕华借着王溥的话,明里是告诉张咏和苏易简不要去碰漕司的事务,其实是说给王溥听的,你的漕司也不要去干涉宪司和仓司的事务。如此一来,王溥名义上是江南东路的最高官员,实际上只能管理三分之一的监司。那还跟谢慕华斗个屁啊!
王溥跟大家碰了杯,心中暗忖,还好他早有准备,在谢慕华到任之前,将低一级的官员安插了不少心腹。像帅司的幕职官和曹掾官都是王溥的人,各地的地方官也早已划入了王溥的势力范围,虽然谢慕华官儿大是大了,但若是指挥不动人,那就是光杆司令一个。这一招和后来蒋委员长提倡的越级指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严小玉抱着琵琶走了出来,她一身雪白的长裙,腰间一条雕花云带轻曳到地,如乌云堆雪,眼波流转之处看得众位官员魂不守舍,严小玉缓步走到院子中间坐了下来。灯光下,严小玉轻启朱唇,轻声试唱了一句,手指灵动,拨动琴弦,几个清脆悦耳的音符如溪水过涧跳动出来,院子里纷纷扰扰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她语音柔美,时而如翠雀鸣春,时而若鸳鸯私语;时而拟清泉丁冬,时而似龙潭幽鸣。
“好好……”一群官员顿时鼓起掌来。
谢慕华也笑呵呵的鼓着掌,王溥笑道:“谢大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知道这词是何人所作?”
谢慕华暗骂老狐狸,老子的语文基本都还给老师了,有限的那些也卖弄的差不多了。于是伸脚在桌子底下暗中踢了苏易简一脚。苏易简是个爱酒如命的人,看到桌上是上等蜜酒,也不等别人劝,自己早就一杯杯的喝了起来,被谢慕华踢了一脚,他还有些茫然,抬起头不知所措。好在张咏还算清醒,知道谢慕华的为难处,大声说道:“王大人何出此问?这词是吴王李煜之作,江南女子传唱甚多,何足为奇?”
谢慕华顿时松了口气。张咏只道是谢慕华从大秦归来,对近代的诗词歌赋并不熟悉,也不以为奇。
严小玉捧着琵琶俏生生的站了起来,走到谢慕华面前,福了一福:“久闻大人才名远播,不知可否写一新曲,让奴家来唱!”那双勾魂夺魄水汪汪的双眼勾住了谢慕华的眼神,她这一欠身,胸前堆积的极为高耸的丰胸下,一道深深的沟壑顿时暴露在谢慕华的眼前,严小玉脸上飞过一丝羞红,轻声唤道:“大人!”
第三十三章 土地兼并
谢慕华虽然见多了绝色佳丽,但是这严小玉风骚入骨,着实是别有一番风味。
“经略相公(安抚使又称经略安抚使)……”严小玉又换了个称呼轻轻唤了一声。
谢慕华正要出言推辞,忽然见到院门处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谢慕华心中一凛,知道必然有事生,便轻声对严小玉说道:“改日吧。”
这时那人已经走了过来,却是江宁府推官温良玉。
温良玉满头大汗,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管这里有多少官员比他职权更大,径直朝谢慕华这一桌走了过来。走到桌前,堆起一脸苦笑,朝众人施礼道:“江宁推官温良玉见过诸位大人,呃……下官有急事要面呈谢大人。”
谢慕华左右看了一眼,笑道:“各位,少陪了。”便引着温良玉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温良玉定了定神,这才说道:“大人,之前您吩咐我叫那两个衙役明日到江宁府衙。于是下官不敢怠慢,急忙吩咐人手去寻他们知会一声。哪知道这两人都不在家,今天晚上相约出去吃酒。待到找到他们的时候,却见他们与一群无赖生口角,那群无赖竟然带了凶器,将两人活活打死了。当时街上乱成一团,那群无赖约有四五人,一转眼就走得无影无踪。下官一接到回报,立即吩咐三班衙役捕快全部出动搜索杀人凶手。这厢便立刻来知会谢大人了。”
谢慕华眼中寒光一闪,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真巧啊,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本官要找他们,他们就死。莫非是有人不想让本官见到他们?”
谢慕华心中第一怀疑的就是温良玉,可是温良玉想也不想就答道:“正是如此,下午经略相公才接到武家庄的村民喊冤,晚上这两名衙役就死。想必是有人要给经略相公来个死无对证。下官前思后想,这两名衙役是唯一直接和那群村民接触过的人,他们身后应该有大人物撑腰。之后无论是捉拿村民还是判案流放都是按照江宁府的流程来办,其间并无太大的疏漏。这两名衙役就是本案关键。”
谢慕华冷哼一声,低声斥道:“你先回去吧,通知江宁府大牢,加派人手看着那些村民,要是牢里的那些村民也出了事的话。江宁府大牢的牢头就自己提着脑袋来见我。”
温良玉心中一惊,连连点头告退了。
谢慕华回到酒筵却也是心不在焉,那些官员见谢慕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们都是老成精的人了,便借口酒力不胜,或是借口来日还有公务纷纷起身告辞。谢慕华巴不得他们早点走人,趁机带着杨延彬等人向王溥告了个不是,说好来日在安抚司设宴款待大伙儿,便起身离去了。
张咏、苏易简等人听谢慕华这一转述,不约而同的都想到这一点——杀人灭口。
“谢大人,假如有一个官员,听说山里的村民开采出一块玉石,质地上乘,难得一见。于是派了两个衙役去向村民讨要的话。这其中也不会是直接接触,必然还经过了许多层打点。要杀人灭口的话,每一层关系都有足够的理由杀死他们……”张咏沉吟道。
苏易简喝了不少酒,这些刑狱之事又并非是他擅长的,迷迷糊糊说了几句。谢慕华便吩咐人先送苏易简回仓司衙门去了。
送走了苏易简,谢慕华这才对张咏说道:“上等玉石难求。当年和氏璧数次献宝不成,直到后来被秦始皇做成传国玉玺,才算名扬天下。这山中的玉石若是普通玉石,也未必就能引起他人的贪欲,普通一块玉石也就是三五十贯的价钱,为了这点钱财,搭上自己的前途颇为不值。若是难得一见的玉石,单凭村民口口相传,就能肯定?我看不然,我觉得这件事并非这么简单。”
张咏皱了皱眉头,他负责一路刑狱,如今两名衙役被人杀死,虽然衙役根本就不算是官,但好歹是六扇门里的人。这个案子若是不能迅告破,到时候背黑锅的还得是他。
张咏缓缓说道:“现在衙役死了,只有武家庄的村民还关在大牢,案子若是要翻案,就要有足够的人证物证,可是衙役一死,人证就少了一半,物证玉石现在也不知去向。若是翻不成案,武家庄的村民会损失什么?”
杨延彬随口接道:“他们能有什么?几亩地呗?”
谢慕华和张咏眼前一亮:“对,就是几亩地。”
大宋的政策是不抑制土地兼并,其实宋代之前,魏晋唐的时代,政府采取的是抑制兼并的做法。至少在法律上写明各级地主能够拥有的土地数量,并且朝廷还会干涉土地的买卖,防止土地过分集中。
但是在宋朝之后历朝历代抑制土地兼并的并不多,也不可能做到。因为皇室代表的就是地主士绅的阶层,中原以农耕为主,土地大过天,老百姓能有几亩薄田便什么都不怕了。扯旗造反的都是失去土地的农民。
可是土地兼并就是要把大片土地向财阀、贵族、官员的手中囤积,将原来的自耕农变成佃户,土地兼并到了一个极限的时候,没有土地的老百姓就会起来造反,而改朝换代之后,土地重新分配,由于战争时期出现大片闲置田地,以及战时的人口锐减,所以在每个朝代的初期,土地兼并的情况并不严重。
到了每个朝代的末期,人口增加了好几倍,可是属于农民的土地却越来越少,只能爆新的农民起义,再一次改朝换代进行再分配。
大宋立国之后,为削弱武官的权力,诱导他们“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久之业。”同时还赋予他们在徭役赋税方面种种特权,以此来巩固君权。可是这样造成的恶果就是土地越来越向少部分人手中囤积,而越来越多的农民沦为失去土地的佃户。试问,虽说是土地自由买卖,朝廷不予干涉。可是官员们大地主们在徭役赋税方面有种种特权,他们手中不但有钱更有势力,一句话,小老百姓的地,让你卖你就得卖,不卖都不行。否则的人,整人的花样多了去了。
“经略相公,下官以为,咱们应该去武家庄那里走一遭了。”张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谢慕华跟着他笑了起来,街上并没有什么人,谢慕华的卫兵们前后开道护送着他们朝安抚司衙门前进。酒后漫步在江宁府的街头,清风袭人,皓月当空,如此良辰美景,若是没有好心情可就大煞风景了。
杨延彬笑道:“去武家庄?我要不要去?”
谢慕华摇了摇头:“你不能去,如今你是路分都监,掌管一路军马,责任重大。七郎,你已经是带了几次兵打了几十次仗的人了。一路的兵马到底服不服你管,并非你顶了个路分都监的名头就行。咱们南征之后,孙全兴上次做了侯仁宝的替罪羊,现在还守在大理国不能回朝。透过孙全兴,你就能看明白,这军中的斗争并不简单。”
“你现在应该要马上将江南东路的禁军、厢军各路人马全部清查,有没有吃空饷的,有没有荒废军务的,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我们肯定是在后边支持你的,放手去做。既然你是江南东路的路分都监,就把这一路人马整顿成大宋最精锐的军队,别到时候让人说你杨七郎只会带着精锐禁军打仗,到了地方就一团糟了……”
杨延彬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妹夫。”
“去,要叫大人。”谢慕华脸色一板,他最郁闷的就是杨家有三个儿子年纪比他小,可是却可以大咧咧的叫自己妹夫。
张咏想了想,接着说道:“经略相公,既然要去武家庄,咱们也别惊动了地方,你我二人,带些随从,悄悄的进村。”
还放枪的不要呢!谢慕华的脑子里不知怎地电光火石般的想起了这句名言,点头道:“复之说得是,咱们去武家庄走一遭,看看那里的土地到底是被哪位大员兼并,那咱们心里可就有数了。复之你自己就是个剑术高手,我们带着五郎他们一起去,安全不成问题,也不招人惹眼。恩,就这么定了。”
谢慕华多少还有些急性子,一件事上来就要马上去办。
杨延彬愣了一下:“你可是安抚使大人,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去整顿军务,而是跑去查这些小事?到时候御史台知道了可是要弹劾你的!”
谢慕华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诸葛亮就是这样被累死的。人无完人,也没有全才。我有多少斤两我自己清楚。如果叫我去整军练军,那等于是叫鲁班弹琴,整军有七郎你就行了。我多少能给一些意见。”
杨延彬叹了口气,还没等他说话,谢慕华就笑眯眯的说道:“等我们去了武家庄,安抚司没什么人照看,你要多去几回,带着公主殿下和柴郡主多转转。”
张咏不怀好意的干笑了几声。杨延彬脸上顿时飞红,好在这是晚上,没有人看到他的脸色。
谢慕华低声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复之你来安抚司。咱们去武家庄走一遭。”
第三十四章 拉一派打一派
晴朗的夜空,一轮皓月当空,庭院内竹影轻曳,皎洁的月光将偌大的宅子照得通明。谢慕华跨进安抚司的时候,居然还差点找不到方向。好在身边的卫士小心翼翼的提醒谢慕华,才算找到了内院的所在。
不过谢慕华并没有去自己的卧室,而是左拐右拐走到了一间厢房,轻轻叩了叩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杨先生有无兴致与谢某对饮一杯?”
房内传来杨刚正的声音:“也好。”
执拗一声,房门拉开,杨刚正穿戴得整整齐齐走了出来,此时天色已经不早,杨刚正不但没有就寝还穿得这么整齐,就是料定了谢慕华今天会来找他。说来也奇怪,这位乌族名义上的族长、大理国的叛臣就这样大摇大摆心安理得的跟着谢慕华,而谢慕华对他还是礼遇有加,一点也不怠慢。
谢慕华微微一笑,两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杨刚正伸手一礼:“谢大人请进,这里还有一壶好酒,只是没有下酒的菜肴。”
“无妨。”谢慕华大步走了进去,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雕木大床、一张书案、一个书架和两把椅子。谢慕华也不客气,大咧咧的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举起书案上的酒壶,翻过两个杯子,给自己和杨刚正各自倒了一杯。
“我既然来了,就不跟你拐弯抹角,杨兄,我有几个问题还盼你能为我出谋划策。”谢慕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杨刚正关好房门,也过来坐下,笑道:“经略相公问的可是玉石案的事?”
谢慕华点点头:“我知道强留你在我身边,你必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只不过你是个特殊的人才。我身边有不少人才,苏易简、寇准都是宰辅之才,可是他们对官场并不谙熟。来到江南这个地方,更多的是要应付江南东路的官员,这一点,我觉得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的约定依然有效,你帮我,我会给乌族相应的好处。”
杨刚正淡淡一笑,他很明白,大宋既然已经拥有了在大理的驻军权,要不了多久,在白族还没有能休养生息之前,这片土地就要正式被纳入大宋的版图。到时候大宋也需要人来管理在大理的乌族和白族百姓。至于是要乌族的人来当这个大理王还是要白族的人来当大理王,无非就是大宋朝廷的一句话罢了。
换言之,只要让眼前这位位高权重的谢慕华满意,那乌族将来掌握大理并非太大的难事。虽然没有杨氏自己独霸大理称皇称帝的好,但是杨刚正也知道,大理国的周围无论是吐蕃还是大宋甚至是缅甸,实力都要远大理。要是杨氏想常保富贵荣华,还是跟着大宋走更为合适。
谢慕华接着说道:“这次玉石案,我和复之猜测是江南东路的官员想要兼并武家庄村民的土地,想出来的计策。正好武家庄现了玉石,那些衙役就去索取,跟着说那些村民目无王法,阻差公干。将武家庄敢于反抗的人一网打尽,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坐牢。到时候武家庄的土地想不卖都不行。可是幕后黑手,却是难以猜测了。”
杨刚正本来就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在乌族里一直是智囊的角色,可惜杨峰书是个草包,不肯听杨刚正的意见,不然的话,又岂能让杨氏最终差点死无葬身之地?
杨刚正浅浅的啜了一口酒,看着烛台上跳跃的火苗,笑道:“经略相公,案子虽小,牵连甚大,幕后黑手是谁不重要,要看经略相公想让幕后黑手是谁……”
谢慕华心中一动,这杨刚正果然心狠手辣,对于官场里的龌龊手段也比自己熟练的多。自己才不过想出一点点头绪,杨刚正就一语点到了要害——经略相公想让幕后黑手是谁。
“此话怎讲?”谢慕华佯装听不懂。
杨刚正若有深意的看了看谢慕华,低声说道:“自从经略相公外放江南东路以来。在下就一直钻研江南东路的历年文书公案,也算得上略通江南之事了。”
杨刚正长身而立,摇曳的烛光下,显得他的肩膀宽阔厚实,面色刚毅:“经略相公。江南东路本是唐国之地,当年曹彬枢相率军南下,李煜出降。江南东路大多是没有打过仗的地方,那时候大宋国官员甚少,科举未行。只得留用唐国官员。”
“只是唐国官员早已腐化不堪,否则也不会被大宋一战而下。大宋既然留用他们,那他们的封地和财富便不曾收回。大宋又奉行‘不抑兼并’的国策。这些唐国的旧官员财雄势大,又做了大宋的官儿,这些年来可没少兼并老百姓的土地。这些人,从转运司到各县各州处处都有,姑且算做一派。”
“另一派就是大宋定国之后不断通过科举、举荐招揽来的人才,一批批逐步放到江南,取代这些唐国旧官。但是江南是唐国经营许久的地方,势力早已是盘根错节,纠缠不清。就算是取代的那一批人,他们可以回家做富家翁,他们同官场上的高官们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况且,在下以为,这些年来取代的唐国官员最多不到一半。江南旧的势力格局并未被打破。”
杨刚正缓缓踱着步,沉声道:“那些大宋派来的新官,许多都是贫苦人家出身的读书人,经历战乱。大宋给的俸禄丰厚,说实话,大宋的刑罚也不算太严,官员若是贪墨一星半点的,大伙儿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那些新入江南的人,也要在江南谋取利益,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的亲属朋友同窗……这许多人跟着沾光,大宋鼓励土地自由买卖,江南的土地兼并自然是越来越厉害。”
谢慕华微笑着点点头:“接着说。”
“其实经略相公跟我一样清楚,武家庄这件事,表面是玉石案,其实是寻个由头兼并那些自耕农的土地。既然是这样的话,江南新官儿和唐国留下的旧官儿这两派都有理由有借口去对付他们。在下今日已经听说那两名衙役死了。他们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件事既然已经从他们身上断了,那经略相公现在就是二选一的局面,江南旧官和大宋的新官儿,经略相公说是谁……就是谁。想压哪一派就压哪一派……”杨刚正笑呵呵的说道:“拉一派打一派,经略相公的本事,在大理国在下就已经见识过了。”
谢慕华难得老脸一红,随即又叹了口气,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一仰脖子就干了下去:“难啊,难啊!这些都是已经盘踞江南多时的人,本官初来乍到,如何是他们的对手?那些新官儿以王溥马是瞻。那些李煜的老部下又是在江南经营了不知多少年的地头蛇。难道要我动用江南的禁军,挨家挨户满门查抄么?”
杨刚正知道谢慕华是不会自己把话说明的,索性替他挑明:“经略相公,驱虎吞狼之计岂不是甚妙?”
谢慕华得意的笑了笑,心中暗忖,你小子狡猾狡猾地,嘴上却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那些都是做官的老手了,一个个滑的就像是泥鳅,哪里会被我抓住把柄?”
杨刚正笑道:“把柄这回事,想抓的时候还怕抓不到吗?”
谢慕华知道杨刚正说的是他派人在押赤城逼得高氏不得不反的那次,心中暗自好笑,却不说破,低声道:“明日本官要去武家庄走一趟,杨兄在江南就委屈一下做我的幕僚好了。明日随我一起前去。”
杨刚正含笑点头:“但凭谢大人吩
第三十五章 他乡遇故人
一大清早,谢慕华还想赖一会床,就听见一个绝对不想听见的声音。
“恭迎柴郡主!”
那是两个老婆的声音,糟糕!柴郡主居然一大早就跑来了,谢慕华急忙披衣而起。无论谢慕华的官职有多高,但是他毕竟还没有爵位。柴郡主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可她有郡主之封,于情于理也是要谢慕华出来迎接她才对。除了荆儿也有个郡主的身份之外,其他人见到柴郡主可都是要低一等的。
谢慕华匆匆忙忙穿好了衣服,急忙拉开大门走了出去,远远看见从院子外门,柴郡主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轻摇曳地,缓步走了过来。她未施粉黛,看起来却是格外清秀。谢慕华急忙迎了过去,躬身道:“参见郡主。”
柴郡主轻启朱唇:“经略相公免礼。”
谢慕华垂手站在一边,却看见荆儿和八姐都不怀好意的在微笑,心中顿时了然。这两个女子不用说了必然是一大早就去和柴郡主说话,叫她来压自己一头,好带着她们一起去武家庄那里看看。不过谢慕华转念一想,这两个女孩子不但武艺出众,而且生性都是好动爱玩的姑娘,自从跟自己成婚之后,成天就要憋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实在是闷坏了她们。谢慕华本人也没有那么多封建礼教的思想,既然非要去,那就去吧。吩咐五郎多加派一些人手沿途看着就是。
“听说经略相公要微服出访,去武家庄一游,可有此事?”柴郡主刻意压低了声音,笑盈盈的问道。
谢慕华答道:“郡主真是料事如神,在下正有此意。”
柴郡主幽幽的叹了口气:“本来今日我是约了荆儿和八姐去江宁府中游玩的……既然如此,不知本宫能否一同前去?”
谢慕华没想到柴郡主居然来了这句话,顿时傻了眼。他也明白柴郡主不想给灵秀公主当电灯泡的心情。可是她毕竟是郡主之尊,又没有武艺防身。这一去武家庄,那些群情激动的村民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若是伤了她,到时候可怎么交代?再说了,本来谢慕华是准备微服私访,现在可好,要带着三个女人……一路上的排场想小也小不到哪里去……
“经略相公若是有为难之处……那本宫也不勉强了……”柴郡主妙目一转,轻声说道。
谢慕华想了想杨延昭和大汉公主的未来幸福,于是一咬牙:“郡主殿下若是想要一同前去,自无不可。在下立刻安排妥当!”说完,谢慕华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荆儿和八姐一眼,那两个女子都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急忙吩咐家仆去收拾东西去了。
过不一会,张咏就打扮成书生模样走了过来,他虽然是进士出身,却还是一副豪侠的样子,腰间那支长剑是免不了要带上的。一身青色长袍随风飘动,隐约有几分古代大侠的气质。
杨刚正也走了出来,他的衣着和张咏差不多,都是文士打扮。谢慕华换了身便衣,吩咐五郎等人都打扮成随从跟班的模样,怀里暗藏些短兵器就行了。原本只打算去三五个人而已,现在可好,柴郡主一说要去,至少也要去二十号人。本来准备是文士出门踏青,现在成了地主老财下乡巡地了。
谢慕华灵机一动:“把那对平氏兄妹给我叫出来。吩咐他们换上汉人的衣服,那个女的、平弘雅就装扮成侍女好了。”
谢慕华可懒得带着许多侍女去伺候这三位大小姐,不如让平弘雅这个日本人来伺候好了,反正日本女人嘛,呼来唤去的她们也习惯了。平秀正虽然武艺不算太出众,不过也有自保之力,就让他也跟着去好了,好歹功夫是比一般侍卫要强不少的。
忙到日上三竿,一行人从安抚司的侧门偷偷溜了出去。平秀正和三名侍卫当先开路,五郎随手拎着一根木棒走在谢慕华等人的身后,谢慕华特意叫了一辆马车,载着三位女子。荆儿和八姐终于能出来玩,早就不亦乐乎了!两个女孩换了一身寻常女儿家的服饰,居然还揣了兵刃在怀里。柴郡主总算没和她们一起疯,规规矩矩的带着平弘雅坐在马车里。
武家庄离江宁府不算太远,从早上走到下午,就到了句容县。
句容县离江宁府不远,不过数十里地而已,县里倒是颇为热闹,街上人来人往,虽然已经下午了,还有不少人在街上做生意,卖菜的卖柴的络绎不绝,小酒铺子的酒旗高高挂了起来。谢慕华自觉有些疲倦,便对张咏说道:“复之,咱们休息一下,吃些东西,再去找一家客栈投宿,明日再到武家庄也不迟。”
张咏笑道:“大人说得是,在下闻到前边酒香,两脚就已经走不动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平弘雅搀着柴郡主当先走了下来,荆儿和八姐便跟在后边。五郎带着几个侍卫朝前边的酒铺走去,那面小小的酒旗洗的雪白,上边写着三个大字“醉思仙”……杨刚正淡淡一笑:“还挺有心思的。”
谢慕华随口道:“看这名字应该不是烈酒,真正的烈酒应该叫三碗不过岗才对。”
平秀正也不知道什么叫三碗不过岗,但是现在寄人篱下,又希望能从谢慕华这里得到点好处,便忙不迭的说道:“哈伊,哈伊,三碗不过岗!”
五郎走到酒铺,看到还有五六张台子在空着,便吩咐老板,都给包了下来。一众人走了过去,小二一看是豪客来了,招呼的着实殷勤:“几位爷,小店别看店小,这酒是自家酿的,在句容县也算得上是一绝,入口醇厚,清香芳洌,是一等的好酒。小店还有不少江南小吃……”
谢慕华随意点了几个菜,便把菜单递给张咏,叫他们点去了。
“遮莫不是张复之?”
谢慕华和张咏一起扭头朝说话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年约四十多的男子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一个人在那里独饮。两只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看着张咏,长大了嘴巴,仿佛极为诧异。
“你认识?”谢慕华低声问道。
张咏面色有些尴尬:“想不起来了。”
那人却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复之,我没有认错,阁下和以前一样,还是仗剑行走江湖,手握三尺青锋剑,专管人间不平事。自从去年在开封府相见之后,咱们也是许久未见了。听闻复之兄高中进士,此后却不知道复之兄去哪里高就了。莫非是来江南任官了么?”
张咏如梦方醒,急忙站起来施礼道:“原来是何兄。”
谢慕华暗地里给了张咏的小腿上一脚,张咏会意:“何兄,在下中了进士之后便去了崇阳县当个县令,不想仕途坎坷,已经被削去官职了……如今是来江南访问亲友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谢慕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此人名叫何光逢,并非是张咏的朋友。而是苏易简的父亲的老同事。何光逢是四川人,曾经做过县令,因贪污受贿被削去官籍、贬为平民。此后流寓开封府多年,终究未能复官,生活极端困窘。
去年苏易简等人去开封府考科举的时候,曾经和何光逢有一面之缘。当时苏易简和张咏都曾经慷慨解囊,相助于何光逢。只是没等到科举结束,何光逢就离开了开封府,不知去向。苏易简曾经慨叹说,何光逢此人才华是有的。只是用心不正,一心只想走捷径,又爱财如命……沦落到如斯地步,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何光逢听说张咏已经不再为官,口气不免冷淡了几分,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要掉头往自己那桌走去。
谢慕华眼睛一转,朗声说道:“何兄,相请不如偶遇,在下和苏公子也是朋友。何兄何不过来与我等同饮?”
何光逢心中一动,他看谢慕华在这一群人中隐隐是众人之,邻桌几个女子都是天姿国色,尤其柴郡主更是雍容华贵,气度大方。身边随从要么是虎狼之气,要么是张咏这般的才华横溢之士,想必应该是大有来头之人。何光逢心下也想和谢慕华结交。便笑道:“既然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谢慕华亲手拉过一张椅子:“何兄,请。”
何光逢施施然的坐了下来,像是不经意的随口问道:“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
谢慕华随口胡诌道:“在下姓郭,单名一个靖字。”
“原来是郭公子,听郭公子说话像是北方人士,不知郭公子家居何处?”何光逢有心要和谢慕华接纳,言语中自然要问个清楚。
谢慕华笑道:“在下是太原人士,去年赴开封府赶考,却未能中地。便浪迹江湖,四处游玩。正好复之也已经无官一身轻了。就结伴而行!”
何光逢略微有些失望,可是听到谢慕华说是姓郭,又说是太原人士,莫非是大将郭进的儿子?何光逢当初做过官,一腔心血就是为了能再度做官,便举杯道:“何某敬郭公子一杯!”
谢慕华干了一杯,随口问道:“何兄现在就居住在句容县?”
何光逢摇摇头:“本来是来这里投奔一位刘大官人,可是刘大官人刚好不在家。我便住在县里等他回来,说起来前后也有一个多月了。”
谢慕华似乎无意的问道:“那之前听说武家庄山里有玉石,何兄可知道?”
第三十六章 我就是王法
何光逢笑道:“此事何某怎能不知道?武家庄的玉石案闹得沸沸扬扬,江宁府亲自派人来抓捕人犯。这句容县上下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店小二将一道道菜肴送了上来,谢慕华盛意拳拳的邀请何光逢一同进餐,又问道:“那武家庄只不过是因为开采了一块玉石就闹得这么大动静么?”
何光逢忍不住卖弄起来:“要是早两个月问我,我便不知,如今在下可是清清楚楚。这句容县里明白人多了去了。一块玉石而已,哪里值得官府大动干戈?还不是因为前任江宁府的一纸文书?”
“愿闻其详!”谢慕华急忙说道,杨刚正和张咏虽然一直没有插嘴,现在也是听得分外仔细。
何光逢喝了口酒,又吃了几口菜,这才说道:“郭公子,你有所不知。前任江宁知州曾颁布法令,说是江宁一带的百姓开耕荒地的话,这块地就属于百姓自有。其实江南一直是鱼米之乡,哪里有多少荒地,要开也只能去那些极为贫瘠的地上去开。不过,虽说是贫瘠了点,可好歹开耕完了,也是自家的地了。郭公子,是不是这个理?”
谢慕华点点头:“何兄说得是。”对于农民来说,一块自己的地就是天,无论是多么贫瘠也好,有一块自己的地,就不用看着地主老财的脸色做人。就算是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起码也有个盼头。
“原来的武家庄的村民就有耕地,现在开垦了一些土地之后,又多了一些地。要是这些人都能靠自己活下去了,那些地主们怎么办?”何光逢这句话虽然说得有些难听,但是就是这个道理。
老百姓能自己养活自己,就一定不会去给地主家做长工,那地主总不能自己下地干活吧?也需要人手来种地主家的地,地主要么就要提高给长工佃户的待遇招揽人手,要么就只能兼并掉那些自耕农的地。两者相较,对于做惯了强者的地主们来说,兼并自然是最好的办法,要是能以极低的价钱兼并掉武家庄的土地,那就更合适了。
其实对于现在地广人稀,全国才四百万户的大宋来说,耕地是足够的,反而是人太少。这一阶段若是地主不高兼并的话,那地主的利润就少了很多。事实上,这一担忧在王安石的时代,只不过是不到百年后已经极度尖锐起来了,过度被地主兼并的土地和膨胀的人口负担带来的沉重社会压力,让大宋朝廷都为之震惊。王安石的变法也是想缓和这样的矛盾,只不过最终他是失败了而已。
张咏缓缓的说道:“一个武家庄自然是不够的,这儿只不过是江南东路的一个缩影而已。”
杨刚正笑道:“江南东路在乱世都没有打过几次仗,这么安逸的地方,要是再不控制兼并的话,我想要不了多久,大宋在江南的自耕农就再无立锥之地了。可江南是大宋的粮仓,这儿的麻烦还多得很呢!”
谢慕华沉重的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对。”
何光逢黑瘦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郭公子,虽说大宋不抑兼并,可买卖毕竟是不能强买强卖的。要是那些自耕农就是不卖地,地主们也不能派人去抢。但是官府一去就不同了。找个由头,将青壮抓起来,这些地不卖也就荒了。”
谢慕华叹了口气,这些事情从古到今都在不断的生,可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善良老百姓却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难道真的要他们把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造反吗?
“多谢何兄了。”谢慕华心里清清楚楚,江宁府和那些财主必然是勾结在一起了,江宁府先出通告,那些老百姓信以为真,就拼命的去开垦荒地,以为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可是官府再寻个由头将他们抓的抓,打的打。到时候用低价来收购他们的土地,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地一下子就变成了别人的,不但一点好处都没有,最后还得沦落去做别人的长工或者佃户。
何光逢狡黠的问道:“郭公子来句容县就是为了此事吗?”
谢慕华摇了摇头:“在下也是来江南游玩的,听说此事颇为好奇,还以为江南也出了一块和氏璧呢!”
何光逢干笑两声,随口道:“不久后江南东路贡举就要举行了。不如郭公子再考省试,来日再去考进士?”
其实在明代之前,举人是一个准考证而已,也就是说一个读书人考了秀才,再考了举人,才有资格去考进士。可要是考不上进士的话,还得回头再考一次举人,再考一次进士。曾经有人连续四次夺得解元,却未能考取进士,那真是人生的一大悲剧了!到了明清时代,就放开了这一限制,举人考取了之后也能永远保留身份,再考进士就行。这,多少也算是八股文之后科举的一次进步吧。
谢慕华却一愣,顿时想了起来,自己刚说过上次考不中进士,的确是要回头再考举人的。随即摇头苦笑两声:“在下才疏学浅,科举,是无望了。”
何光逢嘿嘿笑了两声:“郭公子和复之交好,必然是有好文采的。不像何某人,此生此世是无望了。”
谢慕华笑道:“何兄才华过人,就算是现在再去考功名,也能高中。”
何光逢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半晌才说道:“我已经被革去功名,要考就要从童生考起。当年我是进士,现在要我回头考童生、秀才、举人……我不服。再说就算我现在去考,考到举人我只怕也五十多了,这一把年纪还能有什么作为?半截身子都已经埋进土里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道理谢慕华是懂的。
何光逢叹了口气,起身告辞,摇摇晃晃朝酒铺外走去,夕阳西下,那金色的阳光照在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人的身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他佝偻着的背仿佛承担了无数的重担。谢慕华不禁苦笑两声,考取功名就是为了做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原来读书是为了黄金屋,为了颜如玉的,那他做一个贪官也就不足为奇了。只不过,就算是千年之后,那些百万人疯狂去参加的考试,不也是为了一个所谓的铁饭碗吗?
何光逢刚刚走出酒铺没几步,忽然眼前一亮,高声朝街尾喊道:“可是刘大官人回来了么?”
远远有人答道:“正是刘大官人回来了。”
何光逢喜形于色,整了整衣袍立在街边,却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面孔方阔,年约三十多显得颇为健壮,昂阔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十多个随从。走到醉思仙的门口,有人在刘大官人耳边说话,像是说何光逢是特意从开封府前来投奔他的闲汉,已经等了一个多月了云云。
这刘大官人并非是开封府里的那种大官人,他衣着也算华丽,但是总感觉少了一些气质。眉宇之间隐约透着一股土财主的气息。
醉思仙靠门口的桌子,是平秀正和五郎等人坐着的地方。他们身后便是四个女子坐的那一桌。刘大官人和何光逢说着话,眼睛瞄到酒铺里,却正好是对着柴郡主的。柴郡主那份气质雍容、那份绝代紫色,虽然是不施粉黛也是清秀绝伦,却叫刘大官人看得傻了眼,一时间色授魂与,傻呆呆的盯着柴郡主看了半天。
“此人好生无理……”柴郡主低声念了一句,微微侧过头去。她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眼中的明珠,哪里被人这么看过?心中恼怒,却也不愿口出恶语。
荆儿扭头看了一眼,她性烈如火,马上就要出去给那个刘大官人好看。
谁知道这跟刘大官人打了个照面,那厮竟然忍不住叫了出来:“我的小乖乖,居然还有个娘子如此美貌……”
说着,刘大官人就要朝店里走,何光逢知道那几个女眷都是跟着谢慕华一起的,心知不妙,但是刘大官人是句容县的一霸,平素就骄横惯了,哪里会把一些生面孔的外乡人放在眼里。何光逢想要劝说,却被刘大官人推倒一边去,那厮已经径直走了进来。
谢慕华冷笑两声,那刘大官人这次可是踢到铁板上了,众人都以谢慕华马是瞻,谢慕华既然不说话,众人就都不说话。整个酒铺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那刘大官人走到柴郡主那一桌旁边,却见柴郡主还未挽髻,想必是还未成婚的。心中顿时大喜,低声道:“不知道娘子从哪里来?”
五郎忍不住了,啪的一声,一掌就拍在桌子上,斥道:“好大胆,你可知道她……”
却见谢慕华摇了摇头,五郎忍住这口气,又坐了下来。
八姐和荆儿看谢慕华的神色知道他有所图谋,也不吭声,只暗中踢了踢柴郡主的脚。
柴郡主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顿时明白了过来,冷笑着看着刘大官人:“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调戏民女?眼里还没有王法了么?”
刘大官人哈哈大笑,豪情万丈的叫道:“王法?句容县,我刘大官人就是王法。”
第三十七章 欺行霸市
刘大官人的那群随从马上跳进酒铺来,凶神恶煞的站在刘大官人身后,冷冷的看着酒铺里的众人。
何光逢隐约感到不好,可是又不敢进去,在门外来回徘徊了好几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娘子……”刘大官人看着柴郡主的花容玉貌,心里直痒痒。
谢慕华忽然冲着平秀正招了招手,平秀正也不管站在他身边的那些壮汉,起身走到谢慕华的身边,俯下身来,谢慕华低声说道:“你若是把这些家伙全部打走的话,我会考虑支持你回到关东拿回你应得的一切。”
这买卖实在太划算了,只不过是打一群家奴而已,若是能够得到大宋国像谢慕华这样手握实权的官员的支持,那平氏可就真的复国有望了。平秀正清澈的双目中顿时冒出贪婪的**,转过身来盯住了刘大官人,却听谢慕华在他身后笑道:“别伤了人命,其余的随便你动手。”
平秀正大步走到刘大官人面前,忽然暴喝一声:“八格牙路……”一把揪住了刘大官人的衣领,右脚用力在他腰间一撑,整个人仰天倒下,同时抬起左脚双腿用力一蹬,将刘大官人硬生生的从酒铺里踢了出去,哎呦一声就摔在酒铺外的路上,溅起一路灰尘。可怜那刘大官人只叫了一声哎呦,就趴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那些家丁顿时急了,好几人已经从腰间怀里摸出了兵刃,平秀正快步冲出酒铺,从腰间缓缓抽出长剑,双手握剑,双脚不丁不八分开站好,手腕垂在腰间,剑锋斜挑朝天,正是标准的日本剑道中段式。
张咏淡然一笑:“大人叫平秀正一个人去打这么多人,还不准伤了人命,也算是难为他了,说不定还要受伤呢。”
谢慕华却不说破,他当年也曾经是一个愤青,对小日本的仇恨由来已久,虽然在这个时代,大宋在日本人的眼中还是高不可攀的,但是谢慕华看到小日本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现在这种要跟别人打架的力气活,当然是要小日本先上,吃点亏也没什么不好。谢慕华可也准备着好好用一用平氏,日本就慢慢的内耗吧……
平弘雅皱着眉头,紧张的看着门外。
那群家丁急忙冲了出去,从地上扶起刘大官人,何光逢站在一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去帮忙扶着刘大官人。那群家丁还没来得及朝平秀正冲过去,可是平秀正就已经主动冲了过来,日本剑道本来就是不是防守的剑法,讲究的就是进攻。平秀正长剑挺出,斜斜刺进一个家丁的肩膀,那人惨叫一声,捂住肩膀,痛苦的倒在地上。其他人立刻围住平秀正,各种武器都亮了出来,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谢慕华笑道:“这位刘大官人的运气不太好,居然调戏柴郡主,这还是在江南,要是在开封府的话,砍了他的脑袋也不为过。”
张咏朝外看了看,低声说道:“那个平秀正这段日子得了许多指点,剑术颇有长进。一人对战这么多人,居然也不落下风,算是难得了。”
杨刚正举起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打架斗狠这种事,我是不懂的。不过听那个刘大官人的口气,在句容县,他就是一方土霸王。看来武家庄的事情多半是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了,就算他没有参与,至少也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谢慕华一听这话,立刻朝五郎叫道:“把那个什么刘大官人先给我抓进来。”
五郎正要动手,杨刚正忽然叫道:“且慢!”转过脸来朝谢慕华说道:“经略相公,现在抓一个刘大官人并无用处。他今日被咱们痛打一番,就知道单凭他的力量是无法和咱们对抗的。那他就一定要借助官府的势力,到时候看他找谁,找了谁,谁就是幕后黑手。经略相公就可以驱虎吞狼了……”
谢慕华微微一笑:“有道理!”便吩咐五郎不要出去。
这厢平秀正和那群家丁打得着实激烈,平秀正这些日子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也知道日本武术和中原正宗武术相比颇有不足,这些天来一有空就朝五郎、张咏等人请教,虽然时日还短,看不出太大的长进。不过比起刚被救起的时候,已经是颇有起色了。只见他抱剑而走,身如游蛇,往往在间不容之际避开对方的兵刃,手中的长剑却能在匪夷所思的方位伤敌,一会儿功夫就好几个家丁带彩倒了下去,而平秀正只不过是胳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而已。
张咏看得暗暗点头,谢慕华却担心他们打得太热闹,一时间要是收不住手的话,伤了人命那就是大事了。谢慕华便吩咐五郎几句,让五郎将那些人轰走。
平秀正打得兴起,忽然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抢入战圈,双手连抓,手下并无一合之将,抓住一个人就随手抛开两三丈远,那十来个随从转眼之间就全被丢了出去,密密麻麻的滚成一团,张三压住了李四的胳膊,王五别住了张三的大腿,一个个哭爹喊娘,叫苦连天。
平秀正一声好还没喊出来,就见一只大手抢过自己的剑圈,照着脖子抓了过来。平秀正心中大骇,急忙叫道:“杨君,是我!”
“哦……”杨五郎猛然收手,笑道:“丢得兴起,差点把你也当成他们那一伙人给扔了出去。”
五郎虽然说得并不在意,可是平秀正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见过张咏和七郎显露武艺,这几天苦练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了进步。而且张咏和七郎的武艺虽然高强,平秀正多少也能抵抗一下,却没想到五郎只是空手而已,一招之内就几乎抓住他给丢了出去。这份?在厨房不敢出来,自然也听不到谢慕华和柴郡主的对话。要是他们知道今日来到醉思仙的贵客居然是江南东路军区总司令外加柴荣的小女儿的话,只怕要请谢慕华来题个字留念了。
柴郡主美目流转,轻声说道:“经略相公留在此地不走,想必是要等刘大官人回来报复啦?”
谢慕华微微一笑:“那是,这等人鱼肉乡里又怎么能吃外乡人的亏?他见手下打手奈何不了我等,自然要去找他的靠山帮忙……”
柴郡主幽幽叹了口气,却岔开话题道:“这酒铺的酒还真不错。”
八姐笑道:“若是喜欢的话,可以买一些运回安抚司衙门,这酒居然能被柴郡主看中,将来名头想必是更加响亮了。”
谢慕华假意斥道:“女孩子家喝酒做什么,买回去也是我喝。”
一群人说说笑笑,就见夕阳落山的方向,一群人快步走了过来,为的是十来名捕快,这句容县并不算大。十来名捕快几乎就是全城接近一半的公检法力量了。那些捕快的手中拿着铁镣和枷锁,凶神恶煞的跟在刘家家丁的身后,大步朝醉思仙走了过来。
柴郡主看着谢慕华忽然一笑,说不出的娇媚:“经略相公,他们来了。”
谢慕华哈哈大笑:“来的好啊,来得妙!”
第三十八章 大刑伺候
刚刚说完,谢慕华就主动走了出去,迎着那群嚣张跋扈的官差笑道:“各位差大哥是来抓在下的吧?”
为的官差一抖手中的镣铐,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在句容县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伤人,目无王法。居然还敢留在这里等官差来抓,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谢慕华拱手道:“这位差大哥说笑了,在下可是一等一的良民,从来都是严守法纪不敢妄为的。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是要到官府分说清楚的。不然的话,岂不是让我们背负了伤人的罪名。来来来,差大哥,请!”
说着,谢慕华将双手一伸,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那些官差顿时傻了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顺的人犯,为的官差咳嗽一声,斥道:“都给我抓起来。”
那群官差立刻围了上来,将谢慕华上了枷锁,又冲进酒铺里,将五郎、平秀正等人全都拿下。不过这些官差还算不是太鲁莽,没有为难这几名女眷,只是将男子都扣了起来。谢慕华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昂阔步朝前走去。
张咏赶上两步,低声说道:“经略……”
谢慕华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到县衙再说。”
身后的官差举起手中的刀鞘,在张咏的背上狠狠打了一记:“抓起来还那么多话,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那群官差跟着哄笑起来,杨刚正心中也暗自好笑,谢慕华是摆明了扮猪吃老虎,这回到了县衙可有好戏看了。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只怕是句容县的县太爷才对。
句容县并不算大,县衙离这儿也只不过是两条街而已,走不一会,官差们就押着众人到了县衙门口。这里的县衙看起来颇为陈旧,门上的红漆斑斑点点,已经剥落了不少。放着大鼓的架子也不太稳固,别说击鼓了,就算是用手推一下,十有**就能倒了。衙门口站着两个衙役,正斜靠在大门边上打瞌睡。看到一众同僚押着一群人回来,顿时来了精神,看谢慕华等人的打扮也知道应该是有钱人,今天能好好敲诈一笔的话,晚上又可以去打打牙祭,喝喝花酒了。
“快点进去。”那两名衙役急忙催促道。
三班衙役都走了出来,拿着颇为腐朽的水火棍,当当当的点着地,有气无力的叫道:“升堂……威武……”
谢慕华大步走进大堂,杨刚正张咏等人紧随其后,那几名女眷虽然没有被抓,但是关心则切,都跟在后边一起走了过来。平秀正和平弘雅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宋的官府,颇为新鲜,又知道此行必然无害,便轻松的欣赏起县衙的布局来了。
堂上高挂“公正廉明”的牌匾,下方一名四十来岁的肥胖官员身穿公服端坐在大堂之上,右手边立着一人正是方才被打得像猪头似的刘大官人。那官员啪的一拍惊堂木,斥道:“呔,堂下何人,可知这里是句容县衙?”
“知道知道……”谢慕华耸了耸肩膀:“在下和朋友是从晋阳而来,今日刚到句容县就被抓来了县衙。堂上可是知县大人?”
那官员怒道:“本官问你,你倒问起本官来了?胆子还真不小,本官就是句容县马知县。尔等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街头殴打良民,触犯大宋律法,可知罪否?”
谢慕华施施然的朝前走了两步,笑道:“不知道打伤了多少人?”
刘大官人捂着腮帮子叫道:“起码打伤了我十多人。”
谢慕华不解的反问:“那在下只有一个家人出手而已,阁下就有十多人上阵。为何不是阁下殴打我们?而是我们殴打阁下呢?”
刘大官人怒道:“强词夺理,胡搅蛮缠。”转过脸来对着马知县说道:“大人,这等刁民,不到黄河心不死。大人,用刑吧。”
马知县点点头,叫道:“大刑伺候。”
“等等。”张咏叫了出来。
“怎么?你是要认罪么?”马知县冷笑两声,这些屁民,不打就不知道厉害,一听说大刑伺候,马上就脚软了。
张咏摇摇头,缓缓说道:“根据大宋律法,官员升堂之后,先要确定人犯的身份、籍贯。跟着要说明所犯何罪,列举人证物证之后,才能考虑是否用刑。否则就成了刑讯逼供。大人是知道还不知道?再说了,大人问都没问一声我等是否有功名在身,就说要大刑伺候。须知,若是我们有功名在身的话,大人是不可以用刑的。这些都是大宋律法明文规定的,大人难道不知道吗?单听那刘大官人一面之辞,就说是我等殴打了他,却不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审案可有这么审的么?”
马知县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才问道:“尔等姓甚名谁,可有功名在身?”
“在下并无功名在身。”谢慕华嘿嘿一笑,指了指杨刚正和杨五郎:“他们两位也没有功名在身。”
“好,打的就是你们!来人,用刑,脊杖二十。”马知县心中暗忖,既然没有功名在身,最多也就是个公子哥而已,有道是民不跟官斗,贫不跟富斗。只不过是一群外地来的小财主而已,打就打了。难道还能为了他们几句虚言恫吓就丢了马知县的官威不成?
站在大堂之外的柴郡主、八姐、荆儿等人一听说要打脊杖,顿时变了脸色。这脊杖之形甚是难熬,受刑者要扒光上衣,袒露后背伏在地上,让衙役用水火棍在背脊上重打二十下。这二十下要是打实了,别说伤筋动骨,就算是打断了脊梁,以后瘫在床上都有可能。荆儿和八姐说不得,马上就要朝大堂里冲,柴郡主急忙拉住她们,低声说道:“经略相公自有深意,你们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想是胸有成竹。咱们静观其变,要是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再动手也不晚。”
柴郡主自然是有恃无恐的,她们柴家的人一贯处世都极为低调,生怕引起朝廷的怀疑,但是这并不代表柴家人就软弱怕事好欺负。再说了,柴郡主到底是郡主的身份,区区一个知县又怎么能和郡主一争高低?
两女点点头,站在柴郡主的身侧,看着大堂里的动静。
刘大官人冷冷的看着谢慕华等人,心道,叫你们这些不开眼的在句容县就跟老子作对?这儿从知县以下全是吃刘家饭的,刘家人出了事,那就是跟县太爷过不去。今儿个不给你们打出些教训来,你们还不知道天到底是什么颜色呢!
“如果我现在招了,能不能不打?”谢慕华笑嘻嘻的问马知县。
“刁民、刁民……”马知县怒道:“你这等刁民,还敢戏弄本官。”
刘大官人认得平秀正和杨五郎是动手打他的人,指着他两叫道:“先打这两个。”
马知县微微颔,五郎和平秀正身材虽然不高,可是都显得极为结实,像是谢慕华等人的保镖,有道是杀鸡给猴看。先打了他们手下,叫谢慕华看看他们的惨状,再想想自己的小身板是不是能顶得住二十记脊杖,气势自然就下来了,人也软了。其实,对于马知县和刘大官人来说,打他们一顿出出气是一回事,但是更重要的就是要从他们身上剥些油水下来,看谢慕华等人的服饰,像是有钱人,那就好办的多了。能诈出来几百贯贴补一下也是好的。
“把那个汉子先打二十杖!”马知县一指杨五郎叫道。
五郎扭过头来看了看谢慕华,只见谢慕华微笑着飞了个眼色,五郎顿时会意,也不等那些衙役按倒他,自己就撩起衣服,露出一身盘根错节的肌肉,主动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摆了个非常标准的伏地挺身的姿势。
那些衙役平素里都是酒肉惯了,半年也未必操练一下,身上的赘肉只怕都不下三十斤了,看到五郎这一身精缎子,心中也暗赞道一条好汉子。
“打,重重的打。”马知县冷眼瞥着五郎。
堂下顿时走上来两名衙役,呸呸两声吐了两口唾沫在手心上,抓起水火棍朝着五郎的后心便晃悠了几下。
大堂之外的杨八姐倒马上松了口气,五郎有多少本事,她是知道的,别说二十脊杖,就算再多打十杖,也只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只要打得不是谢慕华那个废柴小身板就行。
站在五郎左侧的是个老衙役了,还算良心不错,随手递了一根小竹竿到五郎的面前:“咬着,撑不住的时候有用。”
“不用了!”五郎扭过头来淡淡一笑:“打吧!”
那衙役叹了口气,将小竹竿插回到腰上,另一名衙役已经举起水火棍,扬在半空,照着五郎的背脊重重打了下去。
马知县和刘大官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刘大官人是觉得可以出一口恶气了,但是马知县这人就有些奇怪,他喜欢看着那些人犯被打得头破血流,跪在堂前哭喊着大人饶命……这一刻,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这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也是官威十足,手里握着一县人的生杀大权,马知县想叫他们笑,他们才能笑,叫他们哭,就得哭得痛不欲生。
“啪……”
水火棍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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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水至清则无鱼
那名吓傻了的衙役不自觉的举起手中的水火棍看了一眼,断口处豁豁丫丫,分明是一棒子就给砸断的。可是趴在地上的杨五郎好像没事的人一样,还扭过脸来朝他笑了一下。
马知县不明就里,他也知道县衙里许久都没有更换刑具了,就连衙役们手中拿着的水火棍,若是年份久远一些的,也是从李后主的时代就传下来的古董了。于是大叫道:“换根棍子继续打。”
那个老衙役看自己的同僚失手,再看杨五郎的神色,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楚,心中诧异,但是知县大人已经吩咐了,不打也不行。低斥了一声:“小哥小心则个。”举起手中的水火棍照着杨五郎又打了下去。
“咔嚓!”果然不出所料,这根水火棍也应声而断。
“你……”马知县再傻也看出不对了,指着杨五郎:“你……”却说不出话来。
杨五郎笑道:“可能怪我身子骨太结实了,这棍子又太孱弱,打断了两根。若是知县大人要我等赔钱的话,只管开口好了,在下虽穷,两根棍子总是买得起的,比起这几位手中的棍子也肯定是要好上一些的。”
马知县眼睛一转,指着谢慕华:“打他。重重的打。”
又是两名衙役走了出来就要按到谢慕华,谢慕华叹了口气说道:“解开木枷,让我自己解了衣服吧。”
那衙役卸了谢慕华身上的木枷,谢慕华面带微笑,缓缓的解开长袍,一件金色物事“不小心”就滑落在地上。
金色的?马知县第一个念头就是金锭。刘大官人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一个箭步就跳下大堂,伸手捡了起来,转身朝马知县笑道:“这个汉子好生有趣,一个大男人腰间居然挂着金色的袋子,倒像是个女人一般。”
刘大官人自己说得颇觉得好笑,可是再一看马知县已经是面如土色,嘴唇微微抖,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刘大官人不明白倒也罢了,他是江南土生土长的财主而已,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句容县的知县大人了,大宋这里五品官以上才有姿格佩戴金色或者银色的鱼袋,能佩戴金色鱼袋的,那绝对是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刘大官人虽然不认得,可是马知县是认得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转过不下一百个年头,从太上老君一直求到如来佛祖,只盼自己不要太倒霉,惹了天大的祸事。
“马大人,打还是不打啊?天气已经转凉了,叫在下不穿长袍在这里等着你打么?”谢慕华揶揄道。
“好大胆,胆敢如此跟知县大人说话,不要命了么?”身后一名衙役斥道。
马知县汗如雨下,急忙离座而起,走下堂前,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下官句容县马兴田,不知是哪位大人驾到?”
谢慕华昂起头:“江南东路有几个带金鱼袋的官儿?”
马兴田最恐惧的事情终于被他猜中了,眼前这个二十多岁,气度不凡的年轻人竟然就是枢密院副使、江南东路安抚使、江宁府知州谢慕华。这位爷简直就是官场太岁,手下不知道沾了多少血腥,多少官员因为他下了台,就说王溥这位国丈好了,要不是因为跟谢慕华斗,能被赶到江南东路来?
马兴田磕头如捣米:“下官不知是经略相公来此,求经略相公恕罪!”
刘大官人也傻了眼,经略相公?那是主管一路军务的大官,自己居然是被经略相公的人打了,还叫一群官差来把经略相公抓到了县衙门来,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么?
那刘大官人也是个知机的人,急忙跪倒在马兴田的身边,扑通扑通就磕头起来,脑袋在青石地面上磕得砰砰作响,口中大叫道:“草民不知是经略相公,得罪之处,还请相公大人大量,饶恕则个。”
谢慕华冷哼一声,却将张咏拉了过来:“这种事应该是复之兄来料理才对。”
马兴田抬头看看张咏,低声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谢慕华狡黠的笑了笑:“好教你知道,这位便是提点刑狱公事张咏,主管江南东路刑狱。马大人,你可要好生和张大人亲近亲近。”
还没等马兴田答话,张咏就笑道:“那是,经略相公,下官正要和马大人研习一下判案之道。当初在开封府听闻一件失窃案,开封府衙就审了足足三天。哪里有马大人这么快,上堂……用刑……要不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可以画押下狱了。这等办案的度,下官实在是拍马不及。”
马兴田一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再斜眼一瞥杨五郎,只见五郎已经跳了起来,捡起地上的长袍披在身上,马兴田心里抱了个念想,又问道:“这位壮士……”
张咏接口道:“马大人,这位壮士就是禁军四品带刀虞侯杨延环。哦,马大人是文官,对武职应该不是很清楚。杨虞侯便是杨无敌大将军的五公子了。”
马兴田顿时眼前一黑,头脑晕,情不自禁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一群衙役谁也不敢抢上去扶他,只有刘大官人低声唤了几声,见马兴田毫无反应,偷偷抬眼看了看谢慕华,却不敢再说话。
那群衙役只道谢慕华要在这儿大官威,却没想到谢慕华看也不看昏厥在地上的马兴田,转身对五郎说道:“走,咱们先找个客栈安歇去。今日这案子看马大人的情况是审不了的,来日再说吧。”
五郎笑了笑,当前走了出去,平秀正盯着那群衙役,却走在最后。
谢慕华刚刚走出大堂,荆儿便扑了过来,轻声斥道:“官人,你也不早些表明身份,要是他们真的打伤了你,看你如何是好?”
谢慕华见八姐站在一边,便将她也拉了过来,笑道:“两位娘子,五郎还在里边呢,要是真有人要动手打我,你当五郎不会动手么?今天的事暂且到此为止,咱们可还没吃饱呢,寻个客栈投宿下去,大快朵颐再说吧。”
两女幽怨的瞪了谢慕华一眼,又走回到柴郡主的身边去了。
谢慕华等人前呼后拥的出了县衙大门,张咏有些疑惑,问道:“经略相公,为何今日不在堂上询问武家庄一事。就看马兴田和那刘大官人,应该对此事了解不少。问一问的话,应该有些收获才对。”
谢慕华微微一笑,拍了拍张咏的肩膀:“复之,你善刑狱,嫉恶如仇,可是对官场里的道道还不是很明白。这件事,我想杨先生应该心知肚明的,不妨问问杨先生好了。”
张咏转身对杨刚正施礼道:“请杨先生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杨刚正急忙回礼,看着谢慕华走在前边的背影,叹了口气道:“经略相公却是会偷懒啊。偏偏叫我说。”
张咏笑道:“杨先生能者多劳,在下愿闻其详。”
杨刚正谦虚的笑了笑,低声说道:“张大人,你是清官。可马兴田等人就不是清官了,今日他们得罪了江南东路四位最高官员其中的两位,以马兴田等人的本性来说,他们将会如何处置?”
不等张咏回答,杨刚正接着说道:“假如我是马兴田,自然是备一份厚礼来求见经略相公和张大人你。可是经略相公现在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马兴田自然会猜测,是不是经略相公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关于马兴田的消息,这次是特意来寻他的晦气。这时,若是有人从旁边提点,马兴田为了自保,许多事,咱们不让他说,他也会主动说出来了,这总要比在大堂上对他穷追猛打的好。”
张咏想了想,点头道:“这也对,可若是马兴田不说呢?”
杨刚正叹了口气:“张大人,十年寒窗苦,一朝登龙门,权力不是每个人说放下就放下的。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知县而已,你可想过他熬了多久,读了多少书,参加了多少次科举才有今日的官职。这件事,马兴田只不过是个引子,我们也需要他这样的马前小卒。他是肯定舍不得自己的功名,为了保住官职,咱们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谢慕华转身道:“杨先生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很高深莫测了,谁知道落在杨先生的眼中,却是不值一提了。”
杨刚正笑道:“经略相公过谦了。”
张咏嘿嘿一笑:“可惜在下生性嫉恶如仇,若是遇到贪官污吏,恨不得都一剑斩了才顺心。却想不到,这些贪官污吏还如此有用。”
谢慕华沉吟道:“一个人的贪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体系下的贪污**,江南的贪腐由来已久,就算是后来的官员也都不自觉的进入了这个体系,你也贪,我也贪。杀掉几个贪官是没有用的,不把这一块的体系连根拔起,杀一个马兴田,自然还会有十个二十个马兴田出现的。”
杨刚正接口道:“水至清则无鱼……”
谢慕华点点头:“我明白。”
张咏就在大街上对着两人正色道:“复之受教了!”
第四十章 平秀正的请求
一行人随便找了个还算是颇为干净整洁的客栈就住了下来,谢慕华刚换了一身衣服,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生硬的声音:“谢大人,能和你谈谈吗?”
谢慕华一听是平秀正的声音,点点头,八姐就走过去开了门,却见是平秀正和平弘雅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
这两人有些奇怪,回来之后都换了一身日本和服。平秀正是一身黑色和服,腰间别着长剑,头挽了一个髻垂在脑后,衬里穿着雪白的绸衣。平弘雅却换了一身打扮,一身玫红色打底白色斑点的和服,穿在她的身上一点也不显得臃肿,脖颈处露出的雪白肌肤引人遐思,一截白生生的小腿隐约可见。平弘雅垂着头站在平秀正的身后。
谢慕华缓步走了出去,平秀正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道:“谢大人,能否去我的房间谈谈?”
谢慕华点点头,随着平秀正朝他的房间走去,五郎正好从房内出来,看到谢慕华过去,便要跟过来,谢慕华挥挥手示意五郎不用跟来了。
进了平秀正的房间,平弘雅就转身将房门窗户都关好。兄妹两人一起跪坐在床上,谢慕华知道这是日本人的习俗,他是大咧咧的往床上盘腿一坐,问道:“找我什么事?”
平秀正忽然拜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个头:“谢大人,秀正请求您能帮助平氏复国。”
谢慕华早就料到早晚有一天平秀正会主动请求大宋的帮助,只不过平秀正的性子也实在是急了一些,才几天就忍不住要提出了。谢慕华沉吟道:“你先起来再说。”
平秀正却不肯起来,接着说道:“谢大人,大宋国富民强,幅员辽阔。就算是日本举全国之力也不如大宋一路的军马强盛。我和妹妹漂流到大宋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谢大人你的部下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大人你在朝廷之中又是位高权重,只要大人愿意帮助平氏复国,平氏永远都会记得大人的恩德。”
恩德?几毛钱一斤?国与国之间讲究的是个利益,谢慕华拿起了架子:“秀正君,你有所不知,大宋的军制和日本不同。我虽然是江南东路的最高军事长官,可是我没有调兵出兵的权力。若是我要出兵帮你们复国,就先要上报朝廷,交予枢密院和兵部会审,等到皇上亲自定夺之后,我才能出兵。而且江南东路镇守一方的禁军并不是太多,若是派去日本的话,江南的卫戍便有些吃紧。若是只派厢军过去,他们的战斗力要差上一些,只怕也是无济于事,这件事,难啊难啊……”
说着,谢慕华悠悠的叹了口气。
平秀正沉声道:“大人,秀正也知道大人的难处。其实平氏在关东颇有根基,当年祖父平将门在关东经营多年,那里的日本百姓对平氏还是念念不忘。再说现在日本国内,平氏、源氏、藤原氏都是极为强大的势力,贸贸然让大宋和他们开战,自然是不妥的。秀正想请大人派出一些水师,找到藤原拓名和藤原正一郎的舰队。这些年来躲躲藏藏,被人赶得像丧家之犬一样的日子,秀正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待找到藤原拓名和藤原正一郎之后,我们就去关东光复旧国,到时候以祖父平将门在关东的声势余威,不敢说一呼百应,但是也绝对是应者如云。大人若是可以在后方支持我们的武器粮草,用大宋水师封锁住我们的身后海域,让源氏和藤原氏的水师不能从我们身后登陆,不能前后夹击我们,那平氏复国就有望了。”
谢慕华点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这些事情也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只不过你要知道,我调兵遣将,为你平氏复国,动用的是大宋的军队,消耗的是大宋的府库。到时候若是皇上问起我来,我要如何交代呢?”
平秀正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大人,秀正绝对不敢让大人为难,若是平氏能够占据关东,一定向大宋称臣,岁岁纳贡不敢拖延。”
“不……”谢慕华摇了摇头。
平秀正一听谢慕华说不,顿时有些焦急,抬起头来看着谢慕华。
谢慕华现在想的却不是关东,日本盛产金银,却也不是遍地都是金银。日本的金银主产量最大且最著名的是位于甲斐东北部黑川谷附近的黑川金山,其次还有南部的汤之奥金山群,即包括内山金山、茅小屋金山和中山金山三大金山以及栃代金山、常叶金山、川尻金山等金山的总称。其他甲斐金山还包括了南部町的十岛金山;早川町的黑柱山、保金山、大月市的金山金山、黑川金山附近的牛王院平、竜喰等金山。
这些地方,谢慕华也不可能都记得住,但是他以前玩单机游戏的时候和网络游戏的时候,看日本矿物地图分配,却不是在平氏的控制区域以内了,应该是在源氏和藤原氏的手中。要是让平秀正把持了关东,最多也只是能将大宋的奢侈品运到日本进行贸易倾销,还不能从根本上掠夺日本的经济。谢慕华是要将日本的金银都彻底的挖到大宋来,虽然现在日本的冶金技术还很寻常,锻造出来的金银成色跟大宋的金银无法相比,可那好歹也是金银,而且量是非常大的。
中国自古以来贵重金属都是比较稀缺了,历朝历代用铜钱做通流货币就是这个原因。谢慕华皱着眉头想了想,总不能叫平秀正马上集结舰队去攻打黑川谷吧?
日本现在是武家和公家争权的时候,天皇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武家最强大的就是源氏、平氏、藤原氏,要是进攻黑川谷,那里的势力盘根错节,加上毛利家和上遂家的地盘的话。等于和日本全面开战,这样的局面并不是谢慕华想要看到的,平秀正没有这个能力,大宋现在的主要对手也不是日本。
“谢大人,平氏能否复国就在您一念之间了……”
平秀正顿道。
谢慕华低声问道:“你和藤原拓名的舰队有多少人?”
平秀正想了想:“最多的时候能够作战的约有八百多人,这些年来源氏和藤原氏一直对我们围剿不停,现在还剩下五六百武士吧……”
谢慕华点点头:“动用水师,我也要先上报朝廷,我现在能帮你做到的,是卖给你五百套盔甲!”
平秀正大喜过望,日本现在的盔甲还非常简陋,能够用上金属盔甲的都是高级将领和贵族,那些金属盔甲,许多还是从唐代的时候从中原卖过去的,被那些小日本当成传家宝一样的贡起来,一代代的流传下去,普通的士兵也就是穿着竹甲或者皮甲而已。
谢慕华这一下给他五百套盔甲,若都是上等的明光铠或者长短齐头铠的话,从装备上来说,这五百人简直可以羡慕死日本任何一个武家势力。而且上等的武器装备,可以大幅度提高士兵的战斗力,五百人更换了大宋的装备之后,战斗力足足顶的上两千人。
“多谢大人!”平秀正当当当磕了几个头。
谢慕华揉了揉盘着的腿,笑道:“我可不是送给你,是卖给你。你可要听清楚了。五百套铠甲,我可以挑选上好的明光铠给你,另外我可以多卖给你一些上等的弓弩,大宋士卒常用的麻扎刀和提刀,我也可以准备一些。”
“可是……”平秀正有些为难,这些武器装备实在是太好,可是价钱也是巨贵巨贵巨巨贵,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海盗而已,积蓄并不多,谢慕华说是要卖给他们,他们若是买不起也是白搭。
“你是说没有钱是么?”谢慕华点出了平秀正的尴尬。
平秀正点了点头,一脸的沮丧。
谢慕华笑道:“我不要你们的钱,我要一个地方。”
平秀正诧异的看着谢慕华,低声问道:“要哪里?”
“马关,我要马关的口岸,你们平氏回到日本本土之后,我可以提供援助给你们,你们则需要控制住马关附近的地区,把马关给我。”谢慕华说的理直气壮,既然没有钱,就用土地来赎好了。
“那里……”平秀正有些为难,马关是日本的军事重要交通地,隔海和九州相望,而且是日本颇为重要的贸易口岸,也是日本如今最大的鱼港之一。为对马海峡与濑户内海间交通要冲。若说割让给谢慕华,实在是舍不得。
谢慕华冷笑道:“你们如今只不过是一群没有根的浮萍而已,马关是你的吗?若是大宋不肯帮助你们,那你们只能在海上继续当你的海盗,被藤原氏追杀,不过你们也别指望来大宋掠夺,大宋的水师天下第一,你们要是想着来大宋劫掠的念头,我会毫不犹豫的命令水师将你们围剿。你们什么都没有,我却是货真价实的给你们武器装备辎重,你们得到的或许是整个关东,也可能是整个日本,区区一个马关就舍不得了吗?原本我还以为你平秀正是个做大事的人,没想到居然是这等鼠目寸光之辈。”
平秀正惊出一身冷汗,的确如此,他现在一穷二白,几无立锥之地,可还在想什么马关将来的归属。平秀正连忙说道:“哈伊,大人!”
谢慕华硬邦邦的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说着跳下床来就要出去,没想到平秀正却快步走到门口,躬身道:“秀正已经想通了,多谢大人相助。今天晚上就让弘雅服侍大人吧……”
平秀正一闪身从门口走了出去,只留下平弘雅和谢慕华两个人在房间里,一时间气氛好生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