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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易     空明传烽录txt下载     空明传烽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五回

    一时了几句牢骚没想到还是有人支持我的……我会继续努力多谢各位了。以后作品的基调不会变何况我自忖也不是那块写yy的材料……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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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膏粉果然解决了问题。砂眼虽然还有但已经不足以影响质量而温度控制方面一群工匠经过多次失败和摸索也从中找到了经验。两月之后铁模铸炮终于投入运营四十名工匠负责一个模具一天可以出炮三门到五门不等比起以前那种蜗牛效率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有了铁模可用桓震便立即着手改良火枪。枪管的问题很快获得解决枪模只不过是炮模的微缩化而已只要有了铸模大批生产很是简单。膛线却十分费难他只知道膛线就是螺旋线却不知道如何在枪管上加上膛线更不知道怎样的膛线才是最好的。

    尝试了许多次之后终于还是岛上一个曾经做过壶匠的士兵想出了一种长柄钩刀实际就是在铁棒上嵌装一小片具有一定倾斜度的刀刃将枪管固定用钩刀伸进去反复拉动数十次至一百次不等就能弄出一条膛线了。只是钩刀刀刃要求的硬度甚高要花费不少时间力气才能锻造出一柄。经过反复比较最后确定四条右旋膛线能够达到的射击距离最远有一百五十步左右。在一百步上射击皮甲已经可以射穿两层。如果将来改良弹丸大概还可以提高穿透力。

    另一方面他向朝廷要求加派工匠也有了回复等到秋后就会有五百人来到岛上。李经纬在遵化经营铁矿也十分顺利觉华岛这边每天都要大量的铁基本全是从他那里低价购进的。照着桓震的吩咐遵化铁矿的所有工人都是山西和陕西招募的饥民可是一个矿能有多大能力?陕西饥荒不止叛乱早晚还要爆。其间崇祯两次下令赈灾但地方官得了赈银往往转手塞入自己腰包秦晋之地民不聊生依然如故。

    袁崇焕那边自他在广东接到了回任的诏书以后并没立刻返回辽东而是在家乡又耽搁了一段时间。到了四月崇祯皇帝实在等的不耐于是再次下旨升他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相当于抗清总司令了。这一回袁崇焕才离粤赴京七月到达北京崇祯在左安门平台召见袁崇焕提出三大原则:“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以及“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向崇祯许下了五年平辽的诺言皇帝很是满意对他大加赏赐言听计从信任之专恩遇之隆实是罕见。

    这段时间以来宁远缺饷很是严重士兵已经四个月不曾见过饷银的面了。桓震明知七月底就要爆兵变可是却闷声不响存心要崇祯陷入无钱可用的境地然后才好设法说服他从海上取利。每日只是埋头造炮造得的大炮除供应本岛防御之外就用船只运送上岸分到宁远锦州等地。这段日子过得倒也安宁然而每每想到陕西局势日复一日地恶化心里就如同火烧万一当真重复了昨天的故事那可怎么是好?他并非没有法子挽救局面但军国大权在皇帝的手里他说不又有谁能反抗?

    宁远既然缺饷觉华岛也不能置身事外。近来士卒已经开始浮动陈兆兰与诸葛佐努力弹压哪里有半分成效工匠们也是人心思钱甚不安定。桓震没有办法不得不想方设法地筹措银子。正在捉襟见肘之际忽然收到京中传来的一份邸报说是郑芝龙归顺朝廷官海防游击桓震听得这个消息不由得喜出望外他以往对郑芝龙的认知仅限于他是个著名海盗是郑成功的父亲而已没想到他竟然是在这个时候接受了明廷招安的。这么一来他心中又有了一个主意只是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替他办这件事情。

    数日来一直不住盘算就连吃饭走路也总是呆呆思索好在他是岛上级别最高的官员只有人家躲他没有他躲人家之理就算出着神撞到别人也没人说他不是。这天吃过了早饭又照往常一样先去炮场再去枪坊巡视不料刚到龙宫寺门前便见一队士兵押着一个囚犯从寺门经过。桓震心中好奇拦住询问却原来是捉住了一个倭寇的探子。

    他深以为奇不是说万历之役以后倭寇已经气数尽丧怎么这时候却又捉住了探子?而且在他直觉之中倭寇一直都是为祸东南现下怎地又到了北方来?而且还是军事重地觉华岛难道倭寇同建虏竟然已经勾结起来了么?

    愈想愈不对劲索性也不去巡查了直接跟在那队士兵后面到了都司衙门去。所谓都司衙门也只不过是几间普通房屋而已陈兆兰与诸葛佐平日便在这里办公桓震倒是甚少来访。两人见他来到自然要见礼一番。桓震也不罗嗦直接请求参与审问那个倭寇探子两人却答应得甚是爽快。

    很快那探子给带了上来跪在地下。桓震叫他抬头细看他容貌确是皮肤粗糙年龄说三十也行说四十亦可像个时常出海的模样。然而他本是从岛上水军之中捉来水军日日出海那又有甚么出奇?

    只听陈兆兰一拍桌子喝道:“兀那倭匪还不快快供招几时混入我军水师究竟意欲何为?”那人俯道:“标下并非倭寇请大人明察。”陈兆兰冷笑道:“同队之人已经将你出你还有甚么可说?”那人低头不语陈兆兰更怒就要唤旗牌来军法从事。桓震连忙止住叫那人抬起头来看他眼神却无丝毫躲闪显见其心不虚。瞧准了冷不防大喝一声:“ぶしどう!”这是日文中的“武士道”如果这人真是日本人或者在日本呆过必然不会无动于衷可是瞧他的样子似乎完全没听到自己说些甚么一般。

    他心中更疑和声问道:“你是谁部下的士兵?叫甚么名字?”那人恭恭敬敬地答道:“小人是左营水军名叫吴用。今日一早还没起身便给同帐之中几个伙伴捆绑了押来连小人至今也不知为何。”桓震只觉这人过于镇定似乎其中有些蹊跷眼珠一转笑道:“我瞧你不像倭匪。”忽然一拍脑门大声道:“啊!本官明白了定是你与同队的士兵中间生了怨恨他们有意诬栽你的是不是?”

    那人却摇头道:“小人并不曾与他们结怨。”倘若他打蛇随棍上顺着桓震之话胡诌一番桓震必定会要陈兆兰对他详加审问;可是他居然一口否认却教桓震不能不有两分意外。

    转念之间已经明白这人应当不是一个倭匪。可是一个寻常士兵遇到这种事情怎么能如此镇静?此人的来历倒是值得考究一番。可是瞧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撬开这等人的口大约不是甚么简单事情。他方才与吴用对话之时已经十分留心他的口音虽不能准确断定籍贯何处但不是北方人那是无疑的了。

    他一面在那里盘算陈兆兰已经不耐烦再问喝令亲兵将他押下去候下次有船回岸解送宁远给总督王之臣审问。桓震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可是毕竟陈兆兰才是岛上守将自己虽然品秩高过了他却也不好多加干预。

    好容易到了夜间桓震独个儿悄悄摸到岛上关押罪卒的所在守军便不认得他也认得他的官服当下放了行。不费甚么力气便找到了吴用看来那时候倭寇已经不是大患对他的关押很是松懈连重枷也不曾上只是用了手脚镣铐。

    桓震站在他面前冲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倭人。”吴用“嗯”了一声并不答话。桓震续道:“然而我也知道你不是个寻常水军。”两眼笑眯眯地盯着他道:“你是愿意告诉我让我帮你脱罪还是将你当作倭寇送回岸上去斩示众?”吴用似有动容然而只是片刻间事旋即又闭上了眼睛一语不。

    桓震哈哈一笑道:“此刻你心中定是想‘死则死耳有甚么大不了?’是也不是?”吴用睁开眼来瞧了他一眼仍不答话。桓震续道:“汝本非倭而坐倭死可怜啊可怜可叹啊可叹!”吴用面上肌肉微微跳动轻叹一声别过头去。

    桓震知道他心中不能毫无动摇忽然又道:“私はあなたに逃げるように手伝う!”却是说“我助你逃走”。他一早已经断定此人虽然不见得是倭寇却必定与日本人关系密切:寻常人听得自己大吼那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至少也要面露疑色就如陈兆兰一般可是他脸上神情却没丝毫变化这是其一;有辩解的机会而不辩解这是其二;不愿以倭寇之名而死这是其三。有了这三点桓震才决意再试他一试。【——在下我的日语是半吊子不知道有没有搞错语法……靠啊日文的语法真tm不是人学的难死了。】

    这一诈果然见效吴用虽然刻意掩饰仍是忍不住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目光中全是惊讶之色一闪即逝。

    桓震大笑道:“你何必再骗我?你听得懂倭语是不是?”吴用额头见汗过得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桓震大喜笑道:“这就对了。老实对本官讲你是何人?为甚么要在水军中潜伏?”吴用叹了口气道:“小人哪里是潜伏?只是借以避祸苟延残喘罢了。”桓震给他勾起了兴趣竖起耳朵听他讲完了整个故事不由得暗自开心自己正愁找不到人去勾搭郑芝龙这不是老天给他送来了么?

七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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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此人是个中日混血他的老爹便是万历十五年来浙江骚扰的一个倭寇临去之时将他的老娘掳上船去带到日本做了妻子不几年便生了他。又过得十几年老爹死了他娘思乡情切百般设法由海盗带着回了中国一路在船上受尽种种侮辱那也不必说了。

    本以为回到故乡便可以安度余生哪知乡人知道他母亲当年是倭寇掳了去的纷纷前来欺凌不上两年从日本带回来的一点积蓄荡然无存吴用年已二十乡里之间没一个女子敢嫁给他的。忽然一日族长又来勒索吴用一气之下提刀将他杀了从此改名换姓远遁他乡。适逢招募水军他从小随倭寇老爹跑船对海上事务很是熟悉当下便去投军辗转多年给调来守卫觉华岛。

    他平日小心掩饰自己身份然而前几日偶然给派上岸去公干听得一个同乡行商说起母亲在他走后不久给乡中土豪逼嫁已经自杀死了。他心里很是悲痛愤怒大约晚上不经意间梦呓几句给同住的士兵听了去这才搞到如此地步。

    桓震听完了两手一拍道:“包在我身上。明日再提审时你只说自己是四川嘉定州人便是我自会替你分辩。”说着教了他几句四川土话这才离去。

    果然次日桓震推说夜间思索觉得这人身上疑点重重要请陈兆兰再行审问。陈兆兰不虞有他一口应承。这一次审问吴用态度大变十分合作供说自己原籍乃是四川。桓震一听当即大惊小怪地同他攀起同乡来两个人互说川语很是热络。总兵大人的同乡自然不会是倭人了陈兆兰只觉自己得罪了上司连连赔罪不止桓震一面不住安慰一面暗自好笑。

    桓震帮他却是为了要他替自己办事。数日之后推说采办煤铁人手不足向陈兆兰借了一队水军其中便有吴用在内。途中船在山东入港吴用下锚时候不慎落水水军搜救一番连尸也没找着。

    岛上的日子很是平淡又是波澜不惊的十几天过去桓震一面时时留心宁远方向动静一面焦急盼望吴用的回信。一面是坏消息一面是好消息等来等去终于还是坏消息先来了。七月二十五日这天宁远军士哗变捉了巡抚都御史毕自肃向朝廷索饷。

    消息到了陈兆兰、诸葛佐这里就再没朝下传达只叫桓震一人知道了。万一觉华岛水军有样学样闹将起来那可不是好玩的。其实觉华岛固然也有许久不曾饷但毕竟岛上有一个大粮城士兵吃得上饭一时间还不至于立刻激反。

    桓震听得陈兆兰对自己通报心中砰砰直跳暗想就在此时定了定神对陈兆兰道:“陈指挥以为眼下当如何自处?”陈兆兰想了一想回道:“自然是稳定岛上军心为要。”桓震点头道:“老兄果然高见。只不过倘若宁远这么闹将下去觉华岛早晚也要波及。”陈兆兰脸色白道:“下官既食国禄当为国而死。”桓震哈哈一笑道:“你一死固然容易然而死有何益?宁远、觉华一乱可又给建虏机会了!”

    陈兆兰冷汗直冒颤声问道:“那……那怎么办?”诸葛佐一直不曾说话此时也出言相询。桓震心中却有一个法子只是不能现在说出当下摇了摇头。心想不久袁崇焕上任兵变很快就会平息。然而倘若任由他凭借威望敉平事端那就留下了一个大大隐患银子的问题不彻底解决以后锦州、蓟镇乃至全国各地都不得安宁。因此他一早已经打定了主意非借这次兵变迫使崇祯皇帝从海上寻找财源不可。

    郑芝龙就是他计划当中的一部分吴用所以忽然消失就是暗地里前去联络郑芝龙。桓震并没告诉吴用太多的东西只给了他一杆自己新近试制的佛郎机手炮那是仿造佛郎机的后装结构配合上类似火枪的燧装置并且加装了膛线重量比火枪要重得多约有三十斤上下须得扛在肩上射。他还要吴用转告郑芝龙船上的火炮他们也能造而且造得更好。郑芝龙这个海盗决不会对利炮无动于衷的桓震这个火器局的制炮水平差不多是当时全国最高的了能从他这里买炮郑芝龙会送上门来的。

    可是眼下吴用还没回来兵变已经生了。想了一想对陈兆兰道:“宁远兵士扣押了毕大人须得紧急驰援才是。请陈指挥拨五百精兵本官要去宁远走一走。”陈兆兰有些犹豫照例说桓震对岛上军队并没直接指挥权这一条命令他是无须遵奉的。可是不论如何他总是自己上司何况宁远那边巡抚已经给捉了起来倘若事态平定之后追究起自己不援之责那也颇不好办。在他本意之中是十分不想趟这混水的既然有桓震出头免去了自己若干干系那是求之不得当下一口答应自去调配人手。

    陈兆兰果然实在给桓震的五百水军都是岛上的精锐。桓震很是满意离岛之前每人先了十日军饷这还是他从火器局的经费当中挪用来的这么一挪可连买铁的钱都没了。五百军分乘四只快船很快便过海上岸。桓震不敢迟缓下令全赶路二十八日黄昏时分终于赶到了宁远城。他下令在城外五里扎营自己带了五个士兵便装入城先去探听消息。

    宁远城的情况比他想象之中还要严重。城门洞开不见守卒街道上三五成群的散兵游勇有的衣冠不整骂骂咧咧;有的提着酒壶跌跌撞撞;还有的擅自离队不受节制。宁远商民给兵变吓坏了纷纷紧闭大门不敢出来。

    桓震走在路上一面留心避开那些乱兵一面四下张望想知道他们将毕自肃关在哪里。忽然一个军士同自己擦身而过嘴里一面骂骂咧咧地道:“龟儿子的不顾老子们的死活也不要他们好活!老子入你先人板板!”却是一个四川人。桓震乍闻乡音却有些亲切跟着又听一个南方口音的道:“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在前方卖命饭都吃不饱他们可坐在帐篷里听歌观舞、喝酒吃肉玩女人。朝廷军饷都给这帮黑心肝的老爷们贪了。”

    他低头快步走过愈往城里愈是乱哄哄地巡抚衙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定睛一看谯楼上竟绑着宁远的几个军政脑毕巡抚、总兵、通判个个衣衫凌乱低着头没精打采。桓震站在人群中观望只见谯楼上几个士兵手执长矛来回巡逻一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提了一条皮鞭将官员们挨个抽打抽得他们杀猪也似地哀嚎声音震天价响。

    那汉子出一阵气悻悻地去了。桓震心中暗自盘算倘若毕自肃竟给活活打死了这场事端就要出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看来还是先要设法将毕自肃弄出来才成。然而自己手里只有五百士兵弹压那是无从说起的。只是不知道现在城里还有没有能主事的官员。瞧巡抚衙门那个样子多半是进不去的了。想了一想还是正式与叛军交涉的好当下出城回营要带军队进城。

    哪知一到营中便听得士兵禀告说是兵备副使郭广初现在营中。

    他却是从关内来路上听得宁远兵变不敢贸然入城见到城外有军队扎营一问之下是觉华岛水军便暂且留了下来。桓震论右佥都御史的品级高过了他然而总兵官却须受兵备副使节制【——兵备副使同右佥都御史都是官而备虏总兵官是职。】是以便自居下级道:“卑职闻得宁远哗变当即领水军五百前来俾能补救万一。既然大人来此当供差遣。”他话说得很是客气郭广初也就不好倨傲无礼谦逊道:“桓大人何出此言此处当以桓大人为才是。”

    桓震微微一笑道:“震今日带几个士兵便装进城去查看了一番似乎整个宁远都落入了乱军手里毕大人、朱大人都给他们捆绑在谯楼上拷打。”郭广初两手微微抖道:“那……那可如何是好?”转了两个***道:“须得设法将毕大人救出来才是。”桓震点头道:“正是。明日震要亲自去同乱军领谈判不知郭大人可要同去?”

    郭广初瞧起来一副害怕的模样终于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桓震只觉此人虽没甚么本事却是个敢负责任的汉子不由得对他有些敬重起来了。

    桓震叫人进城去送信说右佥都御史、备虏总兵官桓震偕同兵备副使郭广初要见他们领。过得大半日送信的回来说兵变领张正朝、张思顺兄弟请两位大人在巡抚衙门说话。桓震知道进了巡抚衙门就等于落入了对方的掌握虽然不愿去可是目下态势敌强我弱不得不暂时屈从。次日一早便同郭广初两人一道前去赴约。他心里明白带五百人同一个人不带其实并没甚么分别宁远十五营兵哪里将他区区五百人放在眼里?

    到得巡抚衙门就有两个辽兵带他二人进去。一个不满三十的黑须汉子高踞正堂瞧见桓震只两人单身前来一个随从也不曾带不由得便是一怔继而笑道:“哈哈好!桓大人果然英雄豪杰正朝十分佩服。”

    桓震知道他便是张正朝了拱手道:“不敢。桓某不过吃一份皇粮哪里及得上张老兄。”张正朝听出他话中讥刺意味也不在意指着下两张椅子道:“请坐!”桓震大咧咧地拖一把椅子坐了摆手示意郭广初也坐了下来。

    两人目光对望许久桓震忽道:“你们要怎样才肯罢手?”张正朝冷笑道:“弟兄们只不过想寻一条活路补咱们四个月的军饷一切好说否则”嘿嘿冷笑一声顺手从腰间抽出刀来喀嚓一声削去了桌子一角顺手将刀拍在桌上。桓震心中默算宁远城七万余士兵一日军饷要一千五百两一个月就要四万多银子四个月十数万他到哪里弄去?

最近更新公告

    由于本人毕业离校带来一定的不便因此不能继续以前每天一回的更新频率了今天一次性更新5回接下来5天不再更新。5天以后再更新5回……依此类推直到我解决了上网问题为止。请继续支持……

七十七回

    当下摇了摇头道:“那不可能。你要知道毕大人并没贪污你们的军饷朝廷不银子他也是无法可想。”张正朝道:“咱们不管是谁不给银子总之今次若不补饷弟兄们决不善罢甘休。”桓震叹道:“那又何必?倘若毕大人给你们拷打致死非但银子拿不到一分罪过反而更重擅杀朝廷命官你有几个人头够砍?”张正朝咬牙道:“左右活不下去了莫若大伙儿同归于尽罢!”

    桓震暗暗心惊心想这是一个亡命之徒同他讲理是讲不通的。

    一人快步走了进来伏在张正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正朝神色一变低头沉思片刻忽道:“先两个月饷来咱们便放了毕总兵。”桓震心中奇怪何以这人竟会忽然转了态度?莫非毕自肃已经快要死了么?摇头道:“不成两个月也是太多。”张正朝面露怒色却又忍住了没作低低哼了一声道:“那么六万不可再少。”桓震更加确定毕自肃已经伤重讨价还价道:“五万。”

    张正朝一伸手掀翻了桌子几个辽兵闻声奔入人人擎刀环立周围。郭广初早已唬得面无人色心中只是埋怨桓震不知好歹触怒了乱兵。桓震不慌不忙地直视张正朝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五万。”张正朝捏紧拳头目光炯炯地瞪着桓震瞪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松开了双拳道:“就是五万三日之后便要见银子否则毕自肃性命难保。”两人伸出手来击掌为誓。

    回到城外军营桓震便问郭广初有甚么法子凑起五万银子。郭广初道:“城内存银原有二万想必都已给叛军掠去。为今之计只能向宁远商民谋借了。”桓震也觉只有这一个法子点头道:“就是如此。明日请大人与我一同入城去募借。”

    说是募借他身后跟着气势汹汹的五百兵丁个个端着火枪哪里有人胆敢不借?桓震倒是十分认真一个个地打下了欠条两天下来已经有了三万多还差不足两万。他不知毕自肃能够再坚持几天想一想袁崇焕还要六七日才能到达就算宁远等得毕自肃也未必等得还是先设法筹钱的是。可是宁远家家户户已经给他走过一遍哪里还有余钱?

    正在营中闷忽然兵士来报说有个行商在外面定要求见。桓震心绪正差哪里有兴趣见甚么人正要挥手赶出忽然回过神来行商?商就是钱怎能不见?连忙叫人请了进来。

    那行商穿着一件连帽大氅进得营帐将帽子除去桓震一看他面貌不由得大惊霍然跳了起来指着他叫道:“你……你……怎么是你?”

    那人却是李经纬。桓震见到他此时在这里出现已经是十分惊讶而李经纬下面的一句话却叫他更是张大了嘴巴许久合不拢去。他带了三万两银子来!

    宁远兵变的第二天李经纬便知道了消息。其时他正在唐山购炭听说宁远闹饷当即带了原本买炭用的三万银子兼程出关赶赴宁远。

    桓震瞧着他心中只觉此人很不简单。投以木瓜必望琼瑶李经纬在自己最需要钱的时候雪中送炭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甚么?这三万银子是要还是不要?一时之间桓震有些难以决断了。

    李经纬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谄笑道:“经纬受大人恩惠不浅区区三万两只是略表心意请大人莫要嫌弃。”桓震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然而自己眼下又确是需要这笔钱。想了一想提笔写了一张欠条盖了自己官印从印鉴中间一撕两半将一半给了李经纬道:“这钱是本官借你的日后必定归还。”李经纬连连点头。

    这一来便有五万银子可以换回毕自肃了。桓震再度入城与张氏兄弟交易将他抬了回来。堂堂一个毕巡抚几日来给捆绑拷打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桓震顺便从城里叫了个大夫就在自己营中给他疗伤。

    毕自肃一连昏迷了两天到第三天上才醒了过来。桓震听说便亲去看他。宁远兵变之后他可是自杀了的不能不善加防范。毕自肃见桓震进来长叹一声垂道:“毕某无颜见天下人。”桓震默然无语心想整个大明天下处处如此你一个巡抚又能怎样?劝慰一番也不管他听进去与否令士兵好生照料实际却是怕他自寻短见。

    算算日子袁崇焕差不多也该到了他派出游骑每日向关内方向打探果然八月七日这天袁崇焕单骑驰至宁远城下听得桓震在城外扎营郭广初毕自肃也在营中便先来见三人。

    他对于桓震处理的方式很是满意至少将毕自肃平安救了出来乱兵也暂时得到安抚不致出现大的变乱。当下几人一同商议下一步要如何办法。袁崇焕道:“明日崇焕当单人独骑往说哗变士兵敦促他们返回营伍。”桓震知道凭他的威望做到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可是这以后又怎么办?躬身道:“督帅胆略过人卑职敬佩不已。可是督师是否想过宁远士兵究竟因何哗变?”

    不待袁崇焕回答又道:“督帅亲身入营必定能平息事端然而兵变是因欠饷而起户部一日不肯补饷今日平服而明日复叛锦州蓟镇都是一般到那时候难道能指望处处皆有袁督师么?”

    他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尖锐袁崇焕心里却明白很是有理。他自己在出京之前也曾经同皇帝再三强调“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当时各部尚书虽然都是唯唯诺诺但当真办起事情来便有诸多推搪不是事事相应倒是处处掣肘了。他深知官场积弊知道朝廷若不饷决难消除这个天大隐患可是要饷谈何容易?离京前去过一次户部大明国库也已经十分空虚根本没法应付辽东每年四五百万的庞大开支了。

    桓震也是知道那时的情况袁崇焕平定兵变之后便向朝廷请饷然而户部无钱皇帝又不愿内帑救急结果宁远方定锦州、蓟镇等处又生士兵哗变崇祯被迫无奈只有照袁崇焕请求的数目打了个四折这点钱哪里够三镇分?结果弄得边关将士个个心寒再也不肯出力卖命。更严重的是经过这一次崇祯第一次对袁崇焕起了疑心:你袁蛮子再三再四地向我要银子还说甚么不给钱士兵便要哗变莫非是在威胁我么?

    他既然知道事情将会这样那就要尽全力阻止。取出一份早预备好的奏折递给袁崇焕道:“督帅请看。”袁崇焕打开来细读却听桓震在旁道:“卑职当日在朝中时候便曾向陛下进言要求与海外诸番贸易。当时陛下以不合祖制驳回。然而近来天灾愈重辽东花费年年加巨我大明财政已经左支右绌再不新辟财源恐怕……”袁崇焕沉声道:“恐怕要丧师辱国!”桓震低头不语。袁督师是明白人不需要自己多费口舌。

    袁崇焕看完了奏折沉思道:“百里说要通海贸易本院以为构想尚可只是如何着手才好?”桓震道:“督帅离京之时恰逢一个叫做郑芝龙的归顺督师可曾听过?”袁崇焕凝神细思道:“本院记得了那是一个福建的海贼?”桓震点头道:“正是。”摊开一幅东南海图指着菲律宾一带道:“此处乃是东南海上财利渊薮现下尽为郑氏所据。然而附近海盗多有不服其管者往往相互争竞。”压低声音道:“我若结好郑芝龙助其剿灭周围海贼参股贸易何愁财源不开?”袁崇焕反问道:“参股?”

    桓震一怔这才想到自己无意中带出了现代词汇连忙解释一番。袁崇焕听明白了沉吟道:“这却是好只是眼下军饷尚且不继哪里有余钱去通番贸易?”桓震大喜心想只要你赞同开海便好袁崇焕的名字往奏折上面一写凭空就加重了不少分量。至于用甚么入股以后再来告诉你不迟。当下只推说自己还没想到容待再议。

    袁崇焕也不再问自去准备明天入城。果然次日袁崇焕单骑入营凭借他在辽兵当中的威望终于劝说哗变士兵返回营伍。跟着捕十五人枭示众;斩知谋中军吴国琦;责参将彭簪古;黜都司左良玉等四人。谋张正朝、张思顺兄弟因为是操炮好手宁远军中无能过之者特许前锋立功。

    桓震听说左良玉也在受责之列当即替他求情。袁崇焕不知这个都司同桓震有甚么关系疑惑一番终于还是没有答应。毕自肃给朝廷撤职回关内的路上在左卫上吊自杀了。

    袁崇焕对朝廷终于还是抱着一分希望平定兵乱之后立刻上书请饷果不其然崇祯一毛不拔满朝大臣更是兵马不知钱粮不知只知道大谈“兵清自然饷足”周延儒更说甚么倘若袁崇焕与士卒亲若父子自然能叫部下“罗雀掘鼠”现在士卒哗变那分明是袁崇焕品德不够了。

    十月初章奏批回袁崇焕气的大骂不止崇祯固然是骂不得的韩爌是他座师也不好无礼然而辅以下官员无不受了他的广东三字经。心想果如桓震所言朝廷真是指望不上的了忽然想起曾听他说过海上贸易之事这也是一个财源至于皇帝是不是怪罪他袁蛮子才不理这些你要我守土打仗就须得给我银子你不给我银子难道还不准我自己想法弄银子么?

七十八回

    那时桓震已经回觉华岛上去了袁崇焕叫人召他来宁远议事见面便问他有甚么法子从海上取利。桓震神神秘秘地一笑道:“卑职想先请督帅见一个人。”说着拍了拍手门外一人应声而入在袁崇焕面前跪下道:“觉华岛水师左营标下水军吴用参见。”袁崇焕疑心不定瞧了桓震一眼心想你叫这个水军见我作甚?

    桓震叫他起来道:“将你昨日对我所说之话对袁督师再说一遍。”吴用躬身道:“是。”说着将自己南下联络郑芝龙的经过细细讲了一遍。他自从在山东诈作落水便带着桓震给他的佛郎机手炮一路直奔泉州寻到了郑芝龙。也是他赶得巧再有几日郑芝龙就要出海那时等个半年一年也是寻常。

    郑芝龙听他说明身份来意看了那手炮果然十分感兴趣只道桓震想要卖火炮给他当下叫一个兄弟郑芝豹随同吴用一起来觉华岛看货。吴用不敢随意带人进岛因此将他留在了登州自己先行回来向桓震禀报。

    袁崇焕听得吴用说道要卖火炮给郑芝龙眉头愈皱愈紧忽然道:“不可!彼海盗耳怎能以利器相授!”桓震暗叹袁崇焕的观念果然也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当下委婉劝说一番只说郑芝龙虽然曾经横行海上现下已经归顺朝廷做了镇海总兵同是一朝之臣总比建虏外人要近上许多罢?何况郑氏海军实力很强倘若以后能够为我所用从海上出击建虏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的设想便是提供船载火炮给郑芝龙作为启动股份在郑氏贸易所得之中分红。以后赚得了钱便可用银子入股。言语之间极力夸大海上贸易的利润说得仿佛只要参与进去辽东军饷便不用担心了一般。

    袁崇焕听了固然有些心动却仍是不能完全放心一来他虽曾听说桓震主持火器局大大提高了造炮的效率却并不知道究竟能造得多快;二来私自买卖火炮万一给人参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自己一旦给撤职查办辽东谁来经营?沉思良久只说要再深思熟虑一番叫桓震等人先行休息。

    他的这些担心桓震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次日求见之时便力请袁崇焕亲自往觉华岛火器局视察。袁崇焕看过了宁远城中装备的新制式大炮、火枪也想去瞧瞧制造这些火器的作坊是个甚么样子当下欣然答应。好在宁远去觉华岛很是近便自己离开一两日也不打紧。

    到得岛上桓震领着他逐个作坊参观一番火器局开办近一年来已经从当初下辖炮场、枪坊两个部分展成了一个拥有枪、炮、弹、药、火雷五个专业部门的大兵工厂岛上工匠除朝廷调拨的之外还有桓震从山东河北等处招募来的共计一千二百人分在各处工作。场地也已经不局限于龙宫寺在寺南又扩建了一个新局专事制造弹药。现在如果材料供应能够保证全力开工生产能力可以达到日产炮三十门枪五百支火药三百斤。只是煤铁等物都要从关内运来加上朝廷拨款总是不足因此实际上远不能达到这个水平。枪炮的品种也有了很多展采用了定装子弹之后后装枪终于给研制出来了限于士兵使用教学上的困难还没大规模投产。不久之前还有工匠明了一种五弹连枪不过性能上存在一些问题仍在试验之中。

    炮这方面桓震自己设计了一种炮架能够上下左右多角度旋转安装在炮身同炮座的连接处大大提高了瞄准的效率。只是这种炮架需要强度较高的材料不太容易制造因此并没普及。佛郎机炮在桓震手里得到很大展开出了许多新品种比如叫吴用拿给郑芝龙看的那种手炮采用小型开花炮弹单人射射程可以达到二里伤害力也很强。

    袁崇焕试放了前装火枪跟着拿着一支后装火枪不知道应当怎么装弹。桓震接过来伸手向一名亲兵要了一颗纸壳弹从枪尾装上递给袁崇焕示意可以放了。袁崇焕举枪瞄准击中二百步外的靶子铅弹在靶心穿了一个洞嵌在了靶里。转头对桓震道:“此枪固然利害只是要士兵学习使用实在太过麻烦。”

    桓震见他一语道破自己迟迟不大规模投产后装枪的缘由不由得十分敬佩躬身道:“正是。”话头一转又道:“然而若换用后装火枪填弹至少快了六七倍不止一旦士卒操习熟练那可就锐不可当。”孙元化在旁道:“正是。元化从军若干年制造的枪炮数不胜数如桓大人这般的奇才还是第一次遇到。桓大人所言很是有理请督帅详加权衡。”

    袁崇焕素来相信孙元化的眼光听得他也如此说不由得有些心动思索片刻道:“那么宁远、锦州两城每城先装备一营待其练习熟稔然后相互教授。初阳你从岛上拣选善用此枪之人到宁、锦二处教习士兵。”孙元化很是高兴当即答应下来随即请他给两种火枪命名。袁崇焕想了一想道:“这一种前装火枪可以叫做镇虏另一种便叫做破虏好了。”

    他又去看了线膛炮试射跟着一一检阅岛上各处很是满意大大表彰了桓震一番却绝口不提与郑芝龙合作一事。当晚桓震独自去他房中求见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担心如此利器流入外人之手会不会辗转为建虏所得?当下笑道:“督帅有所不知。便是我们再怎么防备建虏早晚还是要得了去的。卑职以为只有咱们自己不断造出更加厉害的火器才能永远盖住建虏一头所谓镇虏破虏也才当真可以枪如其名。”他在火器局近年对于中国工匠的创造力愈来愈有信心许多东西自己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然而描述之下他们有了创意经过一番刻苦研究有的居然就能造成。因此说不断创新这并非一句空话。

    袁崇焕沉吟道:“百里所说固然有些道理然而倘若再也不能更上一层那又如何?”桓震躬身道:“卑职有个请求还望督师允准。”袁崇焕道:“你且说来。”桓震正色道:“卑职想设立一个炮学专收工匠子弟教以火器制造之学不以门户师徒藏私俾能博采众家之长这才能屡有所得。”袁崇焕点头道:“主意甚好你自己去办不用再行请示。然而名字叫做炮学未免太过不雅。”想了一想道:“不如叫做定辽书院罢。”桓震大喜顺势请他题写匾额袁崇焕也不推辞欣然写了。

    桓震心想郑芝龙之事终于还是要解决当下又小心翼翼地提起。袁崇焕叹道:“本院实在不敢如此冒险!然而若能弥补辽东军饷本院一身荣辱又能算得了甚么!百里上奏折之事不可再提。此事万不能给人知道明日本院便上奏要你独任觉华岛总兵以后这桩事情就在你的身上了。若有甚么麻烦本院自然一力承担。”桓震一转念间便即明白他是要自己私自去做这件事情调开陈兆兰诸葛佐这岛上便是自己全盘作主了。他心中十分感激声音不禁有些颤。袁崇焕又嘱咐两句不可泄密之类就送他出去。

    果然次日袁崇焕回了宁远立刻上奏要求撤去辽东、登州二巡抚另外将关外总兵也尽行裁撤仅留赵率教守关门祖大寿驻锦州何可纲驻宁远是为6上三总兵又以桓震领觉华岛总兵辖水军四营。孙元化本来是白身也由他奏为山东右参议兼整饬宁前兵备留在自己帐前赞画。然而这样一来桓震这边就少了一个帮手袁崇焕记起当年在孙承宗部下的时候同僚之中有一个叫做茅元仪的也是精研火器后来做到南京工部郎中。孙承宗给阉党罢官他也就跟着赋闲至今仍未起用当下又请开复茅元仪官职授副总兵衔任职觉华岛。

    那时正是崇祯与袁崇焕的蜜月期奏折上去无有不准很快便批了回来。桓震走马上任倒也简单只消从龙宫寺搬到都司衙门去便了。孙元化却仍留了一段时间等待一个月后茅元仪到任这才离开觉华岛前往宁远。

    茅元仪这人桓震以前只是知道个名字见面交谈之后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居然碰到了一个博学多才、文武兼备的军事科学家他有一本著作《武备志》今年二月间曾经上呈崇祯皇帝很得嘉奖然而嘉奖之后却也就再没甚么作用叫他很是郁郁。桓震读了之后拍案叫绝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诸如屯田、水利、河漕、马匹他书中都有详细论述特别是其中《占度载》一卷关于海防、江防的议论正是他眼下需要的。于是便将整个火器局交给了茅元仪管理自己只是带着几个技能熟练的工匠继续研究改进新的枪械。

七十九回

    他既然得了袁崇焕的许可便放手去与郑芝龙勾勾搭搭。郑芝豹给他请到岛上看了舷炮试射两只眼睛都直了当下咬定了要购买。桓震却拿腔拿调地不肯卖他定要拿一百门舷炮顶一成股本郑芝豹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回福建去请示哥哥临走时候还要桓震在他的船上装了一门新式舷炮。桓震也不怕他仿造铁模铸炮当时全国只有他这么一个地方能做得到而不用铁模是无法达到现在这种精度的。

    果然郑芝龙一看之下立刻意识到装备了这种舷炮自己就可以扫平南洋海寇独占贸易路线了一成股本算甚么?当即令郑芝豹再来觉华岛定购了三百门舷炮言明由郑家负责运输。他担心桓震反悔还特意叫郑芝豹带来十万银子算是预付的货款约定年底分红时候再行扣除。

    桓震大喜正在愁没钱买铁钱就送上门来了。然而他却并不怎么放心这个郑芝龙既然历史上他可以投降清朝那么就算背叛了自己也不是甚么出奇的事情。想了一想叫人送信给李经纬让他以自己的名义去和郑芝龙打交道作为回报每年自己的三成红利之中提出五分之一归他所有。李经纬倒是个商业人才看准了这个机会将桓震送给他的百分之六股本还给了郑芝龙条件是郑芝龙船队每次出洋的时候都要带着他的商船此外一切都不用他管并且保证决不抢占他们的市场。郑芝龙心想有利无害一口答应下来。

    过得两月郑芝龙用桓震的大炮上了瘾适逢他的旧党陈衷纪给另一个海寇李魁奇杀了郑芝龙誓定要报仇顺便将李魁奇的地盘夺过来因此又通过李经纬要向桓震要炮可是却无论如何不肯再用股份交换了。恰好桓震也想要现银双方一拍即合议定舷炮八千两银子一门手炮一千两。在郑芝龙那边固然很是高兴这种炮在别处是花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何况打败李魁奇之后还怕赚不回本来么?而桓震从一门舷炮上面就能足足赚去五千五百两这些卖炮得来的钱除了应付岛上开支之外剩下的全部给了李经纬叫他经营取利。

    这一年桓震从郑芝龙那里分得了近二百万的红利【——林仁川统计1641年6、7两个月郑芝龙运往日本长崎的诸多货物中有白生丝257oo斤黄生丝1555o斤各种纺织品14o76o匹;1641年销往日本长崎的各种糖57265oo斤总额估算郑氏仅对日本贸易年平均出口约918万两进口约738万两利润约942万两。现在时间为1629年况且计算的是郑氏总收入因此在此数目上稍减。】李经纬那边借助郑芝龙开辟的航路有船坚炮利的郑氏水军保护得以穿过荷兰人的封锁线向马尼拉大量贩卖纺织品和珠宝、工艺品半年间居然也赚了二百多万。其中桓震的资本本来只有四成可是分利的时候李经纬定要对半分成桓震心中有数知道他甚么意思可是不要白不要银子送来自然照单全收。郑芝龙那边靠着火炮利害逐一扫平南洋海盗独占了贸易线路家族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他的收入除却供应本岛其余的都上缴给了袁崇焕。那时全辽一年的兵饷开支四百八十万光桓震这里就解决了二分之一弱袁崇焕十分高兴自觉当初支持桓震做这件事情是对了他向朝廷要钱少了朝中大老高兴还来不及干么要寻他麻烦?何况桓震这事做得很是秘密郑芝豹的船队几次进港都是夜间岛上又是自己说了算的简直是为所欲为。

    这些都是后话再说回桓震自从接手了岛上水军以后吸收上次给后金兵登6作战惨败的教训对四营水军进行严格的6战训练除却新式破虏枪之外还加强冷兵器的使用技巧。火器局那边枪炮都没甚么大的进步机关连枪试验屡屡失败只是在原先佛郎机炮的基础上又展了几种不同规格的火炮而已。倒是火雷作坊将原始的水雷“混江龙”加以改造研制出了一种延时爆炸的水雷取名叫做龙王炮。

    这一年后金十分安静并不曾来骚扰据锦州那边传来的边报是忙于征伐蒙古林丹无暇西顾了。袁崇焕看自己这边整顿还没完成也不轻易出击双方就这么平静地僵持了一年。

    然而与此同时陕西的局势却一天胜似一天地紧张饥饿的农民不堪压迫纷纷起来造反。虽然李经纬听了桓震的吩咐凡是军方资金开办的手工作坊一律从灾区招收工人可是杯水难解车薪饿死的人依旧愈来愈多。

    桓震计算日子大约明年崇祯裁撤驿站之后李自成就要造反。年来他向崇祯递奏折已经递得没了信心几十封奏折上去都如石沉大海崇祯皇帝不知是没有银子还是不舍得银子总之对陕西灾情总是视若罔见桓震连吓带求也没法从他的内帑里讨出一点来。

    就在要钱与反要钱的拉锯战中王嘉胤终于在陕西府谷县竖旗造反这年冬天王嘉胤部与澄城杀官的王二会合有众五、六千人在延庆的黄龙山聚集。崇祯皇帝并没将这一小撮流贼放在眼里只是诏当地总督征剿哪知贼众愈剿愈多总督又不敢据实禀报事态一天天拖下去愈来愈是严重。

    转眼之间到了除夕袁崇焕忽然叫人送信来请他去宁远城中过年。桓震虽然奇怪仍是将岛上事务交代给了茅元仪自己上船回岸。到得宁远果然是一派年节景象虽在边关也不少逊他也无心凑甚么热闹直奔督帅衙门赫然现赵率教、何可纲都已经到了还有些自己认不完全的不过看服色都是关外的高级将领。众将之中以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但这里几乎所有人的部队用的都是桓震手里生产的火枪因此个个对他都很是客气。祖大寿上来招呼道:“久闻百里兄大名难得一见!敝甥曾蒙教诲深感师恩特地叫大寿致意。”

    桓震一呆知道他大约是祖大寿了自己几次来宁远都没碰得上他是以并不认得。反问道:“不敢请教令甥……”祖大寿笑道:“敝甥姓吴。”桓震恍然大悟原来祖大寿便是吴三凤的舅父那不也就是吴三桂的舅父了么?不禁也笑了起来便问他吴三凤眼下情形这才知道原来去年祖大寿调防锦州之后吴三凤便随在他身边直到现在。

    想起当日在武学中的时日不由得很是怀念平辽书院预计在年后就可以开始授课不如到时候再叫他来读上一段如何?旋即哑然失笑两年多都过去了吴三凤也已经十八岁了还读甚么武学?

    赵率教走过来一拍祖大寿肩膀笑道:“两位聊甚么如此投机?”祖大寿哈哈一笑道:“山海关好守么?”赵率教撇嘴道:“哪里有复宇的锦州痛快整日可以对着建虏。”桓震也笑了起来打趣道:“那么小弟的觉华岛岂不是永远不得见虏兵了?”赵祖两人一怔同声大笑。何可纲道:“不然咱们哪个手里的火枪不是百里觉华岛上出来的?”桓震连称过誉正在那里说笑只听脚步声响袁崇焕走了出来顿时厅中一片安静。

    袁崇焕一挥手叫人搬上一幅地图来将厅门关牢了指着图上义州、广宁两镇道:“今日请诸位来便是为了此处!”桓震心里一跳自天启二年广宁之战以后广宁、义州一线便一直在后金的控制之下眼下袁崇焕说这话难道是想图谋恢复么?

    只听袁崇焕道:“本院上任以来已有半年半年之内赖有诸位同心合力辽东兵备大整火器充足锦州、中左所、大凌河堡至宁远联成一线足以自守。然而本院曾经应承陛下五年复辽总是坐守实非良策。”

    桓震心中一片混乱记得历史上袁崇焕不曾主动对后金采取攻势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又搅乱了历史?然而照目前的情况新式破虏枪的普及率基本已经达到百分之五十另外百分之五十也都装备上了镇虏枪。车载炮的数量也有很大增加桓震正在考虑向袁崇焕建议在宁远和锦州都成立一个炮营。况且宁锦防线距离山海关太过迫近若说当年广、义失守辽东已成残局那么现在就是根本无局。如果真的复夺广宁、义州那么明军的防线就可以北移到医巫闾山、辽河一带对于缓解宁锦压力很有好处。从各种角度来看袁崇焕的这个战略决定都是有道理的。

    众将也是纷纷议论有说当伐的有说不当随意动兵的种种不一。袁崇焕问桓震道:“百里!目下觉华岛上尚有多少存粮?”桓震想了一想答道:“约有五十万石。”袁崇焕满意地点点头道:“足够支用。”

    目光扫视众将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来道:“数日之前朝鲜有使官来带了虏酋一封书信。”说着要赵率教大声读了出来却是皇太极写的一封求和信言辞十分卑曲。众将听了又是一阵大哗。袁崇焕拍掌道:“安静!复宇你有甚么话说?”祖大寿出列道:“督帅虏酋无信前者宁远战后遣使求和不久复叛不可许之!”

八十回

    祖大寿这一种意见得到了绝大部分将领的赞同附和何可纲也道:“不错彼非真心议和不过因为今年对蒙古用兵之后借机休整兵马欲图再犯而已倘若许和正中敌人诡计。”祖大寿见众人支持自己信心更足道:“建州本我天朝一小卫也倘若与彼谈和国威何在?士气何存?”赵率教却道:“陛下必定不许议和。”关外四大总兵已经有三个不赞成议和只剩桓震还不表意见。

    袁崇焕点点头提高声音道:“百里!你以为如何?”桓震正在那里沉思给他一唤醒过神来反问道:“不知督帅以为当和不当和?”袁崇焕嘴角一动难道这个总兵已经看出了自己心思不成?摇了摇头默不做声。

    桓震又道:“据边报所言建虏直至十月才结束对林丹用兵回归沈阳距今不过二月看来仍未恢复元气。彼国内无有财源士兵生活全靠抢掠我朝商民所以请和只是缓兵之计一旦兵马强壮粮草充裕必定再度南犯。”众将听他此言纷纷点头称是。

    袁崇焕眉毛一挑道:“然则百里的意见是不许了?”桓震摇头道:“非也。眼下的局势是建虏兵力消耗甚大一时间无力南侵然而我军攻略广义准备也不是万全。破虏枪虽然已经装备了五成可是新研的几种车载火炮各地兵士都未演习熟练还不宜用于攻城。何况我军向来不善野战倘若与敌人野外遭遇如何应对也需要善加思量。”

    祖大寿有些不耐烦起来追问道:“那么你待怎样?”桓震向袁崇焕要过那份皇太极请和的书信指着上面几行文字说道:“这信中有许多值得留心之处各位可曾看出?”说着捧了信一一给众将看过。

    赵率教道:“除却口气狂悖也并没甚么奇怪之处。”桓震笑道:“便是要在这上头寻主意。”将信还给袁崇焕道:“虏酋自称皇帝且与我大明天子并列那不是请和倒是迫和了。督帅可以抓住这点大做文章要他先去帝号仍旧称汗行文格式还要自低我陛下一等这才允和。彼求和心切必定答应。”祖大寿瞪眼道:“然则你是要与虏议和了么?”

    桓震笑道:“非也。请问祖总兵使臣从宁远到沈阳须要多少时候?”祖大寿不明他话中含义道:“总也要两月。”桓震又道:“那么一来一回加上两面耽搁的时间可能有半年?”祖大寿低下头去想了一想恍然大悟指着桓震叫道:“百里是说明修栈道……”

    袁崇焕微笑点头接口道:“暗度陈仓!”指着广义一带说道:“有半年时间足够我军部署妥当。那时不论虏酋和与不和都可以兵袭取广义。”

    祖大寿明白过来也道:“正是如此。大小凌河一带前为虏兵拆毁现在早已重建规模更比以前扩大。若在此处屯兵先袭取杜家屯、西平堡、镇武堡一线则可以隔断辽阳的援军。只是北方蒙古许多部落已经投靠了建虏倘若到时虏兵从北来援广义那倒不可不防。”

    赵率教道:“林丹新败必定心有不甘。我们何不同林丹结盟?”桓震也道:“不错咱们给他些火枪大炮换取他们的马匹叫他们给我们训练骑兵。林丹有了利害火器必定图谋复仇咱们可以借势与他夹攻广义言明三塔谷、白土厂以北所取之地都归他所有。”

    于是恢复广义的大方针就在这一次除夕聚会上定了下来。这是明金开战以来明军的第一次大反攻因为这年的除夕是丙辰日这一场聚会就给后世史家称作丙辰之会。

    众将领了袁崇焕分配的任务各回防区预备桓震主要是负责训练炮兵袁崇焕听了他炮营的设想觉得甚好叫他先在觉华岛上成立一个营然后再推广到宁锦二地。他看众人都走当下也要告辞却给袁崇焕拦了下来桓震不知他有甚么事情只得留步。

    袁崇焕却不直说拐弯抹角地问了一番岛上水军的训练情况战斗力等等这才指着皮岛对他道:“若让你守此处该当如何?”桓震一惊他要对毛文龙下手了么?历史上诛杀毛文龙是袁崇焕招致崇祯不满疑忌的一件大事毛文龙在皮岛俨然是独立为王的模样不接受朝廷派文官监察核数、滥杀难民冒功、侵吞军粮、军纪不肃的确有罪。但袁崇焕以尚方剑斩他的方式却也未免太戏剧化了些。明朝赐尚方剑给主帅用意是给主帅以绝对权威部将如不听指挥立即可以诛杀。然而毛文龙的罪行都非紧急也不是反叛作乱。何况毛文龙也是受赐尚方剑的袁崇焕擅杀大将是严重的侵犯了君权。

    他心中考虑措辞一时便不答话。袁崇焕皱眉道:“如何?”桓震一醒咬了咬牙心想毛文龙这个隐患终究不能不除否则辽兵军纪日下哪里还能打仗?况且皮岛是海上交通要道靠近朝鲜就像打入后金腹地的一颗钉子本来是一个战略要地在毛文龙手里却成了收取来往商船买路钱的一个收费站怎能不叫人恼火!

    可是他在皮岛上的个人势力很是庞大据说将领有七八成倒是姓毛的那并非毛氏宗族繁旺却都是拜在他门下的义子义孙。轻易诛杀毛文龙万一引起岛上军心动荡那怎么办?袁崇焕在日固然镇压得住他一去之后东江不是就反了么?

    他将种种利弊力陈给袁崇焕知道劝他不可着急动手。袁崇焕沉吟良久这才叹道:“本院并非不曾预及此处然而军纪不肃何以复辽?整肃辽东军纪必从皮岛着手。本院初任辽东事任既重为怨实多诸有利于封疆者皆不利于此身者也。”桓震默然袁崇焕也是有他的道理在想了一想只得劝他暂缓下手等待广义战事稳定之后再议不迟。

    袁崇焕思索半晌也觉倘若皮岛形势不稳自己也不能安心作战当下就依了他又吩咐一番训练炮兵的事宜便叫他回觉华岛去。

    桓震回去之后立刻着手安排组建两个炮营所用士兵都是宁远、锦州两地辽东籍的青壮一营五千人八百门炮六人操作一门余下二百人负责补给。所用之炮有两种一种车载红夷炮共三百门另一种是车载佛郎机炮五百门都是重型滑膛炮。此外二百补给兵每人配备一支佛郎机手炮。拉炮需要马匹桓震七拼八凑也只凑起了三千多匹仅够装备一个营。又不能抢骑兵的马来用只能等待祖大寿那边与林丹汗谈判的结果看能否从蒙古人那里得到一些战马。

    新年过后平辽书院按计划开学招收的主要是山东、河北和辽东本地的工匠后代也有一些愿意从军的读书人。茅元仪自然是山长了教师全是火器局中的熟练工匠。桓震百忙之中仍然抢过了几何课程来讲特别是将几何知识同火炮瞄准技术融合在一起培养学以致用的人才。

    皇太极那边收到袁崇焕的回信要他去帝号复称大汗才有谈和的余地他议和心切当即回信表示同意袁崇焕的要求但却要明朝廷赐他汗印正式承认他大汗的地位。袁崇焕再次回信说要上奏朝廷请他等待。双方书信往来相互磋磨不觉三四个月就过去了。

    祖大寿联络林丹要用火器换取他的马匹林丹汗一口应承他也知道努尔哈赤是大炮轰死的自己有了大炮难道就不能将皇太极也轰死了么?可是祖大寿再邀他夹攻广义他却没有答应那时林丹部方经大战实在没有实力去与后金铁骑为敌何况林丹也不愿一下子站到明朝这一边明朝胜利固然是好但若败了呢?皇太极难道不会同自己秋后算帐么?何况即便明朝胜了自己取了广义以北的地方也没有法子拦住皇太极再来夺取反倒要费心守卫实在得不偿失。祖大寿百般诱惑见他不为所动只得罢了。回报袁崇焕最终以一门炮换二百匹马总共换了六千匹蒙古好马还要林丹负责替明军训练三千骑兵。蒙古马身矮力大正好用来拉炮六千匹马中的二分之一便分给了桓震。这一来两个炮营就完全建立起来了士兵经过几个月训练也都成了操炮的好手只差实战检验一番。

    到了四月春夏之交正是用兵的季节大凌河经过扩建规模至少比原先大了一倍不止两个炮营共一万人和六万宁远兵就驻扎在此。另外还有五万军驻小凌河七万军驻锦州粮草也都运到了锦州囤积。大凌河北筑起了工事明军的战略部署基本完成只看机会就可以出击了。

八十一回

    广义两地的守将似乎并没察觉明军的小动作袁崇焕推说皇太极的封号须要请求朝廷批准迟迟不予明确答复而皇太极那边除了派使臣催促之外也没有其他举动。事情仿佛正在按照袁崇焕的计划一步步地进行着。

    这次的作战方针是对义州围而不攻集中全力先取广宁肃清周边各堡确保长城一线的防务安全。广宁恢复之后义州便是一座孤城。在这个计划之中隔断广宁与辽阳、沈阳的联系阻挡后金援军是最重要的环节。

    四月二十日袁崇焕下令各部照原定计划行动祖大寿率部五万北上一路轻取大定、团山诸堡至二十三日抵达义州城下设置蒺藜拒马围而不打一面派兵扫荡北边大靖、大清各堡一面东向取牵马岭驿如此一来义州与广宁之间就完全隔绝。那时后金兵野战是采取楯车与骑兵相结合的“结阵”战术阵前布楯车车前挡以五六寸厚的木板再裹上生牛皮专门对付明军的火器其后是一排弓箭手再后是一排小车装载泥土以填塞壕沟再后面才是后金铁骑。战斗开始时先用盾车抵挡明军射的第一次火器然后弓箭齐射铁骑突然奔出直冲明军阵形这时候明军来不及装填火器往往一击而溃。

    然而这次明军却用了不同的战法以长矛兵守护拒马火枪列在拒马之后三列轮射再往后才是炮阵。每名操炮手、火枪手前面都有一个专人拿着长盾保护后金兵的战马无法突破障碍物弓箭射不透盾牌只要还有火药后金军就根本无法靠近明军直到火药用尽以后才有可能短兵相接。义州驻军数次出城交战都给猛烈的火力打了回去明军又趁夜间挖掘深壕在壕边埋设地雷后金骑兵一出城就要吃亏后来便以步兵出战可是双方都是步下作战后金兵没了来去如风的优势很快便给明军的破虏枪打得头破血流缩回城去再也不敢出来了。祖大寿秉承袁崇焕吩咐并不急于攻城只是专心修筑工事。

    袁崇焕、何可纲、赵率教主攻广宁两个新建炮营都编在部下。七万大军二十日从锦州出因为有火炮在行军度并不很快直到二十五日才在广宁南十余里与闻讯出战的广宁守军遭遇。袁崇焕闻报立即下令列阵迎敌与义州城下一样战到薄暮双方互有死伤倒是后金兵吃亏多些。那守将倒也聪明退回城去坚守不出。袁崇焕令三军扎营准备明日用大炮攻城。

    桓震担负的任务就是袭取杜家屯至西兴堡一线在长城和大海之间拉起一条防线。照事前斥候探察这一带的后金驻兵并不很多何况广义战事一旦打响那边的守军必定也不能分心来援因此桓震一开始就以为攻取这一带的据点不是甚么难事。事实也确是如此他不费甚么力气便拿下了第一个目标杜家屯后金守军三千余全部被歼守将也给杀死。

    难的在于攻下了之后要如何守他部下只有三万兵、三百门炮如果每取一地便分兵驻守势必造成处处有兵处处之兵皆不足战的局面一旦后金援军大举突进任何一个据点都可能给撕开缺口。何况长城一线仍在后金手中倘若敌军越过长城来援自己也是无法守卫。因此在他攻下了西平堡之后便决定弃守杜家屯一面肃清镇武、西兴两堡以及长城一带的后金势力一面在西平堡修筑守城工事准备扼守一地。

    广义被围的消息在四月二十九日深夜亥时传到沈阳。飞骑来报的时候皇太极正在享用一杯烈酒听到“广义被围”四个字『广义被围用女真话说出来自然不是四个字可是我也没法子去考证女真话要怎么说因此各位就当作皇太极是讲汉语的罢。』惊得张开了嘴巴久久合不拢来良久恍然叹道:“范先生果然是天神赐给我的奇才!”一叠连声地叫人请范文程来。

    此刻的范文程并没有歇息。白天他在贝勒萨哈家中与一个名叫宁完我的汉人奴隶相会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回到家中仍然毫无睡意。他的心中正在琢磨怎么将这个可造之才引荐给皇太极。

    忽然一声马嘶传入他的耳中紧跟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扣门声。范文程急忙披衣走出卧室庭院里站着的是启心郎索尼拱手说道:“广义有变汗王请先生入宫议事!”范文程似乎并不怎么惊讶点点头随着索尼上了马车。

    在凤凰楼的议事厅皇太极正焦急地等待着他的面前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他就在那地图前面来回踱步时不时引颈向门外张望一下大声询问身边的侍卫:“范先生怎么还不来?”就在他等得急不可抑的时候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三十来岁身材魁梧汉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皇太极疾步上前握住中年儒生的双手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范先生!”

    范文程未及参拜已经给他拉到了地图下面。皇太极指着广义道:“正如先生所料袁蛮子果然出兵广义了!”范文程微微一笑道:“袁崇焕重返辽东早已不是昔日的宁远道了。半年多来整饬军纪操练兵马广造火炮修缮城池无非都是为了今日广义之战。”

    皇太极点头道:“先生高见。去年先生力劝我与袁蛮子议和如今彼大举进犯广义该当如何救援还望先生教我。”范文程道:“汗王可是以为臣力主议和是给了袁崇焕蓄力的时间以至于明军能够出兵广义?”

    这一句话正说中皇太极的心思虽觉对范先生很是无礼但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范文程微笑道:“汗王可知道袁崇焕经营辽东要其方略便是‘主守而后动’五个字。即便眼下他不袭广义那也是早晚之事。”话锋一转道:“臣有两件事情想要请问汗王。”皇太极一怔随口道:“先生请讲。”

    范文程指着宁锦二城问道:“其一我以八旗十万之兵挟破釜沉舟之志倾国而出能一举攻取锦州、大小凌河、中左、右屯、宁远五处否?”

    皇太极不加思索摇头答道:“不能。凭坚固守乃是明军所长前者两次攻打宁远不克袁崇焕就任以来宁锦守备只有更加坚固此议断不可行。”

    范文程的手指从宁锦移动到辽阳、沈阳:“其二袁崇焕若以十七万辽兵分东、西、南三路来犯我以八旗十万野战歼之能如萨尔浒大破明军否?”

    皇太极认真想了片刻又摇头道:“也不能。袁崇焕与杨镐不同现下辽东也不是当初督抚互相掣肘的局面萨尔浒大捷不会重演了。”

    范文程却不答话负手而立眼睛微闭似乎站着睡着了一般。皇太极不敢打搅他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桌案上一寸一分愈燃愈短的蜡烛。宫墙之外鼓楼上敲响了五更鼓声一声一声击在凤凰楼上一君一臣的心头。

    终于皇太极低声问道:“范先生你的梦做完了么?”范文程睁开眼睛俯身拱手道:“臣有罪累汗王枯坐等候。臣的梦做完了。”

    皇太极饶有兴趣地问道:“先生梦中看到了甚么是广义的战事么?”范文程摇头道:“臣看到的不是广义。臣看到袁崇焕的宁锦防线土崩瓦解看到袁崇焕仓皇失措奔回北京看到袁崇焕身死名裂看到我八旗铁骑驰骋在大明的国土之上……”

    皇太极哈哈大笑:“先生当真是做了个梦!”范文程微微一笑道:“梦要成真全凭汗王一言决断。”皇太极大喜拉着范文程在自己身边坐下语声急切诚挚地道:“请先生教我眼下广义被围如何解困方好?”

    范文程闭目道:“不救广义。”皇太极惊道:“不救?倘若任袁崇焕复夺广义则明军在辽东的态势就要大大好转那时我军想要再袭宁锦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范文程反问道:“臣请问汗王现下袁崇焕在辽东总共有多少兵?”皇太极想了一想道:“按鄂硕的查探总有十七八万。”范文程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彼以多少兵力攻打广义?”皇太极道:“广宁来报总共十五万上下。”范文程追问道:“那么要打败这十五万兵大汗自忖须要多少兵力?”皇太极一怔思索片刻摇头道:“倾国而出尚且不足。”范文程哈哈一笑起身指着地图道:“臣有一计不攻而攻不救而救。”

    皇太极急道:“先生快说!”范文程道:“与其被动迎敌莫若主动出击。臣请汗王亲率大军北渡辽河入蒙古绕过山海关由长城一线走奈曼、敖汉至喀喇沁破龙井关、大安口直捣遵化、通、蓟进逼北京!”

八十二回

    终于能上网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看这里网通的工作效率真不敢恭维啊!我现在人还在济南最近几天应该还是能每天一回的:)至于上架的事情我还没有跟编辑交涉大概还得一阵子吧而且我存稿严重得不够用……无论如何在攒足六万以前不会上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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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极闻言惊得说不出话来两眼怔怔地望着范文程。范文程胸有成竹手指在地图上快移动:“汗王请看。我军破龙井关、大安口而入遵化城唾手可得。汗王再看这是蓟州距离遵化一百五十里。这是通州距离蓟州二百余里。我军铁骑倘若纵横通蓟北京城的崇祯皇帝还能安坐龙椅么?”

    皇太极仍是有些疑惑问道:“千里征伐粮秣何以保障?”范文程点头道:“汗王这一着看来十分冒险然而最险之地往往却是最为安全。去年九月汗王征抚蒙古奈曼、敖汉、喀喇沁诸部都已经归顺他们不单可以提供粮秣充做向导汗王更可以邀请蒙古兵马一同伐明。如此一来我军只消出动六万人再有蒙古两万兵马参与便可达到八万之数。”皇太极迟疑道:“然而深入敌境……”

    范文程笑道:“遵化、通、蓟三城迫近北京巡抚刘策仰赖山海关为屏障盲信袁崇焕在关外的三重防守从不留心兵备因此三地并无重兵驻守。我军虽然深入敌境然而彼既无战备更无战心直如入无人之境耳。况且此举主动在我行止在我进退在我倘若成功则汗王的赫赫威名不仅限于辽东一地整个中原也将闻汗王之名而颤抖!”

    皇太极的神色渐渐变得激动起来终于一拍桌子大声叫好:“好好!先生果然高才!讲接着讲下去!”范文程大声道:“我大军兵临北京城下崇祯皇帝能不急诏袁崇焕回师解围?只要袁崇焕救援北京就是将他自己的前程性命放在汗王的手里了!到时或设伏截击或重兵围攻或流言反间文章岂不都由我做?袁崇焕一去广义两处即便暂失又有哪个明将能守得住?到头来还不是由我复夺?”

    皇太极霍然站起走向窗口推开窗子眺望远方。东方的天空已经亮在那朦胧的晨曦中他看到了努尔哈赤的梓宫。报昔日父汗折戟宁远恚愤而逝之仇雪自己宁锦兵败之恨也许就在此一举了!他喜读《三国演义》心里也很是明白这次出师颇有邓艾伐蜀、深入险地的意味。然而邓艾伐蜀建立了不世功勋他皇太极不单要做邓艾更要越邓艾!皇太极猛然转身握住范文程的双手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意已决就依先生的筹划兵北京!我要搅得袁崇焕身死名裂要搅得崇祯皇帝日夜不宁!”

    凤凰楼议事厅桌案上的蜡烛燃尽了。

    五月初一日皇太极向蒙古奈曼、敖汉、喀喇沁诸部派出使者传谕借道伐明之意并且多奉银两以为军马过境粮秣之需。

    五月二十二日义州守军粮尽突围祖大寿率部迎击义州守将战死明军攻取义州。

    六月初五日袁崇焕凭借猛烈炮火轰塌广宁城墙明军与城内后金兵展开巷战一场血战之后广宁落入手中。

    六月初六日桓震遵照袁崇焕命令留一万人分守杜家屯、西兴、西平各堡全军回撤锦州。

    六月初八日袁崇焕第三次向朝廷上书说山海关一带防务巩固已不足虑但蓟门单弱须防敌人从西路进攻。蓟辽总督刘策性格懦弱不通军事要求皇帝予以撤换。

    六月十二日崇祯下旨袁崇焕所议交由部科商酌办理。同时诏令嘉奖辽东将领。

    六月十七日皇太极的使者到达广宁向袁崇焕呈上和表表中自降一格奉明朝正朔不用天聪年号以急于通商贸易、输进粮布为主旨使者酒醉无意中透露出后金即将再度大举征伐察罕儿尚未臣服的部族。

    六月二十日袁崇焕以皇太极的求和书信转送朝廷朝中官员仍是一贯的不答。袁崇焕和皇太极一番交涉使得皇太极自动除去了帝号本来是外交上的重大胜利但崇祯却认为是和“叛徒”私自议和有辱国体心中极不满意然而当时他对袁崇焕倚赖很重只能隐忍不。

    广义恢复之后袁崇焕便将祖大寿调往义州何可纲驻宁远桓震驻锦州自己移镇广宁赵率教仍守关门。觉华岛防务交由副总兵茅元仪署理。

    桓震得了这个命令十分郁闷。虽说叫他驻防锦州是袁崇焕看重他然而觉华岛上的军火走私贸易向来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从没告诉过茅元仪。现下将他调离觉华岛那军火贸易怎么办?难道就此罢手不做了么?没法子只有将实情告知茅元仪要他以后继续接手。然而茅元仪究竟能否认同自己这种做法他心里也是十分没底。果然一谈之下茅元仪虽然口里不说神色间却很是不乐。桓震只得将袁崇焕搬了出来压他这才迫得他答应下来。好在与郑芝龙的协议已经上了轨道以后只要照常维持运行便可只要茅元仪不来反对那就没有什么大事。

    他移防锦州安顿好了之后便去广宁见袁崇焕。眼看十月将至到时后金兵将会绕过山海关进犯北京这桩事情须得预先叫他有个准备。见面说起才知道袁崇焕早已上了数道奏折都是要求加强蓟州防务的崇祯也批了圣旨要求照办无奈朝廷官员一拖再拖始终迁延不行。蓟州一带不属他管虽然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是无计可施。

    又过几月看看秋去冬至广义一带局势稳定袁崇焕又要着手收拾毛文龙。桓震从锦州不断给他写信劝止然而袁崇焕心意已决非杀毛文龙不可。桓震阻拦不住又不能告诉他杀了毛文龙今年年底就会变成你通敌的罪状只得要求与他同去。

    在他本意之中原是想相机行事尽量要他将毛文龙押解进京给崇祯处置可是就在这时遵化那边却出了大事。

    按照范文程的部署皇太极亲自带兵由蒙古兵作先导集大兵十余万绕道西路进攻。十月初五抵达喀喇沁的青城。自青城行了四天到得老河兵分三路皇太极命岳托率右翼四旗和右翼诸部蒙古兵攻大安口;七哥阿巴泰、十二弟阿济格率左翼四旗及左翼诸部蒙古兵攻龙井关;他自己亲率中军攻洪山口。三路先后攻克进入长城进迫遵化。

    袁崇焕方离宁远准备从觉华岛乘船去旅顺附近的一个小岛上与毛文龙会谈忽然接到急报说建虏从遵化犯境虽然大吃一惊却不出乎意料。蓟镇边防虚弱他已经再三再四地向朝廷禀报要求整顿可是朝廷官员总是不加理睬至有今日也不出奇。得了消息立即返回宁远部署救援兵分两路北路派镇守山海关的赵率教带骑兵四千西上堵截他自己率同祖大寿、何可纲、桓震等大将从南路西去保卫北京。

    桓震却不立即接令躬身道:“督帅末将以为此刻可以出一奇军进攻辽阳、沈阳。虏兵倾巢而出本部全然空虚要取辽沈决非难事。取得辽沈之后将虏兵家属送去敌营彼兵见了家人妻子被掳哪里还有斗志?那时不战自败也。”袁崇焕的幕客程本直在旁听了摇头道:“禀督帅本直以为此议不妥虏兵初入长城其师未老况且虏酋善于用兵闻得辽沈被袭立刻就会全军急退冲出长城。倘若退得早退得快我军未能合围相信拦他们不住。”

    袁崇焕道:“辽沈可攻然而不是眼前。目下敌势方劲只可沿途向西追击一面夺取长城诸隘口一面以游兵焚其粮草断其粮道。彼身在险地时间一久军心必然动摇待到进退不得之际我以奇兵奔袭辽沈抄其老巢虏兵军心一乱当可一击而溃。”

    于是令何之壁率步军大队在后赶来自己照原议带领轻骑一万星夜赴援。沿途所经抚宁、永平、迁安、丰润、玉田诸地逐路置防逐城置守准备截断清兵的归路。

    时候已经十月底天气很是寒冷援兵出没有多久便下起了雪来。赵率教奉了袁崇焕的将令救援京师心切下令连夜冒雪行军十月二十八日出到十一月初一日已经赶到遵化东六十余里的三屯营。

    三屯营城方圆约莫四里上下国初本是忠义左卫的戍所。土木之变以后延边紧急便改为征东大将军驻节地以便防备朵颜三卫的蒙古鞑子。往后北边情势日益和缓重兵渐渐裁撤目下只有蓟镇下辖数千兵马驻屯在此。

    驻守三屯营的蓟镇中协总兵官朱国彦听说镇关赵总兵亲自率军前来眼下就在城外火急吩咐关上城门切莫叫这群辽东粗野汉子进城否则万一在城里乱整起来搅扰了他朱总兵名下的酒楼米铺那麻烦可就大了。更要命的万一赵率教这厮仗势强压自己跟着他一同去打鞑子那不是要连一条老命也赔进去么?

    山海关兵马前锋到了城门边不足半里地眼睁睁地瞧着吊桥愈升愈高只得勒住了马叫人赶去禀报赵总兵。赵率教闻报大怒同是大明军人自己听说京师有事星夜赶来赴援士兵已经疲惫不堪这个狗娘养的甚么总兵竟然不肯开城让远道来的士卒休息半日么?当下亲自打马到城下破口大骂城上也是应对有方只给他来个不闻不问罢了。

八十三回

    赵率教愤然冲着城门吐了一口唾沫然而一口唾沫并不能把城门吐开只好长叹一声回到本阵。想起去年自己镇守永平曾经本着袁军门的教诲打算将蓟镇各协兵备善加整饬一番就因为这得罪了许多人这个朱国彦也是其中之一。如今现眼报吃了他的闭门羹也算是种夙因而得其果了。

    原本自己的性子是机灵精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然而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当年鞑子攻破辽阳袁应泰殉难自己偷偷逃走了论法本来当斩后来努尔哈赤攻宁远自己在前屯卫距离很近却不亲去赴援事后袁军门不单不加怪罪反重重上了自己一功还因此惹得满大人大不高兴同袁军门大吵了一顿。平心而论那时自己确是存了贪生怕死的念头在可是袁大人不知是当真信了自己的一番花言巧语还是存心点化居然更加赉以重任保举自己做右都督移屯锦州。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第二次宁锦大战的时候死守锦州二十四日日日血战再也没想到自己这颗头颅价值几许了。眼下自己已经做到大明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少傅、荫锦衣卫世袭千戶、挂平辽将军印、镇守山海关总兵官扪心自问若不是袁军门的知遇教诲哪里会有今天呢?

    血气上涌忍不住便要挥军冲城。此地距离遵化不足六十里而鞑子破关越城的龙井关就在北边恰好也是六十里再向西的洪山、大安两口也都有鞑子入关。这三路鞑子第一个要闯过的便是遵化县。从山海关出之前接到塘报上个月二十六日鞑子几路大军同时破关至今已经四五日。倘使遵化不能撑得到援军赶来鞑子越过遵化一路西向很快便可直指蓟州蓟州一破鞑子长驱直入只消一天北京城就要危险了。假若眼下遵化已经陷落那可甚么也不必说了自己等着领罪便是。万一城尚未破还在苦等救援自己这四千关宁铁骑可就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扫一眼疲累不堪。靠在马上休息的士卒赵总兵咬了咬牙吩咐中军传令拨马西行。马蹄踏着初冬的薄雪渐渐远去。

    行出十几里地到得碣山脚下赵率教喝令扎营休息派出斥候向前查探。不久还报二十六日鞑子左翼攻破龙井关我军副将易爱阵亡汉儿庄同潘家口两地望风而降。同一日右翼岳托破大安口马兰营、马兰口、大安营三地守军也迎降。二十七日虏酋皇太极进洪山口罗文峪参将李思礼投降。到得昨日三路虏军已经会合于遵化城下目下尚未开始攻打。

    赵率教悚然而惊蓟镇兵备废弛将领怕死这是他早就知道了的可是没成想居然处处城堡都不战而降鞑子一路势如破竹几乎不曾伤筋动骨便到了遵化城下而自己手里却是只有远来疲敝不得休息的四千骑卒一念及此虽是寒冬腊月也不由得冷汗遍身。

    以四千对十数万大军自然不用想击退敌人。唯一的指望就是攻鞑子一个猝不及防一鼓作气冲入城里助守好歹等得官维贤的后续部队赶来再过几日袁军门的关外大军也要赶到那时候才能转守为攻。至于是不是暂且撤退以待后计赵率教的心中却从没起过这个念头。

    酉时所有人马整队出四千人衔枚急行当晚子夜时分赶到遵化城东。鞑子已经团团围城赵率教挥军冲杀一则出其不意二则鞑子营垒未固他们仗着火枪手炮厉害天色破晓时候终于杀入重围到了城东门箭楼下面。

    中军张奇化打马上前大声叫城城上却如昨日三屯营一般理也不理一下。好不容易出来一个下级武官来同他对答总是缠夹不清搞得赵率教恼火起来喝道:“你们王大人呢?”原来从去年起遵化城已经是蓟镇巡抚驻节的所在现下的巡抚名字叫做王元雅。那武官道:“王大人现下北门督战不能便来你们还是自己过去。”

    赵率教回头一望天色已经大亮昨夜趁着夜色遮掩杀了不少鞑子现下光天化日可不能拖延时间否则鞑子援军到来那可大不得了。当下令全军顺着护城河向北一路杀将过去。遵化城不大绕城一周也不过就是五六里。赵率教转过墙角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大吃了一惊北面鞑子密密麻麻成堆向南推进最前锋已经逼近城根。

    自己这一边全无障蔽又来不及结成阵势想要保命就只有赶在鞑子逼城之前冲进城去一个法子。他大声吆喝要部下快些跟上可是城门窄小就算能进得去也不会那么快。赵率教咬紧牙关喝令后面的军士草草结阵先撑一阵子让前面的骑兵尽量进城保得多少算是多少。

    担任断后的士兵跳下马结成了三排轮放的火枪阵几轮枪过去固然射倒了不少鞑子可是鞑子的羽箭也有一些射了过来。赵率教焦急地望着身后忽然现不知为甚么人马一直丝毫未动正要叫人前去查看忽然张奇化奋力挤将出来大呼小叫。原来北门守将说道鞑子就在眼前开了城门不能即刻关闭恐怕这四千人马未曾进城鞑子已经蜂拥而上了是以不论张奇化如何说破嘴皮只是一个不开。赵率教心里一片冰冷怎么办?走?打?

    张奇化挥刀斩落一支射来的羽箭急道:“大人再不走就迟了!”赵率教略一迟疑他知道城南数里有南龙北龙两座小山头若是鞑子尚未占据奋力拼杀一阵冲到那里也可以算是一个暂时整补之地。当下叫张奇化断后率军西奔。鞑子兵紧跟着咬了上来一路上只听得士卒惨叫连连他心中清楚每一声便是一个辽东健卒中箭落马可是却也不敢回头去看。

    午后终于杀出重围好容易到了南龙山。望着满地东倒西歪、个个披红挂彩的士卒赵率教心里满是无奈。自己千里奔驰总算抢在鞑子破城之前赶到总算不负袁军门的重托。可是那个王巡抚大人居然不让自己入城四千骑兵绕城一周望城兴叹不由得叫他想起那出甚么罗成叫关的戏文来。莫不是自己今日也要如罗成一般了么?

    这时候各哨清点已毕还有战力的不满三千。这点人马对上十万鞑子就算脑袋里装的全是豆腐渣子也知道毫无胜算。官维贤的二程援军其中有一个炮营数日内是不能赶到的。遵化还能支持多久?自己还能支持多久?若是数年之前的赵率教根本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只消返回山海关便好了;可是今时今日的赵率教便是搏上这一颗头颅誓也不离遵化一步!

    叹了口气倚着山坡坐了下来。只能在此等待官维贤了。忽然一骑疾驰而至直冲到他面前马上探哨翻身落马来不及行礼叫道:“糟了!鞑子大队人马从东来了!”赵率教一惊站起身来眺望果然东边隐隐似有烟尘卷起。他毫不犹豫大声下令道:“上马!持枪!向西北再回遵化!”张奇化望了自己的主将一眼知道他已经是抱了必死之志轻叹一声暗想了不得大家一起丢了老命搏一个身后封荫便了当下拔出腰刀大喝道:“上马!”

    赵部冲杀回去一支区区数千的骑兵还有半数负伤面对鞑子十万大军当真如同蚍蜉撼树一般。两军近战火枪手炮都无法使用大家都是肉搏作战。杀到后来血花四溅人人战袍皆红已经分不清楚是鞑子的血还是自己人的血了。

    初四日黎明时分赵率教的身边已经只剩下五百多人。鞑子重兵团团围困看来无论如何是冲杀不出去的了。赵总兵惨然望着这些几年来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辽东好汉喉头哽咽他们立刻就要死了!看看面前鞑子蠢蠢欲动又要起一轮攻势。赵率教狠狠地吐一口血水怒吼道:“杀!”举刀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鞑子砍去。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只有满足。袁军门率教没有负了你!率教不能再替你守关了烦你告诉诸位同袍赵率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见风转舵的老狐狸了赵率教是一个敢战善战铁骨铮铮的大明武将!

    他这一刀下去就听得鞑子大阵背后忽然一声巨响跟着又是两声三声一连串的震天动地刹那间不论鞑子还是明军都愣在那里动弹不得举起的刀也都忘记了落下。

八十四回

    赵率教醒过神来愕然朝着出巨响的地方望去只见几股黑烟袅袅升起虏兵大为骚动马匹惊鸣互相践踏起来。自己的坐骑也有些不受约束连忙努力勒住缰绳心中十分讶异难道是援军来了么?可是哪里能到得如此之快?莫非是虏兵阵中出了甚么事故自相扰乱起来了?

    正在狐疑忽然听得一阵齐声大喝一队骑兵两翼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挥舞长刀中间的都伏在马背上不断射火枪手炮冲杀进来。骑兵愈来愈近渐渐能看清面目赵率教瞧得真切当先一骑正是新任的锦州总兵桓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援军真的是援军!

    赵率教部下的士兵原本已经战得精疲力竭自分必死无疑现下眼见忽然来了援军虽然人数不多仅有两千余但却有如腊月送炭叫这些残兵一下子又鼓起了力气。桓震方才在敌后大丢火药包虽然杀伤力不是很强但这些火药包都是加入了铁渣的虏兵的马匹往往都给炸伤一时间混乱起来。他趁着后金兵一阵慌乱挥军冲杀直将敌阵撕开一个缺口突击进来直杀到赵率教的面前骑兵分作两翼将赵率教与他的五百残兵围在中央个个举起了火枪手炮向外轮流射。

    桓震伸手抓住赵率教的马缰大声道:“快走!”赵率教知道这实在是千年难逢的机会虽说与他一同冲杀不见得便能成功突围但若不搏上一搏非但自己这五百人绝无幸理连桓震的两千援军都要给自己累死。当下点了点头大声喝令部下重新结队。他所部将士连日苦战早已经弹尽药绝连箭也射光了手中只剩下一柄长刀。许多人的马匹也已经给射死变做了步兵。

    桓震也瞧见了这等情形立刻下令将赵部将士护在中间无马可骑的便两人一匹。后金的铁骑果然是铁骑方才给火药包炸得一阵骚动此刻却已经镇定下来羽箭又是雨点一般射了过来。明军士卒手中有盾的纷纷举了起来抵挡然而还是有些流矢穿过盾牌缝隙射中了他们。桓震知道再接下来后金骑兵就要起冲锋了那时两军肉搏自己决然不占上风。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烟花随手晃火折点燃了只见一个红色火球直冲天际虏兵从没见过这等东西正在楞便听一连十几声轰隆巨响后金骑兵的侧翼又挨了一阵火药包。

    虏兵连着给炸了两回虽然人是早已有了准备可马却仍旧会害怕何况那还是加了铁渣的火药包马儿受伤便开始惊跳有些骑兵控驭不住便给摔下马来甚至还有给自己的马踩上了几脚的。桓震瞧准机会大喝一声自己的部队裹挟着赵率教所部向虏兵最为混乱的地方冲杀过去。

    他本意之中是想能够与方才一般干脆利索地冲了出去。可是虏兵经过方才一次已经摸清了明军的意图一见火药包又来炸乱了自己一片人马两侧的骑兵当即补上缺口丝毫不给桓震机会。

    桓震心中暗暗叫苦好容易兼程赶来就是为了救援赵率教难道现下反而要与他死在一起了么?没法子只好硬冲可是若论真刀实枪的搏杀明军哪里及得上八旗的铁骑?没能冲出多远已经有不少士卒倒了下来。他瞧在眼里心中焦急无比然而若不硬着头皮杀出重围那是必死无疑。

    正在左右彷徨无计可施之际忽然听得不远处一个辽兵大声吼叫声若裂帛十分凄厉便在这喧闹的战场之中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桓震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却是赵率教的一个部下大约是战马死了同自己所部士卒合乘一骑的身子一挺跌在地下顺势打了几个滚儿滚入了后金骑阵中去。

    虏兵瞧见这么一个傻子送上门来都是哈哈大笑在马上伸出长刀来砍但他只在地下打滚长刀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砍他不到。一个虏兵纵马向他胸腹踩去马蹄偏了半分正踏在他的腿上。那明卒的大腿似乎给踩断了他也不加理会仍是尽量深入。忽然他一直抱着的双臂一张桓震瞧得清楚赫然竟是一个火药包只听轰然一声腾起一个火球虏阵之中马嘶大作又是一片混乱。

    桓震张大了口愣在那里动弹不得。便是他这么一愣的工夫又有十几个伤卒见样学样抢了身边援军身上带着的火药包与火折子更有一些是自己带来的援军索性直接策马冲入后金阵中就算人给砍死了捆在腰间的火药包已经引燃尸给马儿拖着乱奔不知便在何处炸将起来。一时间爆炸之声不绝于耳。

    倒是赵率教先清醒过来急忙喝令士卒趁机突围。后金兵虽然剽悍究竟也要性命瞧了明军连己带敌一同炸死的亡命劲头都不敢上前阻拦生怕哪个明军士卒忽然起疯来抱着自己一同死了当下只是远远追在后面射箭。赵率教带领全军冲出重围一路狂奔直向西行出二十余里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坡看看后面已无追兵这才停了下来。

    过不多久桓震留下接应的一支分队也由张思顺带着绕道追了上来。查点士卒损伤自己所部固然只剩下了三百不到桓震部下也是死伤惨重。

    喘息少定桓震这才对赵率教说明自己此来的缘由。原来他自打从宁远出就向袁崇焕请求先行一路上日夜兼程倍道而行士卒轮流用布带缚在马背上睡觉终于初三这天傍晚给他赶到了三屯营。叫城之下也是如当日赵率教一般的碰了一个大大钉子。他可没有赵率教那般好惹直截了当地叫部下后退五十步用自制的土弹弓向城上丢起火药包来。朱国彦哪里吃得住这一手吓得屁滚尿流一叠连声地直叫开城。

    桓震也防他挟嫌报复只在外城休息士卒一面派出游哨探听赵率教的情形知道他在遵化不得入城被迫在城下血战已经力不能支。夜半又再拔营起行黎明时分正在赵率教自忖必死之际总算给他赶上了。

    赵率教又一次死里逃生庆幸之余瞧着那些损手折足遍体鳞伤的残卒也不由得黯然感伤。然而他毕竟是一方大将旋即振作起来对桓震道:“百里敌攻遵化方劲你以为现下该当如何?”桓震沉思道:“虏兵势大我们不能硬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在地下摊了开来道:“昨日在三屯营宿扎之时接到飞报督帅在昨日已经入关若照原先计划走抚宁、迁安、玉田一线大约还要后日才能抵达丰润。”赵率教沉吟道:“遵化到丰润也有将近百里现下遵化城仍在固守料想一两日之内该当不会破得如此之快。”

    桓震凝神细想也想不起遵化城究竟是哪一日给攻破了的索性暂且将这个问题丢在一边道:“赵大人遵化不可保。现下咱们手里总共只得三千余骑兵下官来时命他们每骑携带火药包两个枪弹若干方才一阵冲杀已经用去了不少。”赵率教叹了口气道:“本镇原知野战力不能逮只想一鼓作气冲进城里凭坚据守哪知道王大人他……”神色之间很是愤愤。张奇化在旁插口道:“总镇大人咱们做下属的瞧着着实不平!这回鞑子忽然破边而入大伙儿豁上了命赶来赴援他王……王大人凭什么将咱们拦在城外!若非如此也不致折损了这许多弟兄!”他心情激动说到后来嗓音已经有些颤抖。旁边几个士卒闻言纷纷附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对朱国彦同那王巡抚愈来愈是咬牙切齿。

    赵率教叹道:“现下说这些又有何用?”其实在他心中未始不是对朱王两个的混帐行径痛恨不已但他自认一条性命早已经卖给了袁崇焕哪怕因此而死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何况现下侥幸得救当务之急不是泄心中牢骚却是考虑如何保全自己余下的三千来人等待袁崇焕的援军为上。俯下身去指着地图道:“那么咱们便去丰润同督帅会合。”

    桓震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得不远处一人放声大哭起来循声瞧去却是自己部下的一个士卒怀里抱了一人不住呼唤“哥哥哥哥!”桓震心中叹息走过去拍拍他肩头。那士卒抬起头来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哥哥……我的盾牌失手掉了哥哥便将他的给了我……哥哥……”桓震蹲下身来只见他怀中那人的背后深深插着数支羽箭鲜血浸透了衣甲。伸手出去探他呼吸无意中瞧见他的脸庞只觉得满是稚气上唇生了细细胡须至多不过十七八岁模样。

    他心中清楚这个年轻士卒是不成的了见他胸膛一起一伏地奋力吸气脸色却是愈来愈青知道多半是肺叶破了无可挽救。默然抽出自己腰刀轻轻放在他兄弟的手中转身走了开去。良久只听一声大叫回身看时只见他躺在自己兄弟的怀里脸上露出一撇微笑已经不再抽搐挣扎。

    赵率教叫过张奇化来问他受伤不能行动的士卒共有多少。张奇化为难道:“总有三四百人。”桓震轻叹一声指着地图上丰润的位置道:“此去丰润总也有一百六七十里地我军带着这些伤卒无论如何走不快。倘若鞑子分兵来追半路上给他们截住只有死路一条。”张奇化道:“桓大人虏兵方攻遵化未必便有心追击。”话音未落只见一个斥候满身泥土血迹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叫道:“禀二位大人虏兵约一万人自东追来现下只有十里之遥!”

八十五回

    赵率教听了不由得苦笑真是说甚么中甚么怕甚么来甚么。没法子只得下令迎敌。正要叫士卒列阵却给桓震摇手止住道:“不可。我以三千伤疲之卒当彼一万虎狼之师弹药有限此地又无屏障可以依赖当真硬碰硬的拼将起来只有全军覆没而已于大事何补?”赵率教略想一想也觉有理然而当此形势决不能掉转头逃走那不是甚么逞英雄的行为而是他这一逃无疑便是将整个后背露给敌人随便攻击正犯了兵家大忌。咬了咬牙对桓震道:“百里你领能够骑马的先走。”桓震微微一怔已经明白他的心思正要劝说张思顺忽然大声道:“桓大人赵大人请准末将断后!”

    桓震瞧了他一眼这个宁远闹饷时候的领头人物自己驻守锦州之后便向袁崇焕要求将他兄弟两人都调在部下这次紧急赴援身边带了思顺正朝却是在后续部队当中带领炮营。他心下正在犹豫能不能放心让他担当断后的任务却见他红着眼睛道:“思顺的父母都是给鞑子杀死的思顺兄弟二人当兵只求多杀鞑子。从前挑头闹饷不是存心作乱生事然而忍饥挨冻实在没法子打仗!”大喘一口长气道:“自从桓大人来咱们便再也不曾欠过饷。种种好处思顺都是记在心里的。求大人成全了思顺!”桓震默然轻轻点了点头叫多留火药铅弹在山坡上灌木丛后隐蔽能阻得追兵多久便是多久倘若实在力不能支便早早撤走。

    桓震与赵率教却率着大部径向西去。再往西四十余里便是遵化铁矿。他的目的便是赶到那里据守。四十里地不到半日便走完了一路上他不断遣出斥候打探后面的情形张思顺所部与虏兵交上了火张思顺部弹药用尽给虏兵冲过来了张思顺部全军覆没虏兵正在继续西进噩耗一个接着一个地不住传来。

    好容易赶到铁矿只见整个矿山空荡荡地原本应当高高矗立的铁炉之类全都东一块西一块地散落在地下倒像是刚刚给虏兵洗劫过一般。赵率教给桓震带着来到这里本来已经十足奇怪看到这等残破景象心中更是讶异。桓震微微一笑大声叫道:“经纬何在!”

    叫了两声只见地下一处土面忽然拱起一块木板掀了起来一人从底下钻将上来抖抖脑袋上的尘土躬身笑道:“桓大人。”赵率教目瞪口呆瞧着李经纬走到自己面前跪下行礼这才忙不迭地扶他起来。桓震也不与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道:“东西在何处?”李经纬指指地下道:“谨遵桓大人吩咐都在下面。”

    桓震满意地点点头大声吩咐各总各哨一队队地下去搬运。赵率教愈加摸不着头脑瞧着士卒源源不绝地搬了许多定装铅弹成包的火药甚至还有火枪手炮上来不由得张大了口再也合不拢来:这哪里是甚么铁矿分明便是一个火器库!桓震俯道:“下官擅自作主在此地囤积枪炮弹药请大人见谅。”

    原来他知道十月间后金将要借道蒙古越过长城奔袭北京虽然袁崇焕数次上奏要求加强蓟镇防卫但终究不是自己的管区只要不出事情擅离汛地也是大罪。从辽东兵来此粮草倒还好说要紧的是火器和枪弹那是中原没处生产非从辽东运来不可的。他也曾多次上奏崇祯要求在各地仿造觉华岛设立火器局然而每次都给户部以没银子为借口驳了回来。走私贸易虽然赚钱但只是应付辽东所需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裕?他无法可想之下只得预先从辽东运了成批的定装铅弹与火枪过来叫李经纬在遵化铁冶挖了大窖存放。这样一来至少援军在后勤部队尚未赶到之时不致无弹可射。好在铁矿总要运入大量煤炭掩人耳目并非甚么难事。

    赵率教哪里会去怪他明军所以比虏兵占据优势的便是火器然而火器没了铅子火药便是一块废铁。方才一阵激战桓震援军带来的弹药早已用去不少他正在愁如何才能坚持到可以补给不想这个总兵竟然如同变戏法一般地从地下弄出许多只有喜出望外岂有反倒加罪之理?至于他究竟为了甚么要在一个铁矿之中藏这许多东西一时间也顾不得了。

    当下指挥部下将弹药分配下去。李经纬将桓震拉到一旁低声道:“启禀大人下官照大人的吩咐十日之前已经遣散工匠。离去的一千六百二十人每人都了一月工钱。但仍有一千余人听说虏兵即将来犯坚执不去下官已经分给他们刀枪铅弹请大人示下。”桓震瞟他一眼心中略感不满暗道你既然已经将武器分配下去那还问我作甚?不过忽然之间多了千人可用终究还是好的。忽然想到寻常工匠如何会得使用火枪?并且还是新式的后装破虏枪?不由得注目瞧着李经纬只见他白胖的脸上仍是挂着谄笑一时间当真弄不明白这是一个甚么人忽然开始后悔当初着实不该去招惹他的。

    桓震无暇同他废话只吩咐叫他将自愿参战的工匠集合起来。过得片刻辽兵全都领完了枪支弹药那一边工匠们也都聚集完毕。桓震随意拣了一个问道:“你是哪里人?名字叫做甚么?为何要留下来作战?”那工匠胸膛一挺大声道:“俄叫刘三儿家是澄城的。俄留下是因为李老西儿给俄嗦等打走了鞑子就给俄们一人十两银子。”桓震不由得哭笑不得回头瞧一眼李经纬心想这人真是商人本色然而听刘三的口音倒真是陕西人看来这个奸商对自己以工代赈的政策倒是执行得满到位。

    他也不再问旁人大声道:“我知道你们都在这个铁冶做工!你们的工饷是同辽东军饷一样的每人每日三分银子是不是?”工匠们轰然答应。桓震又叫道:“鞑子就要来了!他们占了这个铁冶之后你们当中十有七八都要给杀死!就算不死的给鞑子掳去做工他们也不会给你饷银!你们心甘情愿么?”这些人大都来自陕西、山西并没见过后金兵的凶残行径听得他一番煽动似乎并不格外害怕。桓震无奈只得又道:“大家齐心协力赶走了鞑子之后每人十两银子决不食言!”众工匠这回可全都兴奋起来大声呼叫声音响彻整个铁冶。

    桓震暗自苦笑难道这些人跟李经纬在一起久了也都钻进铜钱眼里去了?不过他也确实佩服李经纬的本事若是拿甚么国仇家恨去鼓舞辽东出身的士兵那是万试万灵因为他们的家人曾经受过虏兵的践踏他们的妻女曾经给虏兵掠去侮辱。他们对于建虏有着切骨的仇恨。可是同样手法用在陕西人身上就等于对牛弹琴。鼓动这些穷怕了的兵还是钱这东西最为见效。

    当下就请张奇化过来要他将这些工匠编成哨队方便指挥。他以张奇化是赵率教的直系部属言语间很是客气倒把个张奇化弄得惶恐起来。一阵忙乱终于分派已定虏兵也已经一路追来虽然给张思顺挡得一挡可是现在距离铁冶也只是不满十里。

    两人之中以赵率教的品秩为高桓震不便僭越当下请他部署迎敌。赵率教也知道自己部下已经折损殆尽现下的战斗力都是桓震所部只是一力推辞。桓震也不与他谦让客套了几句大声吩咐几个副将聚集过来。

    桓震大声道:“此处只是一个矿场并非甚么城池咱们没法子凭坚固守只有诱敌深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好在敌人只有九千上下一个对三个咱们多得是火枪子弹你们说有没有胜算!”众副将齐声答应只听桓震一一分派谁率一个小队前去诱敌谁负责在左翼埋伏谁负责在右翼埋伏谁组织长矛兵谁负责埋设地雷都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安排方毕只听得探马飞报虏兵前锋已经迫近至三里开外眼看就要来到。

    这一支虏兵的主帅乃是额驸恩格德尔。他本来是元人后裔喀尔喀巴约克部的部长。努尔哈赤起兵不久他就率部归顺封赏很是优厚后来又娶了舒尔哈齐的女儿。现下他是正黄旗的一个三等总兵官统带的大多是蒙古兵。当日在遵化城下恩格德尔所部距离赵率教最近眼看已经将这数百残卒困在核心一口口地吃掉是早晚之事然而突然之间却杀出一支救兵来更有些明卒不要性命地抱着火药包左冲右突自己所部士卒纷纷不听号令终于给这只到口的鸭子又飞了去搞得他十分恼火当即向岳托讨令定要前去追赶。岳托便叫他带着本部万人尾随明军西行。哪知半路上居然给几百伤兵阻住了这些伤兵瞧起来蔫头耷脑打起仗来可是毫不手软咬紧了不肯后退一步直战到最后一人仍是打死了自己的一员游击。恩格德尔耿耿于怀憋足了一口气定要追上这一小撮明军将他们一个个地砍为肉酱。

八十六回

    以后几回尝试使用了一些跳跃笔法这是我自己试着训练文笔觉得讨厌请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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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格德尔身在中军策马急行忽然间听得自己部队的左翼隐隐传来一阵号角声响。他方才给张思顺阻击一番已经时时提防戒备立时勒住了坐骑只见一队二三十骑明军骑兵人人手中举着盾牌从山坡后面奔了过来为的将官远远瞧见连忙拨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恩格德尔心中奇怪若说这队明军是掉了队的那也未免太过整齐何况岂有明知敌人可能就在左近反而有意大吹号角暴露自己的?那么定是诱敌之计了。

    想到“诱敌之计”恩格德尔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哼哼都说汉人狡诈奸猾今日便教你们这些汉人见见我恩格德尔的手段!回头叫过儿子囊弩克来密密吩咐几句。囊弩克一面听一面不住点头一拉马缰呼哨一声带着一队骑兵绕道向北驰去。

    遵化铁冶的矿山上桓震正同赵率教一起焦急等待着前方战报。然而事态的展愈来愈出乎他的想象:虏兵见了自己派出的诱敌之兵居然并不全军来追反倒兵分两路一路从北绕了个***现下正在逼近;另一路仍向西行但却错开了自己驻扎的这个铁冶略略偏南。

    居然走错了路?桓震简直没法子想象。在他的计划之中本来已经考虑到了敌军分兵同不分兵的两种情况可是却不曾想过假使敌人分兵而所分之兵又有一支迷了路该当如何?总不能再叫人去带他们来罢?没法子只有硬着头皮先干掉眼前这一块再说。至于会不会给两队敌人里外夹攻那也不是现在能考虑的事情了。

    囊弩克带着二千骑兵一路紧咬明军的诱饵很快便踏进了埋伏。只听得轰隆隆几声大响地面忽然炸裂开来前锋骑兵纷纷倒地后面的来不及勒马一个接着一个地摔倒。囊弩克心中大骇早听说明军的霹雳雷火十分利害不单能在土里水里爆炸炸时还能飞出铁片嵌入皮肉就如同刀枪一般很是可怕不想次从父远征中原就给他遇上了。一面努力控制自己坐骑不使受惊一面大声安抚士卒叫道:“不要怕!整队整队!”蒙古兵纷乱片刻便即恢复了阵形。惊魂少定这才顾的上去寻那引火器的明军却哪里还来得及?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查点死伤人数倒不甚多可是这些蒙古兵从没当真见过辽东火器给这么一吓士气大挫有些人便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囊弩克挥鞭抽去怒道:“不许动摇军心!违者斩!”他一边弹压士卒一边继续前行。道路两旁都是树林好在时候正是初冬树叶早已落光也不怕其中隐藏着明军的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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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囊弩克分兵离开之后恩格德尔自率余下的八千来人继续望西行进却不再象方才那般急追而是不紧不慢地散着马缰小跑起来。他知道明军有意引诱自己进入圈套自然不会莽莽撞撞地直冲上去一面行进一面不时喝令部下留神提防四下动静。

    又行一程道旁树林渐渐稀疏起来恩格德尔的心也愈来愈放进肚子里去。在这等一马平川、毫无遮掩的地方要埋伏来去如风的八旗兵几乎便是痴心妄想。忽然之间他心中想到莫非这是明将的疑兵之计叫自己不敢轻骑追赶他好趁机逃走?一念及此不由得在马上只想跌足大叫。既然不得不出到疑兵那么对方兵力定然不足一战这才想以此拖延时间。自己在这里小心翼翼的工夫恐怕明军已经逃出几十里地去了。

    他却不甘心就让赵率教这么轻易溜走喝令副将挥动大纛全力催马猛追。十里过去二十里过去三十里过去始终见不到明军的踪影恩格德尔开始怀疑难道是自己追错了路?少说也有三千人怎能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再这般追将下去追不到敌军还是小事情自己这支骑兵可就是孤军深入倘若给明军大部伏击遵化那边汗王肯定来不及兵援救。他心中愈来愈是疑惑终于停了下来传令后队变前队全军回头。

    走不多久忽然前面队伍之中骚动起来。恩格德尔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叫副将打马前去查看。过不多时只见副将惊惶失措地策马奔回叫道:“不……不得了!囊弩克他……”恩格德尔脑中轰然一响顾不得与他废话两足在马腹狠狠一踢马儿吃痛咴然嘶鸣一声窜了出去。

    驰到近前勒马看时只见先前给囊弩克带去的两千人此刻只剩下了千五不到。儿子囊弩克满身鲜血地伏在马背之上一动不动竟似死了一般。他爱子心切大叫道:“囊弩克你作甚么?快些起来!咱们八旗的勇士岂有躺在马背上不起的道理!”叫了几声囊弩克并无半分动静。恩格德尔颤抖着手探他呼吸旋即火炙一般缩了回来双目赤红用力扯开上身皮甲袒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大声吼叫。副将战战兢兢地上前叫了一声“额驸”给他双眼一瞪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恩格德尔大吼道:“杀光明猪给囊弩克报仇雪恨!”一鞭重重抽在马臀之上飞奔向东也不管甚么埋伏不埋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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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震一面安排受伤的士兵退下前线一面叫人将虏兵的尸堆砌起来在路中央积成一座尸山。恩格德尔挥军赶到前锋给这座尸山挡住前进不得停了下来。恩格德尔纵马赶上定睛一瞧之下不由得勃然大怒这明将杀了我许多蒙古好汉居然还将尸堆积在此莫非想羞辱我么?当下一叠连声的喝令众人下马将尸体搬运开来。一个蒙古兵伸手抓住一具尸体的脚踝用力拖曳忽然闻到一股刺鼻气味不由得皱皱眉头打了一个大大喷嚏。

    他这一个喷嚏不要紧跟着便是轰隆几声后金阵中炸将起来面前的尸山忽然间冒出火苗熊熊燃烧。那后金兵来不及退避身上也着了火连忙就地打了几滚好容易扑灭了。恩格德尔又惊又怒四下张望只见道路右侧的枯林之中几个明军步兵飞也似地跑去伸手摘下弓箭瞄也不瞄顺手射出正射在一个明卒的后背。那明卒身子一晃跌倒在地。

    一员副将纵马上前在马背上弯身舒臂捉住那明卒的后颈圈马回转丢在恩格德尔马前。恩格德尔瞧他尚还有气喝问道:“前途还有甚埋伏?”一个懂得汉话的副将替他译了出来。那明卒哼了一声神色间很是痛苦闭紧了嘴一语不。恩格德尔冷笑一声纵马踩去踏断了他的大腿。那明卒骂道:“操你祖宗要杀便杀拖泥带水的好不干脆!”恩格德尔却不知他说些甚么那翻译又是畏畏葸葸地不敢直说弄得他勃然大怒喝令全军绕过燃烧的尸山全赶路。

    骑兵在树林之间行军本来已经没了优势可是他儿子刚死巴巴赶来报仇又要面对那一堆尸体烧得正是起劲不知几时才能熄灭连带他的心中也如点了一把火一般一时按捺不住只想立刻与这支可恨的明军接战杀它个天翻地覆哪里还顾的上谨防埋伏只是一味的策马急行。

    走不多远又接连着了两次埋伏或绊马索或陷坑都不是甚么大手笔也并没削减多少战斗力却叫恩格德尔连同部下士卒的心绪愈来愈是急躁。一路上顺着两军倒毙路旁的尸很快便找到了铁冶中心的明军据点可是居然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亲自带人搜了一个来回只看见一些临时工事粗木料草草扎成的拒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至于杀了他儿子的那些明军却是半个也没见着。

    恩格德尔勒住马努力思索。难道这支明军已经撤走了不成?不久散在四下查看的部下全都回来报说此处有毁坏的铁炉还有许多矿石散落似乎是一个铁矿。女真人对于中原先进的炼铁造炮技术向来很是羡慕特别努尔哈赤是给大炮轰死皇太极自己又吃过了红夷大炮的亏是以这次出征之前谆谆吩咐见到汉人铁匠定要捉活的掳回沈阳去为自己所用。恩格德尔无意中碰上了一个铁矿自然不会轻轻放过当下叫部下细细再搜不可漏去一人。

    忽然一个蒙古兵大叫起来说是现了一条地道。恩格德尔闻报连忙亲自过去查看只见那地道口是在一堵墙的墙根底下给一堆矿石盖着若不是那蒙古兵一时好奇倒还现不了。当即叫了两个人下去查探过不多久两人欢欢喜喜地上来还报说是在底下现了一个地窖存放着许多明军遗留的火枪。

    恩格德尔大喜自从去年以来明军换了新式的火枪较之从前那种射既慢射程又近的鸟铳杀伤力何止翻了几番广义一战连失两城已经叫汗王大为头疼。几次三番下令仿制然而明军之中似乎对火器防守很是严密士兵万一受伤不能逃走被俘之前第一件事情就是砸毁火枪因此这些时日以来后金得到的新式火枪并不很多。他们试图仿造却不知道那枪管是怎么制成的至于枪管里面的膛线更是从来不曾现过仿来仿去总是达不到原物的水平。这次自己缴获大批火枪献给汗王定然大讨他的欢喜。当下叫士卒分拨下到地道中去搬运火枪。

    他也担心时间拖得太久给明军越逃越远好在地道甚宽蒙古兵源源不绝地缒了下去这才现面对的不单是一个地窖却是相互连通、四通八达的无数个地窖。恩格德尔一面大大吃惊一面不住催赶士卒下去。在他心中只以为既然这个地窖当中存有火枪其他地方或者还有甚么好东西也许自己无意中现了明军的火药库那也不一定。

    不久一个蒙古兵爬了上来奔到他面前大声以蒙古话道:“底下捉住了明猪的主将请额驸下去查看!”恩格德尔听他讲的是蒙古话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跟着他缒进了地道中去。

八十七回

    今天我回家约莫停更一两天回来会补上的。

    “蓟州!”

    桓震狠狠地指着这个北边重镇。

    “遵化已破四日照斥候探报虏兵行军十分缓慢今日刚刚经过石门彼处驻军只有两千城墙毁坏不足坚守守将已经投降了。鞑子下一个要攻打的必定是蓟州。”

    袁崇焕低头瞧着地图似乎陷入了沉思。许久忽然问道:“那个俘虏额驸说些甚么?”赵率教道:“一问三不知。”桓震冷哼一声道:“何尝当真不知不过装好汉不愿说罢了。”赵率教叹道:“率教何尝不知只是那人不论怎么拷打也不肯吐露半字。”桓震默然心道难道是自己杀死了他的儿子激起了恩格德尔的仇恨之心?不觉又回想起当日遵化铁冶的那场地道战来。

    他知道华北平原的土质适合挖掘地道是以自从李经纬接手遵化铁矿就要求他以铁矿为中心尽量向周围挖掘地道形成辐射。也不知为何李经纬居然答应得无比痛快而且工程进度十分之快连他自己亲眼见到的时候都有些惊讶何况一旁目瞪口呆的赵率教了。那天他以两翼伏击包抄歼灭了囊弩克所部之后从一个降兵口中问出恩格德尔分兵的详细情形知道他的儿子居然给自己打死了。原本想的是打一把便即撤走并没打算此刻便用上地道这么一来却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当下叫那降兵带着囊弩克的尸回去交给恩格德尔。恩格德尔看了果然大怒在那降兵的引导之下追来一路上给自己不断截击弄得气冲牛斗早已经不能冷静思考。

    后来他又故意以火枪引诱蒙古兵下地道叫一个辽兵换了蒙古俘虏的衣服又逼着俘兵教了他几句蒙语上去诓了恩格德尔下来。桓震却早已经安排妥当大部队已经悄悄向北撤走绕了一个***南下。余下几百人隐身地道暗格之中觑得恩格德尔过来当即将他抓住了。

    蒙古兵虽然擅长骑射可是在地道之中却全然无用。桓震令人将恩格德尔反绑了拿火枪逼着他迫他下将令叫所有蒙古兵尽数下地道来。恩格德尔明知对方没安好心可是冰冷的枪口顶着自己脖子那也只有屈从。桓震叫人守在了地道中间一处只能单人通过的罅口蒙古兵来一个便死一个死一个便拖走一个。杀到后来一不小心给蒙古兵叫出了声后面的再也不敢进来了。桓震看看不妙又怕时间拖得久了鞑子援军大至自己这点人打打伏击则可跟鞑子硬碰硬可决没胜算。当即押了恩格德尔从地道另外的出口溜之大吉临走时候引燃地雷炸了地道入口。剩下一群蒙古笨蛋在那里奋力挖掘不过也只能挖出一堆没了枪机的火枪而已。

    他离开铁冶与赵率教带领的大部会合便兼程赶到玉田去一面助守一面等待袁崇焕。至于李经纬实在不宜让他留在军中可是蓟州一带到处都在打仗想来想去只得叫他带着一众工匠暂且南下往河南去暂避。好在后金兵行军缓慢并没碰上。至于为什么来去如风的八旗铁骑当真行军起来却是如此之慢那还要归功于皇太极的级相扑身材。他的块头原本就比常人大个一两倍不止再加上身披重铠管甚么马匹也难驮得动他。好容易找了匹可以负重的马却又行走不快两匹好马交替承载一日也就是五十里上下全没有其急如风的气概。

    初四日攻下遵化又花了一两日时间扫清三屯堡等地的明军然后起程到初八日才刚刚经过蓟州与遵化中间的一个小据点石门镇。好在守将明知守不住自动投降倒也省了许多手脚。那三屯堡的朱总兵当日不许赵率教入城现下终于吃着了苦头。虏兵攻城方才半个时辰便唬得破了胆子直叫开城投降。女真人敬重的是英雄豪杰袁崇焕虽然可恨在鞑子兵心中的地位却是很高的。像朱国彦这等匹夫直是一刀一个砍了的痛快。

    袁崇焕道:“蓟州一旦失陷京师岌岌可危。须得急援救才是。此处距离蓟州总有百里率教传令下去三军即刻造饭吃罢拔营兼程直趋蓟州。”赵率教领了命令即刻便去安排。

    桓震道:“督帅虏兵远来咱们倘若能抢先赶到在路上设伏说不定便有奇效。”袁崇焕“嗯”了一声目光仍是不离地图。忽然一拍大腿道:“就是这里!”抬头瞧了桓震一眼微笑道:“百里所言正合我意。”指着蓟州以东大约二十里的地方道:“此处名马头山山东有地名马升桥我军就倍道兼程赶到这里设伏。”桓震心中奇怪何以他会对蓟州的地形如此熟悉?当即直言相询。袁崇焕笑道:“本督当日赴辽东上任的途中曾经沿途考察绘制地图是以十分清楚。”随手在地下画了几笔道:“马升桥是马头山西的一个要隘要过马头山这是必经之路。若要拦击虏兵此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桓震忽然不解道:“然则督帅何以知道虏兵必定要走马头山?倘若彼军绕道而行……”袁崇焕哈哈一笑道:“他不走难道我不会诱他迫他去走么?”当下叫了几个斥候上来密密吩咐一番。

    皇太极督军前行路上前锋捉到了几起明军的探子都是往西去的。审问之下供出蓟镇总督刘策正召集大部屯兵马头山准备扼守。皇太极闻言愕然而笑放着坚城不守居然去扼守甚么山当真是只有刘策这种蠢人才能做得出。他心中对于这个不修边防放给自己大好机会纵兵入寇的劳什子总督很是不齿然而倘若绕道而行非但显得自己怕了这个脓包总督并且大军过境放着一支敌兵在自己身后总是放不下心。当下令三军从马头山西进路上顺便拔掉这个钉子。反正那刘策自己既是脓包总督手下的兵自然比不得袁蛮子的关宁铁骑都是些无用饭袋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收拾干净了。

    后金兵一路西进十二日这天终于到达了马头山。照事先得到的情报马头山应当屯扎了大量的明军才是可是远远瞧过去既没炊烟又看不到旗帜全然不像是屯了重兵的模样。皇太极心中疑惑不已叫前锋仔细搜索到底也不曾现一个敌兵。难道刘策已经望风而逃了?这倒像是那个脓包总督的作为。皇太极这么想着便放下了心来下令三军加前进快些通过这片地方。

    过了马头山便是马升桥了。这支前锋的统兵将军是莽古尔泰与萨哈廉。此次伐明莽古尔泰本来是不赞成的。那日大兵驻扎青城他与代善一同入大汗帐中力劝退兵。瞧大汗神色本来已经心有所动正在高兴不久便可回到沈阳不料岳讬继之入见不知怎样蛊惑的大汗当晚大汗便叫八固山额真来对他与代善说道:“你二人定说我兵深入劳师袭远若给敌人环攻无为归计。既然早知如此出兵之前却又不说待到今日兵至青城方来百般借口。再拖延下去一应谋划都要白费还等甚么!”一直谈到半夜无言可答终于还是从了皇太极之意大兵起行。

    他虽然对皇太极伐明一事十分不以为然但是既然进兵至此早已没有退路只能打起精神小心行军。但是走着走着心思却又不由自主地飞到了弟弟皇太极的身上去。父汗临终的时候他与阿敏一力拥戴皇太极继承汗位阿敏固然是碍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不愿多生事端自己又何尝不是看重了这个兄弟的才华能力?左右自己多次犯错也是做不了大汗的了干么不卖一个人情!因此当阿敏前来说服他的时候没费甚么力气便将他拉了过去。

    可是近来皇太极对待这两个拥立功臣的态度却愈来愈是疏远疑忌自己倒还好说阿敏的处境更是艰难。他不由得开始怀疑难道当年听从阿敏的话是错了不成?

    忽然之间前面传来一阵喊杀声将他从梦中惊醒。一个额真策马奔回叫道:“不好了贝勒爷我军中伏!”莽古尔泰大吃一惊先前自己搜寻马头山并没现敌人踪影居然就此大意了没想到明军却在马升桥设了伏兵。他久经战阵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情慌张失措一面着人飞马报知后队的皇太极一面喝令列阵迎敌。

    两军交锋马升桥隘口打出了袁督师的七星大纛这些前锋虏兵许多是经过宁锦战事的对袁崇焕的畏惧早已经深入骨髓此刻瞧见袁崇焕的大旗士气先就怯了三分。加上马升桥地势很是偏狭后金马军无法快突进明军既有火枪又是早有准备提前架设了拒马因此大占便宜。莽古尔泰恼怒不已不断喝令部下顶着飞来飞去的铅弹猛冲上去。倒也有许多悍不畏死的直冲到明军的障碍物之前不过都给手持长矛的明卒截住。就是这么阻得片刻后面的铅弹即刻便飞了过来即便一枪不能打死也就没了战斗力。

    莽古尔泰硬冲几次看看实在无法强行突破这道防线自己所部已经死伤惨重前面的士卒给袁崇焕的赫赫威名吓得腿也软了毫不在乎自己这里拼命督战一股劲的只是掉头狂奔连带将整个阵势都冲垮了。没奈何只得暂且勒兵退后等待皇太极大军赶来。

    皇太极人在中军闻报大怒袁蛮子难道有那等本事可以从天而降?再说即便当真是他从辽东远道赶来随行将士势必有限自己十万大军狼多还能咬死大熊还怕奈何不得他么?当下吩咐大军后退扎营重整士气待明日再来好好厮杀一番。

八十八回

    后金大军在马升桥给袁崇焕阻击一番败回马头山匆匆扎下营来。大帐之中火把通明皇太极召集了从军贝勒、各旗的大将商议下一步该当如何对付袁蛮子。

    莽古尔泰性子暴躁白日里给袁崇焕大杀一阵旗下损兵折将无数早已经怒火满腔皇太极刚刚落座还未说话他便霍然起身大声道:“大汗袁蛮子煞是可恨明日请准我提一万兵再去厮杀定要将他的蛮头提来见大汗!”『——此处写莽古尔泰对皇太极自称“我”应当是不对的。我知道满洲入关后满臣见皇帝要自称奴才但入关之前他们说的不是汉话女真话当中想必有对应的代词可是我没有找到材料。』皇太极微微皱眉偏开头去自己的这个五哥正蓝旗的旗主和硕贝勒莽古尔泰已经不是第一次让他在心中感到厌恶和烦躁了。

    撇开他在自己削夺三贝勒大权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不满不谈单是他那种冲动暴躁的个性就叫一向冷静稳重的皇太极瞧不在眼里。此次出兵他本来贪图沈阳的安逸极力反对可是攻打遵化的时候一见了血却又疯狂起来身先士卒地带头爬城自己战前多次严令主帅不可轻身犯险他也置于不顾。后来却是正白旗的一个小校萨木哈图率先爬上了城头莽古尔泰虽然打了胜仗却总象有些惋惜似的。这一回前锋在马升桥大败还不是因为他不曾照足自己的吩咐细细探察前方敌情?现在又要轻兵冒进真是叫人愈想愈气。

    然而他却不能同莽古尔泰翻脸视线只是偏离一瞬旋即转了回来瞧着他道:“五哥勇猛我早就知道。然而要打败袁蛮子不是单单勇猛就足够的。这人诡计多端自他复守辽东南人的火器便利害了许多连取了咱们广宁、义州两处大城。现下既然给他赶了上来……”他“赶了上来”四字刚一出口忽然想到袁崇焕当真在此么?辽东何等重地他怎能轻易擅离?大大小小数十座城池难道他竟敢全然放空了不成?这样的用兵绝不象他素常的谨慎作风。

    难道是明军假借蛮子的旗号恐吓自己?难道袁崇焕其实并不在军中?或者他未得圣旨不敢擅离辽东防地?可是除了袁崇焕又有哪个明朝将军能将莽古尔泰杀个大败!皇太极用力摔摔头心中忽然想念起范文程范先生来了。要是范先生在此……可惜攻破遵化的时候范先生给一块掉落的城砖砸中了肩膀虽然伤势并不怎么重范文程也并非那种弱不禁风的腐儒皇太极却实在不忍心再叫他跟着大军奔波。于是范文程便与参将英俄尔岱一同留守遵化了。

    皇太极闭目冥思众将谁也不敢打扰就连平日喳喳呼呼的莽古尔泰也是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出。只听得帐篷外面一阵西北风夹着雪花刮过吹得旗子猎猎作响。

    忽然风声旗声之中夹杂了一些刺耳的哔剥之声皇太极正在出神并没觉一个额真站在门口耳朵又是甚尖听到了动静不对掀开帐子探头出去要瞧瞧出了甚么事情不料脑袋刚刚伸出便给一个士兵直撞进来叫道:“大汗不好了明军劫营!”

    皇太极大吃一惊跳将起来拔出腰刀疾步走出大帐对着乱成一团的八旗兵喝道:“不得慌乱迎敌迎敌!”众贝勒额真也都各归各位自去安抚本部。来袭敌军似乎不多喊杀声起初响彻天际不久便渐渐平息下去。皇太极手按腰刀站在大帐之前瞧着自己的八旗子弟操起强弓硬弩将来犯的明军射退心中甚是满意。谁说南人火器利害?这不是给镇住了么?

    正在那里观战忽然间听得一人大声呼喝一匹马旋风也似地切开八旗兵直杀奔自己大帐而来。旁边侍卫连忙抽刀上前将他紧紧护在中间那明将手执狼牙大棒冲杀一阵见讨不着甚么便宜当下调转马头又大呼小叫地杀了出去。火光之中皇太极瞧得十分清楚赫然便是号称“祖二疯子”的前锋镇标中军参将祖大弼。

    这一小拨明军很快便给杀退可是皇太极的脸上表情却是更加凝重。祖家老二既然在此那么祖大寿势必也在。祖大寿在当然袁崇焕也会在。这决不是明军假借的旗号!袁崇焕当真已经赶在了前头!各大贝勒多从战阵几乎都识得祖大弼。想起长途奔袭绕了几千里的一个大***就是为了避免同袁崇焕接阵没想到终于还是躲不开这阴魂不散的死对头不由得都有些为之气沮。自从大兵离开遵化已经两度遇袭。虽然损失并不多么惨重可是却令得士气大失人人惊恐就连大汗似乎也颇为头痛。光是近乎自杀的赵率教一旅就花了他们三四天工夫最终还给援军接应出去如今袁蛮子全军在此那要怎么办才好?然而大军深入敌国已经是骑虎难下之势倘若不能直捣京师多半就得全军尽墨于此了。众人的目光都瞧着他们的大汗都在盼望无所不能的大汗领着他们打败这个蛮子。

    皇太极却不说话转身走回大帐默默地坐了下来瞧着燃烧跳动的火把似乎又在继续方才给劫营打断了的沉思。非走蓟州不可么?蓟州……蓟州……袁蛮子同自己在这里相持不下蓟州的守将岂不就是一块任八旗铁兵切割的软豆腐?皇太极霍然起身大声道:“三军拔营绕道袭蓟州!”

    后金兵拔营起行刚要东行退出马头山再绕道北去忽然接得探报道是袁崇焕兵马已经撤离马升桥不知向何处去了。皇太极吃了一惊心想袁蛮子必定是援救蓟州去了这一来要攻下蓟州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是此刻自己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只有硬着头皮勉强下令继续前进过了马升桥大军直奔蓟州。

    晌午两军在蓟州城下相遇不出所料又是一场大败。皇太极阴沉着脸巡行在受伤撤下的士卒中间瞧着他们给明军火枪射得绽裂开来的皮肉心中又是愤怒又是不甘难道上天注定降下袁蛮子来做自己的克星么?他走着看着忽然口角露出一丝微笑范先生你好聪明!若说袁蛮子是上天降下的克星那范先生可不就是天神给自己的智囊么?

    晚间在蓟州城东五里扎营他一刻也不耽误一面令阿敏一旗留下与袁崇焕周旋一面自率大部人马悄悄绕道而行打算经由平谷顺义一线直接攻打北京去。反正已经从蒙古绕了一个大圈此刻再绕上两个***又能何妨?

    阿敏接了令躬身退下回到自己营中便将大儿子爱尔礼叫了来对他说了大汗军令。爱尔礼听了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变得铁青咬着牙齿愤愤地道:“袁蛮子能征惯战大汗叫阿玛留下这分明是借刀杀人!”阿敏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堂弟安的甚么心思先汗去世之后他阿敏力挺皇太极助他取得汗位虽然大半是为了自己可你老八也不能不承认自己就是你的定位功臣。先汗遗言叫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同自己轮月执政可是皇太极偏偏要大权独揽将自己视为眼中钉也不奇怪。这次叫他以一万兵力与袁蛮子的精锐周旋分明不曾安下甚么好心。

    爱尔礼见阿玛沉思不语着急起来道:“阿玛咱们怎么办?不如佯为努力攻打暗地里保存实力?”阿敏一醒摇头道:“袁崇焕那老狐狸咱们若不用劲厮杀决然骗他不了。何况就算咱们不动袁蛮子也会前来寻战。左右大汗只是要削弱咱们的实力不论如何结果总是一样的。”爱尔礼怒道:“那怎么办?大汗也真欺人太甚!当初若不是阿玛鼎力襄助他哪里能当得上大汗!”阿敏一惊忙道:“这话不可同别人乱说。爱尔礼这次出兵我不让你几个弟弟从军唯独将你带在身边你知道是为了甚么?”爱尔礼怔了一怔疑惑地摇摇头。

    阿敏叹道:“近来大汗瞧我的眼神愈来愈不对。我总担心他不久便要冲我下手了。”瞧着爱尔礼道:“万一阿玛出了事你切记要约束几个弟弟不得生事。”爱尔礼惊得张大了口好半晌方道:“阿玛战功赫赫大汗怎能随便戮杀功臣?”阿敏冷笑道:“你玛法舒尔哈齐何尝不是战功赫赫?”爱尔礼咬牙道:“倘若大汗当真不顾兄弟情谊儿子将来必要给阿玛报仇!”

    阿敏怒道:“你这逆子怎么屡教不听!你的玛法已经是罪人倘若阿玛再给搬倒恐怕全家性命都有危险!”放缓语气拍着爱尔礼的肩头道:“爱尔礼阿玛的几个儿子之中以你最为冷静机警。只是你资历尚浅斗不过大汗的。”喟然叹道:“连阿玛我也斗不过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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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介绍:
北风荡天地,有鸟鸣空林。志长羽翼短,衔石随浮沈。崇山日以高,沧海日以深。 
愧非补天匹,延颈振哀音。辛苦徒自力,慷慨谁为心?滔滔东逝波,劳劳成古今。 
一个普通的现代人,不会炼铁,不会打仗,不会烧玻璃,他在明末那个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能做些什么呢?人定胜天,是一个崇高的目标,还是一个美好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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