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空明传烽录TXT下载空明传烽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空明传烽录全文阅读

作者:公子易     空明传烽录txt下载     空明传烽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二回 妙才施计耍无赖 试官入院通关节

    《汉魂》正在强推中!诸位多多照应俺感激不尽!

    布汉魂强推期间空明会全部解禁完毕。

    p?b布次日一早方交卯时黄得功如往常一样来巡抚大人座前听用站在前衙等了片刻却不见桓震出来。他心中奇怪心想桓大人向来晚睡早起此刻早该起身了才对何况他昨日还嘱咐自己早来说要传辽海道等一干属官公干来时瞧见彼等已经在签押房等候怎么大人还不出来?恰好瞧见一个婢女早起倒马桶当即叫住了她要她去催巡抚大人。那婢女瞧瞧黄得功道:“老爷昨晚压根没回来过夜你自己去那边寻他罢!”说着一指西厢。黄得功犹豫片刻知道她所指的是雪心住处当下走了过去却见巡抚大人披着一条葛被蜷着身子坐在窗根睡着了。正自迟疑要不要将他唤醒桓震已经自己睁开眼来抚着被子呆。黄得功叉手道:“大人昨晚便在此处过夜?”桓震苦笑一声站起身来将葛被叠好轻轻放在门口对他道:“走罢!”

    布解学龙、陈赞化昨日不曾见到桓震今天一早又相约来见。解学龙与桓震同品陈赞化品秩虽低毕竟也是个京官是以桓震与他二人见面之时十分客气寒暄一番坐定便对两人道:“后日便要入院还请两位多多指教。”解学龙拱手不语陈赞化应道:“岂敢岂敢下官出京之时……”瞧了一眼解学龙续道:“辅大人再三嘱咐要下官听从巡抚大人驱策。”他将温体仁搬出来与桓震拚命地套关系卖好解学龙神色间却一直是淡淡的。谈了一回桓震便起来送客。陈赞化走到门口却又回身待得解学龙走远了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神神秘秘的道:“下官奉辅钧令携此书与大人亲启。”说罢告辞。打开来看时却是要他在考试之中对两个考生多多关照大约不是托了人情便是送了银子的。

    布过不多时签押房投进一张名刺来桓震一瞧恰好便是温体仁书中有名的一个叫做姚南尰。当下便叫传见。姚南尰进得门来跪倒在地口里便胡说八道起来一忽儿说甚么温体仁的夫人是他娘舅的邻居的表妹的女儿一忽儿又说给温体仁送了多少银子来求这个举人。桓震听得焦躁起来存心要刁难他一番走下案来笑道:“某已尽知。烦姚世兄将自己的履历写了出来本官心中也好有数。”姚南尰见状只道桓震已经答允替他疏通关节一时喜不自胜连忙接过笔纸埋头写将起来。过得片刻桓震来瞧他时却是只得“姚南”二字忍不住问道:“尰呢?”姚南尰尴尬道:“实在太难大人饶了学生罢!”桓震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道:“中者何其难耳!”姚南尰却也跟着笑了起来。桓震只觉此人脸皮之厚已至于极不学无术更是无人可比。三言两语将他打了出去心想温体仁既然要自己替他通关节自然也就不能管得自己引用私人。这次监考瞧见甚么人可用的不妨做做手脚便是。

    布回头却说梅之焕被桓震塞了一个烫手山芋甩也甩不脱吞又吞不下一时间没了法子。他只不过是一个没品的赞画如何与指挥使相抗?何况宗敬又是所谓地头蛇之流梅之焕孤身一人哪怕豁出身家性命恐怕也难有胜算。只愁得唉声叹气吃喝不香不过一日一对眼窝已经黑了起来。正在烦闷彭羽忽然来寻他一见面便笑道:“梅爷安好你我来打一劫何如?”梅之焕虽然不喜桓震与彭羽却甚相得两人平日最好一起对弈。此刻却没那闲情逸致苦笑道:“某哪里还顾得上这不急之务!”彭羽哈哈一笑道:“梅爷莫非为了桓大人交办的差事烦心?”梅之焕哼了一声道:“彼知我无能为力特以此刁难耳!”彭羽摇头道:“非也。他若有心刁难于梅爷早在当初梅爷入罪之时便已经刁难了何必留待今日?况且我观他非比那般贪官污吏只不过梅爷一句话伤了他心他便特地要梅爷设身处地试试看天下究竟是不是没一个好官。”

    布梅之焕叹道:“此刻说这却有何用?妙才向来多谋不知可有以教我。”彭羽沉吟道:“那却难。据褚麻子说那宗老爷是有地契的虽然曾经抛荒可是地主分明是他却也不能抵赖。不如我去与桓大人说便将那地还了与他别寻开荒所在也就是了。”梅之焕连连摇头道:“万万不可!”喘了口气道:“如此一来某这张老脸也要给他刮尽了!”彭羽笑道:“那么只有同姓宗的硬做了。”想了一想伏在梅之焕耳边窃窃私语一番只听得梅之焕连连点头终于一拍桌子叫道:“就是这样!”

    布彭羽候得桓震吃罢午饭便去邀他同往杨树铺一行。桓震本没工夫听彭羽说梅之焕已有分断请他前去观看这才答应前去两人同黄得功骑了马不一会便赶到地头只见掘地的掘地施肥的施肥浇水的浇水果然是一派忙碌景象。桓震奇道:“姓宗的那边如何肯让?”彭羽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拉着桓震在一株树下坐了尽寻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同他打岔。过了个把时辰桓震着实不耐烦起来道:“我公事忙得很妙才有话便直说何必绕这弯子。”彭羽摇手道:“大人莫着急再等片刻。”桓震无法只得耐住性子等下去忽见远远一伙人明火执仗而来为的是一个黑衣汉子生得满脸横肉一副凶相。瞧见田里有人耕种将手一挥从人一拥而上各拿家伙乱打。桓震便想上去干预彭羽一把扯住摇头道:“且等片刻不妨。”

    布田里耕种之人见对方打来尽皆抛下锄头奔开一旁却七嘴八舌地不住挑衅。那黑汉更加暴躁亲自提了大棍劈头盖脸地乱打。一场混战种地的伤折了不少有几个倒在地下不住哼哼。彭羽瞧瞧火候差不多了拉着桓震奔将上去喝道:“尔等是谁家的恶仆敢在巡抚大人面前放肆!”那黑汉怔了一怔望望桓震连忙跪下道:“回二位大人小人是宗指挥的护院听说此地有刁民擅开我家太爷的地这才领人前来阻止。”彭羽冷笑道:“阻止?我分明瞧见你的人来到便打”一指地下躺着的道:“将人打成这般样子还有道理么?”那黑汉分辨道:“老爷明鉴分明是彼等刁民先与我家太爷夺地这块地方是我家太爷所有有地契为证。”彭羽微微一笑道:“这却要同你家太爷对质。”说着招呼给打伤了的乡民相互扶持往广宁城里去。桓震不明所以只得牵了马跟在后面。那黑汉心想见到家主自然有人替自己撑腰当下也就随着行去。

    布到了宗家宗老太爷听说巡抚大人要看地契忙不迭地取了出来双手呈上。彭羽一把夺过瞧了一眼笑道:“果然是那一块地。”刷刷两把扯个粉碎两手一弹纸片飞得满地都是如同雪花一般。桓震大奇心想他这却是做甚么?宗老太爷大叫道:“大人你不能包庇刁民谋夺我家田产!”彭羽冷笑道:“尔等将巡抚标兵殴打一顿这笔账岂是好算的?”桓震愕然宗家人何时打过自己标兵了?蓦然想起回头细瞧那些挨揍的乡民果然有几分眼熟竟是彭羽不知何时教自己的兵假扮的无疑。

    布却听彭羽疾言厉色的道:“殴打标兵此罪可大可小全看巡抚大人如何处断。”桓震会意当即拉下脸来喉咙中哼了一声。宗老太爷给唬住了战战兢兢地不住求饶。彭羽笑道:“方才彭某不慎失手错毁了你家的地契不如就此一笔勾销罢。”桓震回头使个眼色黄得功一挥手数名亲兵子弹上膛一起举起枪口对准了宗老太爷。宗老太爷哪里见过这等阵式唬得连连叩头求饶。

    布出得宗家桓震便埋怨道:“妙才做这等事怎么预先也不告诉我一声!”彭羽笑道:“只怕大人不肯做耳。”桓震一想这等无赖行为自己确乎想不到多半也不会主动去做。不过无赖归无赖却是无赖得好。忽然想起宗家何以这般快便得了消息令人前去搅事?望了彭羽一眼心知定是他自己使人通风报信沉吟道:“如此宗敬必不肯善罢甘休……”心中盘算当初将他补为指挥便深违自己本意此刻有这由头他要来寻自己吵闹正好觑隙将他罢去倘若就此忍气吞声那也只好罢了。彭羽却似看出了他心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布那宗敬却识趣得紧非但并没半句怨言更亲自送来额外的许多地契声称尽是早年抛荒的田土此刻家中人丁凋零已经无法再耕情愿纳与官家。桓震自然乐得受了心中却对这人增了三分提防。

    布由此一节却想到一个大大问题。辽东战乱多年抛荒的地甚多倘若每次移民开荒都冒出来一个甚么地主争来夺去的却甚么时候是个头?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可是难道要学**打土豪分田地么?还有一个法子便是定下一个标准某一块地倘若多少年没人耕种便收归官府再行分配下去。可是这种法子一旦推行不免便有官员趁机讹勒甚或将熟地划做荒地从中取利。辽东那么大自己又不可能每村每屯地监督。想了一回但觉只要监察制度不能完善不论推行甚么办法都有给地方官歪曲的可能可是照大明的规矩自己不过是一方巡抚是不能擅自在辖区内创设新官的。

    布一转眼到了试官入院的日子桓震卷了铺盖却要彭羽扮作书僮随他一同进去。院门锁起彭羽瞧着桓震笑道:“今日却陪着大人做了一回囚犯。”桓震摇头道:“妙才说笑了。某虽居此位却不是正途出身要批卷子可难倒了人这等小忙妙才不是不愿帮我罢。况且为国家取才原本是值得荣耀之事。”彭羽微哂道:“大人倘若真要取八股之才又何必要彭羽来?但任凭那两位试官处分岂不更好。”桓震笑道:“却瞒不得妙才。实话说罢此次本抚确乎安了旁的心思。乡试中式者是为举人贡生乡试不第便可授府佐及州县佐官妙才想必清楚。”彭羽点了点头反问道:“大人是想从落第举子之中选拔官吏?”桓震击掌道:“正是!但我辽东用不着八股人才我想亲去落卷之中挑选正事却要委了妙才替我做。”彭羽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

    布明代科举定式初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贡生进了考院便不要想再出去非但吃喝拉撒都在号房里面并且更是每人身边站着一个号军看守别提有多不自在了。更有一些身体虚弱的给屎桶的气味一熏答着卷子便昏了过去甚至有狂的也不少见。考官也忙个不住从第一日有人交卷起主考解学龙、陈赞化便一头扎进各自房里看卷桓震原本意在最后一场的策论第一场试经义他既不懂也不愿看宁可去巡场。当下叫了彭羽随行一路瞧将过去但见奇形怪状的甚么人也有坦腹而睡的墨也不会磨的弯着腰生炉子吹火的比比皆是不由忍不住想笑。

    布一眼瞧见几日前来见过自己那姚南尰正自伏在桌上呼呼大睡当下走了过去轻轻抽他卷子来看却见上面空白一片单在卷书了三代姓名却又有许多错字那一个“尰”字仍是不曾写得出来。不由得大皱眉头温体仁交代要将此人取中可是他这般不学无术连一份卷子也交不上去却如何叫他蒙混过关?想了一想吩咐彭羽依着题目做一份卷来。彭羽照样做了果然文章锦绣不愧是考过了八股的。桓震看也不看抬起姚南尰手臂将卷子压在他臂下。那姚南尰只顾熟睡竟是全然不觉。醒来之后现怀中莫名其妙地飞来一张卷子还只道老天白白送与他的喜滋滋地填了自己名字却将一个“尰”字写作了“中”。往后两场也都照此办理彭羽文采甚佳陈赞化又有意放水竟瞒过了解学龙将姚南尰取中了。另一个温体仁嘱托了关节的却并不曾来考试不知出了甚么事故。

    布三场下来桓震只顾在落卷之中翻来捡去倒也给他寻得了十几个经义八股狗屁不通时务策论却甚有建言的考生。他一个个记了名字年貌待到开闱散场之后便令人去考院外拦住请到抚院衙门说话。

    布桓震一个个地瞧过去问道:“哪一个是韩效非?”最末一个浓眉大眼、身体魁梧的贡生答道:“学生便是。”桓震抽出他的策论卷子在手中抖了一抖笑道:“故治国无法则乱设有法有权一庸人可坐治天下。你是法家弟子?”他明知明末已经无所谓法家只不过觉得有趣讲句笑话。不想韩效非居然认真起来正色答道:“学生正是深慕韩非这才取名效非欲附骥尾而已。”桓震啼笑皆非且将他放在一旁去同旁人一一倾谈且将彼等经义不通至于落第之事推诚相告更说倘若愿意可以替彼等安排充任地方杂佐若是情愿下科再考那也由得他们。诸人听了面面相觑多数都说宁可再赴乡举只有四人愿意听从桓震安排。其中两个是宁远卫一对陈姓兄弟哥哥名世钟弟弟名世铎。另外两人一个是广宁杜怀德一个是义州刘从祥。

    布桓震嘱咐他们一番回过头来问韩效非道:“你既自命法家且为本抚言来即如今之辽东我欲厘清吏治上不能违背朝廷规制下不能危害黎民百姓。该当如何做?”韩效非沉思片刻道:“无他唯‘执一’二字而已。夫法执一则专为政者一则治二则乱。此事非一言可尽学生请一日之暇愿为大人详书之。”桓震点头答应叫诸生退下。

    布看看今日公事已毕连日来给关在考院之中不曾好生关顾得雪心不知她有没有再受欺负。当即叫黄得功上了大门挂起免见牌来自回后衙去了。到得雪心居住的西厢她却不知去向四面找了一找全不见人不由得奇怪起来。等得片刻只见雪心拎着一只木桶摇摇晃晃地蹒跚走来。桓震连忙上去接了过来却是一桶清水。助她倒入水缸道:“你要取水何不叫雇工去做?我又不是没给他们工钱。”雪心摇头道:“雪心自己打便可以了。”桓震敏感起来捉住她手问道:“是不是夫人又欺负你?不准仆人替你打水?”雪心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

    布桓震哼了一声明知就算当真如此她也决不肯告诉自己。心中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却笑道:“今日难得无事好久没同雪心下棋了不如对一局如何。”桓震虽好下棋棋力却差得紧与旁人下往往被杀得大败亏输也就是同雪心尚能着上几盘。当下回自己书房取了棋子棋盘两人对起局来。下着下着桓震忽道:“过几日我要去金州、义州勾当公事这一去至少须到十月间武乡试的时候才能回来你独自在家闷不闷?要不要与我同去?”雪心甚是高兴原本她也不愿呆在这里受温氏的闷气何况桓震不在连个可以倚靠的人也没有天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下去。当下笑道:“好!”忽然想起甚么道:“这几天巧儿姐姐帮了我许多忙呢不过她不叫我对你说起。”桓震疑惑道:“巧儿?郑巧儿?”皱皱眉头道:“那不是好人你不可同她太过亲近了。”

    布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韩效非大言学法家 齐东野慧眼识良机

    又过几日出了榜去其间无非办些日常杂事而已。那姚南尰又来登门叩谢桓震见他便头痛三言两语打走了。韩效非却也依诺做了一篇长策送来桓震细细读罢但觉此人持论甚偏似乎以为只要法令严明上行下遵便甚么都可以一举而定。旁的不说单是这上行下遵四个字便一个字都难办到。中国自来不是一个法制社会虽然名义上有法说甚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几个犯法天子受了律条惩罚的?无非下一道罪己诏罢了更有至死不知改悔的还博得后人甚么七功三罪的吹捧一番。居上位者既然自己立了法那便随时都可以自己将法毁去。历朝历代固然都有补阙拾遗之类官员专掌讽谏得失可是也只有在唐太宗那般尚能虚心纳谏的皇帝手下才有用处否则还不只是一个君主独裁的幌子而已么?

    布就下而言中国的官场是人情与裙带构成的官场从一品太傅到州县的不入流没有一个官儿胆敢撇开人情世故做事的。硬要说有也就只有嘉靖年间那个抬棺进谏的海瑞了。可是海刚峰的下场并不好皇帝彻头彻尾地烦了他却又不肯背上一个杀戮忠直之臣的恶名索性将他丢到南京养老。海瑞到了南京犟脾气不改仍是四处乱咬终于弄得人人敬而远之。终其一生清固然清了直固然也直了可是却又做成了几桩事情?桓震明白这样的一个官场是与小农社会与生俱来只要农业经济还是中国的主力那就不可根除的。除非等到商人阶层展起来人人有争利之心百官万民不以君主之好恶为好恶轻贱敢与贵重相争一口敢与一国相争如此才能不给君主以犯错的机会或者刚刚犯错便给人民轰将下台。若如法家所言君主凭势、使术、用法统治臣民一国之中唯君独尊以严刑重罚恐吓人民生杀予夺之权都操在君主手里如此虽能迫使臣民屈服可是却也必然造就大批大批阿附上意的软骨头老百姓全都变作“无二心私学”的顺民。易治固尔易治不过中国的未来也就算断送在这等君主手里了。

    布瞧那韩效非的策论满篇都是要他学循吏桓震读了两遍便烦起来往案头一丢再不理睬了。这等人给他做一个府掾小吏或是好的要他出甚么治理一方之策那可不敢苟同。当下厚加赠予将他打了回去读书。

    布不过除了韩效非之外陈氏弟兄与杜怀德、刘从祥却都是实学之才虽然做不得八股于民生经济却都有见地。刘从祥更是打算盘的一流好手桓震亲眼瞧他演练但见算珠上下飞舞如同炮仗一般劈劈啪啪地响个不住直瞧得自己眼花缭乱起来。这几个人桓震打算分别安排在金州、义州两地做事将来管理商务征收赋税都要这样的人才。

    布九月初自广宁出前来聚集的工匠已经达到千人上下都散居在四乡。原本各地匠户便深苦匠籍束缚一旦轮到服役撇家舍口的一去数载不说连路费盘缠都要自己预备许多人就此飘落异乡归家不得也不稀奇。现下听说只要自愿迁徙金州便可以子孙永脱匠籍自然人人乐从争先恐后地报名应募。桓震定了规矩铁匠不要懂得做炮仗的不要年六十以上十五以下的不要。各地地方官照此筛选下来却也剩了千余人尽数遣来广宁听候巡抚大人落。

    布这些人滞留一日便多食一日米广宁城池虽大却也不能总这么白供粮食。是以桓震一待乡试事毕估摸着金州的设施也该略有规模便带他们出南下从觉华岛经水路赴金州。在途便对众工匠明言到了金州之后愿意自行谋生的官府并不拘束但若情愿在官府开办的工场之中做工官家不但供给伙食住宿每月还给工银。沈廷扬先期赶到一面指挥驻军搭设窝棚给工匠们临时居住一面购置闲房打通隔墙作为工场使用。那时可供贸易的出产无非布匹丝绸茶叶瓷器而已桓震早已托人从海南购置了织布机令觉华岛上木匠大批仿造此次顺路前去用船载去金州便可敷初期使用。至于以后再要增添迁去金州的尽有木匠却是彼等的生理。

    布金州与义州之间的转运却是一个问题。原本设想的海途运输是从金州运至皮岛再由皮岛上岸走6路到义州。如此一来必然需要大批的商船投入运营桓震又不能尽调觉华岛水军战船去做这等勾当。虽然早已经致力于招引私商也有许多给吸引过来的可是彼等财力往往不足难以购置大船供海上来回之用。桓震搜罗岛上退役的船只约莫有十余艘不能再战便尽数遣往旅顺港口停泊来往商旅可以租借。只是这些远远不敷使用桓震设想之中最好能在旅顺口建设一个船坞制造一些适于近洋短途海运的船只或租或售也算一笔收入。只不过明朝开国以来海禁便严到了末叶造船这回事情精通之人更少觉华岛上的船匠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能朝别处调用?这种事情一时间却急不来只有将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布在途非止一日九月十五这天桓震连同工匠一千一百二十八人随行亲兵二百人以及器具无数乘坐大船抵达金州。沈廷扬接了引他观看诸般设施桓震但觉他做事极有条理又能顾虑周全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选对了人。诸工匠之中只有几十个不愿替官府做工定要自己谋生的桓震并不阻拦每人了半两遣散费任凭彼等离去。余下的却都要安排在工场之中沈廷扬原先预备的地方竟显不足。桓震与沈廷扬摊开图纸一同伏在上面指点议论道:“季明规划甚得我心织坊在丝场旁边成衣铺又在织坊隔邻。就当如此相关产业放在一处不但省了运输麻烦似乎也有利于环保。嗯纸铺应当迁在木匠作坊附近纸张不是废木屑造的么?”沈廷扬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听桓震又道:“酒坊不妨挪个位置临近住宅为好将来或者有人在此开设酒楼饭铺庶几近便。目下便是这些闲房且暂时用着这一回迁来的工匠中也有些泥水匠人索性雇了彼等造房子罢。”

    布沈廷扬迟疑道:“可是这么一来资本已经不足嗣后购买、转运工料也要大把花钱请大人再行拨付一二。”桓震摇头道:“这却难。季明不曾听说过借鸡下蛋么?”沈廷扬疑惑道:“借鸡下蛋?”桓震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我问你自从上个月招商文告下以来有多少商人前来贸易?”沈廷扬心算片刻答道:“总有几十起前来金州询问诸般事宜听说尚未开工有些便回去了有些还在城里等候。”桓震笑道:“股本不丰自不肯坐在此地干等。我料那不肯便去的定是雄厚之家对不对?”沈廷扬叹服道:“大人说对了。内中有一个姓齐的确是富商大贾之流。”桓震微微一笑道:“如此我便会一会他去。”

    布当下沈廷扬引路带着他来到那齐姓商人的住所。路上将那人的家世底细一一相告原来却是沈廷扬的半个同乡祖籍浙江钱塘叫做齐东野上溯数辈都以商贾谋生。东野幼年起便从父亲在各地经商至今也已经四十余载。月前他贩丝来河北听人传说辽抚将在金州开设官营工场正在招募商人转输货物。齐东野老于市沽贸易之道一听说这事便以为是财良机当即叫管家代卖货物自己千里兼程赶来金州要见主事的官员。沈廷扬接了与他说明情形齐东野便在金州买了民房住下来等。

    布到得门口投进名刺去不多时一个锦衣老者迎将出来目光一扫两人却不与他原本认得的沈廷扬招呼而是先对桓震拜了一拜。桓震此来穿的是便服长相又不出众齐东野却能瞧出他身份在沈廷扬之上可见眼力非同小可。

    布桓震并不对他隐瞒直话直说先将自己对金州的规划略叙跟着说了说义州边市的情形便问他肯不肯投资本在作坊之中。齐东野捻须不语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忽然道:“自古借贷必有保有息大人以何作保放几分息?”桓震摇头道:“一分息也没有。”齐东野似乎并不惊讶瞧着桓震等待他继续说下去。桓震续道:“虽则无息但是只要作坊赚钱不论多寡总照齐老先生投入之资的份额摊分。即如目下官资总是二万两而言倘若老先生再投二万那么将来得利之时你我便对半分成。”齐东野道:“若是赔本老拙这二万两便算作打了水漂是不是?”桓震点了点头。

    布齐东野站起身来沉吟片刻笑道:“桓大人光降何不用过便饭才走?”说着便叫下人准备酒席。桓震不知他究竟是甚么心思这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好容易熬得席散齐东野忽然问道:“老拙有一句话请问大人。自来官办作坊从不喜欢私商参与为何大人却反其道而行?”桓震笑道:“资本自然愈多愈好。”齐东野微微一笑道:“犬子不久将携巨资来北届时将有有一万资本但凭桓大人使用。”桓震大喜却听他话锋一转道:“只是一万两白银非同小可大人须得出一质物以安我心。”桓震不假思索问道:“齐老先生要何物为质?”

    布齐东野哈哈大笑说出几个字来。桓震听了不由得脸色大变沈廷扬更是拍案而起怒道:“好没分寸!”桓震摆手止住打量齐东野一眼道:“巡抚印鉴岂是胡乱给人的?”齐东野站起身来摇头道:“若无此物此事不必再议。”说着摆了一个“送客”的架势。桓震心中盘算齐东野要自己的印去却有甚么用处?难道他是朝中对头特意派来为难自己的么?又或者竟是后金的探子?可是天下若有这般笨的探子皇太极早该一命呜呼了。转瞬之间心中闪过了许多个念头终于咬牙道:“本抚便应了你。”吩咐黄得功去行辕取印来。沈廷扬只是不住使眼色拦阻桓震权作不见。

    布不多时黄得功奉了巡抚大印归来桓震打开印盒给齐东野瞧见印在盒中旋即亲笔写了封条封固妥当双手捧着道:“如此请齐老先生与我写一纸文契来本抚即刻交割了印盒。”齐东野显然也没料到桓震当真会将大印双手奉上怔得一怔忽然笑了起来取笔纸一挥而就。桓震接过笔来画押细细看那契约不由得讶道:“五万?”齐东野微微一笑道:“大人不是说钱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么?”桓震点了点头押好自己名字将印盒往齐东野面前一放正色道:“此封决不可去待本抚兑现红利之时便须原样归还否则事态如何本抚概不负责。”齐东野哈哈大笑伸手端起印盒往桓震怀中一塞朗声道:“老拙虽然浪荡江湖之间却也知道欺人不可太甚。大人既然有胆量将大印押与我想必心中有数东野还有甚好担心的?”桓震一怔却听他又道:“只是老拙心中有一个疑团不解请大人为我释之。”瞧着桓震点了头遂问道:“大人为求老拙的一万银子便肯将官印为质倘若明日资本又再不足须向旁人求借却又拿甚么去抵押?”桓震笑道:“原来是这种事情。”请齐东野坐下徐徐道:“齐老不曾听说过燕王千金市马骨的故事么?那燕惠王慕好千里马花千金购得一副千里马的骨架朝臣咸以为上当受骗可是不久之后献马者络绎不绝盖天下皆知燕王诚心求马也。我今不计代价务要求齐老先生预投股本并非汲汲于这区区几两银子却是要为四海商人立一个榜样叫他们知道桓百里与别处官府不同是讲信用的尽可放心与我交易。”说着长揖到地道:“齐老便是桓某人的第一匹千里马了。”齐东野连连点头叹服不已。

    布两人告辞出来沈廷扬抹一把汗连道好险。桓震满不在乎的道:“这有甚么了?”沈廷扬道:“没什么?大人将印送了给他却拿甚么来申文告?”桓震大笑起来道:“季明小的时候不曾用萝卜刻印章玩耍么?”说着抖缰疾驰而去。沈廷扬张大了口楞在那里动弹不得。

    布

二十四回

    严府尹座上迎客桓百里夜诉衷肠

    布那时候已经有合股贸易、照比例分红取利的概念桓震这种做法对商人们解释起来并不费力可是要令他们相信自己却是一桩难事。一来官比商高了一头平日彼等更是给官府欺压怕了二来说是开辽东边市其实究竟能否盈利谁也不敢打包票。但齐东野在江浙一带出身的行商之中似乎颇有威望他带了头跟着便有不少人效法桓震来者不拒银子数百也好钜万也罢都是照单全收一一打下契约。

    布当下将工匠们依其事业专长分门别类安顿在工场做工所用一应物料大多是从登州经水道转输徐光启那边早已经打好了商量但是辽东船只经过持了金州的批文尽可大开方便之门。山东产棉甚多桓震便着意先以纺织业为主打带了沈廷扬等人往义州去踏勘市场。

    布义州是朝鲜地方位于鸭绿江畔朝鲜同后金交界之处是边境上的一个大城也是北兵南下的必经之地。是时的府尹姓严名字叫做严愰。严府尹早已经接到朝王诏令说已经答允明朝在义州设立边市不久将有明官前来核定诸般详细事宜。听说桓震来到当即亲自出城迎接。义州百姓多年不曾见过明朝使节往来纷纷挤在路旁瞧热闹赶也赶不开去。

    布朝人对明国的感情一向甚好严愰接待桓震只当是天朝使节一般待以上国之礼。当晚严愰与兵马节制使李坚巳设宴接风觥筹交错之间严愰便开言道:“此次大人光降敝地下官无以为敬敢以歌妓数人上污尊听。”说着拍了拍手几名盛装女子鱼贯走了进来。桓震听不懂朝人语言瞧着几名女子跪在自己面前正在那里怔通译已经将严愰之意翻了出来。桓震大吃一惊急忙摇手道:“不可不可!本抚来此只为两国通好共享贸易之利岂有向贵府索取歌女的道理?此事万万不可!”通译照样译了严愰只道明国巡抚不肯收下歌女是因为对自己有甚不满当即坐立不安起来。桓震瞧他样子多半是误会了自己意思当即挪动座位在他身边坐下挽着他手臂道:“非是本抚不给贵府面子只是这些女子”说着一指那几名歌妓道:“都是贵国人氏本抚身为明人归国是必然之事何苦却要彼等跟从本抚背井离乡父母兄弟不得相见?”通译将话译出便有几个歌妓感激流涕显见并不愿当作礼物被献给桓震。

    布严愰尴尬起来斥骂了几句甚么正要再同桓震解释却给他抢先道:“贵府友好之意我国已经尽知咱们大明同朝鲜世世友好就算不送女子与本抚那也是万古不变的。某与大人一见如故不如就此约为兄弟何如?你我兄弟之情就如明朝两国情谊一般永世长存。”严愰听了通译传话立时大喜连忙令人摆上香案当着两国众多随员之面与桓震一同跪了下来告拜天地。两人叙起年齿严愰以桓震是天朝重官定要尊他为兄桓震连连摇手道:“不可不可结拜这回事情非关官职高低兄年齿长我二十岁不止自当居长。”不容分说强按严愰上座受了自己八拜。严愰连忙回拜不迭。

    布两人重行入席桓震正色道:“实话同兄长说弟确乎不能收下这些鲜族女子。”严愰此刻已经释然知道桓震是打从心里不想要也就不再勉强。当晚宾主尽欢桓震向不多饮今日却也带了三分醉意。桓震一行人等给安排住在义顺馆严愰就要亲自送他回去。桓震连忙止住笑道:“路途我等尽知不劳兄长远送。夜色正好弟便慢慢走回去沿途见识一下朝鲜风物。”严愰见他执意如此当下令判官朴季文代自己妥善照顾桓震等人。朴季文答应了引着桓震出去。

    布他却会说汉话便与桓震倾谈些风土人情之类言语之间很是羡慕明国上朝地大境广物阜人丰。桓震笑道:“地大境广那是祖宗留下的物阜人丰却须后人尽力为之。”朴季文连声称是。桓震又道:“此次义州开市贸易不知贵国朝野人等议论如何?”朴季文笑应道:“自然欣悦无比。”桓震微微一笑摇头道:“未必罢?”朴季文心中一跳但听桓震续道:“我料汝王必定惧怕开市之后人心向明朝廷再受建虏刁难是也不是?”朴季文给他说个正中不得不点头道:“大人神算确有几位王子对我王进言说丁卯年与虏有约一旦依明不免遭彼报复。”

    布桓震大笑道:“尔等只怕皇太极那厮报复岂不思大明亦将保护汝国?”挥手道:“我朝军力此时不同往昔皇太极以数万之兵千里奔袭还不是一样给打得退回了关外去?上次那位朴使者曾经亲眼目睹我辽兵军威判官倘若不信不妨问他一问瞧是我辽兵胜得鞑子还是鞑子胜得辽兵。”朴季文连称不敢说话之间看看已经走到义顺馆门前朴季文便要告辞。桓震叫人取出带来的十数匹苏绣当作礼物要他转致严愰等诸位官员。朴季文感激拜受告辞离去。义顺馆监迎将出来接过各人马匹。沈廷扬道:“朝人待我尚称友善。”桓震抚额道:“我却真有些醉了。”想了一想道:“明日恐怕严府尹不肯放过我季明自去市俚之间观看货物何物价贵价贱以及稀缺泛滥一一留意。”沈廷扬点答应。

    布桓震与他分了手自回房间去休息。他带雪心来时只对严愰声称是自己夫人那馆监好心多事却给他二人安排下一间房来。雪心尚未安歇听得桓震回来当即扶他坐下替他泡了一壶解酒浓茶。桓震一壁慢慢喝茶一壁想今晚究竟该如何渡过。雪心既然尚不能将以往所受的伤害自心中抹去那么自己是绝不会随便碰她徒然让她害怕难过的。反正黄得功的房间便在隔邻不远不如索性跟他挤一挤去罢。

    布坐了一会觉得酒意略退当下起身道:“时候不早你且休息罢。明日若想出去游玩便叫季明带你去。朝鲜族的衣服饰都挺漂亮你看中甚么尽可要季明帮你买。”雪心口唇略动似乎想说甚么却又低下头去嗯了一声。桓震轻抚她头柔声道:“晚安。”便要推门出去。雪心在身后叫道:“桓哥哥!”桓震转过身来问道:“怎么?”雪心摇了摇头道:“晚安。”

    布黄得功见巡抚大人三更半夜地钻入自己房间来着实吓了一跳。桓震苦笑道:“没法子的事将就将就罢。”说着开橱柜取了一份铺盖向地下一铺预备打起地铺来。黄得功焉敢让巡抚在自己房里打地铺?慌忙将床让给桓震。桓震摇手道:“你睡你的莫来管我。”黄得功知道这位大人的性子便是如此没法子只得自己也搬了铺盖下地同甘共苦起来。

    布桓震仰面而卧将手臂枕在头下忽然道:“得功你年纪也算不小可曾想过娶亲?”黄得功面色赤红起来还好黑暗中看不清楚讷讷道:“大……大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桓震笑道:“你我名为主僚实则我心中早已将你当作兄弟一般看待。你大哥捐躯国事我理当照顾你才是。看中哪家女子不妨对我直说我来替你做媒牵线。”黄得功大声道:“鞑虏未灭何以家为!”桓震哈哈一笑道:“鞑子要打亲也是要娶的。看准了便要下手不可拖泥带水弄到我这地步真真后悔莫及啊。”黄得功目瞪口呆起来这等话哪像一个巡抚对自己亲军偏裨说出来的?却听桓震又道:“我比你如今还小些的时候曾经喜欢上同班一个大我半月的女孩。那时候我个子生得矮小所会的事情只有一味读书而已。她却是歌舞绘画样样皆通是许多男孩子竞相追逐的偶像。我每天只是瞧着她进进出出从来不敢亲口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直到数年之后我离家求学临行之前终于下定决心要去表白不料她却已经举家远赴他乡再也不回来了。”

    布他喝醉了酒滔滔不绝地对着黄得功谈起自己心事来道:“当初是这般如今还是这般我这毛病当真一世也改不掉了。若是果决些退了周家的亲事向颜姑娘求亲她便不至于生了歹念来害雪心;若是早些娶了雪心过门她也就不会遇到这么多事情。雪心如今这个样子我瞧在眼里实在心痛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帮她。倘若可以我真情愿拿自己前程性命换她一世平安。说来说去总是我一个不好无端端跑来这里带累了许多人吃苦。”黄得功默然不语雪心的事情他知之甚详虽然心中颇替她感到委屈可是却从来没将此归咎于桓震身上反而觉得这位巡抚大人为情所缚不能自已似乎也十分可怜。这时代的人虽没甚么自由恋爱可是在黄得功这年纪对男女之情却也稍解只觉雪心固然是无辜受害巡抚大人也不必如此自责甚至于那妒妇颜姑娘所作所为也是出于至情总怪老天爱捉弄人。一时不知该说些甚么开解于他却听得桓震呼吸之声渐渐粗重竟是已经睡着了。

    布

二十五回

    布次日桓震自去同严愰等人磋磨开市条款诸般事宜沈廷扬却受命微服去逛义州市集他言语不通便请了朴季文权充通译。说是微服区区一个义州却又能有几个明人往来?街市之中朝国百姓见了一个个更加卖力吆喝起来。雪心乘了小轿掀开轿帘朝外瞧去只见街市热闹虽然不比京城可是与宁远等处相较却也不差多少不愧是朝鲜北边的大城。街边小贩摆卖的物事有许多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但如丝绸茶叶玉器之类却也有不少。

    布后金与朝鲜之间原本便相互通商贸易两国之人衣服打扮迥异女真人更都剃光前额脑后垂了辫子甚是好认。沈廷扬暗自在旁观瞧彼等买卖的货物一一记在心里。一日从早到晚地逛将下来沈廷扬固然疲累至极连雪心坐在轿子里也都快要睡着了两名朝鲜轿夫更是腿也抬不起来。一行人回到义顺馆沈廷扬厚赏了轿夫令彼等自去歇息。桓震却尚未回来雪心在街头买了些零碎饰以及鲜族长裙之类一落轿子便忙着去请馆中仆妇教她穿戴。

    布过不多时桓震与黄得功、刘从祥、杜怀德一齐回来一进门便寻沈廷扬劈头道:“严府尹与我拟了一份草约我拿回来大家商议若无纰漏便可择日用印。”沈廷扬不敢怠慢连忙接过细看翻来覆去地读了十几遍。桓震坐在一旁静静等待只见他抬起头来道:“此约甚好只有两点不足。”桓震连忙要他快说沈廷扬指着草约道:“此处有一条说明金之间倘有战事不得累及朝鲜。此非我大明一方所能决之大人但可应允彼等我军决不在朝鲜境内挑起事端可也。”桓震点头称是又问第二条。沈廷扬道:“大人前议在义州驻军保护大明商旅莫非彼府不允么?”桓震道:“正是。严府尹声称此地既是朝境来往商旅安全朝国自会尽心始终不肯让我等驻军。这一节我却已经有了计较不妨暂且先从彼意慢慢再找借口不迟。”沈廷扬又看了一遍道:“既然如此那么便可就此订约了。”杜怀德却道:“学生今日忽然想起一事咱们也算两国邦交朝王何以只教义州府尹与大人交涉而已?莫不是还存了鼠两端的意思?”桓震笑道:“我早料到如此。却也怪不得他们朝鲜去金近而距明远兵力又不足抗衡北国自然要顾虑一二的了。”众人一齐称是。

    布桓震便要沈廷扬细谈今日市中所见所闻廷扬道:“学生今日留意观看觉有一颇可获利之物。”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锦囊来。桓震伸手接过方一打开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气味不由得脱口道:“烟?”沈廷扬点头道:“此物我国呼之为淡巴菰一名烟草而朝国名之曰南草虏邦却叫做丹白圭。盖此物是在丙辰年间方才传入朝国四五年间已经吸食成风比至流传入虏邦亦不过数年前事耳。今日廷扬在市中瞧见一个鞑子同朝鲜商人交易只需烟叶数十刀便可易马一匹实在是极划算的买卖。”桓震微微点头烟草是万历年间才传入中国福建这他大略知道一二后世的东北烟固然出名可是此刻料想尚未引种东北人性子豪烈北地气候又冷本容易接受烟草这类嗜好品说能赚钱当在情理之中。军中士兵有些是早年袁崇焕自广东带来的多有吸食烟叶的习惯桓震也早就见过只是没想到后金境内烟叶竟然如此值钱否则早该大肆走私贩卖才对。

    布遂问道:“那么虏邦境内吸烟状况如何?”沈廷扬道:“廷扬也想到这层料想那鞑子既然市烟必是运回本国贩卖的。廷扬怕自己去问碰他钉子是以请朴判官上去同他搭话却问得了些许内情。”顿了一顿道:“彼等军民之中尽多好烟者境内虽有人识种可是虏酋以为吸烟无益于国屡屡下令禁止是以国内种植并不广泛。但好烟之人并不惧怕禁令所谓愈革愈吃是也。”桓震沉思道:“似可从闽粤一带贩运烟草来此甚至可以在山东引种。咱们金州的作坊须得加上烤烟一项才好。朝鲜没有烟禁罢?”沈廷扬摇头道:“并无。”旋又疑惑道:“烤烟?那是何物?”桓震这才想起所见过的吸烟人士全是抽的生叶并没见过用烤烟的。想了一想道:“那是将烟叶烤炙以后吸食之法口味似乎更好。这工艺我虽不会料来并不算难细加琢磨便可成功。”沈廷扬击掌道:“如此学生便设法开通烟叶由闽至辽的转运路线。”桓震点头道:“好。倘若当真有此暴利郑芝龙料想会有兴趣。吴用久在彼处差不多该回宁远来述职正好要他带个讯去。”他与郑芝龙的贸易关系已经半公开化沈廷扬等人差不多都知道了。

    布次日桓震对严愰言明更改事项严愰犹豫良久终于还是答应了。明金之约早已签过金国与朝鲜之间却并不单独订约。由此亦可见朝王仍是存了侥幸之心的。

    布约莫过得半月第一批货物自金州运到义州上市几乎全是布匹丝缎之类。这些货物义州本地尽有出产金州布在价格上虽不占太大优势但论起制作精良却是略胜一筹。加上各大布行缎庄要打明国的招牌招徕顾客是以生意倒还不错只是薄利多销赚不了太多的钱。吴用回来过一趟绕道赶到金州来见桓震给郑芝龙带了一封信去无非是与他商议贩烟贸易桓震情愿优价自他处收买生烟运到金州加工然后再卖给金朝两国。但是在那之前得设法让人们接受烤烟造成流行才好。烤烟烘房如何建造自己全然没有经验不知是不是同吐鲁番葡萄干一般的做法?

    布自从开市以来后金商人虽然也渐渐踏足义州可是与朝鲜行商相比完全不成比例大约是因为皇太极那边下了甚么禁令限制却也不得而知。反倒是朝鲜这边甚至于连汉城、平壤的商旅也专程跑到义州来购买明货真令桓震哭笑不得起来。当初开市本为了从经济上渗入后金没想到反而变成了明朝贸易大行其道。

    布他从一开始便将商务多委杜怀德与刘从祥两人主理自己只从旁监督一二。过了一段时间两人长短优劣一目了然刘从祥头脑精明善于理财杜怀德口才一流却是侃价谈判的一把好手。桓震量才施用委刘从祥为驻义州贸易结算使杜怀德为驻义州贸易交通使两人虽然都没官阶却能节制义州境内所有明客商贸事宜。

    布武乡试是在十月初九原本该由抚、按、三司一同主持但其时老巡按胡德章已经死在任上朝廷尚未任命继任又不能单让巡抚一人主考于是便令今年举子尽在山东考试。桓震上本力争极言不便却给科臣诘驳打了回来。他只觉争得多了反倒不好极有拉拢私人的嫌疑是以只得作罢一面巡视全辽境内大小堡寨整顿边防一面专心赚他的银子去。

    布从广义、宁远一带兜了一个***再回觉华岛上已经是十月底了。刚刚下船杨柳便飞也似地跑了过来叫道:“师哥师哥你交办的事情师弟全办到了!”桓震摸不着头脑反问道:“我交你办甚么了?”杨柳理直气壮的道:“师哥不是要我读完几何原本再入书院求学一个月么?师弟已经做完啦。”桓震一笑道:“原来如此。那么今晚我便给你出一张卷试试你本领如何。”忽然闻到一股气味忍不住伸头在杨柳身上嗅了一嗅奇怪道:“你这是甚么味道?”蓦然想起指着他叫道:“你学会抽烟了?”杨柳挠挠头皮嘻嘻一笑道:“整日在烟房泡着不会抽也抽了。”说着自腰间取出一个烟锅炫耀也似的道:“这是茅大人用造炮的下脚料给我做的不错罢?”

    布桓震没心思与他胡闹瞪他一眼道:“好不晓事!烟房烤出了烟怎么不早报与我知?真真耽误大事!”杨柳吃了一番训斥十分委屈起来挺着脖子辩道:“孙大人起早贪黑直到昨日才好不容易摸准了熏烤的法门怎么反倒怪起我们来?”桓震只觉自己似乎错怪了人讪讪一笑急忙抽身去寻孙元化。一路问了几个兵丁都说岛上烟雾升腾最盛的所在便是烟房桓震极目望去一找便找到了。

    布孙元化听得桓震在外呼唤打开墙脚所开的小门钻了出来躬身行礼。桓震连忙拦住只觉他一身烟草气味刺鼻至极连旁人闻到都要忍受不住也真亏他钻在烟房之中竟没给熏昏过去。孙元化抖抖身上衣服笑道:“这味道闻得多了却也不觉难过反倒醇香得很呢。烟草烤炙过后味道确比生烟为好不但少了辛辣之气更加柔和而且回味绵长清香入鼻很是不错。大人怎么知道这法子的?”桓震只推从前在异邦所见糊弄过去。孙元化又道:“老朽弄这烟房杨小哥出力颇多日日来替老朽试烟功不可没。”桓震笑道:“他不过是自己好烟而已初阳不必放在心上。”当下请孙元化将烟房规格、烤炙方法细细整理成文字以便传授工匠依法仿制。

    布新军经过一个多月训练素质已经大有提高茅元仪听说桓震来岛特地在东边小岛安排下一次演练给巡抚大人阅兵。曹文诏、祖泽润两人各带本部分作红黑两军祖泽润守岛曹文诏自海上攻来两边攻防皆有章法可见茅元仪是下过一番苦心的。曹祖二人都有大将风范一个是起于行伍另一个是名将之后才能不相上下。最后海上风向忽然骤转将曹文诏攻岛的船只吹离海岸曹文诏没法子只得认输了。桓震看得十分满意令各部将官自行选择部下表现出众的给予奖励。

    布他不愿在岛上久留耽搁时间略加休息之后便再行向金州去。杨柳将他的一张试卷答得出奇之好桓震无话可说之下只得答应他的要求带他去金州见见世面。一行人始终不打巡抚仪仗只是骑马而行。一路上桓震处处留意但觉金州经过月余建设已经非前可比随着人口逐渐增多货物出产渐渐丰盛周围商旅也都聚集遂有开设茶楼酒肆旅店饭庄供来往行人打尖宿歇的更叫桓震惊讶的是居然还冒出了一家青楼妓院。

    布进城不久便给街中一群人堵住了去路黄得功下马去看不久回来说道似乎是两名行商当街吵嘴问要不要将他们驱散。桓震摇了摇头跳下马来挤进人群去细听但见两人对峙而立一个生得皮粗肉厚满面虬须身材高大另一个却是细皮嫩肉矮小瘦弱一瞧可知一个是北方大汉另一个是南边人。

    布再听口音更是确然无疑只是两人对骂却是那南方人占据上风将那北方人羞辱得面红耳赤不住哇哇怪叫一味只是挥拳想打却又始终不敢出手。杨柳也挤进来看热闹一时瞧得有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桓震拦已经拦不住那大汉听得背后有人笑他一腔怒火尽数迁在杨柳身上恶狠狠地扑了过来。黄得功抽出佩刀大叫道:“巡抚大人驾前谁敢无礼!”那黑汉怔了一怔再看桓震正对自己微笑这才醒悟过来面前这人竟是巡抚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与他吵嘴那南方人见势不妙便要偷偷溜走杨柳一把扯住笑道:“哪里跑!”那南方人讪笑道:“小人不跑小人不跑。”

    布桓震叫那黑汉起来问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何以同他当街吵闹?”那黑汉见巡抚并不怪罪胆子便大了起来答道:“小人叫做吴诚祖籍陕西……”一句话不曾说完却听桓震忽然大叫起来指着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你是吴天德?”一把攥住他左臂掳起袖子果然左边臂弯之处有一块长可尺许的火烧伤疤那是吴天德的记认桓震曾经见过的。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用力拍着吴天德肩头只笑得眼泪也迸了出来。

    布吴诚如坠雾中全然摸不着头脑起来只道巡抚了癔症一时有些害怕。桓震好容易止住笑在他耳边低声道:“昔日小五台被迫出走多蒙吴大哥仗义相送桓震至今铭感。”吴诚愕然一对眼睛瞪住了桓震许久不曾移开好半晌方才笑了起来。这几年来桓震容貌固然大变吴诚也非复往日山贼模样甚至于连名字也改了是以骤然会面一时之间两下竟都没认得出来多亏桓震尚记得他声音这才想了起来。

    布桓震对众人哈哈一笑道:“这位是某的故友大家给个面子就此散去了罢。”众人见这黑汉竟是巡抚大人的朋友也就不敢造次一一离去。那南方人这回当真吓破了胆跪下来抱住吴诚双腿不住悔恨讨饶。吴诚心情正好笑道:“滚你娘的蛋罢!”桓震拉他走出人群问道:“吴大哥何以不在彼处讨生活却来某这里勾当?”吴诚叹道:“当年兄弟走后过不多久那萧当便在大将军耳旁煽风点火说吴某有意将兄弟放走定是有意勾结官府里应外合危害山寨。大将军耳根子软给他说来说去渐渐对我也疑心起来。吴某不愿伤了兄弟和气只好洗手不干。流落江湖数月幸蒙现在的主人收留在旁做个保镖护卫前些天主人来辽贸易吴某便随了来贴身保护。”回头指着那南方人道:“那人欺负我家主人实诚使手段抢去了我家主人预订的货物吴某气不过去寻他讲理反给他抢白一番真真可气!”

    布桓震笑道:“你我久别重逢莫管这些煞风景事且寻个去处痛饮一番再说。”吴天德迟疑道:“家主尚在客栈吴某须得回去禀报一声。”桓震连道不打紧问明了所在要黄得功前去报知一声料想他也定会卖巡抚大人一个薄面。

    布吴天德离了贼中之后已经弃了原先姓名改叫吴诚。虽然自言要将以往之我抛在九霄云外可是见了桓震两人仍是异口同声地谈起当年在小五台聚义时候的话题来。桓震叹道:“当初同二弟三弟结拜不知他二人眼下都怎样了!”吴诚道:“听流言说大将军已经率部归了高闯王不知是真是假。”桓震点头道:“高迎祥么?他也快该死了罢。”其时他并不知道高迎祥究竟死于何时但他若不死岂不没有后来的李闯王了么?吴诚并没明白他话中含义喝了一大口酒道:“死不死的也罢我早已经看透了那帮混账名为顺天应命其实一个个都怀了自家鬼胎打起仗来尽顾得争先恐后的搜罗富豪抢劫金珠财物全不理兄弟们死活。姓吴的这条命替自己卖卖也就够了何必又白送与他们?”

    布

二十六回

    二十六回施恩义图清吏治行私驿运转四方

    布桓震击桌叫道:“正是正是只是吴大哥武艺群难道就这么替人看家护院直到终老么?”吴诚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主人以大恩待我我岂能不以性命相报?”桓震一笑道:“我素知大哥义气深重否则当年小五台中桓某四面受敌之时大哥也不肯为我挺身而出了。有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哥何以只顾自己义气却不给做兄弟的一个机会?”吴诚一怔还没明白他甚么意思桓震已经站起身来冲他深深一揖道:“兄弟军中缺少一个武术教头吴大哥倘若不弃不妨来帮兄弟的忙兄弟感激不尽。”吴诚犹豫起来桓震的提议确实令他心动不已毕竟男儿在世功名为先桓震如今的地位他是清楚的难得人家尚念故旧情谊要是真能在他军中混出一片天地岂不比现在强得多了?桓震见他动摇当即趁热打铁握住他手道:“你家主人既然推诚待你想必也明白你的心思。至多不过我为他介绍几个军中退伍还乡的老兵补了你去后空缺也就是了。”吴诚大喜当即应承下来。想了一想却道:“甚么武术教头要管束千人万人吴某怕做不来。既蒙大人不弃收在身边做个亲军吴某已是心满意足。”

    布这却正中桓震下怀他定要将吴诚留在身边一来确实是感激他当年相助之德但更要紧的却是因为此人深知自己底细若是始终在山西占山为寇倒也罢了如今偏偏又在自己辖区出现岂不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虽然吴诚为人义气深重桓震心中尽知但也难保他说漏了嘴给别人知道。通倭通虏之上再加一条通匪的罪名自己还想活不想了?现下他做了自己亲卫便可随时留意免得泄露秘密。吴诚的家主那边尽好打桓震叫人送上一份厚礼只说自己看中了吴诚一身本事要募他从军商人天性好利畏权听说巡抚大人亲自开了口又有一份重礼摆在面前更无不应之理。

    布这一来自己泄了身份便不能继续再逛市集当下径往都司衙门去。沈廷扬给他委了金州税课司大使虽然只有从九品官却能掌握金州的贸易大权除军务不受辖制之外几乎可以干预到金州城的方方面面。沈廷扬职权虽广税课司的公房却甚小就附在都司衙门之中。一行人尚未进得衙门便听见一阵吵吵嚷嚷众人三五成群七嘴八舌地不知议论甚么。吴诚在前面排开人群让桓震挤进去瞧时却是一幅墨笔文告贴在都司门口下面用了税课司的印鉴。注目瞧那文告内容却是革除下属一个小吏的职务罪名是私相授受冒价滥买。桓震瞧了一眼便不再看直进去寻沈廷扬问个明白。

    布沈廷扬却不在公房陈世钟正在那里劈劈啪啪地算账见到桓震进来连忙放下手头账册过来参见。桓震点点头算作回礼问道:“外面那张文告是怎么回事?”陈世钟答道:“回大人那是今日一早沈大使亲自贴出来的。”桓震皱眉道:“我自然知道是他贴的我是问你那小吏犯了何事被革职?”陈世钟摇头道:“学生不知请大人自问沈大使。”

    布桓震愕然怔了一怔反问道:“你兄弟两个与沈廷扬不是同事么?怎么他黜陟属吏竟不知会你一声的?”陈世钟摇头不语。桓震心知必有蹊跷当下也不再问向旁人打听了那小吏的住家叫了七八个亲兵随从大家穿上便服径自摸了过去。

    布那小吏名字叫做赵锦阳住所距离城门不远是两所相邻的小小茅屋。桓震推开柴扉叫了两声却不见有人答应当下自说自话地走了进去。房门方启一股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中人欲呕。桓震捏住鼻子四下观望但见屋中陈设破烂不堪一张桌子四条腿都不知去向用石头瓦块垫了起来;几张凳子摇摇欲坠叫人一看便不敢将屁股放在上面。房间狭小亲兵们挤不进来全都站在屋外守候只得吴诚一人跟在桓震身边。

    布只听得里间几声咳嗽跟着一阵响动似乎有人走了出来。吴诚闪身挡在桓震面前喝道:“甚么人?”却听笃笃声响竟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蹒跚走了出来。那老婆婆眯起眼睛一面用力咳嗽一面打量了桓震一眼含糊不清的道:“这位客人敢是讨水喝罢?水缸就在外面自己舀罢。老婆子浑身无力不招呼了。”吴诚开口道:“这是……”桓震摇手止住问那老婆婆道:“我要找个朋友却迷了路。请问赵锦阳家在哪里?”那老婆婆耳朵却背得很桓震直将声音提得大吼起来她才约略听见抿着嘴道:“找金羊啊?今年是马年不是羊年。再说咱们穷苦人家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哪里会有甚么金羊!”桓震哭笑不得心想这老婆婆多半也不识字就算给她写出赵锦阳名字来她也不会认得。正没区处间忽听外面喧嚷起来急走出去看时却是等候在彼的亲卫扭住了一个人正在盘问。

    布那人身体生得十分瘦小给一群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扭住恰似老鹰捉鸡子一般煞是可笑。桓震连忙叫放开问道:“你是赵锦阳?”那人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入民宅?”桓震笑道:“我是桓震。”那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桓震”是谁过得片刻才醒悟过来连忙跪下叩头。桓震点头道:“行了行了。我此来是要听你亲口说说沈大使为甚么将你革了啊?”

    布那老婆婆不知怎地出了来听得桓震问话插口道:“客人想要鸽子么?咱们这里不养那等没用的鸟儿鸡倒是有一只的可惜前天跑了出去再也不曾回来。”赵锦阳皱眉道:“娘你快些进去莫在大人面前胡搅。”那老婆婆一面咕哝一面拄着杖进屋去了。

    布赵锦阳叹口气道:“蜗居污秽不堪请大人屈尊在院中谈话。”桓震瞧他举止坦然言谈甚有章法不像是一个刚刚做了坏事给革职拿问的官吏不由得起了兴趣静听他说些甚么。赵锦阳迟疑道:“沈大人开革小人全是秉公办事大人何必多问?”见桓震仍是不依不饶地注视着他自知没法唬弄过去当下跪了下来道:“小人收受财贿私下收买了一批蚕茧沈大人验出那批茧子全是劣货一怒之下便将小人革了。小人咎由自取并不怨人。”桓震问道:“你说你收受财贿那么所收之财共有多少?于今何在?”赵锦阳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布只听得一人远远叫道:“抚治大人如何在此?”一面飞奔过来却是沈廷扬。桓震待他来到近前道:“你来得正好。这个赵锦阳虽然自承受贿我却觉其中必有隐情。季明何不好好查访一番再定惩处?”他既将金州贸易委任给沈廷扬便相当尊重他的自主权。除非沈廷扬提出要他帮忙否则他是不愿对沈廷扬拟订的事情多加干预的。是以此刻提出赵锦阳的事情只是用商议的口气却不搬出巡抚架子来压他。沈廷扬闻言笑道:“那却不必。”见桓震眉头微皱当下对赵锦阳道:“赵锦阳你老母有病本可对我直言沈廷扬虽然每月只拿五两银子俸禄可是却未必不能助你些许。为何只字不提反去收那奸商的贿赂?”

    布赵锦阳羞愧无地低着头一言不。沈廷扬对桓震道:“此人事母至孝因为老母生病无钱求医迫于无奈之下收了些不义之财。其情固然可悯但是法不可乱不惩无以戒后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来道:“虽然如此但是守望相助同僚所分此处是廷扬私蓄碎银数两便付锦阳以济目前之难。”说罢将那布囊放在赵锦阳怀中。赵锦阳感激涕零忍不住哭了出来。桓震这才明白事情由来当下也搜罗腰包助了他些银钱。

    布从赵锦阳家出来沈廷扬叹道:“似这等不入流的小吏官俸本就微薄得很加上送往迎来一应花费剩下的压根不足养家糊口。没法子只有每办一回货便抽取回佣这回赵锦阳若是照着九五之例略略取些学生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了。只是他同人家要得实在过分不单如此还收了一批劣货进来学生实在不能不管。”叹道:“世钟对学生此举颇有微词以为不近人情求大人为我二人开解开解免得往后不好同事。”桓震沉吟道:“这个自然。只是这样下去总不是长法办事的人手里没了钱便去讹勒商户甚至于滥收滥卖那还得了么?没得毁了我们金州的信誉。须得重新拟订章程方好。杂吏薪俸不妨略略提些往后收买工料也不能再照以前一人说了便可算数我意中有一个报价竞标之法回去之后季明帮我参详一下。”忽然想起甚么道:“那赵锦阳犯了事金州衙门决不可再用否则显得官府反复无常反倒不好。这人学识如何?倘若UU小说工夫好不妨要他来我这里做文书罢。”沈廷扬甚喜道:“他是个落第秀才写得一笔好字原本我将他革黜心中便十分痛惜大人既然肯用那是再好不过。”

    布桓震此次来金州恰好赶上月底结算。沈廷扬与陈氏兄弟昼夜赶工算出了账目拿来同他禀报。桓震本不懂得看账何况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更是一窍不通看了两页头便大了起来将账本往桌上一丢对沈廷扬道:“季明择要说说罢!”沈廷扬拿起账本一面翻一面开口道:“自从开市以来咱们拢共收受各地商户合股十万一千九百一十八两五钱内中官股是二万两整最大的股东是齐东野齐老先生除却当初契定的五万两如数到账之外另又追加了五千两。此外多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倒有大半是齐东野介绍而来。”又翻几页道:“这一个月贸易所得总共是二十五万七千五百二十八两六钱扣除房屋、工料、转运工食、薪俸等等诸般开支四万三千三百五十两整总共盈余二十一万四千一百七十八两六钱。以股金份额数之官府可获四万二千二十九两有余。另金州商旅例须缴纳百一商税再将税额纳入这一个月总共进账四万三千七百五十两半。海税以每船五十两计之共获二万三千五十两此数却须与毛文龙均摊。”桓震点头道:“不错。只是现下全辽每月开支五十万两有余金州所入还是不够多。”自觉此话说得过分连忙又道:“咱们方才着手不久便能有这般成就已经是十分可观了。何况起初贸易货物多是赚不了甚么钱的丝布之属往后咱们贩起烟来情形当好得多。”说到烟屈指算了一算道:“眼看凌期将至快要封海郑芝龙的货船不知能不能抢在冻港之前将福建生烟送到金州若赶得上还可以从他那里收今年的红利。左右封海之后也不能再往义州贸易这一冬咱们便好好在此地收拾烟房明年一开春便大肆向义州贩运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沈廷扬点头答应了却问道:“听说淡巴菰南北皆可引种大人为何不在辽东本地种植反要千里迢迢从南边贩来?不但花了料钱运费也不在少数。”桓震微微一笑道:“季明觉得假若我辽东有了烟种须要多少时日才能传入虏邦?”

    布沈廷扬一怔默算一算忽然叹道:“大人高见学生不及。”桓震笑道:“是了。我宁可花些运费也不愿给鞑子得去烟种否则彼国内大行种植我们还能赚得到钱么?”顿了一顿又道:“咱们辽东土地每一寸都要拿来种粮食。前议废军屯之事我打算便趁这个冬闲时候着手兵便是要打仗反去种起地来成甚么话!”沈廷扬迟疑道:“可是军屯一废卫所亦必随之而废大人……”桓震嘴角微扬道:“季明是怕我手中无权私下撤除卫所会给人参奏么?”沈廷扬见桓震说破心中所想索性不再回避坦言道:“正是。全辽除我辽兵之外尚有卫兵实数约莫八千上下虚冒簿册当近两万之数。彼等世世军户唯以屯田为业几乎不能打仗。”桓震嗤道:“莫说不能打仗难道便能种地了么?好好的田地放在他们手中尽给糟蹋抛荒了。况且彼等名为驻军其实毫无战力斗志兵事来时本抚更指挥不动那不是自寻麻烦又是甚么?卫所本抚是定要撤的只是如季明所言若是骤然撤去不免重蹈先帝裁驿的覆辙总要想个徐行法儿才好。”

    布沈廷扬心知桓震已经下了决心当下也不劝阻道:“学生早曾想过此事窃以为卫兵并非情愿种田只是不种不食而已。大人若是肯出钱出粮将彼等养起来学生以为必无一人肯抗拒者。如此既毋须撤卫又将田收与百姓耕种却不是好?”桓震微微点头道:“说得有理。只是目下辽东人口凋零却要去何处募民开荒?若有法子我倒想尽募陕西流民只是朝廷怕不肯答应。”他心中清楚秦晋一带正在大荒农民战争愈演愈烈此刻惟一能够平息叛乱的法子就是给农民土地了。只不过陕西、山西非自己力所能及如果朝廷不同意他在当地募民要想将大批流民辗转带来辽东几乎便是做梦。温体仁老奸巨猾他当初利用自己说不定现在已经后悔只是悬隔千里拿他没法。山西与辽东之间却隔着京城要瞒着温体仁做甚手脚也决不可行。在没有成功的把握之前这桩事情桓震是不愿对朝廷透露半分的。

    布总之不管如何先将现有的荒地分下去开垦再讲。就算现居辽东的农民倘若家有余力情愿开荒垦种的那就只管核定地界、给田契不论地力高低起初第一年都不征税自第二年起就照明初赋额按一亩三升三合三勺征收。顾虑到核田过程之中可能出现的讹勒、瞒报等等不法行径又从军中挑选头脑聪明、诚实可靠之人分遣各地充任监田使。若无事故监田使不得干预田亩分配但平民如对地契、地界有所异议便可向监田使诉讼。全辽三百名监田使直接对巡抚一人负责不必受任何地方官员指挥。认种荒地之后不立刻开垦的又或者领了耕地充做别用的过上二年官府便可收回往后也不准此人再领荒地。

    布随着聚集金州的商人愈来愈多交通渐渐变成一个瓶颈。船只不足的问题早已有之北面复、盖一带都在后金控制之下6路并不通行许多商人不得不聚集在旅顺港口等待有船方能出海赴皮岛然后再行上岸辗转至义州。桓震虽调拨了一些水军中退役的船只前来出租但是僧多粥少常常船一入港来不及保养检查便又接到出海的命令。如此种种都让桓震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旅顺建造一个船坞不但是为了通商方便旅顺本身就是一个东制朝鲜、南临登莱的要地抓住旅顺的制海权有利无害。从前旅顺本有一个官造船厂后来因为战事频而荒废了船匠也都流散各地如要从别处招募最近的莫过于登州。彼处也有一个大船厂工匠数以百计。登州现在徐光启辖下他虽然许多事情都肯帮忙料想却不见得乐意将自己手底的船匠挖给金州使用何况入冬封海之后船只便不能进港船坞应用的木料铁料也都没法输入今年看来是无由着手的了。

    布另一方面6路交通也渐渐现出弊端来辽东境内来往贸易不单是金州对义州的双向转运而已从前关外、山东的货物经由山海关或是觉华岛运往6地四镇锦州、宁远、广义等地皆仰供给。自从桓震大行促商以来来往辽东境内的商旅大大增多水路固不必言6地上宁远╠╠锦州╠╠义州╠╠广宁一线的商路也渐渐有成形之势其间多有崎岖难行之地有些人往往望而生畏继而知难而退了。

    布桓震心中考虑许久的一个问题如今差不多到了成熟的时候可以付诸实施那便是私驿。中国历朝历代以来驿站从来都是官府办理也只准供官府使用。驿夫都是世代相继日日肩挑膀提疲于奔命除了递送朝廷文件就是迎送政府官员。就是这样仍然吃不饱的居多到了崇祯即位之后朝廷财政困难更是打起了驿站的主意大加裁撤省钱没有省下多少却将一班原本便穷苦不堪的驿夫弄得更加无以聊生起来。

    布如今桓震却要利用这个一直给人看作赔钱货的驿站赚钱民间早有一种行业叫做行脚那是专门给人雇佣搬运货物、载送旅客的一群小工他们原本各自为政工价既低不说还常受人欺凌所得仅可糊口而已。如果将这批人汇聚起来全招拢在驿站之中仍叫他们从事这些搬运的勾当与前不同的是没有人再是自赚自食他们所赚的每一分银子都要让驿站抽取一份反过来驿站也要负责为他们拉拢生意、给他们提供保护。这样一来既便利了行人又让原本僵死的驿站重新活了起来既有利润可言驿夫便不至于无所糊口;至于行商他们雇小工也是雇雇驿夫也是雇何况驿站有官府在背后作保大宗货物有官军沿途护送比起自佣小工来安稳了何止数倍料想有资本万里跋涉来辽东贩运的商户都不会吝惜这几个钱。

    布这是初步的打算倘若实施下去十分顺利桓震甚至还准备将驿站之中非关公事的那部分承包出去给商人经理官府只管收取利润。不过那种事情看起来似乎十分遥远不提它也罢。

    布他不敢贸然在全辽推行这种仿造现代邮局的东西毕竟不知道市场如何商人旅客们是不是认同。明年开春从山海关到宁远卫之间的大小驿站都将改以这种模式经营私驿别以佐杂统之原有的官驿不论建制还是管理都沿用不变改称公驿以防官员挪用本该用于政事军务的驿递人员去搞私运牟利。军马不能战者皆付驿役用。

    布这个冬天他却不能在金州度过因为一旦封海辽东本镇与金州便无路可通作为巡抚而言朝廷政事不能传达那是万万要不得的。至迟十二月之前至少须得回觉华岛上去才行。觉华岛与宁远之间可以踏冰往来便不要紧了。

    布于是将孙元化书记的烤烟之法交给沈廷扬嘱咐他依法先建一两所烟房等待郑芝龙的批生烟运到先行试制瞧瞧销路如何再行扩张。至于自己却要上皮岛去走一遭。当初因为恐怕毛文龙胡乱勒索商船与他约定凡从金州驶出的船只尽皆由自己征税尔后与他按照五五分成。至于原先行经皮岛的朝鲜、山东等处之船仍凭毛文龙征税照旧是五五分成。不论在哪一处征过税的船只另外一处便不得再征。这笔钱收的是海税也就是船只只要下海便必须缴纳这笔税款。金州的规矩是只有五十人以上的大船才收否则便任凭来去每船只五十两银。毛文龙却要贪心得多不论船只大小一律大加勒索。因此渐渐有些商船便投机取巧起来先从山东驶入金州然后再行转赴皮岛借以规避重税。桓震虽然乐得如此可是推想毛文龙心中必然耿耿是以此次赴岛便自行让步将所得的二万三千多两海税分出六成五与毛文龙差不多是一万五千两。

    布毛文龙起初确实觉得便宜尽被桓震赚去虽不肯明着与桓震翻脸但是却也打好了主意待桓震上岛之后要给他些不阴不阳的颜色瞧瞧。可是桓震一到便给他分了大头比原先商议的足足多了一成五一下子将毛文龙的嘴巴堵了起来再也不好说三道四。相互吹捧敷衍一番毛文龙只觉有桓震在他的收入反比从前多了些许也就暂且忍耐收拾起自立门户的一番心肠;桓震花些银子将毛文龙安抚下去免得他在自己背后捣鬼两人皆大欢喜。

    布

二十七回

    二十七回严府尹改调汉城桓巡抚遇刺义州

    布这一次重来义州见到的女真人比上回骤然多了许多街市中来来去去尽是剃垂辫之类。在明金之间以货易货的贸易眼下仍是占据大部分金人从本国运来牲畜、毛皮、人参、鹿茸等物来换取朝鲜的东珠中国的丝缎。严府尹听说天朝的巡抚兄弟驾到一早便令人洒扫街道大事铺张地搞了一个欢迎仪式列香亭、龙亭、仪仗、鼓乐百官城门外相对树了鳌山、彩棚山弄得如同迎接正式使节一般。

    布桓震晓得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打从入城的时候心中便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应付。严愰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一味谈些朝鲜风土只不肯入正题好容易熬到晚间接风宴上酒过三巡这才开了口道:“敝府便要奉调回汉城去了往后义州事务当由新任府尹申景珍申大人与天使磋商。”桓震心中奇怪随口问道:“贵国外官不是如我国一般逢辰、戌、丑、未之期三年一考么?今年分明是庚午年贵府赶着回京却是为何?”严愰只是摇头道:“昨闻报申大人已经行至秦川大约后日可望抵境。敝府交割了府印即日便要回京听调往后不能再与大人把酒言欢今日且尽一醉。”说着举起杯来。

    布桓震十分疑心这次人事调动背后有鬼明知严愰不肯说只推为了往后相处方便旁敲侧击地打探起申景珍的为人来。严愰口风却严一味说他好话没讲出半点有用处的东西来。桓震无法心想左右申景珍也快要到了但见过了面自然也就明白朝王壶卢里卖的甚么药。

    布巡抚车驾照旧下在义顺馆这一回雪心仍然随行那馆吏上次吃了告诫此次却聪明许多替两人分别安排了房间。桓震心中总放着严愰的诡异言行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白日奔波一日到了晚间反睡不着起来。索性披衣坐起推开门来但觉寒风扑面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抬头瞧瞧天上一弯新月心想不知不觉之间又一年将要过去了屈指算算自己在明朝的日子正向第五年迈进五年来由一个甚么也不懂的外方来客一直做到如今的方面大员虽然其间也干过许多愚蠢无知的事情不过总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地走过来了。现下辽事总算暂且稳定可是皇太极绝不甘心就此臣服十年之盟定是定了在双方心中却都只不过是哄孩子的玩艺儿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战争要在甚么时候爆。朝鲜国王表面上恭谨顺从其实也是存了骑墙心思的严愰此次骤然奉调回去多半是因为彼国朝中对义州的事情起了甚么纷争若真如此显然亲明派是失利了新来府尹申景珍也多半是个不易相处的家伙。义州总归是人家地盘自己无兵无权事事都要缚手缚脚。

    布他一面沉思一面在庭中信步走去冬夜寒冷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雪心在后叫道:“这样夜了桓哥哥怎么还不歇息?”桓震回头一瞧但见她手中挽着一领棉袍当下笑道:“我在想事情。”随手接过棉袍给她披上两人在亭中坐了下来。

    布雪心兴趣盎然地道:“桓哥哥仰头望着天可是在瞧星星么?”她知道桓震有望星的嗜好只要夜空晴朗几乎每天必看自己也就跟着喜欢起来。桓震笑道:“是啊。我在想朝鲜的星空不晓得同咱们大明的有甚么不同?”雪心眨眨眼睛摇了摇头道:“雪心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桓震微微一笑道:“听说天上的一颗星星便是地上的一个人。那星落了人也就死了。不知是不是真的。”雪心仰望星空忽然伸手一指笑道:“雪心要做那颗星星那光彩好漂亮啊。”

    布桓震随着她手指望去不由得脸色立刻变了。他于天文学所知不少一眼便认出那是一颗“新星”也就是寿命将到尽头作了最后一次大爆的恒星。虽然光芒万丈耀人眼目可是实际上却是白矮星表面生爆数次爆之后恒星便归于死亡。星星的光要几亿年才到达地球的也不稀奇此刻雪心瞧见的那颗星说不定早就变成黑洞了。旋又笑起自己多疑来星星与人怎么比得?〔按每年银河系都有数十次新星爆至于新星则少得多有记载的平均一个世纪只有一次。〕

    布雪心见他出神只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安起来。桓震只要说个笑话逗她开心当下道:“我道这话多半是假的倘若当真死一个人便要落一颗星这几年来大明与鞑子打来打去死了多少人天上的星星还不落光了么?”却觉这笑话并不好笑喟然叹道:“打仗死人总是不好不论死的是明人还是鞑子还不都是父母生养都有妻子儿女的?只是你若不去杀他那就只有等着他来杀你。旁人丢了性命总比自己丢了性命好是不是?许多时候我真不明白为甚么无缘无故地老天要将我丢到这里来杀人?”举起自己双手摊在月光下面自嘲道:“这双手几年来拿枪也拿得出了茧子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我瞧我死之后定要下十八层地狱陪阎王喝茶去了。”

    布他觉得对雪心谈这种话题似乎过于沉重当下深吁一口气笑道:“这一两个月跟着我东奔西跑累不累?我又没空时常陪你。”雪心连连摇头道:“不累还很好玩呢!我若闷了便自己做些针线桓哥哥不必担心。”桓震忽然异想天开起来拍手道:“我却有个好主意桓哥哥来教你读书认字何如?那么往后你闲得无聊也可以看书啦。”雪心自幼便给周士昌教训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对读书认字甚么的并没太大兴趣。只是桓震既然高兴她自然也就乐意去学。

    布桓震随身带有炭条当下取了出来就着月光在石桌上写了两人名字一个个字教给她。过得一会雪心困了起来不住掩口呵欠。桓震也觉天色不早当下送她回房休息自己也回床上躺下想着诸般繁杂心思直到东方破晓之时才终于睡了过去。

    布睡不到半个时辰黄得功便来叫门桓震迷迷糊糊之中记起今日是要与刘从祥、杜怀德议定今冬贸易方针的虽然仍未睡醒也只得叹口气爬起来洗漱。他起床之后先看昨日刘、杜两人送来的账目赵锦阳从金州跟了他来此时便在旁一一解说。桓震一面看一面听一面点头义州贸易形势尚好不过赚朝鲜人的钱要多过赚鞑子的钱并且后金人大多喜欢以物易物的交易换来的尽是牲口毛皮之属。皇太极似乎禁止向金州贩马是以马匹输入都是偷偷摸摸数量也不算大。时候快到辰时刘从祥与杜怀德才一同来见。桓震大略问了些情形便问杜怀德道:“严府尹给调回他们国都你可听说其中有何蹊跷?”

    布杜怀德躬身道:“学生正要将此事细细禀与大人听。昨日相见四周皆有鲜人耳目言语不便是以延至今晨。”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来放在桓震面前。桓震打开来看时满篇尽是朝鲜文字并不认得。杜怀德道:“此是一个鲜族商人从汉城写与学生的书信彼与王室多有交通近日听得一个消息深恐危及自己生意是以写信同学生讨一个主意。学生要我军中通译写了汉字在此大人过目。”说着取出另一张纸片来。

    布桓震定睛细看却是备言日来朝鲜王室之中对李琮答允义州开市之举多有非议内中一个强势人物叫做李贵爵封延平府院君打从明朝两国书信往来磋商之时便深不以为然不住向朝王进言说朝鲜夹在明胡之间唯有两不相帮才能相安无事此刻答允桓震所请分明便会令胡汗疑心朝鲜又再附明倘若大兴挞伐之师不免又如丁卯年那样丧师辱国。李琮正在左右为难之间使者朴兰英自觉华岛回去备言明军军威之盛这才让他定心。谁知约成之后李贵仍不死心又联结了许多贵戚大将一起上奏要朝王即便有意叛金也不可同明过于亲近毕竟明金交兵以来两国互有胜负难说最后究竟是谁得志。李琮小人心肠听多了耳根子软当即将亲明的严愰召了回去却令申景珍前来继任。

    布那申景珍虽非拥金一派却也并不愿意得罪皇太极丁卯年胡兵入侵朝鲜李琮大惧召群臣商议对策便是这个申景珍倡议同皇太极“和好相处”后来统兵元帅阿敏定要朝王李琮亲自同他盟誓朝鲜君臣多以为是大屈辱不愿应允又是申景珍劝说李琮倘若不照阿敏的意思去办恐怕胡汗以为朝鲜议和之心不诚又启兵衅。最终李琮还是委委屈屈地亲自在江华岛焚香盟誓向阿敏低了头。

    布桓震听了这申景珍以往所作所为也就大致明白为何严愰不愿多说。细想起来或者是因为自己拉他结拜才害得他以亲明获谴心中倒觉得有几分对不住他。但是目下比严愰更要紧的却是如何对付这个新来的申府尹。照这形势看来他继任之后就算不偏向皇太极至少也不会如严愰在日一般为自己提供诸多方便。非得想个办法给他个下马威瞧瞧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布杜怀德见巡抚大人眉头紧皱沉思不语忍不住问道:“大人咱们该如何应付新府尹?”桓震却不回答只道:“预备些上好礼物送与严府尹托他带回汉城转致同僚。礼单上写‘弟桓震诚馈聊壮行色’用我的私印。”杜怀德不懂巡抚大人壶卢里卖甚么药只得答应下来。送走刘杜两人低头想了一阵便叫传彭羽来见两个人关起门来窃窃私语直谈了大半日。

    布次日午前申景珍抵达城门桓震坚持定要与严愰一同出城迎接。严愰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却让桓震居了主官的位子。一行人伫立郊外向南眺望等着申景珍车驾到来。严愰问道:“区区小邦官吏代换何必劳动天使大驾?”桓震微微一笑道:“兄长高升还朝往后本抚还要同申府尹打交道先见一见面熟络一些也是好的。”严愰苦笑不答摇了摇头。桓震心中有数也不言语两人默默并肩而立从人也都不敢言语一时间四下里一片死寂。

    布忽然间远处渐渐现出一行车马当先两人举着仪仗正是申景珍到了。桓震与严愰对视一眼一同迎了上去。

    布申景珍不料大明巡抚竟然亲自来接一时有些惶恐不知该当如何应付。桓震却是行若无事十分亲热地同他拉起手来说话也尽拣好听的言语。申景珍渐渐放心以为桓震不过如此却又暗自嗤笑起严愰懦弱来。申左桓右两人肩并肩地向城内走去严愰距离数步之遥跟在后面。

    布就在将入城门之际猛然听得一声怪叫路旁一堆土骤然掀了起来一个人影箭一般窜将出来直扑桓震。这一下变起仓促谁也没能反应过来只听桓震一声惨叫身子往后仰倒那人哈哈大笑手中匕反向自己胸口刺去。桓震的随身亲卫尽皆留在义顺馆不曾跟来只带了黄得功与吴诚两人。方当那人出手之时黄得功本要扑上去阻挡没想到桓震不知是为了躲避刺客的刀刃还是旁的甚么原因竟然身子一转将他严严实实地堵在后面。黄得功旋身闪过去攥那刺客手腕顺手一扭将他的匕打落在地吴诚扑上前来十分麻利地解下他的裤带来反捆了双手。桓震躺在地下也是一动不动官袍胸腹之间已经染了一大片鲜血连伤在何处也看不出来了。

    布朝鲜大小官员吓得魂也飞了桓震是个跺一跺脚整个辽东都会动的人物居然在自己国境之内遇刺这还得了么?严愰两腿一软跪了下来伸手去压桓震伤口。黄得功脑袋木好容易清醒过来暴喝道:“滚开!”俯身抱起桓震身体拔步向城里飞奔而去并无一人敢去拦阻的。

    布他信不过鲜族医生直接将桓震带回了义顺馆叫随行军医看视。众人听得他一进门便大喊大叫当即一齐涌了出来见到桓震那等鲜血淋漓、人事不知的样子都是吓得心中怦怦乱跳。黄得功一面张罗将桓震安放妥当一面咆哮着大喝军医来蓦转头间却见雪心站在自己身后脸色惨白两眼瞪得大大地瞧着自己不由得大恨自己无用至极身为巡抚亲卫游击连区区一个刺客也挡不住还有甚么面子回去见军中同袍?一时羞怒攻心反手抽出佩刀来横在颈中顿足道:“桓大人卑职失职无所赎罪这条性命便赔了给你!”

    布

二十八回

    二十八回欲加罪何患无辞保社稷身入虎穴

    布他这一刀方要刎下却觉大腿奇痛竟似给人扭了一把。正疑惑间又是一痛。低头瞧去却是桓震从被下伸出手来用袍袖挡住暗地里掐他。黄得功大奇正要张口惊呼蓦然想到巡抚大人做出这等奇事其中必有蹊跷自己贸然声张莫要坏了他事才好。当下装作怒将众人三下五除二地轰了出去顺手闭紧了门。桓震睁开眼来笑道:“这一刀刺得我好痛!”说着解开衣服取出一个血囊、一块铁皮来抖抖那血囊道:“鸡血瞧起来还满象真的是不是?”

    布雪心怔怔地瞧着忽然双腿一软坐在床边紧紧抱住桓震大哭起来。桓震知道自己将她吓坏了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手臂环住她肩头抚着她头道:“好了好了桓哥哥现下好好的连皮也没有破。”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血污笑道:“只是要烦劳你替我做新衣服啦。你若再不放开恐怕连你自己的衣服也要丢掉了。”雪心破涕为笑抬起头来。桓震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你回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我还要做场戏待做完了才能由头至尾的告诉你。”便要黄得功送她回去顺带叫彭羽过来。至于自己并未真的受伤之事决不可对旁人透露半句。

    布不久彭羽提着一只药箱匆匆赶来一见这模样立刻明白了十足当下打开药箱在桓震脸上弄起花样来。他不知用甚么药粉涂抹一番便将桓震搞得脸色蜡黄一眼瞧上去确似流了许多血奄奄一息的模样。桓震对镜瞧了一瞧笑道:“妙才真好手段连我都疑心自己快要死了。”彭羽瞪他一眼道:“大人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哪里象快死的人?”桓震讪然一笑道:“那么待会我便装作哑巴妙才知道该说甚么罢?”彭羽点了点头却听门外叫道:“严愰、申景珍来同天使问安!”

    布彭羽连忙放下帐子咳嗽一声冷冷地道:“进来!”严愰与申景珍一先一后战战兢兢地低着头走了进来瞥见床帐低垂料想桓震定是躺在里面只不知生死如何?一时两个人都不敢说话只是跪在地下抖。彭羽重重一拍桌子将两人吓得一颤怒道:“巡抚大人只道尔邦诚信不加戒备尔等竟敢遣人行刺是何肺肝?”严申两人不敢答话对视一眼却是严愰开口道:“敝府自来敬重天使怎么会行此卑鄙无耻之事?”彭羽冷笑道:“贵府与我家大人八拜为交料想也不敢做这等天打雷劈的勾当。”

    布他口中这么说着眼光却向申景珍瞟了过去。申景珍心中一颤他也明白自己刚刚抵达义州天朝巡抚便在迎接自己的时候遇刺无论如何这干系是脱不掉的。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那刺客何所从来却如何顶这口黑缸?连连摇头道:“小国谨事天朝垂二百年何敢出此悖逆之举?况且刺客身份未明或者并非鲜人亦未可知。”

    布彭羽心中暗笑早料到他会搬出这一番借口来当下提高声音叫道:“刺客何在?”只听门外应了一声两名亲兵一左一右抬着一具尸走了进来放在当堂。黄得功拱手道:“此人方才被逮不久便脸色青一命呜呼显见是服了剧毒。”彭羽指着那尸道:“凶手畏罪自尽两位大人要不要亲自验明正身?”刚才行刺之时严申二人都给吓得昏头昏脑哪里顾得上瞧刺客的长相?两人各自瞧了一眼但见他面孔浮肿变形青青紫紫很是恶心不由得一齐别过头去。

    布彭羽站起身来伸足拨弄一下尸道:“此人虽死瞧衣服装扮却是鲜族无疑。两位大人还有何话说?”严申两人面面相觑都是张口无言。彭羽冷笑道:“既如此请大人即刻召刀斧手来将我一行人尽皆砍杀于此。否则某当护送巡抚大人还于辽东你我两国自此以后兵戈相见。”说着抬起头来负手不语。

    布不论严愰还是申景珍都没有那个胆子下此杀手就算死了一个桓震辽东大兵尚在倘若彼等一怒之下倾力攻打朝鲜恐怕朝王又要被赶到江华岛去了。可是如果任由彭羽离去试想桓震虽然重伤却未必便死他认定了刺客是朝鲜人若是伤愈之后回头复仇那又如何是好?看起来两国兵衅已经在所难免严愰心中叹息不已申景珍却是遍体觳觫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布彭羽等了半晌不见两人作声作色道:“尔等好不爽快!要杀便杀要放便放今日汝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怕一行三百多人尽皆丧命在此也都没话可说他日相见可就不同了!”申景珍浑身一震目中渐渐露出凶狠神色。严愰似乎瞧出了他心中所想伸肘一撞轻轻摇头示意他决不可轻举妄动。俯道:“兹事体大容敝府上复敝国国王再做回复。天使伤势沉重何不容敝府在城中搜罗名医前来诊治?”彭羽怒道:“尔等行刺尚且不够还要再行用药谋害么?”

    布严愰连声不敢咬牙道:“事已至此敝府无话可说甘愿一死。求天使赐个爽快罢!”说着两眼一闭引颈就戮。彭羽喝道:“哪个稀罕你的性命!实话对你说若是巡抚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岂是你一人性命赔得起的?届时整个义州若不化做焦土辽东上下将士真真枉生为人!”

    布他痛斥一番便将两人赶了出去。候得脚步声远出门左右一瞧这才舒了口气唤过一个亲兵来道:“叫各人暂且散去罢朝鲜官儿已经去了。”只觉后背已经给汗水浸透衣服黏黏地贴在身上。方才他确实是豁出了性命去的桓震这次来可只带了三百亲兵还都驻扎在城外假若逼得严愰等人狗急跳墙反对自己一行人痛下杀手多半这三百多人是要尽数丧命异邦的了。

    布掀开帐子来瞧时桓震钻在被里也是满头大汗叹道:“妙才好胆色可连我都怕了。”彭羽哈哈一笑道:“大人奇计学生只不过操刀而已。”桓震坐起身来道:“往后我却得装病了外面一应事务都要仰赖妙才。传话与刘从祥和杜怀德叫他们尽停贸易所有明籍商旅全都勒令出境。”彭羽点头道:“方才学生来时已经叫人去办了。黄得功也赶往城外去调兵大约此刻已经入城了。”桓震略略惊讶瞧他一眼赞道:“好利落!”

    布不久黄得功提兵来到义顺馆中官吏都听说了这事眼看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辽兵端着火枪直闯进来没一个人敢说半句闲话老老实实地滚了出门。黄得功叫人驱逐了方圆一里民居住户四面分兵把守直将一个义顺馆弄得铁桶也似。吴诚却带了几十个人搭了大船径行扬帆出海声言将要回辽东搬取大兵再来与朝人为难。

    布义顺馆中虽然已经全是自己人桓震仍是不敢大意要黄得功找十几个靠得住的亲兵来昼夜轮流在自己房间外守卫除却目下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黄得功、彭羽、雪心、随军医生、以及先前假扮刺客的亲兵总共五人之外谁也不准放进来。

    布他将彭羽和黄得功召来商议这数日之间的对策。彭羽道:“学生料想那申景珍与严愰必定没这个胆子对我等加以毒手。此事却非彼等能够作主想来此刻已经飞马回汉城报与朝王去了。那朝王多半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咱们须得想想等朝鲜使节来时要如何答复才好。”桓震笑道:“事情已经做下了自然要大捞一笔否则岂不对不住妙才挖出来那位老兄?”说着转对黄得功道:“既然已经挖了出来也就莫再埋回去了万一给人现反倒不好。”黄得功点头答应却又迟疑道:“挖人祖坟会不会遭报应?”桓震淡然道:“若要报应来报应本抚好了。”那刺客的尸是彭羽头一晚亲自去掘了一座新坟刨出来的死人。刺客原是辽兵装扮的给吴诚押将回来之后便即放了却将一具尸穿起刺客的衣裳来面上涂抹一番蒙过了严愰与申景珍去。

    布彭羽沉吟道:“学生倒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咱们大可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桓震已经接口道:“大可以借此要挟李琮迫他准咱们在义州驻兵!”彭羽击掌笑道:“大人果然高见。”桓震微微一笑心想你不也想到了么?黄得功叫道:“若真如此咱们岂不可以直接打到辽阳去?”说着用力一捏手指骨节啪啪作响满脸的向往神色。

    布桓震笑道:“打到辽阳去那还早呢。眼下先琢磨怎样瞒过义州大小朝官是正经。方才彼等给妙才一顿吓晕了头脑事后想想多半不能无疑。若定要亲自探视那该如何?若送来医生之类诊治又该如何?这些须得事前商议好了省得临时忙乱。”彭羽皱眉沉思道:“我虽可借口防人用毒拒却朝鲜大夫可是彼如要在一旁瞧着桓大人换药洗伤那也是一桩难事。总不能当真捅上大人一刀罢?”

    布他这话只是随便说说桓震却当了真笑道:“若真非捅不可那也无话可说。只是妙才下手不可太重万一弄假成真那可糟糕。”彭黄两人闻言同声笑了起来。彭羽止住笑道:“学生还得去吩咐亲兵四下采买药草愈是沸沸扬扬愈好。可是这么一来消息难免流入虏邦皇太极会不会趁机大举兴兵?”

    布桓震脸色微变这确是一个不得不防的问题。想了一想道:“鞑子喜欢在草长马肥之时用兵此时已经深冬却不一定骤然难。虽然如此不可不防。妙才立刻派人回去何可纲祖大寿那里都要报知只说我在义州遇刺受了重伤眼看快要死了。”彭羽疑惑道:“这般说法不怕军心生变么?”桓震笑道:“为将者哪怕临阵中箭也不能倒下去否则示弱于人三军士气立时溃散。这点事情连我都晓得难道祖大寿何可纲宿将之能却不懂么?但如此说彼等自会寻思。另外告诉祖大寿我不在时候全辽军务要他与何可纲斟酌办理便可。”彭羽答应了自去安排不提。黄得功见没甚事也就出去了。桓震出不得门一个人仰躺在床上心中开始盘算起来。自己若能成功取得在义州的驻兵之权皇太极恐怕也不甘落后便会搬出丁卯之约来责朝鲜以背信弃义借机也要求驻兵义州。自己若一味阻止朝鲜对后金让步朝王给明金两相夹攻之下会倒向谁便成了辽东局势的关键。既然如此索性便不去干涉甚至于在旁怂恿一番由得后金军队进来便是。

    布正自在那里出神忽听门外低声叫道:“桓哥哥我进来好么?”却是雪心的声音。桓震正想见她跳下床去拔开门闩将她放了进来。雪心眼圈红红地瞧着桓震终于笑道:“桓哥哥真的是好好的。”桓震哈哈一笑道:“那个自然要不要我剥了衣服给你验明正身?”旋觉这话说得有些不妥搓搓手道:“从前我总没工夫陪你这下子可清闲了。”拍拍胸膛道:“眼下桓哥哥是你的啦凭你怎样摆布。”说着昂起头来做出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雪心噗嗤一笑却又低下头去抽泣起来。

    布桓震着忙起来道:“这是干么?我一点也没受伤真的。”一面伸手替她擦去眼泪。雪心呜咽道:“刚才桓哥哥满身鲜血给人抬进来的时候雪心真快要给吓死了。”桓震歉然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下次再要装死一定事先告诉你。”雪心嗔道:“一次还不够么?”叹了口气道:“桓哥哥你晓得么?那会我看着你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还流了那么多的血心中当真以为你要活不成了。”抬起头来望着桓震道:“那时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老天能让桓哥哥好好醒转来不论要再怎样折磨雪心雪心都会乖乖听从。大约老天爷真开了眼明白雪心的心思……”桓震微笑道:“这世上没甚么老天爷的。也没人再来折磨你。你是我桓震的老婆谁敢欺负半点我便同他拼命。”伸臂想要抱她一抱可是想起上回她那种害怕恐惧的反应已经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四下瞧了瞧道:“难得此刻无事想些花样来打时光如何?你要下棋马吊还是……”

    布一句话没说完却觉一个温软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低头瞧时但见她双目微闭两颊飞红虽然身子微微抖可是却无惧怕神色而是一种既安心又满足的表情。桓震心中长叹一声轻轻回抱只觉雪心为了自己历尽千辛万苦许多次险些连命也丢了到今日总算能给她一点回报往后一定得好好对她再也不给她吃半分苦头。

    布这一夜两人虽然同床而眠桓震却并没与她行夫妻之事。他自觉欠了雪心太多是以定要给她一个名分堂堂正正地迎她进门做桓家的老婆。雪心能躺在自己臂弯里睡觉这在以前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而今竟然成为现实还有甚么可抱怨的?不过这么一来他也十分抓狂毕竟是个正当壮年的正常男人看着喜欢的女子睡在怀中自己又不能做甚么只好忍住了想些旁的事情直是一夜不曾合眼。

    布往后十数日间严愰与申景珍不断前来请求探视都给彭羽骂了回去。吴诚回觉华岛去调了伏波军四个营来领兵的是曹文诏。明军从皮岛上岸一路经铁山等处径至义州沿途朝鲜官员大多缩起头来任凭大兵通过也有几个地方官硬要阻拦的曹文诏一个个给捉了起来随着大军押来了义州。

    布刘从祥与杜怀德日日忙着遣散商旅众商人听说出了大事尽皆急着撇清就是两人不赶他们也要飞溜之大吉。不过数日之间原本热闹繁华的一个义州变成了冷冷清清的一座死城。非但如此连女真人也都骤然减少桓震知道定是皇太极得到消息在本国之内下了禁令当下吩咐各人小心防备免得给他趁机偷袭。

    布这日桓震一早起来刚刚洗过了脸黄得功便来禀报说曹文诏带兵到了就驻扎在义州城南十里外。桓震击掌叫道:“好!如此一来咱们便不怕朝人暗地捣鬼了往后只管等他使节从汉城来谈判便是。”想了一想问道:“曹文诏带了多少兵来?”黄得功道:“四千四百人整。”桓震皱眉道:“如此多兵吃饭也是难题。告诉曹文诏不得勒索朝鲜百姓若没粮食吃时但叫兵丁去申景珍家中坐等。”黄得功答应了自去传达。

    布这一手果然管用起初申景珍还拨付些粮食后来便怎样也不肯再给。四千四百兵一日所费不在少数随军携来的不久便告罄了曹文诏没法可想当下依了巡抚大人吩咐亲自带着百来人挤入申景珍府上去直是连院带屋塞得满满当当不得旋踵内阃之中也都进去了人申景珍的老婆孩子吓得直哭。还好这些兵只是默默站着虽然赶他们不走却也并不动手危害旁人。过得一晚申景珍实在怕了只得设法从周围郡县调集库粮付与曹文诏大兵食用。

    布彭羽更四处放出风声说朝鲜人胆大包天连天朝巡抚也敢刺杀幸得老天保佑大人性命无恙。如今辽东全军上下愤激若不得一个交代是决不肯撤兵离去的。申景珍没了法子只好连连派遣信使回国都去催促朝王遣使前来义州否则明兵闹起事来恐怕要一举直下汉城。

    布月底朝王李琮派了左议政李昿来义州与桓震会面却以副元帅郑忠信引一千军护送。桓震心知彼等存了先礼后兵心思若能善罢便好自己这头咄咄相逼之时他便破釜沉舟做上一做。只不过区区一千兵哪里又入得他眼?

    布只推伤口崩裂见不得风坚持要在义顺馆内会见。李昿明知此去如入虎穴仍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次日一早果然依言只带十名从人身不披甲腰不悬剑大大方方地直奔义顺馆来郑忠信却留在军中。黄得功迎门接住心中暗自佩服李昿的胆量言语间待他很是客气亲自一路引着他来到中堂。

    布桓震斜倚座上身下铺了软垫面色很是苍白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的微一拱手道:“贵使有礼。”李昿长揖不拜也道:“贵抚有礼。”说的却是汉话。桓震便不再开口对彭羽做了个眼色。彭羽会意上前喝道:“我家大人遇刺将近一月朝王方遣尔前来交涉莫非心中有鬼么?”李昿昂然道:“敝邦虽小不信不义之事不屑为也。”彭羽怒道:“事到如今还想抵赖!”李昿躬身道:“大人虽然在我邦境内遭刺可是刺客已死单凭一袭衣衫如何便能指彼为朝人?况大人自从受伤以来便据义顺馆而居禁绝一应外人往来我邦官员并无一个见过大人伤势轻重者。李昿斗胆敢请大人示以创处。”

    布

二十九回

    二十九回施苦肉瞒天过海逞巧舌夜半吊丧

    布李昿这一句话出口不但从人尽皆大骇变色就是在一旁侍立观看的黄得功也都暗暗替他捏了把汗。桓震并没什么伤他是知道的;李昿却好死不死地提出要看桓震为了保守秘密还能让他活着出去么?所谓英雄相惜李昿虽然算是敌人却是黄得功敬佩之人打从心底不希望他死。然而他更加不希望桓震的谋划毁于一旦当下手掌按住了刀柄只待彭羽一声令下便拔出刀来先行砍杀李昿。至于他的十名从人自有外面的刀斧手料理。

    布彭羽听了这话果真勃然大怒一掌拍在几上震得茶杯摇摇晃晃茶水溅出来不少。霍然站起身来对着李昿疾言厉色的道:“贵使既然毫无诚意那么咱们也就不必再谈。天朝隐忍不候尔至今已经算得仁至义尽往后明朝两国各安天命便是。”说着便挥手令亲兵送客。

    布李昿毫不惊慌挺立微笑两道目光如炬盯住了彭羽直瞧得他心里有些毛毛的。昨日他与申景珍会面转致朝廷中备局〔按与中国的内阁职能相仿但权力不如内阁大〕意见刺客身份既已无从查考只有设法弄清大明的巡抚究竟是否真的受伤料想桓震身为边疆重臣不致拿自己性命当儿戏倘若亲眼确认果然伤势沉重那么多半便是真的有人行刺;反之巡抚既然皮肉未损遇刺之事自然无从说起。李昿身为左议政那是朝鲜朝廷之中数一数二的大臣况且平日为人忠直深得朝王的信任由他来担此任是再好也不过的了。李昿领命之后虽然明知此事不论是真是假自己提出这等无礼要求必然惹得明人大怒说不定衅端由此而启;若是当真有诈多半还会给杀人灭口。原本是打算买通几个杂役查探一番可是听申景珍说道明军据了义顺馆在周围严密把守莫说外来杂役就连一只生面孔的苍蝇也都飞不进去。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布他早已经将自己生死置诸度外也就不怕明人作。两人对视良久都没有丝毫要让步的意思。一时之间堂中一片死寂众人呼吸之声清晰可闻听在李昿耳中就似有一双手在反复绞拧他的心肺一般。

    布忽听桓震用力咳嗽几声彭羽瞧瞧时计道:“贵使见谅我家大人创口新近崩裂每半个时辰便要换一次药。”说着唤来两名亲兵将桓震抬上了软兜就要往后庭去。李昿知道桓震这么一走便再也不可能回来自己这次出使也就算失败了。当下转到桓震面前双膝跪地俯道:“李昿斗胆敢请大人示以创处。”彭羽皱眉道:“说来说去总是这一句。”李昿再拜道:“大人无须顾虑但由得敝使在旁观看便可。”黄得功已经准备拔刀只要彭羽说一个“杀”字李昿的头颅便会滚落下来。

    布桓震坐在软兜之中双目微闭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可”字来。彭羽面露惊讶神色劝阻道:“大人贵体岂可随意曝露?何况朝人全无诚意只是一味刁难学生以为咱们不必谈下去了。”桓震轻轻摇头低声道:“李议政愿看那便由得他看。”李昿闻言连忙叩头称谢。彭羽却道:“大人宽宏大量某却不能任你胡作非为。”对桓震一躬道:“李大使执意要验大人之伤无非疑心我等诈作遇刺蒙诓尔等。大人既然答允学生无话可说。只是却要与李大使订下约来大人若无伤口自是我等作伪无疑倘若受伤是真那便如何?”李昿昂道:“倘若是真大人是在我国境内遇刺我王责无可逭。朝鲜军备隳废绝不是天朝雄师的对手但人在国在国亡人亡就如大人所言各安天命罢了。”彭羽击掌道:“好!痛快痛快!”两眼却瞧着桓震见他点了头这才教李昿随在软兜后面一行人一同进了后庭桓震的病房随军医生关起门来告了声罪轻轻解开桓震衣服果然肚腹之间包扎着厚厚的绷带从里面渗出血来还有些黄黄绿绿的汁水。

    布军医操剪剪开绷带一面用净水冲洗一面将绷带揭去。桓震痛得厉声大叫李昿连耳膜都快要给震破只不敢伸手去掩仍是目不转睛地瞧着桓震的伤处不多时直到绷带尽数去除露出一道长可寸许的伤口来伤口周围高高肿起中间血糊糊地十分骇人。李昿本是个儒士望了一眼已经不敢再看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住。彭羽察言观色伸手一指椅子道:“贵使何不就座?”李昿哪里敢坐只觉这一下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占不住理了非但不曾抓到桓震作伪的把柄反倒自己送了小辫子上去塞在人家手里。军医手脚麻利很快换过药重新包扎妥当。桓震教人请李昿过去有气无力的道:“贵使亲眼所见料必无诈。此刻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么?”

    布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喧闹起来只听乒乒乓乓几声枪响众人尽皆吓了一跳。彭羽奔了出去喝问几句旋即返身回来禀道:“几个亲兵听说朝鲜使臣来此纠合起来闹事定要捉他给大人偿命。”桓震皱眉道:“胡闹甚么?我还没死偿甚么命?去教他们耐心些等着待我当真一命呜呼之日再去寻人偿命不迟。只是却不要纠缠这李使者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径将这笔账算在朝王头上便是。”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似乎有些累了靠在床头打盹。

    布李昿汗出如浆伏地叩头道:“小邦无礼得罪上国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彭羽“哼”地一声毫不理睬作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布李昿见彭羽态度强硬桓震却似乎较好说话当下稽道:“变生义州我国固无从辞咎但刺客身份未明已经一命呜呼朝鲜历来谨事天朝不敢有逆凶嫌是否真是朝人尚未可知我邦至多不过保护不善而已。此处并无旁人敝使请进一言:今我朝中于明胡之事多有杂言我王方左右为难之际大人有容人之雅量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是去一犹疑之敌而增一臂助也。”他这话已经说得十分**裸倘若桓震咄咄相逼朝鲜实在没法子只好去求皇太极保护那就是犹疑变作实在了。若是桓震肯作让步将这事情糊涂揭过朝鲜便答允往后帮助大明对付鞑子。

    布桓震闭目不语未置可否彭羽却大怒道:“贵使要挟我等么?”李昿摇头道:“不敢。小邦受鞑子欺凌也非心甘情愿只不过明远胡近明哲之计不得不为耳。备局中多有不愿助明的也只不过惧怕奴酋报复而已。天朝若真有力一举荡平胡虏小邦欣悦拜舞尚且不及又怎会暗地里做这手脚行刺大人?我王受上国封赐李昿既是朝鲜臣子自然也就是天朝的臣子。今日之言句句出自肺腑万望大人明鉴。”

    布彭羽暗暗点头这李昿与申景珍相比有一个极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申景珍一味想着自己的性命前程李昿却是真心实意地替朝鲜国打算。也正因为如此李昿要比申景珍难以对付得多不是一味恐吓便可以令他屈服的。当下对黄得功使个眼色黄得功会意出去守在门外。桓震闭目养神忽然开口道:“贵使一片诚挚之心本抚深为所感。既然如此此事便一笔勾销你我两国仍旧照前贸易便是。”李昿大喜难得桓震竟然如此慷慨虽然自己受了一番刁难折辱可是那比起整个朝鲜免遭兵戈之祸来又能算得了甚么?正要拜谢却听彭羽截口道:“大人且慢应允。”回对李昿道:“此次的事情虽然作罢可是往后我家大人仍须来往义州若是再出这种事情谁来负责?何况明人商旅往来不计其数尔等连巡抚也不能妥善保护更不必提我国商人了。”李昿细细琢磨他话中含义心里不由得一沉果听他道:“既然尔等办不到那么我们只有自己派兵在义州驻扎一来每次大人到访都好随侍护卫免得士卒来回奔波之苦;二来也好保护商旅助尔义州官吏肃清盗匪贵使之意若何啊?”

    布李昿直觉地便要拒绝刚刚摇了摇头正要张口心中忽然想起甚么来一时间不由得怔了一怔。彭羽催问道:“如何?”李昿心中飞快盘算终于咬牙道:“谨遵大人吩咐待敝使上奏我王。”

    布黄得功送李昿出馆又转回来复命。桓震长长出了口气叫道:“天啊可闷死我了!”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绷带戳着肚子上那堆血糊糊、粘答答的东西撇嘴道:“妙才你好恶心面粉也能弄成这等样子!不过竟能瞒过那李老头不知是他年老眼花还是你手艺太好。”彭羽哈哈一笑道:“定是他眼花了。”脸上却颇有自得之状。黄得功也凑上来瞧着桓震的肚皮似乎十分好奇。桓震斜他一眼恐吓道:“你再乱瞧我便学了妙才这手本领夜里偷偷在你脸上搞些花样。”黄得功笑着逃了开去奔出两步回头道:“大人卑职有一桩事情求你。”

    布桓震微微一笑道:“你不愿再跟我了么?也好我本不打算总将你缚在亲卫偏裨的位子上你有胆有略只是总跟在我身边少打了仗也是时候教你自己出去磨练一番。”黄得功叹道:“大人英明。”桓震笑道:“我不光英明还开了天眼懂得看你的心思呢。你想做义州驻军的统帅是不是?”黄得功跪了下来叩头道:“求大人成全!”他哥哥是给虏兵的铁骑活活踩死的从遵化城下那一天起他便下了誓无论如何一定要亲手替哥哥报仇雪恨。正是为了这个誓愿当初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地照着桓震的安排去皇太极身边做一个死间;也正因为这个誓愿他才死心塌地地跟随桓震直到如今。眼下巡抚大人要在义州驻兵以他这么久以来对自己主官的了解往后战事再起义州必定是当其冲之处。家仇国难建功立业尽在此时他怎能不动心?

    布桓震明白他心中所想自己却也有这个意思。不但是因为他觉得黄得功是一个可造之才更是由于截至目前为止黄得功从未独当大敌长久下去恐怕会如赵云一样变成一个专业保镖早些让他独自带兵掌权对他自己既有好处也利于往后自己控制朝鲜边境。当下道:“答应你却无妨只是你年方廿一又是我亲卫出身我若委以方面恐怕军中有人不服。你要守义州便只能做副将。”黄得功满口答应他只求有个机会副将便副将还不是一样杀鞑子么?桓震回顾彭羽道:“妙才我部下将领你差不多也都认得了你说谁可主守义州?”

    布彭羽低头沉思忽然微微一笑说出一个人来却教桓震有三分错愕黄得功更是大叫不服。这人却是祖大寿的外甥吴三桂眼下是炮营之中的一个游击。自从新军建立以来炮营也由两营扩至四营以忠、义、武、勇名之新增两营并不另设参将统带而是桓震自己直辖平时仍是张正朝与方继祖代管。祖大寿极力引荐桓震碍着他的面子不得不将吴三桂调了过来却不与他哥哥三凤编在一处而是安插在巡抚直辖的勇字营做了个游击。桓震连连摇头断然道:“旁人都可商量唯独此人万万不行!”彭羽愕然反问道:“为何?上次在岛观看炮营演练我观此人指挥若定遇事又能冷静分剖颇有大将之材兼且行事不拘于常理我占义州原本就是无理争三分的勾当选他来做守将再好也不过了。”桓震只是摇头道:“不可不可妙才另想一人来。”彭羽辞道:“学生心中唯此一人而已。大人不肯用学生更无别话。”

    布桓震只觉自己似乎伤了他心轻叹一声放缓语气道:“我非信不过妙才只是信不过吴三桂而已。”吴三桂在他心中是个根深蒂固的大汉奸是引清兵入关葬送了汉人江山的千古罪人迫于祖大寿所请不得不用已经是大违本意怎么还要委以重任起来?这些话却不能对彭羽明言只好推说祖大寿的亲眷广布军中裙带关系盘根错节自己不加限制也就罢了怎能反去推波助澜?

    布彭羽摇头道:“学生以往只以为大人一心为天下先却原来也是汲汲于一己功名利禄!外患未去内讧便起朝中如此想不到大人也是如此!也罢只怨学生有眼无珠瞧错了人不足为大人用请辞去。”说着长揖到地直起身来拂袖便走。

    布桓震跳起身来一把拦住一时间却不知对他怎样解释方好。想了一想深深一躬道:“方才是我失言了。我不用吴三桂并不是怕祖大寿坐大否则又何必保荐他做镇守辽东总兵官?我与祖帅都是一心为辽东好不过各人做事法子不同罢了安得说我便是醉心功名忘却了国仇家恨?我不用吴三桂自有不可用的隐情却不能对妙才明言。言尽于此妙才信我便罢若不信尽请离去。”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布彭羽凝神瞧着他两人双目对视只觉桓震眼神之中满是坦然确乎不像心虚的模样或者他不肯用吴三桂真有甚么不得已的苦衷?踌躇片刻点头道:“好。学生权且留下。”桓震笑道:“既如此我意调左良玉主理义州之兵而以吴三桂、黄得功两人副之妙才可满意?”彭羽长揖无言。

    布却说李昿快马将谈判结果送回汉城朝王李琮阅罢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多数人以为丁卯年义州给胡虏占去好容易才得索回却是以不得交给明军为条件。倘若皇太极听说明军又再入驻岂不恰好给了他一个大启兵端的借口?是以纷纷谏阻。唯有延平府院君李贵一力劝说朝王不妨答允桓震所请。李琮大惑不解起来问道:“前者我与明磋商开市是卿极称不可如今却又为何劝我答应?”李贵笑道:“时移势异法亦当随之而变。我国夹于明胡之间欲图自存诀窍唯有‘左右逢源’四字而已。前谏开市者是因为明胡消长之势未彰我邦小地僻之国贸然先举唯有授人以柄而已。今劝王从明所请者却是明人已有伐虏之心恰如洪水滚滚自上而下河中之人不能顺应不免反被其害。”李琮仍不明白追问道:“我一旦答允上朝岂不就挑明了与胡虏作对?彼又岂肯善罢?”李贵微微一笑道:“王可压下李昿奏疏暂且不报却密地使人授书与虏酋但言我国为明所迫彼以大兵相胁王不得不曲意从之以全社稷言辞之间须将一应事头推在明抚头上。如此一来虏酋必然迁怒明人我邦可保无恙矣。”李琮连连称好当下照样做去不提。

    布皇太极时在沈阳收到李琮书信果然大怒刷刷两把扯个粉碎便喝令将朝鲜使者朴兰英拖出去砍头。朴兰英抗声大叫道:“汗王不察妄杀友好之使金朝邦交自此绝矣!”皇太极幡然醒悟当此要紧关头不好好安抚朝鲜也就罢了怎么反要将它推往明朝那边去?当下亲自下阶去接朴兰英挽着他手在殿上坐了下来十分亲热的道:“我一时糊涂气恼攻心得罪了使者万勿见怪。”他翻脸如同翻书方才还在笑语款款顷刻之间便换了一副面孔疾言厉色的道:“但我女真的好汉从来无须靠旁人帮忙打仗也不怕旁人合起伙来攻打我们。使者归告尔王明金兄弟之情皇太极这里从没变过要他自己善加斟酌。”说罢便教送朴兰英回馆安歇。

    布当晚范文程孤身一人夜访朴兰英。他也不叫奴仆通传径自走了来尚未进门便放声号啕大哭。朴兰英闻声惊起急出门来看时却是范文程由头至脚地穿了一身丧服头缠白布腰间扎了麻绳手提一根哭丧棒就如吊孝来的一般。人在客中忌讳最多朴兰英一见范文程这等模样一张脸立刻拉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将他让了进来。

    布范文程一面哭一面走了进来方入得门便跪下朝南叩拜口中念念有辞朴兰英竖起耳朵细听不由得大怒原来却是做的一篇悼朝鲜王文。倒退半步指着范文程喝道:“你我两国约为兄弟之邦何以今日贵汗缚我欲斩在前范大人夜半吊丧在后作何道理?”范文程毫不理睬仍是一头流涕一头念他的悼文好容易念罢了擦擦眼泪道:“汗王欲杀使者是汗王的事情实乃你我两国已有阵前相见之理不得不然耳。虽然如此文程却不能不念故情今夜特地当着使者之面一悼贵国国王聊表怀思之情而已。”说着竟堂然皇然地从褡裢中取出银朱纸钱对着南方烧化起来。

    布朴兰英大奇只觉他行径古怪之中却带三分深意不因不由地问道:“我王身体康健焉要大人来吊?”范文程笑道:“而今身体康健不久之后也不过冢中枯骨而已何须问哉!”朴兰英皱眉道:“范大人有甚么话要指教不妨直说。小使洗耳恭听便是。”

    布

三十回

    三十回借虏兵故君复辟骂东夷老将殉国

    布两人密谈半宿直到天色将明范文程这才离去径往凤凰楼上去见皇太极。皇太极彻夜未眠坐在那里等候消息一见范文程进来连忙站起身来问道:“范先生怎样?”范文程颔不语。皇太极迟疑道:“我至今仍是担心先生将此事泄露与朝鲜王知道难道不怕他悄悄去报知明人?”范文程微微一笑道:“便是要明国朝野人人皆知方好。”皇太极不解起来问道:“为何?”范文程道:“咱们安插在明国朝廷里的探子近来屡屡回报说桓震在朝中备受东林党人攻诋若不是仗着岳父温体仁出头早已经给参下去了。”皇太极点头道:“不错。可是那又如何?他人在辽东有兵有权朝廷能将他怎样?”范文程笑道:“汗王还是不懂汉人的朝廷。袁崇焕是怎样给皇帝下狱的汗王忘记了么?”

    布皇太极一愕低沉思许久方道:“或者是先生说得对了。只是我至今仍是不解何以那皇帝小儿竟肯答允?这不是将他的江山拱手相送了么?”范文程嗤道:“如今大明江山哪里还是他的!彼若袖手坐观只不过老死沈阳而已;如今以一辽东换得大半江山重归掌中已经是大便宜的买卖了。”

    布朴兰英回到汉城见了朝王李琮第一件事情便是询问究竟有无答应桓震的要求准许明军屯扎在义州。李琮叹道:“明人不住催逼郑忠信列兵与战三战三败桓抚陈兵秦川扬言将顺势大举南下椴岛毛镇亦有蠢蠢欲动之状。余与众位备局大臣商议只有权且退让以保万全。”朴兰英顿足道:“糟糕糟糕!”李琮不明所以问道:“怎么?”朴兰英捶胸顿足地痛悔一番这才道:“王有所不知此次臣出使胡邦在彼国得知了一个要紧的消息那皇太极将奉天朝太上皇起兵伐辽东清君侧了!”李琮奇道:“你说甚么?”

    布朴兰英喘了几口气道:“详细情形臣也不能尽知。只是据彼国大臣范文程所言太上皇已经答允奴酋待平僭诛逆之后即以山海关外之地尽封之。胡虏起兵之期不远我国此时投靠辽东实在不是良策啊!”李琮听得呆了崇祯皇帝是在北京城破的时候被皇太极捉去的后来天朝国内在温体仁策立之下另外拥了新君这些他都有所闻。怎么此刻却又冒出一个清君侧来?朴兰英道:“王不知天朝恭仁康定景皇帝的故事么?”李琮点了点头知道他所说的景皇帝便是明英宗的兄弟本来爵封鄇王正统时候英宗北狩鄇王先是奉皇太后命监国后来索性在于谦等人拥戴之下正了大位。不过仅仅八年之后给也先放还的英宗皇帝便动兵变将景皇帝仍废做鄇王终于囚禁至死。那也是一桩太上复辟的例子。

    布延平府院君李贵疑惑道:“明与虏乃是世仇何况皇太极贪得无厌必不安于得辽而已。且山海一失天朝中原再无屏障虏兵可以长驱直入了。太上皇何至于引狼入室?”朴兰英叹道:“兰英初也疑心可是后来范文程取太上亲笔血诏与观诏末押着大红朱玺不由人不信啊。”李贵仍是摇头道:“太上皇与今上父子骨肉谁做皇帝不是一样?何必如此残杀?此必是范文程的惑敌之计。太上既陷虏中玺印如何得免?范文程要做这假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布朴兰英极力陈言自己所说无讹李贵一一驳斥说得却也十分有理。一时之间将个朝王李琮弄得昏了头脑不知道该听信谁的才是了。

    布正在彷徨无计之间忽然接到郑忠信飞报道是皇太极已经尽起辽沈之兵果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却并不如朴兰英所言西袭广义而是径奔东南显然是瞄准了义州而来。李琮大恐丁卯年后金入侵将他吓得跑到了江华岛去此次大兵又至那可怎么办好?忙不迭地召集备局官员商议。

    布李贵奏道:“臣愚见奴酋必定是以辽抚桓震人在义州这才用兵于彼。义州与椴岛之间水6路途不近明军粮秣补给转输不及必定向我求援。虏欲断桓震后路亦必约我等南北夹击。今日之势已经不能如从前那般观望不定王须早下决断附明附金二者择一而从。”李琮脑壳大痛忽然想起甚么道:“天朝与胡虏不是订下了十年之盟么?”李贵顿足道:“王何迂之甚也!彼等自己已经将甚么盟约弃若弊屣王怎么还信之不疑?国家危急存亡在王一念愿王尽定夺!”备局官员议论纷纷也大都觉得事到如今墙头草是做不成的了只有明确表态支持一方。可是明金之间究竟倒向哪边却起了颇大的争执。多数人以为明远金近何况此次后金攻打义州明抚只带了数千兵员在彼若是朝鲜再断了他的粮草转输谅必要全军尽墨所以虽说背叛天朝义理不容可是皇太极的报复却更加可怕。左右权衡还是助金的妥当。郑忠信送回的夹片请求调集各道援军在义州与皇太极决一死战。李琮给众臣传观了当下引来一片非议皆说郑忠信功名蒙心全不顾国家存亡。

    布李贵一直闭口不言瞧着众人吵吵闹闹。李琮唤他问道:“卿言明虏之间只能择一而从卿以为我国事谁方妥?若以理言之朝鲜奉侍天朝垂二百年虽称属国实与域内无异。今明金交兵理当助明无疑。”李贵笑道:“王亦知理与实之不同否?”李琮默然只觉脸上微微烧却听李贵又问道:“但王何以知道明军必败呢?”李琮疑道:“兵法有云兵贵神。胡虏大起辽沈之兵少说也有数万义州明军不过四五千而已广宁千里迢迢救援如何赶得及?数目多寡一览可知又何必问。”李贵摇头道:“王谬矣。臣疑心虏之攻义州并非当真欲取义州却是围魏救赵之计。臣请为王言之。”

    布说着教人搬上一幅辽东全图来指点着道:“义州兵少桓抚必定向别处求援。时值仲冬海面上难以往来如要搬兵只有椴岛同广宁卫、义州卫两处可以搬得。”见李琮点了点头续道:“毛文龙早在袁帅按辽之时便拥兵自重桓抚威望不及袁帅用兵不及袁帅英毅果决也不及袁帅。毛文龙虽然一时异心未彰必不甘心白白替他效命椴岛之兵多半是观望不动。至于广宁、义州二卫中间夹着海盖大小保垒尽属虏有虏只不拘何处伏以一军半途击之援军溃矣。祖大寿何可纲皆是宿将必能料及此处不敢贸然来救。就是桓震也未必敢令广义兵。”

    布李琮讶然道:“既如卿言桓抚岂不注定命丧义州?”李贵摇头道:“非也。义州战事若何全视乎我王抉择而已。”

    布回头再说数日之前在义州的桓震已经得到了皇太极起兵的消息。正如李贵所料他担心广义援兵中伏迟疑不肯调兵来救毛文龙又推说粮草不足只肯拨五百兵助阵眼看皇太极三万余大军气势汹汹地南下义州却只有不到五千明军驻扎既没有火炮可用火药子弹也都无法补给身边可用之将也不过数员而已战力全然不成比例。更要命的是朝鲜人不知究竟是向着哪一面的倘若他们帮着后金在自己背后捅刀子那这五千人可真都要丧命异国他乡了。

    布召集了众人围在地图旁边商议道:“此次局势非比上回我意令祖、何二帅偷袭辽阳就算不能一举而下亦足为牵制。未审可有不妥处?”众人大多点头称是彭羽却道:“皇太极此次起兵有三大怪。前几日探哨报得皇太极此次南下兵未出辽阳便大张旗鼓一路之上更是不断增兵几有孤注一掷之势。可是细想一想义州非但不值得他用如此手段夺取并且夺得之后不仅无益更是有害料想皇太极该当不会做这种蠢事。此怪之一也。”桓震低头沉思缓缓道:“有理。彼若取得义州方开之市便毁于一旦并没甚么好处除非早先开市只是假象本意却在诱我来义州。不过也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两眼凝视地图喃喃道:“难道是减兵增灶之法?辽阳尚有大军坐而待我?”曹文诏截口道:“兵行险着将所常有皇太极已经空国远征了一次此次未必再施故伎。不过话说回来上一回他攻的是京师那是不得不救之地袁帅无法借机偷袭辽沈正为此故。这一回却是朝鲜地方我等大可以丢了义州一走了之难道他便不曾想过?”

    布彭羽点头道:“确实教人十分不解。再有彼起兵的旗号分明是‘清君侧’且不论太上究竟是否当真宁可借用虏兵也要复辟难道诸位不以为清君侧该当径自挥军迫关挟太上之名号令沿途守将么?他却来打朝鲜土地那是何意?此怪之二也。”

    布黄得功道:“彭先生说那第三怪是不是郑忠信明明数次给咱们打败事到临头却肯帮咱们一起抗虏?”彭羽摇头道:“那却不怪。郑忠信人如其名忠而且信。他同我们打仗那是尽忠报国如今鞑子犯境他跟咱们联手也是尽忠报国。我说的第三怪是怪在鞑子领兵的大将竟然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年。”

    布桓震道:“妙才错了。多尔衮虽然年轻却非易与之辈千万不可小看了他。单看他年纪轻轻便能独掌一旗难道妙才真以为全都是出于努尔哈赤宠爱么?”彭羽唯唯又道:“我军眼下只有五千人可用又未知朝鲜王意思该当如何应付才好?”桓震蹙眉沉思踌躇道:“我总不知皇太极这回南下是为了甚么?不管他为甚么咱们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叫过曹文诏来吩咐他与郑忠信善加联络最好能自他那里获取一些汉城的消息;往后明军要以助守的身份在义州驻扎须得留意不可喧宾夺主虽然郑忠信实际指挥不动半个辽兵名义上还是得奉他为义州主帅。不过明军既然应了郑忠信之邀助守一应粮秣供给便得朝人负责到底申景珍这一头便交给彭羽去交涉。战事既起贸易自然也就中绝更须防备鞑子突袭金州但彼处守将是金国奇料想不会有差错。一面派出数支小队回广宁去报知祖大寿请他善觇时机多加斟酌若是确定辽阳空虚便可挥兵直捣否则只要守住镇武堡一条防线不让虏兵越过半步也算大功一件。

    布往后数日无非筑城修砦而已。义州城上上下下如临大敌一般能逃走的朝鲜百姓尽数逃了去桓震便令辽兵入驻他们留下的空屋在墙上挖出枪孔准备万一守不住就入城与虏兵巷战。军中懂得做火药的人不少寻了几处空房就在城中搜购硫磺等物日夜赶工多做一点是一点。天气寒冷鸭绿江上结了冰人马皆可往来桓震每天令人凿开河面来回巡守防多尔衮踏冰来犯。

    布过不数日多尔衮大军前锋已经来到鸭绿江北屯驻却不渡江只是日日令人隔江叫骂搦战。桓震毫不理睬哪怕对面连他十八代祖宗也骂了进去仍是没事一般在城中巡视闲下来便同彭羽下棋聊天。郑忠信却按捺不住这一日亲自来辽兵营中寻桓震催他出战。桓震拱手道:“老将军义勇之心可嘉只是却欠三分考虑。”郑忠信不悦道:“彼在江北日日骂辱我国岂能容忍!”桓震笑了起来道:“彼等岂止骂辱贵国而已难道本抚便没挨骂么?”正色道:“老将军以为鸭绿江上之冰有多厚?”郑忠信不假思索顺口道:“人马行走总是无妨。”桓震击掌道:“正是!既然如此多尔衮何不渡河攻城却在江北迟疑?”郑忠信顿足道:“自然是全军未至势单力薄而已!彼等日日叫骂只是虚张声势贵抚不知趁隙而袭将失良机了!”桓震反问道:“老将军何以知彼全军未至?”郑忠信道:“胡虏兵出辽阳已经半月半月之间探子屡屡报知说彼军灶旗日增约至五万之数。日来瞧对岸扎营数目兵当不满万人那岂非后军尚在途中?”

    布桓震仍是劝阻说多尔衮用兵狡诈不可轻信郑忠信焦躁起来大怒道:“吾早知汝等与胡虏一般都是图谋我邦土地而已。也罢老夫不来求你今夜自点本部去劫他营便是!”拂袖而去。桓震叫他不住心想由得他去也好可以借此瞧瞧多尔衮的底细。

    布当晚郑忠信自引了本部千余军马人衔枚马裹蹄拣冰厚处越河悄悄摸入多尔衮营地里来。只见四下里黑漆漆一片并无半个哨卫。郑忠信暗嗤多尔衮毕竟是黄口小儿行军宿寨全不小心就要令人四处放火劫杀乱兵不想蓦地里一声锣响跟着钟鼓齐鸣四面轰轰烈烈地着起火来朝兵猝不及防一时乱了阵脚自相践踏起来。郑忠信大惊一面约勒部属一面举目四望但见辕门外驰来一骑银甲红袍正是小将多尔衮指着乱作一团的朝兵笑道:“大汗妙计果然运筹帷幄之中!”把令旗一挥虏兵呼啦啦从寨外冒了出来如潮水一般拥将上来。朝兵抵受不住有些便抛下兵器大呼投降虏兵哪里管他降是不降只是一味举刀如砍瓜切菜一般地乱斩。郑忠信带着若干骑东驰西突却是不论去向何方都有虏兵堵住前路眼看着包围圈愈缩愈小将朝兵块块分割开来自己身边也只剩下十数名亲随奋力为他舞动腰刀挡住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

    布这一场混战从三更直到天明郑忠信的一千朝鲜兵马全军覆没只有少数逃过江去。郑忠信力战不屈斩杀了无数虏头无奈寡不敌众身上连中数箭终于无力再战给数名虏兵一哄而上按在地下。多尔衮跃身下马亲自扶他起来笑道:“老将军好勇烈好本事!今夜本贝勒八百精兵几乎十中去一!”郑忠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反问道:“八百?你当真只得八百兵?”多尔衮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郑忠信怔在那里说不出话自己便是栽在区区八百人手中以至于害了这许多将士的性命么?多尔衮握住他手十分亲热的道:“大汗求贤若渴老将军若肯归附恩遇必隆……”话未说完只听呸地一声一口血痰飞来正打在自己鼻梁上。

    布多尔衮竟不恼怒抬袖拭去笑道:“老将军气力不衰可见性命无恙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郑忠信哼地一声叹道:“老夫不用桓抚诚挚之言以至于今无脸再见君王唯求早死而已。”仰头朝天闭起了双眼等死。多尔衮仍不死心劝道:“老将军何必择善固执?姜弘立不也降了么?”姜弘立是从前金朝作战之中一个投降过去的朝将后来又给皇太极放归本国却一直都郁郁不得志。郑忠信听得他将姜弘立拿出来与自己相比不由得大怒呸地一声又是一口浓血吐去。多尔衮偏头闪开皱眉道:“老将军敬酒不吃莫非要吃罚酒么?”

    布郑忠信破口大骂从皇太极祖宗福满骂起一直骂到多尔衮本人甚么背明叛君戮兄弑母尽拣难听的言语骂得痛快淋漓。努尔哈赤、皇太极总算一世枭雄全给他比作了禽兽之辈。多尔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大声喝令乱刀砍杀。郑忠信哈哈大笑坦然受刀骂声不绝。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仍是面南昂挺立不曾摇晃一下。

    布多尔衮叹息不已令人于江北择地厚葬之。后五十余年有盗其冢者犹见须怒张瞋目若生云。

    布

三十一回 多尔衮借刀杀人 朝鲜国趁火打劫

    布当夜桓震在城中听得江对岸喊杀之声大作火光冲天将夜空映得血红便知定是郑忠信终于不听自己劝说硬是过江踏营去了。他不明敌情不敢轻举妄动一面令密切哨探江北动向一面分派人手加强戒备亲自带了黄得功等人登上城头眺望。

    布这一夜扰攘过去多尔衮却并未趁势渡江攻城而是尽弃营寨顷刻之间撤了个干干净净。天明之后桓震数次接到马报都说虏营之中一片寂静甚至于连往来巡查的士兵也瞧不见不由得顿足道:“可恨可恨错失良机了!”提起手来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黄得功瞧他追悔莫及的样子不解道:“昨夜大人措置并无错处何以如此自责?”桓震只是摇头彭羽在旁道:“那多尔衮若是军力足以与我抗衡昨夜郑老将军踏营大可以留一条生路让朝鲜乱兵逃过江来却令鞑子裹挟其中混入城来破门他却为什么不这么办?无他只是兵力埋伏郑老将军或者有余以之攻取义州则不足也!”

    布只听桓震铁青着脸道:“后金大军不在此处那么却在哪里?”黄得功瞪大了眼睛彭羽缓缓摇头。桓震捏紧了佩刀的刀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若说多尔衮这一支是疑兵那么正兵的目的何在?取广宁么?广宁有祖大寿驻守料想皇太极不会那么莽撞去打;可是除却广宁之外他再也想不到皇太极还能攻打何处。总不成故伎重施学上次一样直接奔袭北京罢?想想也太过不可思议了。而且昨夜一战多尔衮只不过引郑忠信千余朝鲜兵马中伏辽兵仍是毫无损伤他为什么要骤然撤营而去?难道是恐怕真实的军力暴露?可是这么一走任是傻子也能想得出他实际上并没多少兵在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布忽然之间脑中电光一闪不由大叫起来只听彭羽也同声叫道:“原来如此!”两人目光一触都道:“你先说。”彭羽当仁不让道:“多尔衮使的是借刀杀人之计!”桓震点头道:“妙才与我所见一般郑忠信莽撞踏营身死师丧我军却只在城头观望朝王得知之后必定归咎于我。”黄得功急道:“昨夜形势不得不然大人并没做错!”桓震微微一笑道:“我错不错并不打紧只要朝王心里觉得我错那就足够。多尔衮只要我两国之间相互猜疑我军远在异国他乡处处都要仰赖土著居民若是整个朝鲜国上上下下都将我等当作敌人你说我们还呆得下去么?”

    布正说话间一个亲兵过来禀报说府尹申景珍来见要与大人商议战守事宜。桓震对彭羽道:“我料申府此来必定不怀好意妙才自己小心。”黄得功脸色大变招呼随行的亲兵全都拔刀环在两人周围。

    布申景珍走上城来倨不为礼只是躬身长揖。桓震开口道:“郑老将军壮烈殉国忠义可嘉本抚深深敬佩。”申景珍冷笑道:“贵抚此刻说这话难道不觉太晚了?”厉声指着桓震道:“昨夜郑元帅身陷危难贵抚为何坐地观望拥兵不救?”桓震摇头道:“郑老将军尽率本部而去本抚若再出战谁来保守义州?”申景珍怒道:“我军一丧虏兵便即撤走难道不是早与你约好了的?”桓震毫不动容正色道:“大明与鞑子的仇恨比起你朝鲜国与鞑子的过节来十倍不止。若说桓震勾通鞑子图谋尔邦土地那真是天大的笑话!”语声一转道:“鞑子此次用兵极怪我也猜不透其中蹊跷。但本抚却能对天誓只要朝鲜与我大明同心协力对抗鞑子本抚绝不会做出半点危害贵国的勾当。贵府信也罢不信也罢桓震言尽于此。若是贵府不愿我军助守义州那么明日一早辽兵便自撤出。不过撤兵之后贵府能不能有本事守得住本抚便不过问了。”

    布申景珍脸色忽青忽白他明白郑忠信既已战死靠自己与义州原本的少许驻军是绝对抗不住鞑子的。辽兵在此好歹还多了些指望若是将桓震赶走鞑子再来之日恐怕就是义州陷落之时。可是昨夜之事分明让他不能不疑心桓震居心叵测再要与他合作下去将来出了甚么事情自己却也难逃干系。左是死右也是死申景珍一时间没了主意。

    布就在这时一个朝鲜小吏急匆匆的跑来说是李昿奉了王旨正在南门叫城申景珍大喜朝王既有旨来那就遵旨办理便是再也不用他挑这副担子。连忙令开了城门放李昿进来。

    布桓震心中七上八下这次战役之中明军是在异国他乡作战若得不到朝鲜的支持便失了地利人和无论如何没有胜算的。虽说朝鲜历来是明朝藩属眼下两国更有唇齿相依之势明军若败义州亦必为后金所据可是也难保李琮不会为了讨好皇太极出卖自己。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忐忑不安地随着申景珍去见李昿申景珍率领义州朝官跪下接诏桓震等人并不是朝鲜臣子只是肃立一旁静听而已。

    布朝王的诏书却大出桓震意料原本以为就算朝鲜心向大明也不敢明着帮助他与皇太极作对可是瞧那诏书的语气竟是要与后金宣战了一般诏中更说以李贵代郑忠信为副元帅召诸路兵齐聚义州抵抗胡虏大军。眼下明金双方正在对峙之际明军优势并不明显一向周旋于两国之间的朝鲜忽然却做出这种立场鲜明的表示岂不教人惊讶?疑疑惑惑地听罢了宣诏便上去与李昿招呼问道:“李老大人此次回汉城贵国国王可有何话分付?”李昿瞧了申景珍一眼似乎有些犹豫终于还是摇头道:“并没别话只是令老臣尽心用命辅佐院君而已。”桓震瞧他神色已经明白八分当下也不追究只问他李贵何时赴义州主持军务。毕竟义州是朝鲜地方李贵是朝鲜王室他若来了自己便不能如眼下这般专擅。

    布好容易挨到晚间桓震瞧瞧天色黑透便叫了黄得功两人悄没声地摸去李昿居处。李昿却正在那里等候一见桓震来当即笑道:“老夫候贵抚多时了。”桓震奇道:“李老大人何以知我必来?”李昿微微一笑道:“大人欲平胡虏便非来不可。”桓震叹服道:“果然姜是老的辣。也罢桓某今日毫不隐瞒老大人问甚么我便说甚么。只不过我心中也有些疑惑要请老大人为我解一解。”李昿点了点头问道:“老夫只有一句话:贵抚是只求灭虏呢还是意欲连我朝鲜一同吞并?”

    布桓震大笑起来道:“吞并?我吞得下么?”肃然道:“鞑子侵占我大明国土杀戮我大明人民自桓某以下十数万官兵无不痛恨刻骨誓欲灭之后快。至于贵国与大明原就是友好之邦只要不助纣为虐帮那皇太极与我为难我又何必自寻事端?况且有朝鲜在此钳制鞑子便不敢轻易西向桓某不是呆子为何要自毁长城?”话头一转道:“但我军灭虏之心矢志不移不论什么人也挡不住的。贵国以往受鞑子逼迫种种往事便不必说了以后再要如此我大明便将尔国当作鞑子同伙一般看待。”

    布李昿注目瞧着他面色瞬间变了数变似乎心中正在来回打量盘算桓震所说的究竟是否实话。良久轻叹一声道:“桓大人有甚么话可以问老夫了。”桓震知道他已经信了自己一多半当下道:“我有一事不解:贵国向来骑墙为何此次竟与皇太极决裂?”李昿叹道:“老夫与延平院君一同下了一个赌注若是赌赢了朝鲜国往后可保平安;若赌输了吾其披左衽矣!”桓震心中一动脱口道:“你赌我……”李昿点了点头起身道:“朝鲜国小兵弱老夫早已看出一旦明为金克不久之后必定轮到朝鲜。大明是天朝正朔敝国虽然列为属国始终并无怨言。若彼夷狄禽兽之属岂可北面事之辱我社稷宗庙哉?与其将来臣事胡虏祖宗蒙羞不如此刻破釜沉舟与之一搏胜固欣然败亦无愧矣。”

    布桓震转转眼珠笑道:“恐怕不止如此罢?老大人恕某无礼大人赌的不是社稷宗庙而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某猜得对不对?”李昿神色微变不由自主地倒退半步强笑道:“老夫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桓震哈哈大笑道:“那又何必讳言?贵国此刻附胡胡虏必胜甚至于连本抚都可能丧命于此。此之谓锦上添花也。若助我抗击鞑子不单救了桓某一命救了义州四千辽东将士更是保住了贵国北方门户此之谓雪中送炭也。锦上添花着锦者未必感激;雪中送炭受炭人必定图报。是不是?”李昿心事全给他说中不得不点了点头。桓震按他入座道:“李大人此次来恐怕不是宣诏那么简单的罢?贵国王有甚么条件且尽管开出来你我既为盟友还有何事不可商量的?”

    布李昿道:“既然如此大人请看。”从怀中取出一束白绫双手递过。桓震恭恭敬敬的接了展开来看时却是朝王李琮的亲笔密信信中说道椴岛毛文龙不但私入朝鲜境内挖参而且每每向朝鲜索要粮食朝鲜国小财弱供给不敷实难维持。况且椴岛本来就是朝鲜地方请桓震将东江一镇撤出。桓震明白这是朝鲜帮助自己度过眼前这一关的条件倘若不答应就要腹背受敌。那不是雪中送炭却是十足十的趁火打劫了。但要自己放弃皮岛且不说毛文龙是否乖乖听从调动往后从辽东本镇到朝鲜之间的水路交通可就断绝了原本与金州足为犄角、楔在鞑子后方的一颗钉子也就给拔了去。这一来损失不可谓不小一时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

    布李昿在旁道:“老夫临行之时王上再三叮嘱务必将此信交与大人亲启请大人体谅我小国难处敝国受毛帅之苦多年大人若不肯作主小国无法只能另辟他途了。”桓震心中一沉他说的另辟他途分明是拿帮助鞑子来要挟自己。却听李昿又道:“延平院君自汉城押一万兵及粮草若干起程大约十数日便至义州。”

    布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皮岛虽然要紧可是度过目前的危机更加重要。形势所迫不得不权且答应往后再作打算不迟。想了一想道:“事到如今不由得本抚不允。只是兵事方急不知大人可容事定后从容措置?”李昿点头道:“那个自然。”两人击掌为誓相约如有相负神人共弃。李昿笑道:“大人忧心兵事老夫却有一个退兵的法子。”桓震摇头道:“老大人有所不知。多尔衮今早已经尽撤其兵而去桓某正在疑心彼欲挥军广宁可是日来派出去许多细作竟然一无所获究竟不知道虏兵大军意在何处。”李昿皱起眉头自语道:“这可当真奇怪得很。”

    布黄得功忽然插口道:“卑职有一点浅见不知当不当讲。”桓震皱眉道:“废话快说。”黄得功向李昿借了地图来铺在地下指点着道:“广宁是我重镇祖总兵大军屯守四个炮营有三个驻扎在彼与当年的宁远比起来更加难攻料想皇太极不会贸然去碰钉子。”桓震点头道:“是。若说是金州近来复、盖虏兵并不见增多也没有屯积粮草药物的迹象。金州是金国奇驻扎他一向十分小心如有异状早该设法报知了。”黄得功手指在地图上划个***道:“辽阳三面广宁不是金州不是义州也不是。”桓震霍然站了起来叫道:“根本没有正兵?”

    布却觉太过匪夷所思难道皇太极大张旗鼓地叫嚣了半天替崇祯复辟就只是叫多尔衮带着一队疑兵来鸭绿江对岸骚扰一番?若真如此要么有甚么背后内幕是自己不知道的要么皇太极就是一个呆子。皇太极自然不是呆子那么远在北方数百里的沈阳城里究竟生了甚么事情?

    布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三十二回

    三十二回多尔衮大摆鸿门宴皇太极送来热山芋

    布他的这个疑惑不过数日之后便给解开了。解谜的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镶蓝旗贝勒此次鞑子南侵的主将多尔衮。这日鸭绿江上朝鲜守军接到对岸送来的书信写明了交与义州主帅亲启守军不敢怠慢立刻拿来交给李昿观看。李昿拆开来读罢便令人请桓震来道:“多尔衮请你我二人过江叙话老夫以为其中必定有诈决不可去。”桓震并不答话接过信来细细看了一遍点头道:“李大人说得有理大人决不可去。只不过桓震却是非得走一遭不可。”李昿惊道:“为何?”桓震抖抖那信纸道:“大人不是说其中有诈?桓震便是要去瞧瞧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否则还不总是这样给敌人牵着鼻子走么?我只带一百名亲兵随行其余人等都留与曹文诏在此把守义州曹文诏也算身经百战为人又精明不会中了别人诡计老大人可以放心。”说着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说曹文诏并不是一个软柿子李昿想要趁自己不在做什么手脚那是办不到的。回顾黄得功道:“你去选一百名身手敏捷的亲兵明日五更来我这里听用。”望望江对岸笑道:“咱们便去会一会那多尔衮!”

    布次日天尚未亮桓震一行人便出了义州城径往江畔去。早有朝鲜守军奉了李昿之命在那里等候连忙指以冰厚可踏之处让桓震等人过河。这头桓震等人过去守军立刻忙着乒乒乓乓地凿起冰来以防对岸鞑子趁隙踏冰而过。

    布桓震踏上鸭绿江北岸便见多尔衮骑一匹白马带着数队披甲骑兵亲自迎了出来。相较之下桓震这边来的人全是步卒人数也只有一百零二而已似乎是占了绝对的劣势。这是他跟多尔衮第一次正面相遇以往虽然阵前多有相逢却从没象今日这么近地打过照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觉若放在后世这多尔衮多半也是个偶像歌星一流人物长得也算一表人才而且十分年轻虽然明知他今年只有十九岁可是仍然忍不住感到惊讶。

    布多尔衮勒马站定就在马背上依着汉人常礼一抱拳笑道:“桓大人金安。”他身后跟着的一名通译当即把话译了。桓震不动声色对那通译道:“告诉你家贝勒桓震也向他问安。”多尔衮笑容满面地致谢不迭伸手一指自己大营笑道:“请桓大人入营叙话如何?”说着当先策马而去女真骑士一声喊拉马两边列开人人连鞘举起刀来同声呼喝。桓震知道这是所谓下马威了微微一笑毫不理睬昂头挺胸地从马队中间走了过去。走过最末一名骑士忽然指着他的皮靴道:“你的皮靴上沾了泥。”说罢一笑而去。那骑士听不懂汉话只觉桓震行径诡异愕然瞧着自己靴筒上面果然有一大块泥巴。

    布进得帐中分宾主坐定桓震劈头笑道:“贝勒远来辛苦又是天寒地冻想必棉衣也不曾多带。本抚教人预备了些许御寒衣物不知贝勒可否笑纳啊?”多尔衮不明他话中含义直觉地正要推辞却听他冷冷续道:“棉衣棉裤总共是一千套想来只多不少罢?”

    布多尔衮底细被桓震瞧破却不吃惊微微一笑道:“用不了这许多只要七百五十套就够了。”桓震冷笑道:“贝勒好大胆啊竟敢凭着区区不满千人与我周旋赶在我未觉之前撤兵而去也就罢了居然还去而复返当真视我等如蝼蚁草芥么?”多尔衮皮笑肉不笑地道:“岂敢岂敢。多尔衮想大人屈尊驾临不是为了责问多尔衮的罢?”似乎十分痛心疾的道:“日前多尔衮率部来此本不欲同大人兵戈相见只可惜郑老将军脾气太烈既然给人打上门来多尔衮也不能干坐着挨揍大人说是不是?”桓震哼了一声道:“日日隔江叫骂搦战还说是不欲兵戈相见么?”站起身来道:“你若只有这些废话本抚这就要回去了。”说着拂袖欲走。

    布多尔衮连忙拦住笑道:“大人何必着急?多尔衮听说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千里迢迢而来怎么说也算是客人大人怎么一点待客之道也没有?”桓震怒道:“待客之道?这话你同郑忠信的英灵说去罢!再说本抚可从来没将你当作朋友你我两国原本订了十年之盟如今尔国单面撕毁盟约背信弃义兴兵来攻还有脸说是我桓某人的朋友么?”多尔衮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大人仔细想想我国兴兵以来可有哪一处大明土地受了兵灾?”

    布桓震一怔他所说的确是实情自从听到皇太极奉崇祯皇帝起兵“清君侧”的消息以来唯一受了攻击的地方就只有朝鲜的义州而且还是郑忠信前去踏营中了埋伏并不是多尔衮主动来打。不论如何这总是说不通的。当下停了步子问道:“明人不说暗话今日你约我来此若是居心叵测此刻便请动手;死一个姓桓的并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情再说靠本抚带来这一百人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若是当真有话要说可以不必如此大绕***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那通译脸色十分尴尬“有话快说”直译便可不知“有屁快放”又要怎样译给多尔衮听?

    布多尔衮笑道:“大人请勿心急多尔衮有一件礼物要送与大人。”说着拍拍手只见几名女真士兵抬着一领滑竿走了进来滑竿上坐着一名胡服女子两眼瞪得大大地似乎十分惊恐眼珠转来转去不住向桓震打量。桓震更加摸不着头脑顺口问道:“这是什么人?”那女子听见这一句话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伏在滑竿扶手上抽泣起来。多尔衮指着她道:“用你们汉人的称呼这位乃是田太妃。”桓震一时还没明白“田太妃”是什么意思却听那女子泣道:“身陷虏中近年今日重闻华音死也心甘了!”

    布桓震忽然明白过来她便是崇祯皇帝的田妃了!当日崇祯北狩田妃也跟着一并被掳了去没想到却在这里相见。只是桓震向来不曾见过她全然无法辨别真伪更不知多尔衮忽然将她带出来意欲何为当下道:“那又怎样?”

    布多尔衮道:“不怎样只是略表诚意而已。”桓震只觉好笑鞑子也懂得诚意的么?却听多尔衮续道:“日前贵国太上皇以辽东土地相邀求我大汗借兵复辟我大汗思前想后只觉我两国盟约已订太上皇客中孤苦一心想回故国此情可悯但大汗却不愿因此坏盟是以阳为起兵以安太上之心其实并不欲与贵国再启兵端。”一指田妃道:“因此令多尔衮充作使节今日且将田太妃携来略表我国诚挚之意倘若贵国肯奉迎故主那就送太上还朝。”

    布桓震心底微微冷笑这多半是皇太极身边范文程之流的汉奸出的点子以为崇祯一旦声言复辟那就没了退路回国之后必定设法将小皇帝赶下台去自己重掌大权到时不论桓震还是温体仁就都一个也跑不掉。自己若是不肯接纳崇祯还朝那便要给人扣上一顶秦桧的帽子当年英宗给也先掳去于谦也是如此这般明知英宗回国之后定会拿他开刀仍是别无选择地从也先手中将他接了回来。

    布这一手驱虎吞狼使得虽不算太高明以至于桓震一眼便看穿了可是一时间却也想不到什么良策来对付。一口拒绝罢朝廷中那帮早就看自己不顺眼的东林便得其所哉要趁势群起而攻了;就是此时皇太极起兵的消息传到关内恐怕温体仁也正在头痛不已毕竟所谓“清君侧”那清的对象当其冲地便是温体仁其次才轮到他桓震。若是婉转答应当真将崇祯弄了回来岂不是给自己寻来一个大麻烦?还有个法子便是接他回来之后暗下杀手叫他有命回辽东没命还京城。细细想来却也不好人都知道自己与崇祯有极深的过节他死在自己辖地就算再怎么分辩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时只觉崇祯就如一个烫手山药一般接也接不得甩也甩不脱。

    布多尔衮见他沉思不答催问道:“大人意下如何?”桓震心中没甚主意只得与他周旋道:“太上在贵国生计如何?日来有何说话?”多尔衮微微一笑道:“大汗待太上甚好专辟一馆与居日常用度都自官库供给绝无缺乏之虞。太上闲暇之时唯有感怀故国与我国汉臣诗赋酬酢而已。多尔衮不通汉人文字并不明白他们说些甚么。”桓震却知他这是佯装大度其实崇祯写下的每个纸片必定都经过翻译送给皇太极过目。

    布又问些乱七八糟的闲话心中却反复权衡究竟接还是不接崇祯对自己较为有利。按说他现在独掌一面的辽东王做得挺不错一应事务也都照着自己预想慢慢走上正轨此时此刻实在没有必要将崇祯搞来添乱。可是如果自己不要皇太极会不会把崇祯送给别人去?虽然他只是一个过气皇帝但毕竟是朱家正统对于除了温体仁之外任何想做周公的人来说都是天赐的一个成王。至于做了周公之后还政与否就不是成王说了算的了。

    布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三十三回 叛朝廷抚幕争执

    布桓震踌躇起来这决断委实难下得很。他明白皇太极归还崇祯无非是想要明朝内部自己乱起来可是这事又不是自己所能阻止的。就算自己对多尔衮说了“不”朝廷里那帮东林又能坐视不理么?到时候自己在政治上更加被动那是毫无疑问的。可是如果真让崇祯还朝复辟多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温体仁是保太子登基的罪魁祸当初崇祯那什么禅位诏书便是他指使张捷伪造的。崇祯一旦复辟温体仁必定倒台。温体仁一倒自己想要丝毫不受牵连那是不可能的。辽东的事情刚刚走上轨道桓震宁可继续对温体仁低声下气、受他庇护下去也不愿意在这时候出什么纰漏。

    布一时间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不由得暗叹皇太极这一手实在高明自己不论怎样做都没好果子吃。多尔衮催问道:“大汗尊重大人这才令小王先来与大人磋商。若是大人不肯奉迎太上还朝我家大汗只好径直将太上送回北京去了。”桓震心中一动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想奔袭北京么?多尔衮笑道:“大人切莫误会大汗的意思是请贵国朝中派人来迎接大汗而已。”

    布就在这一瞬间桓震拿定了主意摇头道:“本抚只是巡抚辽东一地而已此事非我一人可以作主。大汗真有心送还上皇何不自遣使者入朝去与辅、阁臣们谈判?朝廷若是下诏令桓某迎接上皇桓某自然遵旨办理。况且今时不同往日我国已经另奉新君太上就算还朝也永远只能是太上而已。”多尔衮并不惊讶似乎早料到桓震会有这种回答抱拳道:“桓大人高见多尔衮受教了。”对帐外叫道:“来啊送桓大人!”

    布桓震不料他竟如此轻描淡写地便让自己离去怔了一怔微一点头向外走去。多尔衮的人抬起田妃所坐软兜跟在他后面过了江。黄得功只怕多尔衮阳为大度其实伏下刀斧手偷袭一路上始终右手不离刀柄紧紧跟着桓震。却是虚惊一场一路平安地回到了义州城。

    布李昿已经等候多时见面便问与多尔衮会谈经过。桓震自觉不该将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只寻些借口支吾过去却赶着回来叫彭羽商议。彭羽听桓震细说一番沉吟道:“大人这事做得不好。”桓震讶道:“哪里不好?本抚想来想去也只有如此措置才不至于受人所制。”彭羽却道:“不会受人所制却也不能出手制人虽然无退可是也一步未进。”桓震默然自己在诸多选择之中挑了最稳妥、最不可能捅娄子的一个彭羽却说这法子不好当下反问道:“那么依妙才之见我当如何?”彭羽微微一笑道:“奉迎太上独立辽东!”

    布桓震乍听之下没明白他话中含义细一想这才转过弯来指着彭羽叫道:“你你你……你要我造朝廷的反?”彭羽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桓震冷静下来坐定了细想果然似乎就如彭羽所说无甚不可。现在的辽东与从前已经不同不但有了自己的军需体系而且对外防线也已经稳定下来要想独立只有两个难题必须解决:一是内地倘若切断物资供应那要如何应付;二就是自己造起反来完全没有合法性要如何取得士大夫集团的认可。就眼下的形势来看煤铁等等资源完全可以通过朝鲜转运输入至于士大夫们如果自己造反的名义不是自立为王而是奉崇祯重登帝位在正统上已经可以站得住脚了。

    布沉思道:“妙才这主意不错。只是却有些不妥之处。其一太上与我辽东芥蒂颇深何以见得定会与我们合作?其二独立了之后又要如何自处?关内倘若派兵来剿我们难道当真要同他们作战?其三太上的为人本抚知之甚深他绝不是一个甘心情愿做傀儡任我摆布的角色恐怕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不妙了。”彭羽笑道:“太上不与我们合作大人自可以利诱之以势挟之不由得他不肯。关内的皇帝乃是太上的亲生儿子上皇在辽东复辟哪个大臣敢主议派兵来剿?太上不肯做傀儡也不是他不肯便算数了的。”黄得功插口道:“卑职却不懂了彭先生说当今圣上是太上皇的亲儿子是以一定不会出兵来剿太上那么太上复辟直接就在京中正位登基岂不更好?”桓震摇头道:“你不明白。今上也只不过是温体仁的傀儡而已太上若回京师恐怕第一日到第二日就要给温体仁鸩死。”黄得功张大了口不知道朝廷之中的斗争竟是这般险恶。

    布桓震心中却打起了算盘皇太极大约料想不到姓温的竟会有胆子鸩杀太上皇不过以桓震对他的了解温体仁做出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奇怪。温体仁绝不希望崇祯活着回到京城这道理自己知道崇祯自然也知道。照道理说起来自己与崇祯倒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只是崇祯的性子刚愎高傲惯了忽然要他对昔日臣子低头怕他宁死也不肯答应。思前想后总觉得这险冒得太大成功了固然以后再无钳制如果失败了以往努力全要付诸东流。

    布彭羽瞧他神色便知他仍在犹豫不决当下道:“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良机一闪即逝时不再来啊。”桓震叹道:“你说这些我不是不曾想过只是要我拿整个辽东去冒险这赌注未免太大了。”彭羽劝道:“大人试想今日多尔衮给大人拒绝消息传回沈阳也不会过十天。皇太极多半是会直接将上皇送回北京的这么一来……”桓震截口道:“这么一来上皇的性命必定葬送在温体仁手里可是辽东不也因此安稳了么?温体仁眼下还有用我的地方他不敢轻易将我怎样。”彭羽急道:“但若有朝一日温阁老用不到大人了那又如何?求人何如求己大人怎么不明白这道理!”

    布两人愈谈愈是激烈几乎要吵起来。黄得功在旁瞧得目瞪口呆彭羽全不顾巡抚大人的体面当面如此争执固然少见得很;桓震丝毫不以为忤一样面红耳赤地同他辩驳却是更加奇怪。尤其两人争吵的内容更是十分大逆不道一时间只觉得这两个都不是寻常人物。

    布桓震皱眉道:“妙才的法子太险若是失败再也没法翻身了。”彭羽拍案道:“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冒三分险!朝远处说魏武置刘表于不顾倾国以征袁绍是用险而胜;朝近处说皇太极举国奔袭北京袁帅格于物议始终不肯以一军抄其后路偷袭辽沈这是不用险而失利!殷鉴在前大人如何不顾?”

    布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三十四回

    布彭羽正在那里慷慨激昂的侃侃而谈忽见桓震举起一只手来示意他“且住”只得不情不愿地闭口不言静听巡抚大人高论。桓震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的道:“若是皇太极并不打算送还太上呢?”彭羽一怔却听他道:“妙才方才一番话都是以皇太极真心将太上送还为前提。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咱们应允了太上便可以到手是不是?”彭羽心想确是如此当下点了点头。桓震续道:“可是如果这只是皇太极的幌子咱们不答应太上固然不会还朝;就算答应了他也必寻出种种借口迟疑不肯放人。妙才试想若真如此我不允就要受天下士人责骂允了就要失信于温阁老岂不是两头为难?我实在疑心这是皇太极使的驱虎吞狼之计。”彭羽脑中飞转终于不得不承认巡抚大人所担心的这个可能还是有的。可是他愈想脸色却愈是兴奋终于一拍桌子喜道:“皇太极想驱虎吞狼咱们便教他骑虎难下!”

    布桓震大感兴趣问道:“怎样骑虎难下?”彭羽招手教黄得功也过来三人窃窃私语一番。桓震一面听一面点头终于击掌道:“好!就照妙才所说。”

    布次日一早他便再往江北对多尔衮说知昨夜前思后想只觉还是不忍将太上多留漠北一日受苦拼着这个专擅的罪名也要奉迎太上先在辽东暂居等候朝廷派人来接。多尔衮心知肚明只觉皇太极妙计奏效一口答应下来。

    布另一头桓震却离了义州只带黄得功与吴诚两人日夜飞马穿过盖、海二卫避过鞑子的耳目就连广宁、义州卫也不稍停径奔山海关。多尔衮不久撤兵而去彭羽只推说桓震有病在身要回辽去疗养摆足了巡抚仪仗大张旗鼓地从义州起程南下。

    布桓震一行只有三人又是日夜兼程换马不过第三日过午便抵达关口。山海关虽然是北方重关可是广义收复以来军事位置已经显得不是先前那般重要是以商旅来来去去只要持有关内赵率教或是关外桓巡抚任何一个的批文都可以放行。桓震自己给自己开一道批文自然是寻常事只充做入关贸易的商人顺顺利利地蒙混过了关。

    布入得关口正要上马离去忽然一个关兵把总在后叫道:“前面那三个牵马的客商且住!”桓震心中一沉又不能逃走只得硬了头皮跳下马来笑道:“官爷有何贵干?”那把总走上前来一言不地拉起桓震双手看了又看。桓震暗叫糟糕常在营伍之人虎口都有茧子自己多时不曾亲自操练吴诚刚刚从军不久倒也罢了黄得功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

    布那把总一个个地验罢三人抬眼瞧着桓震皱眉道:“这关文分明是桓巡抚的大印不假可是尔等三人分明又不是行商说究竟是何来头?”

    布桓震眼见不能蒙混过去对黄吴二人使个眼色示意硬闯。那把总忽然低声笑道:“桓大人微服出关不知有何贵事?”桓震大惊这把总自己并不认得何以他却能识破自己身份?不由得脱口问道:“你是谁?”那把总躬身笑道:“一百一十六回里那个奉了袁帅手书飞马送给祖总兵的兵部小吏萧慎大人忘记了不成?”桓震愕然那时戎马倥偬一心都在皇太极身上萧慎只不过匆匆数面早就忘了个干干净净不由赧然笑道:“呵呵呵。这事却不可怪我都是那作者公子易不好专喜写新角色出来玩耍又是有头无尾许多人晃上一晃就此无影无踪。过了许久待他想起来时随手又拉一个出来充数真是可恶至极!你这算是好的连我两个女主角都给他折腾了无数个来回强逼我与温氏做夫妻不说还不准同房某年近三十仍不给我生儿子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布萧慎哭笑不得心中也觉这种作者着实十分可恨却道:“大人放小声些莫要给他听见否则UU小说一转便叫大人抄家灭门不得善终了。”话头一转道:“小人因为祖总兵不奉袁帅手函受了牵连给放来这里守关。大人却是为何微服入关?”桓震一时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灵机一动道:“还不是那公子易闲来慌怕我总在辽东坐出痔疮四下里调着我玩耍。”萧慎点点头似乎深有戚戚拱手送桓震上马而去。

    布桓震抹一把冷汗回顾黄得功道:“千万不可得罪作者否则便是这个下场!”

    布山海关有惊无险地过去不过数日间便赶到北京。他到了北京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温体仁到了门口递进名刺去温体仁吓了一跳心想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叫人请进来。桓震以翁婿之礼见过劈头便问有无收到皇太极兴兵的消息?温体仁愕然反问道:“兴什么兵?”桓震大惑不解心想自己在义州都收到了塘报连朝鲜王也知道的事情温体仁怎么可能不知?祖大寿、何可纲难道不会报回京师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皇太极有意识地控制了消息扩散的范围只在朝鲜散布流言却从来没正式誓师出兵。这样便能解释为何身在朝鲜的自己与高踞北京的温体仁得到的消息不同也就能解释何以多尔衮只有八百兵前来犯境。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仍是叫人猜想不透。

    布当下将多尔衮请求送还崇祯的事情说了问道:“小婿已经暂且应许为的是稳住鞑子。岳父大人瞧这事该当如何才好?”温体仁瞟了桓震一眼心想他在要紧事上对自己还算恭谨原本打算责问他为何滥分辽东土地给这大事一冲也就暂且作罢。以他的立场是绝不可能应允崇祯还京的熟知本朝典故的温体仁绝不可能将自己摆到于谦的处境之中。漫不经心的道:“自然是遣使迎驾。”

    布桓震早知他有此一答追问道:“那么岳父心中谁可充使者之任?”从这个问题的答案之中他便可以推断出温体仁对崇祯帝的态度如何是杀还是留。如果要在半路上谋杀崇祯在温党的骨干之中周延儒与温体仁素有心结两人面和心不和一定不会被温体仁委以此任;张捷虽然深得他信任可是做事有时候不能瞻前顾后这种泄漏半分就要掉脑袋的事情温体仁也不会叫他去。其余人等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唯有王应熊一个人胆大心狠行事把细是个无法无天的人。温体仁若不想让崇祯活着回到北京那么使者必定是王应熊。否则便可能随便派遣张捷之流前去。

    布温体仁瞧了桓震一眼仍是淡淡的道:“明日朝廷之上自有分说。你带回了皇太极的国书没有?”桓震这才记起连忙从怀中取出多尔衮交与他的国书。温体仁打开瞧瞧点头道:“好。你此次来京算是擅离汛地还是莫要迟延即刻赶回去的好。”桓震一怔心想他干么这么着急赶我离京?唯唯答应告辞离去。

    布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三十五回 温氏女佯为贤妇

    布他出了温府便对黄得功道:“他要轰我快走我偏要留下看个究竟。京里耳目众多得寻个安稳所在呆上几天。”沉思片刻却觉哪里也不安稳温体仁的触角无处不有难说不会被他现。黄得功却道:“大人孤身入京得功一人之力只怕不能护卫周全还是快快回辽去的妥当。”桓震知道他是好意想了一想也觉得就算在京里滞留下去也没法子露面探听什么消息倒是走了的好。

    布连日连夜地赶回辽东他人到山海关朝廷里的八百里急诏恰好也送到了。时值年末赵率教正在山海关一带检阅关防桓震心想不妨前去拜访他一下当下亮明自己身份教关兵引着去见只说自己巡阅保垒偶然经过山海关附近来探一探旧日同袍。赵率教老而弥坚虽然两鬓已经染霜身体依然壮健如昔。见了桓震也是十分高兴谈起往日一同在遵化城下苦战想起那些捐躯的将士都是唏嘘不已。赵率教道:“率教有意在遵化起一座忠烈祠以便后人景仰缅怀欲求百里题匾一幅万望勿吝。”

    布桓震愕然笑道:“赵大人岂不知我的一笔臭字如同鸡肠一般弯弯曲曲如何拿得出来见人?”赵率教给他逗得一乐哈哈笑道:“百里过谦了。率教也是一介武人哪里又懂得什么行草隶书了?只不过若真请了什么名家椽笔来写这匾恐怕那些染血沙场、马革裹尸的将士们也没几个能看得懂。”桓震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了。赵率教吩咐人取笔墨大纸来桓震醮饱了笔转头问道:“写什么好?”赵率教不假思索道:“忠节二字如何?”桓震微微摇头俯沉思忽然挥笔大书四个字“乾坤正气”虽然并不讲什么间架笔法可是一挥而就却也有三分气势。

    布抛笔笑道:“尽忠不过忠君主死节不过死朝廷何如天地间一股浩然正气哉!”赵率教怔了一怔终于点头叹服。桓震感慨道:“遵化一役多少勇烈之士舍生报国你我今日的官爵功绩可说全是他们给的!”赵率教容色黯然黄得功在一旁听着想起自己在那一战中阵亡的同胞兄长早已是热泪盈眶。

    布一个关兵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禀赵军门朝廷有八百里加急快报到。”赵率教微微一惊不敢怠慢拱手告了一声罪要过快报来拆阅。桓震不好伸头去看只得在旁装作若无其事的等待其实心里却已经急得如同着了火一般。

    布赵率教匆匆看罢笑道:“原来是朝廷派往朝鲜去宣谕新君即位的使臣一行五十多人已经出京不日要从这里经过。”桓震心里一跳暗想这么快便来了强压住心跳装得毫不在意随口问道:“使者是谁?”赵率教不疑有他答道:“是右中允黄道周。”桓震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觉脱口叫道:“什么?”赵率教笑道:“百里年不满三十怎么便重听起来?使者是右中允黄道周啊。”桓震呆在那里动弹不得。竟然以黄道周为使温体仁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他该不是当真要奉迎崇祯还朝罢?这种自掘坟墓的蠢事岂是温体仁这等老狐狸做的?

    布这消息一到他再也不能安坐急忙起身告辞。赵率教直送出关这才回身去安排迎接使者的诸般事宜。下给辽东巡抚的诏书几乎与他前后脚同时抵达广宁宣谕的司礼太监读罢诏书双手捧给桓震顺手捏了他手掌一下细声道:“温阁老有口信。”桓震一惊神色如常地接了诏待得属吏纷纷散去只剩下黄得功一个这才道:“公公请说。”那司礼太监道:“便是一个‘巴’字小人也不懂得。”

    布桓震点点头送他出去。黄得功疑惑道:“巴?那是何意?”桓震微微一笑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只不过不知道哭的那个是我还是他。”他料想这一个“巴”字指的必定是与自己同为川中人氏的王应熊看来这一次温体仁是下定决心了。只不知道王应熊要以什么身份出现?

    布不久祖大寿来见说是自从接了桓震飞马快报要他提防鞑子偷袭一直枕戈待旦可是并没有半点动静。桓震点点头道:“没事便好。我也奇怪皇太极玩什么花样咱们在明敌人在暗只有自己小心而已。年关将近更得加倍谨慎须得严密稽查防备鞑子奸细混入城中来刺探消息。”祖大寿一一答应迟疑片刻问道:“不知犬子在大人麾下如何?尚可堪驱使否?”桓震自然搬出一大堆溢美之辞来将祖可法与祖泽润夸得一塌糊涂更拍胸脯打起包票只要两人一有战功立刻大加提拔。祖大寿笑得眯起眼来只觉这个新巡抚似乎比袁崇焕还要好相处得多满心喜欢地告辞去了。

    布瞧瞧黄得功竟然站在自己身后打起了盹忍不住心中好笑在他耳边叫道:“天亮啦!”黄得功一惊而醒才现自己居然站着睡着了立时羞愧无地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桓震并不责怪只微微一笑道:“你也去休息罢明日咱们还有事情。”忽然想起什么道:“妙才现下应该回到宁远了罢?你叫人火赶去要他兼程来广宁一刻也不要迟误。”黄得功答应了出去桓震伸个懒腰自己摊开书房一角睡榻上的铺盖脱了衣服钻进去蒙头便睡。

    布他奔波劳碌十数日终于能够安歇只觉疲累至极脑袋一沾枕头便打起了呼噜来。正睡得香忽觉什么冰冷的东西钻入了被子中来就如一条大蛇一般缠住了他不由得一惊而醒睁开眼来却是温氏佳娘的盈盈笑脸距离自己不过数寸之遥。

    布桓震惊跳起来拉住被子裹着身体坐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来干什么?”温氏委委屈屈的道:“老爷常常在外数月不归一旦回来便宿在书房之中妾与老爷成婚半载老爷却连碰也不肯碰妾身一下难道妾做了什么有失妇德之事么?”桓震不知说什么好只道:“你回去罢我要睡觉明天还有许多公事。”佳娘温柔款款的道:“妾就是来伺候老爷睡觉。”说着整个人朝他身上缠了过来桓震只觉两人肌肤相触那佳娘竟是脱光了衣服钻进来的。

    布桓震虽然并不喜欢她可是他却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一个正常男人当此时候哪有毫不动心的?一面暗叫不好囫囵掀开被子跳下床来看也不敢看她道:“我忽然想起尚有许多公文未看不睡了不睡了。”手忙脚乱地穿起衣服坐在案头取过一封公文来看却是一个字也没瞧进心里去。

    布温氏不料他竟会如此心中委屈至极忍不住哭了起来抽咽道:“妾究竟是何处招惹老爷生气了?老爷就是要将妾休致宁家也该让休得明明白白!如此这般又算是怎么一回事?下回见到父亲咱们却叫他评一评理看!”桓震给她哭得心烦意乱又怕她当真去寻父亲哭诉虽说温体仁不见得好意思管这种夫妻房中之事可是自己目下正在谋划大事最怕的就是跟温体仁闹翻心中愈来愈是焦躁忍不住拍案怒道:“吵什么?”温氏给他一吓哭声划然而止鼻子一抽一抽地只是不敢出声。

    布桓震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只留下温氏一人在榻上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良久狠狠咬了咬牙自语道:“老爷这是你逼我的!”

    布当夜桓震又跑到黄得功房间借宿黄得功早已习惯了巡抚大人半夜钻进自己房里打地铺也不多问十分自觉地替他抱了铺盖出来。桓震躺了下来却是翻来覆去地再睡不着心想自己那般对待佳娘确实也太过分了毕竟整件事情之中除却雪心之外她便是最最无辜的一个人这头婚事是出于温体仁的意思又不是她自己看中了桓震非要嫁他父母之命身不由己嫁过来之后却还要遭受这种冷落实在十分可怜。忍不住便想是不是该稍微对她假以辞色?要自己喜欢上她是办不到的可是也不必像眼前这么冷冰冰的想她一介女流追随自己远赴异乡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对她好一点也亏不了什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布次日一早刚刚起床郑巧儿便来说夫人请老爷过去有话要说。桓震叹口气心中已经预备好了待会一见佳娘自己便先开口向她赔不是当下随着郑巧儿去到正屋只见温氏笑容盈盈地迎了出来道:“老爷昨晚是妾身失礼多有得罪今早亲自做了粥羹请老爷略用些。”说着双手捧上一碗粥来。桓震大惑不解接过了粥碗却不敢喝。

    布温氏笑道:“老爷怎么不喝?难道怕妾身下毒么?”桓震讪讪一笑举匙抄了两口却全然没尝出味道来。

    布温氏轻启朱唇说道:“妾幼奉严父之教礼明三从之义深知夫为妻纲。男子三妻四妾本寻常事耳老爷既然喜爱周家妹妹何不正正经经的收她过门?却教她四处浪荡连个像样的名分也没有。”

    布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三十六回 梅赞画怒弹道员

    布桓震大奇一时间只疑心自己耳朵生错了地方忍不住脱口道:“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么?为什么又劝我娶她?”温氏嫣然笑道:“夫妻纲常乾坤正理。老爷所爱便是妾身所爱。”桓震皱眉不答说实话他实在不向往什么三妻四妾的幸福生活在他看来那跟脚踩两条船没什么两样都是十分卑鄙无耻的行径。况且他与温体仁的关系也未必永远这般下去虽说这么做有些卑鄙可是桓震早已经打算好了到自己能够同温体仁翻脸之日便将温氏完璧归赵好好地送回温家去这也是何以他成婚半年以来始终不肯碰一碰她的缘故所在。他这一番心思却不能对温氏明说一时间想不出该找个什么借口来推搪。

    布灵机一动道:“最近事情太忙眼看赴朝鲜宣谕使要来我须领军沿途护送实在没有空暇。”温氏奇道:“只不过是去朝鲜的使臣老爷随意叫一个副将去送不就成了么?何必自己辛苦一趟?”桓震自觉失言连忙圆谎道:“我有公干要去旅顺恰好送使者一程。”温氏疑疑惑惑地瞧了他几眼仍道:“虽然如此妾说的事情还是请老爷善加思量。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爷年近三十膝下无人岂不愧对宗庙?妾不得老爷之心难承恩露是妾的不是但老爷又何妨另娶侧室?”桓震头皮麻胡乱敷衍了几句匆匆脱身出来抹一把冷汗心想女人真是善变上一回对雪心那般凶恶现下却又极力劝说自己娶她过门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布一日之间无非勾当公事。晚间回到行辕门房上来报说梅之焕已经在花厅候了半天问要不要传他进来。桓震摇头道:“算了我出去见他。”梅之焕自从给桓震委了广义垦荒的事务之后每日忙得脚不点地非但要给拖家带口前来应募的农民安顿住所、划分地亩更要应付一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旧时地主自己偏又是一个没品级的赞画只奉了一道巡抚手令丝毫镇压不住那些存心捣乱之人实在有些难以维持了。偏偏桓震又总在义州滞留不归梅之焕想要寻他分说也无从说起。好容易盼得他回了广宁次日便来行辕请见。

    布两人见面梅之焕立刻大吐苦水道:“大人求你免去卑职这赞画军需的差事卑职实在无能为力了!”桓震一笑这事情早在他预料之中当初要梅之焕以不入流的杂吏充此大任只是因为梅之焕对他多有冷眼满心不愿在他部下就任这才故意使点手段要逼得他自求升职。若无其事的道:“彬父执掌荒事数月以为本抚此策如何?”梅之焕摇头道:“实在大谬特谬!”

    布桓震竟不生气呵呵笑道:“谬在何处?”梅之焕似乎已经豁了出去昂道:“与民田地而不先收荒地以至于每每有小民认地垦荒必定冒出一个地主来横加阻拦多生枝节此谬之一也。如此大事而委之于一无品小吏威不足以震慑德不足以劝服此谬之二也。遣使监田而无人监监田之使名为三百监田使尽听命巡抚一人实则大人日理万机全无闲暇过问以至于监田之人与地方污吏勾结牟利此谬之三也。有此三谬行事必败之焕何足用哉!请大人免我职务放之焕仍去做一戍卒罢了。”桓震十分认真的听着他所说每一句话沉思良久点头道:“确实有理。我一人之智虑事多有不及下次之焕瞧出纰漏须得早早言明莫要误了正事。”

    布梅之焕愕然他以为自己这么一通牢骚下来必然惹得巡抚大怒立时将他免职岂知桓震非但毫无愠色反倒煞有介事地嘱咐起自己来难道他就没有丝毫做巡抚的官威么?桓震似乎瞧出他的心思笑道:“有过必改这有什么奇怪的?为自己一人的面子文过饰非甚至于不惜拿国家社稷陪葬我才不做那等蠢事。”想了一想道:“彬父以为须得有何等官职才能任得此事?”梅之焕不假思索答道:“辽海道足矣。”桓震笑道:“胃口好大。但现任的辽海道并无过失我怎能任意弹劾于他?”梅之焕肃然道:“卑职正有事情要与大人禀报。”从怀中取出一束书札放在桓震面前道:“这些全是辽海道与都司指挥宗敬沆瀣一气谋夺民田的凭据。大人欲之焕任事必先去此二人否则便请仍令之焕回义州去做一个戍卒罢了。”

    布桓震吃了一惊虽说他早已料到必定有人以权谋私可是没想到垦荒方案刚刚推行数月便出来了这种蛀虫。当下取过那书札来一一细看大多却是左近小民的诉状说是负责广宁卫核田丈亩的辽海道与宗敬狼狈为奸每有小民认荒宗家便跳出来说那荒地本属他家所有辽海道也就从中帮忙将荒地攘夺过来却又逼迫农民做他宗家的佃户这才肯放与耕种。有些农户是从外地携家带口而来迫于官威为了谋生不得不委曲求全以每年五分租子佃下了宗家的荒地。

    布这些地亩之中有的已经荒废十几年刚刚开始耕种的一两年所收能够糊口就不错了哪里还缴得出五分租子?于是有些人又在抛荒逃去这么一来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桓震愈看愈是恼火拍案怒道:“若凭他肆意妄为鱼肉小民某这巡抚也不必做了!”

    布梅之焕微微冷笑他心中以为巡抚这般作态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勃然大怒一番之后多半又是不了了之岂知这一回桓震竟然说做便做叫黄得功带五百兵即刻将宗敬与辽海道拿来问话。黄得功领命去了桓震却问梅之焕道:“彬父以为宗敬该当何罪?”梅之焕俯道:“卑职只是赞画军需刑法纲纪一无所知。”

    布桓震一怔点头道:“你说得对。”沉思片刻道:“方才你说监田之人与地方污吏勾结牟利广宁地方的监田使是谁?”梅之焕答道:“是宁远卫调上来的一个兵丁名字叫做孙启江。”桓震点点头叫亲兵去传他来。

    布不多时宗敬、辽海道与那监田使孙启江一同带到桓震将那些诉状摆在他们面前待彼等一一看过这才道:“宗指挥你有什么话说?”宗敬只是一味呼冤说那些田地原本就是他们宗家的还取出早已预备好的地契来佐证。桓震冷笑道:“本抚分的是荒地可没指定是无主的荒地。你家占地不种反倒任由抛荒旁人要去耕垦你却横加阻挠逼迫小民做你家佃户那是何故?”宗敬还要再辩桓震已经喝道:“本朝自太祖以来无不力劝垦辟宗敬竟敢反其道而行罪不可恕着即刻将侵占荒地吐还若少一分半亩时定参不饶。”宗敬不敢抗拒恨恨地盯了桓震一眼心中大生怨毒。桓震瞧他的神色也知道他必定恨透了自己他身为都司指挥麾下隶属了八千余兵虽然说卫兵多不能战可是一旦造反起来也是十分麻烦。这时候桓震可不想后院起火想了一想道:“今夜皓月当空风光无限如蒙宗指挥不弃便留在行辕与本抚赏月饮酒何如?”对黄得功使了个眼色。

    布黄得功会意把手一招几名亲兵围了上来将宗敬夹在中间。宗敬大惊没想到这巡抚竟有胆子软禁自己一时骇然说不出话来。桓震笑道:“贵府上本抚自会遣人知会宗指挥不必担心。”结果次日便传出消息说宗敬在巡抚大人院中饮酒不幸中了风邪病势沉重巡抚留他在行辕养病却将指挥事务委给了祖大寿代管。

    布辽海道见状吓得两股战战伏地叩头连呼饶命。桓震哈哈一笑道:“本抚何尝想取你性命?只是宗敬所以能够逞其恶欲全仗你为虎作伥不略加惩戒未免不足以警慑后人。所谓杀鸡给猴看你就是本抚刀下之鸡了。”说着叫摘了辽海道乌纱赶将出去。

    布他身为一方巡抚虽然不能擅加任免境内道员可是寻个借口参劾还是办得到的。对梅之焕道:“往后辽海道事务由你暂署。朝廷派遣新官上任总得延至明年二月以后在这以前该做什么不用本抚教你罢?”梅之焕大喜连连点头。

    布他将宗敬与辽海道一一分断却始终将孙启江晾在一旁不闻不问直到梅之焕告辞出去仍是不曾瞧过他一眼。孙启江跪在地下心中七上八下愈来愈是害怕一时深悔自己不该鬼迷心窍受了宗敬的蛊惑替他遮掩隐瞒不由得汗流浃背。

    布桓震将案头公文一一拿过来细批黄得功站在他身后也是一言不一时间室中一片死寂只有烛火闪闪烁烁地跳动夹杂着桓震翻阅纸张的索索之声。孙启江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叫道:“小人知道错了求大人处罚!”桓震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淡然道:“你错在何处?”

    布孙启江连连叩头道:“小人不该猪油蒙了心听那宗敬的鬼话还受了他的银子!”桓震嗯了一声问道:“你收了他多少钱?”孙启江据实答道:“五十两。”桓震猛然一拍桌子怒喝道:“为了五十两银子你便将自己卖了?”孙启江砰砰叩头痛哭流涕的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抬起头来道:“小人蒙大人赏识任为广宁一地监田使自打上任以来地方官迎送应酬络绎不绝凭那一个月一两一分的饷银实在是不敷应付啊!”桓震皱眉道:“不是了一两的津贴么?”孙启江苦笑道:“广宁城里一群大人老爷所去的地方都是日耗百金之所小人一介穷兵哪里能支持得起?若要推辞不去大人们便说小人眼高于顶靠着巡抚大人这株大树瞧不起他们小人也是没法子啊。”

    布桓震默然沉思这个问题确实不能不加注意原本以为从军队中提拔上来的士兵本性淳朴没有给官场这个大染缸染黑能够真正负起监察之职可是现在看来所谓出污泥而不染不过只是一句虚话管他什么人也罢未做官之前信誓旦旦地要做个清官好官可是一旦置身其中也就难免随波逐流起来。孙启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自己任命的三百名监田使之中像他这样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布忽然只听门外亲兵大声禀报彭羽已经来到正在等候传见。桓震吃了一惊昨日才教黄得功派人去唤他怎么此刻已经到了?便让孙启江先行回去等候处置想了一想又叫他转来道:“本抚明白此事非你一人之过也不打算因此重罚于你。监田之制是我所定既然出了毛病其罪自然在我你且安心回去数日之内我还有用你之处。”孙启江感激涕零地去了。

    布彭羽匆匆进来拱手笑道:“恭喜大人。”桓震一愣随口问道:“喜从何来?”彭羽哈哈一笑道:“外面张灯结彩人人传说大人将娶偏房难道不值得一贺?”桓震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跑出去瞧时果然众人来来去去都在忙着布置不由得大大讶异顺手拉住一个婢女问道:“这是谁吩咐的?”那婢女是从温家跟过来的见桓震如此一问面露奇色道:“老爷怎么不知道?夫人说不日要替老爷娶亲叫咱们预为准备。”桓震顿足道:“她胡闹甚么?”

    布撇下彭羽自往后进去寻温氏劈头便道:“你大张声势究竟想做甚么?”温氏笑道:“替老爷娶偏房啊。”桓震怒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招摇得整个广宁卫人人皆知打的甚么主意?”温氏满面委屈神色道:“妾只想让周家妹妹风风光光地进门难道这也错了不成?”说着抽泣起来。

    布桓震只觉她不可理喻甩门出去喝道:“停手停手都给我停手!”众人愕然呆立只听桓震道:“娶亲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尔等出去之后不可胡乱传说否则定当轰出门去听见没有?”众人惴惴然答应暗地里却交头接耳地揣测个中原委。

    布彭羽在他身后道:“事已至此大人不想娶也得娶了。”桓震皱眉道:“怎么?”彭羽一指众人道:“这些人今日出去采买货物已经传得街知巷闻大人忽然又说不娶旁人必定疑心大人惧妻如虎所以才不敢娶妾。”桓震嗤道:“那又怎样?”彭羽瞧瞧左右一把拉他进房低声道:“咱们要干那件事情此刻须得暂且忍耐决不能与温阁老反面。”桓震摇头道:“我也知道。可是你瞧她做的事情难道不觉奇怪么?”彭羽微微一笑道:“女人心海底针没人猜得透的。大人权且顺她的意也就是了。”桓震勉强点点头道:“妙才这么说那就这么办罢。”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想让雪心能够名正言顺地在自己身边可是温氏忽然态度大转总叫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

    布问道:“妙才何以来得如此之快?”彭羽笑道:“学生在宁远一日未留马不停蹄地北上自然快了。”桓震啊了一声便将入京以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彭羽沉思道:“过几日使者前来如果真有王应熊随行温阁老的用意便是昭然若揭。只是皇太极那头还是迟迟没有动静……”桓震打断他话头道:“我真正在意的是黄道周。温体仁为什么要以他为正宣谕使?”彭羽皱眉凝思良久笑道:“我明白了。大人你想诏书名单之中可有王应熊?”桓震摇摇头道:“没……啊!”忽然叫了起来击掌道:“若是太上皇在半途之中驾崩了黄道周便是罪魁祸?”

    布一时觉得温体仁这条一石二鸟之计实在阴狠毒辣既除去了崇祯又葬送了自己的政敌黄道周这么一来朝廷内外可就都是他的天下了。

    布彭羽知道桓震已经想通徐徐道:“温体仁想要一箭双雕咱们却让他一根鸟毛也射不着。”桓震笑道:“我有法子了。这事慢慢再议不迟眼下却有一桩头痛的事情妙才来替我参详参详。”将宗敬吞地的来龙去脉说了道:“我以为若不从源头上根除祸患如孙启江这种人还要层出不穷。妙才有甚么好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彭羽抚额沉思道:“自古以来治贪唯有两法一则严刑峻法以惧之一则仁义道德以化之。”桓震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若说严刑峻法太祖剥皮实草难道不算严苛?仁义道德更是可笑如果仁义有用中华足足讲了千年仁义早该没有半个贪官污吏了。”

    布盘算片刻终于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道:“本抚倒是觉得若以高薪养廉与滴水不漏的督察双管齐下说不定收效甚著。”彭羽反问道:“所谓督察也不过是以人察人既然是人便有隙可寻何谓滴水不漏?”桓震在脑中用力搜刮道:“从前我到过一个地方彼处治贪的法子是专门设立了一个官署名字叫做廉政公署负责纠劾举境内贪污贿赂之事只听命于总督一人。”彭羽摇头道:“我仍不明白。‘廉政公署’去监察旁人那么谁又来监察廉政公署?何况若如此说咱们也有按察司、都察院却不是一般无二么。”桓震无言以答心想在香港廉政公署是要受议会监督可是此刻辽东哪里有甚么议会?硬要设立这种机构也只不过是在众多小贪之上制造出一个拥有更大权力的大贪而已。在一个没有民主可言的社会里妄谈廉政真是如同痴人说梦话一般。君主自己还不就是最大的贪官么?

    布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918/ 第一时间欣赏空明传烽录最新章节! 作者:公子易所写的《空明传烽录》为转载作品,空明传烽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空明传烽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空明传烽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空明传烽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空明传烽录介绍:
北风荡天地,有鸟鸣空林。志长羽翼短,衔石随浮沈。崇山日以高,沧海日以深。 
愧非补天匹,延颈振哀音。辛苦徒自力,慷慨谁为心?滔滔东逝波,劳劳成古今。 
一个普通的现代人,不会炼铁,不会打仗,不会烧玻璃,他在明末那个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能做些什么呢?人定胜天,是一个崇高的目标,还是一个美好的幻想?
空明传烽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空明传烽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空明传烽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