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空明传烽录TXT下载空明传烽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空明传烽录全文阅读

作者:公子易     空明传烽录txt下载     空明传烽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七回 除夕夜把酒论道

    布思来想去总没有甚么稳妥的法子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吏治这回事一直以来便是中国的大患官吏鱼肉乡绅乡绅鱼肉百姓层层大鱼吃小鱼一般地吃下去终于把整个社会吃入了死胡同去。肃清然后****然后肃清终于又再归于**。这个传承千载连后世一些所谓得民心者也完全不能跳出去甚或愈陷愈深的周期率只要越一切、至高无上的权力仍然存在就要永远地继续传承下去桓震又能有甚么一劳永逸的办法?也只有现一处扑灭一处而已。

    布事情悬而未决眼看便到了除夕。桓震吩咐在辕门悬起了免见牌自己设宴款待属员。喧闹一番众人告辞散去已经是时近子时眼看时间的脚步就要踏入新的一年中国的历史也将有一个新的纪元。梅之焕、彭羽、黄得功、吴诚几人都住在行辕之中又都是无家无口桓震索性将他们叫了来大家一同吃饺子。几人之中梅之焕年龄最长今年已经有五十七岁。桓震硬拖他坐了上位笑道:“今日不问官职尊卑但论朋友之交长公不必拘束。”

    布梅之焕毫不客套坦然坐下反问道:“大人‘朋友之交’这四个字是说说而已还是真心言语?”桓震不明何意答道:“自然是真心。”梅之焕点头道:“圣人以朋友之义居五伦之末实有深意。夫天地交泰尽于友也臣之于君子之于父妻之于夫弟之于兄无不必须庄严奉事人之精神屈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而伸于朋友如春行花内风雷行元气内四伦非朋友不能弥缝也。”彭羽笑道:“原来长公是泰州门人。”

    布桓震茫然不知道何谓泰州却听梅之焕笑道:“不敢当只不过先伯父与李卓吾过从极密之焕青年时多读了几本焚书之类略受熏染而已。其实彼许多议论之焕并不以为然。就如卓吾所言天下尽市道之交然神州区宇尽多轻生忘死舍利取义之辈若文天祥、岳飞之流如闻此言泉下怎能瞑目!又若彼以冯道为安养斯民拯百姓于锋镝之苦者设或今日明夷对峙一朝之内尽是冯道我华夏衣冠又何存焉?”

    布彭羽摇头道:“不然卓吾虽然持论过偏可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转对桓震道:“大人欲以商富辽实在不能不读李卓吾之书。”桓震头皮麻李卓吾是甚么人他全然不知用力思索忽然想起方才梅之焕所说替冯道翻案似乎很久以前钻研五代史的时候曾经读过一篇文章便是关于这个好容易记了起来试探着问道:“李贽?”彭羽点头道:“正是正是李氏书籍多为焚禁士林流传都属传抄。长公是麻城人氏父辈又与卓吾相交想必知之更详。”桓震于明儒的思想知之甚浅关于李贽也只不过晓得他是一个反封建的哲学家而已。问道:“妙才若有不妨借给我看看。此外为何说我欲以商富辽必读李贽之书?”彭羽道:“一言难尽待学生托人转致卓吾著作大人读了便知。”梅之焕笑道:“何必托人?之焕留在甘肃的藏书之中便有只是多年不阅恐怕已经尽饱蠹腹。但之焕以为大人欲成全功卓吾之言不可以不用亦不可以尽用更不可以推而广之令人人效仿。盖彼术虽然惊世骇俗可是未免泯灭是非混乱愚民愚妇视听。圣人有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知之必乱也。”彭羽却又与他争执起来道:“此一句难道不可读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盖至道无为至治无声至教无言民若可以自使何妨由之?若愚而不能自使当导以令知尔后冀其自使也。”桓震在旁听着两人往来辩驳只觉梅之焕仿佛并不赞同李贽的论点而彭羽却是一个泰州学派的信奉者。

    布但听彭羽大声道:“仁义者自复之术非进取之道也。方今海内多事妄谈仁义只不过徒然自困而已又何益哉?”梅之焕作色道:“君王善视黎民谨奉社稷知贤礼士是为仁;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是为义。何得谓仁义无用?”彭羽忽然大笑道:“长公菲薄卓吾为何言语之间却频以卓吾所言持论?”梅之焕一怔这才现自己方才谈论的仁义之道便是李贽的论点茫然叹道:“之焕青年之时颇奉卓吾之法后来年岁渐长涉世渐深才觉所谓童心真心并不能立足于世更不必说货与君王为朝廷所用。既然不能济世自该束之高阁是以三十而后再不谈论。不想竟然如此根深蒂固抹也抹不去了。”

    布这时婢女送煮好的饺子上来桓震一面招呼动筷一面笑道:“我曾听人说起长公少年时候事迹方长公为诸生时御史行部阅武而长公单人匹马突入校场。御史怒令其与受阅材官角射长公欣然取弓九九中长揖上马而去时不过十四岁耳。以一少年阅尽三军英雄其不为真性情乎?”梅之焕不料桓震竟知道自己少年往事一时有些得意又有些感慨抚着花白的鬓角道:“卑职今年五十有七回顾仕途二十七载初举进士再授吏科终于巡抚甘肃总算二起二落至今日而一事不能成者岂命也夫!”

    布桓震哈哈大笑道:“命还不是捏在人手里的?长公这话放在三年之前或者我便深信不疑可是现在若要问我我却以为天下再无注定的事情只要有心便没什么办不到的。一人一代之力或者不足难道数千万人同心并力数世也会做不成功么?”对彭羽道:“方才妙才说我要以商富辽这话只对了三分之一。我非但要以商富辽更想以商富国。除此之外商之于国岂止于富而已?商业大兴则人人有争利之心有争利之心才不甘心受人鱼肉愚弄。我中华自从朱熹以来凡数百年女人服从男人平民百姓服从于官小官服从大官臣子服从皇帝弄得举国上下人人皆做奴隶。皇帝若清明则有永乐之盛世皇帝若昏庸却足以葬送一个国家。这不是极不合理么?”

    布彭羽低头沉思梅之焕却反驳道:“若如大人所说一国之内人人为一己私利而争是政令一出人人群起扰攘将国无宁日矣谈何天下大治?”桓震想了一想道:“我曾读过一个姓罗之人的著作他说过于拘泥纲常天伦便会僵硬而无所进取;但如果为了反抗暴政而人人放任自流毫无拘束那就是一种新的暴政。古圣先贤所谓大同之世不是全无一点条教禁约也不能遍地罗网动则受制。就是所谓‘为了保存社会而必须的束缚之外不再以更多的束缚来保证社会的安定’了。放眼如今我大明以严刑酷法立国条教禁约不是太少而是已经多得不可容忍了。”彭羽问道:“何谓‘社会’?”桓震一怔这才想起社会还是一个从没出现过的名词当下道:“凡一种群就是一个社会譬如我大明国内上起君主下至三教九流拢共便算一个社会。蒙古诸部落加在一起也算一个社会。”

    布黄吴两人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全不懂这三个人叽叽呱呱地说些什么只是闷头大吃桓震笑道:“咱们再不动手饺子都要被这两个饕餮吃完了。”黄得功跟随桓震日久深知他并不在意这些小节连忙替他舀上一碗吴诚却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彭羽指着他笑道:“商业尚未大兴便有争饺子之心大人还不赶紧出一套条教禁约来禁一禁?”

    布此言一出吴诚与黄得功固尔赧然梅之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桓震愕然而笑忽道:“妙才说得很是有理。咱们须得未雨绸缪不能临渴掘井。季明送来的那份竞标条例草稿妙才可曾看过?”彭羽点头道:“学生连日琢磨已经现了数处不妥正要与大人磋商。”桓震摆手道:“这事情你与季明谈去议定了再来报我。”彭羽满口答应忽道:“学生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行得行不得。”桓震顺口道:“但说无妨。”

    布彭羽从怀中取出一迭纸来道:“这上面写得甚为完备大人回去之后可以慢慢过目。”双手递过道:“学生听季明说了大人在金州的募股之法觉得很是高明堪称无中生有的妙着。昔日王安石变法有青苗钱例盖以官钱贷民俟谷熟还官学生想要反其道而行以官府向商民借贷期以日月重与利息到期付息留本以为贸易之用不知大人以为若何?”桓震瞪大了眼睛他这想法已经有三分类似于近代的股份制了就眼下民间财富的积聚状况来看这种办法不见得能集中到多少资本可是关键之处在于一旦平民知道官府的产业之中有自己的一分股本这么一来必定促长他们的参与热情说不定就会起来监督贸易中的舞弊事件实在是一个培养民主的大好机会。

    布说归这么说但是历经数千年官尊民卑的欺压生不入公门死不下地狱已经成为中国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共识想要打破这道樊篱让他们跟官府打交道多半难于上青天。而且上令不能下达已经成了通病若是这一道命令下去没有多少真正想认购股份的人不说恐怕反倒给了杂吏们一个敛财的良机。沉思片刻道:“王安石青苗法因何以败妙才可知道?”彭羽一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叹道:“王安石初立青苗法本遵愿者贷、不愿者不强之旨务在惠小民而已。然而一旦推行下去就变成了乡户一等而下皆立借钱贯数三等以上更须增借。官吏唯以放钱取息为意毫不理小民生死以至于败。”桓震点头道:“是了。我若遵妙才之言向全辽商民借贷妙才有何法子可以保证不致变成官吏聚敛的局面?这办法我从前便已经想过可是如果益民之策反变作病民那么不如不行。”彭羽俯道:“确是学生顾虑不周。请大人准学生将本抽回。”

    布桓震笑道:“那又何必?就是妙才所议的办法我在其上略加改动或者就可推行。”顿了一顿道:“如果不是官府而是一势力雄厚的富商大贾出面在辽东开设钱庄由本抚作保以钱庄的名义向商民借贷资本是不是可以好些?”彭羽沉思不语梅之焕却忽然插口道:“若是钱庄生理不善以至关门大吉岂不是大失官府体面?况且商人唯逐利而已大人不给彼等好处彼等怎肯为大人出头露面?”桓震点头道:“也有道理。此事慢慢再议年后我想去一趟觉华岛到时候季明等人也要一起人多智广必定能想出法子来的。”

    布又谈片刻梅之焕年纪大了支持不住便告辞回去。桓震与彭羽却继续把酒论道这一夜直谈到东方初曙方才散去。两人一夜没睡却都无丝毫困意彭羽躬身道:“今日难得清闲学生想告个假去瞧瞧昔日虎尾山那些弟兄们过得可好求大人恩准。”桓震笑道:“岂有不准之理?只不知妙才可肯带我同去。”彭羽长揖道:“求之不得。”

    布两人着了便服各骑一匹马径出广宁城往杨树铺去。此番与上次来所见大不相同虽在冬寒时节土地完全不能耕种村子里仍是一派忙碌景象。两人随意走入一家恰是上回见过那褚麻子的居所但见他赤了上身操着刨子在做木工头上汗水淋漓腾腾地冒着白气只是低头做活全不觉有人走了进来。彭羽笑着叫道:“贵人事忙咱们还是走的好罢。”褚麻子愕然抬头赫然见到昔日的大寨主不由得又惊又喜连忙上来问安拜年。彭羽拉他起身笑道:“莫再叫什么大寨主彭羽今日只是巡抚大人的一个幕僚而已。”褚麻子连声称是叫老婆烹茶招呼客人。

    布桓震瞧了一眼他所做的东西却是一具犁当下问道:“这是做来自用的?”褚麻子摇头道:“大人想必瞧见小人门口的幌子了小人祖辈都是木匠自己也学了些手艺心想就此丢荒了未免可惜反正是农闲时节是以替街坊四邻打打犁耙之类赚几个零钱度日。”似乎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道:“梅大人开了官仓贷粮食给我等过冬省着些稀当干吃也能过到明年开春。小人只是闲来无聊怕自己懒出病来。”桓震笑道:“行了行了本抚知道了。”随口问道:“你们明年种什么?”褚麻子脸上露出兴奋神色道:“大人从南边运来的甘薯与马铃薯村子里大家都想认种小人好不容易才抢到了些就窖在那里。”说着伸手一指院角一个窖井看起来似乎是个地窖土窑。

    布桓震奇道:“别处乡农不知此为何物都不敢种何以你们却抢了起来?”褚麻子笑道:“大寨主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错。他既然跟了大人咱们也就死心塌地唯大人是从。何况村子里男女老少从前占山做贼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今日有地有家全都多亏了大人只要大人一句话就是叫咱们死也是肯的。”

    布出了褚麻子家桓震道:“只消有一处肯种那就好办四里八乡效仿起来也不过数年之事而已。甘薯、马铃薯本来就容易成活何况我又专门从福建请了人来教授栽种之法若再不能收成可真是没天理。”

    布彭羽手中抱了褚麻子硬塞给他的山货感慨道:“从前啸聚山林之时虽然喝酒吃肉甚是快意可是学生却知道他们无非只想要安定度日而已。彭羽不求功名著于后世但愿有生之年不见饿殍不闻兵戈此愿足矣。”桓震拍拍他肩头道:“你知道我最厌恶什么?”不待他答话自己回答道:“我最厌恶杀人。”忍不住自嘲地苦笑起来道:“是不是很好笑?从军以来因我而死者与我亲手所杀者已经数不胜数可是至今想起来仍是觉得十分不快。有人说屠得百万人方为雄中雄若是会杀人便可称为英雄我却宁可不做这等英雄好汉也不愿意看一个人在我手里丢了性命。”仰头叹道:“只是时势强过人我若不去杀人人就要来杀我。与其引颈就戮倒不如先制人的好。有朝一日四海宁靖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睡得着觉?”彭羽默然心想以巡抚大人这种性格要他做一个枭雄实在为难了他。可是既然已经给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想不做已经是不成的了唯有尽一己之力剩下的就听天由命罢了。

    布温氏这一回声称要给桓震娶妾却是当了真的。不但遣人赶往宁远去接雪心而且在行辕中大肆布置弄得真有一番办喜事的气氛。桓震虽然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妥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好默许了随她去搞。初十日雪心来到广宁温氏便催着要定喜期拣了最近的一个吉日却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桓震总觉太猝但瞧着雪心也是一脸期待的神色一时便不忍心对她说不只得打醒精神预备起来。

    布广宁上下官员知道巡抚办喜事岂有不大大巴结之理?流水一般的送上礼物来。桓震实在不愿意收可是不收又显得不好只得叫专辟一室将送来的东西尽皆存放容后变卖算作是广宁卫从自己往下全体官吏捐给垦荒农民的越冬口粮。

    布这一回雪心再住进行辕温氏却不像上回那般百般刁难挖苦反对她十分亲热起来。雪心天真无邪只道她真心对自己好也就再无半分戒心反在桓震面前大大说起她的好话。时光飞逝转眼间已经是正月十四明日便是大喜之期。桓震无论如何睡不着觉披衣闲步想起从前灵丘订婚以后三年多时光一路走来自己固然十分不易雪心更是历尽苦难好容易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一时间只觉得管它温氏打的什么坏主意也罢自己娶了雪心若能给她一些安慰也就算值得了。

    布黄得功领着几个亲兵来往巡查一眼瞧见巡抚大人独自站在那里呆当下挥手令从人自去走过来道:“卑职预先恭喜大人。”桓震一惊醒过神来笑道:“今夜是你值夜么?”黄得功点了点头道:“周小姐那边也不曾熄灯想是与大人一般睡不着了。”桓震一笑道:“过几天送黄使节宣谕朝鲜顺道便要同朝鲜王把驻军义州的事情敲定了。我想了一想你与曹文诏私交颇好是不是?”黄得功不明其意躬身道:“只是意气相投而已。”桓震见他颇有不安之色只道他疑心自己认为他在军中结党当下笑道:“别怕我没怪你的意思。只不过既然有心要你做义州的副将主副之间自然以相得为好。左良玉用兵有智多出奇计曹文诏却勇毅而有谋略。你以为哪一个更加合适些?”黄得功俯沉思道:“大人若是有意伐略朝鲜自然以左良玉为上。若是仅欲借义州之地北伐卑职以为曹文诏更好。”

    布桓震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朝鲜只要肯如从前那般做我藩属助我伐金我又何必非去打他不可?至于左良玉我有另外一处重任与他。”伸指在石桌上画了“皮岛”二字。黄得功疑惑道:“大人真想遵朝鲜王之言裁撤东江?”桓震笑道:“我只是要除去毛文龙而已撤什么东江?皮岛是联系金州与义州的咽喉要地岂能随便还给朝鲜?我才没那么傻。朝鲜王若不肯时自有法子对付他。只不过以往毛文龙骚扰朝鲜确实太甚以后只要能和平相处料想朝王也不必定要我还皮岛。”

    布又谈几句便打他继续去值夜。想了一想觉得似乎该去看看雪心可是走过去一瞧她的房间却已经黑漆漆一片大约已经睡了。

    布次日早早起身一番忙碌之后终于送走了宾客温氏满面堆笑的道:“**一刻值千金老爷还不快去难道要叫周家妹妹苦守空闺不成?”桓震心中微觉对她也有三分抱歉想要说些什么已经给她连推带赶地轰了出来。郑巧儿走上前来道:“夫人这事本该告诉老太爷要他替夫人作主夫人为何不准奴婢禀报半字?”温氏收起笑容冷若冰霜的道:“他道我仗了父亲权势我偏要靠一己之力给他尝尝厉害你明白么?”

    布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三十八回 觊王位李贵谋叛 历苦难崇祯归国

    布黄道周一行来到宁远已经是二月初了。桓震早就等得急亲自出城去接双目却在众人之中搜寻王应熊的踪迹黄道周对他说了许多废话他也只是随便敷衍一番而已。可是将随行官员一个个地看去全然没有王应熊的影子不由得大讶起来难道温体仁的口讯自己理解错了不成?将黄道周安顿住下便问他何时起程自己恰好要去旅顺公干可以随行护送。黄道周推辞道:“不敢劳动大人皇命紧迫明日便即起行。”只推路途劳累要休息了客客气气地将桓震赶了出来。

    布桓震明白他对自己戒心十分之重不过好歹去朝鲜与去旅顺走的是同一条道大家都得在驿站下榻只能说是巧合而已他黄道周也无法阻止。当下去军中挑选随行之人第二天黄道周一出城这一头桓震也带了一千兵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总与他在同一处下驿驿站住满了便在附近扎营黄道周十分不满明知这个巡抚身为温体仁的女婿肯定没安好心自己好不容易才在朝廷之上争得了这个奉迎太上皇的差事就是要杜绝温体仁半途之中暗下黑手怎么能再给桓震机会从中作梗?虽然如此可是辽东是他的地盘身为巡抚原就是要巡行四方去旅顺乃是理所应当也不能不准他去。

    布一行人刚从广义出桓震便派人快马去与皇太极联络说大明这边已经准备妥当请他将上皇送到义州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遣使来谈。方过海州皇太极那边就有回信来称以代善为使莽古尔泰、多尔衮为副使三人全权负责。至于崇祯却暂时仍须在沈阳居住直到明金之间达成了协议之后才能将他放还。桓震知道他要么是想借机捞一笔要么便是压根没打算放崇祯回国不论是哪种情况自己都已经想好了应对方略但等见了代善再说。

    布王应熊却始终没有出现莫说是王应熊就是旁的温党官员也都一个不曾露面不得不叫桓震捉摸不透不知道温体仁究竟是怎样打算。在途非止一日二月十八日赶到鸭绿江畔远远便瞧见鞑子大营果然代善与多尔衮已经到了。

    布黄道周惦记着崇祯刚入义州便急着要去与代善会面。桓震咬死了非要同去不可带了数百兵死乞白赖地“求恳”黄道周无法可想只得答应下来心中却想现下忍辱负重一旦迎得上皇还朝那时再慢慢收拾他不迟。

    布代善亲自迎了出来笑道:“使节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黄道周微一拱手便滔滔不绝地责以君臣大义听得代善不住皱眉桓震也在肚里好笑不已终于忍不住起来打断他话头道:“咱们来谈正事罢。贝勒爷离沈阳之时贵国大汗难道不曾有什么话说?”

    布代善笑道:“自然是有的。大汗言道我国风俗凡被俘者必以彩物相赎昔日完颜阿骨打统率女真族人得契丹大英雄萧峰之助俘得了契丹皇帝耶律洪基那耶律洪基以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锦缎一千匹、上等麦子一千石、肥牛一千头、肥羊五千头、骏马三千匹自赎流为千古佳话。我大金与昔日女真本出同源敝汗欲效先贤亦请贵国付以彩物才好奉送太上皇帝还京。”

    布黄道周闻言大怒喝道:“蛮夷之人亦欲挟我天朝乎?”桓震早料及此却不意外不动声色的道:“那么贵汗想要何等彩头?莫不也是黄金白银之类么?”代善笑道:“若如此未免也显得敝国人眼孔太小了。”桓震冷冷一笑讥刺道:“难道又想割辽东之地?”代善摇头道:“非也非也……”莽古尔泰在旁边以女真话叫了一句什么通译却似没听见一般并不译出。代善脸色微变偷眼瞧向桓震见他并不介意这才续道:“敝汗自继汗位以来上惕乾元下抚黎民不敢有误至于今五年矣。五年来善自谦抑唯称汗而已。惟愿上朝封赠早日得正大位改汗号为大金皇帝别无所求。”

    布桓震大奇原以为皇太极会提出别的什么要求没想到却是要明朝封赠称帝这是什么意思?其实皇太极从前本称过皇帝的只是明朝始终不肯承认他为了同袁崇焕议和便自己去了帝号要求明朝赐他一颗印封他做大金汗不过崇祯死要面子一直不肯理睬。此刻却又提出这件事来莫非后金内部有什么变故有人觊觎皇太极的汗位不成?

    布黄道周却是断然拒绝女真不过是区区一个建州卫的蛮夷以蛮夷之领而称皇帝还要与大明天朝平起平坐在他心中是极大的侮辱绝对不能退让半步。代善皱眉道:“可是太上皇帝已然御口钦准黄大人仍要固执己见么?”黄道周大惊崇祯竟然会做出这等有辱君节的事情来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骂道:“太上唯以国家社稷为念岂有受汝等蛊惑之理?此事不必再谈尔若情愿送回太上便立即照办;否则我天朝雄师挟雷霆之势必要汝等亡族灭种!”桓震不住皱眉黄道周这厮几十年的岁数都活在狗身上去了幼稚程度就与后世一些整日叫嚣灭日屠美的愤青一般无二。且不论现在的明军有没有实力完成从广宁到辽阳的一次长途奔袭就算真的要开战也没他这种傻子当着对方之面大加威胁吹嘘那不是提醒敌人预先防备么?

    布虽然心中十分鄙薄可是他才是此行的使节自己不过是一个局外人只能站在一旁瞪眼而已。眼看代善与黄道周就要谈崩忽然灵机一动道:“代善贝勒你说太上皇御口钦准封贵汗为金国皇帝只不过是空口白话却又有何凭据?”他原本猜想代善不见得真有凭据否则早已经迫不及待地亮出来了是以有意刁难他一番。不料却听代善笑道:“自然有。请二位大人见一个人。”对着帐外唤了一声不过片刻一名女子给带了进来代善指着她道:“这位是袁太妃。陛下应许封我大汗为金国皇帝之时袁太妃就随侍在侧。”

    布桓震冷笑道:“咱们二人全是外官谁也不晓得太妃长什么模样你随随便便拉一个汉人女子就来混充太妃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买卖?”那女子哭了起来哀哀的道:“大人幸勿疑心哀家确是太上袁妃无疑。”桓震摇头道:“我不信。除非你拿得出凭据来。”袁妃哪里有什么凭据?只是一味哭泣。

    布黄道周再也忍耐不住一怒之下就要拂袖而去。桓震一把拦住笑道:“黄大人莫要心急。”转对代善道:“要知道贝勒所言是真是假只要太上露面便可轻易对质。不如这样贝勒先送太上来义州与我等君臣相见若是太上当着我二人之面说道贝勒今日所说都是实情那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太上的意思想来当今陛下也不会违拗。义州是朝鲜土地既不在我大明境内也不在贵国境内难道贝勒还不放心?”

    布代善微微一笑道:“桓大人莫要自欺欺人现下贵国大军明目张胆的屯驻义州不肯撤出难道这是代善胡说?”桓震仰头笑道:“那要如何贝勒方肯依我所言?”代善正色道:“除非准许我国派兵护送代善方敢身入义州。”

    布桓震心中大笑不已绕了偌大一个***原来只不过是想在义州驻兵。其实金兵入驻义州桓震非但不怕反倒十分高兴甚至是他原本就想引诱皇太极做的事情。只不过许得太过痛快反倒会招代善疑心当下故作一番怒色这才装作甚不情愿的样子答应下来。谈到此时他已经将黄道周全然抛开一边理也不去理他。黄道周气得脸色铁青却是毫无办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多尔衮一直在旁观看两人神色直到桓震等人告辞始终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直瞧着桓震的背影从辕门消失这才对代善道:“二哥咱们难道真要放他回去?”代善从鼻孔中哼出一声来道:“放回去又怎样?正好让他们窝里斗去。”多尔衮摇摇头一语不目光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布桓震回到义州第一件事情便是去会延平院君李贵。朝鲜王令他全权与自己磋商驻兵事宜就以往生的事情来看这个人精明得很极善于在明金两国之间周旋取利十分不好打交道。因此他去之前已经做好了谈崩的准备可没成想两人刚一见面李贵便单刀直入地道:“我许大人在义州驻兵大人肯给我国什么好处?”桓震愕然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如此怔了一怔反问道:“那么院君想要什么好处?”

    布李贵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道:“那要看大人志在何处了。”桓震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问道:“什么志在何处?”李贵左右一瞧道:“请大人屏退左右。”桓震微微皱眉令彭羽同黄得功等人尽皆退了下去。但见李贵摇头道:“贵以为大人十分聪明难道瞧不出敝国当今国王性子懦弱实在没有半分王者风范?”桓震险些惊叫起来勉力镇定心神低声道:“你想要我帮你篡位?”李贵微微一笑道:“国君大位唯有能者居之何谓篡位?何况这位子本就该是我的现下我也只不过想取回而已。”桓震打量着面前这个人反问道:“我助你篡位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布只听啪啪两声李贵用力击掌笑道:“桓大人果真十分痛快。贵若得遂所愿情愿将平壤府以北五百里土地奉送天朝以为灭虏之资大人以为如何?”桓震怦然心动平壤以北的土地那诱惑实在是太大太大了。李贵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的条件已经打动了他当下笑道:“贵此次一力怂恿我王联明抗虏带了一万精卒前来加上天朝的四千雄兵足可以一举进逼汉城。李琮如此软弱可欺受鞑子凌辱多年我朝臣子早就不服我以抗虏为号再有天朝臂助各地必然望风来降如此大事可定矣!”

    布桓震心中不住冷笑暗想此人如意算盘打得真好装作甚感兴趣地问道:“既然如此本抚不妨考虑考虑。院君所说将会把平壤以北送与天朝可是真的么?”李贵不假思索地点头道:“绝无虚诳。”桓震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么义州府尹申景珍他可知道此事否?”李贵笑道:“大人信不过李贵么?所谓兵贵神岂能随意泄露军机?贵守口如瓶不曾告诉任何人。”桓震踌躇片刻道:“空口无凭本抚总不敢相信。除非院君给我立下一纸文书本抚才能放心。”李贵面露不豫之色显然是恐怕留下证据桓震见他犹豫又道:“若是院君肯立时本抚自也画押一式两份交与院君留存。这下可以放心了罢?”李贵点了点头提起笔来果然写了一份文书押了自己姓名。他汉字却写得十分好不禁让桓震有些自惭形秽起来。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忽然扯开嗓子叫道:“黄得功!”

    布黄得功一直在门外守候听见桓震大叫还以为李贵突下杀手连忙拔刀踢开门冲了进来。桓震指着李贵道:“给我将他绑了。”黄得功只知服从桓震的命令三下五除二地制住李贵叫两个亲兵过来把他捆得如同粽子也似。桓震抖一抖那张文书笑道:“我今助你叛乱不过是得了平壤以北寸土而已为一蝇头小利而令整个朝鲜与我为敌你当我傻成这个样子了么?我来告诉你罢虽说从前天朝干预尔国王位传继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可是往后再也不会有了今日我非但捉了你更要将你押回汉城去见你们朝鲜王一路上大张旗鼓处处招摇叫全朝鲜的军民都知道延平院君李贵图谋造反大明的巡抚非但不肯帮他反倒将他解送回国上国度量如此瞧你们国王感恩戴德否?”说着叫黄得功去请申景珍来。他不愿帮助李贵固然有争取朝鲜人心之意可是更重要的却是因为李贵此人实在心计太深不如李琮容易对付。与其去掉一个潜在的朋友换来一个随时可能在背后捅刀子的敌人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的好。

    布李贵两眼直他对桓震提出这话也是深加揣摩了他的为人之后才敢出口没想到竟然招来这么一个下场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布过不多时申景珍气喘吁吁地赶来看过了李贵亲笔写下的罪证不由得怒气勃踢了他一脚骂道:“怪道你这贼子拼命劝说我王助明伐虏还亲自讨令领兵北上原来安了这等心思!”李贵冷笑道:“他李琮自己的王位得来不正自己抢来的东西又凭什么不准我去夺他的?”只说了这一句话再也不肯开口了。

    布桓震想问一问申景珍李贵与李琮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可是瞧他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样子多半也不肯说心想只好另寻法子打听。当下道:“现下恶既擒可是彼带来的一万兵还在义州城内外屯驻若蒙府尹不弃桓某尚有四千多兵马在此可以帮助弹压一二。”申景珍已经没了主意只是唯唯喏喏地听从桓震安排。

    布立刻便传令曹文诏要他分派人手务必看好了李贵的人马。这一夜扰扰攘攘地过去事后才现只不过一场虚惊而已。这些朝鲜兵都是临时从各道调集而来莫说情愿协助李贵叛乱就连愿意打仗的也没有多少明军端着火枪一冲进营去他们以为是来攻击的敌人一个个纷纷抛下兵器投降曹文诏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了局面反倒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布次日桓震叫一个把总带了一百兵直解送李贵回汉城去顺便带了自己一封亲笔书信给朝鲜王。路上该如何宣扬李贵谋反桓巡抚如何大义为重丝毫不为所动彭羽都预先教授了他待他演习得万无一失这才放他上路。

    布回头再说代善把桓震的要求带回沈阳报与皇太极不久便传回消息说此刻方在隆冬太上苦寒行路不便待春暖之后再做定夺不迟。又说桓震倘若心急可以派遣一名使者至沈阳面见崇祯亲自问个明白。照黄道周的意思便要亲身入虏桓震想也不想一口拒绝道:“使者来往延误时日多耽搁一日太上岂不多受苦一日?与其如此不如在义州坐等好在据说虏酋待太上甚好暖室厚被料想不致有差。”黄道周恨恨瞪他几眼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也只得罢了。

    布桓震却心焦起来温体仁该不会真的将这事完完全全放手给黄道周去做了罢?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若轻易放过了那只能说是一个傻子。可是急也无用只得安下心来且做目前的事情义州经过上次一乱贸易大受影响幸亏冬季海路原就不通也就谈不上多大的损失。此刻朝鲜大军已经南撤四散回归各地辽兵人数众多要在此生理下去也算颇费周章。好在朝鲜王感激桓震助他保住了王位竟肯答允借粮与他直到恢复海运之后再行归还。

    布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二月下旬桓震一再催促之下皇太极终于派出一支五千人的部队由代善领着南下号称护送崇祯前来义州。这天探马飞报说鞑子大军前锋已经抵达鸭绿江北凤凰山一带并不继续前行却是扎下了营来。过不多久又一起来报说对方营里派出一名信使在江边给朝鲜守军拦住正在带来城中。

    布二月二十三日明金双方在江心一艘小船上会晤明朝这边是黄道周与桓震后金则是代善与多尔衮大家都是一般的不带一个随从更不许携带凶器却也算公平合理。谈判出乎意料地顺利皇太极的条件只不过是许帝号和驻兵义州而已对于桓震来说都是无害之事什么大明的面子他才不管那些一一答应了下来道:“代善贝勒你我既已定约此刻可以让太上随我等还朝了罢!”代善微笑道:“大人何必心急。”对多尔衮使个眼色。多尔衮会意持了一柄小小蓝旗钻出舱去对着北岸招摇一番。不久一只小船缓缓驶来靠在他们所坐之船旁边下锚停泊。几个鞑子兵搀扶着一人钻出船舱踩着跳板走过这边船来。

    布黄道周早已经是急不可抑见那人缓缓走来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住他双腿热泪盈眶地叫道:“臣不意有生之年竟还能见陛下一面!”代善在旁道:“其余从驾官员太监妃嫔宫人稍候我大汗自会另外遣人送归。”

    布桓震注目瞧着崇祯年龄刚刚二十出头的他此刻面上已经颇有风霜之色两鬓也生出许多白。看起来丧师被俘的屈辱与虏中囚犯生活的辛酸一直折磨着他只不知道如今这个崇祯是不是还如一年前那般猜疑成性?桓震不大相信他的本性会变往后两人若能合作当然好合作不成的时候也只好送他去死。

    布崇祯也认出了他来叹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你却已经是辽东巡抚了。”桓震点头道:“蒙太上皇错爱。桓震能混到今日也是无数次拿命去拼回来的。”崇祯再也不一言任凭黄道周引着入舱。

    布既然接获了崇祯黄道周便急着要起程回国。此刻天气回暖海港已经可以行船桓震便决意从海路归国。到了皮岛毛文龙听说两人奉归上皇吃惊之余自然殷勤相待崇祯在岛上的日子可说是一年以来最舒服的。岛上有品级的官员都来拜见见毕散去毛文龙却拉住桓震低声道:“有一位贵客正等着与大人会面。”桓震一惊瞧瞧他的神情似乎颇为古怪悬着心跟了他去到书房毛文龙推门叫道:“王大人桓大人到了。”

    布书房中一人正背手鉴赏壁上字画听得毛文龙叫转过身来笑道:“一别半年桓大人风采依旧。”却是王应熊。桓震吃了一惊不料他竟然在此处等着自己那岂不是意味着毛文龙已经倒向温体仁那边去了么?一个温体仁已经足够自己头痛现下又加了毛文龙与他的东江镇看来这次的事情若要真做起来还不好收场。

    布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三十九回

    次日一早毛文龙请崇祯大阅三军桓震身为辽东巡抚自然也在陪同之列彭羽只是一个白身太上皇面前根本没有他的位置因此也就不曾随行。崇祯对于毛文龙还是非常信任的兴趣满满地瞧了他的部下演武忽然道:“毛卿努力将来国事赖汝支持。”桓震心中一动崇祯说这句话那就是暗示着有朝一日自己重掌大权必定在辽东来一次大洗牌。虽然本人可能未必意识到可是言语之间确实已经透露出他对以自己为一干辽将的切齿痛恨。忍不住暗自冷笑心想不知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皮岛士兵演过阵法下一个节目便是演习弓马。毛文龙吩咐暂且稍停让太上皇休息片刻令人送上茶来亲自双手奉与崇祯笑道:“此是高丽参茶上皇请用。”崇祯接过茶碗刚刚凑在唇边要饮一直侍立在他身后的黄道周忽然跨步上前斜刺里拦住劈头道:“上皇且慢!”崇祯一愕却见黄道周将那碗参茶倾了少许在茶托之中自己一口喝了过得片刻并无异样这才将茶碗还给了崇祯叩道:“臣得罪了。”

    崇祯立时明白过来黄道周这是担心有人鸩杀自己是以抢在他喝下那茶之前以身试毒。心中感动以手抚之道:“卿一片忠心朕……朕岂有怪罪之理?”端着参茶的双手微微颤抖想不到历尽千辛万苦好容易回到自己的国土之上仍要过着这种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日子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望了周围诸臣子一眼心中暗自猜疑究竟是哪一个有心毒害自己黄道周自然是不可能的了毛文龙自己过去待他一直优厚这次相见看他也十分恭谨多半也不是。唯一可疑的只有桓震而已他想自己死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去年北京城破自己身陷虏中皇太极提了条件交换据说主张不予理睬的就有他一份。而今眼看自己将要回到北京归国之后自然不能安心将皇位交给幼不更事的慈烺夺权复辟是理所当然之事。难不成他怕到时候会失去如今的地位权力索性先下手为强么?这么想着不由得多瞧了桓震两眼恰见他的目光也向自己这边望来连忙转过头去佯装观看皮岛官兵阵容。忽然灵机一动毛氏东江的力量也不算小而且自从袁崇焕执掌辽东的时候便游离于巡抚辖制之外何不利用毛文龙来对付桓震?

    心中暗暗盘算要用什么样的甜头才能诱得毛文龙与桓震自相残杀若是弄得好说不定还可借助毛氏作为自己复辟的靠山。崇祯想得出神唇边不由得露出一缕久违的微笑。

    他在那里打着如意算盘桓震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地担忧不已。王应熊会在皮岛上动手多半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道他要在何时以什么法子杀害崇祯光明正大地刺杀多半是不可能此地毕竟是东江辖区若是出了刺客毛文龙岂能辞咎?虽然昨晚一再询问王应熊始终不肯明说但是桓震与彭羽一致认为若从温体仁嫁祸与黄道周的目的来揣测两个条件是必要的:崇祯要死黄道周却不能死。如此一来下毒便是最大的可能性。是以前来校场阅军的途中桓震便悄悄对黄道周撂下一句话叫他小心提防。黄道周虽然痛恨自己不过料想不至于拿崇祯的性命当儿戏一定会小心注意。虽然猜到了这一步仍是不能确定他会在什么饮食之中做手脚茶酒饭菜都有可能说不定什么时候崇祯就会口吐鲜血一命呜呼自己也就算是输了。

    更要命的是此地乃是皮岛满岛都是毛文龙的东江官兵还有数不清姓毛的干儿干孙。与王应熊为敌就等于与近万人的东江军队为敌自己手里只不过有曹文诏带领的四千人而已而且火药枪弹都不足此刻叫人回觉华岛去调兵不仅打草惊蛇而且也是远水不能救近火压根来不及。

    各人都是心怀鬼胎看完了皮岛兵的演练崇祯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笑道:“毛卿果然治军有方我大明边疆得人啊。”想了一想随口赏赐了许多牛酒等物。毛文龙连忙叩头谢恩虽然明知只不过是空头许诺仍要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来。

    看看日头偏西到了晚膳时候毛文龙令人送了一只烤羊到崇祯房中算是臣子的进贡。随同烤羊送来的还有数瓶日本清酒。黄道周仍是一一先尝了才敢让崇祯食用。今日崇祯的心情似乎甚好食欲也跟着大开居然亲手切了羊肉又亲手端给黄道周吃。黄道周受宠若惊连忙跪下叩谢。崇祯摆手叹道:“朕与黄卿可说是患难之交朕有复兴之日当以辅报卿区区一膳何足道哉!”说着叫人替黄道周斟满了酒举起杯子道:“朕为北虏所辱本来已无生还之望岂知上天护佑竟然又让朕得见故土风物。既然天意如此朕又焉敢违天?”手指用力抓住酒杯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待朕重践大位之时便是彼等跳梁小丑授之日!”说着一饮而尽将酒杯摔在地下。

    与此同时桓震也正在与毛文龙等人一同饮宴。王应熊的存在原本就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更加不会出头露面是以一直呆在毛文龙的书斋之中连饮食都是毛文龙亲自拿进去的。今天从早到晚贴身跟随桓震的始终是吴诚黄得功不知哪里去了彭羽更是连面也没有露过。毛文龙瞧他一眼笑道:“这位将军总是站在巡抚大人背后难道不累么?守备把总们都在下席饮酒将军何不去凑个热闹。”他以吴诚是桓震的贴身亲随是以对他说话客客气气实际却没把他放在眼里叫他去的下席也只不过是几名游击伴曹文诏部下的低级将官聚集之处。

    吴诚瞧了毛文龙一眼又瞧瞧桓震心想若是黄得功遇到这种情形必定不肯离开巡抚大人半步他今日另有公干将大任托付给自己自己怎能悄没声地寻欢作乐去?可是他出身草莽却不懂得官场应酬只是硬邦邦地摇了摇头。毛文龙脸色微变桓震连忙笑道:“毛帅何必为了几个小小亲卫扫了酒兴?”回头对吴诚道:“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你与众位兄弟去彭先生那里瞧他有何吩咐。快去!”吴诚犹豫片刻行个礼带着几名亲兵走了出去。

    他径自去寻彭羽说了毛文龙轰自己出来的经过。彭羽皱眉道:“大人怎能随便让你出来?”忽地顿足道:“不好不好难道是那回事?”面上神色紧张起来也顾不得理会吴诚匆匆地去了。

    桓震目送吴诚等人离去举杯笑道:“毛帅请。新年伊始本抚早该亲自上岛来犒问士卒只不过为了等待赴朝使者才迟延了时日。犒军的牛酒等物过几天自会从金州送来。”毛文龙也笑了起来停杯不饮悠然道:“不必了。”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故作神秘的道:“敝镇听说大人这顶巡抚的乌纱是靠了老泰山才谋得来的是不是实有其事啊?”

    他当着桓震之面问出这句话来可以说是无理至极桓震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怒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本抚多蒙岳父大人提携始终铭感五内。”毛文龙微微冷笑道:“温阁老对你恩重如山你竟敢背叛他!”顺手将酒杯往地下重重一摔席间众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门外一群士兵蜂拥而入人人兵戈在手指定了桓震。毛文龙笑道:“对不住奉温阁老钧令捉拿谋弑上皇的乱臣贼子桓震与黄道周毋须解付京城就地问斩。”此话出口诸将也都面有惊色显然事前全不知情。

    桓震却似早就料到了一般非但毫无惊慌之色反大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一把扯开衣襟身子一转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了毛文龙右手顺手抓起壁上烛台在他耳边低声道:“毛总镇你瞧瞧我胸前绑了什么?”毛文龙不料桓震竟会突然向自己扑过来一时间没能躲开给他的手臂紧紧箍住。扭动脑袋瞧去但见他胸腹之间捆了一个大大的包裹一根半尺长的引线伸了出来竟似是一个震天雷模样。桓震笑道:“这是觉华岛出产最好的火药药包里更加了铁砂我身上这么一包足够把你我一起炸个肠穿肚烂。”毛文龙大骇拼命扭动身子挣扎无奈年纪大了身体衰弱力气远远不比桓震丝毫挣脱不得。

    桓震怒道:“不许乱动!”右手箍着他颈子烛台若即若离地在引线旁边晃来晃去喝令皮岛众将后退。毛氏部下也都不是吃素的眼见主帅被擒均想倘若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将他按在地下桓震也来不及点燃火线哪怕当真爆炸了不过是一个震天雷而已绝大多数人至多受点轻伤流几滴血。当下一个个跃跃欲试地要扑上前来。桓震举烛喝道:“再有人上前我便点火!这一枚震天雷是特制了的每一粒铁砂都淬有毒药划伤一个口子就能要了性命!”

    这一句话出口众人果然俱有几分忌惮都怕贸然难之下制他不住反让震天雷爆了开来一旦沾上一点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毛文龙嘶声叫道:“退后退后你们不要我的性命了么?”诸将见主帅令自然乐得遵从一个个乖乖地退了开去闪出一块数尺见方的空地来。桓震拖着毛文龙站在屋角离皮岛众将远远地两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彼等。

    两方面僵持了几炷香工夫毛文龙已经吓得几乎昏去。桓震瞅空子从怀中拔出匕架在他颈中叫人将屋中的蜡烛尽数吹熄了拿到自己身边来以免断了火种。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之声伴着一点烛火闪闪跳跃。

    忽然叩叩两声有人敲门叫道:“禀大人船坞涨潮将所有船都冲走了请大人示下!”桓震手底一紧沉声道:“你回答‘把船底凿穿’!”毛文龙声音颤抖依言一字不差地答了。众人全都听在耳中均觉荒诞不堪船只泊在坞中能被潮水冲走已经是滑天下之大稽桓震竟要毛文龙回答凿穿船底更加匪夷所思。

    毛文龙话声方落只听嘭地一声房门给人一脚踢开一群辽兵端着枪拥了进来为一人正是彭羽大声喝道:“毛文龙弑君谋反即刻拿下!”皮岛众将目瞪口呆方才还是桓震谋反此刻情势全盘逆转反贼变成了毛文龙大都蒙在鼓里不知怎么回事。辽兵上前来将毛文龙绑了押下去桓震这才松一口气丢下烛台只觉得汗透重裘心有余悸地对彭羽道:“妙才再晚来片刻说不定便见不到我了。”彭羽微微一笑道:“黄得功已然将王应熊击毙岛上其余地方多未弹压曹文诏正在分兵把守。”

    桓震点头道:“好。”问道:“黄道周呢?”彭羽肃然起敬的道:“黄钦差代君而死可敬可叹!”桓震也不多问站起身来对众人道:“毛文龙一人谋反众位想必都不知情。”众将正自惴惴听了这一句话都是如闻天音如蒙大赦一般连连称是。桓震一一打量诸人神情料想此刻彼等心中定都不服当下喝道:“奉上皇旨意仅罪恶余人不问。王应熊已经伏诛毛文龙束手就缚留待上皇论处。诸人安心在此明日各有封赏。”脸色一沉道:“有敢妄动者一律同罪!”

    此刻大厅已经给辽兵团团围住厅中众人都知道毛文龙大势已去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默不作声打落牙往肚里吞。不多时只见游击以上岛将鱼贯给人押了进来桓震令人闭了厅门看守道:“外面正在清查毛文龙余孽只得暂且委屈众位一宵。本抚少刻令人再送些酒水食物来诸位把酒畅谈也可消此长夜。”嘱咐彭羽好生看管绝对不准任何人出房门一步这才离去。

    外面的局势已经基本上给曹文诏控制住了他每到一处营房便出其不意地冲进去先制住主将余人群龙无只有任凭摆布竟是一枪未地夺了皮岛。四处都是走来走去的辽兵搬着从岛军手里缴获来的军械堆放在指定的处所。桓震穿过人群径奔崇祯住处黄得功带着十几个人正在门外守候一见他来当即道:“太上皇在里面。”

    桓震点点头推门进去只见崇祯面壁而坐一旁榻上躺着七窍流血、面色铁青的黄道周。轻咳一声崇祯转过头来目光中满是愤恨地望着他咬牙道:“你这奸贼害死了黄卿何不连朕也一并杀了?”桓震摇头道:“药死黄道周的是王应熊他受了温体仁之命来取你的性命不料误中副车让黄钦差当了替死鬼。”

    崇祯冷笑道:“一派胡言!”桓震拖过椅子坐了下来悠然道:“我胡言与否并不紧要陛下只要自己想想王应熊并不在使臣之列一个京官为何会无故出现在千里外的皮岛之上?还有我若真要杀你在义州时便已经杀了何必等到如今?你不相信我尽可以派人送你回京去把你丢给温体仁瞧你还能活上几日!”

    崇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温体仁也是自己信任过的臣子说他会谋害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相信。可是王应熊方才分明就给桓震的人带进来当着自己的面一剑杀了如果不是心怀不轨确实也难解释何以礼部侍郎会千里出京?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不住抚着自己的脸颊白天那些复辟登基一呼百应的美梦此刻都已经如水泡一般破灭眼下崇祯的心里已经充满了恐惧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辽兵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剑向自己刺来?

    桓震笑了起来道:“陛下莫怕。我并不想杀你。”顿了一顿道:“应该是说只要你对我还有用处我便不会杀你。”崇祯疑惑地瞧他一眼心中觉得他若真想取自己的性命只要任凭王应熊为所欲为也就是了又何必搞这些事端?一时间却有几分相信。可是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对桓震这样的人低头当下义正词严的道:“朕不幸落入你手有死而已。自古国君死社稷理所当然不必多说。”桓震挪动一下身子坐得更舒服些道:“国君死社稷是天下为主君为客而已。然今也君为主天下为客君主以天下为私产代代相授望子孙受享无穷。可是几曾有一朝一代永存而不亡的?陛下自以为贤君可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崇祯给他问得微微一怔这个问题自己以前确实从没想过秦汉以降小国林立的乱世就不必说了就是历朝正朔也都无不以勤俭创业始以荒淫亡国终给太祖皇帝打到了北方去的蒙古人还不就是因为暴虐无度弄得天下怨恶以至于“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么?甚至于蒙古人之所以能够入主中原也不过是由于君臣离心奸臣当道妇人主政而已。虽然如此可是他心中从未将那些亡国之君与自己相提并论他要做的是中兴之主尽管目下龙困浅滩谁又能说将来不会一鸣冲天?

    桓震站起身来道:“这个问题陛下今夜便好好想想过上几天咱们再来谈往后的事情。”说着微微一躬出门去了。崇祯怔怔地瞧着他的背影耳中回响着方才那句话:“君主以天下为私产代代相授望子孙受享无穷。可是几曾有一朝一代永存而不亡的?”

四十回

    桓震担心出现原本袁崇焕杀毛文龙之后东江旧部纷纷叛乱的情形连夜将皮岛士卒重新编伍混杂入辽兵之中以辽兵旧将统领原先毛氏的将官一律暂行罢职软禁在一起。一面令人急回觉华岛去调集伏波军赶来接收皮岛港口也分派重兵把守任何人没有桓震的亲笔手令连一条舢板也不能下海。

    他生怕士卒哗变开了岛上粮仓增半放口粮普通士兵只要吃得饱也就不在乎是谁做大将倒也安稳了下来。毛文龙给关押在一处净室之中过不几日心病突一命呜呼。桓震令人薄葬在岛后准岛上毛姓的将领为其披麻戴孝。虽然如此许多毛文龙的干儿子干孙子仍是纷纷请求复其本姓例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原本叫做毛有德、毛精忠、毛可喜此时都争先恐后地改回了祖宗姓氏。

    这几大反王桓震早已经如雷贯耳都是先叛明后叛清的变色龙一流人物。改不改姓也罢总是不敢信任的只淡淡敷衍几句却并不给他们特殊待遇仍是与旁人一样不许随意走动。过不五六天伏波军余下的六个营一人不剩地来到岛上桓震大兵在手甚么也不怕老实不客气地令各部分头将三山、广鹿、长山、石城、小松、宽甸、鹿岛等处尽皆接管了原本就打算让曹文诏驻守义州多留无益便令他带了本部渡海北上先去汉城拜见朝王顺便捎去一封书信。

    一应事定已经是十余日之后了。这十余日间他丝毫也不理睬崇祯存心要他自己苦恼一番待他觉得走投无路之时才去给他指一道生门。据负责监视的亲兵说崇祯每日除了吃饭喝水就是躺在床上呆有时还重重叹气不知道想些甚么。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正想前去见他崇祯却先忍耐不住叫送饭的亲兵传话说要与桓震面谈。

    桓震正在与彭羽商量事情听那亲兵说崇祯传见心道时候终于来了道:“我去还是妙才去?”彭羽闻听立时明白巡抚大人并不想让自己参与这场谈话否则他就不会问“谁去”而会问“是否一起去”了。他知趣得很当下道:“学生身体有些不爽想同大人告假歇息半日。”桓震会心一笑拍拍他肩头起身离去。

    这十几天之间崇祯似乎又老了许多不单是外貌显得沧桑连神情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双眉之间紧紧皱起一个解不开的结。桓震关好了门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道:“前些时那个问题陛下难道已经有答案了?”崇祯喟然摇头道:“废立兴替此天命也岂人力所能预哉!”桓震忍不住放声大笑一面笑一面摇头道:“我以为陛下是聪明之人想不到也不过是一个诿过于天的懦夫而已!罢罢罢既然如此你我已经无话可说告辞了。”一拱手拂袖便走。

    崇祯霍然站起身来在后叫道:“你说是为什么?”桓震转过身来细细瞧着他的表情那里面有困惑有不甘还有许多其它的东西。看起来这个问题确实把他困扰得不浅当下回身坐定淡然道:“无他只不过一人之天下天下人尽欲得之以一人之智、力不能胜天下欲得者之众而已。”崇祯愕然坐倒头脑中一片混乱良久喃喃道:“那怎么办?怎么办?”全然是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

    桓震一字一顿的道:“以天下为主君为客而已。”他知道不可能在几句话之间给崇祯灌输这种理论只是道:“设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一旦有欲谋夺之者自然天下人群起而攻之不劳君主费心力矣。否则我神州幅员万里以君之一人加上若干臣子能绝天下人之欲乎?朱姓得国便说天命在朱赵钱孙李得国亦可以说天命在赵钱孙李。天难道是这等反复无常的?我言尽于此陛下听得进去往后做一个虚君政事尽委大臣臣子更替君主万世不易。如果听不进去温体仁有胆子弑君桓震未必就没有了。”

    崇祯怔怔地坐在那里望着桓震离去一时间心乱如麻。桓震所说的东西他几乎完全不能理解只知道自己倘若答应就要实实在在地做一个傀儡皇帝;然而如果不答应瞬息间他便能够如同捏死小虫一般取了自己的性命。性命都没有了还做甚么中兴之主?如果是即位之初刚刚铲除了魏忠贤正在踌躇满志的崇祯是绝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的;但是时至如今在沈阳一年的俘虏生涯磨去了他的雄心与棱角也让他深深感受到人生在世的无常。今天自己还活在这里与桓震讨价还价可是明天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崇祯房里的灯亮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桓震再一次应他所请走进了房门。

    四月一日桓震撤除了皮岛的海禁将“王应熊谋弑太上皇黄道周殉难”的消息公诸天下。与此同时崇祯在义州下诏即位复崇祯年号改盛德元年为崇祯四年大赦天下。复设中书省论迎复功拜桓震左相国加爵忠武伯其余辽东众官将升迁赏赐有差。桓震上表固辞优旨报答改拜平章政事摄中书省事。下《与慈烺儿诏》中有“岂期监国之人遽攘当宁之位?”等语。另诏令在京及外廷大小官员曰温体仁等人结同外寇构成邪谋逢迎妇孺篡位易储依阿从谀内外朋奸紊乱朝政擅夺兵权罪恶深重。众官早自醒悟朕自追究恶不罪其余云云。

    诏令一出天下大哗士以东林党人为的举子士人纷起指责桓震要君干政厚自矜伐。温体仁借天子之名目桓震为叛逆宣府、大同兵讨之。四月五日桓震亲领兵二万余奉崇祯迫山海关蓟抚赵率教开关相迎登莱徐光启、河南范景文先后上表应和。温体仁伪诏调巡抚延绥副都御史洪承畴东向御之承畴既去秦晋流贼无人可制一而不可收拾原本在年初就已经流入陕西的王嘉胤等部如滚雪球一般愈滚愈大被贪官暴吏敲骨剥髓、无以聊生的贫民纷纷涌入农民军的前锋直抵晋东南沁水、阳城一带几有破晋而入河南之势。在晋北老回回马守应越过大同府辗转移至桑乾河西。

    四月二十三日辽兵前锋张正朝部与洪承畴部下游击左光先遇于通州左部本不愿战正朝示以崇祯手诏晓以利害饵以官禄光先遂下马伏拜。越数日桓震中军抵通与左光先语因其致书洪承畴并附各地督、抚表文。

    三十日大军抵京城广渠门洪承畴射书出城相约半夜启门相迎桓震兵不血刃而入京师。京营欲战而不能束手待降而已。温体仁挟慈烺及官员、宫人、眷属若干出西城广安门仓皇而走为洪承畴所部截获。温体仁自知不免吞金而死余人尽为洪部遣送回城。

    桓震将几个温党骨干如张捷之流扣留下来余人尽皆放还回家官职俸禄尽皆不改。温体仁已死遗属未与其行尽免株连。他记着周延儒一心只想找他可是搜遍全城也没丝毫下落不知去了何处。小慈烺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给一群大人抬着东奔西跑又饿又累又怕给送回钟粹宫不多久便大哭起来怎么哄也不肯收声。桓震恰好送崇祯还宫走到钟粹宫外便听见震天的哭声当下指着宫门道:“陛下请。”崇祯急不可待地奔了进去一眼便瞧见慈烺给一个奶娘抱在手中扎手扎脚地不住哭喊时隔一年之后终于父子重逢却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一时间悲喜交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从奶娘手中接过慈烺。说也奇怪大约是父子天性小慈烺一到了父亲手中哭声立刻戛然而止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来抚弄崇祯颔下的短须。崇祯带着眼泪笑了起来高高举起慈烺转了两个***。

    桓震在身后道:“离散的宫人都已经召回往后陛下可在宫中安心居住一应饮食薪柴诸般用度自有供给。”想了一想道:“温逆挟幼帝践位之时以皇后为太后居于慈宁宫方才臣已经令人迁还承乾宫。陛下得闲不妨前去看望一番。臣还有事务这就告辞了。”深深一躬转身便走。崇祯忽然叫道:“你以朕为傀儡土偶与夺我朱家天下无异此怨此恨子孙永志不忘。但因你之故让朕父子夫妻得以重逢我却要衷心谢一谢你。”桓震回头一笑扬长而去。

    此时的朝廷相当于刚刚经历了一次和平政变上下官员大都恐惧不已。中书省的架子是临时从各部抽调官员搭起来的。桓震知道与其选择名高望重、难以驾驭的宿耆还不如引用那些原本万年不得出头的低级官吏一来他们才是真正办理具体政务之人熟悉政事的运作流程二来自己把他们提拔上来他们也必有感恩之心不至于处处同自己为难。

    阁臣五去其四孑余的一个郑以伟又上了表告老还乡桓震心想这却是一个去内阁的天赐良机只是废除内阁之后要以甚么机构来取代内阁担负起预议政事的职能却叫人颇费思量头痛得很。何况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在觊觎阁臣的位子一旦裁撤内阁势必触犯他们的利益说不定会演变成戊戌变法一般的局面那又是自己所不愿见的。原本打算趁着中书省复设的机会给这个死气沉沉的朝廷注入一些新鲜血液若是因为可裁可不裁的内阁耽误了事那就大大的划不来了。而且左右丞相之位一直虚悬桓震不过任了平章事已经快要给东林党的唾沫淹死自然不肯主动去当靶子。这就须要一个德高望重堵得住东林攸攸之口而又不会对自己想做的事情横加阻挠之人出来担当此任想来想去灵机一动想到了徐光启身上。

    一面准备开恩科事宜一面递牒召徐光启进京却从都察院拣了一个御史谢琏继任登莱。这一年正是会试之年二月份已经试毕榜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许多举子名落孙山有的已经束装还乡有的却还奄留京中听说将开恩科不由得大喜虽说这恩科是由士林公敌桓大奸臣而开可是倘若能够借此高中自己的功名前程终究比虚妄的声名道德值钱多了。一时间阙下济济都是赶来应考的举人。何况此次恩科言明了只要曾经入过学的不论有无经过乡试只要向中书省递交请愿书一份皆可来京会试许多落榜的生员更加高兴争先恐后地报名应试。

    洪承畴惦记着陕西军情一心想要回去重掌大权。桓震知道此人不论军事才能还是治政的本事都非同一般虽然明知道他是往后投降了满清的人物仍是用之不疑以其代杨鹤总督三边军务平地连升了数级。洪承畴感激涕零暗自庆幸自己当初临阵倒戈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至于杨鹤他原就不适合署理军事恰好陕西巡抚出缺索性将山西巡抚一并调升入京却委杨鹤做了山西、陕西二镇巡抚授权节制延绥巡抚只管民政不理军事。

    宋应星与哥哥应升这一年的会试果然第五次一同落榜幸好他囊中羞涩正在四处借贷盘费尚未离开京师桓震向朝中江西籍的官员打听得兄弟两人寄住在江西会馆当即亲自前去会他。宋应星原就酷好工艺制造之学深深信奉穷究试验的至理桓震尽拣些锤锻冶铸、五金炮矢的话题与他谈论两人果然一见如故宋应星对桓震在金州设立的各种的工场极感兴趣一一打听了一遍。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从傍午直谈到了半夜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一起雷鸣起来。

    桓震笑道:“我可是空了肚子来的满打算长庚先生要惠赐一餐想不到先生精打细算至此!”宋应星赧然而笑踌躇半晌方启齿道:“实不瞒大人说应星已经断炊一日了。”桓震一愕躬身道:“这就是桓某的不是了。”说着搜搜荷包约有七八两碎银子尽数掏了出来连黄得功身上的一些零碎银钱也都一并要了来总在十几两上下双手交与宋应星道:“小小薄敬权做先生盘费。”想了一想又道:“先生如不嫌弃今日便请搬来在下家中居住如何?”

    宋应星与桓震十分谈得来只道他想招揽自己做一个幕客心想几次万里迢迢的入京赶考几乎花尽了家中积蓄如今自己已经四十五岁兄长也有五十四岁一再名落孙山也该死心寻一条谋生之路了。当下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自去与哥哥应升说知。兄弟两个的行李不多桓震让亲兵提着在后慢慢赶来自己与宋应星先行一步。一面走一面不经意的问道:“长庚先生可还有功名之心?”

    这一句话却触动了宋应星的伤心事涣然叹道:“五考而不中或者正是上天警告宋某不可埋故纸堆而荒废了实学。”桓震笑道:“那也未必。恩科将开难道先生不愿再作冯妇?”宋应星叹口气道:“应星已经想得明白功名进取不过过眼云烟而已人生在世不称意事十常**往后唯潜心著述罢了。”桓震连连摇头道:“先生这话前半句是对了而今得八股功名确是不值一钱;后半句却是大错而特错。”顿了一顿道:“先生负经世之才而唯以著述自娱且不论于世道是否有半点裨益难道自己便甘心如此过一生么?”

    宋应星竦然动容桓震这一句话却是说进了他的心里正中他一直以来时常苦闷的一个所在。他喜好实学愿意研究家食学问可是这些东西在科举八股之中却是不值一哂的废物。原打算一旦得中便可以做官可以将自己的主张躬行于世可是老天连这么一个机会也都不肯给他眼看年岁愈来愈大再过几年便不能再上京来赶考了难道真的要困守书斋之中度过余生?

    兄长应升在后面插口道:“长庚啊难得大人肯加提携你何不再试一科?”宋应星犹疑道:“那么元礼大哥你呢?”宋应升摇头笑道:“哥哥已经老了。再说有个在浙江做官的年伯一直约我去替他帮忙我近年气喘愈厉害也想迁去沿海居住这回返乡去接了你嫂子与侄儿便要赴浙江去了。”宋应星默然低头沉思良久忽然问道:“不才敢问大人这次恩科的主考是谁?”桓震笑道:“是徐玄扈徐老大人。”宋应星啊了一声双手一拍决然道:“既然如此应星就恬着脸再考一次罢!”说罢笑了起来似乎十分开心。

四十一回

    在中书省的日子忙碌得很桓震几乎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陕西的叛乱上面洪承畴有能力从军事上弹压这一点他是确信无疑的。但是前提必须是叛乱维持目前的规模不再扩大而要办到这一点就非得从根本上解决秦晋之地的饥荒不可。要的事情是免征他上任第一天就连了数道牒文陕西、山西、甘肃土地一律免输当年赋役已经从贼的流民此刻不论自愿返乡还是就地附籍垦荒不但不问前罪而且还可连续免征三年。又下一道告天下商旅文只要运输粮食到三边等地按照官价贩卖的都不征丝毫钞关船料之税并且授予特殊的盐引可以直接提取食盐。这一个法子是在开中之法基础上加以改动而成不再要求商人白白供给地方上粮食而是让他们自由贩卖之后凭着地方官按照卖粮数目给的盐引就可以在全国任何盐场提盐贩到任何地方。为了彻底禁绝私盐在各处盐场都设立盐关专设官员管理隶属于户部。在那个盐价腾贵的年代盐可就是钱的代名词商人唯逐利而已自然趋之若鹜不过一月之间全国各地的粮食就源源不绝地运往西北去。他委了梅之焕做三边救荒大使凡遇有关荒政可以节制山西、陕西、甘肃三省的布政使以下牧民之官。除此之外还假崇祯之名给他弄了一柄尚方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梅之焕启程之日桓震亲自送他直到都门对他深深一恭道:“三省荒事有赖长公先生。”梅之焕慨然道:“之焕此去如不成功亦无颜还朝。”桓震道:“西北地方官员侵吞荒银已经如同家常便饭长公此次随行携带五十万两白银每一钱都要花在灾民身上。”梅之焕点点头道:“之焕省得。”一拱手一行数十名官员在前押运荒银的一千兵在后浩浩荡荡向西而去。桓震目送他远去叹了一声回顾彭羽道:“陕西若定则天下可定了。”

    说实话这是一个剜肉补疮的办法。虽然济得一时可是长此下去官府非但不能从盐获利反倒要贴进去大笔的银子来补贴各地盐场的损失以明朝脆弱的财政至多只能支持两三个月而已。临灾赈济只不过是治标之策兴修水利才是治本之法。桓震原本就有此想法徐光启入京就任之后与他谈过更坚定了这一番心思只是他对水利确实是一窍不通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才好。

    徐光启搬起随身的一个藤箱放在桌子上打了开来里面是厚厚的一迭手稿。他取出最上面的一摞递给桓震道:“这是老夫穷数十年之力写成的一本种艺之书合六十卷分农本、田制、农事、水利、农器、树艺、蚕桑、蚕桑广类、种植、牧养、制造、荒政十二门不求藏之名山传于后代但愿有补当世而已。”桓震随手翻开一页但见“廉政、轻徭、薄役、无扰民”一行字跳入眼帘这一卷却是最末的荒政一卷。

    桓震将手稿端端正正的放回箱中肃然道:“徐大人这一本农政全书震必刊行天下令各地官员遵为臬圭。”徐光启反问道:“农政全书?”嗯了一声点头道:“这个名字不错是书之作本为农政只不过自夸曰全似乎不谦不如便叫农书好了。”桓震随口答应却问道:“以徐大人之见在西北等地兴修水利该从何处下手?”

    徐光启道:“凡地得水皆可佃所谓水利不过引黄河之水灌溉而已。”桓震忽然道:“有一种东西叫做水泥平时如同尘土遇水便凝结成块不但坚硬而且滴水不漏正好可以拿来铺设水渠。”徐光启却没听过这种东西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么何处有产?”桓震慢慢思索道:“应当是石英烧制而成虽然下官不会不过召集砖瓦工匠多试几次肯定是能试出来的。”这一点他却有把握从前乡间那么多的小水泥窑子也没有多少的技术含量烧出来的水泥虽不能拿国标来比在这个时代铺铺水渠还是有余的。

    踌躇片刻终于道:“有一件事下官以为已经到了非做不可的时候。”徐光启瞧瞧他神色心中已经明白了八分当下道:“百里又要议开海么?”桓震还道他又要反对正欲搬出金州贸易的成功来说服他却听徐光启叹道:“老夫是真的料错了。老了老了往后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桓震愕然而喜一时说不出话来。这还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用自己的理念说服了别人不由得让他感到由衷的欣喜也看到了改变中国人思想的一线曙光。

    崇祯四年的四月生了一件值得载入史册的大事。大明全面废除海禁改在沿海各处码头设立海关税课司只要依船只大小缴纳高低不等的海税就可以任意下海贸易。此令一出山东、闽浙、广东都为之轰动当年海禁最严厉的时候沿海居民尚且偷偷往南洋、日本去经商何况如今海禁已经成了往事官府还大加鼓励海外贸易?只是第一个月海税的收入便高达六十多万那时候连带加派的辽饷、练饷在内整个明朝一年的田赋收入也不过七百多万两这个数目已经达到了将近一成。

    桓震把所赚的钱尽数投在西北水利工程之上觉华岛工场研究出了烧制水泥的法子他并不藏私而是公诸天下很快便有富于眼光的商人看准了三边将会大批购入水泥便在黄土高坡上开起窑来。官府大力推行以工代赈兴办各种工场手工业慢慢展起来加上努力引种甘薯和马铃薯好歹让农民混饱了肚子愿意跟从农民军造反的人也就渐渐少了下去。洪承畴挥出他的军事才能将已经进入山西的王嘉胤挤压到黄河边上眼看就要完成合围。

    辽东的商业与贸易按部就班地展着沈廷扬按照预订的计划经由义州往后金大批走私烟草销路果然十分之好很快淡巴菰就在后金境内流行开来以至于王公贝勒人人以吸烟为尚耗费了不少马匹、东珠、人参来换购使得皇太极头痛不已连了数次禁烟令。可是他的禁烟仅禁百姓而不禁贵戚压根是禁而不止连自己的兄弟儿子也都一个个地染上了烟瘾。皇太极一气之下行文来明对桓震大加抗议要求他禁止明商继续朝后金境内贩卖烟草。

    是时恩科刚刚考过第一场桓震担任副考熬夜看卷已经两天两宿不曾睡过。正在拼命喝茶驱除瞌睡虫忽然一个小吏来报说是辽东来人有紧急政务要面奏桓大人。会试期间考官是绝对不能出贡院一步的桓震苦笑不已道:“甚么紧急政务?来的是谁?”那小吏躬身道:“是金州沈大人派来的陈世铎陈大理说带了沈大人亲笔手书要面呈大人亲启。”又补上一句道:“陈大人说是连日飞马赶来的多半是有要紧公务。”

    桓震头痛不已想了一想转问徐光启道:“徐大人此事该如何办才好?”徐光启沉思道:“规矩本来是人定的自然可以通融。百里出去见他莫要误了正事。”桓震感激不已深深一躬随着那小吏走了出去。陈世铎就在贡院外面十几丈远的地方站着身旁停着一辆马车辕上坐着一个车夫车帷低垂瞧不出里面有人没人。

    陈世铎见桓震匆匆出来连忙上来见礼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白蜡封固了的书信小心翼翼地交在桓震手里道:“沈大人再三嘱咐要学生将此书面交大人请大人即刻拆阅。”桓震点点头拆开来浏览一遍啊哈一声叫了起来一把抱住陈世铎欣喜若狂的道:“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陈世铎摸不着头脑用力挣脱桓震手臂疑惑道:“甚么天赐良机?”桓震冷冷一笑道:“不出一个月便可以知道了。到那时候天下人都会知道的。”将信叠好放在怀中道:“你尽快赶回金州带我一句口信给沈廷扬就说“莫怕生事一如往常”便可。”听得他一一答应桓震就要转身回贡院去。忽然马车中一个女子声音唤道:“桓哥哥?”

    桓震一时之间竟疑心自己听错自从入京以来一直忙得昏头转向全然抽不出身去接雪心搬家怎么她竟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抢上一步伸手掀开车帷果然见雪心坐在车上脸色苍白之中略带红晕瞧着自己微笑。陈世铎道:“学生经过广宁二夫人一定要同行前来学生只得沿途护送。随行的一个丫环已经先回府上去了二夫人坚持要随学生来见大人……”他表情甚是轻松似乎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一般桓震歉然道:“辛苦你了不过还是得劳你即刻起程回去。”陈世铎点点头牵了自己坐骑离去。

    桓震目送他离去跳上车握住雪心双手道:“我忙得连宅子也没找好还是住原先那所小院恐怕你来了住不下一直没叫人去接不怪我罢?”雪心连连摇头笑道:“怎么会?雪心知道桓哥哥是干大事的。”桓震听她语声之间有些喘息呼吸也短浅急促细细瞧她脸色却是苍白得几乎透明全不见半点血色。忍不住皱眉问道:“你身子不舒服?”雪心轻轻摇头道:“没有。桓哥哥你回去罢雪心回家里等你。”桓震也觉自己出来太久徐光启格外开恩也不能用得太滥了。当下握一握她手道:“我少说还得十天才能坐完牢委屈你等等了。”吩咐车夫小心驾车自己转身回了贡院。

    他心中记挂着沈廷扬所报之事又知道雪心正在家里等他更加坐不住了。好容易熬到开闱过了榜连行李也不拿飞奔而去。一口气策马跑回金台坊的住所院公老齐迎将出来神色十分惊惶的道:“大人回来了?孙应元刚刚往贡院去寻大人了二夫人她……”

    桓震不等他说完跳下马来一把将他推开奔了进去迎头撞见瞧见温氏的侍婢郑巧儿捧着一只铜盆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眼瞧见桓震进来转身便想跑却给桓震一把抓住喝道:“跑甚么?你端的什么东西?”一面低头向盆子里瞧去却是一盆血水。他心中一沉瞪圆了眼睛喝问道:“怎么回事?”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嵌入了郑巧儿的手腕中去。

    郑巧儿吓得跪了下来叩头不已嗫嚅道:“二夫人……二夫人……她小产了。”桓震大惊从没听说雪心怀孕怎么会有小产?一跺脚抛下郑巧儿便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压根不知雪心住在哪一间房定神一瞧只见家中雇佣的厨娘匆匆跑进自己房间去当下跟了过去。

    轻轻推开了门恰好一个花白胡子的大夫背着药箱出来桓震随着他走到门外低声问道:“拙荆病势如何?孩子如何?”那老大夫瞧了桓震一眼语带不悦的道:“你这当爹的也太不小心了尊夫人身怀六甲你怎么能让她长期服食砒霜?如今能保住性命已经万幸你还想要孩子?”桓震脑门轰然一响冲口叫道:“砒霜?”那老大夫点头道:“不错以老夫诊脉所得尊夫人服食少量砒霜已经有接近半年之久。老夫知道有些妇人为了永葆青春往往借助砒霜之力令肌肤红润嫩滑可是爱美之心也要看个时候作就是不要自己性命难道也不要孩子性命了么?”他劈头盖脸絮絮叨叨地把桓震训斥一番这才舒了口气道:“幸好府上家丁聪明知道找老夫来诊治孩子总算是保住了。”

    桓震不知是喜是悲一时愣住了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深深一躬道:“桓某铭感大德老先生要多少诊金?”那老者笑道:“一两足矣。”桓震如数付了叫老齐好好送他出去自己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雪心躺在床上盖着锦被沉睡脸色白得如宣纸一般几缕头被汗水浸湿贴在前额。他心痛不已忍不住伸手抚摸她脸颊喃喃道:“是我不好害苦你了。”雪心悠悠睁开眼来瞧见桓震坐在身边强笑道:“桓……桓哥哥。”就想挣扎着起身。桓震连忙扶住她让她靠坐在自己怀中轻声安慰道:“好了没事了大夫已经来开了药等会把药吃了病就全好了。”雪心点点头全然无力说话。桓震心中一个疑团盘旋来去虽然知道此刻她身子十分虚弱可是不问是不成的当下道:“大夫说你一直在服食少量的砒霜为什么?”雪心有些惊讶低声道:“甚么砒霜?我没有吃啊。”

    桓震又惊又奇忽然间脑中一闪一切豁然贯穿握紧了拳头大叫道:“原来是那个贱人!一定是那贱人!”一拳击在床头打得整张床晃动起来。雪心疑惑地瞧着他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桓震定了定神笑道:“你好好休息桓哥哥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扶她躺下自己大步走了出去见人便问郑巧儿何在却是搜遍整个院子也没她的下落竟似已经逃走了。桓震哼了一声叫黄得功快马赶往广宁自己行辕二话不说先将温氏扣留起来等自己回去再做处置。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当初温氏为什么这么好心非要他迎娶雪心过门不可因为只有将雪心留在身边才能方便她下手刻意要郑巧儿接近雪心自然也是为此预备。自己一年之中在家的时间少而又少放雪心一个人跟她在一起真是不亚于送羊入虎口。想到这里不由得无比痛恨自己提起手来用力掴了面颊一掌。

    不过好在雪心命大给她下了半年砒霜竟然逃过一劫。原想温体仁反正已经死了他的女儿不足为患何况株连家族也是十分野蛮的行为是以并没打算将温氏怎样至多不过等一段时间打她回家去罢了可不承想她竟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这一回定然不能轻饶了她。

    去厨下端了药回来雪心却又睡着了。他就坐在桌旁只觉一阵困意袭来不觉伏在那里睡着了。一觉醒来看看时漏才不过半个时辰光景。药汁已经冷了正要端去温热雪心却醒了过来轻声叫道:“桓哥哥!”

    桓震一喜放下药锅道:“你醒了?饿不饿?先吃些粥再吃药好不好?”雪心轻轻点头道:“桓哥哥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桓震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忽然之间想起两人一同看星的那个晚上雪心指着一颗新星对自己说那颗星就是她的化身一时只怕说完了该说的话她就要离自己而去摇头道:“不行有什么话吃了药再说。”

    雪心露出恳求的神情可怜兮兮地望着桓震。桓震最怕她这种眼神叹道:“好吧好吧。”叫厨娘来端了药去温靠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手道:“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雪心道:“我忽然从辽东跑回来桓哥哥你生气了么?”桓震笑道:“我当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是这个啊?怎么会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你身子明明不舒服又怀了孕还要到处乱跑再有下回我可真的要生气啦。”雪心微笑道:“我只是想让桓哥哥看看咱们的孩子。”

    说到“咱们的孩子”一句手抚着小腹满脸幸福甜蜜的神色。桓震心中一荡应道:“是自然要看的怎么看也看不够。你说孩子出生之后给他取个甚么名字好?”雪心嗔道:“还早得很哪等不及当爹了么?”桓震笑道:“是啊是啊我想当爹可已经想得疯了所以你得好好保重给我生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儿子。”

四十二回

    这一次的恩科宋应星终于如愿以偿进士及第。与他同科取中的还有一千一百余人照成化以后额定的三百人足足多出了二倍半。这些进士经过吏部筛选大部分将会分往各地去担任地方官有一些特别优异的则进入中书省或是六部等中央机构之中任职。了榜宋应星便备一份礼物来拜座师先见过徐光启次之来拜桓震。

    桓震闻报亲自迎了出来笑道:“恭喜恭喜在下还没上门去讨喜酒吃却劳长庚先生亲来罪过罪过。”便吩咐厨娘略置酒菜替他贺喜。宋应星纳头便拜桓震连忙去拦却听他道:“大人是学生的座师师弟之礼不可废。”连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入座道:“大人此次的考题真足以流芳千古!”桓震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流芳千古?我瞧一帮卫道士已经把我骂得体无完肤不遗臭万年就是好的了罢。”宋应星摇头道:“彼如蚊虫嘤嘤不足挂齿耳。”肃然道:“大人三场之题曰‘原君’曰‘原富’曰‘原兵’可谓穷尽实学之道一扫八股流毒真足为万代师表!”

    桓震摇手道:“万代师表这句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今日天下举子之所以深被八股之害还不是因为两千年前出了一个万世师表孔夫子么?”宋应星笑道:“还有后世师表朱夫子。”桓震微微一笑忽然道:“吾乡有一人应举五十余年而不中一怒之下捐举业而著述他在书斋之中用八根丝线系了一囊臭虫与蚊子日日观看咒骂。长庚先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宋应星疑惑地摇摇头示意不解。桓震故作正经得道:“八根丝线是为八股;加上臭虫蚊子便是八股臭文而已。”应星愕然而笑直笑得泪花四溅蓦然仰头长啸似要将多年来心中的不平尽数叫将出来。

    长叹一声由衷道:“应星今日方知过去之谬有生之年得遇大人真是万千之幸!”桓震替他满上了酒道:“此次恩科不会有廷试从明天起吏部就会开始分派官职。长庚先生跻身前一百五十名之列可以留在京中。不知道先生想去哪个衙门?”宋应星不料桓震会忽然问他这个问题一时张口无言却听桓震笑道:“先生不须顾虑震只是随便问问真要得遂所愿还是吏部说了算。”宋应星想了一想道:“户部或是工部罢?”他的回答果然不出桓震所料早知道他醉心此道必定会选能够一展所长的职位。可是自己却既不愿他去工部也不愿他去户部。

    缓缓摇头道:“长庚先生明日到了吏部会先叫你指选衙门然后依序筛汰。桓某求你一件事情。”说着起身深深一揖。宋应星还礼不迭道:“大人言重了但有吩咐无不从命。”桓震道:“我求先生指选吏部。”宋应星大惑不解反问道:“为何?”桓震拉他入座道:“先生一人讲求实学可谓独善其身耳其如世间芸芸学子何?我仔细想过这桩事情学生十载寒窗无非为了做官只要改了官吏升迁的标准唯取实学之材那么天下的学生自然都去钻研实学。震不揣冒昧敢请先生为天下计为将来计。”

    宋应星沉思不语良久点了点头道:“应星明白大人的苦心了。应星从命便是。只是吏部选择自有定规岂有应星指吏部便得分吏部之理?”桓震笑道:“这个自有我去操心。”他果然去吏部打了招呼原先的吏部尚书王永光是温党刚刚给罢官回家接任的麻城人李长庚崇祯元年曾经做过几天工部尚书后来丁忧回籍这次才重新起用不久。长庚与徐光启私交颇笃桓震扛了徐光启的牌子放下自己从一品大员的架子去求他李长庚既不愿同时得罪两位高官上司看了应星的试卷也觉得此人十分有才当下答应了。录取榜文出宋应星果然选中了从五品考功员外郎对于当年的进士来说可算特别待遇了。

    这个时候的崇祯正在宫里捧着此次恩科取中的卷子沉思。虽说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可桓震仍然在一应事务全部结束之后把一切卷宗送来给他过目。明知这只不过是通报的性质而已崇祯仍然不动声色地接受下来。现在的他身在皇宫之中身边所有的禁卫都被换成了桓震的人名为万乘之尊可是没有半点权力与自由外面的消息不经桓震批准半点也传不进来自己要想避开他们的眼睛传递消息出去一来不知道谁人可以信任谁人已经投靠了桓震二来平日连登恭也有人跟随清晨为自己更衣的太监宫女也都是从没见过的新面孔压根不敢随意让他们帮助自己。不光如此最过分的是他借口宝诏请玺太过烦琐索性将掌管玉玺的司礼监搬到宣武门外中书省的办公处隔邻去了从那以后自己连在诏书上用玺的权力也失去了唯有在诏下之后得到一份抄本而已。

    愈是这样崇祯心中对桓震的愤恨就愈是熊熊燃烧。但他并没丝毫表露出来像汉献帝那么傻将衣带诏随随便便泄露出去招来杀身之祸的事情他绝不会做。现在的他每日韬光养晦顺着桓震的意思可是却无一刻不在想着将这个乱臣贼子碎尸万段。

    说归如此说可是这桓贼此次出的三场试题确是颇有水准取中的考生回答也十分出众。眼下看着一千一百八十七人的试卷崇祯不由得反躬自问若是自己乾纲独断又能不能取中这样多的人才呢?

    不过他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即逝到他看到了一本非但离经叛道而且是其心可诛的卷子崇祯忍不住将一摞卷宗用力摔在地下站起身来大声咆哮。这个叫做黄宗羲的余姚秀才是属于本不能参加会试而上书中书省请愿取得资格的看看年貌履历今年方才二十二岁竟是黄尊素的儿子。黄尊素与自己并没有过真正的君臣关系他触忤魏忠贤死在狱中的时候自己还在信王府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不过再怎么说黄尊素总算是个尽节而死的忠臣可瞧他的儿子满纸荒唐议论竟说甚么君主是天下大害做臣子的如果一味只知道侍奉君主只不过是君主的仆妾而已只有先天下而后君主才配做君主的师友。此外不臣之论还不知道有多少。看他名次竟然还列在一甲第一并且是压根没有殿试便由中书省擅自定了三甲取这等人入朝做官桓震究竟想要怎样?

    桓震的想法其实十分简单。他大开恩科出了这么几个题目只不过想要现几个离经叛道之徒把他们摘出来开一开风气而已。至于黄宗羲会出现那完全是一个意外之喜他自十四岁考中秀才之后一直跟随父亲流寓京师后来父亲去世便还乡读书只是前段日子替黄尊素平反才重来京师恰好碰上恩科秀才只要递了请愿书亦可与考宗羲便玩笑般地与几个京中朋友试了一试。他的卷子原本已经被别的考官黜落是桓震自己去落卷之中翻检将他重新找出来的。那时姓名三代都弥封了后来拆开来写榜才觉他竟是黄宗羲当时还大大惊讶了一场。

    只不过是一场玩笑之举竟然换来个一甲第一蓦然间当了状元爷二十二岁的黄宗羲觉得自己像是还在梦中。可是取中了自己的主考、左丞相徐光启与副考、平章政事桓震分明两人都在眼前还有榜眼、探花以及许多二甲、三甲的进士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怎么会有假?若这是梦那也未免太过逼真了。

    但听徐光启捻须笑道:“老夫为国家取士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只是像取得这般爽快的还是前所未有。不必理甚么八股制艺而能令真才实学之人脱颖而出老夫毕生之愿足矣!”众人纷纷奉承不已。桓震却端了杯茶水扯着黄宗羲坐在清静角落里倾谈言语之中似乎对他那篇“原君”的试文兴趣浓厚大加叹赏不已。黄宗羲有些不自在起来连忙道:“大人过誉学生那篇拙文只是年少轻狂之作不足登大雅之堂。”犹豫片刻不知道自己从坊间听来的这个传言是不是应该当面问一问桓震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桓震瞧他欲言又止笑道:“太冲不要拘束。我连你那等悖逆之论都敢取还有甚么不可当面说的?”

    黄宗羲也觉自己十分好笑当下道:“那么学生放肆了。士子之中流言说学生拙卷原本已经黜落是大人力排众议从落卷堆里重新拣出来的……”桓震挠了挠头叹道:“怎么传得这样快?”点头道:“既然你已经听说我就不瞒你了。当日场中八位同考没一个赞成将你重新取录我拿着你的卷子去同徐老大人力争从正午说到半夜说得嘴也干了好容易劝服了他。”瞧瞧黄宗羲道:“你是奇怪我为何一定要取你么?实话说罢我早听说过你余姚黄太冲的大名一看那卷便晓得出于你的UU小说是以刻意取中的。”说罢哈哈一笑。黄宗羲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只是疑惑不已。

    却听桓震又道:“太冲第二场‘原富’卷中答道欲天下安富而必废金银何以见得?”黄宗羲不假思索的道:“无他银力已竭而已。”桓震点点头道:“从前银但用于征税一入大内再与民间无关自然银力会慢慢枯竭。但是如今我欲振兴工商只要商贸流通银子自然周转其力怎么会竭?”黄宗羲一怔听他续道:“而且太冲说废金银那么难道要天下商人辗转各地购买货物都驮着铜钱去么?”这个问题确是黄宗羲不曾深思过的一时间低头无语。

    桓震叫人取了一叠纸来道:“这是一本落卷的抄本我特地带来给太冲瞧瞧的。”黄宗羲依言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了抬起头来道:“此论未免太过幼稚他说当行钞法每岁造钞数千万贯则可得金数千万两岂不知世间焉有点纸成金之理?所造既多则金与土同价而况以纸为金市井贩夫岂肯为哉!”桓震问道:“若说钞法不可行为何宋时又有称提钞之法呢?”黄宗羲张开了口眼中神色先是有些迷茫后来却如恍然大悟一般缓缓道:“有本钱而已。”

    桓震击掌道:“太冲果然聪明!每造一贯钞即以一金入库民之欲用钞者必先将银输官欲得银者亦必还钞于官如此则一钞等于一金再无可疑。”黄宗羲颔不已露出十分钦服的表情。桓震笑道:“我有个朋友深谙此道不过眼下他在辽东金州往后有机会我给你们引荐引荐。”

    徐光启在那边唤道:“老夫这里如此热闹百里怎好意思独自躲清静?”桓震一笑对黄宗羲道:“咱们过去罢。嗯我记得你指分了中书省是员外郎么?”黄宗羲点头道:“大人知之甚详。”桓震拍拍他肩头道:“明日到任之后好好做事有甚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便是。”

    众考生散去徐光启却留了下来问桓震道:“老夫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桓震不明其意顺口道:“徐大人请说。”徐光启示意他坐下道:“我朝自古以来无朝官领外兵之例百里是否……”桓震霍然明白他是要削夺自己的兵权了。这怎么可能随便答应?且不说辽东十几万兵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久以自己目下的处境若是一旦将兵权拱手交出恐怕第一日交权次日就要死于非命。可是正如徐光启所说朝臣领外兵的确招人非议而且两万多辽兵在京畿、通州一带驻扎已久耗费粮食不在少数附近居民已经略有怨言一定得赶快想个办法解决。

    当下笑道:“下官正想与大人商议此事。而今天下兵非不多只得力之兵少耳而得力之将更少。全国卫所之兵合三百余万除西北些许之外皆不能御寇定乱全仗别设边兵任之。下官不知道养这些兵有甚么用处?卫所屯田本相辅相成之制不过眼下的情形大人也看见了军伍销耗耕者无人屯粮不足便加民粮又加盐税又加京运至万历时竟有加征之说。长此下去国力安得不竭?”

    徐光启道:“那么可有良策治理之?”桓震一字一顿的道:“废除卫所还田于民!”徐光启一惊卫所屯田是本朝太祖开国以来便遵行的制度号称养兵百万不耗百姓一粒米可是时至如今确如桓震所言已经败坏不堪了。虽然如此但他骤然提出要废卫所之制那也太叫人惊讶废卫所必除军籍军籍一除兵将从何而来?若说招募国家财力远远不足支持但以目下而言九边之地虽然都有边兵可是腹里仍须仰仗卫兵防守说撤就撤又没有新兵补充不但令许多人失其职业也大大不利地方安靖。话说回来边兵都为督抚、总兵控制安知他们不会心怀异志挟兵叛乱?

    不由得连连摇头说了自己的担忧。最后一节却顾虑到桓震的身份没敢出口。桓震道:“徐大人所虑甚是但下官都有应对之法。如今天下卫所兵虽有从征、归附、谪种种不同名目但要之都是以世籍取兵一兵自成丁至七十少说也要在军中服役五十年之久不得复还为民。是天下之兵尽取于户也。”望了徐光启一眼见他不表示反对这才接下去道:“若是兵不取于户而取于口设或天下共六千万口以百口出一兵可得兵六十万以之防守腹里足矣。而九边战事繁多之地可以优禄招募就如戚继光募兵一般严加训练。而兵粮则取之于户今全国户有一千五百万上下以腹里六十万边兵六十万期之不过十二户养一兵耳何患而不成?往后没有甚么卫兵边兵之分只有腹里九边京畿地方戍守之处不同设或一行省之内得兵二十万则分为十班取一班入卫京师余九班万戍守郡邑越三年而一更替。撤卫之后余出的土地就分给还籍为民的卫兵耕种兵只管打仗民只管种地京师之兵既足九边战卒不乏地方安靖可保而农事亦不为挂误。方才所言只是略数人多地窄之处可以多征人稀地阔之处不妨少征调其余缺可矣。”

    徐光启一壁听一壁沉思待得桓震说完仍是久久不语。过了总有大半个时辰这才道:“此法或有可行之处但要在天下骤然推广不免震荡太巨。”桓震笑道:“这个好办先择数地试验就是。腹里之处可择一南京为窄乡一贵州为宽乡九边就以辽东大人之意如何?”徐光启缓缓点头道:“这法子倒不错……”忽然想到难道这是桓震为了能够继续掌握兵权特地抛出的一个计谋?若真如此他的心机却不能小看。但这法子对国家的确有利让他试试料也无妨。

    桓震笑道:“那么明日下官便去中书省与众人商议核定每地详额选择恰当之人办理。”犹豫片刻道:“方才下官说天下得力之兵少而得力之将更少。唐宋以来出将入相本寻常事耳唯我大明文武绝途截然不相挂涉。领军者不得输饷输饷者不得预兵操兵者无权节制节制者不能操兵。边兵唯知有大帅而不知有督抚更不必指望彼等心中有朝廷国家。欲除此弊除非以朝臣领兵。下官意中想在中书省下复国初参议府之制专理军事为天下征伐之未审可否?”

    徐光启彻底警觉起来设参议府难道他要毛遂自荐自己来兼任参议么?不由得十分怀疑地瞧了他一眼。桓震笑道:“下官心中却有一人颇充得此任便是故辽东巡抚袁崇焕了。”徐光启大讶没想到他竟会提出袁崇焕来这个名字已经许久不闻了去年北京城破之后他便不知下落时至如今谁还能担保他一定仍在人世?

    桓震道:“下官一年半以来无时不在努力寻他派了人往他东莞的老家去守株待兔料想袁崇焕尚有亲族好友不会毫无联络。终于不久之前自他的至交陈子壮那里探来消息袁帅去年南下以后一直在水南妹夫唐某家里做客下官已经遣人致意劝他以国家为重不计过往再出仕途。”徐光启又惊又喜袁崇焕之冤他早知道对袁的一片忠肝烈胆也敬佩不已若是此人出面来执掌兵权那可比把天下精兵交在桓震这样反胆包天的人手里要好多了。原本如果桓震提议自任这个参议他是拼了老命也会反对的可是袁崇焕来做那么想必也就无妨。只听桓震笑道:“此事也不必瞒着大人下官请袁帅出仕其实是想他来主持伐虏大局。既然敌我都知道那十年之约只不过是唬人的谁先出手谁便占了先机。何况近来皇太极学得精了开始在虏邦禁烟金州烟场收入颇减正好给我一个藉口寻隙生事。辽东新军训练已久还没经历实战就算不能大胜亦可借此练兵。袁帅若肯就任下官便要提出此议到时候还请徐大人多多帮忙。”

四十三回

    又过了半个多月从广东传回信来袁崇焕已经应桓震之邀克日起程北上预计一个月后便可以抵京。这消息公布天下辽东袁氏旧部都对桓震感激的一塌糊涂声言若是袁帅重返辽东抛头洒血也都在所不惜。桓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久之后便要动伐金之战激励士气的法子莫好于此。至于袁崇焕会不会借此夺自己的兵权这一点桓震却不担心对于袁大将军这样的忠直之将来说战死疆场、马革裹尸难道不是他最好的结局么?

    八月底袁崇焕就任参议府参议。桓震一力主张将原本只是正三品的参议提了两级为正二品又将从一品平章政事降了一级也是正二品。在外人看来这是他曾为袁氏旧部不敢凌驾于昔日主帅之上可是在桓震来说却是以退为进、避其锋芒的做法。

    袁崇焕上任的次日一行约二百人上下便准备悄悄离开京师赶往辽东。彭羽在前不久的恩科考试之中取了进士在中书省做参知政事桓震临去之前吩咐他一定得将崇祯看紧了还有京畿一带驻扎的辽兵自己已经6续调走大半剩下的八千人他随时可以支配。

    明日一早便要出这一夜雪心好歹不肯睡觉缠着桓震不住说话。桓震也明白此一去至少明年才能回来儿子的出生无论如何是看不到了心中怀了一份歉意自然也就尽力多陪一陪她。两人并枕而卧桓震想要逗她开心说起笑话来道:“从前有一个人叫做卜世仁。”雪心扑哧一笑道:“不是人?”桓震笑道:“正是。这个不是人有一天犯了事给官捉去打板子。板子一五一十的打下来不是人痛得很就向上望望想要求老爷开恩。没想到这一看只见官座底下的帘子掀了起来你猜那老爷的手在下面做什么?”哈哈一笑道:“他跷着腿在勾脚丫子呢。”雪心轻轻呸了一声嗔道:“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也不怕带坏了他。”桓震连忙赔礼道:“是是是贤妻说得是我错了。”伸头贴在雪心腹上叫道:“儿子儿子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雪心笑道:“你怎知道一定是儿子?”桓震故作神秘的道:“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道:“我连名字都起好了单名一个‘毅’字何如?希望将来他的性子莫要像我这般拖泥带水总是坚毅果决些的好。”桓震决定的事情雪心自然无有不可可是不准备生女儿的打算如何能行?忍不住问道:“若是女儿呢?”桓震啊了一声拍着脑门道:“这我却没想过不如也叫雪心如何?那么我家里就有两个雪心了。”雪心捣了他一肘薄怒道:“好没正经!”望着帐子顶十分憧憬的道:“如果是女儿就叫蕙娘。”桓震笑呼道:“老婆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些闲话时将四更雪心终于疲累得睡了过去。桓震轻轻起身却觉亵衣下摆给甚么扯住了掀开被子一瞧原来她在睡梦之中犹自揪着自己的衣角不放。他不愿将她吵醒当下轻轻地脱了衣服换上出门穿的长衫蹑手蹑脚地开门离去。雪心躺在床上始终一动不动可是就当桓震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眼角却有两滴眼泪滑落下来。

    在途非止一日终于出了山海关。一路上桓震一边调兵遣将勘定各处布置一面召各地旧将来见袁崇焕。大家劫后重逢都是唏嘘感喟祖大寿更丝毫不顾一方总兵的尊仪抱了袁崇焕大哭。袁崇焕见了今日辽兵的军势比自己在日只强不弱不由得甚是满意对桓震道:“多谢百里替大明铸此一支精兵!”旋又想到他本不是大明的人自然不会忠心为大明着想若在以前的那个自己袁崇焕是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生的可是自去年被诬下狱以后他已经完全看透了正如桓震所说一家一姓的朝代始终都会灭亡自己执念于此确是没有甚么意思。而今对他来说打鞑子已经不再是效忠朱由检一人自然更不会是为了桓震而是替全辽乃至全天下人卖命。是以桓震一致书相邀他便欣然而往一来是想出一份力完成自己灭虏的夙愿二来也是想要借此机会脱胎换骨一番往日之战与今日之战已经不同了。

    到得义州曹文诏与黄得功事先得了桓震通知为免金人探知不可出城迎接一行人扮作客商悄悄地进城来到义顺馆曹、黄两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桓震随意寒暄两句便问道:“近日虏兵动向如何?”曹文诏道:“仍是催促我方禁烟月来查禁了不少私贩烟草入虏的明商、朝商前几日甚至于扣留了一人杜大使交涉数番对方守将多尔衮毫不理睬两位大使正气得跳脚呢。”桓震喜道:“好好得很!”曹文诏不解其意疑惑道:“好?”桓震一笑道:“我想要藉口他便送来一个藉口天下哪有比多尔衮还听话的乖孙子?”想了想问道:“金州所驻的金兵共是五千人没有增多罢?”曹文诏摇头道:“没有。”又道:“现下辽阳有卒五万余人沈阳也有三万余。皇太极目下正在沈阳。”

    桓震沉思道:“五万多人……这倒不大好办咱们夹杂在货物之中6续从觉华岛运来的大炮零件装配起来有多少门?”曹文诏答道:“总共可以装备四个炮营火药也足够使用。朝鲜王已经答允一旦明金开战绝不会被金人胁迫袭我后方而且自从左良玉署理东江以来骚扰朝鲜之事大大减少朝王应大人所请已经允借我军一月之粮只不过战事定后要加二成利息归还。”桓震回顾袁崇焕道:“二成利息打甚么紧?从皇太极那里抢来应付就是。只不过要如何袭破辽阳确是一个问题。是与广宁夹击步步为营呢还是出其不意直捣黄龙?袁帅想必已有分断了。”

    袁崇焕摇头道:“时已入秋一旦下起雨来于我军十分不利必须战决。最好是广宁、金州、义州三处一同难广宁与我夹攻辽阳金州北取海盖以为犄角之援。三路之中当以义州为主以广宁为疑兵。”桓震拍手道:“我也是这么想。因此这次带来的多是轻炮一匹马便可以拉动。可是五万人始终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军马少须防敌人出城与我野战。”何可纲笑道:“卑职此次全权统领新军正是为此。伏波军马战步战都可放手一搏上次在觉华岛上二位大人不是亲眼阅过了么?”袁崇焕道:“小心些总没坏处。况且我军大部为了避人耳目此刻都驻在皮岛赶来义州少说也要两日须防走漏风声误了军机。”何可纲点头答应对桓震道:“卑职却有一策大人权且听听。”要桓震屏退左右仅留下袁崇焕、黄得功、曹文诏几人低声道:“刚才曹游击说朝王已经答允不会助金抄我后路但卑职以为大人不妨写一封密函与他请他佯装应许借兵其实却不真的兵只借些朝鲜麾旗、朝将官服与我。”

    桓震大喜压低声音道:“然后我后方援兵便可以冒充鲜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过来?却是一条好计。既然如此便请何总兵往汉城一行若借得麾旗等物便径行过海赴皮岛安排。”何可纲答应了也不少停自行去了。

    袁崇焕与桓震都不敢随意露面若是给多尔衮知道了两个大人物同时来到义州多半就能推断出明军将有动作。却唤了杜怀德来嘱咐他接下来的数日每日都再去与多尔衮谈判放还明商一事而且须得一日比一日横蛮务要激怒多尔衮。多尔衮究竟也是年轻血性如此几回下来果然忍耐不住无奈杜怀德每次前去都有黄得功率领重兵保驾丝毫奈他不得。一怒之下喝令将扣留的商人推出去斩了级号令辕门。

    桓震等的就是他此举立刻要杜怀德正式行文抗议下令义州戒严所有明、朝商人全部撤出。多尔衮不料杀一个明商竟会惹出这么大一番麻烦部下士卒听说此事不但不忧反倒一个个摩拳擦掌要与明猪大干一番心想若是两国启衅不知道大汗会是甚么态度?总之在消息送回沈阳以前绝对不能让明人有机会开战。当下约勒士卒不得先行挑衅明军士兵若来辱骂只做不闻便是。

    可是他的约束似乎全无用处就在戒严的次日夜里便有一小队在城外靠近金营处巡逻的明兵从把总往下十几人全都被砍死而且扒了皮血淋淋地丢在明军大营外。清晨巡哨的兵丁瞧见大叫起来惊动了半个大营的人都来观看。那把总的熟人认了出来又在崔大勇手中现一根拦腰割断的鞑子辫想是他临死之际与鞑子拼命搏斗以战刀割下来的。一时间群情汹涌每个人都红了眼嚷着要抓多尔衮来扒皮抽筋。一些将官联起名来写了血书求战送进义顺馆去却一日也没有回音。到得晚间军心已经有些浮动。

    时至二更许多士兵仍然未睡三三两两地并排躺着小声议论白天生的事情。一个说道:“虎子你猜袁参议同桓大人为什么不肯放咱们去杀鞑子?”那被称为虎子的摇头道:“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我从袁大人刚自广东调来起便跟随他了他说不打自然便有不打的道理咱们只安心等着便是。”旁边一人冷冰冰的道:“莫不是你怕死么?”虎子怒道:“胡说八道小心老子撕烂你的嘴!”喘口大气道:“莫说大勇是我的好朋友就是素不相识瞧着鞑子这般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也没人能忍。不过我却相信袁大人、桓巡抚定能替咱们出这口气。”众人七嘴八舌地参与进来说甚么的都有。忽然间只听一个守备进来叫道:“都起床紧急集合!”

    众人立时闭了嘴翻身爬起聚在营前。

    袁崇焕点齐三军大声喝道:“东虏欺我太甚屠戮我平民残害我同袍是可忍孰不可忍!昨夜伏波军第一营下属把总崔大勇夜巡之时不幸为虏兵所害尸就在众位面前!崇焕今誓师于此不灭鞑贼无以报国家!”桓震随着叫道:“誓要杀入辽阳血祭英灵!”当先跨上一步与黄得功两人抬起了一张停尸的灵床。袁崇焕与曹文诏也抬起另一张以下参将、游击两两成对每人舆了一具尸同声大喝“杀入辽阳血祭英灵!”随在袁崇焕与桓震身后浩浩荡荡地开拔而去。

    多尔衮还完全不知这桩事情梦中闻听探马来报说明军已经大举杀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吩咐闭了寨门抵御。可是此刻的明军士气高涨至于极点以一万对五千整整多了一倍不多时就用震天雷烧着了营帐迫得虏兵慌忙列阵出战。

    野战明军本来不沾便宜但这次桓震所出动的全是寻常战车前面加上铁蒺藜改装而成的蒺藜战车士兵躲在车里放枪一时间鞑子兵全然无法近前。多尔衮见势不妙起了惧心突围向北撤去。奔到鸭绿江畔沿途遇上几小撮明军都给杀得大败。多尔衮大喜过望指着江面木桥笑道:“桓震真猪狗耳!若断此桥我军死无葬身之地矣彼偏不知岂非上天佑我?”当下挥军过桥。

    前锋走到桥中过半忽然听得噼噼啪啪一阵木板断裂之声那木桥自当中折为两截数匹马掉进河里拼命挣扎终于还是沉了下去。多尔衮大惊连忙勒众后退木桥狭窄一时间退避不及人马自相践踏立刻混乱起来。此时明军从后掩杀而来仍是远远地停住了战车放枪。多尔衮大怒心想与其坐以待毙何不破釜沉舟?收拢起残卒来策马冒着枪弹猛冲。

    明军果然抵敌不住推了战车逃去。多尔衮大喜心想辽兵也只不过是花架子、纸老虎自己这一战大胜之后大汗必定另眼相待当即挥军追了上去。可是没追多远只听前锋战马一阵阵悲嘶纷纷跌倒骑士也都摔在地下。他大惊失色急忙令三军停住不多时前面跑回人来报说明军撤去之时在地下撒了许多铁蕈、竹贮等物铁蕈锥缀于马匹蹄下取剔不出;竹贮其中纳毒马匹蹄子受伤立刻蹶倒一骑或覆前挨后触百马皆覆。明军士兵却都穿了铁底鞋子压根不惧踩到受伤一见虏兵阵营混乱却又推着战车杀将回来在方才布下铁蕈等物的一条防线后面停了下来。多尔衮知道这一战是大大的败了天色又黑不敢再令士兵冲锋只得挥军沿江东向试图寻找下一处桥梁渡江。好在明军也不再追来他逃离险境清点人数五千人竟折去了一半。

    一面懊丧不已一面派人飞马往辽阳去报知岂知辽阳此刻亦在大大头痛广宁祖大寿、金州金国奇一同兵出其不意连下复盖二城现下两方面正进逼海州卫。海州若失辽阳危急留守的代善不敢怠慢急忙令阿巴泰率领一万大兵南下救援。彼处守将是自己的大儿子岳讬他为人沉稳颇有大将之风加上广宁入明手中之后一直以海州为重镇兵粮都不缺乏料想支持个十几日是不成问题的。

    何可纲的二程援军只不过花了一天两夜时间就从皮岛赶到凤凰城下与袁崇焕大部会合。凤凰城架不住明军三万多人合力猛攻越三日而破袁崇焕留下不能急行军的伤卒守城大部队继续北上连夺斜列站、通远堡在连山关前与亲自率兵前来阻挡的代善交上了锋。

四十四回

    袁崇焕见代善军势颇壮不敢轻易进兵便在连山关前停了下来召集众人商议对策。俯身指着沙盘道:“我军若是突破了连山关往后越过安平山便可以直捣辽阳。刚刚斥候来报说代善兵力约莫有一万五千多人当中六七成是骑兵。咱们虽有三万余人可是马只不过千余匹就是连后面炮营的马一同算进去也只有七千多而已。何况炮营还要后日才能到达为今之计是凭借战车先起突袭还是等待火炮运至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诸将各抒己见大多数赞同等候火炮前来较为稳妥。左良玉却道:“众位大人卑职有些浅见。”袁崇焕点头道:“说。”

    左良玉取了竹枝指着沙盘中平顶山方位道:“平顶山在连山关东北不远骑兵不善山战尽人皆知我军以步兵居多况且新军训练之时照桓大人安排的科目每日都要爬山若能引诱鞑子入山胜算颇大。”桓震插口道:“但你怎样诱敌?一入平顶山优劣立转我们既然知道代善想必也知道。”左良玉道:“这容易。我军只需撤离连山关东向取草河堡、洒马吉堡然后大举向平顶山进代善必以为我军意图绕过连山关跨越平顶山北上。”桓震点头道:“有理。代善猜出我军动向无非有三种选择:其一按兵不动死守连山关可是这样我便可轻易从平顶山逸出料想他不会这么做。其二在平顶山外拦截我军但他也不能料到我究竟从何处出山除非他分散兵力将整个平顶山围困起来。若真如此突围而出当是易事。其三便是入山追击我军就可以回头埋伏。”左良玉连连点头面露得意之色。

    桓震话头一转道:“可是此计却也有三处大大的弊病只消碰上一个此战我军必败。”瞧了左良玉一眼见他脸色青当下安慰地拍拍他肩头道:“方才我虽然猜测代善困不住我大兵可是万一被困粮草运不上山我要如何补给?而且平顶山山途非平火炮入山比骑兵可难得多若是在山中相持起来我军并不占便宜。此弊之一也。再者代善若分兵两路一路在平顶山外监视我军动向另一路径自南下抄我后路则刚刚取得的通远堡、凤凰城诸地必然复失。此弊之二也。还有十分要紧的一点秋雨随时可能大降一旦下雨火枪、火炮全等于废铁一般我军必须战决才行。”

    袁崇焕沉吟道:“那么难道同鞑子硬拼么?西走绕道也不可行若给鞑子衔尾而追形势大大的不妙。”新军游击毕千山忽道:“既如此只要令鞑子不敢追来也就是了。”他是何可纲的旧部说过了这句话不由得斜眼看了一眼旧日上司。何可纲瞧着沙盘沉思拿一些竹签插来插去蓦然道:“有了。”在海州南方塔山铺插上三支红色竹签道:“金国奇、祖泽润、祖可法三个营在此。”又在海州西北牛庄插了四根红色竹签道:“祖大寿四个营在此。”桓震点点头取起一支黑色竹签插在鞍山与海州之间较靠近海州的地方道:“昨日闻报阿巴泰援军抵达鞍山今日应该在这个方位。”

    何可纲召集众人过来指着从连山关向西南到海州的一条直线道:“我若以疑兵一支由此西行代善必定以为我欲助攻海州。试问当此情形要破我兵最好的办法是甚么?”众人尽皆低头思索左良玉忽然叫道:“封我后路与阿巴泰两路夹击?”何可纲点头道:“左游击说得不错。若令代善以为我军倾力西行留下的只不过是些许钳制兵力他必置之不顾举师而追。代善主力一去我便可从此夺连山关。”

    袁崇焕沉默不语地瞧着沙盘背着手踱了两个***犹豫道:“如此固好但这一支疑兵若真给两面夹击诸路兵都无力援救必定全军覆没。”目光扫视众人似乎在问:“谁愿担此任?”众将都知这是一个要冒生命危险的任务可是既然从军打仗就是把脑袋别在腰上了人人争先要去。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忽道:“末将去最好。”瞧了叔父一眼躬身道:“袁大人与桓大人是三军主帅自然不可去。何大人统领新军也去不得。曹、左、张、毕、鹿诸位游击所部尽皆在此只有末将所辖之营九成九在后程运输火炮所以末将前去最为妥当。”

    曹变蛟在新军诸游击中是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一个自觉论功绩不如左良玉论年资不如张正朝论才能又不如凭借考试晋身的毕千山与鹿得胜素日时常郁郁。再加上听了些无聊闲话说他是因为叔父的关系才能年纪轻轻便跻身人人羡慕的新军游击之列心中早憋了一口气。此次新军八营全部与战别人都可以带兵上前线只有他的一个营负责运送火炮这明摆着是说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肯委以重任。曹变蛟虽然年青胆气却毫不逊于叔父有一股“愈是瞧不起我我愈要出人头地”的拗劲。是以一听何可纲说有这么一个带领疑兵的危险任务立刻便挺身而出毛遂自荐。

    桓震注目凝视他良久忽然对袁崇焕道:“下官以为可以。袁大人的意思呢?”袁崇焕踌躇片刻终于也点了头道:“既如此你本部有多少兵丁在此?”曹文诏答道:“只有一百多人。”袁崇焕道:“我再抽拨与你四百人总共算是五百。你有甚么法子将这五百人佯装成三万大军?”曹变蛟心中砰砰直跳道:“一人十纛快马而行马尾绑竹枝以障敌眼。”桓震道:“要做戏便做得像些咱们今日起不住挑衅搦战待三日之后忽然按兵不动代善必定疑心。我再用减灶之法惑之瞧他追是不追。就算不追咱们也不损失甚么。”

    当下定了方略曹变蛟自去挑选强壮的士兵。

    代善果然上钩以为明军将移攻海州立刻策兵向西追去只留下半个旗在此监视。桓震漏夜起进攻架起了火炮猛轰一阵后金兵不敌而走明军取得连山关向西北直抵辽阳。

    东路军进展十分顺利几乎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西路与中路却恰恰相反。祖大寿与金国奇会师海州之后连围半个多月始终不曾攻破一则因为这两路的火炮比起东路来几乎少了一半二来更由于海州原本就是一个兵粮称足的大城守将岳讬又闭城不战数日后阿巴泰的援兵赶了来祖大寿为免给挤成夹心馅饼只得先期后撤数十里在三岔河畔驻扎下来。

    阿巴泰兵至古城屯却不继续南下而是就在古城驻扎了下来与海州互为犄角。古城屯是往辽阳去的必经之路他在彼处屯驻大兵这么一来祖大寿、金国奇就算想绕过海州城径攻辽阳也不可能了。祖大寿复围海州与金国奇数次攻打都被守军挡了回来火炮的炮弹不几日便用尽了后程补给尚未赶到一时间变成青黄不接的局面。祖大寿不服气指挥士兵强攻死伤十分惨重只好退兵数里围而不打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袁崇焕早已经接到了战报可是却不能分兵相救。祖、金二部将辽阳四成以上的兵力吸引了过去如果能在自己这边攻下辽阳之前始终拖住海州之兵的话对于战局相当有利。待到辽阳城破以后再南下复攻海州也还不迟。是以东路军全然不理西路的求援挥军直逼辽阳。

    代善起初中计西行不过数日接到连山关陷落的急报便知道上了大当急回军北上追赶援救辽阳。袁崇焕早料及他会有此举在后留下了一营殿后统兵的是鹿得胜。

    代善红了眼睛拼命行军不过数日就与鹿得胜短兵相接。鹿得胜照桓震的吩咐主要以竹炸炮、自犯炮、钢轮伏火柜、万阵地雷炮之类火器迎敌第一日大获全胜代善不敢再进扎下营来。僵持两天忽然天降大雨地雷等物全不能用代善觑得良机挥军冲杀过来。鹿得胜只得召集士兵肉搏双方互有死伤可是代善毕竟有万人之众明军却只不过一千一百人而已。眼看自己这边的士兵愈战愈少后来连阵形也被冲散以至于最后只剩下三百多人分散在各处乱斗。

    守备李澄通努力睁大被雨水迷住的眼睛一面提刀飞舞拨开四处乱飞的羽箭一面向鹿得胜靠拢过来叫道:“鹿大人兄弟们不能再战了是不是撤?”鹿得胜抹一把满脸的雨水大胜吼道:“不许撤就算战到最后一人你我皆死也要给老子撑下去!”话音未落一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正钉在他的右肩。鹿得胜身子一晃旋即稳稳站住挥刀削去了箭杆对李澄通喝道:“一旦我死游击便是你接任!”大声咆哮策马向着鞑子兵最多的地方杀了过去。

    此刻地面已经十分泥泞不论明军还是鞑子的马匹都有蹄子陷入泥洼里摔倒的。好在明军原本大多就是步战倒将双方的差距拉近了些许。鹿得胜策马猛冲忽然隐约之间瞥见一面红旗招展蓦然记起在觉华岛受训时候上过文课教官似乎曾说鞑子分为八旗此次统兵的代善便是掌管正红与镶红二旗的贝勒。心中不禁一跳心想难道代善亲自督战?此念一动再也遏制不住拼着命杀开一条血路朝那红旗下面冲了过去。

    鞑子兵岂能任由他冲犯中军大纛?纷纷上前来拦阻。鹿得胜肩背中了数不清的刀伤箭创渐渐体力不支眼睛也昏花起来。他知道再耗片刻自己便有可能倒下去当下大吼一声挥刀猛砍斩死了身旁几个鞑子兵也不理会不会给人击中就如疯虎一般左冲右突。眼看离那红旗越来越近再有数十步便可以碰到旗下之人了忽然斜刺里一箭飞来正中他战马的胸膛。

    那马长长悲嘶一声訇然倒地鹿得胜给摔了一个跟头刚刚翻身爬起背后便是数刀劈来。他自知无法闪躲索性再也不躲任凭那刀斩在脊背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来自己却使足了毕生之力甩手将战刀飞了出去。

    这一着甩手飞刀是他鹿家代代相传的绝活不单要气力更要准头。鹿得胜的父亲是个中行家足可以将刀甩出十几丈远。鹿得胜自入新军以来潜心苦练本事比乃父更胜一筹。这一刀飞出旁边的鞑子兵都看得愣了神眼睁睁地瞧着那刀一直飞向自己的中军大纛只听啊地一声惨叫有人倒了下去。

    这一战明军终于还是全军覆没只有几十人力竭被俘内中便有李澄通在。可是代善的三儿子萨哈璘却也吃了鹿得胜一刀一直昏迷不醒。萨哈璘是代善诸子之中除了岳讬之外最得他喜欢的一个平日打仗时常带在身边教导此次南拒明军也叫他从征没想到却栽在了鹿得胜这个垂死之人手中。代善暴跳大怒喝令将俘获的数十残兵尽数斩杀以泄心头之恨。

    李澄通见刀斧手杀气腾腾地走来心中早知会有何事生回顾众人道:“袁大人令我千余兵殿后以拒万余大军分明早已将我等性命置之不论咱们又何必替他卖命到底?我今欲弃暗投明倒戈反助大金众兄弟有愿随我者少刻可同声大呼。”

    他话音方落只听呸地一声一口连血带泥的唾沫吐在他的脸上。那吐他口水的是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老兵左脸上自额至颏给砍了一刀一颗眼珠脱落出来摇摇晃晃地挂在面颊之上煞是怕人。李澄通望他一眼不由得毛骨悚然硬着头皮讪笑道:“老莫你自己要死可也不必带累大伙。兄弟们说是不是?”转头瞧向诸人碰到的却是一道道冰冷的目光。

    一个声音怯怯的道:“李大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给老莫血糊糊的眼睛瞪了一眼再也不敢出声了。李澄通道:“总之我是要降的了尔等降不降随便你们。”

    萨哈璘的兄弟瓦克达亲自提刀走来李澄通一见这是个大官模样立时大呼道:“饶命饶命!小人愿降小人愿降!”瓦克达不知他叫唤些甚么转头喊来通译翻译了不由得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将刀背在李澄通颊上拖了一拖问道:“你当真愿降?这里三十五人都跟你一起投降么?”众人纷纷大骂起来李澄通涨红了脸默不作声。

    瓦克达见状笑道:“看来是只得你一人肯降。也罢你替我做一件事便饶了你的狗命。”通译将话译出李澄通大喜过望连连叩头不已。瓦克达将刀丢在他的身前指着余下的三十四人道:“你将他们的肚子一一剖开――要活生生地剖开给我瞧瞧他们的心我便许你投降。”

    李澄通听通译说了面露难色。这些人毕竟是他的旧部虽说自己软骨头要降终究还是不忍心杀害他们。瓦克达皱眉道:“不愿意就罢了。”对刀斧手做个眼色大砍刀便举了起来。李澄通急忙大呼愿意战抖着手提起刀来。众人都是满怀愤恨的瞪着他纷纷咒骂不住朝他身上吐口水。老莫骂得最凶李澄通也就第一个朝他走去颤颤地举起刀来两眼紧闭蓦地向他胸口一插。老莫正自破口大骂声音戛然而止口中吐出血来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甚么却又没能说得出来就这么大睁着眼睛气绝了。李澄通心想左右已经杀了索性破釜沉舟手腕一拖便将老莫的胸膛划了开来一颗心露了出来犹自微微跳动。

    他偷眼瞧向瓦克达但见他神情似乎十分满意当即胆子壮了起来连着将三十三人尽皆剖胸杀死。杀毕只觉得手也软了腿也软了无意中瞧见老莫大睁的双眼不由得心惊胆战噗通一声坐倒在地。瓦克达哈哈大笑对通译说了两句甚么转身离去。

    李澄通满怀希望地问道:“那位大人是说饶我性命么?”通译冷冷一笑道:“台吉瞧过他们的心全是红的现下想要瞧瞧你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对刀斧手使个眼色只见刀光闪处李澄通连一声“饶命”也没喊得出来颓然倒地。

四十五回

    鹿得胜部虽然全军覆没却给北上的大部队争得了宝贵的时间。袁崇焕率主力攻克辽阳当即分兵三路留何可纲守城曹文诏率部南下助祖大寿等部夺取海州自己与桓震带领余下的一万余人继续北上往沈阳方向做试探性的攻击。

    所以如此是因为自从兵以来沈阳压根没有半点动静辽阳城兵力十分空虚而且高级官员也多不在攻破之后只捉住了代善的次子硕讬还有其余一些贝勒台吉都是代善一门中人。袁崇焕与桓震都觉十分奇怪当即带了众贝勒来细细审问可是却没一人肯开口的。桓震使出诸般古怪逼供法子终于撬开了硕讬的嘴巴:原来自从兵报来到辽阳沈阳那边就没半分动静代善派去请求援兵也全然没有回音不知道皇太极打的甚么主意。代善无奈只得自领大兵南拒明军却叫阿巴泰率部救援海州。

    桓震大惑不解起来本以为辽阳是最难攻的所在竟然比自己设想容易数倍地取了下来而且这等重镇大城皇太极竟不从沈阳兵来救究竟打的甚么主意?其余诸将也都摸不着头脑觉得以皇太极的用兵绝不会坐视辽阳失去而不理一时间都猜不出是怎么回事。议论纷纷一番终于决定带万余军急北上若遇鞑子主力便视情况决定是战是退;如果一路畅通无阻那就直捣沈阳杀个落花流水。

    事不宜迟次日万余大军自辽阳出沿途荡平各处大小堡垒不过五日直抵沈阳城南白塔铺。袁崇焕下令不忙进兵且四下遣出斥候打探一番消息再说。很快斥候还报说沈阳城城门紧闭全无军民出入不知道里面搞甚么鬼。众将之中有些人开始迟疑起来生怕中了皇太极之计提议不如撤军还辽阳待将辽阳巩固下来再图进取。左良玉极言万万不可认为照目下形势而言很明显沈阳城里生了甚么不为人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不好说可是对明军有利是不必问的。此刻应当趁机大举攻城夺取沈阳而不是回辽阳去等着皇太极再来攻打。沈阳与辽阳之间不过数日路途而且几乎全无屏障只要沈阳还在鞑子手里一天辽阳就不能真正算是入了大明版图。众将退去只余袁桓两人商议究竟该取何种对策。袁崇焕欲求稳妥偏向撤军回辽阳巩固局势而桓震却立场鲜明的支持左良玉两位最高统帅意见相左袁崇焕情急之下搬出了自己参议府参议的身份来压桓震。

    桓震大怒冷笑道:“参议又怎样?此刻我军好不容易打到了沈阳城下眼看再稍稍前进一步只要沈阳城破北方铁岭、辽海二卫可以传檄而定复辽之日屈指可待袁参议夙愿将成怎么却畏畏尾起来?当年单骑巡边、立马宁远吓破一干胡胆的袁大将军哪里去了?如今我眼中只看到一个懦夫而已!”袁崇焕却不生气心平气和的道:“三军性命非是儿戏如今敌势未明不可妄动。”桓震气极反笑了起来道:“好好。那么我自带本部标兵去打沈阳袁参议若不敢同往尽可以回辽阳去听我佳音。”袁崇焕皱眉道:“崇焕用兵多年不能说百战百胜可是终究胜多败少。此刻我总觉得有些不祥若真攻打沈阳不知道会有甚么事情生。百里还是听我一言暂且撤兵的好。”

    桓震只是不听好不容易做到了这个地步眼看只差最后一战就可以彻底将鞑子赶出中国去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袁崇焕劝他不过只得答允与他同去如有万一也好彼此照应。

    十月十五日兵抵沈阳城下围城架炮而攻。不过打了半日城头射下书来说要开城投降。众将面面相觑一时间全都呆住了尽想必是诱敌之计压根不敢理睬仍是挥军猛攻。再打一个多时辰城门忽然自己开了莽古尔泰自缚而出后面百官尽皆束手捧籍罗列以待。桓震这才相信投降是真当即受了籍册入城清点户口。前锋左良玉部进城不久便快马报回消息来说城内正有大疫死者枕藉秽气遍地。桓震大惊急令全军撤出沈阳连忙又将投降的鞑子官兵隔离开来。此刻已经有女真人开始死亡桓震毫不懂医不知得的是甚么病通过甚么途经传染的往附近四里八乡搜寻大夫疫症却不知何时已经传播开来几乎每处都在死人。叫莽古尔泰来审问赫然现他也已经染病原来这不知名的怪病自从一个多月之前约当桓震从义州兵之时便已经从沈阳开始先是皇太极得病不数日暴卒莽古尔泰趁机夺权闭城封锁了消息代善派来求援之人统统给他幽禁起来。幸好如此才没令疫症更快的散播开去。

    想到辽阳的情形不由得满身冷汗叫人飞马还报却已经迟了。辽阳城驻守的明军之中数日前已经开始流行疫病北伐沈阳的部队虽说桓震觉得早赶着采取了一些措施可是仍然没能躲得过去。待到从义州找来大夫疫病早已广为传播不仅兵将之中十之一二染病就连桓震自己也没能幸免。找来的大夫统统说不出病因病名见病死之人七窍流血、面孔青紫生怕自己也一命呜呼全都吓得跑了。

    桓震躺在帐中只觉心口如有一块大石压住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自己嘱咐他们要将患病的士卒隔离不许饮用生水不许乱吃野外的东西不许碰触野生动物更不许与城内居民接触不知道都照办了没有?这场大疫是他完完全全想也没有想过的疫病的源头是在沈阳当初若是听从袁崇焕的话不再执意进兵或者也不会导致目前这样大的损失。自己一死犹有余辜可是累得这么多无辜将士替自己陪葬死也不能死得安心。

    此时此刻他最想念的莫过于雪心与没见面的孩子。他或者她该做满月酒了罢?满月酒上没有爹爹雪心会不会被人嘲笑呢?自己的朋友之中有没有能在自己死后照顾她孤儿寡母的?早知会有今日当初真不如替她别寻人家是不是会幸福不知道但是总不至于教她年不满二十就没了丈夫刚出生的孩子就没了爹。

    忽然听见袁崇焕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了起来:“铁岭、辽海二卫已降莽古尔泰也死了如今的金国汗是多尔衮。疫症平定之后咱们再同他谈判到时就可以真真正正的将鞑子赶回建州去了。”桓震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觉得脸上的肌肉似乎已经僵硬了。蓦然想起自己也是病人袁崇焕是绝不该来看他的拼尽全身力气只迸出几个嘶哑的字来袁崇焕听不懂问道:“百里你说甚么?”桓震喃喃道:“走……走……”

    袁崇焕叹道:“我不要紧。军医说你已经……”犹豫片刻道:“你已经命在旦夕叫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这一句话无异于宣判了桓震的死刑可是听在他的耳中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种豁然轻松的解脱之感。这痛苦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这杀来杀去刀光血影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日子终于算是过去式了。至于死后会怎样那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中国是兴是衰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只听袁崇焕又问道:“百里你有甚么放心不下的事情?”

    放心不下的?那似乎很多很多海禁会不会再申驿站会不会再裁后金会不会再入侵陕西的农民会不会再反?忍不住觉得自己十分好笑人都快要死了还顾得上那些事情么?说起来奇怪李经纬当初历数自己的结局怎么不曾说过有这种死法?看来他也只不过是随口乱说而已。又或者自己如今身处的这个历史同李经纬所来的那个历史已经又不是同一条线路上的了。

    忽然之间李经纬那张胖脸似乎又出现在他的面前眯起一对小眼睛用惯常那种笑容瞧着他。桓震心中疑惑他不是已经死了么?自己亲手杀他亲手葬他怎么如今却又能见到他?难不成*人死之后真有魂魄难道李经纬怨念不绝前来勾魂了?他更宁可相信那是自己的幻觉可是这幻觉也未免太过逼真了。

    李经纬笑嘻嘻地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桓震不自觉地重复道:“我终于来了。这里是哪里?”李经纬道:“是你该来的地方。”桓震摇头道:“我该去的地方不是这里。我有妻子孩子有许多部下和将士我还有许许多多不曾做完的事情。我要去他们那里。你知道怎么走?”李经纬摇头道:“你太贪心了。一个人能活一次就该知足何况你已经活了第二次?”

    桓震心中茫然真的是太过贪心了么?还顾这五年多来所做的事情几乎没一件是单为图自己的官禄享受可是事到头来一样落得这种下场回头想想反倒是刚到灵丘时候与周老和雪心同住自己在酒楼当一个厨子每天跟着周老学学四书五经那段日子比较快乐。再后来兄弟三个一起在小五台聚义虽称不上人生快事倒也十分自由自在。从那以后的生命几乎就不是为自己活着的了。挖空心思地防着被人坑害又挖空心思地去利用别人职位愈高愈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在政治手腕上在军事才能上他或者都不能与这个时代的佼佼者相提并论但是明知后来会生令人痛恨的事而不设法去阻止、去改变桓震没法子说服自己做到这一点。所以就算搞糟了许多事连累了许多人假如此刻叫他再度还魂桓震仍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袁崇焕瞧着桓震只见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口唇微微一动似乎说了几个字可是声如蚊蚋全然听不到说些什么。袁崇焕叫道:“百里百里?”却再也没有应答。

    伫立良久深深叹了口气推门出去对一直守在门外的黄得功摇了摇头。

尾声

    尾声之一

    崇祯四年十月三十一日平章政事桓震病逝于辽东白塔铺。收藏~顶*点*书城书友整~理提~供

    疫病席卷整个辽东并且传入了山海关更由往来商旅带到了朝鲜、江南。明金双方都无力再战继承汗位的多尔衮与明订立和约退回长城以外永世称臣再不来犯。

    祖大寿接任辽东巡抚镇守辽疆。

    陕西叛乱被洪承畴平定乱定之后承畴加官一秩仍镇三边。

    崇祯意图重新夺权再次召袁崇焕入宫欲诛杀之。

    袁崇焕领兵千人于午门见崇祯行人臣之礼三拜九叩而去。

    不数日有诏出于宫中以袁崇焕继桓震为平章政事复秩从一品。

    郑芝龙夺取台湾作为海上贸易的据点势力直延伸到日本与整个东南亚。崇祯二十年被大明海军剿灭。

    数年之后徐光启寿终正寝平章政事袁崇焕继任左丞相。

    桓震生前推行的主要政策大多数延续下去。照着他的思路百余年后中国渐渐走出亚洲见到了整个世界。

    一六九四年中国爆了第一次经济危机。

    ******************************************************************************

    尾声之二

    老公你睡醒了?快点起床马上该出院了。

    这里……是哪里?

    医院啊你得**了他们来家里把你抓走的忘记了?

    **?今年……崇祯几年?

    虫子?什么虫子啊你烧糊涂了。都快出院了不会再有事吧?来吃口苹果。小毅毅不准乱跑不准乱摸东西!

    爸爸爸爸妈妈的口罩上有张大嘴巴!

    *******************************************************************************

    全书完

    作者目前写作新书《鬼子六大传》ing……说真的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跑去写清朝……不过还是打个招呼吧……

番外一:桓震之无责任yy版

    起:我是一名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我叫桓震,我学的是采矿专业(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专业),可是非常喜欢考古云云……,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独自一人(或与一美女同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突然一个失足摔下了万丈深渊……本来以为我就这么死了,可是我的身体竟然被一个怪老头科学家得到,当成了时空转移的试验品……咻的一声就把我送到了明末(或战国或三国或唐或宋或清),哇塞,正合我意!而且还正好附身在王子(皇帝,皇后,公主,太监……身上……yi?不对了……)怎么跟我以前看过的众多yy小说这么像呢……按照yy小说的发展来讲,前面将有无比光明的前途和……明末(或战国或三国或唐或宋或清)的众多美女在等着我呢!

    承:来到这个时代自然要先享受一下特别服务了,谁叫我是那个特别的你呢,以前伺候我的丫鬟褪去我的裤子,把樱桃小口凑上来……什么,原来特殊服务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来真的……没劲!好吧,下面该露一小手给他们这些无知的古人看看了……干什么好呢,烧玻璃吧!什么?你说我是采矿专业又不是烧玻璃专业?嘁,难道烧玻璃用的矿物不是我开采出来的吗?你说我不会吹玻璃?乍着胆子吹去就是了,大不了把脚背烫个窟窿。于是乎身边的人开始对我崇拜有加,我再来两句豪言壮语,什么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什么什么,你说那时候还没有?嘁,你没看见大家都在喊着“扬帆四海,取台湾,灭日本,横扫东南亚,踏足大草原”么,我也得跟上时代潮流不是)之类的,再瞅准两个老头下跪的时候抢着把他们扶起来(这位问要是他们不跪怎么办,笨,不跪你不会吓得他跪吗?)于是就万农归心(千万农民归心),跟着拉起一支虎狼之师,建制自然照搬现代的那套,于是乎东征西讨势如破竹,什么名臣宿将,在我的铁蹄之下全都不战自败,一听见我那后世的大炮隆隆作响,就:夹着尾巴逃跑了~~~(此句请用扬声调唱出来)

    转:光是打仗太没劲,总也要搞搞内政建设,搞内政嘛离不开政党,于是再用两三句话骗那帮老农民加入了我的人民党……我自任党魁,在党内实行一言堂家长制……错了,是民主集中制,把我的政党真正建设成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永远保持先进性立于不败之地的……yi?

    政党有了,还要来个国务院总理,以及各部部长,至于古人懂不懂这一套嘛……靠,书是我写的,我说他们懂他们就他妈得懂,你算老几啊在这罗里八索的,爱看不看不看滚一边去!

    部长最好都是女性,一方面可以充分体现我新政权对于妇女同志的尊重和爱护,另一方面也方便我随时……你想哪里去了,是随时向妇女们请教工作中的问题,别看她们是女人,女人能顶半边天呢。

    合:你问我来到古代最要紧的是什么?当然是泡一群mm……哦不,是“扬帆四海,取台湾,灭日本,横扫东南亚,踏足大草原”了,要实现这个宏伟的目标,没有一个贤内助哪儿能成,所谓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最成功的男人背后有无数个女人,为了完成一统大业,首先来一统全中国的mm吧!我他妈找老婆就要找双儿那样的,任我蹂躏摆布,还要替我找小情人……那个爽啊!

    结:终于要结束了……sigh,真不舍得回去啊……不舍得我那群mm——哦不,是忠实战友啊……(笔者飞踢,yy种马,赶紧滚你的蛋罢!)

朝花夕拾(调节情绪用无关章节,不喜勿看)

    事先声明,这一篇是写累了自我调节用的,不喜欢请不要看。

    ps,涨停板居然说看了这篇才知道我是个mm,本人隆重声明,我不是mm!!

    ======================================我是传说中的分割线=======================================

    有人说,相遇是一种缘分,我说,缘分因相遇而结束。

    有人说,没有人爱自己是悲哀的,我说,没有自己可以爱的人才是最大的悲哀。

    因为我就拥有这最大的悲哀,所以我不会再有悲哀。

    ——题记

    很意外地,我再一次遇到了他。

    在我们这种人来说,重逢的几率本来是几近于零的。记得一个同伴曾经说过,他和我就像哈雷彗星跟地球,76年才有一次擦肩而过。我笑着纠正他:你错了。跟地球的生命相比,76年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秒钟罢了。他很认真的问我:76年跟46亿年有区别么?我很认真的回答:没有。

    好了,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一个在我生命中持续时间最长的故事。

    18小时的时候,我第一次在酒吧里遇见了他。那个时候我在喝酒,而他在嗑药。我端着啤酒杯,看着身边的男人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倒进我的怀里,头就搁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抱起他的脑袋,轻轻放在我的腿上。这是一颗漂亮的头颅,那些以收集人体器官为乐的富豪们会喜欢的。三千个通用币——估这个价应该不会委屈他了。我微笑着端起一杯啤酒,猛地淋在这颗价值三千个通用币的头颅上。他的眼皮抽搐了一下,慢慢张开了。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他灰色的虹膜里分明映出我的墓碑。

    “来……来一颗吗?”他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我的回答是第二杯啤酒。

    他抹着脸上的泡沫,对我直翻白眼。

    “别这么大脾气嘛,漂亮妹妹!”他的手臂伸过来,揽住我的肩头。

    “你的名字后缀是什么?”

    “M。”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管这么多干吗?来一颗吧,high一下!一只手掌托着几粒棕色的药丸伸过来。

    小开。混混。浪费生命的白痴。

    M。

    我接过药丸吞下去。一种巨大的力量立刻撞击着我的身体,我幸福地傻笑起来。那对灰色的眼珠注视着我。不知为什么,我开始觉得他的瞳孔在暗中闪闪发亮,不,我周围的一切,这整个世界都闪着耀眼的亮光。我在这亮光中睡了过去。

    16小时。醒来的时候两小时已经过去了。我看看手表,想象着我面具下的脸已经产生了怎样的变化,忽然开始同情这个还沉湎于我两个小时前动人姿色中的小开。这个躺在我身边呼呼大睡的笨蛋。

    我悄悄爬起来,离开了酒吧。走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他就躺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睡着,那颗漂亮的头颅靠在沙发脚边。他就躺在那里,跟我的灵魂并排躺在一起。

    76年的相遇,相对于地球的生命而言只是短暂的一秒钟,但是对我来说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决定忘了他。忘了那对映出我墓碑的灰眼珠,忘了那些棕色的大麻丸。

    14小时。我在一个同伴家里被基因局的“蝙蝠”传讯了。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同伴从床上跳下去,摸出一把手枪,对准了门口。当他用探头看到门外站着的不是警局的“乌鸦”而是“蝙蝠”的时候,立刻松了口气。他把手枪塞回枕头下面:“半小时前我杀过人。”

    “后缀是M的。”他冲我笑一笑,伸手拉开了门。

    “蝙蝠”提着一个皮箱向我走过来。

    根据《基因安全法》第一百五十二条,现在对你进行传讯,并要求你的所有后代接受基因检验。我木然地拿起笔,在传讯书上签字。

    我抬头看着“蝙蝠”的眼睛。那也是一对灰眼珠。

    “我讨厌灰眼珠的家伙。”同伴低沉地咕哝道。枪口对准了“蝙蝠”的脸。不配备武器的“蝙蝠”要比带枪的“乌鸦”好对付得多。但是我们没有干掉他,只是用花瓶把他敲昏了。

    13小时。同伴带着我钻进了一间地下室。

    “我杀人之后在这儿藏过一会儿。”他从角落里翻出一些压缩饼干和水。“这儿现在有点冷,可是夏天很暖和。”一件衣服披到我肩上。

    我开始低声抽泣。

    “不要怕。”他镇静的说,手里仍握着那把枪。

    “他们……还有多久可以找到这个地下室?”

    “谁知道呢,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也许直到我们死的时候。”

    他回过头来,认真地盯着我看。他的手向自己脸上伸去。

    “把面具拿下来吧。我先来。”

    他比我年轻许多。

    看到我的脸的时候,他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似乎早已料到了我的年龄。

    “面具真是个好东西。”他把那张薄皮拿在手里摆弄着说,“办一次事的时间就看着自己的女人生出皱纹,我可受不了。”

    “这不公平!”我又开始呜咽,“为什么他们——那些乌鸦和蝙蝠——他们可以有七八十年甚至一百年的寿命,我们——我们却只有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天,二十四小时能干什么?”

    变异,一切都是为了变异,该死的、可诅咒的变异。

    这个世纪初,瘟疫开始流行。死了很多人。防疫局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它的蔓延,但是他们的努力如同滴在河里的一滴红墨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天不断地死人,所有的动物、人,都在灭绝的边缘,除了细菌,传播瘟疫的细菌。

    这个时候丁格尔出现了。他把大肠杆菌DNA中控制生长速度的基因片断接入兔子的DNA链。结果兔子的生长周期缩短到原先的。

    缩短了的生命周期,高节奏的世代更替,更多、更频繁的突变。他们在与瘟疫赛跑。不幸的是,我,我们,做了他们的跑道。

    丁格尔把改造兔子的方法应用于一批人类受精卵,于是造就了一批像大肠杆菌一样活着的我们。

    我们出生,生长,交配,作下一代变异的工厂。我们不必工作,一生的任务只是生育。法律迫使我们频繁地更换同伴,以期制造出更多的变异。我们的后代被收集到基因局,展开下一轮的赛跑。我们当中的每个人都要经受瘟疫的考验,检查我们的父母是否为我们制造了有利的变异。活下来的就成为基因库。丁格尔的研究小组在我们的DNA链中搜寻抵抗瘟疫的片断。

    我们的寿命只有二十四小时。出生,生长,交配,飞快地衰老,然后是死亡。为了防止有害的基因漂移,我们被禁止与正常人通婚。我们的名字有R字后缀,而正常人的是M。R和M,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9小时。我躺在那里,静候“蝙蝠”或是死神的来临。我们计算时间的方式,是自出生起24小时的倒数。换算成“M”的标准,我现在应该有50岁了。

    我抚摸着自己的眼角、额头、下巴,细细体会纵横密布的皱纹给我的指尖带来的触感。同伴在我身旁睡着。蓄电灯已经熄灭了,我伸出手去,摸索着他的脸颊。他的皮肤明显地松弛、衰老了。我似乎感觉得到生命正在离我们远去。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需要知道吗?一个只存在了24个小时的名字。”

    “也许。但是人类的存在,要久远得多。我们——我们的名字,总有一天会被刻在这个物种的纪念碑上。”

    “纪念碑?或者吧。但是在那些纪念碑树立起来的几百年前我们已经像大肠杆菌一般的死掉了。纪念碑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那么,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有意义的?生命吗?像他们一样长的生命吗?就算你真正拥有了80年的寿命,那又怎样呢?宇宙就像漫漫长夜,根本没有天亮的时候。24小时跟80年又有什么区别?”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一对眸子闪闪发亮。我忽然发现,暗中看去,不管谁的眼珠都是灰色的。

    他把手放在我肩上:“来吧,我们出去。”

    我想拒绝,但我的身体却服从地站起来,跟着他钻出地下室。外面已经是黄昏了,光线并不强烈,却让习惯了黑暗的我眼前一花。

    同伴用力拽了我一把:“退回去!”我还没弄清出了什么事,就被拖回了地下室。

    他命令我躲在一堆杂物后面,自己握紧手枪,伏在门口。

    我们被包围了。像兔子一样被猎狗堵在洞里。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极度的厌烦。为什么我要跟他们作这种无聊的官兵捉贼的游戏呢?让他们捉住我好了,我不在乎。我站起来,向出口走去。

    同伴惊讶地回过头来:“你不要命了?”我冲他微微一笑,轻轻拨开他拦在我面前的手臂,猫腰钻出了地下室。

    夕阳向着我抛出最后一束光,却让我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眼睛很快适应了黄昏的光线,我清楚地看到面前围着一群“乌鸦”,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有着一张熟悉的脸,一对熟悉的灰眼珠。

    我举起双手,慢慢地走过去。

    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我心中泛起一股冲动。我伸开双臂,试图拥抱一下那漂亮的头颅。

    什么东西轻轻的撞了一下我的肋骨。

    我退后一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慢慢染红。

    他站在那里,手里握着枪,一双灰眼珠恐惧地瞪着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慢慢地倒了下去。

    我没能死在他的枪下。他们设法使我活着接受了审判。几分钟后,我将被处死。我的罪名是协助刺杀丁格尔的罪犯逃亡。

    丁格尔死了。但他的计划不可能停止。是的,只要瘟疫还存在。他们仍将不断的制造突变,从突变中寻找战胜瘟疫的神明。但是,神灯里出来的究竟是精灵还是魔鬼,恐怕没有人知道。

    至于我吗,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不是吗?

“七七事变”六十八周年祭

    只有仇恨是不够的

    ——于“七七事变”六十八周年之际

    日本右翼开始笑了,因为日本政府在他们的影响下越来越向右转,小泉哭着向全世界说,都N年前的事了,为什么中国和韩国一直抓住不放呢。

    从1840到1980,中国人民是如何过来的,也许只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才真正理解。期间我们也曾有过短暂的安宁,但幸福总是那么短暂,而太多的苦难,总是让我们心生仇恨。我们恨过英国人、恨过法国人,他们带来了二次鸦片战争,用西方先进的大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东方的经过长年战乱平静下来的生活再度被打乱;我们恨过整个西方,八国联军让我们被列强瓜分,义和团也不过是仇恨后的冲动,是那么原始;而我们更恨的日本人,这个和我们一样的东方小国,一个从中国学去无数知识的日本,在近代用西方人的技术、用东方人的聪明,短短的几年就站到了西方的路线,难怪甲午海战大清会向这个看不起的岛国开战。而也就是这时,我们丢了旅大,九一八我们丢了东北,七七我们的华北告急。

    西方人打了中国六十多年,但打中国是为了钱和市场,西方人用西方人的方式和中国打着交道。不管如何,西方对东方的了解还是有限的,或说对中国的了解是有限的;而日本不同,日本太了解中国,无论是历史还是文化,更深刻的是政治。甲午海战只是日本对中国的试探,没有想到中国败了——这连中国自己都没有想到——从此日本知道了中国的真正实力,从那一刻,中国的版图就被日本划上了一道道虚线,一个个箭头,旅大、东北、华北、中国,一步一步走下来。

    在电影《紫日》中,我们看到了那个大骂日本鬼子的中国普通老百姓,面对日本人对自己亲人的杀戮,只能喊一声“**你八辈祖宗小日本”,一个日本小女孩可以将中国人带入他们的包围圈,而中国人只能自己满眼的仇恨而毫无办法,这就是真实的写照。这才是真实的写照!

    半个世纪的侵略史,让我们对日本充满仇恨,但这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许多的人眼里还只有仇恨,而仇恨背后的智慧和自信,却经常在盲目的自大中消失。时间转到现代、现在,日本向中国发起了新一轮的挑战,这种挑战与100年前不同,这一次是中国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强大,尽管离真正的强大还有很远,但至少我们看到了希望。

    这一次,日本更加聪明,更加狡诈,而中国如何不被日本牵着鼻子走,这才是中国人要做的,这是大智慧。

    日本人恨美国人,美国用原子弹炸了日本,日本老实了,日本装成了孙子,日本将仇恨化成了动力,八十年代,日本用经济打得美国四面楚歌,而中国呢,日本人走了,跟国民党斗,国民党走了,自己斗,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在斗当中我们错过了多少时机!对日本的仇恨没有变。但是这么多年,除了仇恨,我们很少看到如何提升我们自己的东西,在日本新一轮的经济战争中,我们已经输了,在下一轮的领土战争中,我们如何保证立于不败之地?

    六十八年前的一枪,打开了日本全面进军中国的第一枪;今天我们最多人随着日本右翼的思路在讨论谁该打新的第一枪时,真正在笑的是日本右翼。在我们国人对待历史的似是而非的态度与我们的史学家迫于政治意识形态而有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模糊问题的学术习惯面前,真正在笑的是日本右翼。

    我们没有日本人的严谨态度。对待历史,我们回避的太多,对待现实,我们回避的还是太多。真正可以让我们将仇恨化为动力的源头,我们找不到,我们找到的更多的是原始的冲动与集体无意识的盲目。当许多人说抵制时,我们就开始抵制了,当许多人说上街时,我们就上街了,当许多人说日本人坏时,日本就坏了,当许多人说日本正如夕阳薄暮时,日本的丧钟就敲响了!

    但无论如何,日本还在好好的存在着,日本在向海外派着兵,日本在申请着入常,日本在蚕食着中国的领土,日本人在看不起中国人,这一切的一切没有改变。

    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从来就没有战胜过日本。我们面对。日本人的种种历史与现实的蔑视,民族仇恨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复杂纠缠,中国历史与现实发展的种种悖论又让这种仇恨不断在自身与外界的情感中放大。这就构成了罗刚事件、珠海事件、西大事件的放大,而网络又对这一切进行着推波助澜。

    今天,在七七事变六十八年的今天,我们应该做的是要反思我们的历史,面对我们的现实,有建设性的开拓我们的未来。历史不相信眼泪,现实不相信眼泪,未来更不相信眼泪,只有仇恨的民族将永远是卑微的民族。我们需要的是站在历史的高度,化仇恨为动力,为全民族的努力,像日本当年一样安静下来,闭上嘴巴,少说多做,用自强去换取自尊,用努力去换来尊重,用智慧去换来强大。

八声甘州·袁大将军

    书袁大将军事,感慨万千,因有此作.

    几回青史漫,看中原,挥戈写春秋。

    断旗军归去,冰河血泥,风泣云愁。

    斯事不堪回首,长恨水东流。

    问古今陵阙,谁记封侯?

    十载庭槐一梦,乍惊鸿叶叶,匹马凉州。

    笑风云叱咤,天道岂能偷。

    苦绸缪,俯仰无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乌篷下,跳烛冠影,冷月如钩。

桓震假想结局之一

    **前面有正文更新119回,敬请注意**

    *********声明:以下情节纯属臆说,绝非本书实际结局。诸位切勿当真,否则吐血昏迷本人概不负责*********

    来罢。

    淡淡地回头望了一眼,桓震嘴角露出一抹嘲弄般的微笑。他的双脚毫不迟疑地迈上了高台,那是一座足以俯瞰所有在场人的高台。

    就是这里了。

    桓震默默地对自己说。

    下巴是昨天请雪心帮忙剪干净了的。

    头发也是雪心帮着束好了的。

    衣服从里到外,连袜子也换过了新的,自然又是雪心一针一线百纳而成的。

    很好,八十分。桓震给自己下了一个断语。

    唯一遗憾的是不曾好好洗一个澡,对于现代人来说太脏了些。

    现代人……呵呵,自己还算是一个现代人么?

    这个时代已经拥有了自己爱的人与爱自己的人,自己亏欠的人与亏欠自己的人。

    命运啊。桓震在心底感叹。

    小桓毅大约是给男人抱着不爽,在文森特怀里扎手扎脚地哇哇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文森特笨拙地哄弄着孩子。这个在海洋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在小孩子面前却如同一个没毕业的幼稚园教师。

    桓毅的手努力伸向父亲所在的高台,口里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词语。

    是,是,爹在那里,爹有事情,待会便下来了!文森特别转头去,咬紧牙关。

    雪心呢,雪心怎么不在?三弟来了,文森特来了,儿子来了,自己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全部到场,来陪他度过这一时刻,怎么雪心没来?

    桓震的目光在台下的人群中逡巡着。没有雪心在,他甚么也不愿意做。

    也罢,不来也好。桓震释怀地笑了。有些事情,看不到比看到了要好过一百倍,一千倍。自己尝过的那种痛苦,不应该再让雪心去体会了。

    太阳……差不多了。桓震惊讶地意识到,不知从甚么时候起,自己已经会瞧着太阳的方位推断时间了。是甚么时候呢?是与傅山一起在小五台的时候么?是跟着满桂,出关血战的时候么?是卢沟桥大败皇太极,挽狂澜于既倒的时候么?

    不记得了。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一缕一缕地自桓震的心中飘散。

    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青竹,你还愣着做甚?”

    回头,凝望,从容地吐出这一句话。

    傅山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午时三刻,验明正身,开斩!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918/ 第一时间欣赏空明传烽录最新章节! 作者:公子易所写的《空明传烽录》为转载作品,空明传烽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空明传烽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空明传烽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空明传烽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空明传烽录介绍:
北风荡天地,有鸟鸣空林。志长羽翼短,衔石随浮沈。崇山日以高,沧海日以深。 
愧非补天匹,延颈振哀音。辛苦徒自力,慷慨谁为心?滔滔东逝波,劳劳成古今。 
一个普通的现代人,不会炼铁,不会打仗,不会烧玻璃,他在明末那个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能做些什么呢?人定胜天,是一个崇高的目标,还是一个美好的幻想?
空明传烽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空明传烽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空明传烽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