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回
朝中众官大都听说了战事有的躲在家中紧闭大门不敢出头有的便如韩爌一般赶到了皇城门前等着崇祯皇帝召他们商议对策主持大局。可是一等二等皇城大门却总不见开启想要寻个太监通传平日守宫门的太监也不知去向了。众人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撞没了主心骨。成基命也赶来了瞧见韩爌一时竟有几分激动握住了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韩爌顾不得与他叙旧道:“靖之事情如此紧急陛下怎么不见大臣?”成基命摇了摇头道:“象云你多日称病不朝不知道如今的形势。温体仁一班人已经大大得势每日只以避难迁都惑上陛下年轻缺少定力竟有些动心了。”韩爌大惊颤声道:“北京乃是国家根本永乐以来便为天下枢纽岂能一旦弃之?此事非同小可靖之我要去面陈利害万不能任由陛下堕入小人计中隳坏了祖宗基业。”说着便走到宫门前大声喊叫里面开门。门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哪里有人理他?只叫得声嘶力竭也无半点影响。
忽然城门打开走出一彪军来瞧旗号时却是锦衣卫。众官员眼看门开一哄而上。韩爌上前拦住谢在元问道:“陛下召你入宫何事?”谢在元连忙下马躬身道:“陛下只叫下官帅锦衣卫入宫护驾。”韩爌点了点头道:“陛下如今何在?”谢在元神色犹豫并不便答。刘一燝焦躁起来一把将他推开大声喊叫道:“陛下陛下!”谢在元急止之密语道:“老大人低声且随我来见驾便是。”
刘一燝疑疑惑惑给他引至后军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崇祯着戎装乘木辂车其后随着两乘凤轿却不见皇后的安车同皇太子金辂。他低低惊呼一声扑地跪了下来叫道:“陛下御驾亲征愿借祖宗威灵一战得胜!”
群臣纷纷跪倒成基命谏道:“兵事凶险天子当坐宫中统筹全局不应轻身犯险。”崇祯轻咳一声脸上有些红他哪里是甚么御驾亲征?不过打算逃跑罢了。硬着头皮道:“成卿有所误会。朕并非有意亲自上阵博杀只是北京城可不可守尚属未知倘若守得住自然好若守不住朕困居宫中岂不是自取灭亡?不如……”
刘一燝不待他说出“迁都避祸”四个字连连叩头大声道:“臣死君难君死国难!陛下一举一动关系天下人心还请思之再三啊!”崇祯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一群老秀才们自己想博节义名声那也罢了何必硬拉着他这个皇帝同死?但看群情汹涌大都附和刘一燝此刻倒不可惹恼了他。当下好言劝道:“刘卿何必固执?易云变则通通则久死守北京并非长久之计今日我迁都南京安知他日不能卷土重来?”
刘一燝叩头出血泣道:“臣闻晋、宋渡河之国无一能北返者祖荻岳飞哪一个不是北伐未成身先死啊!南京繁华之地虽有龙气却是困龙不全之像是以成祖皇帝迁都北京一则为了备虏二则燕京俯瞰天下聚集北方要薮当年靖难之时文皇帝便从此地一举成功实在不能轻易丢弃啊!”
他这一番话说得字字在理掷地有声崇祯无言可答怒道:“究竟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你要做节烈忠臣为甚么自己不带着兵出去同满鞑子打仗?祖大寿不肯救朕你们却要逼着朕去送死一个一个都是如此朕养你们这些国士难道都是白养的么?”
刘一燝额头青筋暴突霍然站了起来回身便走。韩爌一把扯住问道:“你要作甚?”刘一燝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去城上杀敌!”韩爌知道他脾气躁烈必定是气糊涂了捉住他肩头喝道:“季晦你清醒些!”刘一燝定定神望着韩爌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着挣脱韩爌略一拱手扬长而去。他这一去便上城督战直到心疾作死在了城上。这是后话了。
崇祯眼见拦路石走了一块当下令队伍起行。韩爌大急抖着两手道:“这可怎么好怎么好?”成基命一咬牙奔在御驾前头就地横卧了下来大声叫道:“陛下真要弃祖宗二百五十年基业于不顾请从臣的骸骨上碾过去!”众臣惊得动弹不得崇祯一时之间也有些动摇。高起潜在旁却道:“天下乃是皇爷的皇爷要留便留要去便去怎轮得到老大人要死要活地相胁?”
崇祯闷哼一声下令车辇直行过去。刘宗周远远飞奔而来怀中抱着一物大叫道:“谁敢冲撞太祖皇帝!”原来他眼见事情不妙崇祯要跑当即飞步赶去奉先殿请了朱元璋的神主牌位要拼着一死劝谏崇祯。臣子擅动先帝的牌位原本是大罪足可以杀头株族刘宗周此刻已是豁出去了。
他这一招果然有几分灵验崇祯面露犹豫神色许久终于下令御驾折回头去。韩爌松了口气可是却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是好。与皇帝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万一又造就出一个万历老皇帝那般赌气罢工的一国之君那可如何是好?成基命似乎瞧出他心思抖手道:“火烧眉毛只有过一日算一日了!”说着拔步向御驾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韩爌怔怔地望着他走了一程叹口气也追赶过去。百官面面相觑有些尾随在后那是觉得一来要员都已过去二来现下的北京城中也只有这皇城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有些却索性回家去了。
皇太极指挥大兵猛力攻城虽然死伤甚重可是渐渐也有些不怕死的爬上了城头缒下大绳明军来不及砍断又有不少缘绳攀了上去。虏兵蚁附而上愈来愈多守军渐渐抵敌不住给压迫得退下城来就在城门里展开巷战。终于城门从内打开皇太极马鞭向东一指八旗兵齐声欢呼蜂拥而入北京城支持一月有余数度被围又数度解围终于还是破了。马世龙率领残兵向皇城方向且战且退但两条腿的人究竟快不过四条腿的马残兵败将哪里扛得住后金铁骑几轮冲杀京营非死即降马世龙眼见再无退路一咬牙抹脖子殉国了。
这边后金大阵向着城内移动几乎同时背后响起隆隆战鼓之声辽兵火枪阵由长矛掩护一步一步地压了过来。皇太极早有准备已经在后卫留下代善一旗阻挡。两军相遇一边仗着弓马娴熟一边倚赖火枪射程长远起初天色黑暗明军射枪没有准头给许多八旗骑兵冲了近前可是没到阵前却又纷纷绊倒原来桓震早令人设下五道绊马索用大桩牢牢钉在土中黑暗中看不清楚这一下绊倒了不少骑兵人马互相践踏死伤很是可观。
代善急令暂退叫人割断绊马索就是这一耽误的工夫明军阵型却又变了从枪阵之后推出许多战车来车与车紧紧贴在一起不留半点空隙一齐向前推进。这一带多是农田地势十分平坦车行毫无阻碍。战车一面前行一面从枪孔中放枪当即便有许多虏兵中枪倒地虽说一时并不至死可也没法子再起来作战了。
女真骑兵长于野战以往对付明军火枪的法子也就是冒着枪林弹雨冲到近前肉搏明军射迟缓白刃战能力又差多半一击即溃。可是桓震这种战法却是他们从没见过的数百辆战车并排起来约有一里多长每车之中都有三杆火枪轮流射射击并无间隔空隙代善挥军冲了几次都给硬生生打了回来有几条漏网之鱼冲到敌阵之前也都死在了长枪下。
代善眼见不敌自己这边死伤已经有四五千再打下去难免全军覆没。当下一面令人飞报皇太极一面督促士卒务必坚持下去。
祖大寿那边的情形却又不同他兵力远少于桓震是以并不出战只在城南拉开了一条防线。多尔衮奉命东移他也不去追赶。
皇太极得了代善战报也是大吃一惊。早在他决定攻城之前已经预料到后背将会受敌可没想到辽兵的战力如此之强。原以为明军袭取广义是由于自己不加救援的战略之故现在看起来这两年间辽军战斗力的增强是远过自己意料了。
他毕竟是一代名君临危不乱当即令代善不必再硬挡桓震攻势迅杀进城来凭城抵御明军。代善得令骑兵一阵风般冲进城门旋即将大门关上了。明军有车有炮骑兵又不敢轻易冒进是以行动缓慢给远远地拉在后面。桓震却不着急喝令前行至城下架起炮来向上猛轰。此次参战的大炮都是长炮膛的型号射程甚远足够打到城头。他早料到有此一战在进驻蓟州之前已经从山海关调运了大批开花炮弹备用。开花弹与实心弹不同虽然杀伤力稍嫌薄弱可是爆炸开来弹片四射范围甚广往往一颗炮弹爆炸便有十几人受伤。一轮炮打下来城头便倒了许多虏兵有些没来得及撤走的明军也一同遭了殃。
这边打得火热皇太极那头却是势如破竹明军一见城池已破再无战意后金兵切豆腐一般地直抵皇城之下皇太极令人抬擂木撞开城门没撞得几下城门却自己开了原来是几个太监贪生怕死听得虏兵打来吓得尿了裤子竟然商议好了献城。皇太极大喜挥兵直入令人押着俘虏的太监四下搜捕崇祯。
皇城甚大搜一遍过来不觉天色已经近午。明军不住炮击北京城终于炮弹告罄城上代善所部也几近毫无战力。桓震一声令下先锋架云梯爬上城头两军就在城上展开肉搏。虏兵守城没了骑兵的快捷与杀红了眼的明军正是旗鼓相当。一场肉搏战下来登城的前锋固然死伤几尽代善一旗也已经无力再战。辽兵从里打开城门桓震挥军而入一路搜杀掉队的虏兵很快兵锋抵达皇城之下只见城门紧闭城上来来去去全是鞑子显然已经给攻破了。
左辅统金国奇策马上前大声道:“咱们怎么办打还是不打?”桓震摇头道:“暂且不打。”他不知道崇祯眼下的下落如何是被捉住了还是索性已经给打死了?更坏的结局是已经顺利逃走那样事情便不受自己控制了。华克勤控缰笑道:“桓大人真好本事!”桓震干笑两声虽然明知看不到崇祯但还是忍不住仰起头来眺望城头。
金国奇也随着望上城去猛见有人弯弓搭箭直向桓震射来连忙叫道:“总镇当心!”说着在马上跃起来和身向桓震撞去。饶是他身手敏捷却也慢了一步桓震听得叫唤身子微微一侧那箭正射在右胸射入皮甲两寸深浅。
一百三十五回
那射箭的正是莽古尔泰。他在桓震手下吃了几个败仗久已经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难得有这机会忍不住便要射他一冷箭略解一解胸中怨气。他臂力很是惊人在八旗之中赫赫有名几个蒙古贝勒尤为称赞说是不亚于当年一箭双雕的金刀驸马郭靖。偏偏战前桓震又将自己的厚甲给了颜佩柔穿着自己却披寻常兵士的甲衣这一箭虽然射程遥远已是强弩之末却也射进皮肉寸许。
金国奇眼见主帅中箭大吃一惊吓得魂飞魄散就要抢上来扶持。桓震一摆手叫他退开去伸手啪地折断箭杆高声笑道:“如此皮肉小伤如同替我挠痒有甚可怕?”金国奇听他话声洪亮中气十足料想受伤不重这才放下了心便问是否要唤军医前来。桓震抬头望望城上低声道:“虏兵瞧准了我中箭必在觅隙出击倘若此时我去裹伤便给他们可乘之机。我受伤不重支持到扎下营来再讲不迟。”金国奇点头称是旋即叫传令兵晓谕三军说主帅只是受了小小擦伤。
忽然城上现出一员将官大声叫道:“城下明将听了你们的皇帝皇后太子公主已经尽数给我家大汗虏获现下我家大汗邀你主将一人入城谈判!”颜佩柔本在中军较为安全的地方听说桓震受伤当下赶上前来此刻见虏兵相邀便道:“鞑子瞧见你中了箭要你入城必是想试探你伤势轻重。”桓震点了点头提一口气高声对城上叫道:“天子脚下我是主人你大汗乃是客人该当客从主便要他来我营中才是!”
那将官缩回了头去许久方再出来大声道:“大汗有谕你不肯入城当即将皇帝百官斩示众!”金国奇立时道:“不可须防敌人诱杀之计!”桓震微微一笑道:“放心。”对城上喊道:“请你打开城门我一人一从入见可好?”那将官翻身下城不久城门便打开了桓震对金国奇道:“倘若日落我仍不归你便会同祖大寿一起攻城不必客气。”金国奇目露疑色点了点头。
桓震微微一笑回对华克勤道:“华先生如何可敢陪桓某走这一遭么?”华克勤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颜佩柔忽然扯住马缰道:“我与你去。”桓震摇头道:“你病还没好安心休息。待他们扎得下营你睡上一觉我可就回来啦。”说着一拍马臀两骑一先一后直驰入城里去。金国奇瞧着城门又再关闭下令三军分作两部一部留下来把守皇城一部分头去肃清外城中虏兵了。这一场混战直持续到申末方止。
一路行入皇城只见随处都是持刀来回奔跑的虏兵有的抓着太监宫女有的怀揣金银珠宝见了桓震都是怒目仇视活脱一副进了北京的八国联军嘴脸。桓震也不理睬只与华克勤骈骑疾行随着那前来迎接的将官不多时便到了皇极殿。
皇太极高居殿上一见桓震给人带了进来哈哈大笑道:“你我又见面了!”桓震四周扫视一圈但见半个闲人也无只有皇太极身后立着一个灰袍文士想必是范文程了。冷哼一声问道:“陛下何在?”皇太极笑道:“不急不急。”伸手抚摸龙椅感叹道:“这椅子果然舒服得紧。”桓震冷笑道:“只怕你的尊臀承受不起。”皇太极怒道:“你说甚么?现下你是我砧上鱼肉只要我一声令下一百勇士冲将进来把你砍做肉泥!你信也不信?”桓震哈哈大笑大咧咧地在地板上盘膝坐了下来道:“我自然信。然而倘若日落之前没有一个活着的桓震好好回去大军便要炮轰皇城到那时候大伙儿抱成团死于非命黄泉路上却也有个伴儿!”
皇太极道:“倘若你等退出城外候我军歇兵三日自当退出关外将皇帝还给你们日后大家讲和两不相欠!若再攻打我便一刀将皇帝砍了!”桓震哭笑不得原来皇太极这么拼命攻打北京却是为了学金人虏去徽宗胁和可也太过煞费苦心了。华克勤立在桓震身后忽然道:“死了一个皇帝还有一个皇帝。”
桓震笑道:“正是。”指着华克勤道:“你知道这是谁么?他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弟福王的世子哪怕今上与太子一同殉难难道不能将这位世子过继给光宗么?”皇太极是个汉通自然明白桓震所说并非没有先例嘉靖皇帝便是因为武宗崩而无嗣以堂兄弟的身份继承大统的。如此说来这些明人倒还当真不怕皇帝被杀。反正主帅死了可以换一个皇帝被俘自然也有继位的。
然而他此时已经别无退路倘若不能要挟得桓震让步恐怕整个八旗大军都要有来无回了。只好咬定了崇祯皇帝这根救命稻草不松口硬着头皮道:“然则你是定要瞧着你的皇帝死于非命了?”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甚重桓震虽然一心想要崇祯死可是却不能让人知道他是死在自己手上。否则以后在朝廷之中也就再难立足这个风险太大他冒不起。
当下打个哈哈笑道:“为人臣子者怎可以说这等话?桓某人是大明之臣难道你便不是么?”这一句话正说在皇太极的痛处他的曾祖父觉昌安曾任建州左卫都指挥祖父塔克矢曾任任建州左卫指挥两个人对明廷都是忠心耿耿屡得嘉奖。父亲努尔哈赤早年也曾经在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部下效命。说起来爱新觉罗氏自祖上起便臣服于明只是后来努尔哈赤统一了女真诸部便借着复父仇之名反叛明朝。后金几次上书求和明廷给他的回书之中也多提起当年君臣之事令皇太极甚感羞辱。
桓震见他面色不善笑道:“往昔之事也不必再提。我问你倘若今日你我定盟往后你能不兴兵戈大明与女真和平共处么?”皇太极不假思索顺口答道:“那个自然。我兴兵伐明原是为了不堪恶吏欺压只要朝廷关顾为何不能罢战?往日我欲息兵以享太平数次屈尊遣使议和尔朝廷自大不许今何怨我?”
桓震又道:“倘若议和须以辽土还辽人。”皇太极断然摇头道:“绝无可能。辽东地方我凭力攻取之非尔恩赐。昔日我两国并无嫌隙和睦相处尔据界内九州地方尚不知足夺我界外区区之地。上天鉴明是非以辽东地方赐我我何敢还尔哉!”
桓震作色道:“现下尔大兴兵戈略我土戮我民胁我国君仍说我大明夺你地方么?”范文程在旁理直气壮的道:“自古以来或兴或衰非取决于尔等大国天下并非一人之天下乃众人之天下也天赐与谁则谁得之。师旅频仍互相诛戮而天生之民因此罹祸。我等自身亦不获安宁。尔若欲和好而我不从致起兵端我民被诛则非尔诛之乃我自诛者也。我若欲和好而尔不从致起兵端尔民被诛则并非我诛之乃尔自诛之也。”
桓震听了他这一番高论当真有哭笑不得之感。想了一想忽然问道:“不知道正德年间有一位兵部尚书范鏓范老大人是阁下的甚么人?”范鏓乃是范文程的曾祖父文程少年时本是沈阳县学的生员努尔哈赤攻下抚顺他与哥哥文寀一同投靠甚得善遇皇太极即汗位以后更加信用视为心膂。范文程听得桓震如此问早明白他是甚么意思当下道:“良臣择主而事明皇竖子眼光狭浅安足与谋?”话头一转却拉拢起桓震来:“我大汗久闻桓将军治军有能何不弃暗投明择一己之令主而图百姓之乐业?”桓震冷笑道:“桓某既是汉人便一辈子都是汉人不会剃了头拖着辫子去装甚么满鞑子!”
是时后金朝中并不要汉臣薙范文程一直都是作汉服打扮皇太极也从未过问。听得桓震如此说当下道:“身体肤受之父母桓将军不愿意薙自可不薙。”桓震哈哈大笑现在的范文程自然不会知道日后出了一个孙之獬搞得天下汉人个个剃光了前额却也当真怪不得他。明知同他讲不得大道理摇头道:“非关剃之事。此事不必再谈桓某自认尚有三分骨气投降卖国的事情是决然不作的。你说天下是众人的天下谁打得便算谁的那么我且与你约定你将我陛下放还我便由得你出这北京城。出城之后大家各凭本事死生胜败都无怨言。你可乐意?”
皇太极正要答话范文程却使一个眼色将他阻住道:“现下我大军皆在尔国境内自然是你占据便宜。若要各凭本事便放我们出山海关。”
桓震仰天呵呵大笑道:“莫要贪心不足现下外面数万大军重重围困你等在北京城里可能守得几日?哪怕将北京舍与你了便如何我从锦州出一奇兵直捣辽沈你的家人妻子父母坟墓都不要了么?”
皇太极脸色铁青桓震所说确实是他最担心的。若是袁崇焕说这句话皇太极必不会相信因为袁崇焕的为人决不可能放下北京不管去端自己的老窝。可是现在此言出于桓震之口这个人与袁崇焕不同是个连皇帝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无赖皇太极倒当真担心万一辽沈有失就是打下北京又有何用?何况察哈尔仍有林丹死而不僵倘若同明军勾结起来也是一个心腹大患。一时间只想呼哨一声叫进一群人来结果了桓震。
范文程道:“桓将军莫急。我国兴师非欲取龙位得天下也。小国人民惟愿两国和好财货丰足相互贸易各安猎狩放鹰以永享太平。倘将军能行决断以成此举实为两国之福矣。”
桓震笑道:“范先生好不晓事。这等事情该当去向陛下求肯怎么却来问我?城下之盟向来是国君签署几曾见统兵将军盖起手印来的?不必说这许多还是请陛下来见方是正理。”范文程叹道:“也罢便让你们君臣好生商议。”说着拍一拍手招呼一声几个后金兵应声而入押着崇祯皇帝走了进来。
崇祯皇帝进得大殿一眼瞧见桓震心中恨意腾腾升起。若不是此人磨磨蹭蹭不肯救援自己何至于成了鞑子的俘虏?还有成基命那帮老臣死活不肯让自己离京逃走如今还不是一般变了阶下之囚?他并不理睬桓震径对皇太极道:“快快放朕离去免你死罪。”
皇太极愕然大笑道:“此事不难只要陛下答允勘定国界将辽东土地赐予我八旗人民自当任由陛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崇祯断然道:“绝无是理!辽东乃先帝开创疆土子孙不能守御当一死已谢祖先。杀我则可要我丧地辱国万万不可。”桓震此刻倒有几分敬重他起来虽说这个皇帝刚愎自用、性情残忍并不算甚么好皇帝可是至少尚有三分气节不是那等卖国求荣之辈。
范文程笑道:“你们君臣已见过面了桓将军可肯应许我方才之话么?”桓震摇头道:“我已说了要同朝中大臣商议。”范文程道:“明国大臣半数已在宫中做客桓大人却去同谁商议?”桓震昂然道:“哪怕只剩得一人也是大明朝廷。”范文程无法可想只得让步约定明日再听消息。
当下便要离去。范文程却拦住去路笑道:“正事已了却还有一个人想要桓将军见上一见。”桓震方才所中那箭深入胸腔他不将箭头拔出流血稍稍缓慢可是到此时也已经支持不住血液在胸中堆积起来渐渐呼吸困难喘不过气。听得范文程又要他见甚么人明知对方是在存心拖延时间可是又不能有丝毫露怯只得硬着头皮笑道:“无妨请出来罢。”
一百三十六回
桓震虽然心急离去可是皇太极纠缠不休又要他见一个人。他生怕伤势露馅只得硬着头皮死撑下来。过得许久方见几个虏兵押着一人走入殿来手脚都挂了铁镣正是自己的结义兄弟傅山。
傅山见到桓震神情似乎并不怎么激动只淡淡地招呼了一声。桓震心中一沉只听范文程道:“我大军打入镇抚司见这位傅先生给皇帝关押在狱遂将他救了出来现下还给桓将军算作小小见面之礼。”桓震道一声“多谢”扯住傅山手臂便要离去。傅山却道:“陛下在何处臣子当在何处傅山决然不走。”
桓震胸口痛得晕强笑道:“然则你是怪哥哥来得晚了?”傅山摇头道:“不敢。大哥心中主张傅山一无所知。”桓震暗叹一声长久以来埋下的隐患终于爆可没想到居然选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时候。他已没力气再加劝说料想此刻自己脸色也必十分难看不知范文程有没有瞧出了破绽。忽然想到既然镇抚司狱被破那么袁崇焕自然也给俘虏了。不知道现下他可还活着?当下问傅山道:“袁军门何在?”
傅山冷笑道:“你们一般的勾结鞑子他此刻自然安好无恙。”范文程却道:“我大军只见得傅先生一人并不知袁老大人在何处。”桓震头晕眼花顾不得深究双手一拱道:“既然如此桓某暂且出宫。请大汗莫要忘了眼下你立足之处乃是大明的土地四下里全是大明的勇士。我大明兵士虽然不及你八旗骁勇善战可是国家危急存亡之秋悍不畏死却并不次于你们。”说着用力扯了傅山便走。华克勤紧随在后三人并肩出得皇极殿桓震与傅山共乘一骑加鞭而去。
傅山在马上左思右想心中千头万绪眼看将要出紫禁城门忽然叫道:“放我下来我要回去同陛下一起。”他叫得一声并无回音正要回头再行要求忽觉颈中一热跟着甚么东西流了下来伸手一摸竟粘糊糊的摸了一手鲜血。
他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只听桓震低声道:“不可惊惶快走快走!”傅山此刻已顾不得旁的一手扶住桓震身子让他倚在自己背后不至坠下马来一手抖开缰绳眼看就要出了城门忽然斜刺里冒出一队虏兵来挡住了去路为一员大将生得阔颌黑须大声喝道:“旁人可去姓桓的留下性命!”
这人正是莽古尔泰。他射了桓震一箭却不曾将他射死心中很是耿耿听闻桓震入城谈判便带了本旗几个不怕死的前来堵截务要将桓震杀死一雪前耻。
傅山并不知他是何人怒道:“你大汗已任我等离去你为甚么横加阻拦?”莽古尔泰冷笑道:“大汗自大汗我自我。”说着呼哨一声一众虏兵围了上来人人持刀相向。华克勤眼见事情不妙他本是受福王之命而来眼下桓震性命若保不住又谈何谋干大事?当下抽出佩剑大声道:“你们先走华某随后便至请桓大人莫要忘记了咱们的约定!”说着横剑当胸笑道:“让你们见识见识武当传人!”
莽古尔泰懂得的汉话寥寥无几他可不知道甚么叫武当哪里管这么许多一声吆喝就要一拥而上将三人乱刀砍死。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有人叫道:“三贝勒慢动手刀下留人!”却是范文程。莽古尔泰见他前来倒有三分忌讳当即停了手。范文程策马近前一见傅山满身鲜血的情状当即明白了八分却不说破只对莽古尔泰客客气气的道:“三贝勒大汗有命要他们三人自行离去请三贝勒高抬贵手。”莽古尔泰却也不敢随便同范文程破脸虽不甘心也只有闪开道路。华克勤回头一点头招呼傅山策马离去。桓震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昏睡过去。
他醒来时候已经身在自己军营傅山亲自替他包扎将箭头取了出来。祖大寿也已经进城与他合兵一处权且驻扎顺天府衙。桓震心神初定便想起袁崇焕来捉住傅山问道:“袁军门当真未死?你怎么也说我与他勾结鞑子?”傅山淡淡道:“我在狱中假意与他交善袁崇焕甚么都对我说了他自承同虏兵议和那不是勾结鞑子又是甚么?”桓震叹一口气道:“我现下同你解释不清。时日久长自有公论。”傅山摇头道:“公论便公论你我兄弟之情到此为止。傅山读圣贤之书不敢与你这等人称兄道弟。”
桓震正要分说金国奇却进来禀报祖大寿房中已经聚集了在京的大小官员商议营救皇帝的大事。桓震听说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支撑着起身赶了过去。傅山想了一想却也跟在他身后。进得门去便听一人大声咆哮:“谁说不能?现下鞑子已经是瓮中之鳖咱们猛攻一天一夜内城必破到时候连皇太极一起捉住斩了何必要受他要挟?”定睛看时那人却是祖大弼。桓震素知他性子暴躁也不反驳只静静在墙角搬一把椅子坐了听众人议论纷纷。
祖大寿瞪了兄弟一眼喝道:“诸位大人面前不得无礼。”祖大弼满腹委屈地闭上嘴巴咕哝了一句甚么。祖大寿四下扫一眼瞧见桓震已经来到当下遥遥冲他一点头道:“虏兵给的时限便是明天大寿今日不揣冒昧请诸位大人来此务要做个决断才好。”
朝廷众臣之中有许多在皇城陷落之时已经与崇祯一同被俘现下剩下的多是三品以下小官稍有地位的只是大学士周延儒、兵部尚书梁廷栋、礼部尚书温体仁东林一党自命忠臣危急时候纷纷跑到皇帝身边此刻也都一同做了俘虏余下几个官小言轻料想没甚大用。
桓震将四下形势瞧在眼里更加不愿轻易开口只听一人慷慨激昂的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圣上无故蒙耻臣子当以死相报。”那人桓震并不认得问傅山时却是新任的一个刑部郎中叫做尚大伦、字崇雅的。这人是个两榜进士满口子仁义道德论到实在办法却又没个子丑寅卯。桓震听得正烦忽听一人喝道:“且住!”正是曾任山东佥事永平、燕建二路兵备道的张春。
天启六年哈喇慎犯边桓震曾与此役那时来救的便有张春所部桓震只与他碰过一面后来匆匆一别再没机会相见。崇祯元年张春给兵部尚书王在晋弹劾以嗜杀、通奄克饷削籍袁崇焕曾经上表为他辩白那表文桓震也是看过的。这一回金兵入关张春是刚刚给起复为永平兵备参议来京陛见已毕却不能出城延搁至今。
桓震瞧见他当下上去招呼。张春却要想了一想才记得面前这个总兵便是当年耿如杞幕中一个小小师爷。桓震一来因他曾是自己故主的上司二来敬佩此人才干说话之中自然带着三分客气张春却自居下属并不受他谦让神色间总是淡淡的。
桓震料他对自己多半也有成见当下不再多话只道:“张兵备有甚高见还要请教。”张春冷笑一声道:“在座的怕是个个想做李纲、于谦罢?”李纲是北宋末年的名臣是时金国大举入侵眼看兵锋攻抵汴梁城下李纲闯入宫中迫使徽宗皇帝退位禅让扶持钦宗登上了帝位。于谦却是本朝人英宗皇帝宠信王振给他累得大败土木堡自己也当了也先的俘虏。于谦便在朝中拥立起英宗皇帝的兄弟来君臣励精图治终于打败了瓦剌两国谈和将英宗迎了回来。可是英宗还朝之后好容易熬到兄弟病死自己复位第一件事情便是将于谦杀头抄家。
众人听他说出这两个人来都是相顾失色个个摇手不置。张春哈哈大笑道:“李纲于谦都是国之忠臣有何做不得的?”桓震听他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动注目瞧了他几眼。张春却不理会顾自道:“今虏酋自投罗网入我彀中实在是百年难遇的良机。倘若就此轻轻放过怕是以后再没机会扑而杀之。”此言一出当即有不少人附和却也有人连连摇头。
张春并不气馁又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最轻。古圣先贤早有此语今日为保江山社稷万年永固还有甚做不得的?”
桓震暗暗咋舌这一番话连自己这个现代人都不敢轻易出口生怕招来是非他竟侃侃而谈毫无难色此人确乎了不得。却听旁边有一人低声咕哝道:“不对不对。”桓震注目瞧去并不认识此人。只见他年纪约有五十开外生得大鼻阔口好生丑陋。生怕给他现也不敢便问傅山。
黄道周拍案而起指着张春鼻子大骂道:“你这逆臣贼子莫要巧言令色蒙蔽视听国家若亡我等当以性命相殉又何怕来?”张春冷笑道:“你自己要性命相殉难不成也要那许多无辜百姓同你一起殉么?”转向众人语声恳切的道:“春曾亲身守边知道野人凶残无状鱼肉我百姓荼毒我乡里抢掠我钱财强*奸我妻女毫不以为羞耻。是以春每每捕得辄斩而后快因此获谴去职。今蒙天子恩德重又起用当以此身报效国家一己荣辱并不放在心上。诸位大人不敢担这个于谦的名头那便张春一人承当。”转向桓震道:“乞大人借春五千精兵明日虏酋离去之后春独帅一旅往追擒得虏酋时便将来祭奠历代先帝倘若事败不过身死名裂罢了。”
一百三十七回
他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语说将出来立时将许多武官激得热血沸腾。他们心中本没有多少儒家之道君父之理但凭着对满鞑子的一腔仇恨带兵打仗张春这一番话他们听在耳中正是心有戚戚。祖大弼不顾兄长瞪眼叫道:“俺老祖第一个跟了你干大哥你倘若怕死便同虏兵讲和去罢!”祖大寿皱眉道:“我自然不怕死。可是咱们倘若太过强硬当真害了陛下性命那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温体仁一直不曾讲话此刻突然插言道:“祖总兵此言差矣。陛下若知我等为保社稷安宁不得已而为之也必万分欣慰岂有怪罪之理?”在场文官之中倒有半数是温体仁的势力他这一出言赞同当下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只有梁廷栋胆小如鼠生怕打将起来打掉了自己的乌纱只是支支吾吾始终不肯表态。
桓震却给他弄得糊涂了温体仁干么这么积极地要将崇祯置于死地?他如今的地位难道不是倚靠崇祯的信用才得来的么?崇祯这株大树倒了他这藤条又能长久几时?一时只觉此人愈加难以捉摸与他比较起来周延儒当真只是个全无心计的小白脸了。
但是众人既然纷纷附和那却正中了自己心意明日硬生生打将起来崇祯难免一死这个世界也就清净了。可是太子眼下也在宫中崇祯一旦身死太子焉有幸免之理?到头来还是给福王得去了便宜。这种局面无异于前门据狼后门引虎桓震虽然深不愿见可是方今时势确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会议散去桓震便去着手部署明日攻城事宜要打皇太极一个出其不意。他受伤未久忙碌半天自觉精神不济索性回去睡觉。哪知回到自己营房躺下不久便听得外面一阵吵吵闹闹他心情正坏胸口又痛当下烦躁起来叫过一个亲兵问是何人在此喧哗预备打他一百军棍。
那亲兵摇头道:“是个疯子非要见总镇大人不可。”桓震心中讶异便令唤那人来见。过不多时一人跟着亲兵后面进来见桓震倚在床上微微一愣大咧咧的道:“你便是桓震?”
桓震瞧他倨傲不为礼虽然自己并不在意官场缛节可是心中也颇为不悦强压怒气道:“不错正是在下。敢问阁下何人有何见教?”
那人仰头笑道:“我是何人却不紧要紧要的是舍妹是何人。”桓震耐住性子道:“那么令妹又是何人?”那人左右瞧了一眼闭起嘴巴不语。桓震明白他意思当即教左右退下不得召唤不可入内。
那人这才凑上前来附在桓震耳边道:“舍妹便是当今皇后周氏。”桓震大吃一惊这才想起方才他确是自称国舅无疑只是他来自己这里却有甚谋干?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应对了。
那人对于桓震的反应似乎颇为满意笑道:“家父遣在下来是想请桓总兵过府一叙。”桓震一怔注目望他良久心中转了百十个***不知该当去还是不去。
周皇后的父亲那便是嘉定侯周奎了。明朝严禁外戚干政自己与他们也素无往来这周奎此时相邀不知道所为何事想来甚是诡异当下便不想去。然而倘若不去又始终总是个心事想了一想道:“军中事忙桓某片刻离开不得。令尊若有教诲烦请屈尊下顾。”说罢唤亲兵进来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那人还想说话却给推了出去。桓震这才想起尚未问他名字但想来必是姓周无疑了。看看时候已经四更再有一个更次便要起总攻须得抓紧时间好好歇息片刻才行。岂知刚刚睡着亲卫却又来报说门外有人求见。桓震叹了口气心想不知又是甚么皇亲国戚今夜怕是没得睡了。
来的竟然便是周奎本人。明制朝参之时公侯犹在六部官员之前桓震是见过他许多次的虽无深交却分明认得这个便是嘉定侯。这一来大大吃了一惊天子岳父居然当真跑来见他可见并非小可之事连忙打醒了精神同他寒暄。
周奎却比他儿子有礼数许多自报家门之后便替儿子赔礼。桓震三言两语带过单刀直入的问他所为何来。周奎瞧瞧左右迟疑不语桓震心想怎么周家人全是一般鬼鬼祟祟的毛病照例屏退左右复又问他。
周奎道:“小侯此来有一桩事要请教桓大人。”桓震点了点头但听他道:“请问大人倘若国君崩殂该谁继位?”桓震随口答道:“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是为常理。”周奎神色诡异问道:“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倘若今上驾鹤呢?”桓震心中一跳反瞪着他不语。周奎笑道:“大人不必瞒我我知道陛下已经陷落宫中现下诸位大人正在伤脑筋呢。”
桓震见他既已知道索性笑道:“侯爷消息却灵通。”周奎拱手道:“岂敢岂敢。小侯只是奇怪诸位大人既已商定了明朝攻城到时兵戈无眼万一伤及陛下与太子的性命谁来继承大统?”桓震冷笑道:“那等事情非桓某所能干预。”言下之意也不是你一个区区嘉定侯所能干预的。
周奎却不生气厚着面皮笑道:“若是太子在自然太子入继大统最是合乎天理。”桓震听他说话愈来愈是奇怪索性问道:“侯爷有话不妨挑明了直说。桓某不喜拐弯抹角何况眼下便有兵事实在没工夫同侯爷闲谈。”周奎哈哈大笑道:“桓总兵是痛快人小侯也就不见外了。”说着取出一样东西来托在桓震面前。
桓震低头细细瞧去却是一条黄缎兜肚上面绣着一条金织蟠龙。他不明就里抬头瞧着周奎等他说个所以然出来。
周奎细声道:“这是小侯外孙子的包被。”桓震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外孙便是朱慈烺。他既是皇后的亲爹太子的外公家中藏有这种东西也不算僭越没甚值得奇怪。可是他下面这句话却教桓震大吃一惊:“数日之前皇后娘娘已经将太子送在小侯家中驻辔。”
一时间桓震当真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要么便是这老儿的脑袋出了毛病。可是细细瞧他分明不像神志错乱的样子莫非太子当真早已出宫躲在他家中了?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周奎见桓震半信半疑的样儿知道他心中尚有顾虑当下道:“皇后娘娘知道陛下立意南巡以为小太子路途颠簸太过危险可要将他留在宫中陛下又必不肯答应是以早就令太监悄悄送在小侯家中寄养。”
桓震摇头道:“我不信。偌大一个太子忽然不见了陛下能不觉?欺君之罪你担当得起么?”周奎笑道:“陛下整日操心国事尚且疲于奔命已经逾旬不曾见过太子之面了。再说娘娘已豁出去了哪怕陛下动怒也决不说出太子所在。他二人毕竟是患难夫妻等大兵退去抱太子还宫说上几句好话便又是好好一家人何罪之有?”
说便如此说桓震仍觉难以置信。莫说天下没这等父亲就是周皇后这份胆子也非常人所及。只是难道崇祯找不见太子竟不会想到来周奎家中搜查么?周奎却说将太子养在一处秘密别院连自己老婆也都不知莫说旁人了。
低头想了一回神色淡淡的道:“太子既是陛下龙脉理所当然的应当入继大统。眼下既然太子并未陷落侯爷该当据实以告诸位大人求他们齐心合力匡扶圣主才是怎么反同桓震一介武夫计较起来。”周奎呵呵笑道:“桓大人莫要装糊涂。大人学贯古今岂不知从来圣主多庸臣?”桓震心中一动“圣主多庸臣”这句话倒正好说到了他的心里去。可是当着周奎他却不愿有丝毫动容之态仍是冷冷的道:“桓某人只管杀鞑子朝廷中的事情本没份过问。”周奎碰了一个大钉子竟不恼怒唯唯道:“是是。桓大人恪守朝纲小侯佩服之至。然殷鉴在前桓大人不记得熊廷弼乎?”那熊廷弼本是早年辽东经略乃是一员能文惯武的干将。他在边疆打得鞑子可是在朝里却没奥援因些事故触怒了魏忠贤于是惨遭冤杀传九边。这些事情桓震平日听多了辽东老兵讲述自然是知道的。瞧起来今日这个周奎是铁定了心肠要拉自己做事了?
细细思索却觉总有诡异之处忽然问道:“然则而今你来寻我倒是何干?”周奎微微一笑道:“桓大人也谬赞小侯消息灵通诸位大人要做于谦小侯又岂有不知的道理?”桓震当下明白崇祯一旦丧命争大统便成为一等一的大事福王那边虎视眈眈尚且不说旁的藩王也难保没有动静。倘若有人以国有危难须立长君为由赶来争夺皇位扶保小太子登位之人便是策立的功臣从中得到的好处不可胜数。然而若是事败死无葬身之地也是不必说了。周奎明知这等大事自己独力难为须借助桓震这等手有实权的将领才极力拉拢于他这与福王所做勾当如出一辙毫无二致。
然而究竟要不要应承了他?桓震心中暗自盘算福王有财有势血统上却不如崇祯亲生儿子的朱慈烺有优越性。单从这里看来似乎还是与周奎合作保险许多。可是现下不知福王除自己之外还拉拢了哪些势力凭自己的力量能不能与之抗衡?眼下这种时候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能出半点差错。再说明日攻城崇祯未必便死倘若给他命大逃脱了自己又扶保福王岂不被安一个谋逆的罪名?想来想去既然太子尚未被俘还是保太子的安稳左右做臣子的卫护储君总无错处。虽说有些两面三刀可也顾不得了。华克勤那边须得好生打了才好还有那李经纬此人神神秘秘来路不明莫要给他瞧出了破绽先咬自己一口。
一百三十八回
正想着李经纬李经纬便来求见。周奎见有人来当下匆匆告辞正与李经纬擦肩而过。
桓震迎他入内若无其事的道:“李先生有何贵干?”李经纬眯起眼睛笑道:“没事没事只是华老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桓大人究竟肯不肯信守成约总是睡不着觉吵得小人也没法子安歇只好勉为其难来搅扰一下桓大人讨要一句话。”
桓震作色道:“然则桓某是那种朝三暮四背信弃义之人么?”李经纬慌忙赔笑道:“自然不是。你我生意往来已久桓大人可从没欠过小人的帐。咱们生意人生意场上讲的便是信用二字我自然是十二分相信桓大人的了。”桓震哼了一声冷冷的道:“然则你来作甚?”抬头望望天色道:“时候不早我军便要起攻势。本官须得亲去督战有何事情容后再议。”
说着不理李经纬拔步要走。走不出两步忽然身子一晃扑地喷出一口鲜血仰天便倒。李经纬吓了一跳连忙抢上来搀扶给桓震一带两人一起摔在地下。亲兵闻声赶来也吓得不知所措一面扶桓震上榻躺下一面打人去请军医。
桓震这一昏便没参与攻城之役。他部下由金国奇指挥听从祖大寿的安排从西面攻上城去后金兵猝不及防弃城而走由北突出围困逃逸而去。北面是赵率教守卫他兵力本就最为薄弱补入的大同兵又不比辽兵能战敢战交锋之下终于还是被皇太极撕开一道缺口。后金大军折损了十中一二余下的浩浩荡荡向西北奔去。
临走之时皇太极果然效法兀术将皇族一干人等尽皆裹胁而去。明军虽然议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奋力攻打可是当真见到皇帝车驾给人胁迫心中不免有三分忌讳炮手放炮也便不力眼睁睁地瞧着虏兵扬长而去。
桓震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过中天城中炮声已经止息只有零星的枪声偶尔响起那是没撤得走的鞑子残兵同巡城部队遭遇交上了火。他爬将起来叫亲兵来问明战局心中暗松了一口气。这一来自己便没亲自攻打皇城将来倘若给追究起来也可推说伤重昏迷部下不听约束以致生变安全系数又多了一分。只是崇祯这一去就算不死也必做了太上皇接下来该当如何是好确实是个大大问题。
追击皇太极却等不得这么许多桓震立时便点起兵来金国奇带一路向保安、延庆方向张正朝、吴三桂带一路向怀柔方向昼夜疾行他知道野战明军不占便宜是以严勒各部将领务要抢在虏兵前头赶到长城沿线布防以待。他本不想用吴三桂可是自己私自追击又怕祖大寿说甚不是只好将他两个外甥也都扯了下水法不责亲到时候两人绑在一起祖大寿也就不好找麻烦了。
安排毕便打算去见温体仁。他要弄个明白这温体仁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眼下朝廷中东林凋零温党已经稳操胜券虽说他决不会投靠温体仁这种心计多端之人可是知己知彼方能克敌制胜总要入虎穴探一探的。他正这么想温体仁的帖子却已经到了单请他一人晚膳。
到得温府叫人通报了这一回温体仁与上次的态度截然不同竟亲自迎了出来拉着桓震的手直让到厅上。桓震一时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心中愈警惕不知这老狐狸玩甚么花样。
他先制人不等温体仁开口先道:“大人明鉴陛下误信谗言罢黜震等辽将眼下士卒无心用命皇太极虽逸却无人前去追赶倘任彼逃回辽沈日后不免又成肘腋之患。现下朝廷之中以大人为尊震恳求大人替我等将领早正名分以期振作士气一鼓破敌于关内。”
温体仁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桓震一番忽然笑道:“久听说桓总兵人中翘楚果然不错。本官有一小女年已及笄尚待字闺中。闻桓总兵尚未婚配不知可肯让本官高攀做个亲家?”
桓震目瞪口呆他特意叫人前来下帖难道只是为了同他做亲?这老狐狸所做之事倒还真是出人意表。只是方才听他称呼自己官衔分明有意暗示只要答允了这头亲事便肯作主替他官复原职。这种事情他自然不能答应一时却又想不出甚么好借口来情急之下将雪心搬了出来挡架只说自己早已定亲下聘只是戎马倥偬尚未得闲成礼。
温体仁笑道:“莫要瞒骗本官本官早知你那未婚妻子下落不明自古以来只有女子为男人守节哪曾听过丈夫替未过门妻子守节的?”
桓震吃了一惊昨日与傅山一见匆匆竟没来得及问雪心的近况。此刻才想起来傅山既然下狱雪心必也无处落脚不知又漂流到了哪里。一时面上便露出焦急神色。
温体仁故作惊讶的道:“桓总兵伉俪情深令人羡慕。不知是甚么样的女子教桓总兵如此着迷?”桓震紧皱眉头并不答话许久方道:“桓某重然诺不重姿色。”温体仁哈哈大笑忽然道:“本官的小女却也不差桓总兵何不见一见之后方做决断?”
桓震连忙推辞他知道官宦人家女儿可不是随便见人的万一赖上自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温体仁这等人自己避之犹恐不及哪敢做他的女婿?
温体仁不由分说啪啪拍了两下手掌只见一个奶娘搀着一位大家闺秀慢慢走了出来。桓震连忙别过头去大声道:“桓某是有家室之人请小姐自重!”
他不敢朝后瞧上一眼只觉那小姐一步步走到他背后忽然耳中响起一句“桓哥哥”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直打在他脑门上。
他大吃一惊跳将起来定睛瞧去那小姐虽说打扮富贵了些容貌娇嫩了些可是模样儿并没丝毫改变正是周雪心无疑。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何以变做了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桓震脑中一片混沌指着她愕然道:“你……你……”半晌说不出话。
雪心也是又高兴又激动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将事情由来对桓震讲了。原来傅山被下狱之前得了余大成暗报风声连夜安排她往城东一家尼姑庵中避难。不久之后大兵围城那尼姑弃庵逃走剩下雪心一个无处谋生。恰好温体仁的太太来庵上香瞧见她伶仃可怜便给带回了家中。温体仁问明她身世由来当即收了她做干女儿更应允帮她寻找桓震。
这等事情以往只在小说中见过现下居然活脱脱生在自己身上桓震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虽说雪心安然无恙是可喜可贺之事可是温体仁做这等事情分明是冲着他桓震来的这是有意向自己示好抑或另有甚么图谋?事起仓卒桓震一时却想不明白。
雪心见他呆呆楞还只道他惦记傅山拉着他手安慰道:“山哥哥也没怎样干爹说在狱中已经上下打点没让他吃半分皮肉苦头。”
桓震悚然一惊倘若傅山知道受了温体仁的好处不知要气成甚么样子呢这事可万万不能告诉他。虽说傅山不比当年耿如杞的烈性子可是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桓震再不敢粗心大意了。
温体仁听得雪心提到自己两眼笑得眯了起来连道不值一提。桓震没法子只得假惺惺的拜谢一番心中却始终存着一个疙瘩不能释怀。
当晚在温家闷闷吃了一餐席间温体仁不住劝酒布菜桓震却是食而无味满心都在猜疑他究竟有何用意。直到饭毕温体仁究竟也不曾提起别事桓震几番想将话头引向另立新君的话题都给他巧妙地岔了开去。桓震明知他存心避开话头自己多说无益只好告辞。雪心既变成了温家小姐行事就不能如以往那般随便匆匆一叙之后便给带回房去再也不曾出来了。
他离开温府便赶回去与李经纬、华克勤会面华克勤仍是催促他举旗响应福王桓震一面推说时机不到一面旁敲侧击地打听福王在朝中是否别有党羽华克勤口风甚紧李经纬却是每句话颠三倒四不知说些甚么究竟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桓震却从中推想出一桩事情那便是福王还是有用自己之处的。既然如此便可以设法从他手中捞取好处只是究竟要不要当真助他政变那可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一百三十九回
他昏头转向地忙了一夜到得次日凌晨终于抽出身来往镇抚司狱去。鞑子大军打来之时曾经攻破了镇抚司狱狱中囚犯也都走了个一干二净。桓震好容易抓住一个狱卒这才问出些许端倪原来鞑子兵来时候袁崇焕曾经劝说管狱官开了镣铐组织囚犯与狱卒抵抗无奈这些乌合之众哪里抵挡得了八旗大军不多久便给攻破袁崇焕也给捉去不知下落了。
桓震暗暗顿足这一来可不知道要怎么对一班辽将们交代了。皇太极捉去袁崇焕难道还能好好放他回去?多半是扣留在营中极力劝降。袁崇焕的为人必不肯降如此则有性命之忧。再说他于皇太极还有杀父大仇这一被俘焉能留得命在?桓震打心眼里是不希望他死的虽然袁崇焕在自己心目当中的形象已经与前大大不同不再是甚么偶像了可是仍然是一个值得敬佩尊重的英雄好汉就这么死了实在让他痛惜不已。眼下只盼皇太极不舍得杀他给自己派去的追兵追了回来那就好了。
祖大寿等人却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听说桓震派兵追击连连埋怨他不曾算上自己一份其实以如今辽兵的兵力十停之中倒有七八停是桓震的部下算他不算他本没太大区别。好在吴三桂也与此役若有建树也算了却了祖大寿受妹夫的托付。
接下来几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既要安顿辽兵驻扎粮草又要协调与京营的关系一面还得留心朝廷里各派系的动向桓震伤势本就没好几天下来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温体仁却叫人给他送了许多补品搞得他甚是莫名其妙渐渐感觉这个大奸臣似乎当真想要拉拢自己。至于为何选中自己而不是祖大寿赵率教等人那也十分易解现下辽东四大总兵之中一则以他桓震的实力最为雄厚二则也只有他是草根阶层出身低微行事又天不怕地不怕温体仁倘若真想有不臣之举拉他入伙是再好不过的了。李经纬华克勤是这么想温体仁这么想自然也就不奇怪。
桓震却不愿与温体仁诸多纠缠华克勤那头也渐渐冷淡起来。他现下既然知道了太子的下落何必还要去抱福王的粗腿?捞好处或者一时能捞到一些可是长久来看终究是不划算。这一层道理想明白他便主动去与周奎勾勾搭搭。照桓震所想既然朱慈烺有太子的身份大可以名正言顺地直接现身国不可一日无君崇祯久不归来必有大臣主张另立新主的。可是周奎却老奸巨猾得多说是太子如何隐匿在他家中这个因由是怎么也解释不清的如要名正言顺除非等大军班师之时佯称从皇太极手中夺回了太子才能混淆视听。但若在此之前便有藩王作乱就须桓震出面以武力弹压了。
桓震这才明白他何以非拉自己下水不可想了一想似乎有理可是纸究竟包不住火怎样瞒天过海又是一个难题。
温体仁那边又催了几次只问桓震几时成婚。桓震压根儿不愿娶雪心一则两人年龄差得太远照他看来雪心分明便是未成年少女娶了她甚有罪恶感;二则在他心中早已有了颜佩柔如何还能另娶旁人?他与雪心渊源深厚对她再怎么好都不过分可要说到婚姻嫁娶那是万万不能。然而瞧温体仁的意思似乎非要他娶了雪心才承认他是自己人才肯对他推心置腹。桓震已预感到温体仁将有大动作可究竟是甚么动作单从眼下这些迹象却是半分也猜不出来。思前想后虽然迎娶雪心是违心之举可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消息传出桓震娶亲还是小可温体仁要嫁女儿却是朝中一等一的大事车马盈门自不必说单是送来的贺礼便将桓震一间小小的院落堆了个天满地满。
桓震却是半分也不高兴一连几天推说军中事务繁忙只是不肯去见未来岳父。这时金国奇传来战报右路追兵在永宁截住了皇太极大部一战之下互有损伤皇太极挥师西向往密云去了。是时朝中事务已经由仅存的几位内阁学士主理除周延儒之外其他几个都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主儿周延儒又是唯温体仁马是瞻的因此整个朝廷几乎全给温党把持。桓震再三请求亲赴前线指挥作战温体仁只是一味挽留坚持要办了婚事方准离开。
密云一带兵力十分不足金国奇一面急檄密云守将善加防备一面飞报京师自己却率领大军向南绕了个弯子直奔平谷而去准备从平谷向北包抄。
桓震接了战报既喜且忧喜的是终于在关内赶上了皇太极担忧的是不知以辽兵现如今的实力能不能将八旗数万强兵灭于关内?指望这一点似乎有些勉强但若能够迫得皇太极签署和约三五年不来侵犯便可以徐图恢复甚至打到沈阳去。可是两国交战订约的主动权从来都是操于胜者手中。这一仗不能打胜别的全不必谈了。他担心焦急又不能亲赴前线督战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打转。更要紧的是千里之外无法暗作手脚倘若崇祯竟给金国奇夺了回来那又要大大糟糕了。
正在那里闷忽然院公来报李经纬求见。桓震此时正在躲他当即教挡驾。院公方答应了要去却听门外哈哈大笑竟是李经纬不待通传自己闯了进来。桓震不悦道:“莫非晋人皆不懂得私宅莫入的么?”李经纬笑嘻嘻地打了个恭陪礼道:“桓大人莫急。大人若知我今日为何而来。必不舍得令人挡驾了。”桓震心中好奇脸上却不露出淡然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有甚好事。”李经纬一愕旋即想明白了呵呵大笑一面擦泪一面道:“桓大人真是诙谐!”话头一转道:“然而经纬今日却不是来听大人说笑话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掌心中要桓震瞧。
桓震不明所以接过来细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那是一颗子弹。
子弹也就罢了但那颗子弹却是比现今自己军中使用的纸壳子弹先进许多的铜底弹。
他琢磨研究这种铜底子弹已经多时可是总是存在各种技术问题始终不能突破现今忽然看到岂不教他心惊胆战?二话不说回身取了自己的火枪装弹上膛向着院子里一株枣树砰地放去。
李经纬笑嘻嘻地在旁观看瞧着桓震在树干上钻研半晌终于抬起头来这才道:“桓大人以为如何?”桓震并不答他心中直打小鼓:自己集合众多工匠之力仍研制不出的铜底子弹他是怎么做出来的?而且技术水平已经颇为成熟只要批量生产再配合适用的枪支就可以用来实战了。一时间便起了杀心此人身上谜团太多若能为自己所用当是一个得力臂助倘若与自己为敌倒确实难以对付。
李经纬笑道:“我道此刻大人心中定是在想怎样除去了李经纬是也不是?”桓震悚然一惊不料他竟瞧穿了自己心思当下笑道:“岂敢岂敢乱世而诛贤才岂不是自取灭亡?”亲亲热热地拉着他道:“舍下灶冷饭残我们不如去春华楼小酌也好让桓某就教一番。”李经纬微微一笑道:“大人想套出这子弹的底细却找错了人。”他这话一出桓震立刻变色却听他续道:“皆因此弹并非李某所做而是另有他人。”
桓震不料在这时代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有人能想到制作铜底子弹奇道:“何人”?李经纬笑道:“大人想见他么?只是此人眼下却不在京城。”桓震细细一想脱口问道:“他是福王门下?”李经纬一笑道:“是耶?非耶?”
桓震十分恼火一则这个李经纬吞吞吐吐犹抱琵琶的样子叫他很不耐烦但若就此同他翻脸那个制作子弹的神秘人物却又没了下落这可是一块大大心病。忽然想起什么冷笑道:“莫要哄我。福王既有此人帮他又何必辛苦拉拢我?”他这话已经说得极为露骨李经纬却行若无事道:“丽冬院新来了两个姑娘小曲儿唱得很是宛转极得古人绕梁之味。桓大人何不赏光一顾?”桓震向来不喜去声色之所何况明律严禁官员挟妓饮酒倘给抓住不免落人口实当下便要一口推却。转念一想却又应承下来两人都不再提那造子弹的神秘人物谈谈笑笑地同上了李经纬的马车往丽冬院去。
那小姑娘曲子果然唱得甚好听虽是桓震听不大明白的苏州话但是童音清亮别有一番意味。他却无心听甚小曲数番想要将心中若干个疑团直言相询却又怕坏了事不敢轻易开口。
李经纬瞧他神色不定问道:“曲子这等好听桓大人怎无雅兴?”桓震只推说戎马多年已没了观舞听歌的兴致。李经纬微微一笑给他斟上一杯茶道:“也罢大人忧心国事不愿听曲经纬便请大人见一个人。”桓震精神一振暗想正主儿总算现身了只见李经纬啪啪拍了几下手掌喝道:“文先生请出来罢?”
墙壁应声掀开里面钻出一个人来。桓震一面想原来这墙是有夹层的一面转头瞧去不由得大大吃惊。
一百四十回
那人一头卷及肩一对褐色眼珠闪闪有神阔眉隆准竟是一个外国人无疑。
桓震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当与他抱拳打拱还是上前握手。却见那外国人操着一口生硬的官话道:“则味就是换打人了?”桓震哭笑不得只得问他姓名来历。
原来这人名叫文森特·;德·;桑迪亚纳原籍西班牙祖上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一个贵族家庭父亲袭封伯爵。他是幺子从小甚得父母宠爱却也因此遭了两个兄长嫉恨。忽一日父母先后暴病而亡长兄袭了封爵食邑次兄夺去了家中积蓄却将文森特赶出门来流落街头连原先要好的女友也将他弃于不顾改嫁了旁人。文森特又羞又恼一怒之下投了父亲在世的一个好友至交。那至交是个跑船的船长时常来往于西班牙与南洋之间贸易取利。于是文森特便随着船队来到南洋。
起初贸易却也十分顺利文森特瞧着异国风情万种几乎忘了自己的悲惨身世。可是便当他们卖光了随船货物满载香料准备返航之际却在洋面上遭遇海盗船队尽数被劫船长也给杀死了。
文森特后来四处漂泊偶然遇到李经纬。李经纬讶其容貌便收他做自己的随从。不料这文森特出身世爵从小喜欢钻研火器颇有心得借助李经纬的财力竟然大有所成。
桓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铜底子弹便是出于他手的了。既有子弹必是为枪而造他是李经纬的幕宾那么毋庸置疑眼下福王的家丁必都装备了火枪。这一来对福王的实力又得重新估价一番了。只是既然福王有此利器为何不自行起事却非来拉拢他桓震不可?
这个疑团总在他心头盘绕却又不敢轻易问出。李经纬似乎瞧出了他心思压低声音道:“桓总兵人中翘楚无须经纬多费口舌。眼下形势福王是有力而无处可使正如老虎吃天无处下口。”桓震一笑道:“然则我便是那力的由头了?福王不会做那过河抽板之事罢。”李经纬笑道:“自然不会。我知大人从前心中尚有疑虑见过这位文先生后可释怀了么?”
他以为桓震迟迟不肯表态是担心福王不能成事反连累了自己因此还在鼠两端;殊不知桓震心中已经打起了另外一个主意。桓震将错就错笑道:“那个自然。只是铜底弹并不能在我部下火枪上使用就算再有许多也是白饶。”
李经纬呵呵大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桓总兵想得好周到。”瞧了文森特一眼。文森特会意回身入夹壁中去片刻转又出来手中却托了一支火枪。
桓震虽然早已料到但乍接过来看时仍不免有些惊讶。这枪的制作工艺虽与自己火器局的完全不同可是以他浸淫日久的眼光看来水平却在自己的火枪之上。
李经纬见他看得入神在旁道:“这枪已经运来一批总数约有五千条眼下屯在马头店有可靠之人看守随时可以取用。后面还有五千大约半个月之内便可以运达。”桓震明知新式火枪投入战斗必须有一个训练过程哪怕立刻给自己的部队装备上新枪也没有太大的意思。只有经过训练的战士才能真正挥火枪的威力。早年明军虽有火枪而不能胜鞑子一仗者便是由于不能将轮射之法真正运用。眼下福王的枪已经秘密运到北京难道他手下的人也到了不成?
好容易将李经纬敷衍过去却问得了文森特现在南堂借住。桓震与耶稣会中国教区会长龙华民却是旧识当年还曾与孙元化同去访他。此次孙元化留驻宁远并未随军前来自己正好代他去拜访一下。当下托文森特捎个口信说稍后便去访他这才告辞回家。
一到家便见颜佩柔正在堂上候他。进北京之后颜佩柔便有事与他暂且分手后来自己事忙也就来不及管她去了哪里。此刻相见却别有一番尴尬滋味。
强笑道:“来了?可吃罢了饭不曾?我教吴妈给你下面去。”颜佩柔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堂堂一个御史的官邸怎么如此冷清只有一个院公一个厨娘我还以为错进了哪家破落户家里呢。”桓震见她与自己说笑当下也笑道:“你从前又不是没来过早就是如此了。”
颜佩柔冷笑一声道:“将来入赘温家可就有役使不尽的丫鬟仆人了。”桓震干笑两声突觉不对愕然道:“甚么温家甚么入赘你从哪里听了些闲言闲语来?”颜佩柔愠道:“好啊还要装腔作势扭扭捏捏婚嫁有甚丢人之事?整个北京城都知道温尚书要招上门女婿何苦单瞒住我一个?”
桓震吃了一惊不知该当如何解释抓了半天头皮这才道:“这其中缘故甚多一时间我也没法说得清楚。只是我可不曾说过入赘的话那全是别人瞎传。”
颜佩柔更怒哼了一声起身便走。桓震急忙拉住连道有话好说。颜佩柔幽然叹道:“而今你已与温家结亲何必又来同我拉拉扯扯?”桓震一怔手便僵在那里任由她挣脱了手臂。颜佩柔伸出一只手道:“拿来。”桓震不明所以问道:“甚么?”颜佩柔不答却有两行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桓震慌了手脚他生平最怕女孩子哭泣一时不知怎么办好起来。颜佩柔静静哭了片刻忽然把泪一抹涩声道:“当初我送你的帕子拿来。”桓震听了这句话不自禁地伸手一摸那块帕子好好系在腰间。摇头道:“我不还。已经送了别人的东西怎么能要得回去?”
颜佩柔冷笑道:“你就不怕过门之后娇妻呷醋?”桓震摇头不语自己承认这头亲事虽说有一半是出于温体仁如今的地位考虑可是却也有另外一半是因为雪心机缘巧合恰好成了温体仁的干女儿。他自觉不能违背当初对周老的承诺要好好照料雪心可是如今娶了雪心岂不又十分对不住颜佩柔?一时凝立无语不知该怎么解释。
颜佩柔见他总不说话叹了口气轻轻将他推开一边一步步地出门去了。桓震倚在门边瞧着她愈走愈远心中不断对自己说决不可追终于再也看不见了。吴妈凑上前来问道:“老爷还要吃面么?”
米已成饭就是想吃后悔药也没法子何况这事根本由不得他后悔。眼下事情千头万绪走错一步就有杀身之祸他实在无暇分心去想将来如何了。大不了一辈子把雪心当妹妹看顾也就是了。桓震灰心丧气之余却也抛开了一切包袱对吴妈道:“我要吃面你去下来罢。”
次日一早他便往南堂访龙华民。访龙华民是借口想找机会与文森特接近探探此人与李经纬之间的来龙去脉才是真的。
龙华民正在那里布道见桓震来毫不动容仍是侃侃而谈。桓震便也寻座位坐下听讲。好容易弥撒散了龙华民便走过来与桓震招呼。当先一句话又是劝他入道桓震本想婉言谢绝心中却忽然一触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位寄居在此的文森特也是耶稣会徒么?”龙华民不明其意随口答了声是。桓震心中暗喜当下答应他受洗。
龙华民早就对桓震青眼相看听说他愿意信教更是无限欢喜笑得如同孩子一般不住口大讲主的事迹。桓震一面应和一面在弥撒人群中搜寻文森特的踪影却百寻不见。龙华民好容易讲完才想起昨天是文森特捎信说桓震要来拜访遂道:“文森特方才还在此刻不知去了何处。”桓震连道不打紧又等一回仍不见他来正要告辞却听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不是桓御史么?”
桓震见有人认得自己当下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白须老人年纪已经有六七十岁却是礼部左侍郎徐光启。桓震早就想与徐光启结交只是一直不得良机拜门此刻居然在南堂遇见真是分外之喜连忙上前参见。徐光启是正二品桓震是正四品是以该当行以下参上之礼。徐光启却一把搀住不让他拜下去笑道:“桓大人不必客气。”桓震忙道:“哪里下官久仰大人高名更拜读过《兵法条格》实在受益匪浅。”
徐光启见他称赞自己著作笑得眼睛眯了起来道:“我听初阳说桓御史精于术数几何早有心思切磋一番无奈始终无缘谋面直至今日方能遂我心愿总算老夫尚在人世。”桓震连忙逊谢一番徐光启笑道:“老夫托大便叫你一声百里。百里我知道袁崇焕实属冤枉可是你们辽部如此要挟未免过甚了。如今国破君亡你将何以对天下?”
一百四十一回
桓震听他这般和颜悦色地说出一番责备之言来不由得怔了一怔一时不知该当如何回答才是。更要紧的不知朝廷之中一班文臣是否都与他一般的想法?自己手中虽说有兵是这个乱世之中的实力派可是没了朝廷的支持仅凭一个辽东无论如何不足以自立而辽兵要想离开辽东在其他地方扎根那就如同鱼儿离开了水活不长久的。
龙华民见他二人议论政事不便多听悄悄走到一旁布道去了。徐光启瞧着桓震脸色青的样子忽然笑道:“此处谈话不便寒舍距离不远百里何不一起来谈谈?”桓震愈加摸不着头脑但想多结识一个朝廷大老总没坏处何况徐光启曾主持过多次科举考试门生便有许多实在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物。当下欣然应允两人一面谈谈说说一面向徐府去。桓震此来本为散心是以一个随从不带也不曾骑马。徐光启却也是孤身步行叫桓震好生惊讶。
徐光启的住处果然离南堂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走到了。他虽是堂堂三品大员衣食住行却都极尽俭省加上又是孤身赴任不带家眷一所宅院与北京普通百姓所住的并无甚么两样。要说有甚特别之处那就是后进单独分出了一个跨院作为工房一应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内的。
桓震走到工房院门前驻足而立瞧着门楣上挂着的一块糙木横匾上面题着四个墨笔大字道是:“初志一贯”字体端方肃穆一望可知必是徐光启手笔。徐光启见他留意这块匾额笑道:“这是当年仲坚所赠。”仰起头来叹道:“白驹倏忽一晃已经两年了。”仲坚是杨廷筠的字桓震曾听孙元化讲过他的事情此人是万历进士受徐光启影响而信奉天主与徐光启、李之藻并称圣教三柱石的是也。前年杨廷筠病逝徐光启失一挚友悲痛不已便将他早年赠送的匾额挂在工房门前借以缅怀故人。
桓震见他神色感伤正要说些言语宽解忽然听得门内轰隆一声巨响倒像个炮弹落在院子里一般。他吃了一惊一脚踢开院门冲了进去迎面又有一人急奔而出两人撞了一个满怀一起跌倒。
那人跌在桓震身上好容易爬起身来坐在地下连连打恭赔礼。徐光启怒道:“你这小儿好不晓事怎的在桓大人面前这等放肆?”那人听徐光启这么一说当即跳起身来大叫道:“你姓桓?你是那个造炮的桓胡子?”
桓震皱皱眉头细细瞧他但见这人约莫也就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粗布短衣满脸满手都是黑灰横一道竖一道地却像一只花猫。当下点头道:“是我不错。”那人啊哈一声扑地跪了下来连连叩头叫道:“求你收我为徒!”桓震给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扯他起来摇头道:“不成不成那怎么行?”徐光启喝道:“小子不可无礼!”那人见徐光启呵责不敢再行痴缠悻悻然退了下去。
徐光启这才来同桓震道不是原来此人名叫杨柳字不青是苏州人。他原也是书香世家名门之后只因父亲贪赌好嫖将家道败落了母亲一怒之下上吊身死父亲非但不加悔改更变本加厉终于有一天死在了***场中家里的房屋田产也卖了个罄尽。杨柳年方十五无处谋生只得投靠了一个戏班几年来各地卖艺去年漂泊到了北京。谁知道刚到京师便碰上战乱班主一命呜呼戏子们作鸟兽散杨柳一个人走投无路幸好遇上徐光启将他收留在家。
这杨柳从小便喜好丹方之术却又不炼甚么长生不老的丹药往往弄出些奇怪花样。徐光启见他颇有灵性便叫他在工房之中打打下手平时也不禁止他烧丹炼药。不过这一回杨柳可搞得有些过分了将丹炉整个烧毁不说连草房也烧去了半边。徐光启做官清廉冬日不舍得烧炭炉尚且用汤壶暖脚要他重修房屋那可十分为难。只是烧也烧了责骂杨柳又能如何?只叮嘱他下回小心也就罢了。
杨柳眼见徐光启不加责罚又来缠着桓震要他收在门下。桓震忍无可忍灵机一动忽然拉着杨柳一同向徐光启跪了下来大声道:“震久慕大人盛名如蒙不弃恳请收录门下早晚请益还请大人不嫌桓震学识浅陋……”他本以为徐光启会婉言谢绝可没成想他存思片刻竟然欣然应许杨柳借势上坡也跟着哀求徐光启大约碍着桓震面子左右杨柳也是名门之后不得已两人一同收了下来约定改日再行拜师大礼。桓震这才问杨柳方才那一声响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柳苦笑道:“是小弟在调制火药大约是硝炭比例不合不小心引炸了炉子。”桓震心想此人倒是一个化学人才等到战事平息不如便搞他来做研究。这才想起折腾一番倒忘了问徐光启何以如此爽快便将自己收在门下?据他所知有不少颇负文名的士人想要拜门求教都给他婉拒了的自己这么一个草莽之辈竟然一说便准那可不是奇怪了么?
徐光启微微一笑正要答话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吵嚷喧闹之声像是仆人在阻拦甚人不准入内。徐光启皱眉道:“前日老仆告假还乡荐了侄子来顶班已经错拦了许多客人老夫须得去瞧瞧才好。”当下告罪离去桓震对杨柳使个眼色示意他跟着来两人尾随徐光启到了大门口。
门前站着一个青衫儒生与自己岁数不相上下一张面孔胀得通红指着徐家仆人大骂侮辱斯文。徐光启瞧见那儒生连忙喝令仆人退了下去上前握住他手温言道:“天如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快来屋里坐谈。”
原来这人便是张溥桓震曾读过他的五人墓碑记大约此时早已经写出了罢。张溥前年以贡生入都文名遍播京畿与同乡张采并称“娄东二张”。不久张采外放做官张溥却留在京师游学宇内名卿闻其盛名皆愿折节订交骚坛文酒日不暇给一时间隐然成为京中士子的领袖人物。对这等人徐光启虽不主动倾攀却也自然不会拒之门外张溥慕他之名数次来访两人便熟了起来。
张溥摇头道:“不敢耽误大人时辰溥此来只想请老大人听溥一言少刻溥还要去拜访几位大人。”徐光启明知他不是不敢耽误自己时间忙着去拜访别人却也不强他所难问道:“何事?但老夫力所能及者必效犬马。”张溥大声道:“此事非老大人莫属!”说着慷慨激昂地说出一番话来:
“溥观近日之朝廷贤臣落难小人当道陛下北狩温体仁之属汲汲于争权营利丝毫不以国家社稷为意。一应党羽助纣为虐正人君子钳口不言朝廷风气日渐隳坏。溥忝为贡生不敢坐视不理无奈位卑言轻不能有一呼百应之效。老大人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愿借大人之力迎回圣主振我朝纲。”
徐光启点头道:“你说这话虽然不错可是兹事体大你要从何做起?”张溥道:“翦其羽翼去其爪牙则恶易除。”徐光启沉思不语张溥续道:“内中有一锦州总兵官桓者最为可杀!”徐光启一怔目光不由得瞧向桓震这边。杨柳更是愤形于色就要找他拼命。桓震冲两人连使眼色不让他们泄漏自己身份装作无事一般问道:“这桓总兵如何可杀?”
张溥这才留意旁边还有一人桓震今日既没穿着官服又是其貌不扬难怪张溥没将他放在眼里了当下过来请教他姓名桓震不愿告诉他真名实姓只推说自己姓周单名一个辰字。张溥见他是个名不见经传之人也就不以为意续道:“那桓某人不学无术毫无品行方入仕途之时阿附魏奄魏奄倒台他又以巧言媚上得在辽东苟延残喘。陛下初登大宝不愿过多杀戮他不思之为天高地厚之恩反以为得计数年来拥兵自重勾结外寇隳坏朝纲无所不为。近日溥闻坊间传言他又要纳温体仁之女为妻真是毫无羞耻之心!”
徐光启脸色愈来愈难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好容易将张溥敷衍得走了转头瞧桓震时却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毫不生气施施然拜别而去心中不由得感叹正如门生孙元化信中所言此人的心思确乎不是轻易揣摩得透的也不知道他应孙元化所请收他为弟子的这一步是走得对了还是千古错着。
桓震回到兵部便接到前方战报皇太极大军一连突破怀柔、密云防线密云守将力战而死后金大兵直奔古北口意图越城出关逸走蒙古。这一路追兵是张正朝率领他一面拼命追赶一面急告金国奇移兵东向一面檄约潮河所守军夹击。密云后卫指挥使罗顺亲率主力南下堵截两军在虎头山交锋一场恶战下来罗军主力虽然伤损殆尽可是也拖延了时间让张正朝得以赶到古北口布防。皇太极眼见突围无望索性东行破曹家寨明军据点转而南下要从磨刀峪出关。
此时金国奇已到密云闻报当即向磨刀峪外墙子岭行军此地山道狭窄不利骑兵通行金国奇叫人埋下火药伏击皇太极中军一击之下三军大乱明军趁机抛下石头火油压死烧死了不少鞑子。
皇太极很快收拾残部向北逸去走原路回曹家寨去。是时张正朝正取道石匣营南下与金国奇会合来不及掉头北上追赶皇太极带着五六万人一头钻进了雾灵山。
原本照道理来说明军不善山战后金大军进了山就如同鱼儿进了水立刻便能逃之夭夭。可没成想大军一进山便遭到伏击损伤十分惨重。伏击他们的不是明军却是林丹汗。
原来林丹自从给皇太极剿平之后心中时常耿耿始终忘不了复仇雪恨。此次皇太极侵明国内兵力空虚林丹便有意抄其后路。蒙古各部虽然臣服于金可是也并非毫无二致林丹游说各部零零散散地却也拼凑起一万多人原意是要奔袭沈阳杀皇太极一个措手不及掠了他后方的妻子儿女来换取自己的故土可是谋士一再进言要他不如陈兵明国边境如皇太极胜了就杀入明境去趁火打劫倘若皇太极败了就助明军一臂之力将他擒杀不但报了一箭之仇更可以博一个封赏赐爵。林丹甚以为然便屯兵长城以北一直在观望皇太极动静。后金兵在长城南来回折腾一应情形都尽在林丹掌握之中终于在雾灵山给他堵住了皇太极大军。
两军接了一战便开始相持不下谁也不肯先行难。金、张二军合兵一处由金国奇带着直向北来到了雾灵山外驻扎。他明知入山作战不利于明军只是扎营观望一面行文回京去请示。
恰好这时候皇太极的和表也到了。原来皇太极眼见腹背受敌二者不能兼顾用宁完我之议决定向明朝求和拖住金国奇部先行杀破了林丹再回头来对付明军。和表一上温体仁为的一班文臣大都主张不允消息传出满京大哗张溥为的一班在京士子联名起来上书又在宫门口大哭长跪温体仁迫于舆论不得不应允议和却要遣使谈判才可定盟。周延儒受了此命以主使统领议和诸般事宜另有兵部梁廷栋为副使以及一干礼部、大理寺的随员总有四五十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密云。
桓震借机讨令要领一军去护送使臣。温体仁起初仍是不允后来迫得桓震亲口应承一返京师便要举行吉礼这才教兵部了文书。其实桓震本可轻身往赴可是那样一来便不得朝廷承认没有合法性。眼下虽然皇帝不在温体仁把持朝政但那毕竟是合法的朝廷这在本朝英宗时候已有先例可循。
一行人出了北京没走得两天便收到金国奇的消息说皇太极与林丹交战初战胜二战败三战又败已经给逼得退出了雾灵山屯兵长城以内。林丹顾虑明军大兵不敢轻易追击。金国奇请示是要挟势打他个措手不及还是暂且按兵不动以待时机。
此时使臣还须至少十日方能抵达密云周延儒拿了主意教金国奇宣谕皇太极只准带随从五十轻身来密云谈判否则便要起进攻。
皇太极拿着周延儒的回书一字字地读了原本黑红的脸膛更加涨得如同紫茄子一般。他皇太极几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以往他虽然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明朝廷要求议和但那都是乘胜胁和自己这方面总占据主动这一回却是被打得走投无路似乎在向世仇哀求性命而且周延儒的回书之中更是摆尽了天朝上国的架子堂堂的爱新觉罗子孙怎么能受这种折辱?一气之下皇太极就要下令三军回头不顾背后的林丹与明军拼一个鱼死网破。
一百四十二回
桓震借机讨令要领一军去护送使臣。温体仁起初仍是不允后来迫得桓震亲口应承一返京师便要举行吉礼这才教兵部了文书。其实桓震本可轻身往赴可是那样一来便不得朝廷承认没有合法性。眼下虽然皇帝不在温体仁把持朝政但那毕竟是合法的朝廷这在本朝英宗时候已有先例可循。
一行人出了北京没走得两天便收到金国奇的消息说皇太极与林丹交战初战胜二战败三战又败已经给逼得退出了雾灵山屯兵长城以内。林丹顾虑明军大兵不敢轻易追击。金国奇请示是要挟势打他个措手不及还是暂且按兵不动以待时机。
此时使臣还须至少十日方能抵达密云周延儒拿了主意教金国奇宣谕皇太极只准带随从五十轻身来密云谈判否则便要起进攻。
皇太极拿着周延儒的回书一字字地读了原本黑红的脸膛更加涨得如同紫茄子一般。他皇太极几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以往他虽然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明朝廷要求议和但那都是乘胜胁和自己这方面总占据主动这一回却是被打得走投无路似乎在向世仇哀求性命而且周延儒的回书之中更是摆尽了天朝上国的架子堂堂的爱新觉罗子孙怎么能受这种折辱?一气之下皇太极就要下令三军回头不顾背后的林丹与明军拼一个鱼死网破。
范文程哪里肯放任皇太极行此险着声泪俱下地跪在面前劝阻不已。皇太极愈想愈是急躁窝火当初劝说他举国伐明的不是范文程么?如今连打败仗几乎要将老本赔在明国了就算他明知自己对范文程信之重之不该对他乱脾气可人到了这种时候难免有些气急败坏一时说了几句重话喝令范文程滚了下去。范文程自从辅佐皇太极以来一直深得信用哪里给他如此呵斥过?一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皇太极恶语方出立时便即后悔连忙俯身搀起范文程温言慰道:“范先生莫要介怀方才是我急怒攻心说话一时失了分寸多有不敬多有不敬。”旁边八旗诸贝勒看了大都暗觉皇太极对这个汉人奴才太过恭敬哪里还有半分大汗的身份?范文程也觉不妥不肯起身再拜道:“臣一身性命早已托付大汗更无暗存怨怼之理。但目下情势紧急对手不好应付并不次于袁崇焕大汗须得冷静应对才能全身而退如若心浮气燥更易堕入彼之彀中。”皇太极平生最忌之人便是袁崇焕现下范文程说桓震之难应付不亚于袁崇焕一下子便教他冷静下来想了一想道:“先生所言很是有理。只是眼下我方寸已乱请先生为我分剖天下局势。”
莽古尔泰叫道:“有甚可分?大汗只给某五千精骑看某杀入雾灵山去活捉了林丹来给大汗下酒!”皇太极瞪他一眼怒道:“你这莽牛好不晓事前些时我兵急攻林丹原是要抢在明军赶来之前战决没料到那林丹竟有火炮杀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原本倘若时间充足自可慢慢将他的弹药耗光那时我八旗铁骑岂怕他的脓包兵士?只不知那林丹哪里来许多火药打了几日全不见缺乏后面金国奇又赶将上来再战下去不免腹背受敌你道能讨着便宜么?”莽古尔泰给训斥了一番悻悻闭口将头转向一旁去了。
范文程道:“大汗所言有理林丹的火器多半是从明军处得来瞧起来数目也不甚多只是一战之下猝不及防吃了他一个小亏而已。但这一耽搁金国奇已然陈兵背后若是贸然再攻林丹给他与明军联络起来两下夹攻那可糟了。”
莽古尔泰满心不服嘴硬道:“那么你说该当如何?难道在这里不上不下地悬着么?难道当真向明猪乞求饶命么?”皇太极紧皱眉头喝道:“我说过多次向明请和只是权宜之计但盼明使允和我好腾出手来剿灭林丹那时去了前忧再破金国奇这个后患不迟。你怎地总是胡搅蛮缠个不休?”
说着叹道:“只是瞧今日明使的回书怕也不能允我之请两国讲和。”范文程摇头道:“大汗给明人欺了。”皇太极一愣追问道:“何解?”范文程展开周延儒回信指着其中字句说道:“明人回信一向妄自尊大那也不必说了。只是这次的书信之中却提到要我大汗去国号去汗位弃朝鲜方能议和划界岂不是太过分了么?明使明明知道我大汗决不能答应这等无理要求干么非要这般激怒大汗?文程逆想这其中必有目的。”
皇太极沉吟道:“目的?有甚么目的?”范文程摇头道:“现下却猜不出。现下林丹在北蠢蠢欲动金国奇陈兵于南虽然暂时并无动静可也难保他是想观望林丹动向趁火打劫。为今之计大汗只有再行上书明使就说本心盼望前往密云倾听天使教诲无奈大军屯扎于此林丹随时可能难一身实在不能擅离。如要依约往密云晋见必须将大军带去或是请天使一檄令使林丹勒兵不攻这才敢往密云。书信之中愈是自居卑微愈好成大事者并不在乎这一时的荣辱。”说着附在皇太极耳边窃窃私语半晌。皇太极沉思一番点头道:“便依先生所议。”当下教范文程作书派个精干使者送往明使处去。
不数日周延儒那里接了书信先看到要求率兵来会之语便要大怒将使者赶出后来却又瞧见请求约勒林丹种种不由得哑然失笑对那使者道:“你大汗怕我不肯说服林丹却来这等花招他道我不肯让他带兵前来便必得教林丹按兵不动么?”那使者低头不语周延儒道:“也罢便允了你又如何。你且回去本使这便修书一封教人送与林丹。”
那使者拜谢而退桓震躬身道:“大人真想就这样应允了么?”周延儒本不将桓震放在眼里但眼下他乃是温体仁的乘龙快婿又是领军护送使臣的大将得罪了他并无好处是以客客气气的道:“桓总兵有甚么高见?”桓震笑道:“不敢不敢。但大人不觉得皇太极此信来得怪异么?”周延儒讶道:“有甚怪异?”皇太极这信写得极尽谦卑之能事周延儒看得很是得意以为他是惧怕自己天使之威哪里还想得到个中有诈?
桓震明知他只有小聪明说到大事全靠不住当下老实不客气的道:“皇太极自来倨傲不逊怎么此次如此驯服起来?据震揣测必是彼以林丹为小患以我金国奇部为大患欲借大人之手稳住林丹图谋后动耳。”周延儒笑道:“桓总兵过虑了。”桓震摇头道:“震请为大人细细分剖。大人以为此书一下林丹会作何反应?”周延儒道:“无非遵与不遵。”桓震点头道:“不错那林丹对我天朝本就是明顺实叛屡屡骚扰边境不说前者震与广义之役曾邀约林丹以为夹攻之计那时林丹百般推诿是以不曾成约。此事想来皇太极早已知道了。他要大人约勒林丹不得动兵又怎么能知道林丹必会从大人之命?倘若林丹抗命皇太极便有借口不来议和那时破坏两国和议之人不是他皇太极却是我大明了。”
周延儒沉思道:“却有几分道理。但若林丹当真遵命了呢?”桓震呵呵笑道:“大人怎么糊涂了?林丹从命皇太极正是得其所哉便要兵偷袭了。林丹一破下一个便是金国奇。我军虽然有几分胜算可是这么硬拼下来哪怕胜了也都得不偿失。”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家岳将来要成就大事可少不了下官手中之兵。”
他其实并不知道温体仁是不是要举甚么大事含含糊糊说将出来只是想诈周延儒一诈没成想一诈即中周延儒脸色微变寻思良久点头道:“桓总兵所言不错。那么本官该当如何处对才好?”桓震想了一阵道:“大人可留那使者在营中盘桓数日方放他回去与其一封劝说林丹暂且息兵的书信就说雾灵山山势险恶咱们军中并无能亲往送信之人教他自择人选送去便了。即刻密地急遣得力之人约林丹待皇太极使者到日假作应允暗地里与金国奇两下夹击必能打皇太极一个措手不及。”周延儒拊掌称妙当下作书去了。
桓震告辞退了出来却教人将黄杰悄悄唤来细细吩咐一番。黄杰一壁听一壁连连点头领命而去不提。
金使在明营之中淹留数日回去向皇太极禀报时候周延儒的密信早已到了林丹手中。皇太极见书大喜以为得计当即教人送去给林丹。林丹先有了准备鼠两端一番之后但觉左右已经开罪了皇太极不如便彻底倒向明朝去或者借助明朝之力剿灭了皇太极之后还能讨一个封赏重振当年声威。归降皇太极的蒙古诸部之中多有心怀二志者形势一变难保不再倒向自己这边来。林丹如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见了金使便不再如上次那般烧了辫子驱赶回去却是好酒好肉招呼一番说是看在大明面子上暂且歇兵两旬让皇太极放心谈判。两旬之后大家各凭本事放手一搏。
一百四十三回
北京城破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一日崇祯皇帝在后金营中也已经度过了二十一个辗转难寐的日日夜夜。皇太极对他如待国宾十分客气尊重每日膳食都与自己一般待遇更有专人服侍。可是崇祯却觉自己的处境比当年落入皇太极祖宗手里受尽折辱的徽钦二帝毫无二致。他少年得志踌躇满志的要做一番大事业如何受得住这等挫折?况且古语有云国灭君死之正也。方出都门崇祯便一门心思地求死。他用刀子割过喉咙可是临割下去的时候手腕软没能割得透自然死不成刀子还给皇太极收了去自此以后便给他双手套上长布防他再寻死路。崇祯挨得几日便开始绝食皇太极令人撬开牙关给他灌饮马奶如此这般一日日熬将下来虽然饿得一丝两气却也总死不去。
皇太极也知这么下去终久不是办法倘若崇祯真的死了自己手里的王牌也就没了。虽说桓震那人反复无常分明应承放自己大军出关却又跟在屁股后面巴巴追来可是照范先生判断这姓桓的乃是明朝廷中的一个异数旁人决不敢如他这般将皇帝的性命不放在眼里。留着崇祯早晚还是有用绝不能轻易让他自己了断了。
可是他用刀子自杀自己可以将刀子收了去现下他不吃不喝那又怎么办?连日来皇太极忙着应付两面大军已经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个寻死觅活的亡国之君。倒是达海给他出了个主意不如自随驾的众臣之中寻一个心志不坚的许以重惠胁以生死叫他去劝说看管崇祯。皇太极深以为然便将这事全权委了达海。
达海领命便在掳掠来的臣子之中挑选。韩爌、成基命、刘宗周等几个老臣都是自己心甘情愿跟着崇祯蹈此死地早就将一身生死置之度外哪怕他软硬兼施正是毫不动容。达海虽然明知这几个人在崇祯面前最有分量却也没法子强其所难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来选去终于跟翰林编修王铎一拍即合〔按此王即为後来与钱谦益一同投降者也〕。王铎此人工于诗文书画却没甚大义气节达海连哄带吓便将他弄了一个两股战战拍着胸脯满口应承要去劝说崇祯打消死志。
崇祯受皇太极礼遇专有一个大帐篷居住却又看守得十分严密一来怕他逃走二来更怕他自杀。王铎持了达海手令守卫一看之下便放了进去。崇祯自被俘以来与同行臣子素未谋面即使偶尔听见语声迫近也难瞧见半个人影。乍见王铎不由得十分高兴虽然平日对这个翰林并不十分信任重用此刻瞧见却像他乡遇故知一般一时竟有些哽咽难言。
王铎进得帐篷一眼望见崇祯斜倚几畔饿得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模样也是悲从中来扑通一声跪在崇祯面前紧紧抱住他双足放声大哭。崇祯握住他手慰道:“起来起来说话。事到如今也不必论甚么君臣大礼了。”王铎连连叩头泣道:“陛下保重陛下保重!”崇祯苦笑道:“亡国之君死为正道还有甚么可说。”寞然仰叹道:“就是死了朕也无颜去见大明二祖列宗!”
王铎犹豫片刻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何必如此自苦?其实圣人所谓‘国灭君死之’也并非是说国家灭亡国君必得自尽。朱圣集注云土地乃先人所受而世守之者非己所能专。但当致死守之不可舍去。此国君死社稷之常法。传所谓国灭君死之正也正谓此也。能如大王则避之不能则谨守常法。盖迁国以图存者权也;守正而俟死者义也。审己量力择而处之可也。”他引这一段乃是朱熹注孟子的话。大意是说国君并不见得非要殉国而死倘若实力足以再图振作还是应当暂且忍辱规避。迁国图存是权宜之计守正待死是取义之道为国君者大可以审时度势择而处之。
崇祯平日十分重视经廷自然明白这几句的意思。摇头叹道:“朕流播北荒哪还有甚么恢复之计?”王铎急道:“陛下何必如此绝望?想我朝廷之中非无忠贞之士如周阁老、温尚书者必会设法营救迎陛下还都那时徐图振作再雪前耻不迟啊。若是今日意气殉死将来国家大业却要谁来主持?何况我大明千里江山岂是这么容易亡于虏手失一北京不过暂时之败耳中华南北万里处处可都陛下但留一身在此必有复兴之日。”
崇祯苦笑道:“你懂甚么?大明将来或者尚有可为只是朕之一死早已注定避无可避。”翻身坐起注目瞧着王铎冷冷道:“朕这里把守严密你是怎样入来的?”王铎一怔一时不敢便说乃是达海叫自己来做说客崇祯瞧他神情尴尬早已明白了十分别过头去道:“朕这里不见说客。你出去罢上复你家主子朕落入贼手唯一死而已。他若还念昔日君臣之义便给朕一个爽利。”说着闭目不语任凭王铎大哭哀求也不再睁开眼来瞧他一眼半眼。
王铎无计可施只得灰溜溜回去向达海请罪。这一边崇祯仍是不肯吃喝皇太极又选几个明臣轮流劝说崇祯只铁了心肠半分也打不动。眼看就要起对林丹攻势皇太极无暇再管崇祯的死活只是令人每日继续灌饮马奶维持他一条残命而已。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皇太极以阿敏为副亲自点起八千精兵衔枚疾走自南口悄悄掩入雾灵山要打林丹一个猝不及防。在他逆想之中林丹得了明使的书信只道自己为了与明议和才出此下策必不会防备他半夜偷袭定可一击而破回头再来收拾金国奇。可没想到他引兵杀入林丹大寨一路上静悄悄全无半点声息起头还道是林丹一部正在熟睡可后来愈打愈不对一座座营帐都是空荡荡的。皇太极这才惊觉中计只恨不曾带着范文程同来。
连忙令三军撤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四面火光大起一簇簇火箭攒射而来马匹夜间见了火当即惊跳起来控驭不住。皇太极勒兵急退林丹的蒙古兵却已经四面八方围将上来。他开头还想挥军硬冲林丹部下纪律散漫互相之间全无呼应只要统驭得当极容易各个击破。可是战了一阵却模模糊糊听见夜色之中有人以汉话大声喊叫皇太极心中一惊暗想莫非明军也来增援林丹那就大大棘手了。借着隐约火光瞧时果然对方主将阵中打出一面桓字大旗。皇太极大惊叫道:“不妙不妙明军大部到了!”
饶是他戎马半生虽然当此逆境并无半分慌乱仍是有条不紊地调动军马无奈八旗军本就正在逃命之际前者皇太极领军出战便以战胜之后可归蒙古相勉。此刻一击失利军心已有动摇加上后来明军来援的谣言迅在三军之中传了开去一个个再无战心只想逃走无奈皇太极军纪严格临阵退却是要斩头的。虽然如此先锋后阵之中却也起了处处骚动蒙古兵趁势自两旁坡上抛下滚木擂石火箭火把雨点般落将下来引燃了营帐之中堆着的篾片硝粉轰轰烈烈烧将起来。后金兵见此情形更想屁股向后逃之夭夭不知阵中何处有人大叫一声“逃啊”刹那间一呼百应七八千人潮水一般向后退去那些存心死战的给乱军一裹立足不住也就跟着向后拥去。
皇太极战马也给裹着后退一面奋力控住缰绳一面大叫:“擅退者斩!”但是这等混乱局面之中却又有谁能听见他的叫声?就算听见又有谁愿意听从?哪怕军纪严明的后金兵也都是人生娘养一旦混乱起来就与一群暴民没有两样。皇太极又急又忧以往他纵横疆场靠的是一群不怕死的八旗子弟现下这等情形却教他靠谁去?
阿敏策马上前拉住皇太极缰绳大声道:“大汗快退这里我来顶住!”皇太极瞧他一眼这个兄长当年力挺自己取得汗位后来却因功高跋扈而为自己所忌不料到了这等紧要关头他还是愿以性命相护。一时间皇太极不由觉得十分对不住阿敏暗暗起誓来倘若这次得以全身而退往后必定善待手足再不做那等亲痛仇快的事情了。
不过这念头在皇太极脑中也只是一闪便即消逝他握了一握阿敏双手叫道:“便托付哥哥了!”勒马掉头加鞭疾驰而去。一路上有几个蒙古兵瞧见此人并非常人赶来拦截都给皇太极一刀一个削去了脑袋。
阿敏望着皇太极远走微微冷笑叫道:“停战停战!”
一百四十四回
皇太极领本正黄旗五百人一路过关斩将几乎是毫无阻碍地便出了雾灵山到得第二天三更时分已经奔回大营。范文程早接到失利战报亲率一军迎出几里外接着皇太极。君臣相见皇太极来不及追究范先生谋略失误实际上他也并不想追究;只是急火火地要点起兵来赶回头救援阿敏。在他心里阿敏虽然无足轻重可是留下来那数千精兵却是他八旗的精锐怎可一旦舍弃?范文程听明了他的意思眉头紧锁忽然暗地里扯了他一把缓缓摇头。皇太极不明其意顺口道:“先生有何嘱咐?”
范文程道:“大汗往救阿敏固然是本着一片孝友之心可是……”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一想说道:“然而此刻还有更要紧之事请大汗下令大军即刻向古北口行军。”皇太极疑惑道:“为何?我军不是刚刚才与罗顺交战伤亡颇重怎么又要去碰这枚钉子?先生有甚高见便请说出否则不明不白的教我如何同各旗的贝勒额真们交代?”范文程满面焦急踱了几个***蓦然道:“大汗若信得过文程且请罢援军之议即刻下令三军拔营往古北口起行个中缘由容文程少刻再来一一分说;倘若信不过文程便请就此放文程归去往后兴衰荣辱再也不干文程之事。”
皇太极见他说出这等话来也是大大吃了一惊想也不想冲口道:“先生这说哪里话来就依先生之议。”说着吩咐各旗自去准备拔营。几个贝勒在旁边听了都觉十分讶异阿敏为了大汗脱困自己情愿留下殿后现如今大汗却要舍他于不顾这是说的哪里话来?阿敏虽是大汗的同父兄弟一向也被人认为是拥戴皇太极的可是两人暗地里不知有多少龃龉这些诸贝勒或明或暗都是知道一些的。前者大军与袁崇焕相持不下大汗独留阿敏正蓝旗以为疑兵从那时起稍敏感些的人就都瞧出了他们之间十分不对。莫非大汗要借刀杀人借此良机除却了阿敏么?人人心中都是作如是想可是没谁胆敢大声说出。就是莽古尔泰这等莽汉也不敢轻易造次面色由青到红又由红到青地转了几转终于还是喘着粗气下去了。
一众贝勒额真尽皆离去只余下范文程一个不肯便走似乎有话要说。皇太极也正要听他解释明白当下一瞬不瞬地瞧着他只等他开口说话。岂知范文程忽然一撩袍子跪了下来俯道:“文程冒犯大汗天威但请大汗责罚!”皇太极连忙伸手扶起慰道:“先生快不必如此。皇太极做错了事正要先生给我斧正怎么却说起冒犯的话儿来。”话头一转道:“只是方才我欲救阿敏究竟何处不妥?至今仍未想通眼看大军就要起行先生快快说来莫要教我闷在葫芦里。”
范文程重重叹了一声反问道:“大汗想那阿敏与你向来面和心不和他与你种种过节决难抹去大汗当真相信他心甘情愿的豁出了命去为你断后么?”皇太极一怔顺着范文程的说话推想下去愈想愈觉阿敏此人平日对自己的命令多是阳奉阴违的此次忽然舍命相救果然大出意外只是当时情势紧急并未来得及多想。范文程见他若有所思想是听进了自己言语当下续道:“大汗难道就不怕阿敏继父之志?”
皇太极一战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也豁然明白过来范文程方才何以坚持不肯在一班贝勒面前说出实情。阿敏的父亲舒尔哈齐原是先汗的嫡亲兄弟两人威望不相上下乃有“老乙可赤”、“小乙可赤”之称。舒尔哈齐少年时候助哥哥打天下吃尽了苦头到得大业将成兄弟两个却分道扬镳起来舒尔哈齐受哥哥排挤渐渐萌了拥明自重、借明自立之心数番瞒着先汗往北京去朝觐还受了明国甚么夷人都督的封号。后来更变本加厉率领本部兵离开赫图阿拉公开与其先汗决裂。先汗大怒抄了他的家产杀了他的两个儿子阿尔通阿和扎萨克图。舒尔哈齐无奈只得灰溜溜地回来求先汗宽恕就此给囚禁至死再也没见过呼玛尔窝集山的太阳。
舒尔哈齐留下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济尔哈朗早在数年前已经死在阵前;另一个便是这阿敏。虽然当年争夺汗位时候他挑明了立场拥护自己而自己即位之后也投桃报李将整个镶蓝旗交了给他可是既有当年父亲的前科在先汗于他又有杀父之仇谁敢担保他不会心存反意?
可要就此说他自告奋勇地断后就是必反那也太过小心多疑了。毕竟同是爱新觉罗氏子孙降了明朝于他有甚么好处?范文程瞧出皇太极满心疑惑微微一笑道:“先前文程也想不到这里可是大汗出兵之后约莫与林丹交锋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前来见我说是阿敏约他里应外合一齐造反投了明国去。这人左思右想数日不敢隐瞒是以前来报我。”
皇太极大惊捉住范文程双肩喝问道:“谁?是谁?”范文程双手一拍叫道:“贝勒爷请进来!”帐门应声挑起一人低头钻了进来正是多尔衮。皇太极大大惊诧这个小贝勒一向唯自己马是瞻阿敏怎么会去拉拢起他来?
还没容他多想多尔衮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他双足泣不成声的道:“多尔衮胆小怕事知道了阿敏的逆行却没早来禀报大汗死罪死罪!”皇太极眼见他如此也就不好再为已甚伸手扶起他来。多尔衮连连叩头道:“大汗不饶恕多尔衮多尔衮决不起来!”说着竟嗖地一声拔出了腰刀横在颈上大声道:“大汗不肯饶恕多尔衮只有一死以明心志了!”
皇太极连忙夺下刀来拉着他手亲亲热热的道:“咱们兄弟怎么说起这等话来?你忠心耿耿哥哥向来心知肚明只要你往后仍然这般效忠于我大汗决不会不顾手足之情。”他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暗暗提防这个小弟弟。须知多尔衮乃是先汗生前最宠爱的一个妃子乌拉纳喇氏阿巴亥所出先汗爱屋及乌对他也青眼有加竟有传言说大汗临终之时召见阿巴亥便是要将汗位传与多尔衮。皇太极自然也听到了这传言是以即位之后便矫先汗遗诏迫令阿巴亥自杀殉葬了。
往后的日子里这个年方十五岁便给自己任命做了固山贝勒的多尔衮对自己表现得忠心不2在战场上又聪明敢战还得了“墨尔根戴青”的赐号。表面瞧起来他是不曾把生母被害这一笔帐算在自己头上的可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如今的表现是不是委曲求全韬光养晦?若真如此那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多尔衮可是比代善、莽古尔泰都难对付的一块绊脚石。
皇太极想着这些陈年旧事沉思不已。范文程在旁道:“文程闻得阿敏有作乱之心便紧急筹谋对策。罗顺所部前日与我大军一战兵力损耗几近殆尽倘若此时再战定可一鼓而破。现下天尚未亮我若趁夜而走金国奇不明究里必不敢追待到明日天亮明军行军远远不如我也就追赶不上了。我大兵一旦越城而出到了蒙古境内便有归顺诸部为我供给粮秣、补充兵员那时正如鱼归大海鸟入长空再无可惧。”皇太极连连点头恰好此时各部已经预备妥当当下一声号令三军摸黑奔北方行军。
金国奇手下探得了后金兵动向一则天黑二则先前得过桓震明令说是两造正在谈和也不敢轻易追击只由得五万多人夺路而去。
话分两头却说阿敏望得皇太极远去当即下令停战。后金兵不明所以只知道主帅叫停手一个个住了刀兵望着阿敏。林丹见状也喝令部下暂且鸣金收兵。阿敏策马上前大声叫道:“我要见桓老大人!”林丹与身后一人互望一眼那人策马自坡上急奔而下到得后金阵前控缰而立笑道:“桓大人并不曾来。”阿敏摇头道:“我不信。我分明见你阵中打了桓字旗号何以他却不在?”忽然凝神望着黄杰端详许久蓦然惊呼道:“你……你是那姓黄的汉人!”那人笑道:“正是在下二贝勒久违了。”
这人正是黄杰。那日桓震向周延儒献暗渡陈仓之计却密地里遣黄杰抢在周延儒的使者头里赶到林丹大营先与林丹立下密约。林丹审时度势但觉多傍桓震一株大树并无坏处于黄杰提出的数条一一答应下来。此次皇太极偷袭黄杰照着桓震的吩咐先行教会了林丹部下蒙古兵几句简单汉话叫他们在两军对阵之际呼喊出来;又打出桓震旗号以为疑兵果然骗得皇太极军心浮动。可是阿敏竟然会临阵倒戈背叛了皇太极这却是桓震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好事。
一百四十五回
黄杰想了一想道:“桓大人果不曾来事已至此我又何必瞒二贝勒?你想会他不难且令手下尽皆抛了兵刃就缚我自引你往密云去拜见。”阿敏叹了口气道:“女真人向来不投降。我今日罢兵只是要与你桓大人谈和。你若定要迫我缴械我宁可率部死战至最后一卒决不令你称心如意。”黄杰面露难色想了一想道:“兹事体大在下却做不得主。还有一个法子请二贝勒将部下尽皆留下交由林丹汗暂且统领孤身随我往密云去。否则此事免议。”
阿敏权衡半晌只觉已然叛了皇太极倘若不能同桓震谈和就算打赢了回去早晚也是死路一条。自己父亲当年的遭遇他至今仍然耿耿于怀无时或忘。一咬牙点头道:“就依你。我留下儿子爱尔礼带领部队。”林丹闻言冷哼了一声碍着黄杰在此不曾作心下却暗暗盘算阿敏去后如何整治爱尔礼与他的七千精兵。
桓震不久收到黄杰传来战报听说阿敏反水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全没想到阿敏竟会做出这等事来这一下自己的全盘计划就要再作修改;喜的是看起来后金内部非但如自己所想并非铁板一块并且还是矛盾重重只要善加利用各个击破并不是不可能的。以前他要黄杰诈降过去无非也是存了这个念头只可惜给范文程阴错阳差的一搅和精心安排的内线全没派上用场。
除此而外还有三分不知所措阿敏这一来讲明了要撇开皇太极单独与大明议和这等大事不上报周延儒是不可能的而周延儒会有甚么样的反应以后能不能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实施那都是未知之数。现在的桓震深刻感觉到朝里有人好做官这句话的正确性。虽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把持朝政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是凭他桓震的出身、资历现在做到一个正四品都御史在重文轻武、重科举轻实践的明朝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稀奇事要想更进一步除非自己能推翻了这个文官政治的朝廷又或者朝里有人做他的奥援。
前者桓震自问做不到也不想去做。眼下以他的身份要得士大夫的赞同那是痴心妄想;而要建立一个农民朝廷这些山野之人又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何况农民政权的弊端他作为一个后世人早已经心知肚明虽然眼前有利于大权独掌可是流毒深远贻害无穷。他宁可不掌权、不专政也不愿建立一个这般的政府去祸害子孙。说他是改良主义也罢是投降主义也罢是封建愚忠也罢总之打从他坚定了挽救大明的信念那一刻起便已经在心里完全将农民战争这一条道路否决掉了。
说归这么说可是以后的路究竟要怎么走法连他自己也不能有一个清晰的想法。在这个小农社会里展资本主义制度么?那简直比牡牛生犊、牝鸡司晨还要难桓震知道自己不是神仙没法子让一群连蒸汽机都没有见过的农民明白甚么叫做立宪甚么叫做民主;去建立一个**农民政党更是天方夜谭。小农的无知愚昧同领导者的故意怂恿结合在一起无疑便是整个民族的灾难。
就小处说眼下不论朝廷还是边疆都是各派系的势力错综复杂:朝中温体仁摆明了要做周公福王又在一旁觊觎皇位;辽东各部本来都以袁崇焕为精神支柱现在袁崇焕不知下落他一日不现身那就如同一颗不定时炸弹一般随时可以炸自己一个粉身碎骨。就算天如人愿他已经死了辽东转又变成四总兵鼎立的格局四人之中自己根基资历都是最浅象祖大寿这样的世代将门在军中关系盘根错节让他怎么驾驭得住?眼看着皇太极即将被赶出关外只要一签订了盟约自己就可以着手慢慢培养辽东的实力准备决战可是一个一个新的问题又都接踵而来搞得他夜不安枕。
桓震深深叹一口气终于觉得一个人想改变历史的努力仍旧是那么徒劳而可笑可是现在皇太极已经显露败势崇祯也北狩去了历史分明已经与原先分道扬镳走向另一途去焉知将来不会生更大的变化?只是这变化并不能如自己之意左右恰恰相反他桓震连同整个辽部都已经被卷入这历史的洪流之中身不由己了。
他忽然极想见一见耿如杞亲口问他当日何以毫不眨眼地便了断了自己的性命?难道他早已看穿了这个混乱的世界觉得生无可恋了么?
他甩一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袋里赶了出去大声唤亲兵来要带黄杰遣来的马弁去见周延儒。周延儒听他陈明事情缘由愣了半晌忽然问道:“以桓总兵之见允还是不允?”桓震暗骂他这头狐狸明明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却非要将这担子推到自己的肩上来。到时成则是他的功劳若有甚么差池黑锅自然是自己替他背了。
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拂逆他意当下故作苦思不解之状想了许久方摇头道:“下官是一介武夫只会带兵打仗这等朝廷大事还是大人拿主意的是。”周延儒呵呵大笑道:“温尚书瞧上的人岂能是一介武夫而已?桓世兄何必客气有甚高见但说不妨。”桓震留心到他对自己称呼忽然亲近起来心中更多了一层提防假笑道:“既如此下官便僭越了。”说着屏退左右压低声音道:“大人出京之时家岳难道不曾嘱咐过甚么来?”
周延儒满怀戒心地瞧他一眼摇了摇头。桓震作色道:“大人既不以下官为心腹下官也没甚可说阿敏之事一任大人处断便是。下官位卑言轻不敢诸多议论。”周延儒连忙赔笑道:“世兄这是说哪里话来?温大人既以世兄为婿本官怎能有见外之心。”桓震听他这般说话更加确信在周温二人的联盟之中是以温体仁为主导。周延儒虽然已经入阁名义上犹在温体仁之上可是暗地里一应主持全是温体仁在搞鬼。周延儒这个不学无术的小白脸究竟还是难成大事。
周延儒瞧他呆呆出神在旁叫了几声。桓震一惊觉自己失态连忙赔罪。周延儒摆手笑道:“不打紧。世兄莫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便好。温尚书究竟其意何在世兄该当比延儒更加了然才是。”桓震暗暗咒骂周延儒果然十分滑头他不说温体仁究竟意欲何为那一来是在试探桓震瞧温体仁是否当真将他当作了心腹;二来却是将来万一有失见到温体仁的时候好推卸责任反正不是自己泄漏桓震自己猜了出来温体仁又能奈他何?
桓震哼了一声心知眼下自己能不能估出温体仁的心意便是关键又不能想个没完没了念头一转拼着破釜沉舟问道:“大人知道何谓权臣何谓奸臣?”周延儒脸色一变涩声反问道:“你说甚么?”
桓震笑道:“震请以本朝张太岳〔太岳者张居正号也〕言之。太岳先生聪明敏捷深沉机警胸有大志勇于任事匡扶幼主……”他说到幼主二字故意顿了一顿这才接下去道:“功在社稷。然权重震主祸荫骖乘竟自骸骨未朽门祚己倾。”
周延儒再也按捺不住面孔变得铁青眼看就要作。桓震察言观色话头一转道:“正所谓恩怨尽时方论定国祚危日见才难。太岳公肩劳任怨举废饬弛日久论定人益追思。先帝在日终于为他复官葬祭。上有国家之利下存后世之名此之谓权臣也。”周延儒愈加不明白他说甚么追问道:“然则何谓奸臣?”
桓震呵呵大笑道:“有太岳之行而无太岳之才岂不是奸臣么?”周延儒注目熟视桓震良久忽然道:“然则世兄以为令岳有太岳之才乎?”他这么说桓震大大高兴一则证实自己果然猜对了温体仁便是要做张居正;二则更是因为周延儒给自己一诈无意中露出了马脚:他这么问岂不是暗含着温体仁已经有了为太岳之行的心思么?只不知他究竟是无意泄漏还是故意暗示给自己知道的。
想了一想粲然道:“家岳不是奸臣却也不是权臣。”周延儒一愣却听他又说下去:“奸臣遗臭万年权臣祸及妻孥有甚么好了?”周延儒神情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桓震忙用些话头撇开去至于温体仁究竟是甚么再也不肯说了。
不过给他这么一闹周延儒终于也同意他的提议拒绝了阿敏的求和之议定要他以投降的方式归顺大明。周延儒以正使身份了回文令人送去给正在往密云路上的阿敏教他要么率部来降要么便回去整顿兵力决一死战。
一百四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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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云前线暗涛汹涌、勾心斗角北京城里的三教九流可也没有闲着。这天夜里温体仁在自己城西的别苑会见了一个人。
这人是天色傍黑时分从别苑后门进来的温府的老总管想是早得了主人吩咐一早守候在后园的门边一见他来便悄没声息地将他引到了温体仁的书斋之中。那人对老仆点一点头示意他自去忙碌伸手一推房门应手而开。
温体仁正在那里闭着眼如痴如醉地品茶听得开门声便知有人来到连忙丢下茶碗下阶相迎。那人操着一口纯熟官话笑道:“尚书大人客气甚么。”温体仁讪笑道:“这劳什子的尚书有甚么好?孝武先生若喜欢请尽管拿去好了。”那人微一撇嘴现出一副不希罕的神情来。温体仁自觉没趣更不再说叉开话头问道:“家主身子康健否?”孝武淡淡的答道:“仍如往昔。”说着打开房门左右望了一望重又将门关紧低声道:“家主有命要我代为传达。”
温体仁当下道:“有劳。密信何在烦先生交与在下。”孝武摇头道:“密信已被我毁去。尚书大人听我口传便是。”温体仁面色骤变口唇动了一动终究不曾说出话来只点了点头。孝武压低声音附在温体仁耳畔细细说了半晌。温体仁一面听面色愈来愈是阴沉晦暗数番想打断他说话却又硬生生强忍了回去。
过得好半晌孝武传命已毕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瞧着温体仁道:“闻听尚书大人要招女婿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只是孝武临行仓猝不曾备得厚礼大人见谅见谅!”温体仁全然心不在焉草草敷衍了他几句忽地问道:“不曾再有别话?”孝武一怔满面不解的反问道:“甚么?”温体仁笑道:“没甚么。先生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在下这园子虽然鄙陋倒也十分清静请先生莫要嫌弃在此歇息便了。”孝武摇头道:“家主尚有别命孝武不敢久留就此告辞。”说着微一颔推门便去。温体仁跌坐太师椅中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由得呆呆出神似乎在想些甚么又似甚么都没有想。
正在那里闭目呆忽听得耳畔有人连声呼唤“爹爹”。温体仁大吃一惊睁开眼来赫然竟见雪心捧了一碗茶侍立面前登时跳将起来右手一握旋又松开和颜悦色的道:“乖女儿深更半夜来这里何干?”
雪心将手中茶奉上待温体仁接了这才道:“女儿并无别事只是天色已晚母亲见父亲游园迟迟不归教女儿前来探视看父亲有甚事故耽搁了。况且此地乏人服侍女儿在此也好端茶倒水。”温体仁呵呵大笑端起茶碗啜了一口睨着雪心道:“恐怕不仅于此罢?”雪心给他一言中的一时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温体仁正色道:“为父深夜在此只是因为近日国家多事要寻个清静之地思谋对策。你且回去上复母亲教她不必担忧便了。此处用度自有安排也不消你劳心。眼看宵禁将至少刻便走不了了。”雪心诺诺答应口里说着拜别脚步向门口挪了几尺只不肯去。温体仁笑道:“女儿还有何事?”
雪心犹豫半晌终于吞吞吐吐的说出她想出京往密云与桓震相会。温体仁闻言冲口道:“不行!”转念一想又觉似乎太过蛮横当下温言道:“非是为父不近人情只是一则你二人婚期将近此刻行止不慎难免别人风言***于你桓哥哥官声大是有碍;二则北边未靖处处仍有兵火你一个女孩儿家我也不放心教你出门。”雪心提这要求之前已经明知希望不大见温体仁断然拒绝兼且说得条条在理也就无话可说告辞出去了。
温体仁一直跟出门去目送她轿子离去这才叫过老总管来细细问他雪心是几时几刻来到从哪一个门进来甚人给开的门。
雪心上了轿子因为眼看宵禁时刻将到不住催促轿夫快走。轿夫哪敢怠慢好在雪心小女孩儿也不甚重两人吆喝一声抬了轿子飞跑起来。看看已经过了半数路程忽然前面一人脚底一绊扑地摔倒在地。后面那人收足不住连人带轿一同摔倒一条腿给压在轿杠底下痛得哇哇乱叫。
旁边两条汉子闻声奔上前来那轿夫只道是前来帮忙的满心指望地连连道谢。不料那两人直奔轿子而去一人掀开轿帘瞧了一眼笑道:“女娃儿不禁摔昏了。”另一人也笑道:“却省手脚。”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同力使劲将轿子扶正抬了起来飞奔而去。温家两个轿夫看得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丢了小姐不知会被怎样责罚一时吓得屁滚尿流腿上又痛只得一步步挨回温家去对温夫人禀了。
温夫人只觉此事非同小可也不顾宵禁连忙打人往别苑报知温体仁。温体仁听说当即气急败坏起来全不顾二品大员的气度伸足将那报信的家仆踢了一溜跟头。此时他的心中正是又悔又气有苦却说不出。他费尽心思地将雪心弄到手无非是拿来要挟桓震以为辖制教他不敢轻举妄动。收雪心作义女不过是精心安排的把戏;雪心入门之后又对她善加安抚小孩子家不懂甚么加之幼年失祜从没享受过父爱竟将他当作了亲爹一般敬爱。果然如他所料桓震对雪心十分着紧不但答应做自己女婿将来措置得当更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得力臂助。可没想到就在这紧要关头雪心竟给人劫去了劫她的是甚么人?又有甚么打算?这一切温体仁都蒙在鼓里。
雪心坐在轿上一路颠簸渐渐清醒过来还只道是给温家轿夫抬着往家里去可是一来二去渐渐走上了山路轿子晃得十分剧烈这才现不对掀起轿帘来瞧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四下里黑黢黢地尽是山林起伏自己这一顶小轿就在山路之中穿行。雪心吓得叫不出声慢慢缩回身子暗想这两个必是传言中拍花子的拍得了肉票之后便绑回山寨里去却向主家勒索银两钱财。前面那人察觉轿中有异大声笑道:“女娃儿醒了么?乖乖儿莫要则声咱们兄弟无非图财并不想害命。只消你爹娘拿钱来赎当即放你回去决不食言。”雪心稍稍放心一颗心仍是怦怦直跳大气也不敢出任凭两个匪人抬着轿子往密林深处去了。
一百四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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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许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前面那汉撩开轿帘一把将雪心扯了出来。雪心身子软任凭他拽着往一所小小茅屋走去。那人将雪心反锁在茅屋之中留些食物清水扬长而去。雪心听着他脚步声渐去渐远这才敢抬起头来。幸好那人离去之时并未将她捆绑当下起身四下瞧了一番只觉那茅屋四壁并不十分坚实似有可破之理只是毫无器具难道用十指去扒么?试了一试只觉疼痛锥心只得暂且停手。
她折腾一阵疲累不堪歪身倒在草垛中假寐起来。忽然房门吱哑一响一个人走了进来见雪心伏在草中当下走到她身畔蹲下。雪心朦胧之中但觉有人近身她身处危境睡着了也怕遭害是以一有警觉便即醒来却不敢睁开眼睛只觉那人在自己身边俯视良久蓦然深深叹了口气跟着身上骤然一暖似乎是给盖上了甚么东西。她屏住呼吸又过许久好容易熬得那人去了这才睁开眼来却原来身上覆了一床厚厚棉被。追思方才那人一声叹息竟似个女子声音不由得愈加疑惑起来。难道是个女山贼么?可是山贼虏票勒索又何必这般好心照顾生怕自己冻坏了?
阿敏随着黄杰赶赴密云满心以为桓震必然允和正做足了受明朝封赏、借明之力推翻皇太极替父报仇的美梦忽然却接到周延儒的回书说只受降不谈和这下慌了手脚想要同黄杰翻脸此刻爱尔礼连同主力部队却都留在雾灵山;若要就此降了又十分不甘不愿。虽然黄杰作出一副大度姿态言明了他若不降大可以回去整兵再战可是这么一个联明的良机就白白溜走了。那时自己内得罪于皇太极外又与明朝为敌真是毫无胜算。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阿敏左右为难之时却又传来一个震天噩耗。爱尔礼遭林丹汗偷袭虽不曾全军覆没却也折损了十之四五;爱尔礼更丢了一条腿现下昏迷不醒眼看便要一命呜呼。阿敏得了这个消息再也不敢迟延毕竟儿子的性命要紧汉人医生比女真萨满高明何止千里万里只要黄杰应允治好爱尔礼哪怕要他投降就算要他这条老命阿敏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桓震接着黄杰飞报知道阿敏不日即将抵达密云拜见周延儒说实话心中并无半分欣喜。
他原先的打算是要将阿敏置于战不得战降又不得降的境地迫使他如父亲舒尔哈齐一般回去向皇太极俯求饶。以皇太极的为人必不肯轻易将他放过轻者夺旗削爵重者更或者如当年努尔哈赤对待舒尔哈齐一般教阿敏落一个囚禁至死的下场。一个阿敏对桓震来说并不足惧可是阿敏乃是四大贝勒之一又是拥立皇太极登上汗位的功臣倘若能迫得他二人自相残杀定能教各贝勒离心离德于分化瓦解后金贵族内部大有裨益。
他如意算盘打得颇响但世事往往便是如此你愈是一厢情愿事情便愈是不肯照你所想的展。阿敏痛惜儿子竟然答允投降这在周延儒等人看来是一桩宣扬天威的好事可是对于桓震来说其意义远没有那么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敏连同他投降过来的部队在自己手里真是用不敢用放不敢放杀又不能杀只能白白养活着他们还要时刻提防这些女真人反水倒戈哪里有什么便宜可讨只是给自己背上了一个大包袱罢了。
可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将来降之人拒之门外只好捏了鼻子答应下来便将此事推给了周延儒。若说黄杰带来的消息只是令他沮丧后悔另一面金国奇那里的战报却教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再也坐不住了。
皇太极北颺当时金国奇并不曾追待到天亮得知皇太极与林丹交战失利不由得顿足追悔立时点骑兵伍千亲自带着追赶一面遣人报知桓震。他在路上又收到阿敏叛金归明的消息更加确定皇太极是惊惧而走打算孤注一掷从古北口一带突围而出。正如范文程所言论起行军明军连后金兵的一半也赶不上。金国奇生怕敌人在后方留下伏兵不敢追得太急不住派出斥候打探敌情更加延误了行军度是以当皇太极大军逼近古北口金国奇所部才刚刚追过曹家寨。密云后卫经前一战只剩下千余可用之兵如何能抵挡皇太极的数万大军?指挥副使同佥事料定此战必无胜算既怕战阵之上刀枪无眼又怕将来朝廷追究失守之罪索性两人一起趁夜逃去连库中饷银卷去了太半只留下主官罗顺与一千多老弱残兵。
当此局势桓震不由得大急再难安坐密云整日陪着周延儒瞎三话四只一力请求要去前线指挥战斗。虽然明知有金国奇在可以放心自己打仗的本事也未必高明过那些熟征惯战的将领可是要他整日提心吊胆的等待消息倒不如提枪上阵来得痛快。周延儒却并不准他离去只推说使臣人数众多不能乏人保护怎么也不放他走。桓震明知他是受了温体仁之意却也不能如当日偷偷溜出北京一般一走了之下跪磕头百般法子都用过了软硬兼施周延儒只是不允。
却表密云后卫罗顺一早起来听说两个副手连夜挂印逃走只是低声咒骂一句随即便去点起八百兵来直迎着虏兵前锋而去。皇太极正行军间忽然闻报说前面有一群缺盔少甲的兵拦住去路急令人再探却是前次与自己交锋过的罗顺所部。
范文程提马上前谏道:“前者彼与我战气势丕盛人皆用命是以我不能撄其锋。此番同是一人之军全然不同往日其中必然有诈大汗须得小心从事。”皇太极深以为然下令三军不得迎战就地扎营。
一百四十八回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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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顺领那群老弱残兵一番搦战无奈皇太极不为所动便也鸣金收兵退回堡里去了。皇太极扎营已毕便教多尔衮带一百精骑去捉几个活口来问话。多尔衮见大汗委以重任感激涕零地领命去了。
入夜多尔衮果然捉得两个罗部士兵回营。范文程细细审问方知堡中官员卷银而逃现下只凭罗顺一人领千余残兵顽抗。这一来皇太极立时放下了心令三军饱食趁夜突袭古北口。
哪知道方行不久忽然黑夜中一阵毕毕剥剥乱响与辽军所用的火器极为相似。皇太极大吃一惊叫道:“不好不好中了埋伏也!”他熟读三国演义看多了示敌以弱的伎俩白日见罗顺战力如此之差便深以为意外此刻遇袭更肯定连方才捉住那两个明军士兵也都是罗顺有意安排下诱自己上钩的。黑夜交锋骑兵完全占不到火枪兵的便宜因为明军火枪用的是霰弹本来无须瞄准胡乱大致放出也可致人死伤;而骑兵靠的是近身肉搏黑夜里看不明白往往误伤了自己人也不知道。偏赶上这夜又是无星无月皇太极明知天时不利于己当即下令后队变前队退回营中去了。
回营坐定之后再三反复思量愈想愈觉得怪异金国奇分明还在自己身后哪里又冒出来一支辽兵?难道是又到了援军么?再细细回想方才那枪声与明军的火枪同中却又有异既不敢说便是又不敢说不是一时间混乱起来。
正没计较间范文程却来求见劈头第一句话便问道:“大汗方才文程遍巡诸旗竟无一人受枪弹者岂不怪哉?”皇太极一惊怔得片刻忽然重重一拍脑门叫道:“糟糕糟糕中了空城计也!”
原来罗顺知道以千余人挡数万虏兵绝无胜理倘若自己一败古北口失守皇太极必然越关而出再不可获。密云后卫守军虽然也装备枪炮火器可是用以抵挡数万人是远远不足只能另谋取巧之策。所以他教部下麇集铁锅以两锅扣在一起又教去附近村庄搜罗爆竹将爆竹置于铁锅之中一个个点燃起来声音便同放火枪一般无二。
皇太极从没见过这等事一时竟上了当事后旋即醒悟令人往昨夜交战的战场去查看时果然有爆竹皮散落在地。他气得跳脚大怒当即挥军直击古北口。罗顺以铁锅爆竹吓过皇太极一回便火赶回古北口去调炮布防。古北口守军共有三十门铁炮五百余火枪2佰多斤火药尽数给他调上城头炮口对准了西南方只待皇太极来拼一个鱼死网破。
罗顺平时驭下以恩事到危急并无一个士兵肯舍他而去人人奋不顾身争着上城头去守卫。罗顺从中拣选了三百名身体壮健懂得使用枪炮的其余人等尽皆安排在堡里街巷之中预备虏兵一旦攻破城墙便与之巷战。众人饮了誓师血酒誓城在人在城亡与亡。
次日一早皇太极开始攻城罗顺率部殊死抵抗。古北口城墙只有两丈多高所用之炮又不比辽军的新式佛朗机射程遥远是以只得等待敌军逼近再行射击。可是炮毕竟有间隙可乘虏兵一鼓作气踏着伙伴的尸体冲到了城墙近前。罗顺在城门内垒了土壁虏兵一时破不得门城头上又浇下滚油来只得暂退。
罗顺亲自指挥炮手不断炮十有**倒失了准头实心炮弹砸在地下也只不过砸出一个大坑而已。放到后来炮身滚烫连炸了两门炮炮手也都不敢再放。罗顺眼看虏兵又再冲近一时急将起来两手一撑腾身坐在了炮管之上大声叫道:“放炮放炮!若要炸膛便先将本官炸死了!”炮身已经给灼烧得滚烫他的手掌、大腿都烫起泡来离得近的士兵便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罗顺丝毫不觉疼痛只是一味喝令放炮。这一来士气又再高涨人人死战。
皇太极眼见敌人如此不要性命的抵抗不由得心中油然而生惧意就要下令鸣金暂退。范文程拉住马头苦谏道:“我军历尽艰险好容易兵临北城方此两军相持之际我疲敌亦疲我惧敌亦惧。胆怯先退的便是输家先汗以十三副盔甲起兵纵横白山黑水之间曾遇多少强敌也不过靠的‘不退’二字而已啊!”皇太极豁然开朗连道:“先生真我之子房也!”
更加挥军用力冲杀。明军虽然拼死守城无奈火药很快用尽虏兵先锋爬上城头罗顺亲自操刀领兵与之肉搏被伤二十余处终于力竭被俘。后来皇太极攻拔古北口清点部下损伤愕然现这区区一千多伤疲之卒竟然吃掉了自己伍千多人马不由得对罗顺刮目相看下令教最好的随军大夫给他医治伤势定要纳此人为自己所用。罗顺既擒副将胡大海继之指挥守军与虏兵展开巷战一日一夜战将下来古北口一千三百二十人除主将罗顺之外全军尽墨。就在最后一个士兵倒下去的时候古北口的西南方远远地出现了金国奇的旗帜。
罗顺是一个英雄。尽管他并没有半分易水河畔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情壮志也没有丝毫睥睨江山横扫千军的赫赫武功╠╠甚至于眼前还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不吃不喝的躺在帐篷里等死可是皇太极却对他敬重有加教人日夜看护还令军中最好的汉人医生平日只给贝勒贵戚看诊的狄五味去服侍他。女真人向来敬重的是真英雄是硬骨头的好汉子罗顺虽然是敌人又扼守古北口令得后金损失了数千人马可是在女真人的心里对他却无半分仇视相反竟有惺惺相惜之感是以非但看守的兵士不加为难就连莽古尔泰这等痛恨汉人的贝勒大将平日对范文程等一干汉官恶语相向的也都来瞧过了他一两回。